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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華甄 -【素馨佳人(天若有情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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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4:0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素馨佳人(天若有情02) 作者:華甄

眼前是他沒有表情的臉,是他眼中急於復仇的怒火, 難道他真的捨得下手毀了她? “你愛我?可我是你的人質啊?”
“是的,我愛你!你是我的人質、愛的人質,而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 被森冷無情的哥哥“收藏”起來的冬雪,雖然備受寵溺卻無比的孤獨, 哥哥不讓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只有“雪祈坊”是她唯一自由的天地。
咦?怎麼有個溫柔霸氣的男子闖入她的小天地,還冷靜地看著她織衣? 呵,原來是上門來尋仇的人!好心幫助他逃亡,他卻把她給打暈…… 說什麼──我綁架你就是為了索取賠償,如果你想逃跑,那簡直是妄想!
可這“綁匪”又怎麼會在她突然發燒的時候,細心地看顧她; 還幫她解決一大票想糟蹋她的惡狼,甚至大膽露骨地對她表達愛意?! 害她差點被他的溫柔給騙了,一顆心不禁動搖起來──
怎麼可以!他們可是水火不容的仇家,他該不會又想騙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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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4:5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珈珞孝明帝孝昌二年(西元五二六年)

  在經歷了一百三十多年的歲月滄桑後,拓跋圭所建立的北魏帝國宛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結束了他繁華的盛年,在內戰硝煙中走向垂暮、衰竭。

  天亮了、雪停了,北方古鎮懷朔銀裝素裹,蒼茫的雪原一望無垠。

  冰封雪積的艾不蓋河畔哭聲淒慘,冒著餘煙的斷垣殘壁和四處可見的血跡、屍體,猶如素縞上的污點,醜陋地潑灑在潔白的大地上。禿鷲張著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盤旋,久久不去……

  為免死者被禿鷲啄噬,倖存者在冰雪中掘出一個個坑,築起一座座墳。

  忽然,大地顫抖、枯木飛雪,一隊身著鎧甲的男子縱轡疾馳而來,呼嘯的寒風中,馬蹄卷起的層層積雪仿佛白色風暴般從地而起,直逼萬里無雲的天空。

  “主公!是主公回來了!”一個白髮老嫗眯著混濁的眼宣告。

  在劫難中僥倖活下來的人們從各處湧向路口,迎接他們的保護者。

  隊伍最前頭,一個熊腰虎背、身形魁梧的男人跳下馬走向他們。

  他,正是駐守懷朔多年的北魏鎮將——葛榮。

  看著滿目瘡痍的城池,他面色鐵青、雙目赤紅。

  “主公,屬下無能,沒保護好夫人和少主!”在一座新墳前,年老的侍衛長跪在地,對著他的領主哭訴。“爾朱天寶不是人,是禽獸!他不但糟蹋了夫人、害死她,就連睡夢中的少主都不放過!”

  葛榮摘下頭盔,單膝跪在墳前,一手持劍、一手撫摸著墳上冰冷的石塊,淚眼中仿佛看到三歲的兒子向自己跑來、溫柔的妻子倚門等待……

  淚水湧出眼眶,凝固在他黝黑的面孔上,那深刻的五官浮現冷冽的線條。

  “爾朱天寶!”他咬牙切齒,傳達出比冰雪更寒的資訊。

  “闖進城後,那禽獸縱容他的手下胡作非為……”侍衛長指著附近尚未來得及掩埋的屍首,悲憤地說:“他們燒殺擄掠、糟蹋女人,最後還把年輕女人和男人全抓走了。”

  “珈珞呢?”葛榮想起個性倔強、年輕貌美的妻妹。

  “她……在屋裏。”侍衛長垂下了頭。“那群混蛋玷污了她。”

  “帶我去看她!”男人從墳前站起,又深深望了墳墓一眼,才對著跟隨他前來的部屬下令。“獨孤,你帶人將尚未掩埋的死者埋了;黑泰,傳令各部紮營。”

  兩員大將領命而去,他則隨著老侍衛進入一間光線昏暗、充滿薰煙的房間。

  一盞明滅不定的燈照著床上的女人,那是張美麗卻憔悴而沒有生氣的臉。

  當看清楚進來的人是誰時,那張死氣沈沈的臉上綻放出光彩。

  “葛大哥?!”女子掙扎著坐起身。

  “別起來,快躺下!”葛榮疾步走近她,那女子激動地撲進他懷裏。

  沒等他有所回應,她又猛烈地揪扯著他的戎裝,嘶聲罵道:“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姊姊死了,爾朱天寶那個混蛋折磨她,我想救她,可是那畜生糟蹋了我還不夠,還讓他的手下輪番折磨我,我差點也死了……”

  她眼神狂亂,全身直打哆嗦,一夜的淩辱如同噩夢般糾纏著她。

  “不,你不會死!”葛榮緊緊抱著她,心中充滿了仇恨與愧疚。儘管在得知爾朱部襲擊懷朔的消息後,他立即調動軍隊全力趕回,但仍晚了一步。

  “姊姊死了,我獨自一人怎麼活?”她用力扯著他。

  “你還有我,我會照顧你。”他扳開她抓住自己的手,將她推回床上。

  他的話起了安撫的作用,讓珈珞不再顫抖,停止了叫駡。

  她望著他,激動的情緒漸漸平靜。“真的嗎?你會像姊姊那樣照顧我?為我們報仇嗎?”

  “我會!”他轉向門外,冷酷的目光望向無盡的雪原。“我會照顧你,會為所有人報仇,爾朱天寶一定得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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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5: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黎明時,冬雪從寒冷中醒來。

  她翻身坐起,看到窗戶大敞,不由得納悶。她記得昨夜上床前有關上窗戶,此刻它怎麼開了?難道是風把它吹開的?

  但她旋即否定這個可能,因為昨夜並無刮大風,緊閉的窗戶不可能被風吹開。

  難道是他?!

  她面色一變,看了看頂在房門下的椅子,見它並未被移動,心頭略感放鬆。雖然知道那把椅子如同門上的鎖一樣無法保護她,但起碼能帶給她一些安全感。

  她下床穿上長及腳踝的斗篷,走到窗口,本想關上窗,卻被窗外的景色吸引。蔚藍的天空揮灑出一片嫣紅與金黃,宛如一條絢爛的絲帶在天邊展開,驅散緊攀住穹天邊緣的那一線黑暗,光明隨之降臨。

  啊,晴空萬里無雲,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她伸出雙手,將窗子推得更開。晨風帶著清新的氣息和山水的氣味迎面拂來,她打了個寒噤,聳起肩,卻沒有離開窗口。

  積雪早已消融,春光正明媚,她可不願為了一點寒意就錯失美景。深深吸進芬芳的空氣,她想起童年在秀容鎮度過的快樂時光——

  那時她的雙親都還活著,哥哥跟隨父親經年累月在外打仗不回家,她與娘和一大群家奴在故鄉生活得安寧又自在。

  她喜歡在山林田野奔跑,看荒蕪的土地長出綠油油的莊稼、起伏的群峰隨著季節變化更替色彩……

  風吹亂了她及腰的黑髮,她抓住飄散到眼前的長髮,眺望天際。

  晴朗的天空該是個好兆頭,她希望令人恐懼又討厭的哥哥今天會離府去圍獵,雖然這春寒料峭的季節不是狩獵的好時機,但狩獵是他的一大嗜好,逢上這樣的好天氣,他通常會帶著幾條兇猛的獵狗去山裏狂奔。也只有在那個時候,他才會放鬆對她的看管,讓她自由自在地跟隨狩獵的隊伍騎馬飛奔。

  她已經很久沒能自由地騎馬在山林曠野中賓士了,還真有點期待呢!

  “天這麼涼,幹嘛站在窗口?”

  一聲喝斥打斷了她的思緒,窗戶隨即被“砰”的一聲關上。

  美景、朝陽和清新的空氣、一切美好的希冀都被阻隔在窗外,冬雪的身軀僵住。她沈默地轉身,看著身後的不速之客、她的哥哥——爾朱天寶。

  他總喜歡像鬼魅一樣跟著她,隨意進出她的房間。每次半夜醒來看到哥哥站在床邊注視著她,總是將她嚇得魂飛魄散,可他卻似乎以此為樂。

  平心而論,她的哥哥是個少見的美男子,擁有勻稱的身材和英俊的面容。可是只有她知道,在他俊美的外表下,深藏著一顆貪婪、冷酷和野蠻的心!

  “你從哪里進來的?”她冷靜地問,不動聲色地移動腳步,想離他遠一點。

  爾朱天寶並未讓她如願,他雙手往窗臺上一壓,將她困在窗戶與自己之間,掃了眼緊閉的門和頂在門上的椅子,陰惻惻地說:“你別管我從哪里進來的,我早說過,從你出生那天起,你就註定是我的,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止我親近你,包括那把椅子!”

  被他以這樣的方式控制著,冬雪很生氣,卻無力推開他,只能重複著不知說過多少次的理由。“我是你妹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不僅是妹妹!”看著她絕美的臉蛋因氣憤而漲得通紅,爾朱天寶的目光變得邪惡和狂妄,他的手沿著她的面頰撫摸到她的頸項。

  冬雪厭惡地轉開臉,警告道:“你要是敢碰我,我就——”

  “你就怎樣?就拿刀子殺死你自己?”聽她說著過去說過若干次的話,爾朱天寶神色遽變,貪婪的眼裏射出強烈的寒光。他的手圈在她纖細的脖子上,但並沒有用力。“沒有人可以威脅我,你也不行!”

  “我絕對不是威脅你,這點你早就知道,我說話算話!”冬雪毫不退讓。

  圈在她脖子上的手收緊。“我會守著你,讓你永遠沒有拿起刀子的機會!”

  “你做不到!”冬雪冷笑。“你可以放棄你的帝王夢想,不再四處征伐殺人,時時刻刻守著我嗎?”

  她的話說中他的野心,他絕對不可能放棄追逐帝王寶座,以及征伐與掠奪!

  身為契胡部酋長和北魏皇室倚重的大將軍,他深知亂世出豪傑。如今,拓跋帝國行將就木,天下群雄並起,但最後的勝利者必定是他爾朱世家。而他,註定要成為帝王,否則不會在出生時即被法師觀相取名為“天寶”。

  “你做不到吧?”見他語塞,她進一步激他道:“就算你放棄帝王夢,不再四處掠奪擴張,可是猛虎也有打瞌睡的時候,你就那麼有自信能看住我嗎?”

  這話無疑再次擊中他心中另一個弱點。看著她眼裏的堅定與無畏,他的欲望冷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恐懼和憤怒。

  他渴望成為帝王君臨天下,尤其在狼煙四起、群雄紛爭的今天,他看到了自己距帝王寶座僅一步之遙,當此關頭,他如何能放棄追逐?

  然而,除了渴望皇帝寶座外,他也渴望她,這是他從來不曾掩飾的企圖。

  自第一眼看到尚在繈褓中的她,她安靜的目光、甜美的笑靨和嬌豔的容顏就征服了他暴戾無常的心,他認定她是屬於他的。

  這些年來他在她身上投注無數心血,但要征服她的心卻比征服一支強大的軍隊還要困難得多,這多少讓他感到失望和憤怒。

  可是無論如何,他絕對不能失去她!

  他放開她且後退一步,妥協道:“你說對了,我沒有那個自信,求你不要傷害自己,我會等待,等你長大,等我當上皇帝時,你會自願成為我的女人。”

  你做夢!冬雪很想這樣告訴他,可是看到他讓步,也無意再激怒他。她知道自己對他的掌控力有限,因此只要他不惹她,她也絕對不會逼他。

  見她以漠然的態度回應他,爾朱天寶心頭怒火再起,卻只能壓抑脾氣拍拍她的臉,像哄勸個耍脾氣的孩子。“別用那漂亮的雙眼瞪我,我有的是熱情的女人,暫時不會逼你,但你不要以為我會放棄,無論你高不高興,你都會成為我的王妃!”

  說完,他轉身走到門口,將頂在門上的椅子踢開,再次回頭警告她。“以後不要再試圖用這些蠢東西堵住我的路,你是擋不了的!”

  看著他傲然離去的身影,冬雪虛弱地靠在窗邊。

  不久後,她再次仔細搜索屋內的牆壁,她相信這裏一定有密道可以直通外面,否則難道他會隱身之術,能穿牆而入?

  可是,跟以往一樣,她什麼可疑的破綻都找不到,不由得喪氣不已。

  她非常瞭解這個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從初曉人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被他視為禁臠。年幼不懂事時,她曾喜歡他的寵愛和呵護,高興當她被人欺負時,有他代為出頭教訓那些人;也曾因為他離家而哭泣,追著娘說“要哥哥回家”。

  但當她漸漸長大後,她開始害怕他對待她的方式,討厭他望著她的目光,痛恨他對自己的不良企圖。

  他竟敢漠視爹娘和其他哥哥們的反對,規定她只許喊他“哥哥”,對其他兄弟只能直呼其名;便不准她跟任何男人說話,這包括了他的兄弟、叔伯,若有誰敢對她表現出喜愛或讚美,他就會刀劍相向,更不用說其他外人。

  在她快十歲時父親戰死了,他繼承了父親的爵位和酋帥一職,不久又受封為大將軍。隨著權力的擴張,他更具佔有欲地“保護”起她,指派專人照顧她,不許她隨意出門,拒絕與任何人分享她的美麗。

  後來,他得到晉陽封邑,便將十一歲的她強行接來,此後無論到何處都帶她同行。酋帥府內,除了極少數他信任的人外,誰都不得接近她,否則便會遭到懲罰,因此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與她保持距離;而她雖然備受尊敬,卻十分孤獨。

  梳好頭,換了衣服,她走出房門。路過哥哥敞著門的房間時,聽到裏面傳來若有似無的男女調笑聲。

  她往裏看了一眼,見床上兩條糾纏的人影翻滾,地上散落著不少衣物。

  聽那女人的笑聲,她想起這幾天被哥哥帶進酋帥府那個城南大商販的女兒,不用說,又是一個主動投懷送抱的“熱情女人”。

  她沒有任何感覺地走過充滿浪笑的房間,只希望那個女人能真的迷住哥哥,收服他狂野放蕩的心,那樣她的噩運才能遠去,擔驚受怕的日子才能結束。

  吃過早飯,她往“雪祈坊”走去,那是爾朱天寶讓人為她專門修建的繡館。它位於酋帥府後部,寧靜的小樓四周一排排胡楊樹傲然而立,挺拔的樹幹上綴滿新發芽的翠綠,給這清冷的院落添加一層暖暖的色彩。

  登上高高的臺階,她站在桃木小樓前,從石雕玉柱砌起的圍欄內向遠處眺望。這裏位置較高,近可欣賞素有“枕水際山”之美稱的晉陽全景,遠可一覽晉水、汾河水天相連的盛況,是她最愛流連的地方。

  她喜歡晉陽,卻不喜歡與世隔絕的生活。由於爾朱天寶的嚴令,她的生活寧靜無擾,可是她盼望能接近人群,像其他年輕女子一樣跟人閒話家常,互相展示自己最拿手的女紅,接受別人讚美或來自異性景仰的目光。

  不過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想到以前那些只因多看她一眼就遭到爾朱天寶毫不留情毆打、斬殺的人,她無奈地輕歎一聲。

  忽然,她毛骨悚然,因為有個聲音自她附近的胡楊樹林邊傳來。

  她迅速藏身在圍欄角落內一座石雕像後面,偷偷往外看,發現林邊石徑上走來兩個陌生男子!

  “雪祈坊”是酋帥府的禁區,除了她、爾朱天寶以及其親信,誰都不能到這裏來,就算是衛兵也只能在樹林外面守候,可現在居然出現兩個陌生男人,而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在那兩個男人發現她之前,她悄悄蹲下身子,縮進雕像陰影裏,緊張地從鏤空的石欄縫隙中偷看他們,希望他們儘快離去。

  這兩個身著青衣的男子長得十分英俊,年紀較大的那個,手中握著一把寬口劍,膚色黝黑,有對濃眉大眼,但目光比較銳利而嚴苛;年紀輕的那個則肌膚白皙,修眉星目,俊美異常,手中抓著一大卷麻繩。

  當他們走近,在與她一石相隔的圍欄拐角處站定時,她隱約聽到他們的對話。

  “那傢伙太精,要不然昨夜我們就可以辦好事離開了。”年輕的說。

  “不容易。”年長的搖頭道:“我們都不知道他就住在那裏,如此,就算開窗時沒驚動他,要離開也難。”

  “這麼說,大哥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改變計畫,打算在此地下手嗎?”年輕男子回頭看看身後的小樓,一邊問年長者,同時將手裏的繩索綁在身後。

  “如果被我們抓住的那個馬弁說的是實話,那麼這裏應該是最合適的地方。可惜那魔頭很少到這裏來,否則我會一併宰了他!”年長的男子恨聲罵道。

  年輕男子一聽急了。“大哥此行只為捉人,萬不可報仇心切不顧自身安危!”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趕快走吧,那個馬弁醒來就麻煩了。而且你還得去攔住黑泰,別讓他們冒險殺來,壞了計畫!”

  “放心,我這就去將馬弁帶走。攔住黑泰後,我們會在三裏浦接應大哥!”年輕男子答應著,拉緊身上的繩圈轉身想離去。

  “獨孤!”年長的男人忽然喚住他,將手中的劍遞上。“你的刀落下山谷了,帶上我的防身。”

  “不要,大哥眼下需要……”

  “不要跟我爭!”年長的男人固執地將劍塞進他手中。“大哥命大,死不了,你還帶著個人,危險更大,拿著!”

  獨孤還想說什麼,但被“大哥”喝止。“還不快走?想打草驚蛇嗎?”

  “那大哥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吧,我走了。”獨孤終於接過了劍,轉身跑過石徑消失在樹林中。

  男人見他離去後便倚著石欄打量著四周,似乎在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而就在此時,青石小徑再次響起腳步聲,那聲音顯示來者起碼有三四人,不過那些人走走停停,似乎並不匆忙。

  那男人警覺地直起身子抓住圍欄,輕輕一躍,跳入樓臺內,一抬頭,與蹲伏在石欄下的冬雪正好撞個正著,只見他眼裏露出驚訝,但轉瞬變得冷冽。

  從他們出現起,冬雪就一直屏氣斂息,不敢移動分毫,尤其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到“窗子”、“魔頭”等字眼時,想起自己房間內清晨半敞的窗戶,隱約猜想他們准是前來找哥哥報仇的仇家,也許昨夜誤開她的窗戶,驚動了住在她隔壁的哥哥,才藏到清靜無人的胡楊樹林來。

  如此想著,她大氣不敢喘地保持安靜,生怕驚動他們,惹來殺身之禍。

  沒想到在她毫無防備之時,這個男人竟忽然躍入,蹲伏在她的面前,那雙深邃嚴厲的眼睛立刻像一道無形的網般困住了她,使她無法移動,無法說話,連心跳似乎都停止了,只是呆呆地看著他。

  “你是誰?為何躲在這裏?”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快因窒息而身亡時,低沉的問話令她幾乎尖叫。

  “我……”她語塞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她不過是個孩子,又一副驚慌害怕的模樣,男人略微放緩了語氣。“你是在躲避什麼人吧?”

  冬雪本能地點點頭,同時意識到胡楊樹林邊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他怎麼來了?”冬雪緊張地看著欄外,男人順著她的目光從石縫中往外看。

  “是爾朱惡人!”看來不是老天爺在幫他,就是那個馬弁沒說實話,但不管怎樣,這是個機會。看著遠處的來人,他銀牙一挫,伸手往腰間摸,顯然想抽刀劍,可卻只摸出一把短小的牛角刀。“他奶奶的,老子用這個也能報仇雪恨!”

  他低聲咒駡著,對張大眼睛看著他的冬雪說:“姑娘找個地方躲起來吧!”

  他的話提醒了冬雪,他是來找哥哥報仇的,不說他的兵器如今已經給了他的兄弟,光說他隻身入虎穴,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是哥哥的對手。因此她急忙對他說:“他帶了很多人,他們就在林子邊,你快跟我來!”

  “不,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他!”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這裏是他的地盤,你絕贏不了他。難道你想死在這裏,不再見你的兄弟嗎?要報仇也得看時機啊!”她焦慮地說。

  她美麗的臉上那真切的關心和憂慮讓他感動,而她緊握著他胳膊的小手傳遞的那份冰涼觸動了他的心弦,冷靜分析情勢後,男人不再堅持。

  “好吧,就照你說的,這次先放過他。”他將牛角刀插回腰間。

  “跟我來。”冬雪松了口氣,拉著他屈腿貓腰地溜進樓內。

  一進去,她立刻帶他跑進一間有織機的房間,打開牆邊一隻大木櫃,將裏面的布匹抱出藏在櫃子後,對他說:“快進去!”

  “那你呢?”他踏進箱子,看到她準備關箱蓋時問道。

  “不要擔心,他不會傷害我。”她安慰他,此刻門外傳來爾朱天寶的聲音,她來不及多解釋就將蓋子用力壓下,並上了鎖。

  這時爾朱天寶的喊聲來到了門口。

  “冬雪,你在哪里?”

  “在這兒。”冬雪一面回答,一面坐在箱子前,拉過織機裝出忙碌的樣子。

  爾朱天寶走了進來,站在門口不滿問道:“你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我喊了那麼久你都不回答?”

  冬雪平靜地說:“我忙著織羊毛裙,而且我答應你了,是你自己沒聽見。”

  爾朱天寶對她始終冷漠的態度又恨又惱,可又捨不得罵她,只好命令道:“不要織了。我得去洛陽王宮,你隨我去。”

  聽到他的話,冬雪下意識地靠向身後的木箱。“我不能隨你去……”

  “你知道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我,為何每次都要與我作對呢?”爾朱天寶提高了音量,不滿地說:“快收拾幾件衣服跟我走,王宮車馬已經在催了。”

  看到他眼裏熟悉的冷芒,想到藏於身後箱子裏的人,冬雪知道自己此刻最好不要惹惱他,連忙帶著笑說:“哥哥誤會了,我只是想趕快把這條裙子織出來。”

  她的笑容讓爾朱天寶頓時心花怒放,所有的氣惱頃刻間散去。

  從明白他對她的真實意圖後,她就再也沒有給過他美麗快樂的笑容。此刻這令他渴望已久的笑容,讓他心頭的怒火被另外的火焰取代。

  “小冬雪,你終於又對我笑了……”他忘情地伸手想撫摸她的臉,冬雪手中的梭子掉落地上,她彎下腰撿拾梭子,避開了他的碰觸。

  “哥哥,王宮的車馬還在等著,別誤了皇上的事,你先走吧!要不,我隨後再去找你?”她提醒他,用適當的溫順贏取他的讓步。

  這一計用對了,她權力欲極大的哥哥神色一整,看看她手中的織物。“你還要多久能織完?”

  “就快好了。”為了讓他快點離開,冬雪匆忙保證。

  她美麗的笑容和極其難得的溫順大大取悅了爾朱天寶,他爽快地答應她。“好吧,我先走,留下老方護送你,我在洛陽等你,最遲明天傍晚你得到皇宮。”

  “我會去。”老方是爾朱天寶專門指派為她趕車的老車夫,是少數被允許與冬雪交談的人之一,因此冬雪連忙點頭,只希望他趕快離開。她真怕被關在木櫃裏的男人會受不了。雖然櫃子上有不少縫隙,裏面的空氣不會成問題,但那麼高大的男人躲在那裏,時間久了一定會很難受。

  對她突然改變的溫順態度,爾朱天寶似有一絲狐疑,但什麼也沒說,只是戀戀不捨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匆忙離開。

  冬雪不放心地跟隨他走出房門,站在小樓臺階上看著他帶領手下消失在石徑盡頭。不久,隆隆的巨響自附近的庭院中響起,接著,一隊打著「爾朱”家族旗幟的剽悍人馬絕塵而出,往城門奔去。

  聽見漸漸遠去的馬蹄聲,冬雪知道令她害怕又厭惡的哥哥,暫時不會來打擾她了。

  她跑回織機房,快步走到木箱前,發現木櫃頂蓋的鎖已經斷開。正驚訝時,聽到身後的門“砰”一聲關上了。

  以為是哥哥去而複返,她嚇得迅即回頭,卻見她才救過的男人站在門後,正用一種探索的目光盯著她。

  “你已經出來了?”她興奮地問,很高興他沒有事。

  可是這個先前看來關心她,對他的兄弟也很慷慨的男人似乎變了個人似的。他瞪著她,臉上毫無表情,那深奧難懂的目光令她心裏發怵。

  想是因為屈身在木櫃裏太久讓他不高興了,冬雪歉疚地說:“對不起,剛才一時忙亂,沒來得及找個更好的藏身處,讓你受委屈了。”

  “姑娘真是個好心人。”他語意不明地說,眼睛直盯她,心中不禁感歎:真是老天爺相助哪!自己怎麼會以為她是酋帥府的奴婢呢?看看那細緻的肌膚,美麗的容貌和雍容的氣質,再看那身印有卷草花紋的綾錦短襖長裙,那可是現今最華貴的衣料啊,哪是普通女子能穿的?!

  冬雪本來也沒指望他的感謝,再加上認定他與哥哥是仇非友,自然能理解他那樣兇狠注視自己的原因,因此聽出他語氣中的譏諷也沒有計較,只是淡淡一笑。

  “我哥哥已經走了,這裏不會再有人來,你可以離開了。”說完,便安靜地坐在織機前趕織她的裙子。

  “我可以再多待一會兒嗎?”他平靜地問,莫測高深的目光仍停留在她臉上。

  “可以。”她低聲回答,心想他一定是想等哥哥的隊伍走遠後再離開,於是也沒太在意,只是專心地織她的裙子。

  隨後,他們兩人都不說話,屋子裏十分安靜,只有梭子移動時發出的“磁磁”聲響和他們的呼吸聲。

  冬雪心中很不安:他怎麼跟進木櫃前不一樣了呢?

  她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會錯,因為在那之前,當他們對視時,他的眼裏只有關切和疑問,可現在,他似乎正用一種混合著仇恨和輕視的眼神看著她。

  恨她?可以理解,不幸有那樣的哥哥,要人不恨都難。可是輕視?她非常不解這是何故。但她無意提問,反正他很快會離開,她與他不會再見面,她何必在意一個陌生人對她的感覺,儘管她救過他,但他應該算是陌生人吧?

  抬頭瞟他一眼,不料與他奇特的目光再次相遇,她立刻轉開眼,心想:是的,他是陌生人,沒必要為他傷神。

  於是她將他摒棄在腦海外,專心於手中的工作,漸漸忘了他的存在。

  她告訴她哥哥的話大部分是真實的,漫長的冬天結束了,天氣會越來越暖和,她需要準備一條適合季節變換的裙子,而這條裙子確實很快就可以完工了。

  時間在靜默中緩緩流動,當正午的太陽與窗外的影子拉成直線時,一條華麗的羊毛裙終於編織完成,她滿意地在裙子腰部串上羊毛配金線編織的腰帶,再將一些小飾物掛在腰帶上,最後快樂地將它在眼前展開,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很漂亮!”

  一句突如其來的讚美令她猛然回身,看到坐在門邊的男人,才想起自己早就忘了這個陌生人的存在。

  “喔,你還沒有離開嗎?”她驚訝地問。

  “我是想離開,可是你一直沒織完。”男人無辜地望著她。

  冬雪雙臂一收,將羊毛裙抱在懷裏,茫然地問:“我?你離開與我沒織完有什麼關係嗎?”

  這個動作和神態讓她更顯得清純稚氣,男人冷峻的臉上露出些許笑紋,深刻的面部因此而變得溫和許多。

  “因為你不織好就不會離開,而沒有你帶路,我恐怕走不出百步。”

  “是我糊塗了!”冬雪恍然大悟,立刻扔下手中的羊毛裙,歉疚地說:“都怪我只想著裙子,忘記你在這裏很危險。走吧,我送你離開。”

  “慢點。”他伸手擋住她。“你要如何送我離開?”

  她微微一笑,坦言道:“我哥哥要我去洛陽,我正好可以把車喊來,讓你藏在車裏,等出了城後,你再獨自離去就不會被人發現了。”

  因為想出這個風險極小、又能幫助他順利脫困的辦法,她快樂得小臉發光。

  男人一愣,似乎對她的誠意很懷疑,面色微沉地問:“你為什麼肯幫助我?你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嗎?”

  他的目光讓她有點害怕,但她還是勇敢地回答:“你是來找我哥哥報仇的。”

  “沒錯,我是來殺你哥哥的。”他點頭承認,進而再問被她忽略的問題。“知道這個,你為何還願意幫助我?”

  她垂下頭,神情黯然地說:“我很清楚我哥哥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濫殺無辜,造了太多的孽,早晚會有報應。”

  好個明白是非的奇女子!葛榮暗自讚歎,但隨即又拋開對她的好感,冷硬地點點頭。“既然如此,你去喚車吧!”

  “那你等著,我很快就回來。”她一說完,旋即快步走了出去。

  男人看著她輕盈的背影,眉頭聚起。就算對她有再多的不信任,他也不想阻止她,因為這是個絕佳的機會,讓他能夠實施醞釀已久的計畫,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看看空寂的房間,他推開後牆緊閉的窗,跳了出去,躲在樓角注視著石徑,只等一發現異常情況就快速逃進樹林。

  他並未等太久,不過片刻,一輛插著酋帥府旗幟的馬車駛來。

  看清車後無異狀,他悄然退回後窗,翻了進去,並將窗子關上恢復原樣。

  “你去廚房幫我取點食物來,我還沒吃午飯呢!”門外傳來冬雪的聲音,隨後是一串離去的腳步聲。不久,房門被推開,一條纖麗的身影閃了進來。

  “車來了,就在門口。”看到他安然地坐在窗前,冬雪很高興。她剛才還一直擔心他可能不信任她,已經逃走了呢!如果那樣的話,他才是真的很危險,因為當爾朱天寶離開時,酋帥府的防衛會更加嚴密。

  “帶上那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她看到織機上那條剛織好的羊毛裙。於是她搖搖頭。“不用,我很快會回來。”

  “帶著。”他說著扯過一塊布料,用力一抖,將羊毛裙包住遞給她,又沒頭沒腦地加了一句。“你會需要它。”

  冬雪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一把抓過她。“走吧!”

  一出門,他立刻將冬雪推上車,然後緊跟著進入車內,並把車門關好。

  “打開簾子讓外面的人看見你!”車門才關好,他即刻低聲命令她。

  他粗魯的態度讓冬雪吃驚,但想到他的處境,她什麼都沒說,按他的意思將自己這邊的窗簾掀起一半,而他則退至車內陰影處。

  不久車夫提著一隻竹籃回來,冬雪探出窗口,將那只籃子接進車內。車夫二話不說,甚至也不抬眼看她。

  很快,車夫一聲吆喝,車輪啟動了,當車駛過樹林時,一隊護駕衛士出現在路邊。看到是哥哥派來護送她的衛兵,冬雪習慣性地想放下窗簾。

  “開著!”葛榮立刻皺著眉頭低聲命令。

  車輪壓在石頭上的巨大響聲掩蓋了他的聲音,只有坐在他身邊的冬雪能聽到。

  她看他一眼,收回了手。她哥哥從來不許她打開窗簾。幸好那些衛士對她的“逾矩”行為並無異議,她自然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觀賞起沿途風景。

  “你真威風,有這麼多護衛。”隆隆車輪聲中,他湊近她耳邊輕聲說。

  “別擔心,等你離開時,我會引開他們。”她忽略掉他的前半句,轉頭悄聲回答,並掀開蓋在竹籃上的布。

  籃子裏裝了不少食物,那香味立刻勾動了他們的食欲。

  冬雪取出一個卷了羊肉的大餅塞進他手裏,示意他快吃,自己也拿起一個湊在窗邊吃了起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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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5: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馬車快速地出了晉陽城,護車的衛士們騎馬緊隨車邊,寸步不離。

  不久,馬車到了晉水邊,轉入山林,道路變得崎嶇不平,車速漸漸減慢下來。

  “告訴他們你要撒尿!”

  就在冬雪被窗外的風光吸引時,耳邊忽然傳來粗魯的言語,她的耳朵立刻臊得滾燙。她回頭,用指責的目光看著身邊這位神秘的陌生人。

  “快點!”當他們的視線交會時,他無視她的驚詫羞怯,再次輕聲催促她。

  想想他也許就是個粗人,而且馬上就要離開了,冬雪懶得跟他計較。她掀開窗簾,對外面的人說了句什麼,車輪馬蹄聲中,在她身後的男人聽不太清楚。

  隨即,馬車停下。

  “行了,你們都退下。”冬雪大聲對車外的人說。

  那些人依言退開。

  冬雪挪到車門邊想先下車,身側的男人一把抓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讓他們全部退到那塊石頭後面去,告訴他們不許偷看,否則大將軍定饒不了他們!”

  冬雪驚訝地發現這個高大健壯、沈默寡言、又不愛笑的男人天生有種控制別人的能力,此刻分明是他有求於她,卻處處都在命令她,好像她才是那個有求於他的人似的。但她還是對他點了點頭。

  一下車,她大聲重複了他的話,那些人果真閃到石頭後。

  確定沒人能看得到他們後,冬雪才對車裏輕喊。“出來吧,他們看不見了。”

  男人動作迅速地跳下車,拉過她。“來吧,送我一程。”

  冬雪只當他沒有安全感,不疑有他,陪著他往樹林另一邊走去。

  他的步伐很大,讓她跟得很吃力。而他緊拽著她胳膊的手也似鐵鉗一般勒得她相當難受,於是她甩著手說:“大哥,你放開我好不好?既然我答應救你,就一定會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哎喲,你抓痛我了,快放手!”

  “還不能放。”男人咕噥地說著,用兩根手指放在嘴裏,一聲尖銳的哨聲立刻傳遍山林,不久,幾個騎馬的黑衣人出現在山道上。

  “是齊兵!”看到那些人的黑衣裝束,冬雪想起多次與爾朱軍交戰的反民,立刻提醒身邊的人,可他不但不接受她的示警,反而拉著她朝那群人跑去。

  “大哥,你果真將她綁來了?”

  一個耳熟的聲音讓她抬起頭來,一看才發現領著那群黑衣人跑來的,竟然是今天早晨在“雪祈坊”前見過的那個年輕男子。

  “綁?”她心頭一驚,旋即明白自己的好心所帶來的危機,不由得又悔又急。

  “原來你是齊兵,故意要綁架我!”她氣憤地質問挾持她的男人,可這該死的男人沒有回答,只是一逕拖著她往前走。

  尖銳的荊棘劃過她的腳踝,踉蹌欲倒間,她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

  幾乎同時,身後傳來馬蹄聲,她倉促回頭,看到身著黃色制服的護衛趕來,她更加大聲地呼救。可是頸窩一震,她癱軟地倒下,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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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嗡嗡的說話聲將冬雪從不適中吵醒。

  “我怎麼了?頭好痛……”她張開沉重的眼,可刺眼的陽光仿佛千萬枝利箭,刺得她頭痛欲裂,卻想起了不久前的遭遇,於是她強忍住那聲幾乎逸出口的申吟,再次緊閉眼睛,等待那難忍的刺痛離去。

  那些嗡嗡聲並沒有因為她的痛苦和不適而停止。

  “不要傻了,王上抓她只是為了報仇。”一個男人說,聲音有點耳熟。她想了想,是那個叫獨孤的年輕美男子,於是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報仇?一路抱著她、護著她,現在又讓她躺在他的床上,還要人侍候她,這像是在報仇嗎?”一個女人仿佛與她有天大的仇恨似的。

  “那是因為王上打暈了她,不得不抱著她。而她是重要人質,所以王上要保護好她,否則綁她來有何用?”獨孤試圖安撫她。

  但那個女人仍然忿忿不平地說:“打暈她算什麼?王上就該把她丟給弟兄們去糟蹋,等撕爛她、玩夠她後,再送還給她那個畜生哥哥,讓爾朱狗去撿她這玩剩的破鞋!”

  她惡毒的建議讓冬雪心中大駭,她憑本能知道他們正在談論的人就是自己。想起早先在繡樓前聽到的對話,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一切,她相信自己一定成了哥哥的代罪羔羊,被仇人抓來報復了。

  這麼多年來,她被爾朱天寶帶在身邊,見識過無數的爭鬥和仇殺,想到女人被敵方抓住後的悲慘遭遇,她不寒而慄。

  絕望感襲來,她在被子下緊緊交握雙手,克制著竄過全身的顫慄。

  “快去吧!”獨孤哀求的聲音再次傳入她的大腦,她屏息。

  “我不幹!”女人尖刻的聲音再次讓她哆嗦。“要我侍候她?你瘋了!”

  “這裏只有你是女人,你不照顧她,難道要王上親自照顧她?”獨孤語氣平淡地說:“這兩年來你一直跟在王上身邊,該知道王上的脾氣,你別惹惱他,快用這個帕子敷在她頭上,不然她也許永遠不會醒。”

  “不醒才好,那種賤女人最好立刻死掉!”

  “珈珞,你到底想幹什麼?”熟悉的聲音響起,低沉有力。

  是那個“陌生人”!冬雪的心猛然一跳,偷偷睜開眼睛。果真,站在門口的人正是他——那個她救過,卻又被他綁架的男人!

  輕輕轉動眼睛,她看到他對面年輕俊美的獨孤,而獨孤身邊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不用說,她就是那個憎恨她,咒她死的人。

  再環視屋內,原來刺痛自己眼睛的不是日光,而是燈火和燃燒的爐火,從黑乎乎的門窗看,外面的天早就黑了,想不到自己竟然昏迷了這麼長的時間。

  “王上,你不能讓我侍候那個女人!”刁蠻的女子恨恨地說。

  “那好,你出去。”高大的身軀退離門邊,為她讓道。

  女人走到門邊又遲疑了,轉過頭看看床上問:“那……她……”

  “你不用管了。”

  “你要親自侍候她嗎?”女人的聲調陡然提高,絲毫沒掩飾語氣中的酸味。

  “我說你不用管了,去做你願意做的事!”低沉的聲音冷漠,銳利的眼睛轉向年輕男子。“你也去吧,這裏不需要你們了。”

  獨孤放下手裏的帕子,推著面色不豫的女人出了門。“走吧,珈珞。”

  男人將門關上,望向床來。

  冬雪立刻閉緊雙眼,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已經醒了。

  腳步聲靠近,一聲低沉的歎息仿佛近在耳際,她竭力屏住呼吸。

  幸好那腳步聲再次響起,告訴她他已經離開了床邊。

  她暗自籲了口氣,真害怕如果他知道她是醒著的,會不會立刻對她展開報復行動,就像哥哥和他那些手下無情地蹂躪對手的女人一樣?

  冰涼的東西放在額頭,惱人的頭痛頓時減輕了,她知道有人在替她做冷敷,而那個人除了“他”還會是誰?

  “我知道你醒了,不用再假裝。”那人冷冷地說。

  她心頭一驚,隨即想,既然他已經知道自己醒了,確實沒有必要再偽裝,於是她張開眼睛。還好,這次頭部的刺痛感不再明顯。

  “這裏是哪里?”她問。

  “不知名的小地方。”已經換回一身黑衣的他站在床前冷漠地回答。

  看著這個恩將仇報的男人,她很生氣,可是躺著跟這個大山似的男人說話讓她覺得自己更加虛弱和渺小,於是她試圖坐起來,但難以預料的暈眩感讓她連這個小小的願望都難以實現。

  額頭上的帕子滾落下來,一隻有力的手抓住她的肩,將她扶靠在床頭。

  她厭惡地推開他的手,生氣地問:“為什麼要綁架我?我並沒有欠你什麼!”

  黝黑的臉孔呈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紅暈,看來這個男人還是有羞恥感的。她暗自評估著自己免於受辱的可能性。

  高大的身軀在床邊椅子上坐下,她的視線跟隨他移動,很高興終於可以放鬆疼痛的頸部,不必仰望他的眼睛跟他說話了。

  見他無意回答她的問題,冬雪也不想再繼續等待,嘲弄地問:“我想你現在安全了,那麼我可以知道自己到底是被什麼人綁架的嗎?”

  俊臉出現短暫的猶豫,但很快就恢復冷漠回答道:“我叫葛榮。”

  “葛榮?你就是齊王?”哥哥的死對頭?她驚訝得忘記了頭暈目眩。

  對方濃密的眉頭陡然挑起,嘲諷地問:“怎麼?不像嗎?”

  “不,不是。”她呐呐道,將自己的震驚控制在心中。

  葛榮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靠回椅背,注視著這個讓人吃驚又好奇的女孩。

  她很年輕,最多不過十六、七歲,卻有種讓人心折的超然和淡定。想起她沉著地將他藏在木箱裏,獨自應付她那惡狼似的哥哥,和在晉水邊冷靜命令那些士兵後退,協助他逃走的一切,他對她感到欽佩,也有種難以言狀的不安。

  他很難將眼前這個正直善良的女子與她邪惡的哥哥扯在一起,可是積聚心頭的仇恨容不得他有絲毫憐憫或退縮之心。

  想起他慘死的妻兒和無數無辜遇害的人,他的目光變得犀利無情,並毫無罪惡感地回答她早先提出的問題。“你不欠我任何東西,但你哥哥欠了我很大一筆債,我綁架你就是為了索取賠償。如果你想逃跑,那是妄想!”

  他傲慢的態度讓她很難過,也很生氣,遂譏諷道:“如果我逃跑,你可以再把我打暈綁來嘛!”

  他目光畏縮了一下,不自然地欠了欠身,似乎想起身離開,但很快又穩住身子看著她。“也許這次我不用打你,外面多的是渴望將對你哥哥的憎恨發洩到你身上的士兵,而他們對待你的方式絕對不會是你喜歡的。”

  “既然如此,我只能認命,誰叫我遇到的是以怨報德的小人呢?”她冷言道。

  這次他真地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對她說:“我不是小人,如果你知道你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哥哥幹了什麼事情,你會知道沒有人願意以怨報德,你今天的遭遇是你活該!”

  說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坐在床上的冬雪很想抓一件什麼東西往那寬闊的背脊砸去,可是手邊並沒有順手的東西,於是只能瞪著兩隻冒火的眼睛,注視著那具寬背,希望能將他從後背到前心燒一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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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被砰然摔上,當那餘音漸漸消散後,屋子裏一片寂靜。

  冬雪頹然倒在枕頭上。

  活該?她確實活該,因為她有一個妖魔轉世的哥哥!因為她的盲目好心!

  那麼這個男人呢?這個綁架她的男人又是什麼樣的呢?

  從認識他之後,到被他打暈帶來這裏前,他給她的印象都很不錯,可現在的事實卻證明,她是多麼沒有眼光和判斷力啊!

  他到底綁架自己來這裏要做什麼?依她對報復者的認識來看,他一定會用她做誘餌,將爾朱天寶引來,再殺死他。他剛才不是也承認“我綁架你就是為了索取賠償”嗎?那“賠償”一定就是她哥哥的命。

  可是她狡猾兇狠的哥哥會上鉤嗎?同樣的,在放她自由前,齊王會讓他的手下蹂躪她嗎?

  “外面多的是渴望將對你哥哥的憎恨發洩到你身上的士兵!”

  “就該把她丟給弟兄們去糟蹋,等撕爛她、玩夠她後,再送還給她那個畜生哥哥!”

  想起他們狠毒的話,她的心再次顫慄不已。

  雖然從來沒有人會主動告訴她所發生的事,但生活在爾朱天寶的身邊,聽到、見到的事情並不少,因此她對哥哥殘暴荒淫的惡行相當清楚。

  早就聽說兩年多前,哥哥殺害了齊王的妻子和兒子,因此齊王發誓要為妻兒報仇,手刃兇手。

  齊王出身於貧寒的鮮卑人家庭,自幼家人亡故投身軍旅,因戰功顯著而升至懷朔鎮將。兩年前,他最好的朋友及同鄉,定州將領鮮于修禮被叛將元洪業所殺,他怒起為友報仇,殺了元洪業,遭到朝廷鎮壓。他率領鮮于修禮的部屬反抗,並迅速將隊伍擴大至數十萬之眾,不久即殺了朝廷派來鎮壓的大司馬武王元融,俘虜了大都督廣陽王元深,從此成為與朝廷分庭抗禮的強大軍事力量。

  如今,他的勢力已經控制了北方五州和相連的大片土地,是哥哥與朝廷最頭痛的強悍對手。而且他在戰場上十分勇猛頑強,對部下賞罰分明,因此他的軍隊有很強的戰鬥力。

  這麼多的傳聞一直都說齊王是個行事穩重、作風深沉的人,可如今竟然獨自跑到戒備森嚴的酋帥府尋敵報仇,以欺騙的手段綁架她。由此可知,他對爾朱天寶的仇恨極深,非得親自出馬不可!

  想起他冷冽無情的臉和燃燒著復仇怒火的眼睛……不用說,他是個有仇必報的男人,再加上那個對她恨之入骨的女人,等待著她的命運會是什麼呢?

  她忐忑不安地下床,走到窗戶邊,用手試了試,窗戶板並沒有鎖上,可以輕易就拉開,可是通往外面的路被一根根手腕粗的木欄擋住,除非變成一隻飛蟲,否則她別想從這裏出去!

  窗外一輪冷月懸掛在天空,屋簷上黃色的琉璃瓦在清冷的月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彩。望著熟悉的月盤,她歎息:多少年來,她盼望能離開哥哥的羽翼,逃離他令人窒息的目光,可如今她卻從那個牢籠逃進這個牢籠!

  風吹來,夜風十分寒冷,她打了個寒顫,將窗戶關上,看看陳設簡單的房間,重新回到床上,希望沉入夢鄉,暫時將心頭的煩惱遺忘。

  “唉,這真是一團亂啊!”

  就在她為自己的命運憂慮不已時,綁架她的人同樣憤恨難平。

  葛榮獨自坐在偏殿內煩惱地歎氣,懊悔自己對那個善良的女孩用了殘酷的語言和手段,有那樣的哥哥並非她所願,自己拿她出氣有失英雄氣概;也恨她為何不像她的哥哥那麼冷酷無情,如果那樣,他就能毫不心軟地看著她受罪。

  想起第一眼見到她時的感受,他的心再次悸動不已。

  她是那麼美麗而弱小,蹲伏在樓臺石雕後,像只躲避獵人追擊的小獵物。可當她發現他將陷入徒手面對強敵的險境時,又是那樣勇敢地挺身而出幫助他。那時,他絲毫沒想到她是仇人的妹妹,更是他設法綁架的對象,直到在木箱內聽到他們兄妹的對話,他才明白一切。可是機會實在太好,要他空手而返絕對不可能。於是他故意忽視她的溫柔和善良,以妻兒的死激起恨意,將她誘騙並綁離她的保護者。

  現在,她已經成為他的人質,而她那個壞蛋哥哥很快就會追來,他的陷阱已經布好,可是,他真能下手毀了她嗎?

  進退兩難間,他再次歎息。如果爾朱天寶最在乎的人不是她該有多好,那樣,他會為自己今天成功的綁架歡呼,更滿足所有人的願望,讓士兵盡情蹂躪她洩恨,也會很高興地看到那個魔頭為此而痛苦、瘋狂!

  他早就知道——天下人都知道,不可一世的平北大將軍爾朱天寶為人多疑,兇狠奸詐,從不會完全信任一個人,他強硬冷酷的心,就連他的妻妾子女都不能將其軟化,可是惟獨他同父異母的妹妹是他的弱點。

  由於知道那壞蛋對他妹妹的畸戀正好可以被用來打擊他,他們才設計了這場綁架,他相信冷酷無情的爾朱天寶一定會為了奪回他的最愛而不顧一切,他等待的就是他失去理智。

  可是,才將這個女孩綁來,對方還沒失去理性,自己的人倒先亂了套。

  先是他潑辣刁鑽的妻妹珈珞,一看到那女孩就對他又哭又鬧,接著是他幾個重要部將建議他將那女孩當作獎賞,賞給他們“玩”。

  最讓他想不到的是,跟那個女孩的幾句交談,也讓他自己亂了方寸。本來他抓她來就是要毀掉她,利用她來向爾朱天寶復仇的,可她卻讓他有了罪惡感,讓他在面對她時,無力為自己的行為辯護,也無法將自己的仇恨轉嫁到她身上。

  “王上,這麼晚了,有事嗎?”剛巡哨回來的獨孤如願一邊關切地問著,一邊跨入門檻,他身後是散騎校尉宇文泰。

  “來得好,我正需要與人說說話。”看到最喜愛的部將,葛榮鬱悶的心情略覺好轉。隨後,他將自己的憂慮擇重點說了出來。

  “王上,爾朱天寶並非常人,只能用非常手段對付他。雖然他妹妹是無辜的,但如今既然已經做了,就不要後悔。要怪,也只能怪她命不好。”聽了他的話,年輕氣盛的宇文泰寬慰他。

  “說的是,今天吾王得天助,才能順利綁到她,不然不知還要花多少心力,進出酋帥府多少趟,才能得到這機會呢!”獨孤如願擦拭著已經很亮堂的新寶劍,深有同感地說。接著他轉移話題,看了宇文泰一眼說道:“黑泰今天好厲害,一把長刀封了爾朱小子衛隊的路,如果沒有你,我們恐怕也難順利脫身!”

  這番話讓葛榮緊繃的臉緩和了,他贊許地看著雖然年紀不足二十,但勇氣與智謀都不差的宇文泰。“沒錯,今天黑泰立了大功,本王會記住的,等我們拿下洛陽之日,必定論功行賞!”

  宇文泰心喜,起身行禮道:“謝吾王恩賜,屬下不過是盡本分而已。”

  這番說笑化解了葛榮心頭大半煩惱,他對兩人說:“按時辰算,爾朱天寶此刻多半已知道她被綁架的事了。不過就算連夜從洛陽出發,他們也得明日午時才能趕到晉水,再加上這裏十分隱蔽,他一時半刻難找得到,但黑泰還是得加強監視,一發現對方蹤跡就傳信回來,我們得把那只黑心狼引入陷阱中,才能套住他!”

  宇文泰立刻回答:“屬下已沿路布下探子。倒是王上得留神,這裏雖然偏僻隱蔽,但畢竟不是左人城,防衛沒那麼嚴實,別讓人質跑了。”

  “不會的,我會看好她。”葛榮回答。

  離開偏殿時,葛榮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那絲絲罪惡感無法再影響他的情緒。

  “王上!”當他轉過走廊時,陰影裏忽然沖出一個人來,擋在他身前。

  “珈珞,你在這裏做什麼?”他吃驚地問。

  月光下,珈珞雙手撐在腰間,故意曲解他的話,懶洋洋地說:“我不在這裏還能在哪里?難道王上忘了我是你的親人?”

  “不,我是問你這麼晚了在外面幹嘛?”葛榮知道她在耍脾氣,便克制地重複著自己的話。

  “在等你。”

  “等我幹嘛?”

  “問你今夜會在哪里睡覺?”

  葛榮的臉色變了。“自然睡在自己的床上,難道你不允許?”

  見他板起了臉,珈珞有點心慌,但想到他房裏的女人,又鼓足勇氣道:“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王上要那個女人睡在哪里呢?”

  “你管的太寬了!”他冷冷一笑,繞過她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姊夫!”她在他身後大喊,他腳步頓住。

  她從來沒有這樣喊過他,就是在他與她姊姊成親的那幾年,和她姊姊死後的這兩年,她也從來沒有這樣喊過他,可是這時她如此喊他,竟帶給他一種魔幻般的感覺,喚起了他似乎已經忘記的記憶:數年前,他曾有過溫暖的家,他的妻子、兒子和甜美的妻妹曾帶給他許多的歡笑,那些回憶軟化了他冷硬的心。

  他轉過身,放緩了語氣安撫她。“珈珞——”

  可沒等他的話說完,珈珞已經撲進他懷裏,用力抱住他的肩。

  “姊夫,到我屋裏去吧,我知道你喜歡我,而我早就喜歡你了,你還要讓我等多久呢?”珈珞急切地說著,湊上嘴親他。

  而她大膽的舉動瞬間讓葛榮懵了,他對她從來沒有非分之想,沒想到她會對自己有如此的期待,直到她濕熱的唇貼到他嘴上,他才醒悟過來一把推開她。“珈珞,你搞什麼鬼?”

  “我沒有搞鬼,我只是要告訴你,姊姊都死了兩年多了,我一直在等你,因為我喜歡你。”被他粗魯地推開,珈珞並不氣餒,但她的話卻讓葛榮十分生氣。

  “你胡說八道什麼?在我眼裏你只是一個小妹妹而已,我從來就不想要你!”他坦率地告訴她,不想讓她對他抱有幻想。

  這傷人的話刺激了珈珞,她幾步跳到他身前,憤恨不平地問:“你是嫌棄我被人糟蹋過,是嗎?”

  “不是。”葛榮對她失去了耐心,他很累,不想糾纏這些毫無意義的事情,可是她不讓他走。

  “那你為什麼明明喜歡我,卻從來不碰我?”

  “我喜歡你是因為把你當親妹妹看,不碰你是因為我不想那樣。”

  “你就是嫌棄我。”失望和生氣讓珈珞變得更不講理。“如果我沒有被那些畜生糟蹋過,你一定會要我、娶我的。”

  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葛榮煩惱地歎著,還是竭力安撫她。“你錯了,我並沒有嫌棄你,我說的是實話,就算你沒有被人糟蹋,我還是不會娶你。”

  “你撒謊,你是不是喜歡上了那個騷女人?”她擦拭著眼淚,固執地問。

  “我沒有撒謊,我也沒有喜歡上什麼女人,你不要再問了,快回去睡覺吧,我也累了。”說完,他不再理會她,逕自離去。

  見他竟然拋下自己離去,珈珞任性地威脅道:“我會殺了那個賤人!”

  葛榮聞聲迅即轉身,嚴厲地說:“她是我的人質,你不許傷她一根汗毛!”

  珈珞傷心地說:“你從來沒有吼過我,都是因為她,你對我不好了!”

  “記住我的話,我是認真的。”葛榮不作解釋,轉身離去。

  沖著他的脊背,珈珞不甘心地問:“你會和她睡嗎?”

  葛榮腳步一頓,但仍頭都不回地離去。

  得不到安慰,珈珞心裏充滿強烈的失落感和妒意,今天她跟隨宇文泰去三裏浦接應他,回來的路上親眼看到他對那個女人的呵護。

  認識他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他那麼緊地抱過任何女人,就連她姊姊也沒有那樣的榮幸。而且她絕對不相信他說的話,他一定是因為嫌棄她才不願碰她,不然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有哪個男人不想要?兩年來,她不是沒有男人,因此她知道自己對男人的吸引力。可是他,那個強壯有力的男人卻對她所有的挑逗視若無睹,這不是嫌棄是什麼?

  等著吧,那個賤人要是敢勾引他,我定要她好看!

  她站在屋簷下恨恨地想,月光在她臉上布下一道道晦暗不明的陰影。

  葛榮回到房間,看到桌上的燈火已經熄滅,爐子裏的火也半明半熄,他脫掉身上的夾襖,往爐子里加了些柴禾後,走到床邊。

  床上的冬雪在他開門進來時就醒了,她警戒地從眼縫裏注視著他脫衣、添柴的動作,發現他雖然長得高大壯實,但動作相當敏捷。

  當他走到床邊坐下時,她嚇得閉緊雙眼,全身繃得緊緊的。

  “張開嘴巴喘氣,不然你會被自己憋死。”他調侃意味的聲音帶著熱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面頰,她才驚覺到自己一直憋著氣。

  她“呼”地坐起來,靠在牆壁上急促地呼吸,美麗的小臉佈滿紅暈。“你……為什麼……睡在這裏?”

  他躺在床上,四肢平伸,擺出最舒適的姿勢。“這是我的床,我不睡這裏睡哪里?”

  “那、那我讓給你。”她起身想繞過他的腳離開床,可他在她移動前已一把將她扣在手裏。

  “你要去哪里?”

  “離開這裏。”

  “你不可以。”

  “我不要跟你睡,我去火爐那兒。”

  “你是我的人質,沒我的許可,你哪兒都不能去!”他一用力,她被拉躺在他身邊,儘管她立刻縮身貼向牆壁,但仍與他靠得很近。

  她又羞又怕地說:“你明知道我哥是壞蛋,你還敢把我從他眼皮下劫走。難道你不怕他殺了你們所有人嗎?”

  “要是怕,我就不會去做。”他冷漠地說著,拉過被子來替兩人蓋上。“放心睡吧,我對小女孩不感興趣!”

  說完,他身子一轉,背對著她,不一會兒就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知道他睡著了,冬雪放鬆緊繃的身軀,一動也不敢動地躺著,害怕驚醒他,同時暗自擔心哥哥若是知道這男人曾與她同床共枕,那他死定了。

  她絲毫不懷疑哥哥現在正在為她被人綁架的事大發雷霆,也不懷疑他很快就會追來,只要想到哥哥的殘酷和邪惡,她沒辦法不為他擔心。

  “唉,為什麼男人總要這麼打打殺殺的,平平靜靜地過日子不行嗎?”她輕聲歎息著閉上了眼睛。

  良久,當她的呼吸變得平穩後,葛榮轉過頭,清醒的雙眼正注視著她。

  她的歎息敲打著他的心,她的低語在他腦際回蕩,他注視著她安詳的睡容,充滿仇恨的心底激蕩起從未有過的柔情。

  “打打殺殺”似乎是這個時代的男人從一出身就肩負的使命,而“平平靜靜的日子”對他來說卻是一個全新的概念,他不知道天底下是否真有那樣的日子。

  為她拉緊被子,他很快地也沉入了夢鄉,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獲得了某種平靜。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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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5: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就在齊王獲得平靜時,全身戎裝的爾朱天寶正攜著滿身怒火,率領著龐大的軍隊,全速越過汾河。

  深春夜,寒露灑滿山林,濕滑的山道上馬蹄急促而沉重,將士中沒人敢對這種不要命的奔跑速度提出異議,因為他們都知道此刻與大將軍唱反調無疑找死,也知道能讓大將軍拋下皇帝,連夜玩命趕路的人只有一個——他的寶貝妹妹。

  部下的全然服從並未能安撫爾朱天寶怒火狂熾的心,他全身上下被憤怒的火焰燃燒著,殺人的衝動幾乎令他發狂。他對著冷月發誓,他會將那些膽敢碰冬雪一根頭髮的人撕成碎片,再扔去喂獵狗!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臉上,將他英俊的五官照得更加陰邪而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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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時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冬雪。

  她才張開眼睛,就看到身邊的葛榮已經一躍而起,抓起床邊的劍跑了出去。

  緊接著,不少腳步聲和說話聲從門外傳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匆匆下床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打開門,門被推開了,葛榮抱著東西走了進來。

  “你起來幹嘛?”一看到她站在門口,他苛責地將她帶回床前。“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走出這個房門,否則不要怪我無情!”

  “是我哥來了嗎?”從他緊繃的臉色和外面傳來的腳步聲,加上自己對哥哥的瞭解,她認為那是唯一的可能。

  葛榮將手中的包袱扔在床上,冷笑道:“你希望他來嗎?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因為不是他。”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來了一定會殺很多人……”

  “不必你提醒,我們人人都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壞蛋!”

  以為她在用她哥哥威脅他,葛榮很生氣地打斷她,將她粗魯地推回床上。“睡你的覺,不要管外面的事!”說完,他抓起牆下的鎧甲,投給她警告的一眼。“記住,如果你不想被人生吞活剝,就不要離開這間屋子!”

  “他比狐狸更狡猾,比豺狼更兇狠,你要提防他!”

  她的警告讓葛榮吃了一驚,疑惑地看著她,從她眼裏看出她的關心並非偽裝。

  似乎理解他不信任的目光,冬雪補充道:“我不希望他再添罪孽。”

  就算心裏有疑問,他也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出門。

  隨後,門上傳來鐵鏈撞擊的聲音,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

  蜷縮在床上,她毫無睡意,沒有他的房間更加寒冷,她下床將火爐重新點燃。

  當她再回到床上時,碰到剛才葛榮扔下的包袱,打開一看,竟是她昨天才織好的羊毛裙。

  “啊,原來他並沒有忘記把這個帶來。”她欣喜地打開包袱,撫摸著自己精心編織的羊毛裙,她還以為被留在車上了呢,看來那個齊王真是個外粗內細的人。

  抱著心愛的裙子,想著昨晚與葛榮安然度過的一夜,她不再像昨天那麼忐忑不安。心情放鬆,加上房間慢慢地暖和了起來,她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睡著了。

  睡夢中,那個綁架她的男人正對她露出和藹親切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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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連續不斷的噪音吵醒她,她坐起身來,發現天早已大亮。往房間四周找了一遍,最後發現那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

  是誰在那裏嗎?她理理頭髮,拉平衣服,下床走到門口打開房門。可是,一條橫掛在門上的粗鏈子阻止了房門的開啟。

  她從門縫往外看,陽光明媚,空蕩蕩的院子前面傳來男人的吵鬧聲,但聽不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突然間,她的裙角被拉扯了下。她低頭,驚訝地看到隔著門檻的地上,有個眉眼清秀,頭上紮著小辮的娃娃正抓著她的裙角往嘴裏塞,深陷的黑眼睛閃閃發亮。

  哇,這裏居然有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孩!

  她驚喜地蹲下,從窄小的門縫中伸出手撫摸那個門牙還沒長出,卻抓到什麼都放到嘴裏咬的孩子,取出帕子為她擦擦髒汙的小臉,笑著逗她。“喂,小寶貝,你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呢?”

  那個娃娃放棄了她的裙角,轉而抓住她的帕子,一邊咿咿呀呀地哼著,那稚氣的神態將冬雪逗樂了,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娃娃忽然被人奪走。

  抬頭一看,是昨晚那個咒駡她的漂亮女人。

  “你少裝好人!”珈珞恨恨地將孩子手中的帕子抓過來扔在地上。孩子大哭起來,她彎腰撿起地上一塊小木頭塞進她手裏,娃娃立刻安靜了。

  她憤怒的目光轉向呆立門內的冬雪,對她美麗的容貌又氣又妒,特別是想起昨夜葛榮毫不猶豫地拒絕她,卻與這個女人同床共枕時,她恨不得立即撕爛眼前這張比她美麗的臉!“賤人,你要是敢再碰我的孩子,我就砍斷你的手!”

  “你的孩子?”冬雪一聽這是她的孩子,不由得大吃一驚。

  “沒錯,是我的孩子。可你想知道她是誰的種嗎?”她充滿惡意的表情讓冬雪不想知道答案,但她卻十分樂意告訴她。“也許是你哥哥那個壞蛋的!”

  “我哥哥?”看著孩子熟悉的眼睛,冬雪震驚得想吐。

  “當然,你哥哥是第一個給我下種的人,所以我想應該是他的。”珈珞忽然將娃娃舉到她面前,惡作劇地說:“你快看,她的眼睛是不是很像你?你們都帶著爾朱家的黑心、黑血!看看她的臉,是不是很邪惡?”

  見娃娃被抓得太緊,在她手中不舒服地扭動,冬雪不忍地說:“快放下她,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孩子啊!”

  珈珞將娃娃放在地上,那孩子立刻像小狗似的爬到一邊去了,而她則不在乎地嘲笑道:“我的孩子?呵,是喔,一個我不想要的雜種!”

  “天哪,你這個女人真是冷酷,她可是你的骨肉啊!”冬雪厭惡地關上門,難以相信一個母親會這樣說自己的孩子。

  “該死的女人,你居然敢對我摔門?!”門外的女人狂怒地吼叫。

  冬雪不想理她,與這樣狠心的女人對罵根本毫無意義。

  可是珈珞不肯放過她,她從外面將鐵鏈摘下,一腳將門踹開。

  門板被轟然踢開的瞬間,冬雪被嚇了一跳,她從來沒遇過這樣粗魯的女人。再看到對方的臉色,她更加驚恐,美女在發怒時怎會變得如此醜陋?

  “冷酷?你敢說我冷酷?”珈珞站在門前大吼,對爾朱天寶的恨和對葛榮的怨讓她失去了理智,而冬雪的美麗和安靜更激怒了她。她忘記了葛榮的警告,沖進來一把抓住冬雪就往外拖。“你這個被魔頭保護的貞節女子知道什麼是冷酷、什麼是恨嗎?我今天就教教你!”

  她的動作很快,力氣也很大,冬雪根本就無法掙脫她。當感覺到她的手指幾乎要嵌入她的肌膚時,她驚恐地問:“你要幹什麼?!”

  “要給你點教訓!要你也生個雜種!”她怒氣騰騰地將她拖進吵雜的前院。

  一走進那裏,冬雪即僵住不能動了。

  寬敞的大殿火爐邊躺坐著二十幾個受傷的齊兵,靠牆擺放著十幾具用毛氈包裹好的屍體,一些沒有受傷的士兵正在幫助傷者包紮傷口。

  當看到她們進來時,所有人都停止動作,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要是眼睛還能張開的人都望向她們,準確地說,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冬雪身上。

  “他們……發生了什麼事?”看到他們身上的血跡和破爛的衣服,冬雪知道這些士兵顯然經過一番激戰,不由同情地問。

  “聽聽,她還敢問發生了什麼事?”珈珞冷笑著掃了滿堂士兵一眼,厲聲對她說:“這就是那個魔頭幹的好事,為了你,他瘋了,他偷襲我們的城池,殺死我們的弟兄,可是他休想找到這裏!”

  她的話讓冬雪的心一沉,她知道他哥哥正是那種會遷怒於人的人,找不到她,他一定會殺更多的齊兵,毀更多的齊國城池,可是她能怎麼辦?

  “齊王呢?”她根本沒有想到後果,只是關心地問。

  珈珞用力掐她一把,痛得她淚水在眼眶裏轉。“不許你提他!他是頂天立地的齊王,他會布一個陷阱,讓你那惡人哥哥死無葬身之地!”

  “噢,這個仙女是誰?”門口走進一個橫握長刀,滿臉鬍鬚的中年男人,當他看到冬雪時,佈滿血絲的眼睛立刻閃閃發亮,在她的身上來回掃視。

  其他士兵也紛紛聚攏,用探索的目光望著眼前美麗清純的女子。

  在這些仿佛要將她吞噬的火熱目光中,冬雪感覺到一股寒氣正由心底發出,威脅著要將她凍結。她的目光越過眾人,望向四周,尋找逃身之道。

  身後的小門被珈珞堵住,前面的大門洞開,距離雖遠,卻是她唯一的希望。

  珈珞煽風點火地說:“鄭將軍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嗎?枉你們還成天鬧著要找爾朱天寶報仇,她正是王上為大家抓來的、那個魔頭最疼愛的妹妹。”

  “真的嗎?如此美人,難怪他會為她瘋狂!”鄭將軍眼睛死盯著冬雪。

  士兵中有人大聲說:“什麼妹妹,她就是那惡人最喜歡的女人!”

  “他玩我們的女人,我們也要玩他的女人!”

  士兵們議論紛紛,到最後大家望著冬雪的眼神不再只有好奇和驚喜,更多了憤怒和欲望。

  冬雪情不自禁往大門移動,想逃離這個充滿危險的地方。可是珈珞猛地將她往男人堆裏一推。“沒錯,玩她!她正是爾朱天寶的心肝寶貝,玩了她定能把那魔頭氣死!”

  她富有煽動性的話語,頓時讓男人們熱血沸騰,他們伸出手爭相探向冬雪誘人的身軀,忘記了長幼尊卑,只剩下原始而殘忍的動物本能。

  冬雪在他們的推擠調笑中絕望地掙扎、尖叫。

  在哥哥的軍營裏,她早就知道戰場上拚殺歸來的男人最是瘋狂野蠻。而女人往往是他們發洩瘋狂情緒的犧牲品,然而她不願成為那樣的犧牲者,她要為自己的尊嚴拚盡最後一點力。

  “她是我的,誰也不許爭!”滿臉鬍鬚的鄭將軍推開眾人,將冬雪抓在手中。

  隨即又一個男人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而另一隻手則伸向她的臉。

  不久後,她的腰帶被扯斷,衣裙被撕開,極度的恐懼和絕望讓她意識到,想逃離這些圍困著她的手簡直是難上加難,而妄想引起他們的同情更是不可能,她只能蜷縮起身體,用雙手緊緊護住自己,並發出尖銳的哭喊聲。

  “走開!不要碰我!”冬雪發出淒厲的尖叫。“你們同樣是壞人!殺死你們親人,糟蹋你們女人的人不是我,為什麼你們不去找真正的兇手報仇呢?”

  她的尖叫讓有的人退縮了,有的則停下手觀望,可仍有兩三個被欲望控制的男人聽而不聞,硬是將她推倒在地。

  “不——”她絕望地掙扎,倉促間,摸到某個男人身上堅硬的兵器,那是刀!

  她不顧一切地抓住刀柄抽出刀,猛烈往前刺去。

  “啊!她砍我!”壓在她身上的男人跳開,其他兩人也被她狂亂舞動的刀嚇退了。

  “你敢殺我?”那個大個子男人又驚又怒地捂著腰瞪著她,再次心有不甘地向她撲來。“老子今天要定了你!”

  “不要過來!”她雙手舉起沉重的刀厲聲警告。“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你們不要逼我,否則我會殺死你們!”

  “不要相信她,她連刀都舉不穩,如何殺人?”被恨意和妒火迷了眼的珈珞鼓勵著那些遲疑不前的男人,然後又對那個滿臉鬍子的鄭將軍喊道:“鄭武,上啊!你是齊王麾下武功顯赫的戰將,難道連爾朱狗的女人都怕嗎?”

  “誰說老子怕她,這小妞比你俊十倍,放過她的是傻蛋!”說著,他對其他男人一揮手。“都退下,看老子怎麼調教這小妞。”

  看到這個男人粗魯的長相,有力的臂膀,冬雪手中的刀沉重得幾乎舉不起來,她好害怕,可是知道此時只能靠自己救自己。

  “你不要過來!”她再次警告著往大門退去,希望能逃離這裏。

  看著她手中亮晃晃的大刀,一時間沒人敢靠近,然而鄭武不理睬她的威脅,大笑著伸出手來想抓她,她本能地揮舞著手中的刀去阻止他。

  刀光閃過,鄭武咒駡著跳開,胳膊上留下一道血印。

  “哈,你這賤人還真敢殺人呢!”他吐了口唾沫,扯著有傷的胳膊脫衣服。

  看著他一邊脫掉身上的黑衣,一邊抖著滿身精壯的肌肉對她冷笑,冬雪全身都在哆嗦,可是就在此時,珈珞竟然竄過來想抱住她。

  “不要靠近我,讓我走!”她淒慘的大叫著舉刀就砍,珈珞慌忙撤回,但仍被銳利的刀鋒嚇得臉色蒼白。

  就在此時,冬雪的雙臂被人打了一掌,手中的刀落在地上。

  “你要去哪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見葛榮面色陰沈地站在門外,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再度打擊虛弱的她。她想逃,可是他擋住了她的出路。

  “讓開,我要離開這裏!”她猛烈地推他,可是他堅硬的身體如磐石一般穩。

  “我說過你是我的人質,不許離開那間房屋,你為什麼不聽?”葛榮厲聲問。

  珈珞立刻告狀。“這女人要逃跑,搶了刀傷了鄭將軍和士兵,還想殺我!”

  “賤人!”

  葛榮緊咬著牙,看了眼鄭武和大個子男子身上的傷,再掃了眼滿地死傷的士兵們,轉而將滿腔怒氣發洩到冬雪身上。“你與他不愧為一對兄妹,他在山外殺我的兄弟,你在山內也要殺我的兄弟,是嗎?”

  他的聲音低沉壓抑,面色如冰。看著他無情的眼神,冬雪有不祥的預感,她迅速彎腰拾起地上的刀。可是還沒等她握住那把救命的武器,刀已經被奪走,而她的雙腳同時離開了地面。

  發現自己正被他扛在肩膀上,冬雪捶打著他的肩膀大罵。“放我下來,強盜!都是你害的,放開我!”

  可是她的拳頭對他絲毫沒有威脅,她的咒駡更是如同對牛彈琴,他毫不在意地將她扛進昨夜他們共用的房間,火爐裏的火還很旺,屋子暖暖的。

  他將她扔在床上,不等她有所反應就壓住了她,充滿怒氣的雙眼盯著她。“魔頭的女人,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在傷害了我的人後能逃得掉嗎?”

  如果說昨天第一次見到他,他強壯的體魄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現在被他緊壓在床上,感受著他全身的重量,她深刻的印象全然轉換成了實實在在的恐懼和憂慮。

  看到他緊皺的眉頭和燃燒在眼中的怒火,她明智地不再與他對抗,而是努力解釋,以求平息他的怒氣,讓自己逃過一劫。“不是那樣的,我沒有想逃跑,如果不是他們逼我的話,我不會傷害他們任何人……”

  “我沒有瞎,你別想騙我!”他怒喝著將她已經被撕破的衣服拽下。

  “不要,你不要傷害我!我真的沒有要逃走,你不瞭解……”

  “不瞭解的人是你!”他怒氣未平地說:“如果你聽我的話,好好留在這間屋子裏,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現在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不是的,你錯怪我啦!是她,那個女人……”

  “閉嘴,現在我不想聽任何解釋!”

  被憤怒駕馭的男人只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征服膽敢反抗他的女人。葛榮俯身封住了她的唇瓣,而他的大手則肆無忌憚地探入她的衣衫,讓她原來想提出的抗議全被嘴上和身體上的雙重進攻震懾住了。她張唇欲喊,然而聲音卻消失在他口中。

  她的大腦嗡嗡地響,所有東西都成為模糊不清的影像,她可以聽到兩人激烈的心跳,那猶如鼓點似的聲音敲打在她腦海裏,帶給她暈眩和迷茫,她無法擺脫,只能承受著他野蠻卻甜美無比的侵犯。所有他正對她所做的一切,讓她羞愧得想死掉,又亢奮地想大叫。

  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似乎是甜蜜與痛苦共存,快樂與恥辱並重的感覺。強烈的暈眩中她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她的身軀竄過陣陣劇顫,情不自禁迎合著他。直到他的手滑下她的腹部,她終於明白他的意圖,開始拚命地掙扎。

  怎料她的反抗卻只激起更多的暴力,導致更多的喪失。

  在她覺得氣不夠用,就要暈厥時,壓在她身上的重量突然減輕,他的嘴也離開了她,得到喘息機會的她,不由得睜開了眼睛。

  “幹嘛?!”只見他直起上半身,扭頭對身後大吼。他頸子上暴跳的青筋和籠罩全身的熱量讓她迷離的意識漸漸回籠,驚訝地看到珈珞站在床邊。

  心依然在狂跳,耳朵在轟鳴,她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只是納悶為什麼珈珞的臉那麼紅,眼睛那麼亮?為何要摟著葛榮的肩膀,伏在他身上?

  呃,難怪她喘氣這麼困難,想來她身上壓著兩個人啊!

  “滾出去!”身上的壓力隨著這聲暴喝驟沉驟緩,葛榮像頭發怒的雄獅般跳下床,抓起珈珞拉開門,將她推出門後,用力地將門關上,落了鎖。

  而就在他做這事時,冬雪震驚地發現一個駭人的事實:他與她均一絲未掛!

  啊,這是怎麼發生的?

  她驚喘著想起身,但身子仿佛不是她的,而他已經回來一言不發地將她壓下。這次,他的動作輕柔了許多,可是她仍無法接受。

  “不要,我不要這樣的報復!”她喘著氣努力想掙脫,但他毫不留情地壓住她,魁梧的身軀令她無法移動分毫。他的臉龐逼近她的臉,幽深的黑眸中燃燒的怒火夾雜了另外一種更為狂猛的情緒,令她心生恐懼。

  “我要這樣。”他低聲說,語氣毫無轉圜的餘地。“抵抗只會增加你的痛苦,卻不能阻止我要你!”

  “不!我不要你的報復……”她尖聲抗議,可是很快地她的抗議消失在嘴邊,因為他已經用行動實踐了他的威脅。

  她失去了反抗的意識,感覺自己像是漂浮在河流上的枯葉。

  他雙手捧起她的臉,眼眸散發出熾熱的光,取代了先前狂怒的火焰。

  “冬雪!冬雪!”他柔聲地呼喚她,親吻她,那親匿的稱呼和熱情的親吻證明他早先的怒氣已被平息,可是冬雪卻覺得自己很想掐死他,如果她能!

  然而,讓她驚訝的是,雖然她是這樣想的,但當他不斷地呼喊著她的名字,親吻著她的唇時,她心底深處竟生出一種陌生的激情。

  “老天哪!”她猛地喘息,雙手自動地抱住他寬厚的肩,將他拉近。仿佛只有當兩人緊緊相擁時,她的痛苦才能夠得到紓解,她的激情才能得到宣洩。

  “冬雪,我要你記住,這不是報復!”他低沉地在她耳邊說,然後緊緊地抱著她,帶著她一起投入狂野的風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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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之後,風暴終於平息。

  “冬雪?”看到她緊閉著眼睛,葛榮擔憂地喊。

  冬雪本不想張開眼睛,怕看到他眼裏的怒氣和鄙視,在經過剛才的事之後,她無法忍受他那樣的目光。

  此刻她仍感到體內的顫抖,她弄不懂自己,她是全心想要抗拒他,擺脫他的侵犯,可是卻又想要碰觸他,感受他的吻。明明他對她所做的不過是一次殘忍的報復,可是她卻感受到了他的溫柔——喔,溫柔!

  她好希望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可是卻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心裏無端生出一種傷感,她閉上眼睛,抗拒著湧上眼眶的淚水。

  “冬雪?”他再次呼喊她,而他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眼睛,抹去了眼睫毛下的一滴淚水。

  她終於張開了眼睛,更多的淚水落下,他沈默地一一抹去。

  深深吸口氣,她看著他的眼睛顫抖地問:“你說這不是報復?”

  “不是報復!”他回望著她,清晰地回答。

  “那,是懲罰?”她含淚問。

  “不,不是懲罰!”他的手指輕輕擦拭著她的眼瞼,接住她的淚珠。

  “那是什麼?”她難以克制地顫抖著。

  他沒有回答,深邃的眼裏閃動著奇異的亮光。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眼中那簇忽然綻放的火花,他的嘴重新覆了上來,隨後用力地將她擁入懷中。

  慈悲的大鮮卑神救我!想到自己剛才差一點就被情欲主宰,成為像爾朱天寶那樣的壞蛋,他不禁在心底祈求。

  而回味著剛剛自她身上得到的歡愉和自己全心的付出,他也感到憤怒和懊喪。

  她是他復仇的工具,可他居然輕易地臣服于她的美麗和純潔之下,因此他對自己,也對她感到憤怒不已,恨她讓他失去了自製力。

  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會發生,再也不!他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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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早已散盡,晨光中的那縷彩霞即將消失在天際。

  冬雪站在窗前凝視著遠處的山影,心卻在葛榮身上。

  自從十天前那場如急風暴雨似的歡愛後,他就離開了。她感謝他的離開,那讓她有時間回想、沉澱那件事情給她的身心帶來的影響,也感謝這次他離開並未將她交給珈珞,而是留下獨孤如願看守她。

  獨孤如願為了排遣她的寂寞,找來一些針線活讓她做,並一有空就來陪伴她,因此儘管他仍不信任她,什麼都不告訴她,但她並不覺得孤獨。

  看著天邊的雲彩,她情不自禁地再次想起葛榮對她做的那些事情。

  很難想像,像他那樣冷漠嚴苛的人,居然有那樣的溫柔。即便此刻,她仍能感受到他指尖劃過肌膚的輕柔,感受到在同一瞬間來自他的溫和與暴力混合產生的柔情。想著即使在怒火最高漲的時候,他也沒有對她動粗,她的心裏對他產生異樣的情愫,有敬重,有欣賞,還有說不清楚的——喜愛。

  回憶那些令人心悸的、充滿甜蜜激情的細節,她感到臉發燙,卻也有絲甜甜的感覺。她從來沒想到,她的心會因為一個男人的溫柔而失落了,而這個男人還綁架了她,侵犯了她——喔,當然,那不能算侵犯,除了剛開始她因為驚駭而反抗外,其餘的,她參與並分享了一切。

  她知道經過這件事後,他們對彼此的態度都改變了,但是她提醒自己不能對他存有太多美好幻想,畢竟她仍是他的人質,是他復仇的工具,光看他離去前對她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她也該守住自己的心,不能放任其沉淪。

  她得記住,在這裏所有人的眼中,特別是珈珞仇恨的眼中,她只是一個被齊王“征服”了的敵方的女人。

  珈珞很可怕,想起那天在大殿內她所製造的危機,她仍心有餘悸。她得小心不要再激怒她,那是個瘋狂變態的女人。

  她隱約感覺到珈珞深愛著葛榮,可是葛榮似乎對她無心。由此看來,她那麼憎恨自己不僅是哥哥的原因,葛榮也是一個因素吧?

  哥哥?葛榮?想起這兩個互為仇敵的男人如今因為她,將會變得更加水火不容,她無助地歎息。

  唉,世間情事最是難懂,哥哥的癡想,令我害怕;葛榮的霸情,令我癡迷,而在這紛紛擾擾中,我早已身不由己,又何必庸人自擾呢?

  “高貴聖潔的公主如今知道什麼是冷酷了嗎?”

  身後傳來冷冰冰的嘲弄,不回頭也知道是誰。

  也許知道今天獨孤如願有事外出了,這個女人又想尋事了。冬雪不想惹她,便什麼話都不說,離開視窗走回火爐邊,繼續她沒有做完的針線活。

  她的沈默讓珈珞的脾氣爆發了。

  這幾天,因為有獨孤如願的保護,她沒有機會靠近這個顯然得到了葛榮獨特寵愛的女人,也沒法忘掉那天葛榮與這女人緊緊糾纏的情景,那令她絕望到想殺人。

  多年來她全心愛著他,等著他,可是看看他用什麼回報自己,他將她全心全意的愛慕扔到腳底下踩,卻將這個該死的女人呵護在胸前……

  想到這些,她心頭的欲火和妒火交織成熊熊怒火。

  “臭婊子,遭人淩辱的滋味很好受,是嗎?”她粗鄙地問。

  “那才不是淩辱。”冬雪可以忍受鄙視,但無法容忍別人當面將發生在她與葛榮之間的事說得那麼醜陋,便平靜地糾正她。

  可是她的回答激怒了妒火中燒的女人,只聽她刻薄地說:“那不是淩辱?哈,你可真是個賤貨!既然你那麼喜歡男人對你那樣做,我便成全你!”

  說著,她帶著未遂的心願大步地往冬雪走來,發誓一定要徹底毀掉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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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有過上次的教訓,又見她來者不善,冬雪立即放下手裏的針線,繞過火爐往門口跑,想躲開她。

  但沒等她跑到門邊,珈珞已經從後面抓住她的長髮。

  “今天你別想跑掉!”她嘶聲怒吼。

  頭皮傳來的劇痛,讓冬雪無法做出有力的反抗,比她強壯的珈珞毫不費力地將她拖出房門,穿過走廊,來到一間寬大的屋內,裏面有不少男人在用早膳,他們是留守此地的士兵和傷者,其中就有十天前被冬雪用刀傷了的鄭武和大個子。

  看到這些人,冬雪知道那天的噩夢又將重現,不由得死抓著門板不肯進去,無奈珈珞一用力將她推倒在地上。她的頭撞在桌腳,強烈的暈眩中,她抱著桌腳緩緩坐起身,感覺到熱熱的液體正從額頭流出。

  屋裏的男人們看著額頭流血的冬雪和來勢洶洶的珈珞,一時間全愣住了。

  珈珞雙手往胸前一抱,說:“這賤女人王上玩過了,賞給你們兄弟玩玩吧!”

  男人們面面相覷,但除了往地上的美人多看幾眼外,沒人移動。

  “怎麼了,你們不信?”珈珞不滿地問。

  她並不知道,王上離開前已經警告過所有留守的男人,不得侵犯他的人質。因此士兵不敢響應她,只有鄭武走來蹲在冬雪身邊,用指頭沾了點她額頭的血,放在嘴裏舔,邪氣地說:“美人的血就是不一樣呢!”

  珈珞不滿地往他肩上打了一掌。“什麼美人扒了衣裳不就是個婊子嗎?”

  “嗯,算了,這個婊子太高貴美麗,咱玩不起。”鄭武站起身,用沾著冬雪血跡的指頭往珈珞臉上一掐,不正經地說:“咱寧願玩你這個騷婊子!”

  “等我扒了她的衣服,看你們誰是真男人!”珈珞推開他,恨恨地道。

  她俯身毫不留情地抓住了冬雪身上的衣服。

  “不要碰我!”冬雪大叫著縮進牆角,雙臂緊護胸前,蜷身抱住自己。

  然而她不是珈珞的對手,牆角也不是她的屏障。不過一會,身上之前被人撕破,才縫補好的衣裙再次被撕爛,連她的內衫也未能倖免。

  男人們震驚又渴望地注視著冬雪,竟無人阻止珈珞的暴行。

  “珈珞,你幹什麼!”終於,一雙有力的手將珈珞拖開,獨孤如願及時出現。

  眼淚、恐懼和絕望像山谷中吹不散的濃霧緊緊籠罩著冬雪的身心,她蜷縮在火爐旁流淚,顫抖。

  她不想哭,可是淚水一直在流;她不想打哆嗦,可是由體內散發出的顫慄讓她無法控制身體;她不願回想,可是珈珞的獰笑和男人們邪惡的目光一直在她眼前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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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不要哭了,今天是我的錯,我不該出去這麼久。”

  獨孤如願蹲在她面前,不知第幾次對她謝罪。

  當看到她被珈珞逼進牆角,撕去衣服的那一幕時,他很震驚,他知道王上對這位人質有不同一般的情感。可是他無權對珈珞做任何處罰,也沒辦法阻止冬雪的淚水和恐懼,他多麼希望王上趕快回來。但他同時也擔心,這幾天王上正與爾朱天寶交戰,戰局並不順,在這樣惡劣的情況下,他若回來,對爾朱姑娘是利還是弊呢?

  “我……我不怪你,是我沒用……謝……你……救我。”冬雪緊抓著交疊在胸前的毛氈哽咽地說。

  她居然謝他?獨孤如願看著她淚水斑斑的小臉和額頭上帶血的傷口,懊悔中有深深的慚愧,他倒了碗水給她。“來吧,喝點熱水會暖和點。”

  冬雪聽話地接過碗,顫抖地送到嘴邊。暖暖的水進入口腔,滑下喉嚨,溫暖著她冰冷的心,確實讓她覺得舒服,很快地,她就把一碗水喝完了。

  獨孤如願正想問她是否還要時,門忽然被人粗暴地推開了,一群他熟悉的、此刻應該在山谷外的戰場上跟隨王上打仗的將領走了進來。

  “你們怎麼來這兒?”他驚訝地起身迎上前去。

  領頭的將領將頭上的頭盔摘下扔在牆腳,邊解著身上鍾甲,邊說:“獨弧將軍這次沒上陣,有所不知,爾朱天寶的八千騎兵可不是吹牛的,但老子們還是斬了他兩千,王上說我們辛苦了,特將他的女人賞賜給我們。”

  他的話讓獨孤如願和冬雪都僵住了,可那些男人並不在乎他們的反應。

  領頭將領扔下鍾甲,轉向火爐邊的冬雪,色眯眯的眼睛立刻被毛氈外,她半隱半現的雪白肌膚和嬌美的容貌吸引了。儘管她額頭上有傷,淚水漣漣,卻更顯得楚楚動人。

  “哈哈,真是位大美人呢,王上恩賜果真大方!”那個將領大聲笑著開始脫衣服。他身後跟進的人也紛紛解甲除盔,這可把獨孤如願急壞了。

  “不會的,王上不會這麼做!各位將軍請暫先出去……”

  “不要再囉唆,你先得了美人,就不許我們分一杯羹?”粗魯的將軍們失去了耐心,為首的那個推開獨孤如願往呆若木雞的冬雪走來。

  從聽到葛榮將她賞賜給這些人的那一刻起,冬雪就呆了,她原以為在他們有過那樣溫柔的一夜後,他會對她不一樣,會比較珍惜她,可是她再一次錯估了他!珈珞強加給她的所有恐懼、傷心、失望和恥辱與這個相比,都變得微不足道。

  因此,當這個男人走向她,抓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時,她如同冰凍的人般,沒有思想,沒有感覺,也沒有靈魂。

  當那個粗魯的大漢將他的嘴用力壓在她嘴上時,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喔,這美人冷得像塊冰!”男人抬起頭抱怨道,當看到她絕美的面容時又笑了,粗魯地拍打著她的臉。“沒事,咱有的是火,保證能融化你這塊冰。”

  其他男人都笑著附和他,只有冬雪如同行屍走肉般。早先流淌不止的淚水如同她額頭的血一樣凝固在臉上,她先前曾有的所有情緒全都凍結了。

  看到這一幕,獨孤如願無法再忍受,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跑進偏殿,一眼就看到已經脫去鍾甲頭盔,神情落寞的葛榮正耷拉著雙肩坐在椅子上,他身邊的宇文泰臉頰上有傷。

  他來不及行禮就開門見山地指責道:“王上怎麼可以那樣對待她?”

  “怎麼了?劫她來不就是為了那樣對待她嗎?”葛榮明白他說的是什麼事,頭都未抬地淡然道。

  “可她是無辜的,珈珞今天那樣折磨她難道還不夠嗎?王上還要讓他們去折磨她?”獨孤如願為爾朱冬雪抱不平。“當初綁架她就錯了!她與爾朱天寶是不同的人,她何辜代替她那該死的哥哥受折磨?”

  “珈珞做了什麼?”葛榮努力不去受他的話的影響,轉而問著在他想來再壞也壞不過他讓那些將領對她所做的事情。

  獨孤如願簡潔地將不久前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還未聽完,葛榮緊攥的拳頭捶在椅子扶手上,猛然起身往外走去,椅子在他身後倒下,發出巨大的聲音。

  獨孤如願與宇文泰對望一眼,都知道他們的君主發怒了。

  當葛榮推開房間的門,看到裏面的情景時,超乎預期的怒氣勃然爆發,幾乎燒毀他的理智。

  “出去!統統出去!”他克制地怒吼。

  壓在冬雪身上的男人,正試圖將她的手掰開,拉下她身上毛氈,這時他錯愕地拾起頭。“王上,不是你將她賞賜給我們的嗎?”

  “你們弄錯了,不是這一個。”他冷漠地說著走進來,將身上的劍摘下,對伏在冬雪身上的男人勾勾指頭。“起來!”

  “可是……她……”那個將領似乎還沒搞清楚狀況。

  葛榮不耐地說:“我說過你們弄錯了,不是這個,是另外一個。”

  “另外一個,她在哪里?”那個男人終於從冬雪身上爬起來,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匆匆披上。

  “出門往左轉,走廊盡頭那間。”葛榮指指門外。

  知道他脾氣的眾將領立即對他行禮,齊聲說:“謝吾王恩賞!”

  等他們離開後,葛榮用腳將門踢上,插上鎖,轉向冬雪。

  然而,他能坦然面對頑敵,威嚴面對部將,卻無法平靜地面對他的人質。

  看著緊抓毛氈蜷縮在地上的她,十天前她的清純和美麗所帶給他心靈和身體上的強烈震撼再次席捲而來,他刻意抹殺與忽略的情感,也如同洶湧澎湃的浪潮般淹沒了他的心。

  他明白無論自己有多恨她哥哥,都無法恨她,反而難以自抑地被她吸引著。在他的一生中,從來沒有哪個女人,包括他死去的前妻,能像她這樣迅速、徹底地贏得他的心。也正是這個原因,他害怕她,急於逃離她,急於在戰場上用冷酷無情的廝殺消除心中因她而起的溫情。

  戰場上的失利確實讓他達到了目的、但也使他的仇恨達到極點。

  在率領餘部撤回來的路上,他心裏充滿了無以名狀的憤怒,一心只想要又快又狠地打擊爾朱天寶的弱點,而這個弱點就是她——冬雪!

  早就聽說爾朱天寶有訓練最好、裝備最佳的八千鐵騎,但從沒人與之交鋒過,因此當初設計綁架冬雪時,他並沒有將這部分軍事力量考慮在內。可是沒想到為了奪回她,那魔頭竟然真的出動了這支戰鬥力極強的軍隊。

  由此而知,傳聞一點不錯,冬雪是那魔頭的寶貝,他會為她傾巢而出,也一定會為她心碎而死,因此傷害冬雪將是打擊他的最佳武器。

  為了達到報仇的目的,也為了顯示自己不留戀她,他違心地將她作為獎品賜予他的部下。藉助他人去毀滅她,起碼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可是現在,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深感不齒!

  懷著強烈的罪惡感,他放下手中的劍,大步走到她身邊想扶起她,可她身上傳來的寒氣讓他吃驚,他張開手臂將她擁入懷中,但她卻用雙手擋在胸前抗拒他。

  他輕撫她的背,厚重的毛氈阻擋了他,他急切地想拿走她身上的毛氈,卻換來她更加激烈的抗拒,而她失神的雙眼和封閉的感情讓他感到莫名心痛。

  一種難以名狀的柔情朝他洶湧襲來。他忘記了曾發誓不再碰她的決心,忘記了她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是他報復的工具,一心只想抱她、用熱情的親吻溫暖她的身軀、喚醒她的情感。

  可是她的反抗提醒著他,在珈珞對她做了那些殘酷的事後,在他對她做了那樣無情的事後,他不能性急。於是他坐在地上,將她抱到腿上。

  她用雙手推他,想推開他,但他不放開她,反而抓住她的雙手輕捏柔撫,而他的身子也更用力地貼著她。

  她抬起頭來注視著他,不勝寒冷似的顫抖著,眼裏閃動著淚光。“我……是你給他們的賞賜?”

  葛榮的良心受到深深的責難,他輕撫她額頭上的傷,難以克制地俯身想親吻她,但卻被她偏頭避過,他的嘴落在她的面頰上。

  “原諒我。”他在她耳邊低聲懺悔。她的退縮和躲避像利劍般刺入他心中,感覺到雙眼刺痛,他閉上了眼睛。“我痛恨像你哥哥那樣的惡魔,但我心裏也有一個惡魔,有時它會竄出來掌握我的心,讓我做出不該做的事。”

  他的懺悔震撼著冬雪的心,他是擁兵百萬的齊王,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卻在向她乞求寬恕?為什麼?她雙手緊抓著胸前的毛氈,不想在這個時候哭,可是眼淚卻不聽使喚地一個勁往下流。

  嘴裏嘗到她鹹鹹的淚,他捧起她的臉,用拇指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低下頭,找到了她微啟的雙唇。他的嘴唇像一團火,令她不由自主地顫抖。

  然後,所有的事情頓時失去了控制。她冰冷的身體仿彿被驟起的火焰燒過,變得滾燙不已,她以為已經死掉的情感以一種前所未知的方式活了起來。

  緩緩地、柔柔地碰觸中,痛苦、失望、寒冷和恐懼消逝了,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她心中一塊從未被開啟過的地方開啟了,她本能地呼應著他。理智上卻希望能抽開身,逃離他,因為他是綁架她、奪走她的貞操,讓她陷入悲慘處境的人,她應該要躲避他、憎恨他,可是她卻渴望依偎在他懷裏,渴望被他碰觸。而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裏,輕柔地愛撫著,仿彿他真的很珍惜她,很愛她似的,而那是她非常渴望得到的東西。

  激情中,她放開了胸前的手,毛氈滑落在地上。她緊緊摟著他的脖子,以自己絕對想不到的熱情回應他的撫摸和親吻,屈服於被他撩起的激情火焰中。

  隨著她的回應,他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更加緊繃,顯得堅硬而有力,但他的嘴唇卻更加溫暖,更加溫柔,他靈活的舌頭更為急切,他對她所做的一切都充滿了佔有的意味,這讓她不由得更加緊貼著他,攀附著他。

  當他抱起她走向床榻時,她依然不捨得離開他,而他也同樣不願意放開她。

  “冬雪!冬雪——”

  倒在床上,他像那天一樣不斷呼喚她的名字,那一聲聲呼喚像清風般暖暖地,讓她的心隨之顫慄。

  而當他看到她身上淩亂的破衣時,他的身體倏然緊繃起來,怒氣伴隨憐愛之情而來,他黑眸中射出強烈的怒火,臉上佈滿寒氣。“該死的女人!”

  他的怒氣立刻傳給了冬雪,她從迷夢般的激情中清醒,抓著他說:“你不要責罰珈珞。”

  “為什麼?她那樣折磨你、羞辱你,你還替她說話?”他直起身子看著她,仿彿她是怪物似的。

  “我恨她對我做那樣的事。可是,她也是犧牲品啊!”冬雪不願意讓他誤解自己,更不想讓仇恨繼續擴展。“我哥哥害死了她姊姊,又對她做了那麼壞的事,所以她恨我哥哥,遷怒于我,我能理解,你抓我來不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嗎?”

  她的話讓葛榮羞愧且百感交集,他無言地撫摸她的傷口,擦拭她臉上殘留的淚痕。

  他的動作和眼神溫柔得讓冬雪想哭,可心中的憂慮依然存在,她顫抖著問:“你……會把我給人嗎?”

  “不!”他輕柔地撫過她身體每一寸,在她耳邊輕輕說道:“你是這麼美麗,這麼善良,我要永遠擁有你,再也不許人傷害你!”

  喔,大鮮卑神啊,請讓他愛我,珍惜我!她在心底祈求。儘管知道這是一個美麗的夢想,仍希望神靈保佑她的美夢不會醒!

  她情不自禁地抱住他的脖子,拉下他的頭第一次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吻,而她立刻得到他更加熱烈的回應,等他終於放開她時,她氣喘吁吁地說:“我喜歡你,不想離開你。”

  她喜歡他?!在他對她做了這麼多不可原諒的事後?

  恍若一道電光閃過,葛榮的心頭倏然一亮。

  “冬雪?!”他驚喜地抬起頭來注視著她。

  冬雪白皙的面頰因為害羞而抹上了一道紅暈,黑眸看起來更加明亮,俏麗的鼻樑線條挺拔,顯得高貴而美麗,因為親吻而濕潤的嘴唇鮮紅而飽滿,這所有的一切都打動著他的心。

  然而,他讚歎的目光在看到她額頭的傷時僵住了。這個可恨的傷和那道血跡破壞了她精緻完整的美麗,也給他帶來一絲痛楚。那是他的錯,是他沒能好好保護她讓她受到的傷害,可是她卻寬容地原諒了他,甚至毫無怨尤地喜歡他,這怎能不讓他高興中也感到羞愧呢?

  害怕自己聽錯了似地,他追問道。“你說你喜歡我?”

  冬雪因坦白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而羞澀得想逃避,但他鐵鉗似的雙手固定著她的頭,讓她無法回避,因此她羞怯地點點頭。“對,我喜歡你!”

  霎時,突如其來的感動夾雜著一種釋然滿溢他的胸間,他很想告訴她,他也喜歡她,可是想到慘死的妻兒,想到那些死于爾朱天寶暴行下的部屬和百姓,他的熱情霎時退卻。

  與個人情愛相比,他身為齊王的責任和承諾更重要,他不能屈從於個人情感而放棄原則,她,只能是他報復的工具!

  選擇在一刹那間完成,可他卻嘗到了濃濃的苦澀,他的情緒更加陰鬱。

  “不,你不會離開我!”一句虛弱的承諾讓他心裏的矛盾更深,痛悔更甚。他俯身親吻她,卻無法驅散心中的黑暗。

  他熱情的吻伴隨著動人的話讓冬雪忽略了他陰鬱的情緒,只沉醉在自己的幸福感覺裏。

  她毫無掩飾的快樂激起葛榮深切的罪惡感,以及如洪水般氾濫的情欲,他恨自己被捲入這樣的困境,明明這美麗的女人喜歡他,而他也喜歡她,可是他卻只能將她當作報仇的工具來對待,這給了他另外一種挫折感。

  他急切地脫掉衣物,整個身子像著了火似的燒灼著,不管是愛還是恨,他都決定要擁有她,因為他需要她,需要以立刻的佔有證明她屬於他,哪怕只是片刻。

  而她毫無疑慮地奉獻了她自己,賜給了他這一生最美好的時刻,讓他的身心沉醉在柔情蜜意中,他寧願忘了其他的一切,只記住這一刻的珍貴。

  當冬雪在滿足與疲憊中昏昏欲睡時,葛榮注視著她恬然安睡的面容,柔情與困惑交織成重重的陰影籠罩著他深邃的眼眸。

  佔有她、毀掉她,是他在實施綁架計畫前早就設定好的目標,他根本沒有必要後悔;她喜歡上他,心甘情願地成為他報復的工具,雖不在計畫中,卻省掉他許多麻煩,也讓他們彼此享受到美好的激情,因此他不必感到不安。可是為什麼每次一看到她,觸摸到她,他就有種負罪感呢?

  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也像爾朱天寶那樣邪惡。

  看著她額頭的傷,他再次感到奇異的心痛,不想去細思原因,他輕輕撥開她摟在他腰上的手,下床取來水和藥,為她處理額頭上的傷,她睜開眼。“王——”

  他用手阻止她。“別那樣喊,我不是你的君王!”

  他的語氣冷淡,與歡愛中呼喚她的聲音截然不同,冬雪吃驚之餘,羞紅了臉,低聲咕噥道:“那我還是喊你大哥吧!”

  “這樣很好。”他小心地為她抹藥。“還痛嗎?”

  “不痛了,只是一點小傷。”

  他嘴角微微一揚,勉強算個笑容。又問:“你的羊毛裙呢?為何不穿上?”

  冬雪情緒低落地說:“被珈珞拿去了。”

  正在包紮傷口的手一抖,葛榮嘴角那抹安撫冬雪的笑消失了。

  見他目光變回了往日的冷冽,冬雪立刻搖晃他的手。“如果她喜歡,那裙子就送給她吧,你不要去找她要,也不要罵她,好不好?”

  “為什麼?你怕她?”

  冬雪本不想承認,但知道他不會相信,於是低垂著眼道:“有點怕。”

  感覺到他的怒氣,她趕緊補充。“也不完全是怕她,是覺得對不起她。”

  “對不起她?”她的這個說法讓葛榮的眉頭全皺起來了。

  “沒錯。”她掀開被子拍拍床,示意他。“冷,你先上來躺下。”

  誰能拒絕這樣的邀請?他上床,躺在她身邊,伸手摟過她,用眼神告訴她,他在等待她的解釋。

  她替他蓋好被子,繼續道:“她對你有感情——你別忙,聽我說完。”見他一臉不贊同地想開口,她拉拉他的胳膊說:“你也許對她沒那種情感,但她有。所以看到你帶我來,她自然會難過。再加上我哥哥對她做過那麼壞的事,她當然恨他,也因此恨我,你們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我不恨你!”他終於抗議地打斷她的話。

  “你真的不恨我嗎?”她翻到他身上,期待地問。雖然在他們的溫存中,她的心感受到了他對她的情,可是她仍期待能從他口中聽到他的愛語。

  葛榮很喜歡這個姿勢,那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擁有了全部的她。他伸出雙臂抱住她,將她壓近,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用雨點般的親吻規避了她的問題。

  也許,忘記其他事,盡情享受現在就可以……他陰鬱又絕望地想。

  在他的柔情攻勢下,冬雪意亂情迷,忘了自己的問題。很久之後才記起他們尚未結束的話題,便輕點他的嘴。“你不要再打岔,讓我說完。”

  葛榮沒有說話,只是用雙手環住她。

  “她非常恨我。”冬雪繼續說:“那天我告訴你的都是實話,我不是要逃跑,也不想傷人,只是想保護自己,那天她將我拖去大殿,想讓那些士兵糟蹋我,說要讓我生個雜種……”

  他環繞在她身上的手猛地一緊,她立刻停住,親親他緊繃的下巴。“別生氣,今天她做同樣的事,不過沒人碰我,是她撕了我的衣裙。”

  說到這兒,她突然低下頭,面頰緊貼在他寬厚的胸前,低沉地說:“我害怕她是因為她很瘋狂,力氣很大。可是她是你的妻妹,我知道你承諾過會照顧她,因此我不想讓你們因我而反目成仇。仇恨太多,人要怎麼活?如果能化解她的恨,你們倆就不會失去對方,我也可以有個朋友,我從來沒有朋友……”

  淚水滴落在他胸前,燙痛了他的心。

  他捧起她的臉,吻去她的淚,也吻去她餘下的話。

  冬雪知道那一個個的吻就是他的承諾和理解,於是她不再說話,安靜地躺在他懷裏,不久,就墜入了夢鄉。

  但她很快就醒了,看到自己獨自躺在床上,立刻坐起身來尋找。

  爐子上的火燒得很旺,房間很暖和,可是沒有葛榮的身影。想到他對珈珞的怒氣,她相信他一定是去找那個女人了,可她並不想因他再與珈珞起衝突。

  於是她急忙下床,將還可以穿的內衣襯褲穿上,看看被撕爛的衣裙是沒法再穿了,只好把獨孤如願找給她的毛氈披上,然後出門往珈珞的房間走去。

  才轉過走廊,就聽到盡頭房間裏傳來葛榮的說話聲,因為門是半開著的,加上院子很安靜,因此她聽得分明。

  “你不可以再傷害她,清楚嗎?”

  葛榮的聲音冷冽,聽在她耳裏如同寒冬臘月的冰雪,可是一向脾氣乖戾的珈珞卻意外地安靜,還用她從未聽過的甜美聲音回答。

  “當然清楚,既然王上都說她只是你的人質,小妹怎麼還會去嫉恨她呢?只要王上高興,小妹就高興,像今天,王上讓小妹侍候那些將軍,小妹不是把他們個個侍候得歡天喜地的嗎?”

  “嗯,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理睬他們。”葛榮不置可否地說,又強調道:“如果你能對冬雪好一點,讓她安心地跟我們在一起,我會很高興。”

  “行,小妹聽話就是。”珈珞溫順的聲音讓冬雪很吃驚,不知道葛榮是用什麼方式說服了他這位元驕縱剛愎的小姨子。

  冷風吹來,她瑟瑟發抖,鼻子癢癢的想打噴嚏,不想讓他們發現自己正站在門外,她捏著鼻子往回走。

  進屋後,她仍覺得冷,於是抱著雙膝坐在火爐前,一邊取暖,一邊心情低落地想著剛才在珈珞房門外聽到的那幾句話。

  她只是你的人質?這無疑是珈珞變得乖巧溫順的原因之一。

  可這是葛榮為安撫她才說的呢?還是他的真心話?

  難道在他心裏,自己真的只是人質嗎?而他要珈珞對她好,或者他對她好,都只是為了讓她“安心地”跟在他身邊,如此而已嗎?

  這些問題將她的心壓得沉甸甸的,特別是想到她雖然喜歡上他,但依然是他的人質,而他並沒有告訴過她是否喜歡她,這更讓她心情低落,同時,她也不相信珈珞對她的恨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減少分毫。

  他如果真的只是把我當人質的話,又何必要對我那麼溫柔呢?

  她苦惱地想著,腦子裏全是葛榮對她時冷時熱的表現。屋內並不冷,可她卻覺得四肢發涼,於是她湊近火,伸出雙手在火爐上取暖。

  門開了,葛榮走進來,手上提了個包袱,一看到她,他銳利的眼神頓時變得溫柔許多,那眼神讓冬雪飄蕩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他大步走過來,抓過她冰冷的雙手放在嘴邊親吻。“你怎麼起來了?”

  她對他嫣然一笑,柔聲說:“我睡夠了。”

  她的笑容像盛開在山野裏的素馨花,帶著美麗和芳香。葛榮的心跳加速,他壓抑著親近她的衝動,旋將腋下的包袱放在她面前。

  “這是什麼?”她好奇地層開,發現是一套質地極好的暗紅色絲麻男裝。

  葛榮在她身邊坐下,問:“你可以把它改成適合你穿的嗎?”

  “這是你的衣裳?”看著那長度和寬度,冬雪明白地問。

  “沒錯,是我的,你先改改將就著穿,等到了左人城,我會給你最好的料子縫製漂亮衣裙。”

  冬雪放下衣物,感激地說:“謝謝你替我著想。我不要最好的料子,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穿什麼我都開心。”

  她眼裏全然的信任讓心情複雜的葛榮又愧又愛,他抱著她,輕聲問:“你能儘快改好嗎?”

  知道他一定有新的安排,冬雪立刻離開他的懷抱,點頭道:“能,只是這麼好的衣物剪了挺可惜的。”

  葛榮摸摸她的臉。“有什麼可惜的?衣服不就是拿來穿的嗎?這顏色穿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

  冬雪知道他是個不善表達感情的人,便欣然接受道:“那我一定會穿上它。”

  葛榮也難得輕鬆地笑答:“那好,我把時間給你,好好幹活吧!”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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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6:2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次日,是個忙祿的日子,葛榮一早就走得不見了人影。

  冬雪發現,再沒有人敢來偷看她或冒犯她,就連珈珞也沒來找她的碴。但她明顯感覺到周圍緊繃的氣氛,並憑本能知道,這緊張氣氛一定與哥哥有關。

  她聰明地什麼都不問,只是忙著將那身夾衣改好。

  晚上,葛榮回來得較早,這時,她的衣服已經修改完工,正在用剩餘的衣料,替自己縫製一條漂亮的腰帶。

  看到他進來,冬雪沒說話,只是抬頭對他笑了笑。

  葛榮也不言語,安靜地坐在火爐邊,拿起她改好的衣服細細翻看。

  “嗯,你的女紅真不錯。”看著整齊的針腳和細緻的拼接,他忍不住開口讚美她。“是誰教你的?”

  第一次聽到他的稱讚,冬雪很開心,樂孜孜地說:“以前哥哥找人教我,可是自從我滿十五歲後,他說我都學會了,就不許人再來。”

  葛榮放下衣服,注視著她甜美開心的笑顏,被她樂觀開朗的個性吸引。

  感受到他的目光,冬雪羞澀的低下頭,專心致志地飛針走線,很快就忘了他的存在似的。這讓他想起在酋帥府“雪祈坊”內看她編織羊毛裙的情景,那時她也是專注於她的活,完全忘了他的存在。

  她真是個奇特的女人!他驚歎地想。哪怕此刻她頭髮淩亂,身上只披了件難以蔽體的毛氈,但她依然顯得高貴美麗,淡雅安寧。他相信,自己最初就是被她這種美麗而嫺靜的氣質吸引的。

  “你總是一個人嗎?”他忽然開口,讓她一驚,針紮在手指上。

  “呼,你嚇了我一跳。”她看看手指。

  “你總是這麼安靜和孤獨嗎?”他拉過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裏,重複著剛剛的問題。

  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她簡單答道:“是的。”

  “那你其他的兄弟姊妹呢?”對她的身世他知道得很少,因此很好奇。

  她抽回被他握著的手,低頭抓起針線,低聲說:“我是家裏唯一的女孩,其他兄弟都不能來看我,如今就算見了面,也不認識。”

  不能?!老天,這是什麼樣的家庭?“是爾朱天寶不許?”

  冬雪點點頭,眼睛注視著手裏的針線活。

  “看自己的姊妹都不行?”他震驚地問:“你那些兄弟為何不跟他爭呢?”

  “他是長兄,也是最狠的一個,如果誰敢違逆他,他就會殺他。”

  “那你爹娘呢?他們都不管嗎?”

  她沈默了,秀氣的眉眼佈滿陰霾。

  “冬雪?”他拉她,希望聽到她的答覆。

  “我很少見到爹,我十歲時他就死了。”她的聲音幾不可聞。

  “那你娘呢?她為何不照顧你?”

  “我十一歲時,娘也死了。”她垂下頭,語氣十分低沉。

  對她這樣淡漠的回答,葛榮很不滿意,於是信口問道:“是生病死的嗎?”

  不料她的雙肩驟然緊繃,臉色發白,不動,也不說話,手裏的針線落在腿上。

  知道那是引起她痛苦的話題,葛榮趕緊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不想回答就別回答,我不問了,你別難過。”

  接著他試圖轉移話題,可她卻忽然推開他,抬起頭來兩眼含淚地看著他,聲音急促而尖銳。“我恨他,是他殺死了我娘!”

  葛榮一驚,隨即明白她說的“他”是她的哥哥爾朱天寶。“他殺了你娘?”

  淚珠滴落,她看著他的眼神空洞,他知道她眼裏此刻看到的並不是他,而是讓她痛苦的往事。

  “他以為我不知道,可是那天我在娘的屋裏,聽到他來,娘把我藏進木箱裏,我從木箱縫隙裏看到他殺死我娘,他是個大魔頭!”

  聽她用他們咒駡爾朱天寶的語氣罵她哥哥,葛榮並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感到痛心,他有個感覺,不想再聽她說下去。

  他沈默地摟過她,用一個個不帶情欲的親吻表示安慰和同情。

  過了好久,冬雪的情緒才穩定。她靠在他的胸前幽幽地說:“他從來不許娘帶我出去玩,卻要帶我離開家到晉陽去,娘不同意,他就掐死娘,可他卻告訴別人娘是得急症死的。將娘葬了後,他就把我帶走了。”

  她的語氣平淡,卻讓他看到了一個孤獨彷徨、傷心無助的女孩,他後悔去揭她痛苦的瘡疤,連聲阻止道:“別說了,那都過去了。”

  可是記憶的閘門一旦開啟就很難關上。許多年了,她從不敢去回想當年那場親眼目睹的慘劇,因為每一次想起,娘臨死前的慘狀總會纏繞著她的白天和黑夜,讓她驚恐不已。可是這次,在他的懷裏,她覺得她不僅可以回想,也敢開口訴說,這還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不再那麼恐懼。

  “他像鬼魅一樣跟著我,他從不打我,可是我怕他,他說等我十七歲時就會成為他的女人,可是我不要他……”她忽然反身抓住他的手激動地說:“大哥,我不是他的女人,你得相信我,他從來沒有碰過我,因為我告訴他要是敢碰我,我就自殺!我是說真的!”

  她急於證明自己清白的神情揪痛了葛榮的心,他一把抱住她,讓她的面頰緊貼著他的心窩。“我知道你不是,我知道!”

  “真的嗎?你知道?”她欣喜地揚起臉來問。

  “是的,我知道。”因為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他的嘴貼在她顫抖的唇上。

  這本是一個安撫的吻,卻點燃了他們雙方的激情之火。

  冬雪從不知道,他深情的吻能撫平她心頭的創傷,他慷慨的言辭能驅散她內心深處的恐懼,他強壯的雙臂能帶給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以從未有過的熱情擁抱他、回應他,渴望永遠在他的懷裏,並且遠離往日的憂傷和恐懼!

  毛氈被拉掉,他緊緊抱著她光滑柔軟的身子,久久沉醉在她的體香中,感受著她如烈火般燃燒、如山泉般清澈的情,他惶恐又無法自製地發現,無論願意與否,她已經喚醒了他內心深處的柔情和從未有過的需求,他的心正與他的意志相悖,愈來愈深陷於她的柔情中。

  大鮮卑神助我,別讓我迷失在這雙美麗的眼眸裏!

  他向他最崇拜的神靈祈求,卻苦惱神靈是否也察覺到他矛盾的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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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輕如和風的碰觸喚醒了沉睡的冬雪,她張開眼睛,看到葛榮衣著整齊地坐在床邊,他的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的臉,撥開擋住她視線的頭髮。

  “大哥,天亮了嗎?”她驚訝地問,為自己竟然沉睡到不知他何時起身而驚訝不已,她以前可不是這樣深眠的人。

  “還沒。”他略顯內疚地說:“我知道你很累,可是我們必須上路了。”

  “上路?”冬雪立刻坐起來。“你應該早些叫醒我。”

  “現在叫醒也不遲。”葛榮拿起床邊她改好的衣服對她展開。“來吧,伸出手來穿上。”

  爐火已經熄滅,房間內顯得很冷。見他如此體貼,冬雪很開心,掀開被子跪在床上衝動地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柔軟地擦過他的面頰,只不過如同清風拂過,卻令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她看見他眼中熊熊燃燒的火焰。

  他一把抱過她,在她只著內衣的身上輕輕揉捏著,警告道:“別惹我,姑娘,不然我會讓你更累。”

  說完,他放開她,抓過衣服塞進她懷裏。“快穿吧,我先出去。”

  看著他仿彿害怕她似的逃了出去,冬雪甜蜜一笑,為自己能造成他那樣的反應而高興,她越來越喜歡他,因此也更渴望證實她對他付出的感情不是單方面的。

  “你會騎馬嗎?”就在她來不及藏起笑容時,門開了,葛榮問道。

  “會,我會。”她趕緊收斂起笑容,以一貫的平靜回答他。

  而他則給了她一個讓她心動魂銷的笑。“不要太得意,姑娘,以後我有的是時間扳回那一城。”說完,門再次被關上,可是冬雪的心不再平靜。

  呃,何須等到以後,你現在已經扳回一城了。

  她輕撫怦然跳動的心,看著緊閉的房門想。

  當她整理好離開房間時,看到院子裏有兩個她沒見過的士兵正等候著。

  一見她出來,其中一個拉過一匹已經上了鞍的馬對她說:“姑娘騎這匹馬。”

  她看著那匹精神抖擻,腿長身健的赤色蒙古馬,當即心裏喜歡,接過韁繩讚美道:“真是匹好馬!”

  站在門前平臺上,面對明明暗暗的山影水光,她深深呼吸著寒冷的空氣。

  這是自她被綁架後第一次走出屋宇,極目遠望,晨曦初現的山巒白霧輕繞,半明半暗的天光給四周的層巒疊嶂覆蓋上一層朦朧的面紗,再看身後的屋宇,她驚歎居然有人選擇了這樣如夢般幽美的山嶺為定居之所。從圍牆和門區斑駁的字跡中,她看出主人是個非富即貴的前朝遺老。只是不知道,如今的主人到哪里去了?

  “姑娘,你可以走了嗎?”一個男人忽然出現在她面前。

  她定睛一看,是那個年紀很輕的宇文少將軍。葛榮呢?怎麼沒看見他?她暗自驚訝。

  “可以,我可以走啦!”她爽快地回答。

  “太好了。”宇文泰滿意地指指她身邊的兩個士兵。“他們是王上的侍衛,路上負責照顧你。”

  冬雪看看那兩人問:“那我可以跟他們說話嗎?”

  “當然可以。”豐文泰看起來很驚訝。“難道王上不許你跟人說話?”

  “不,他沒有。”冬雪搖搖頭,沒跟他解釋她以前的經歷,轉身輕撫馬鬃,對著馬的耳朵輕聲說:“馬兒,我叫冬雪,今天我要騎你囉,我不會鞭打你,你也不要把我甩下背,好不好?”

  對她孩子氣的言語,三個男人都忍俊不禁,可馬兒卻很配合,它低頭頂頂冬雪的肩膀,輕輕噴了下鼻子,冬雪立刻感激地拍拍它,然後踩著馬蹬上了馬。

  看到她上馬輕巧熟練,黑泰和士兵們都很高興,這說明她是個騎馬好手,那樣路上會方便許多。

  他們先後上了馬,帶著冬雪往樹林中狹窄的小道跑去。

  冬雪很想問他們葛榮在哪里,想知道他們要帶她去什麼地方,可是想起自己不過是他們的人質,便沈默不語。

  轉過山道,前方出現不少人馬,但看到葛榮熟悉的身影,她立刻心情舒暢,情緒高昂,無法自抑地向他奔去。

  而葛榮在看到她輕鬆地駕馭著駿馬,由山坡向他奔來時,同樣眼睛一亮。

  那身暗紅色衣服穿在她身上果真好看,而她優雅的馬上英姿讓他看了不得不對爾朱天寶有了另一種想法。那魔頭看來對他的小妹妹確實用情至深,不僅將她保護得很細,也教得用心。讓她會讀寫,善女紅,並擁有如此精湛嫺熟的騎術。所幸冬雪天性善良,沒有沾染上她哥哥兇殘冷酷的個性。

  “大哥,我來晚了嗎?”冬雪策馬來到葛榮身邊,將奔馬穩穩地控制在他的戰馬旁,急切地問。

  晨光中,她顯得英姿煥發,秀麗異常,葛榮看著她,胸中湧出一種自豪感,可是他克制著所有的情緒,淡淡地說:“不晚。”

  “怎麼不晚?都像她那樣,我們三個月也走不到瀛州。”女人尖刻的聲音讓冬雪的好心情消失無蹤。原來緊挨著葛榮的那名騎士是珈珞,都怪她眼裏只有他,忽略了其他人,冬雪暗自責怪自己,一言不發地撥轉馬頭,退離葛榮身邊。

  身後傳來珈珞氣哼哼地聲音。“王上,為何把我做給你的新衣服給她?”

  葛榮聲音平淡地不答反問:“她的衣服被人撕破了,羊毛裙子被人搶走了,你說該怎麼辦?”

  “那、那是她活該!”珈珞蠻橫無理地說。

  她沒能聽到葛榮的回答,因為一騎快馬從山谷外奔來,葛榮立刻迎了上去。

  “王上,爾朱軍已經轉往博野去了。”前來報信的士兵翻身下馬,在葛榮身前跪下報告。

  “太好了!”葛榮眉頭一揚,在馬上挺身高喊。“黑泰!”

  宇文泰立刻在馬上應聲。“末將在!”

  “傳令啟程,全速前進,重返瀛州,兩日後圍獻城!”

  “末將聽令!”宇文泰從腰間扯出馬鞭似的長杆一搖,旗上黑底黃字布卷迎風展開,他順手插在背上,那書著巨大“齊”字的旗幟在他身後獵獵飛舞。隨即他口中吹出一聲悠長銳利的口哨。

  令冬雪瞠目結舌的是,幽暗的山林裏立刻湧出黑壓壓的兵馬,他們跟隨著宇文泰往山谷外奔去。

  不久,遠方的穀口,出現一道醒目的白色煙柱,冬雪知道,那就是宇文泰燃放的“啟程”信號。

  看到煙柱,葛榮一抖馬韁,大聲暍道:“走!”

  她本能地策馬尾隨他,但很快就發現要跟上他幾乎不可能,因為從山谷各個方向湧出了大批黑衣士兵,或騎馬,或步行,長戈短戟,青劍赤刀,伴隨著馬蹄激起的塵土在她眼前形成一道障幕,她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蹤影。

  那兩個士兵忠實地緊跟著她,珈珞也策馬來到她身邊,給了她一個含意不明的警告。“你不要以為王上真的對你好,記住自己的身分!”

  說完,她雙膝一夾,坐騎往前奔去。

  “她的孩子呢?”看著她模糊的背影,冬雪情不自禁地問身邊的士兵。

  “送人了。”那個為她牽馬的士兵回答。

  “送人了?”冬雪的這一驚可不小,她無法想像,身為母親,怎麼捨得將自己的骨肉送人了呢?

  她的面色一定很嚇人,因為那個士兵神色慌張地補充道:“姑娘不要擔心,其實那孩子不跟著她還能活得好一些。”

  呃,這倒也是。想起那孩子髒汙的小臉和枯瘦的四肢,以及被抓舉到她眼前時痛苦的神情,冬雪雖然為那個失去娘的孩子心痛,卻贊同士兵的話。珈珞絕對不是一個好母親,也許收留孩子的人家會多給那孩子一些溫暖和愛。

  話雖這麼說,可她的心裏一直在想珈珞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那是她唯一的孩子,她竟捨得拋棄。

  想起珈珞充滿恨的眼睛,想起她因恨而做出的種種瘋狂舉動,冬雪心悸地想,難道是恨將她變成那樣的嗎?是恨讓她連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都不要嗎?

  那麼葛榮呢?他的內心同樣充滿了恨,也像珈珞一樣因為恨而曾做出瘋狂的事,例如綁架她,毀掉她的貞潔,獵取她的心……那麼下一步呢?他會怎麼做?

  恨應該是可以化解的,可是,她該用什麼樣的辦法化解珈珞對她的恨,用什麼樣的感情去化解葛榮對她的恨呢?

  用真心,是的,用真心應該能化解他們的恨。葛榮對她的恨不是已經比剛開始時淡了很多,他的臉上不是偶爾也會出現笑容了嗎?

  雖然他沒有對她所付出的感情做過任何承諾,但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的恨正在消失,也許有一天,她能化解他與哥哥之間的仇恨,恢復平靜的心境。

  帶著各種不確定的希望,她跟隨著齊王——她哥哥的死對頭的隊伍越過了一座座山梁,中午只是在山林裏簡單吃了乾糧,然後繼續趕路。

  太陽暖暖地照耀著大地,在鬱鬱蔥蔥的山嶺裏走了快一整天後,冬雪終於看到一片開闊的平野,一條嘩嘩作響的激流擋在前方。

  春季積雪消融,河水冰涼浸骨。不諳水性的冬雪看著湍急的河流心裏直發沭,她從未騎馬膛河,以前遇到類似情形,她總是坐在馬車裏,現在看到大家井然有序地策馬過河,就連珈珞也輕鬆地渡過了激流,她很害怕,但不願示弱。

  “等一等,讓他們先過去吧!”她在河邊躊躇不前。

  士兵看出她有怯意,便不逼她。

  可是將士們很快都過去了,而她還在河邊徘徊不前。看到越來越多的將士聚集在對岸向他們張望,冬雪知道她的遲疑引起了大家的猜忌,她實在沒有理由再耽擱,於是壯著膽子對陪伴她的士兵說:“你們先走,我跟著你們。”

  牽馬給他的士兵對另外一個說:“松子,你走前面吧!”

  那年輕人立刻點點頭,一夾馬腹下了河,看到他走了,冬雪的心略咚地跳,她手心全是冷汗。她學著松子的樣,往河水裏策馬,可馬蹄才沾上水,她就往後退。

  “不行,我不行。”她小臉蒼白地看著身後的士兵。

  那士兵鼓勵她。“前有松子給姑娘帶路,後有我強子替姑娘護駕,沒事的。”

  “喔,我們走吧!”看著河水中等待她的松子正努力控制著性急的馬,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擱,只好苦著臉策馬下河。

  清澈的河水在陽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芒,水中形狀不等的石頭被水流沖磨得滑溜溜。看著那些雜色石頭,聽著越來越響的激流聲,冬雪緊張地伏在馬背上,對它說:“馬兒,別讓我掉下河啊,別讓……啊!”

  她的緊張傳染給胯下的坐騎,因此當她過於用力地夾住馬腹時,馬在湍流中失蹄打滑,她身子隨之一歪,險些墜馬,幸虧身後的強子趕上一把托住她。

  可是兩匹馬相撞,激起巨大的水花。

  為了不讓她落水,強子只好跳下馬,站在水中的石頭上,讓自己的坐騎嘶鳴著奔上岸去,而他高舉雙手穩穩地托著冬雪,前面的松子也迅速趕來抓起冬雪坐騎的轡頭,將失蹄的馬帶出湍急的水渦,拉上岸。

  一到岸上,冬雪不顧自己濕透的雙腳,滑下馬背,扯下馬鞍上的毛氈跑向剛從河裏游上岸的強子。

  “強子,都是我不好,害你落水……”她內疚地將氊子披蓋在強子身上。

  “不、不怪姑娘,我沒事。”強子抓緊氊子哆嗦著安慰她。

  “怎麼不怪她?哪有騎馬的人不會策馬過河的?”珈珞撇嘴插言。

  原來她也在這裏!冬雪心裏一沉,但什麼都沒說,只是對凍得嘴唇發青的強子說:“你起來跳一跳,那樣能讓你溫暖些。”

  強子裹著氊子站起來,跳了幾下,笑道:“姑娘說得不錯,這樣好多了,我沒事了,倒是姑娘照顧一下自己的腳吧!”

  珈珞又不滿地冷哼。“強子兄弟啥時學會獻殷勤了?”

  “喂,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快趕路!”一個粗魯的聲音讓冬雪和眾人一驚,回頭看,是那個被她傷過胳膊的鄭武。

  見她看著他,鄭武眼一瞪。“你好好跟著強子、松子走,別惹事!”

  眾人紛紛上馬,冬雪也懶得開口,隨強子、松子上馬繼續趕路,冬雪看到珈珞策馬湊到鄭武身邊又說又笑,她知道她一定會對那個武夫亂說一通,但她不在乎。

  “強子,還很冷嗎?”她騎馬靠近裹著毛氈的強子問。

  強子雙手緊抓著毛氈,用腿控制著馬速回答她。“有姑娘給的毛氈,已經不怎麼冷了,可是姑娘的毛氈都被我弄濕了。”

  冬雪見他的嘴唇不再那麼青白,也安了心,笑道:“毛氈事小,太陽曬曬,大火烤烤就好了,人要是凍壞了可就糟了。”

  然後轉頭又問沈默寡言的另一個。“松子,你呢?你沒事吧?”

  松子看她一眼。“我沒事,倒是姑娘的靴子全濕了,要不要脫下來曬曬?”

  冬雪經他提醒,才發覺自己的雙腳早就凍得麻木了,試著動動腳趾頭,卻引來一種鑽心的痛。“嗯,你說的對,是濕透了。不過現在我們沒時間耽擱,還是等紮營以後再說吧!”

  不久,他們再次進入山地,濃密的樹木形成天然頂棚,擋住了陽光,讓冬雪覺得由腳底竄上心窩的寒氣快要將她凍僵。

  看看強子面色淒慘,不由得對他深感抱歉。

  “強子,你不如伏在馬身上,讓它溫暖你。”她建議他。

  “不用,我能忍受。”強子勉力笑著說,可是冬雪仍為他擔心。

  總算,當太陽的餘暉盡染山林時,一座廟宇出現在峽谷山坡上。

  似曾相識的尖銳哨音傳來,冬雪皺眉,強子告訴她,那是紮營的信號。

  強子的話讓她松了口氣,雖說她愛騎馬,可是像這樣整天在馬背上奔跑,還是讓她吃不消。她望著起伏的山巒歎道:“我還以為會永遠騎在馬背上呢!”

  她稚氣又不失幽默的口氣,讓兩個年輕士兵笑了。

  “怎麼會?就算姑娘想,馬兒也受不了。”

  “呃,是喔,我怎麼忘記馬兒了?”她俯身輕輕拍拍馬頭。“對不起,你馱了我一天,我卻忘記了你,真不該。”

  營地燒起一堆堆篝火,士兵們紛紛在火堆上烤食著各種野味,火和食物很快就讓強子恢復了活力,他為疲憊不堪的冬雪帶來一缽大鍋熬煮的鹿角菜羊肉湯。

  冬雪吃完後,看到他仍然裹著毛氈蹲在火邊,這時恍然大悟,因為她在這裏,他怎麼方便脫下衣服烘烤呢?而自己也有隱私待辦,於是起身對他說:“強子,毛氈就給你了,你快脫下衣服烤烤吧,穿濕衣服會生病的,我到那邊去了。”

  說完她蹣跚地走過紛亂的士兵,獨自走進樹林。

  等她從樹林中出來時,看到葛榮正靠在一棵樹上。

  “大哥,你怎麼在這裏?”她吃驚地問。

  “等你。”他淡淡地說,神態如同他們初次見面般冷淡和疏離,一點都不像昨夜溫柔地安撫她,熱情如火地對待她的男人。

  “等我幹嘛?”她戒備地看著他。今天一路上她幾乎沒見到他,就算見了,他也沒跟她說過一句話,她還以為這一路上他不會再理她了呢,為何現在來找她?

  “跟我來。”他對她一招手,轉身往廟宇走去。

  她試圖抗拒他。“不行,我還沒有照顧馬。”

  他返身瞪著她。“你得先照顧好自己,馬,他們會照顧!”

  看到有不少士兵正偷偷看著他們,冬雪不再掙扎,跟隨他進了大廟,這裏很寬敞,牆壁上排列了許多殘缺不全的羅漢,地上有個大香爐,但此刻香爐內燒的不是香,而是木柴。

  “坐下。”他將她壓坐在香爐邊,背靠著壁龕。而後他盤腿坐在她面前,將她的腳抬起放在腿上,在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前,俐落地脫掉她的鞋子。

  “我會自己弄。”她面紅耳赤地想抽回腿,但他的手指緊緊鉗制著她,讓她動彈不得。

  “你這雙腳都像冰塊了,還不想脫掉濕鞋?”他低聲斥責著,先將她的濕鞋放在香爐邊烤,再將她的另一隻腳抬起來,做同樣的動作。

  然後他將她兩隻冰冷的腳抱在懷裏,用手搓揉按摩。

  “不要,你是大王,讓人看見會笑話的。”他的手比火爐更溫暖,他的按摩讓她舒服得想申吟,但想到外面有他眾多的部將和士兵,她無法坦然接受他的照顧。

  但他什麼都不說,只是用一對足以媲美火焰的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讓她不得不放棄堅持。

  “是你要照顧我的,可不是我要你做的。”她小聲嘀咕著。

  溫暖的撫摸從腳心向小腿移動,帶著一股暖流源源不斷地往上延伸,貫穿她的四肢百骸,讓她的心也暖暖的,四肢變得慵懶無力。

  在這融融的暖流中,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瞼越來越沉重,喔,她好想就這樣沉睡不醒。可是蒙矓中,總是有聲音干擾著她的寧靜。那些聲音熟悉也陌生,好像是獨孤如願,還有宇文泰、還有那個曾經讓她很害怕的鄭武,另外是不熟悉的聲音。

  喔,怎麼珈珞的聲音這麼大,她又在生氣了嗎?生誰的氣,孩子,那個她不想要的雜種被送人了,她是為這個生氣嗎?

  而且她的腳——老天,難道他就這樣抱著她的腳跟那些人說話嗎?

  她好想知道,可就是睜不開眼睛。

  最後,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嗡嗡的蠅吟,她再也分不清哪些聲音是出自她的夢境,哪些是源於真實。

  她覺得自己變成了漂浮在空中的雲朵,飄飄浮浮,悠悠揚揚……

  忽然,她被托起,並往下墜,迷茫間覺得身下是望不到底的懸崖峭壁,而她正從馬背上墜落,她倉惶大叫。“啊——我掉下去了!”

  “不會的,放心睡吧!”身邊有溫暖的聲音。

  她猛地驚醒,眨眨眼睛,看到葛榮熟悉的面容,這下真的清醒了。

  “大哥,我睡著了。”她羞澀地說。

  “睡吧,你累了。”葛榮將毛氈蓋在她身上。可當她發現他正將她放在牆邊一張鋪了獸皮的臨時床鋪上時,她神色一變,坐起身往四處看,發現有不少相似的臨時床鋪分散在火爐四周,於是想起這裏是宿營地。

  她轉頭看向臨床,竟看到一臂之隔的氊子上,珈珞正躺在那裏用極其不善的目光望著她,這讓她剛放鬆的身子再次緊繃。

  葛榮為她拉好毛氈後,起身回到了火爐邊,那裏還有幾個將軍在等他。

  冬雪躺在毛氈下抱著身子,一時並無睡意,只是覺得冷。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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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6:3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廟宇內雖然有火,但因距離遠,並無很好的取暖作用。

  看看遠處還在與人低聲說話的葛榮,冬雪突然期盼起他的體溫和懷抱。

  “不要得意,你知道王上為何要你睡在他床上?因為你是他的人質。”

  對面傳來珈珞的聲音,她抬眼,看到珈珞仍是先前那個姿勢,趴臥在床鋪上用詭異的目光看著她。

  昏暗的光線中,因為距離近,冬雪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五官。冬雪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的確很美,卻美得邪魅,就像她哥哥,俊美中有種致命的破壞力。

  “你知道是誰讓我把床鋪到這裏來的嗎?是王上!”儘管對方以冷漠回應她,但珈珞並不氣餒,一逕自問自答。

  “你猜他今晚會上誰的床?”看到珈珞的眼光閃亮,就像哥哥戲耍落在陷阱裏的活獵物時殘忍、惡毒的表情,冬雪不禁打了個冷顫。“想想看,我們之間只要伸伸腳就能碰著,也許他可以同時擁有我們兩個。”

  她的暗示和曖昧的神情讓冬雪覺得噁心,不由得低斥道:“你真是個蕩婦!”

  說完,她轉身面對牆壁,不再搭理她。

  “你以為你是什麼?不過是王上的婊子……”珈珞壓低嗓門咒駡她。

  她用雙手捂住耳朵,拒絕去聽那些骯髒的言辭,卻無法排除她的話在自己心裏留下的陰影。

  王上的婊子……

  她不想受她影響,可是她的話一直在她耳邊轉。

  不,我不是他的婊子,我把身子給他,把心給他,是因為我喜歡他,我愛他!

  愛他?不只是喜歡?她的思緒在這兩個相近、卻不完全等同的情感間徘徊,在與他相識以來所經歷過的各種悲喜浪潮中起伏,答案是那麼明顯。

  當一個人在你恐懼時給你力量,悲傷時給你撫慰,你如何能夠不愛他?

  當一個視你為仇人的男人能溫柔善待你,傾聽你的訴說,關心你的痛苦,把你冰冷的雙腳放進心窩暖著時,你怎麼能夠不愛他?

  是的,我愛他!

  此時此刻,在她剖析自己的感情,正視自己的心時,她不會再錯認心底對他的感情。她不知道這份深沉的愛源自何時、何事,但她確信它存在,她愛他!

  在明白自己的心、承認自己的感情後,她決心坦然面對珈珞刻薄的言語。

  她放開堵住耳朵的手,可是身後一片寂靜,她緩緩地轉過身,看到珈珞趴在一臂外的地鋪上睡著了,模糊的光影中,她的臉顯得更加詭秘和陰暗。

  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轉回臉,閉上眼睛不再去看她。

  不一會兒,她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可是夢中一直縈繞著珈珞的聲音。“你不過是他的人質!……是王上的婊子!”

  不,我不是王上的婊子,我愛他!

  她大聲為自己辯解,可是珈珞變成了一陣寒風,直吹進她心裏,喔,好冷!

  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被凍死時,一團熱氣將她圍住,她霍然睜開眼睛,看到葛榮躺在她身邊,用手圈著她,那股熱氣是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大哥,我不是你的婊子,我愛你!”仍陷於夢境中的她抓住他就說。

  葛榮寬闊的肩膀變得僵硬,他稍稍推開她一點,皺眉看了她片刻,然後冷漠而不失溫柔地將她重新摟進懷裏,在她耳邊用一種平靜得仿彿在談論天氣的語氣道:“你做夢了。這裏很冷,你全身都是涼的。”

  他冷漠的回應讓冬雪有種受傷的感覺,可是她仍然固執地要讓他明白,她不是他的婊子,她愛他。“我是認真……”

  她重複著心裏的話,可他用嘴堵住了她所有的宣示。而就在她被他的吻激起情欲的火花時,他卻戛然而止,不僅放開了她,還轉成平躺,讓她帶著無以言狀的空虛感失魂落魄地躺在黑暗和寒冷中。

  不久,他發出了沉穩的呼吸,那似乎在告訴她,他睡著了。

  她不由自主地發抖,他的冷漠比寒冷的空氣更為寒冽。

  心在淌血,眼裏溢滿了淚,剛剛發現的愛,難道只是她的錯覺?

  她想起身離開他,可是寒冷的夜晚和四周睡著一群男人的現實讓她退縮,她只能沒有選擇地留在原處,既不能退卻,也不能前進,一如她付出的愛。

  眼淚終於滑落,她無聲地哭泣,為自己的愚蠢和他的無情。

  四周非常安靜,除了火堆上偶爾傳來的柴禾爆裂聲及酣睡中男人的鼾聲外,只有遠處守夜人輕巧的走動聲。

  冬雪緊緊咬著嘴邊的衣領,克制著不讓啜泣聲逸出口。

  可是突然,她以為已經睡熟的葛榮猛然坐起,接著她身子一緊,身上的毛氈連同自己一起被他抱了起來。

  “你要幹嘛?”看到他抱她離開床鋪,她忘記了哭泣,緊張地問。

  可他什麼都沒說,抱著她走出了門。

  越過他的肩頭,她看到珈珞坐在獸皮上,披散著頭髮,正張著一雙兇狠的眼睛瞪著他們。

  她趕緊把頭縮下葛榮的肩頭,不去看她。

  葛榮穿過那些橫七豎八睡在火堆旁的士兵,走進廟宇後點著松脂燈的偏廈。

  “起來!”一走進低矮的門,他就對地上躺著的人說。

  “呃——王上?!”她聽到有人帶著濃濃的睡意問。

  從聲音裏聽出是獨孤如願時,她不由感到害羞,把臉藏在葛榮懷裏不敢回頭。

  “你們都到大殿去睡,今夜這裏是我的。”葛榮粗聲回答他。

  “是,可是這裏沒火……不過我想王上能對付。”獨孤如願喃喃地說。

  “沒錯,你快走吧!”葛榮失去耐心地催促他。

  “噯。”獨孤回應著,帶著那幾個士兵離開了。

  等人走了,葛榮才把她放在獨孤如願先前睡過的地鋪上,回身關上門。

  冬雪乘機看了看四周,發現這裏很小,像個四方形盒子,四壁光光,什麼都沒有,便好奇地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和尚面壁思過處。”葛榮坐在她身邊,拉下依舊裹在她身上的毛氈,將她拉近,二話不說就吻住了她的唇。

  他的熱情一如既往,立刻點燃了冬雪心中的火焰,可是想起不久前他是如何冷漠地對待她,她又有點不知所措。於是她轉開臉,用手擋在胸前。

  “為什麼?你不想要我了嗎?那你剛才為什麼哭?”他抬起頭看著她,眼裏燃燒著溫柔與野性的火焰,不等她回答,他再次拉過她,將她抱得更緊,緊得讓她難以喘氣,而他的眼神也讓她感到恐懼,因為他過去從沒用這種好像要將她吞掉般的目光注視著她。

  可是當他深深地吻住她時,她心裏又充滿了柔情。儘管他的冷漠和絕情會讓她害怕,但在內心深處,她相信他永遠不會在身體上傷害她,可是對他是否會在心靈和精神上傷害她,她卻疑慮重重。

  “我哭是因為自己太笨。”她低聲說,臉上的痛苦表情刺穿了他的心。

  “為什麼這樣說?”他端詳著這張微微仰著的美麗臉龐,全身都充滿了對她的渴望,他討厭自己一看見她就會有的可笑又瘋狂的衝動,強迫自己不要在意她淚光盈盈的眼睛,不要記住她信口說出的愛語,更不要將她的美好收藏在心裏。可是,他做不到,一點都做不到。

  “因為我告訴你我愛你,可你卻沒有絲毫反應,我以後不會再說了。”她痛苦地說,眼淚再次盈滿眼眶。

  葛榮將她的臉壓進懷裏,不願看到她的眼淚。

  天知道在聽到她說“我愛你”時,他有多麼欣喜和震驚!而那三個字幾乎讓他失去控制,她後來的眼淚更讓他除了想立刻安撫她、滿足她外,再也不願顧慮其他。

  他恨自己,因為無論他如何發誓要折磨她,藉此報復她哥哥;如何用妻兒的慘死激起自己對她的仇恨,但在他看見她的一刹那,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隨著每一次親近她,他對她的感情與日俱增。

  可是,他跟她會有未來嗎?他真的能在殺死她哥哥後,與她廝守終生?

  如果不能,那他與她有什麼未來?

  這些苦惱一直盤踞在他心頭,讓他感到憤怒和沮喪。

  “不要愛上我,也不要喜歡我!……”他在她頭頂低聲說。

  “為什麼?”聽到他拒絕她的感情,冬雪心如刀割。

  “因為我不想!”極度的絕望與憤怒衝擊著他,他只想要她的現在,至於明天、未來,他統統不去想!

  他壓倒她,狂猛地吻她。

  他的吻急如星火,卻柔情似水,讓她全然失去了思考和反抗的意識,只是靜靜地躺著,柔順地屈服在他的熱情裏,沉浸在彼此帶來的快樂之中。

  細小的燈火終於熄滅,他們在彼此的懷抱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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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側嶺峰上,爾朱天寶獨自坐在營帳內生氣,他幾天來極度惡劣的情緒已經讓他的部將們避之唯恐不及,因此當夜幕低垂時,除了衛兵,他身邊沒有人。

  作為一個已經習慣征服、攫取的男人,爾朱天寶總是獲得他想要的一切,他的願望從未落空過。

  冬雪是他生命的至寶,是他用心呵護培育的鮮花,更是他永遠不會與人分享的私人珍品。

  他一直計畫著在他取魏代之,完成帝王霸業後,冬雪將是他最美麗的皇后。可是如今他為之努力不懈,手段用盡的完美女人,竟被一個莽漢擄走,這等挖心掏肺的事情,他絕對不允許發生!

  “高歡!”

  隨著他這一聲咆哮,一個四肢奇長,儀錶堂堂的高大男人掀開帳帷進來。

  “你坐下,看著這張地圖告訴我,敗王葛榮目前會在哪里?”爾朱天寶怒氣騰騰地指著地氈上的圖紙。“他在茨榆甩掉我的神騎隊後就失去蹤影,兩天了,他會躲到哪里去?”

  高歡看了眼地圖,謹慎地說:“齊軍雖然失利,但大將軍不要忘了,越是受傷的老虎越能發威,他絕對不是躲起來。”

  啪!爾朱天寶將手中的長刀扣到案上,兩隻豹眼圓睜,一根手指指點著面前的部將。

  “你少替你的舊主子長威風,他再怎麼狠,也是我的手下敗將!你如有叛我之心,我就立刻殺了你!”

  見他發火,高歡立刻雙手抱拳,單膝落在地上,對他深鞠一躬。“大將軍誤會了,我高歡因慕大將軍威名而改投麾下,絕無背叛之心,更不會再念舊主。剛才那番言語只是實話實說,為大將軍著想。”

  “這樣最好。”爾朱天寶聞言大喜,拍拍身邊的地氈。“坐下詳說。”

  高歡起身走近,盤膝坐在地圖前,仔細審視著眼前勾畫具體的地圖。

  爾朱天寶冷眼注視著他,並不放過他臉上任何變化。他非常清楚眼前這個小名叫賀六渾的督將足智多謀,心思深沉,為人大度。

  用得好,會是他極佳的助手,若用得不好,將會是他的心腹大患,因此他既賞識他,又難以信任他。如今這正是個測試他的機會,畢竟,他曾是葛榮最信任的部將之一。

  高歡機警過人,怎會不知他在觀察自己。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指著地圖上的一處說:“瀛州慘敗後,葛榮肯定會返回王城休整,這是他的習慣,因此以屬下看來,他一定在瀛州,因為那是去左人城最近的一條路線。大將軍如果想救回令妹,在那裏設陣將是最佳之策。”

  爾朱天寶眉頭不易察覺地一跳,冷然道:“那依你看,如果我要掐住他的腦袋,就得回到瀛州去嗎?”

  “不,那倒不是。”高歡心頭一驚,提醒自己切記謹慎。

  葛榮曾對他有知遇之恩。當初他投效無門時,是葛榮最先看出他的才華,收留他在營下為將,因此他對他有一種難以忘卻的感恩之情。

  兩年前葛榮在博野大勝朝廷主力後,實力強大的爾朱天寶成為朝廷倚重的平北大將。他因預感葛榮的平民背景終難抵擋爾朱世家的望族之勢,於是不辭而別,離開葛榮,投效了剛被朝廷封為武衛大將軍的爾朱天寶,以謀更大的發展。

  雖不後悔自己的選擇,但他不時感到有愧于葛榮,因此戰場上每遇葛榮出戰,他總是回避,不與其交手。

  如今,齊軍受創于爾朱軍,以他對葛榮的瞭解,齊軍定會轉往城池堅固,易守難攻的博野休整。因此他有意誤導爾朱天寶,希望將爾朱軍引往瀛州,給齊軍喘息的機會。可是爾朱天寶似乎察覺了他的動機。

  “那是什麼?”爾朱天寶表情淡漠,聲音卻咄咄逼人。

  高歡平穩地回答道:“屬下以為,最近齊王與大將軍在瀛州交戰數次,敗多勝少,還丟了一城一鎮,如今一定會留在瀛州奪回失地,大將軍如果乘勝追擊,定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戰績。”

  聽了他的解釋,爾朱天寶沈默不語,心裏卻罵:好你個賀六渾,明知齊軍早已逃離瀛州,還偏給我出這等餿主意,當我是傻瓜!

  他平生最恨耍他的人,若非想到高歡是個人才,他真想宰了他!

  高歡感覺到了帳內空氣越來越緊繃,不由得志忑不安。

  可他卻慢條斯理地說:“你的話沒錯,去安歇吧,明天一早動身。”

  高歡暗自籲了口氣。“去瀛州嗎?”

  “不,去博野!”

  高歡吃驚又心虛地看向他,後者臉上嘲弄的笑容讓他明白今夜的失策。他再次暗中提醒自己,如今身側所伴的,絕不是光明磊落的英雄,而是奸詐陰險的梟雄,但同時也是他成就英雄偉業的基石,因此他必須謹言慎行。

  於是他什麼都沒說,行禮後告辭而去。

  然而三天後,他不再為今夜的失策後悔,反而感覺這是神靈給他的啟示:王者自有天佑!

  因為三天後,當他們風塵僕僕地奔到博野時,卻傳來齊軍在瀛州擊敗爾朱天寶留守在那裏的軍隊,重新奪回數日前失去的獻城、龍口兩地的消息。

  氣急敗壞的爾朱天寶除了重新調兵遣將轉往瀛州外,也對高歡讚賞有加,並承諾定呈請朝廷給他加封賞賜,以褒獎他忠心不二之舉。

  高歡因禍得福,大感寬心之際,也感謝前主人葛榮這次的意外之舉既救了他,也救了齊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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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涼的早晨,太行山東麓的龍口鎮,齊軍整裝待發。

  營帳內,冬雪正幫葛榮穿上她為他剛縫補好的衣服。

  自從那夜宿營古刹後,葛榮改變了以前對她時熱時冷的態度,行軍途中也總要她跟隨身邊,對她的呵護照顧更為仔細。而她雖然沒有聽到他的愛語,卻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已不僅僅是“人質”,因此,她不再苛求他付不起的感情。

  恨,不會速起速消;愛,也不能即生即滅,她會把愛壓在心裏,讓大鮮卑神為她與他的未來設定結局。

  穿好衣服後,他匆匆忙忙地套上鎧甲。她再幫他拉平雙肩部分的鎧片,系上腰間的皮帶,戴上鋪著軟墊的頭盔。

  與爾朱軍比,齊軍將士的鎧甲很簡陋,大多用雙層獸皮縫製而成,僅在胸、背部加上圓形金屬片或盔甲護胸。可是爾朱軍的將士穿的不是明光甲,就是鎖子鎧,外帶多層護肩、護膝。

  想到戰場的無情,她的心情格外沉重。她從來沒有這樣擔憂過任何人,可是她卻因為擔心他而夜不能寐。

  從給他縫補的衣服上,她看出他已經多次與死神交會。撫平他胸前的甲片,她憂鬱地想,這個男人在與敵人對陣時,難道都不知道要保護自己嗎?

  “幹嘛這麼憂傷?”他拉過她,給了她一個銷魂的吻。

  “你剛奪回失地,為何又要匆忙離開呢?你走了,這裏的老百姓怎麼辦?”當她知道自己能平靜地說話後,遂開口問。

  “我要是不走,你哥哥會為了你再來毀城,離開正是為了保護這裏的百姓和城池。”勝利給葛榮帶來信心,愛情給他帶來好心情,他耐心地回答她。

  原來他沒有忘記百姓和城池……冬雪的心裏安慰地想,又不放心地問:“那我們要到哪里去呢?”

  “博野。”他情緒高漲地說:“那裏是我的幸運之地,兩年前,我就是在那裏打敗大司馬廣陽王的,如今我也要在那裏打敗你哥哥。”

  “你確信他會在那裏嗎?”

  “放心吧,黑泰的耳目一向最靈。爾朱天寶現在也許正在趕來瀛州的路上,但我會再帶他去博野!”他精神抖擻地插上佩劍,扯扯她的髮辮逗她。“你不需要發愁,跟著我就行,我不會讓他帶走你!”

  “可是,你要提防他,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她的心情絲毫沒有放鬆。對她哥哥,她沒有他那麼樂觀。

  葛榮笑容一斂,不高興地問:“你就那麼相信他,不相信我嗎?”

  冬雪舉手輕撫他緊繃的面頰,憂慮地說:“不是,只是我太瞭解他,因此想到你們即將交手,實在難以安心。”

  葛榮托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臉嚴厲地問:“告訴我實話,你是在擔心我殺了他,還是擔心他殺了我?”

  她的手停在他的臉上,平靜的目光帶著薄薄的淚霧回望著他。“你!我只是擔心你,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葛榮捧著她的臉,與她四目相對,深情的目光洩露他們難以掩飾的真情。

  頃刻間,兩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不要擔心,我的命不值得你這樣憂鬱。”擁抱良久,等心中感情的激流平靜後,他在她的頭頂說。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猛地推開他,臉上淌著淚指責道:“在我把身心全都給了你之後,你怎麼可以對我這樣殘忍?”

  一股暖流帶著銳利的刺痛猛然竄入他心中,他拉過她,與她的淚眼相望,心情複雜又沉重。從他懂事起,上戰場面對死亡就是一種責任,從來沒有人在意過他是否會受傷、會死亡。可是這個被他強行綁架來的“人質”,這個被他傷害過多次的女人卻為他的安危憂鬱、流淚,而他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麼。

  他緊緊抱著她,為她擦去滿臉的淚水,知道自己的報復計畫必須重新修改。

  “大哥,答應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你都會在乎你的生命!”冬雪握住他替自己擦淚的手要求。

  “我——答應你!”面對她毫無保留的愛,葛榮狂猛的吻給了她無聲的保證。

  龍須山山勢平緩,連綿不斷,山上多樹木岩石。

  冬雪騎馬跟隨在葛榮身後,在離開龍口鎮後,龐大的齊軍就化整為零,迅速消失在莽莽山林裏,此刻她所看到的,是葛榮的衛隊和經常跟隨在他身邊的獨孤如願及其所屬部下。

  當穿過一處低矮的林地時,冬雪往附近的山林看了一眼,忽然,仿佛被人打了一掌似的震住了,再定睛細看,隨即,眼睛大張。

  “大哥,快停下!”她策馬至葛榮身邊。

  “為什麼?你累了?”葛榮輕鬆地問,他身邊的人也不把她的話當真。

  這下她急了,聲音變得急切。“不能過去,那裏有危險!”

  見她神色緊繃,葛榮不再掉以輕心,立刻問道:“什麼危險?”

  “看,林子裏的閃光。”她指著對面山坡說。

  “那是陽光照在石頭上,沒什麼嘛!”獨孤如願看不出名堂。

  “是陽光,但卻是透過護心鏡反射的,那裏有我哥哥的伏兵!”冬雪不顧一切地阻止他們冒險。“因為我們距離他們還比較遠,加上他們埋伏在樹林裏,因此你們會誤以為那些閃光是日光反射,但我經常跟隨他們,知道那是鎧甲的反光。”

  一聽她的話,葛榮和其他人都立刻警覺起來了。

  “沒錯,爾朱軍多穿明光鎧,他們的護心鏡是金屬制的。那裏一定是爾朱天寶的兵馬!”葛榮看著在密林中閃動的光點確定地說。

  “大哥,快走吧,他們兵多馬強,這裏太危險。”冬雪看到更多的閃光出現在山坡另外一端,不由得焦慮地催促他們。

  可是她的真心關切卻讓葛榮心頭一沉,寒著一張臉瞪著她,讓她心裏“格登”了一下,知道是自己的言詞傷害了他的自尊,但此刻無暇解釋。

  獨孤如願罵道:“那壞蛋動作倒挺快的。”

  “不好,他們好像發現我們了。”有士兵低聲驚呼。

  果真,那些佈滿山坡的閃亮光點正迅速移動,似乎已不再掩飾行蹤。

  “敵眾我寡,我們暫且避開他們,上馬速離!”葛榮指著左邊山道下令。

  冬雪心頭的不祥之感再次加劇,顧不上他正對她生氣,她拉住他。“大哥。如果情況危急,你就把我留下趕快離開,現在你的人少,不能跟他硬來。”

  “想都別想!”她的要求讓葛榮極為不快,他不在乎眾人正看著他,拉過她的韁繩,厲聲道:“你想離開我?除非我死!”他隨即轉身對其他人喊道:“走!”

  雖然他此刻兵馬不多,但也有數百人,當不再掩藏行蹤,全力奔跑時,在山林裏製造的聲響還是非常驚人的。埋伏於此準備偷襲他們的爾朱天寶一看,即明白對方已經發現伏兵,當即又氣又恨,狂吼一聲。“全體上馬,追!”

  然後他率先策馬沖出山林,心裏發誓一定要奪回冬雪。

  為了追回她,他已經趕了幾天的路,現在又為等待她的出現,在這個寒冷的山谷裏埋伏了一夜,還為了不打草驚蛇放過了幾隊齊兵,可沒想到在最後關頭竟讓對方發現了他們的行蹤,功虧一簣,真是讓他懊惱不已。

  怒火焚心的他率領騎兵沖出埋伏地,越過山谷,往左側山林全力追趕。尤其是當他看出冬雪的身影時,更是一昧催馬。

  死丫頭,看到他來居然不停下,也不反抗那個抓著她的男人,等奪回她後,他非給她點教訓不可!他注視著前方山林中時隱時現的人兒惱怒地想。

  眼看雙方的距離逐漸縮短,可是葛榮卻緊抓她的韁繩,反而讓兩人的速度變慢,冬雪很著急。

  “大哥,你要是放開我的韁繩,我們可以跑得更快些。”她在風中懇求。

  葛榮不語,冷峻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即便知道她說的是實情,也不願放開她。

  冬雪抖抖韁繩,懇求道:“你抓著我,我們的速度只會更慢,你得信任我,我不會離開你,放開手吧!”

  “你保證?”葛榮的目光轉向她,其中的遲疑與不信任讓冬雪心痛。

  “我保證!”她用力地發誓,只希望他能明白她的心。

  “好吧,我相信你。”他終於放開了韁繩。冬雪輕巧地駕馭著駿馬向前飛奔,看著她矯健的身姿,葛榮不甚安心地追了上去,很快就超越了她。

  此刻的冬雪非常緊張,她從未在山林裏以這樣的速度騎馬賓士,看著飛馳而過的樹木,她覺得頭皮發麻,可是為了讓葛榮放心,為了甩掉追兵,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努力控制好坐騎,緊跟在葛榮身後全速飛跑,心裏祈禱著。“馬兒,你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吧,只要別把我甩下你的背就好。”

  忽然,背上被一個石頭似的東西重重打了一下,她的身子往前一傾,差點失控落馬,她立刻夾緊馬腹,控制好身體往四周看了看,並沒發現異樣,心想也許是自己太過於緊張沒坐穩的緣故,便竭力放鬆身體。

  可是不久後她感覺到又有東西飛過身邊,還沒時間細想,她的坐騎忽然步伐紊亂,導致她的速度陡然減慢。

  她又驚慌又納悶地安撫著坐騎,調整著速度。

  “冬雪,你怎麼啦?”前頭傳來葛榮的聲音。

  她一邊忙著拉韁繩,一邊回答:“我不知道,好像馬兒受了驚嚇。”

  一直騎在她身後的珈珞加速沖了過來,冷嘲熱諷道:“看看那馬,像受了驚嚇嗎?你別以為你那大魔頭哥哥來了就想作怪!”

  她的話讓葛榮的臉色一寒,可是忙於安撫坐騎的冬雪無暇注意她,看到坐騎恢復了常態,立刻對葛榮說:“現在沒事了,快走吧!”

  她一夾馬腹,將坐騎引向前方,希望遠離那個陰險的女人。

  葛榮狐疑的目光在她背影上停留了片刻,也策馬追趕而去。

  在他們身後,珈珞暗自冷笑:這次,我看你命有多大?

  她一手控制著韁繩,一手探向箭囊,從裏面摸出幾個雞蛋大小的石頭,盯著前方與王上並轡而行的苗條身影,等待合適的機會。

  不久,他們奔上一處起伏的山坡,身後的追擊者也更加接近,雙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而就在此時,冬雪的坐騎忽然搖晃著套著嚼子的腦袋,前腿彎曲跪地,她應聲墜落馬下,幸運的是她的坐騎同時趔趄倒地,否則她套在馬蹬裏的腳會要了她的命。

  “冬雪!”葛榮一聲驚呼,勒住坐騎,跳下馬向她跑來,先將她的腳從馬蹬裏抽出再抱起她,看到她滿臉血,不由得又痛又氣地罵道:“停止無聊的苦肉計!”

  冬雪頭暈目眩,渾身痛不堪言,在她聽到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時,努力地睜開眼睛,虛弱地說:“你快走,別管我!”

  隨後一陣暈眩襲來,她意識模糊地閉上了眼睛。

  身後傳來箭矢的破空聲和爾朱天寶瘋狂的叫聲,葛榮來不及查看她的傷勢,抱起她上了自己的馬,命令眾人策馬狂奔。

  冬雪的坐騎孤零零地跟隨在大隊人馬身後。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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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6:5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明亮的陽光照耀著小屋和泉邊帳篷頂上,寒冷的山風吹拂著,鬱鬱蔥蔥的山林散發著青草和山花的芳香。冬雪坐在草屋門檻上,看著坐在泉邊沉思的男人。

  自從那天墜馬被他帶來這裏後,已經過了好多天。

  清醒過來後,她只看到四面起伏無邊的山巒,以及這間幽靜寂寞的草屋和屋外一大一小的兩頂帳篷,她不知道其他人到哪里去了,除了臉色陰沈的葛榮和照顧她的松子、強子,她還看到珈珞也在這,據她自己說,是王上覺得有個女人在,對她會比較好,才叫她跟來的。

  她寧願不要她陪,這個女人對她充滿了恨,她不想見到她。可是為了不激怒葛榮,她願意服從他的任何安排。

  可是讓她難過的是,他一直都不理她,既不跟她說話,也不問她的傷勢,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他住在大帳篷裏,而她獨自住在草屋內。幾天前,當她完全清醒,傷口也不怎麼疼時,她曾去大帳篷找他,想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們會在這裏。可是他不理她,仿彿她是空氣一般。

  她相信他有足夠的理由討厭她、不理睬她。

  連她自己都討厭自己。是她害得他和他的部下身陷危機之中,還差點被殺;他好心給她的衣物在墜馬時弄破了;她笨拙的騎術讓他最珍貴的戰馬受了傷;還有,她美麗的容貌毀了,她相信,這才是令他遠避她的最主要原因!

  去找他而被他忽視的那天,她曾在泉邊看過自己的倒影,震驚地發現自己變得那麼陌生和醜陋。那水中的倒影真的是她嗎?那扭曲的面容真的是她嗎?

  她害怕地離開了泉水,並原諒了他的冷漠,那樣的一張臉,誰有興趣看?

  沒有了美麗的容顏,她覺得不可惜,那樣當哥哥再見到她時,就不會再糾纏她,也不會在夜裏潛到她房內嚇她了。

  只是,沒有美麗的容顏,她也失去了他,那個已經刻印在她生命裏的男人!

  想到他再也不碰她,不讓她睡在他的床上,甚至連看她一眼都不願,她的心裏就很難受。可是,她又怎能怪他呢?他從來就沒有說過喜歡她,也一直明白地告訴她,她只不過是他用來報復爾朱天寶的工具。

  滾燙的淚水流出,她趕緊用手去擦。卻碰到了臉上凸凹不平的傷,雖然傷口已經不那麼痛了,可是想起幾天前水中的倒影,她不禁厭惡地收回手。

  紅腫的腮,歪斜的鼻,滿是傷疤的面頰,讓她再也沒勇氣去面對心愛的男人。

  放下手,卻又看到手心同樣醜陋的傷。

  唉,我真是一個醜八怪,難怪他那麼討厭我!

  泉水邊傳來珈珞的笑聲,那個如今顯得十分快活的女人走到葛榮身邊,將手中某個東西遞給他看,兩人靠得很緊。

  這情景讓她心裏一痛,想起這幾個晚上,她看到珈珞到他的帳篷去,雖然他的帳篷內住著兩個侍衛,他們做不了什麼,可是看到她與他親近,尤其聽到帳篷裏傳出說笑聲時,她更覺得自己被拋棄了。

  “苦肉計?”回憶起在她昏迷前聽到的他的咒駡,她苦澀地想,難道他真蠢得以為她是那樣的人嗎?

  起身進屋,她關上門,阻隔了外面的陽光和笑聲,只留下滿室寂寞和幽暗。

  她本來就是個安靜孤獨的人,只是在享受過溫情和關懷後,她再也不能忍受這樣的孤獨寂寞,隨著傷口的癒合和疼痛感的減輕,獨自在只有一個火爐、一張床的茅草屋裏,她越來越食不甘味,臥不知眠。

  日子一天天的過著,除了每日來此替她的傷敷藥、換藥的老婦人,她能接觸的只是給她一日三餐的強子和松子,就連珈珞都不再來找她的麻煩了。

  這天早晨,她習慣性地坐在門檻上用眼睛尋找泉水邊的身影,卻沒看到他。

  “強子,松子,你們王上呢?”熬到吃午飯時,她問守護她的士兵。

  兩個士兵互相看了一眼,什麼都沒說。

  “我知道我很醜,你們不願看我。”她消沉地說:“那說說話可以嗎?”

  強子看著她,面上紅一陣白一陣,表情極不自在地說:“不是,姑娘還是很漂亮,可是,王上不許……”

  王上不許?!

  她木然地看著他,臉上已經開始平復的傷疤變得青白發亮。

  “姑娘不要擔心,你的傷好了以後,會像以前一樣美。”松子也安慰她。

  可是她沒有聽到他的安慰,她的心被“王上不許”那四個字撕裂了。

  他不理睬她,也不許其他人理睬她,這等冷酷,更甚於她妖魔似的哥哥!

  她的心抽痛,眼眶發燙,可是她絕對不哭,因為這裏面沒有欺騙和背叛。從一開始他就說過她活該,他綁架她就是為了毀滅她,替他的妻兒報仇,就在不久前,他還一再告訴她,不要喜歡他,不要愛他,因為他不要她的感情。

  是她自己沒能管好自己的心,是她自己將心捧到他手中讓他撕裂,如今,心碎了,她怨不得人!

  從這天起,她不再走出房門,不再尋找泉水邊的身影,也不再開口。

  可是,強子和松子反而時常跟她說話了,只不過她極少回答。

  從他們口中,她知道葛榮離開這裏去打仗,把她留在這裏是要她養好傷。

  起碼,他沒有急於將已經被毀得面目全非的她送回酋帥府去報復她的哥哥。看來,他還沒有那麼絕情!

  心裏有絲安慰,想到可怕的戰場,她依然為他擔心,但她克制著不去多想。在他如此冷酷地對待她後,她為什麼要在乎他?

  從老郎中處,她討來針線,將自己破爛的衣物好好地縫補整齊,又將散亂的頭髮梳理好,由於手上的傷,她已經好久沒有梳頭,現在傷口在復原,她不想再蓬頭垢面。就算是醜八怪,也有權利打扮漂亮得體,不是嗎?

  一個午後,她坐在茅屋內,注視著地上。那裏有一群忙碌的螞蟻,正在辛苦地搬運她吃飯時落在地上的殘渣。它們是那麼纖細弱小,卻因為有彼此相依而顯得十分壯大。看著它們一個挨著一個,緊密地站在一起,同心協力將食物一點點地送往它們的“家”,她的眼睛潮濕了。如果她能選擇,她願意成為它們其中的一員。

  相互需要,彼此相連,那該是多麼引人嚮往的生活!

  “你過來吧!”

  一聲熟悉得讓她心痛的聲音將她嚇得跳起,盈滿眼眶的淚水來不及掩飾地滾落她傷痕斑斑的小臉。

  看著站在窄小的門口顯得更加高大的葛榮,她的胃部上下翻騰,突然感覺極度虛弱,已經半個多月沒跟他碰面,沒聽到他的聲音,今天驟然而至的一切讓她恍若做夢。他的一切似乎都與第一次見面時一樣,眼神還是那樣遙遠,面色依然那麼寒冷,曾經帶給她火熱感情的唇邊,再也找不到她熟悉的溫柔。

  葛榮避開她那雙足以讓他忘掉一切的眼睛,克制著看到她時心頭湧起的那股想要愛她、憐她的感情,冷冷地重複道:“你出來。”

  然後他一轉身先離開了。

  冬雪站在原地穩了穩心神,欣喜地想:他來找我了,還開口跟我說話了!

  帶著滿心的希望,她匆匆走出房門,看到他和珈珞並排站在門前,強子、松子在泉水邊,將收好的帳篷綁在馬鞍上。

  看到她出來,他倆也抬起頭來看著她,但並沒有走過來。

  “帶她上馬。”葛榮冷冷地對身邊的珈珞說。

  珈珞立刻沖著呆立在草屋前的她喊道:“過來上馬吧,我們倆共騎。”

  “我們……去哪里?”看到她,冬雪感到驚懼。

  “去哪里?當然是下山,你以為我們可以永遠躲在這裏嗎?”珈珞拉著馬走過來,很不耐煩地說。

  “我可以自己騎馬嗎?”冬雪看著葛榮問,卻因他以比對待陌生人還冷漠的態度對待她而心碎不已。

  “不可以!”葛榮說著,仿彿無法忍受她似的大步離開了她們,頭都不回地命令道:“動作快點!”

  等葛榮走開,確信沒有人能聽見時,珈珞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快上馬!要不是因為王上,我才不會靠近你半步呢!再敢挑三揀四,我就給你好看!”

  她的言辭陰毒無比,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卻似燦爛鮮花。

  “不,我不跟你共騎!”冬雪堅決地說,絕不願與這樣惡毒的女人共騎。

  珈珞假裝整理馬鞍,避開其他男人的目光,狠狠瞪她一眼,冷笑道:“你以為你是誰?醜八怪!如今連做人質的資格都沒了,還想勾引誰?”

  冬雪仿彿無法呼吸似的猛地抽了口冷氣。“你、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報復完成!”珈珞眯起眼睛,看看泉水邊忙著給飲水的馬上鞍的男人,挖苦道:“回去勾引你的哥哥吧!希望他會很高興看到你!”

  “壞女人!”冬雪面色蒼白,腳步飄忽,她抓住身後的門支撐著身子。“你撒謊,我不會回去,永遠不!”

  珈珞以看到她的痛苦為樂事,當發現那些傷疤並沒有讓她的美麗失色時,她恨得心痛,於是更加冷酷地給她一擊。“由不得你,因為是王上要你滾蛋!看到你,讓他感到噁心!”

  驟然之間,太陽失去了光明,天空失去了顏色,山水失去了聲音,冬雪的希望在這一瞬間破滅。

  “珈珞?!”葛榮牽著馬大聲催她們。

  “這就好。”珈珞只好先上馬,將馬引到冬雪面前低聲命令道:“上來!”

  可是冬雪沒有反應。

  珈珞生氣地彎下腰,抓著她的腰帶將毫無反抗的她提上馬背。

  冬雪的身子軟軟地掛在馬鞍上,彎成一種痛苦的弧形。

  “沒用的女人,坐起來!”珈珞惱羞成怒地用指頭往她身上猛掐,可是她只是瑟縮了一下,並沒有反抗。

  “起來!”珈珞氣極了,抓起她的長髮亂扯。

  “珈珞,你幹什麼?!”葛榮走來,粗大的嗓門告訴她,他生氣了。

  珈珞趕快收手。“她不肯坐起來,我們就這樣走吧!”

  說著她一扯韁繩就要起步,但馬的轡頭被葛榮拉住。

  “扶起她!”他冰冷犀利的雙眸讓珈珞不敢違抗,極不情願地將她拉起來,強行分開她的雙腿,迫使她坐起來。

  冬雪的身軀不穩地搖晃,她的臉色蒼白得嚇人,那些初愈的傷疤發出驚人的粉紅色光芒。

  而她無神的眼睛與葛榮深邃的眼睛相對時忽然一亮。

  “你……”她抓住韁繩,穩住了搖搖晃晃的身子,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卻因疤痕的拉扯,形成一個令人難受的扭曲的苦笑。

  葛榮克制著自己在看到那個笑容時心中的痛,放開馬,轉開了眼。

  她眼中含著淚,聲音卻出奇平靜地說:“你做到了——我的心,我的身子,我的容貌都毀了,謝謝你讓我得到解脫!”

  很久沒再出現的罪惡感強烈地襲上葛榮的心頭,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也為了證明自己能離開她,他同樣冷然一笑。

  “怎麼?你現在是在為這個感到傷心和吃驚嗎?”他不疾不徐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當初綁架你是為了什麼嗎?別說我欺騙了你,我從一開始就告訴過你真實的一切,無論今天你的感覺怎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他銳利的目光直射她的心底,他無情的宣告令她心碎。此刻,她好後悔曾經對他承認自己愛上了他。

  “是的,我的選擇。”她諷刺道:“從在‘雪祈坊’幫你脫險的那一刻起,我就選擇了錯誤的路,我認命,也希望你永遠帶著報復成功的快樂活下去!”

  說完,不等身後的珈珞發出指令,她抓起韁繩一抖,雙腳猛踢馬腹,馬立刻大步揚蹄地奔向前方。

  珈珞想搶回對馬的控制權,但很快就發現,在控制馬的方面,她遠不是冬雪的對手,如果她不想被甩到馬下,就不得不抓住冬雪的腰。

  “站住!”葛榮在她們身後喊。“珈珞,拉住馬!”

  可是此刻的珈珞自顧不暇,如何能執行他的命令?

  這是一個樹木茂密的山谷,四周都是起伏的山巒,沒有人家,沒有車道。滿山遍野的灌木花草將也許曾經有過的、被人馬踐踏出來的小路完全覆蓋,冬雪迷失在這一片片、一重重的綠色大山裏。

  她什麼都不想地催促著馬,只想逃離將她的心撕成碎片的男人,逃離一場噩夢,根本沒有考慮要去哪里。

  “你想找死嗎?快停下來!停下!”

  珈珞被狂奔的馬嚇得冷汗綿綿,尤其冬雪墜馬時的慘樣和臉上遺留下的可怕疤痕不停地在她眼前出現,讓她恐懼得只能閉眼尖叫,卻不敢放開緊扣在冬雪肩上的雙手。

  她的手指抓痛了冬雪,可是卻不能阻止馬速。

  沖下一個又一個山坡,進入山林中一片半圓形的空地時,一陣“踏踏”的馬蹄聲自身後傳來。想到來者是誰,冬雪更加用力地催馬,而珈珞也叫得更凶了。

  “你想死的話,就自己去死吧,幹嘛要拖著我呢?”她的聲音裏竟然帶著讓冬雪驚訝的哭腔,這讓冬雪有絲詫異。

  “冬雪,停下!”

  身後傳來熟悉的吼叫聲,雖然在紛雜的馬蹄和山風中,那聲音不是很響亮,但卻像給了冬雪一記重拳。

  “哥哥?!”她身子猛地一顫,自幼形成的習慣讓她溫順地收韁,勒住奔馬。

  在爾朱天寶又一聲大吼中,她終於將馬停在空地邊緣。

  胯下的馬汗水淋漓,焦躁地在原地踢著四蹄,粗重地噴著鼻息。她身後的珈珞在馬停下的當時,便身子一歪,滑落馬下,頹然跌坐在草地上,但她狠毒的目光沒有一刻離開冬雪。此刻如果她還有力氣,她定要將這個該死的女人打個半死!

  冬雪沒有理睬她,因為她的注意力全在身後緊追不捨的男人身上。

  “冬雪!”爾朱天寶的坐騎尚未站穩,人已經翻身下馬,來到冬雪的馬旁,雙手一舉,將她從馬上抱了下來。“老天,我該知道會這樣!”

  俯身注視著冬雪嬌顏上的傷,爾朱天寶英俊的臉上頓顯殺氣。他將冬雪摟進懷裏,親親她的頭頂,說:“不管怎麼樣,你回來就好,其他的事交給我去做,沒有人能傷害我的寶貝後還能活著!”

  冬雪疲憊地靠在他胸前,無力掙脫他有力的雙手。

  當看到她恨之入骨的仇人忽然出現時,珈珞呆了。

  剛才在馬上聽到有人喊“冬雪”時,因為她正陷於驚駭中,並未分辨出那不是葛榮的聲音,此刻忽然看到這個俊美的妖魔,兩年前在懷朔發生的往事伴著恐懼、擔憂和仇恨襲上心頭,她四肢發涼地坐在地上,往四周看看,發現到處都是身穿黃色朝廷兵服的爾朱軍士兵,想要逃生根本不可能。

  於是她緊張地站起來,在求生的欲望下向她的仇人哀求。“爾朱天寶,是我把你妹妹送來的,請你放我走吧!”

  可是,她沒有得到回答,臉上卻挨了兩記重重的耳光。

  爾朱天寶的動作快如鬼魅,尤其他的雙眼,射出嗜血的紅光。珈珞在那可怕的紅光中顫慄,手捂著臉再次跌倒在地,但爾朱天寶一把提起她,手一揚,一串清脆的耳光劈頭蓋臉落下,她那張漂亮的臉蛋立刻紅腫不堪,口鼻流血。

  “臭婊子!敢害冬雪墜馬,毀她的容貌,我今天也要你有同樣的遭遇!”他狂怒地罵著,將她重重摔在地上,從身上抽出銳利的刀。

  看到他兇狠的樣子,珈珞睜大了腫脹的眼睛,跪在地上叫道:“不是我!是她自己掉下馬的……”

  “賤人!”爾朱天寶將手中的刀拋到另外一隻手上,掐著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面對著他,冷笑道:“敢在我面前說假話?有點膽子,我提醒你,那時我就在你們身後,你對我的冬雪做的那些事,我看得一清二楚。如果不是怕傷了冬雪,你和你那不中用的齊王早就喂了我的弓箭,你還敢再否認嗎?”

  他的聲音柔柔的,卻讓人聽得心驚膽顫;他的笑容美得眩目,卻讓人看得全身發涼。珈珞沒來由地打起哆嗦,她的狡詐,她的陰險,她的冷酷,到了爾朱天寶面前全都玩不轉了。

  他們本是同一路的貨色,只不過後者的狡詐、陰險和冷酷都遠在她之上,所以,與爾朱天寶在一起,她相形失色,再也沒了折磨冬雪時的勇氣。

  “不,我不敢。”她努力張開越來越小的眼睛。“我只是用小石頭打馬,沒有打她,是她騎術不精……噢,不是,是因為馬失蹄……”看到妖魔血紅的眼睛,她趕緊改口,不敢對冬雪有任何貶低。並討好道:“我也是為了幫你找回她……”

  “哈哈哈!”爾朱天寶忽然仰天大笑,不帶絲毫笑意的笑聲響遍整個山林。

  笑聲一歇,他甩動著刀看著珈珞,後者在他的目光中如同霜凍的秋菊,萎靡不振地耷拉著頭。“好個嘴尖牙利的賤人,地獄正合適你,跟閻王說去吧!可是,我要不在你臉上劃兩刀,只怕陰間鬼司找錯了人——”

  “哥哥!”

  就在珈珞從他冷酷的眼裏看出自己在劫難逃時,冬雪出聲了。

  “什麼?”他轉身看著走向他的冬雪,用手背撫摸著她臉上的疤痕。“寶貝,哥哥知道你很痛,等哥哥劃了這賤人,你所有的痛就會消失。”

  “不要!”冬雪像以前一樣,側臉躲開了他的手。“你已經教訓了她,不要再用刀,放了她吧!”

  “放了她?”爾朱天寶充血的眼睛掃過珈珞,落到她臉上。“不,我不會放走膽敢傷害你的人!”

  看到那把明晃晃的刀在他指間跳動,珈珞猶如困獸般跳起,尖銳叫道:“看在我為你生過一個孩子的分上,你不能放過我嗎?”

  冬雪聞聲大驚,爾朱天寶則轉身用惡狼似的目光逼視著她。“什麼?”

  他的目光讓珈珞膽寒,可是為了求生,她壯著膽子回答:“兩年前,你在懷朔淩辱了我,讓我生下了你的雜種!”

  冬雪凍住,爾朱天寶僵住,眼裏不斷聚集起風暴。“孩子呢?”

  “我送給別人……”珈珞自以為是地報復他。

  “珈珞!”看到爾朱天寶瞬間變色的臉,冬雪厲聲阻止她。可是爾朱天寶已經冷然扼住了珈珞的脖子。

  “真是我的孩子嗎?”他低沉地問。

  “不是,哥哥,那不是你的孩子。”冬雪介入他們之間,拉開爾朱天寶的手。

  珈珞猛烈地咳嗽,本來已經紅腫的臉泛出紫色,更加難看。

  “你怎麼知道?”爾朱天寶轉而問冬雪,深陷的黑眼睛閃爍著幽幽寒光。

  “因為我見過她。”看著哥哥的眼睛,冬雪眼前出現一雙嵌在髒汙小臉上、極其相似的眼睛,但她永遠不會說。因為她清楚一旦哥哥知道那是他的孩子,如今卻下落不明時,珈珞必死無疑。

  她雖可恨,但冬雪並不想看到她死。

  冬雪肯定的語氣讓爾朱天寶緊繃的臉稍微松緩,她立刻求情道:“讓她走。”

  “讓她走?”爾朱天寶重複著她的請求,雙手交叉在身後,圍著她踱步,眼睛在她的臉上、身上探索,幽幽地說:“小冬雪,你永遠都這麼善良,連想要你命的敵人都不願傷害,可是,你卻一再傷哥哥的心,為什麼?”

  他突然改變的語氣並沒有讓冬雪迷惑,她平靜地說:“因為你是我哥哥!”

  “哥哥?!”他冷笑,目光從她的臉上轉開。“這個我們回家後再說,現在,哥哥順著你的心,放了這個賤人,下次,你得順哥哥的心,做個好女人!”

  說完,他手中的刀往珈珞一揮。珈珞和冬雪都大吃一驚,但白光閃過,並未見血肉橫飛,只有珈珞胸前的衣襟被劃開一個大大的口子,其深足以擦到她的肌膚,卻又沒有傷及皮肉,足見爾朱天寶的刀上功夫非同小可。

  珈珞驚叫著跳上她的馬,掉頭而去。

  有士兵堵住她,爾朱天寶大喝一聲。“讓她滾!”

  士兵閃開,她如喪家之犬般竄進了樹林中。

  爾朱天寶轉身,對身邊的人喊。“傳老方!”

  很快,一輛馬車從山林中駛來,爾朱天寶從自己的馬鞍上取出一件斗篷,包裹在冬雪身上,然後什麼話都沒說將她抱起放進車內。

  疲憊、傷心和失望,加上剛才為珈珞求情,早已讓冬雪精疲力竭,她沈默地接受著他的照顧。

  當他安置好她,重新上馬,命令部下啟程返回晉陽後,她無精打采地坐著,連打開窗簾的意願都沒有。

  過於消沉的她沒有發現,她過於狂妄的哥哥也沒發現,在距離他們不過數丈的林子裏,葛榮正蹲伏在一棵大樹上,目睹了這裏發生的一切,也再次承受了良心的鞭笞,嘗到了痛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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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冬雪不顧身後狂叫的珈珞,騎著珈珞的馬瘋狂地奔走後,他迅速跑到泉邊,跳上自己的馬,雙膝一夾,催促坐騎追去,強子和松子立刻上馬尾隨在他身後。

  可是才追過一道山崗,他們就發現了爾朱天寶的軍隊。

  看著山谷中裝備完善、旌旗威武的騎兵,葛榮想起這是他自己與爾朱天寶的約定。昨天,他正是以這個約定,從爾朱天寶手中換回了五名被俘的將領。

  “王上,那是爾朱軍!”強子湊近,輕聲對他說。

  “沒錯,是他們。”葛榮眉峰深聚地說:“不過,我們更熟悉這裏的地形。來吧,我們趕在前頭去截住她!”

  他掉轉馬頭,往山坡另一端跑去。

  不久,他看到馱著兩個女人的駿馬在山林中狂奔,他隔著一條山澗緊追不放。當看出她們正往林中空地跑時,他快速穿過山澗,搶先到達林地,希望在她們的馬進入樹林時,攔截她們的坐騎。

  可是就在他驅馬沖下山坡,佔據了有利地形,只等冬雪進入樹林時,爾朱天寶追來了,而冬雪居然在距離他不過數尺的空地邊緣站住。

  眼睜睜地看著爾朱天寶的軍隊將她團團圍住,是對他耐性的一大考驗。

  他無法忍受看到爾朱天寶的手放在她身上,無法忍受他對她說話時,極具佔有性的語氣,他很想沖過去奪回屬於他的女人,可是他不能。

  那樣沖下去,無疑是自殺,不但白白送命,也不能解救他的女人。

  於是他安靜的下馬,爬上一棵大樹,透過茂密的樹葉,注視著不遠處的人群。

  山谷很靜,所有的戰馬都套了馬嚼子,士兵們訓練有素,四下除了“噗噗”的馬鼻聲,沒有馬的嘶鳴和人的吵雜,因此他能聽到他們所說的每一個字,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的心跳。

  當從珈珞和爾朱天寶的對質中得知真相時,極度的悔恨幾乎令他掉下樹來。

  這麼多天來,他竟然為了一個不存在的理由折磨著她,也折磨著自己!

  那天,當她發現山坡上有伏兵,催促他離開,甚至要他留下她自己逃走,又一再出狀況,最後居然墜馬受傷,讓他對她原本就薄弱的信任動搖了,他懷疑她想藉機逃離他,回到她哥哥身邊。

  而珈珞的一再挑唆更加深了他的懷疑,於是他憤怒,痛恨她的背叛。

  仇恨撕扯著他的心,他迫切地想教她受苦。

  因此哪怕她當時多處受傷,昏迷不醒,而他正面臨巨大危機,但他仍帶走她,發誓絕不把她留給她哥哥。

  他一點都不想同情她,看著她滿臉血污,他提醒自己只需要恨,因為那是她自找的,是她故意往地上栽造成的,與他無關。

  可是他的心卻很痛,他沒法漠視她的每一聲痛苦申吟。

  責令獨孤如願和宇文泰等率軍引開窮追不捨的爾朱軍後,他帶著她來到這個他最隱密的據點,讓她休息和治療,也思考自己究竟該如何處置她。

  她的傷在慢慢復原,可是他的思想依然混亂,以他憤怒的心情,他非常樂意立刻找人將她送回爾朱天寶處,因為他的報復已經結束,正像珈珞說的,她已經完全被毀掉了。不僅失去了貞潔,失去了心,還因這場她蓄意導致的“災難”失去了美貌。可是他依然遲疑,直到昨天齊軍在與爾朱軍的交戰中再次失利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將報復進行到底。

  可是現在,他的心被悔恨所吞噬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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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0-22 00:37: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天很快就黑了,沒能走出連綿山巒的軍隊原地紮營。

  一堆堆篝火照亮了狹窄的山谷,隨著夜的深沉,守在火堆邊取暖的士兵相繼睡去,守望的士兵不斷地往火堆里加樹枝斷木。

  終於,夜更深了,在同伴的鼾聲中,守望的士兵抵擋不住猛烈襲來的睡意,靠著身後的大樹便呼呼大睡。

  萬籟俱寂間,一條黑影悄然無聲地竄過夜色迷蒙的樹林,向那頂位於兩座帳篷之間的圓形小帳篷迫近。

  冬雪合衣躺在溫暖的皮毛上,疲憊不堪,卻毫無睡意。

  但是為了阻止她哥哥的騷擾,她很早就藉口累了,而假裝熟睡的樣子。

  爾朱天寶想到她這麼多天來所受的苦,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因此並未逼她,只是進來看看她,要她安心睡覺後就離開了。

  躺在漆黑的帳篷內,在夜深入靜時,她睜著眼睛回憶著她與葛榮之間的一切,不管是甜美的,還是醜陋的,都在她眼前重現,在她心底掀起巨大的浪潮,讓她的眼淚止不住地湧出眼眶。

  她知道無論他對她多麼殘酷,她還是愛他、想念他,今生今世,他都會被她珍藏在心底。

  忽然,帳篷內一個輕微的響聲驚動了她。

  難道是哥哥進來了?她驚訝地想,僵硬地躺著不敢出聲,那聲響繼續靠近。

  不是哥哥!她確定地想,難道是野獸?

  她驚惶地立刻坐起身來,卻看到一個黑影向她撲來,她來不及喊,嘴就被來人有力的手捂住。

  “別喊,是我!”來人在她耳邊輕語,沉重的呼吸在她面頰形成暖暖的氣流,她情不自禁張開手臂抱住了他。

  是他!是他來了!她的心激動地歡跳,不管他為何而來,總之他來了。能再次觸摸到他,她感到幸福和滿足。

  被她熱情地抱住,葛榮的心輕鬆了,他放開手,拉起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低聲說:“來吧,跟我走!”

  冬雪毫不遲疑地跟著他來到帳篷後部,看到他掀開被割破的帳帷,外面的月光流泄而來。

  原來剛才的響聲是他割開這裏發出的。冬雪心中想著,跟著他鑽出那個小洞。

  冷風吹過,四周沒有人影,但帳篷另一邊的火堆邊傳來說話聲,葛榮攥緊她的手,兩人緊貼在帳篷上傾聽了片刻。當一片雲彩擋住月亮時,他不失時機地拉著她跑向不遠處的樹林。

  遠處傳來一兩聲貓頭鷹的夜啼,冬雪緊張得手心出汗。此刻如果驚動了她那殘暴的哥哥,那他倆都活不成!

  幸好當月亮再次從雲層後探出頭來時,他們已經進入密林中。

  “你能走嗎?”他低聲問。

  “能。”她趕緊點頭道。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給了她一個鼓勵與讚賞的微笑。

  冬雪渾身一熱,他的笑容給了她新的希望,他的手讓她重新感覺到他的溫柔。

  他們沈默且平靜地在山林中疾步走著,即便冬雪心裏有千萬個問題,也不想打破此刻的靜謐與和諧,與他並肩走在黑乎乎的山林內,她不覺得恐懼和疲憊,所有的憤怒、傷心和失望也都消失無蹤,如果可能,她願這樣追隨他走一生。

  葛榮表面上很平靜,可是內心卻波濤洶湧。但此刻他什麼都不能說,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他會向她懺悔,會用全部真心換回她的寬恕,用他的餘生向她證明。

  終於,當再也看不到爾朱天寶的營地時,前方的山坡上出現人影。

  葛榮拉著她快步跑過去。

  是強子和松子!冬雪松了口氣。

  兩個侍衛見到她也很高興,但大家都知道此刻不是說話的時候,於是葛榮急急將冬雪抱到自己馬上,躍上馬坐在她身後,他們也匆忙上馬。

  四人三騎迅速住山林深處咆去。

  依偎在葛榮的懷裏,被他有力的雙臂環繞著,冬雪覺得有種回到家的感覺,真想靠近他,感受他久違的體溫,可是因為他一直沒跟她表示什麼,她也不明白他何故來找她,因此不敢太放縱自己的情緒。

  在行至一條淺流時,冬雪對水的畏懼心讓她身軀僵硬。而他將她往後一拉,讓她靠在自己身上,低聲說:“閉上眼睛睡一會,我不會讓你掉下河!”

  她溫順地靠著他,閉上了眼睛。

  而她沒想到,這一閉眼竟沉入了夢鄉,當她醒來時,東方已經露出曙光,月亮只剩下淡淡的身影。

  “大哥?”看著滿目青山,她急切地呼喚。

  一雙鐵臂環住了她,頭頂響起他的回應。“睡吧,我在。”

  聽到他的聲音,她安心地靠回去,可是再也沒了睡意。看到身邊只有強子,而年輕的松子不在時,她驚訝地問:“松子呢?”

  “我讓他去給獨孤如願傳信了。”葛榮告訴她。

  這天,除了停下來歇息吃東西,讓馬飲水吃草外,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馬上。看著連綿起伏的山丘,冬雪納悶,這裏有沒有不是山林的地方?

  當她問起時,葛榮告訴她,山外就有村鎮,但為了掩藏行蹤,讓她哥哥無從跟來,他們只能走山路,繞道去博野。

  傍晚時分,他們在一處山崖邊停下,那裏有間木屋和一個小小的池塘。

  葛榮將她抱下地,強子立刻過來解下馬鞍,牽馬去飲水。

  “來吧,我帶你進屋。”他伸手拉她,但她沒有伸出手回應,而且腳步遲疑。眼前的景色讓她想起另外一處的茅屋和泉水。

  “你要讓我獨自留在裏面嗎?”她問。

  葛榮的心一慟,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注視著她的眼睛。“如果你願意,我會陪你。”

  “我願意!”她急忙回答,隨即羞愧得垂下了頭,耳根都紅透了。

  葛榮臉上的線條放鬆,輕聲說:“很好,我不會再離開你。”

  說完,他拉起她的手,帶她走進簡陋的看山人的小木屋。

  夜晚的山林是寂寞的,這裏位於燕山靠近平原的地段,山勢不高,因此沒有兇猛的野獸出沒。在圍著火堆吃完燒烤的野味後,葛榮讓早已疲憊的強子進帳篷去睡了,而他也帶著冬雪回到木屋。

  木屋內,盡職的強子已經為他們鋪好床,並點上了隨身攜帶的燭火,白蠟樹脂在暖暖的火焰中散發著清香。

  “大哥,你昨夜為什麼要冒險來救我?”坐上鋪了獸皮的床,冬雪終於開口問他,這可是憋了她一整天的問題。“你還要我做人質嗎?”

  葛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正背對著她將門關上。

  “你恨我嗎?”他對著門板問,並沒有轉過身來。可是她看見他緊繃的肩膀隨著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很緊張,也很憂慮,她想:這可不像她所認識的那個固執果斷的齊王。

  “不,我從來都不恨你,這你應該知道。”她說。

  “冬雪——”他的肩膀放鬆,轉過身來面對著她,可眼睛裏的憂慮依然存在。他一個箭步來到床邊,跪在床上拉住她的手。“你真的不恨我嗎?在我對你那樣惡劣之後,你真的不恨我?”

  他眼中的憂慮讓冬雪反握著他的手。“是的,我不恨你,只是氣你忽然之間不再理我,還把我送去給我哥哥……”

  雖說不恨他,可是回憶起那些事,她仍委屈得掉下淚來。

  他拉過她,將她摟在懷裏,內疚地說:“我是個自以為是的混蛋。那天看到山谷中你哥哥的伏兵時,我就擔心你會被他奪走,也擔心你會乘機逃離我,所以當你說出你哥哥來了後,讓我扔下你離開的話時,我很生氣,後來,你動作越來越慢,還狀況百出,甚至……”

  說到這,想起當時自己對她極不仁慈的言行,他的聲音變得遲疑。

  冬雪在他懷裏悶聲接上。“甚至摔下馬,弄得滿身是傷,於是你認為我是故意的,是為了逃離你而使的苦肉計?”

  “我是傻瓜,我應該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他喃喃地說。

  “是的,你就是傻瓜!”她忽然推開他,淚水漣漣地指責他。“難道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這麼一點?”

  聽到她失望的語氣,葛榮的心抽緊了,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咎由自取。

  “在那樣的情形下,我能怎麼想?”他望著她的目光黯淡無神。“我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絕不放開你,可那時你還是一心只想讓我走,把你留下……”

  “我都是為了你的安全啊!”冬雪激動地為自己辯解,卻在他陰鬱的目光中猛然醒悟:當認定她是故意製造麻煩來逃離他時,他確實受到傷害了,很深的傷害。這也是後來他為什麼那樣冷漠和頑固的原因。

  看來他真的很在乎她,所以當確信她背叛他時,他痛恨她、厭惡她。想到這,她的委屈消失了,她靠近他,拉拉他的衣袖。“大哥,我告訴你的都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想要逃離你,我愛你!我不是故意要墜馬的,是珈珞……”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他看著她,心裏有說不清的歉疚。

  “你知道?”冬雪驚訝地問:“你知道了,還那樣對待我?”

  “不是的。”無法忍受她那樣的目光,他一把摟過她,害怕她跑掉似的緊緊抱著。“我聽到你們的談話,聽到爾朱天寶跟珈珞的對話,所以我明白自己錯了。”

  “這麼說你在那裏?”她欣慰地問。

  “是的,我在那裏,你如果沒有停下馬,直接奔進樹林裏,就會看到我。”

  “喔,大哥,你讓我傷心得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用力摟緊他的腰。

  “冬雪,都是我的錯,我誤會了你,傷了你的心。”他俯下身想親吻她,可是她將臉埋在他胸前,只讓他親到她的頭髮。

  “冬雪?”他驚訝地喊。“你不要我了嗎?”。

  “不是,可是我臉上的疤……很醜!”她顫抖地說,恨起自己臉上的傷疤。

  他的心劇痛,後悔不迭,是他對她的冷漠導致了她的畏縮。

  他確實是個大傻瓜!他暗自咒駡著自己,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他急於傷害她,卻忽略了當自己傷害她的同時,他也傷害了自己,而當他用她來打擊爾朱天寶時,他自己也深受打擊。因為在不經意間,冬雪早已佔據了他的心,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這麼多天來,他一直告訴自己,他沒有愛上她,也不能愛上她,他對她的所有熱切渴望只是因為她美麗的身體、溫柔的碰觸和那燃燒他的熊熊火焰。

  可是現在他明白了,否認自己的感情已經不可能,阻止自己也已經太遲。

  因為,他已經愛上了她!

  他捧起她的臉,不允許她的逃避。

  她鼻子和眉毛處的傷基本上都好了,可是面頰上那道從嘴角直到太陽穴的傷口還有點紅腫。撫摸著那正在結痂的傷口,他手不由得顫抖。

  “還痛嗎?”他輕聲問。

  “不,不痛了。”她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想拉開他。他專注的眼神和顫抖的雙手令她忘記了自己的問題,只是張大眼睛看著他,心跳如雷地感受著他輕柔的觸摸所帶給她的那種顫慄。

  他迅速抓住她的手,將其翻轉過來,輕輕撫摸著那些橫貫掌心的傷疤。

  “讓我看看。”他輕緩而堅決地說。

  她驚訝地問:“你不是正在看嗎?”

  “不,我要看你身上的傷。”

  “不要……”她不願讓他看到那些醜陋的疤痕。

  可是他不接受她的拒絕,把她壓倒在床上,動作熟練地脫掉了她的衣服。

  當她白皙纖細的身體展露在燈下時,他的心再次為她受到的傷害而顫抖。

  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著那些已經痊癒,但仍留下痕跡的傷疤。

  冬雪躺在那裏,完全無法控制身體的顫抖,他的手指帶給她一種全新的銷魂蝕骨的感受,她渴望他繼續,卻又害怕他繼續,在矛盾中,她忽然蜷縮起身體,轉過身去。

  他驚訝地扳過她的身子,看到她滿臉淚水。“冬雪?為什麼流淚?”

  “我很醜。”她哽咽地說。

  “不,你一點都不醜。”他用毛氈蓋住她,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再過一些日子,傷疤都會消掉不見的。”

  “真的嗎?”他的話似乎安慰了她,但還沒有讓她完全相信。

  “當然是真的。”他無法忍受與她的任何分隔,匆忙起身脫掉衣服,再鑽進毛氈,不假思索地伸出雙手抱住她,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用力而貪婪地吻著她,持久而熱烈。

  等她需要喘氣時,他才放開她,充滿激情地說:“就算你全身都是疤,在我眼裏你還是最美麗的女人!”

  “說謊!”冬雪在他胸前指控道:“不久之前,你還嫌棄我不理我呢!”

  “那時我是個傻瓜!”他抱緊她,在她耳邊說:“可是我從來沒有嫌棄你,不管你臉上有沒有傷疤,都沒有!冬雪,我告訴過你我心中住著一個惡鬼,你要幫助我克制那個惡鬼,幫助我趕走它,不要再讓我做出傷害你的事,因為,我愛你。傷害你比傷害我自己更讓我痛苦。”

  他的低語讓她的心跳似乎停止,此時此刻,她才知道她多麼想要他的愛,渴望被他愛,因為她是如此地愛他!

  “你……愛我?”冬雪雙目含情地看著他。

  她的眼睛像一潭秋水,把他從頭到腳都淹沒了。他無法用言語表達他心中的愛意,隨即俯身用一串飽含愛的親吻附上她微開的小嘴。“是的,我愛你,不論我多麼努力地嘗試,都無法遠離你,無論我多麼氣你,都不能持續對你的怒氣,因為我是這麼地愛你。”

  突然降臨的喜悅令她神采飛揚,眼裏盈滿了淚。“我還是你的人質嗎?”

  “是,你永遠是我的人質,愛的人質,我要你今生今世為了愛,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喔,他真的愛她!

  聽著他動人心弦的愛語,看著他眼中愈來愈濃的深情,感受著他的無限愛意,她相信這一刻將是她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刻。

  她摟過他的頭,用力親吻他,再次深情的表白。“大哥,我愛你!”

  他緊緊抱著她,用最直接的方式向她證明自己對她的愛。

  在濃情蜜意中,他們用身體述說著心的語言,用發自內心的愛交織出動人的愛情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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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看,那裏有座城呢!”

  第二天正午,當冬雪看到在他們的前方出現一座城樓時非常驚喜。那是她離開晉陽後第一次看到城池。

  “沒錯,那是清苑城,我們今天就住在那裏。”

  “太好了!”冬雪的快樂立刻感染了葛榮,可他還沒來得及回應她,就看到一對人馬從開啟的城門內走來,領頭的正是獨孤如願和宇文泰,還有幾個她沒見過的將軍,松子也興奮地跟在後面。

  “看,他們來迎接我們了,進城吧!”他放在她腰腹的手緊了緊,雙腿一夾,坐騎立刻往城門奔去。

  見到熟人,冬雪很高興,可是沒有看到珈珞。雖然那個女人不值得同情,但想起她被哥哥打傷後逃走的情景,她不免有點擔心。

  “獨孤將軍,珈珞沒有來嗎?”她輕聲問走在葛榮馬側的獨孤如願。

  “來了,她昨晚就回來了。”獨孤如願看了眼她面頰上的傷答道:“她說你哥哥打傷了她,把你帶走了,沒想到王上找到了你。”

  “是的,他找到了我。”想到昨夜的甜蜜,冬雪把手放在葛榮環著她的手上,正與宇文泰說話的葛榮立即握住了她的手。

  獨孤如願看到他們凝視彼此的模樣,知道這兩人之間已經雨過天晴,不由得為他們高興。

  進城後,葛榮吩咐她好好休息,將她交給強子、松子去守護後,自己就離開去忙其他大事了。

  雖不願讓他離開,可是想到他的身分和責任,冬雪聽從了他的安排。

  且說昨天深夜趕回的珈珞聽說葛榮帶著冬雪回來後,立刻緊張起來,她不怕別的,就是害怕冬雪將她對爾朱天寶坦白的事告訴了葛榮。

  她知道葛榮最恨的就是背叛,她也正是利用這一點,成功地挑起了他對冬雪的仇恨。因此,如果讓他知道是自己從中搗鬼,那他一樣不會原諒她。

  她趕緊更衣打扮,看到銅鏡中臉上的紅腫不再明顯時,心裏踏實了些。

  走出房門,她直接往葛榮的房間跑,可是在門口被強子和松子擋住。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她惱怒地看著這兩個過去對她還算有禮的士兵。

  強子冷靜地說:“因為王上要我們守在這裏,沒有王令,任何人不得進去。”

  “王上在裏面嗎?”看看他們橫抱胸前的長刀,她無奈地問。

  “不在。”

  一聽到這個答覆,任性的珈珞更加生氣了。“王上不在,你們保護誰?喔,難道是她,爾朱冬雪?”

  兩個士兵不回答,也不看她,只是堅定地站在自己的崗位上。

  珈珞恨恨地一跺腳,罵道:“死小子,等著瞧,總有一天讓你們好看!”說完便轉身跑了。

  她四處找了一陣,也沒找到葛榮,不管問誰都說不知道,這下她的心裏不由得擔心起來。以前葛榮雖然不受她的誘惑,但對她一向溫和有禮,像今天這樣不許她進他的房間,不把行蹤告訴她的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難道那個女人把內情告訴了他?

  就算她告訴了他,她也不怕,憑自己與葛榮多年的“親人”關係,她相信只要讓她見到他,她一定能說服他,讓他相信是那個女人在撒謊。

  可是,她要去那裏找他呢!

  這時,她看到宇文泰正在馬廄邊整理馬具,腦子一轉,她走了過去。

  “宇文將軍,看到王上嗎?”她換上最溫順甜美的微笑問他。

  豐文泰抬頭看到她,便問:“找王上嗎?王上在北門視察呢!你又做了什麼壞事,幹嘛把王上氣成那樣?”

  宇文泰本是信口問的,因為與珈珞很熟,又知道她一向刁蠻,因此只當這次也是她的任性惹惱了王上。

  可是珈珞做賊心虛,立刻緊張地問:“沒有啊,你幹嘛這麼說?”

  宇文泰低頭更換著馬鞍帶子,說:“因為王上也在找你,還很生氣地要鄭將軍明天一早送你回左人城去。”

  “真的嗎?”她臉色蒼白,這正是葛榮一貫的作風。只要他確定了一個人的背叛,他不會給你機會解釋,要麼殺死你,要麼趕走你,絕對沒有第三個選擇。

  如此看來,他肯定是相信了那個女人的話。

  回左人城?

  不,那裏雖然是齊國王都,可是把她送回去,意味著她再也不能接近王宮,不能跟隨在他身邊,從此得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她不能接受這樣的奇恥大辱!

  沒注意宇文泰正在說什麼,她轉身往城北走去。

  葛榮果真在這裏,不久前一場大雨沖毀了這裏的一段城牆?士兵們正利用打仗的空餘時間加緊修復斷牆。

  “王上,你找我嗎?”她振作精神,裝做什麼事都沒有地跑過去。

  聽到她的聲音,葛榮轉過身來,冷漠而嚴肅地看著她,不在乎身邊是否有人聽見地說:“是的。我要你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鄭武會送你回左人城。”

  “為什麼?”

  “你應該明白為什麼!”

  “我不想回去……”

  “那你就去你想去的地方,除了我的身邊!”他無情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想。

  “王上,你不能相信那個女人的話,她在說謊!”

  葛榮面色一沉,想到冬雪身上的傷疤和所經受的痛苦,他無法原諒這個一再加害她,並在他耳邊煽風點火的女人!“難道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是假的嗎?你不要想再嫁禍於人,也不要再浪費口舌。走吧,在我發火前離開我的視線!”

  “我姊姊要是活著,你絕對不敢這樣對我。”她孤注一擲地搬出她姊姊。

  葛榮冰冷而銳利的目光直射她心窩,讓她不由得打顫,而他的話更讓她心驚。

  “如果你姊姊還活著,相信我,你死定了!”

  說完,他轉身大步往城內走去。

  珈珞看著他絕情的步伐,知道這次她無法再說動他。

  看著修復了一半的城牆,她心中陡然冒出一個念頭,令她面色慘變,但隨即,眼裏露出破釜沉舟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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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冬雪坐在窗前,數著天邊最燦爛的星辰。心裏卻在想,葛榮怎麼還不回來?從中午分開後,她一直沒有再見到他,而多年養成的習慣和臉上的傷讓她不願走出門去尋找,也不想向人打聽,只是安靜地等待。

  門外傳來說話聲,接著是輕輕的敲門聲。

  她走過去,將門打開,看到獨孤如願和宇文泰站在門口。

  直覺他們前來一定與葛榮有關,她將他們請入,急切地問:“兩位將軍這麼晚過來,有事嗎?”

  “是的。”獨孤如願先開口。“姑娘能否去勸勸王上,讓他早點歇息?”

  “大哥他怎麼了?”她焦慮的問。

  “珈珞逃走了。”

  珈珞逃走?冬雪心口一痛,難道她的離去是葛榮不再見她的原因嗎?“如果因為珈珞的離開,你們王上心情不好,我去勸有用嗎?”她冷漠地說。

  “姑娘理解錯了。珈珞不是離開,而是叛逃!”獨孤如願糾正她。

  宇文泰也補充道:“她投奔王上的仇人——你哥哥,就像當年的賀六渾!”接著他將王上要送走珈珞,並與珈珞有一場激烈爭執的經過告訴了冬雪。

  冬雪明白了事情的緣由,對葛榮的心情自然十分理解。

  “賀六渾為何背叛他?”想起哥哥軍中正春風得意的督軍,她若有所思地問。

  宇文泰輕蔑地說:“他最初不過是個連刀劍馬匹都買不起的流浪漢,雖然有些謀略但無人賞識,後來是王上憐惜他,將他收入帳下,又送他兵器坐騎,可是,當看到你哥哥兵強馬壯,深得朝廷器重時,竟賣主求榮,叛逃而去,那事傷了王上的心,如今,珈珞也這麼幹,這個臭婊子!”

  “他在哪兒?”冬雪問。

  知道她會去安慰他們無力相助的王上,兩個少將軍都很高興,宇文泰立刻說:“我們帶你去。”

  在一間佈滿地圖、旌旗的房間裏,冬雪看到了葛榮。

  他坐在一張帶扶手的椅子上,雙臂屈起,兩手頂著下巴,耷拉著肩膀,低垂著頭顱,仿彿冰凍了似的一動也不動。

  冬雪看著他,感受到他全身散發出來的憂傷和憤怒,她的心為他而痛。

  她輕輕走進去,屈膝跪在他身前,抱著他的雙腿,將臉側放在他的膝蓋上。

  兩個少將軍站在門口看到這幕,相互對視了一眼,獨孤如願將門關上,兩人退到了門邊。

  屋內,葛榮似乎沒有感覺到她的到來,仍然文風不動地坐著,冬雪也不開口,只是安靜地抱著他。如果他願意這樣坐下去,她願意一直陪伴他。

  爐火發出“呲呲”的響聲,已經春末了,天氣開始暖和,它顯得有點多餘。

  忽然,他動了,但是冬雪不想動,只要能依偎著他,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他的手落在她的頭髮上、臉上、脖子上,他握慣了刀劍的粗壯手指輕柔地撫摸著她柔嫩的肌膚,帶給她動人心弦的溫情。

  她揚起臉看著他,他的眼裏有一絲茫然,像一個犯了錯誤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的小男孩,她的心裏充滿了柔得化不開的愛意,她傾身向前,渴望更靠近他。他分開膝蓋歡迎她,於是她進入,雙手抱住了他的腰,將臉緊貼在他的胸前。

  摟著她纖細的肩膀,他發出一聲長歎。“唉,我真希望能與你永遠這樣相依相偎,不要管什麼戰爭、王朝!”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眼裏綻放著熱情的火花。“大哥,放棄王權和征伐吧,我們到大鮮卑山去隱居,我給你做飯縫衣,我們一起打獵放牧,共同平靜生活!”

  她美好的描述讓他心動,可是那美麗的圖景對他只是一個夢。

  帶著一聲歎息,他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將那道夢幻色彩覆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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