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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飛走在樹梢之上,宇文聿天在心中不斷地說服自己。
他之所以一次又一次前來,都只是為了得知赤血的下落,他之所以一回又一回佔有她,都只是為了她不肯
道出赤血的下落!
所以,他絕不會承認他佔有她時的舉動,一次比一次溫柔,更不會承認每當她望著他時,他的心跳幾乎
靜止……
「無雙門翟菁在此候教!」
這夜,當宇文聿天的身影才一轉進穆飛煙所在小屋十里外之處時,就聽見一聲嬌斥,隨即有道黑影襲向他
。
方一交手,宇文聿天便發現此名女子武功了得,他立即凝鎮心神,專心地與她在樹梢上拆了近二十招!
人影在空中交錯,月兒悄悄地由雲中露出臉來。
「你……」
看清與自己交手之人的臉龐,翟菁驀地一愣,立即收住兵器,但因開始的攻勢太過凌厲,收勢又太過突然
,以至於她落地之時,氣息整個紊亂!
「你?!」而一見翟菁的臉色整個蒼白,宇文聿天原本攻向她的劍氣也立即收回。
怎麼回事?
這名女子武功甚高,動手前還不忘自報家門,顯而易見是在這裡保護穆飛煙的正派江湖人士,但為何這樣
的人竟在看清他是誰之後,不顧斷然收招可能造成的傷害,硬生生地拒絕戰鬥?
難道……她也認得他?
「為何收招?」忍住心中的疑問,宇文聿天皺眉望著吐出一口鮮血的翟菁。
「謝謝你……謝謝你還活著……」
望著宇文聿天那對帶著疑惑的湛藍雙眸,以及他停止攻擊的善意行為,翟菁眼中閃動著點點淚花,深深抱
拳為禮後,一轉身,便朝樹梢飛去……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夜的宇文聿天實在想不明白,但十日之後,他更不明白了。
如果只是翟菁,他或許可以認定是因為過往的她認得他,才會手下留情,可連續多日,每當他來到穆飛煙
的住所前十里處,總有她的保護者默默地在此守護,而怪的是,他們的反應竟都與翟菁如出一轍!
「諸葛東風在此候教!」
「西京海防巡捕蒙侑京在此候教!』
「西京海防總捕公孫朝陽在此候教!」
「無雙門花蕊在此候教……」
「笑面閻羅皇甫小刀在此候教!」
一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一個個都武功卓絕,可這群本該視他為敵人的男女,一見來者是他,全用與翟菁相
同的眼光望著他,然後靜靜地收起兵器,退至暗處。
為什麼?
他們明明是在守護穆飛煙,他們明明知道他會傷害穆飛煙,但為何,他們卻任他自由來去……
是的,只有他。
近來尋找赤血者多如過江之鯽,其他人全被擋在十里之外,除了他……
總不會他們全認得他?!
不可能,絕不可能!
畢竟他只不過是一個長相近似人類,否則連西京城都進不了的夜叉族人,絕不可能有機會認識這群人上
之人。
所以,他們究竟圖他什麼?抑或想由他身上得到什麼……
「他們為什麼放我進來傷害你?他們不是你的朋友嗎?」
深知解鈴還需繫鈴人,所以,宇文聿天最終還是回到問題的開始。
「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靜靜地坐在床榻上,穆飛煙望著一臉冷肅但眸中卻流露著無助的宇文聿天,心情就像他每回到來時一般—
—
不捨又不忍。
因為他總要勉強自己成為一名冷酷無情的男子,而她,究竟要等到何時才能幫得了他?
「不要再跟我打啞謎了!」受不了穆飛煙望著他時限中流露出的悲憫,宇文聿天將劍尖抵至她的咽喉處
低吼,「早一日將赤血給我,你就不必遭受這樣的凌辱!」
「我已說過多次,我早已準備好,只待你來取。」穆飛煙輕輕解開衣衫,露出皎白無瑕的胸口,緩緩閉上
眼。
「好……」別開眼,宇文聿天急速地喘著氣,然後任劍尖直抵她的胸口,「我今日便取!」
只要刺進去,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若赤血不在此處,他就永遠不必再到這裡,永遠不必再見到她!
儘管心中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但宇文聿天卻怎麼也刺不下去——
因為只不過看見她的胸口因鋒利劍尖輕抵而滲出一滴血,他就仿若自己的心被萬劍齊刺一般!
如果可以讓他開心,她就算被他刺上一千回,也無怨無悔……
輕輕睜開眼,望著宇文聿天只是死死地瞪著手中劍,完全沒發覺他的淚水已不知不覺由眼角滑落,穆飛
煙的心,好疼好疼。
他想不起過去,可心中卻又留存著對她的感覺;他看似變得憤世嫉俗,可心中仍是那樣的溫柔與慈悲……
就是這樣的性子,才苦了他自己……
「你到底是誰?」宇文聿天終於問出心中早已問了一百萬次的問題。
「我是你的妻。」而這回,穆飛煙決定不再隱瞞。
「我的……妻?!」她的回答幾乎將宇文聿天的腦子炸裂了。
她說她是他的妻?怎麼可能?
他是夜叉族人啊……
「而你,是西京城歸仁莊的莊王、異人居的掌櫃。六年前,你帶著一雙兒女,以及一群流離失所的人獸族
來到了西京城……」
聽著穆飛煙娓娓道來,宇文聿天腦中的思緒整個混亂了。
他怎可能又是豹族又是夜叉族?他怎可能如她所說般既堅毅又溫柔?他怎可能擁有像她這樣的妻?又怎
可能以豹族之姿立足於西京城……
「當初,是我硬將你的赤血奪走,正因如此,所以我與姐妹們自覺有愧於你,今日理當將赤血歸還於你……」
穆飛煙的話,是事實,卻也不完全是事實,而她之所以如此說,只為不讓宇文聿天再痛苦掙扎。
因為她確實是接受了他的赤血才能存活至今,可若她存活下來只換得宇文聿天的痛苦,那她寧可……
「你的話,我不信!」
未等穆飛煙有所動作,宇文聿天便像頭發狂的野獸般咆哮怒吼,然後由窗口竄出,向黑暗直奔而去!
不行,他真的要瘋了!
此刻的他,完全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若再沒有人為他解開心中疑惑,他真的要發狂了……
就這樣一個人在野道間狂奔了三日三夜,最後,宇文聿天再忍不住地衝回夜叉族的秘密窩藏地,卻驀然發
現,這裡根本沒有半個人!
外公呢?夜叉女及其他族人呢?白眉老僧呢?他們都上哪裡去了?
尋遍了整個山林,搜遍了任何可能藏身之處,宇文聿天都沒有找到夜叉族人,但他依然不斷地狂奔,直到
胸口劇烈疼痛,直到雙腳如磐石般沉重,直到鮮血一口一口地由口中噴出,都沒有停下腳步……
就在宇文聿天的頭腦幾乎要炸開之時,遠山之中,突然傳出了一聲輕嘯。
這聲輕嘯,終於讓氣血攻心的宇文聿天緩緩停下腳步,抬頭遠望,就看見遠方水潭中的一塊大石上,盤腿
坐著一個人——
白眉老僧。
「發生什麼事了?」宇文聿天足尖點水,越過水潭,飛奔到大石旁急促地喘著氣問,「告訴我,究竟發生
什麼事了?」
但白眉老僧依然輕閉眼眸,動也不動,無論宇文聿天怎麼狂吼,他都無動於衷。
「到底誰能告訴我……」再忍不住地握拳仰天狂嘯,宇文聿天喊得聲音都啞了,但回應他的依然只是四周
的蟲鳴鳥叫。
待宇文聿天終於累了、倦了、絕望了,白眉老僧卻緩緩睜開一雙洞察世事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宇文聿天。
白眉老僧的那雙眼眸,仿若帶有懾人的魔力,在他的注視下,宇文聿天的心緩緩地鎮定下來,歸於平靜……
「世間事有果必有因,」半晌後,白眉老僧淡淡說道,「你想知因或知果?」
「四年前歸仁莊是否存有異事?」在白眉老僧面前盤膝坐下,宇文聿天將自己的思緒徹底整理過一遍後,
決定由這一切最初的「因」開始出發。
「是有異事。」白眉老僧輕輕閉上眼,「盜墓世家傳人穆飛煙身懷三世血咒,注定二十四歲化為塵土,
因她並無子嗣,所以盜墓世家本應再無傳人。」
「血咒何來?」宇文聿天也緩緩閉上限。
「因碧血而來。碧血與赤血本是開天辟時便已存在的陰陽靈玉,接受過天地之靈氣,吸收過萬物之精華,
原本再過兩千年便可幻化成人,相守於世,但在一百年前,碧血、赤血同被采玉人采走,赤血獻於李氏王朝,
碧血被采玉人私藏後輾轉不知所終,故而赤血許下血咒,任何取得碧血且不歸還李氏王朝者,世世代代於盛年
絕其命。」
「這與穆氏盜墓家族何干?」
「三十四年前,穆氏盜墓家族由某無名墓中取得碧血。」
「可她……並沒有死。」許久許久之後,終於明白血咒之起因的宇文聿天睜眼輕輕說道。
「是的,因為有人化開了她的血咒。」白眉老僧依然合著眼,「心甘情願以赤血萬年之靈力及一己之命,
續她之命。」
心甘情願以一己之命,續她之命?
莫非……
「何人?」宇文聿天顫抖著聲音問道。
「你心中早有答案,何需老僧回答?」白眉老僧緩緩睜開雙眸,深深望向宇文聿天。
竟是他、竟真是他!
而原來,是他親手將赤血交付予她,根本非如她所言,由她奪取……
「那人為何……存活?他本該……」
是啊,若當初的他真是以命換命,為何他今天會存在於此?
「世間何存該與不該,只有有心與無心……況且,你還有天命在身……」
宇文聿天不懂什麼叫「因果」,不懂什麼叫「有無之心」,更不懂什麼叫「天命在身」,他只是終於明白
了,為何那群人自始至終對他如此寬容,為何穆飛煙一再忍讓他的凌辱,只因他們全都知曉,她的命,是他續
的……
根本毋需再問,他為何寧可捨己之命續她之命,答案一定是因為不捨。
過去的他,一定很愛、很愛她,才會不捨她永遠合上眼眸。
過去的他,一定很憐、很憐她,才會寧可捨去自己,也要保全住她。
過去的他,一定很依戀、很依戀她,所以再見到她時,心才會悸動得那樣瘋狂。
只是如今的他,卻已記不起過去的她,也不願聽她所言,才會那樣無情的傷了他曾那樣不捨、那樣愛憐、
那樣依戀的她……
%%%%%%%%%%%%%%%%%%%%%%%%%%%%%%%%%%%%%%%%%%
白眉老僧何時離去,宇文聿天不知,他只是傻傻地坐在大石上,望著湛藍的天。
那個曾經的他,很讓現在的他嚮往,因為那時的他,有一個妻,有一雙兒女,有一群家人,一群朋友,還
有一顆執著於眾生平等的心。
而如今,他沒有妻,沒有兒女,只有一群疏離又陌生的族人,以及一顆憤世嫉俗的心……
但若過去的他可以做到,現在的他,也應能做到——
至少做到讓他的族人頂天立地於陽光之下。
這四年來,他的心之所以淡漠,是因為他無法融入他們之間。
他無法認同所謂的異族之別,無法傷害人類,無法改變自己,也無法改變他們……
但也許,是該開始的時候了。
「赤血已如願以償與碧血相逢,二玉再無助人與害人之靈,世間所傳赤血之神力,儘是訛言。」
白眉老僧臨別時的話猶然在耳,令宇文聿天更堅定了此一信念。
因為,倘若事實真是如此,他首先該做的,就是讓他的外公及其他人明瞭一切原委,讓他們明白,想借由
取得赤血而獲得某種利益,如今都只是枉然。
或許這並不容易,或許這得花上好多年的時間,可就算再不容易,他也得去試……
而當事情真正解決之後,他最後該做的一件事,就是為自己曾帶給穆飛煙的一切凌辱……道歉。
而她,會原諒他嗎?肯原諒他嗎?
正當宇文聿天想著穆飛煙的一顰一笑而低吟歎息時,遠方山林間突然傳來一陣淒厲吼聲,聽著那令人戰慄
的驚天狂吼,他心中一凜!
毫不遲疑地往發聲處奔去,可當宇文聿天好不容易趕至,望著眼前的情景,他整個人愣在當場。
就見陰暗的樹林間有六個人,五個滿嘴、滿手是血的人,是夜叉女及其他夜叉族人,而那個躺在地上一
身是血的老人,則是他的外公……
「這……」
急急奔向老人身旁,但只消看一眼,宇文聿天便已明白,老人再也不會用那乖戾的語氣對他說上任何一句
話了。
用手輕輕合上老人依然充滿恨意的眼眸,宇文聿天的心中又是不解、又是困惑。
他不解,不解老人為何會葬身於此地、葬身於自己族人之手,他困惑,困惑著當自己望著這群眼眸之中滿
是無措的族人時,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悲傷……
「為什麼……」半晌後,緩緩站起身,宇文聿天目中含淚地轉向那群望也不敢望他一眼的夜叉族人,
他知道老人脾氣不好,也明白老人對待這群同類向來沒有好臉色,可他明白夜叉族的尊卑觀念相當重,因
此敢向身為夜叉族王族之後的老人動手,在這些族人心中一定存在著某個劇烈的引爆點。
但縱使如此,也不該……
「他不該……只想……自己……變成人……」望著宇文聿天那沒有一絲恨意、只有深深悲憫的清澈雙眸,
夜叉女心中一顫,喃喃說道。
「外公……想變成人類?」夜叉女的話,讓宇文聿天的眼眸緩緩瞪大!
「他……早知道赤血的秘密,知道赤血可以讓我們變成真真正正的人,可他卻瞞著我們……只想自己變成
人……甚至利用我們、傷害我們……」
「難道你們……」望著所有的夜叉族人,望著他們眼中的恨與怨,望著他們眼中的苦與痛,宇文聿天的心
中,緩緩升起一股悲傷。
他一直以為他們憎恨人類,可事實卻非如此……
「是的,我們想……想和人一樣……走在陽光下,沒有人取笑。」夜叉女抬起頭,眼中流露出一股淒苦。
「想和人類的女人一樣,挽起頭髮而不怕露出尖尖的耳,想和人類的孩子們一樣,進學堂讀書,在樹林中玩樂
,而不是只能在不見天日的樹林間躲躲藏藏,直到老死……」
這是怎樣的宿命?又是怎樣的矛盾?
聽著夜叉女的話,望著眼前這幾個世上僅存的夜叉族族人,宇文聿天真的慨歎了。
老人一生,痛恨的是人,可最想成為的,竟也是他最恨的人……
老人一生,以人血來練就他的神功,生怕哪一日死於人類之手,可最後,殺他的卻是同族之人……
而他,又是如何的後知後覺,以至於完全沒發現他們之所以恨人、傷害人,只因自己無法成為人的一分子
……
「若不是我們,多年前他早死於人類之手,若不是我們為他收集人血療傷練功,他早活不到今日,可他竟
想……」
「殺了他又如何呢?」輕歎一口氣,宇文聿天望向夜叉女及眾族人,「殺了他,你們便可以變成人嗎?
便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在太陽下嗎?」
「我們沒有選擇……」聽到宇文聿天的話,夜叉女的眼眸那樣悲傷,「因為我們若不殺他,他便要殺了我
們,以保證他真正變成人時,沒有人知道他的秘密……而你也該明白,在你成功帶回赤血的那一刻,也就是你
的……」
死期。
完全明白夜叉女沒有說出口的話,宇文聿天緩緩閉上雙眼,任那股酸澀只留在眼眸中。
如今的他終於明白了,明白自己為何身懷赤血降生在世間,又為何在失去赤血後還苟活在這世間……
「你帶回赤血了嗎?」
許久許久之後,宇文聿天的耳中傳來這麼一句話。
「我沒有。」他睜開眼答道,看著夜叉女與身旁的族人們迅速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但就算擁有赤血,
你們也永遠無法變成人。」
「什麼意思?」夜叉女警覺地望著宇文聿天。
「因為赤血不具備這樣的能力,」宇文聿天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但你們有。」
「我們有?!」
宇文聿天的話激起一陣低呼。
「你們可以選擇相信或不相信,」望著眾人眼中的質疑與戒備,宇文聿天輕輕說道,「但在我做好一切準
備之前,若你們敢獨自前往西京城一步,就別怪我不客氣!」
「因為她嗎?」望著宇文聿天渾身散發出的溫柔氣息,夜叉女顫抖著聲音問道。
畢竟她早看出宇文聿天與穆飛煙之間,存在著一股濃濃的情愫,而他之所以遲遲沒有取回赤血,也只因他
早困於那股情愫之中……
「因為你們。」
而這,是宇文聿天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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