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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紀珞 -【將軍娶妻(偷龍轉鳳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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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7: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紀珞 - 將軍娶妻(偷龍轉鳳之三)

察祿.旭倫是聲名遠播、戰功彪炳的將軍,
他長得俊美無儔,卻冷酷無情,從沒女人能抓住他的心。
但這個嬌弱又窮酸的女人,竟為了救一隻兔子險些成為箭下亡魂!
更教他訝異的是,他居然對一個笨女人產生了憐惜之心。
為了滿足他的慾望,他將她帶回將軍府,
只要等玩膩了她,就可以將她一腳踢開……

從第一眼見到赫赫有名的「靖逆大將軍」後,
剪娘便不可自拔的迷戀上威風凜凜的他。
她從不敢妄想身份卑微、又有殘缺的自己,
竟有一天能夠得到他的青睞,擁有他的溫柔!
然而,當她無怨無悔地獻出一顆真心,
他卻嫌惡的一腳踢開,更無所不用其極的羞辱她!
她早該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作多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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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7:2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咳——咳——」

  精雕不菲的玳瑁榻上,一個臉色蒼白的六歲男童猛咳著,稚嫩的咳嗽聲因長期的病弱而顯得無力。

  如此虛弱的孩子,任何人看了都會心疼不已,不知名的病魔卻絲毫不心軟,依然肆虐著這副已經瘦骨嶙峋的小小身子。

  「鳳兒……」床邊,一名眉眼間盡是擔憂的美婦,心急地拍撫著病中兒子的背脊,然而,一陣陣的咳嗽聲只能令她心力交瘁。

  立於一旁的雷軍,臉上滿是痛心,他如此渴望減輕孩子的痛苦,只差無法代替這傳家的唯一血脈受盡苦痛。

  尋遍群醫,得到的結果都是束手無策,京城首富又如何?花再多的金銀,依然換不到兒子的健康!

  「大師,犬子的病可有眉目?」雷軍急問始終把掌心置於孩子頭頂天靈的道士,道士皺眉的神情讓雷家人憂心忡忡。

  實質的藥物派不上用場,雷家開始轉信神佛之說,這一年來,符水香灰、擺壇作法成了雷府每日可見的陣仗,勞民傷財,只為了體弱的雷家少爺。

  「雷少爺乃黑罽星轉世,此生必受贏弱之苦,而且……」福泰的道士收回自己的手,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

  「活不過十五歲。」道士言明。

  「什麼?!」雷家人無不驚於此言。

  「鳳兒……我的鳳兒……」雷夫人抱住男童,傷痛的淚水一傾而洩,淒切的哭聲叫人唏噓。

  「大師,有沒有轉圜的餘地?我們該怎麼辦?」雷軍驚惶而問。

  「辦法不是沒有。」道士又有所保留。

  「什麼辦法?」雷軍再問。

  「本著上蒼有好生之德,本山人很想幫雷老爺解困,不過,天機不可洩漏,若執意要違抗天意,這可能就要……」道士的三角眼瞇成兩條細縫,粗胖的姆指與食指、中指相互來回搓磨著,意思很明顯。

  「不管花多少代價,我雷軍在所不惜!」錢,他多的是,只要能救孩子,傾家蕩產他也無所謂。

  「既然雷老爺有心,本山人自會幫忙到底。」

  「多謝大師!」道士貪婪的笑容反而在雷家人的眼中成了慈悲。

  「夫人、夫人!小姐又哭個不停,奴婢實在安撫不了小姐……」

  門外一陣叫嚷聲傳來,接著出現的是一名女婢,手裡還抱著半歲大的女嬰,女嬰的抽咽聲略顯細微,可見哭了許久。

  「不是要妳別抱著小姐接近少爺的居處,妳是沒聽進去嗎!」雷軍怒斥。

  深怕女兒心凰也因此染上兒子的怪疾,雷軍一向小心翼翼。

  「老爺別氣了,妾身這就把凰兒帶走。」雷夫人自知因為兒子不定的病情,對女兒失了完善的照顧,看見女兒哭得滿臉通紅,她有說不出的心疼。

  雷軍也僅能嘆氣,煩心地揮手讓妻子帶走女兒。

  「夫人請留步,可否讓本山人一見雷小姐?」道士突然出聲。

  「大師請。」雷軍抱過襁褓中的女兒。

  端詳了半刻,道士心中飛快地打著不為人知的狡獪念頭。

  「本山人正思雷少爺星命中的煞命陰影究竟從何而來,沒想到是在雷小姐身上。」

  「煞命陰影?」

  「黑罽星本屬陽星,不該有所遮蔭,但如今出現陰影,乃自小姐的本命星白雲星而來。要除卻黑罽星上的陰影,只有讓白雲星遠離之途可行。」道士隨口扯謊,唬得雷氏夫婦一驚一愣。京城裡人人都知,雷家為了個無藥可救的少爺盡信坊間偏藥與神道之說,他就是為了撈點油水而來。

  「遠離?」

  「沒錯,雷小姐必須離開雷家。」

  「離開?!」

  「白雲星遠離,少爺便能恢復健康。」很動人的提議。

  「這……」雷氏夫婦陷入兩難。

  「只要讓凰兒離開便成?送至親戚家可否?」

  「可以。」道士隨便敷衍。反正把錢弄到手,只是謀財、又不害命,其他的管他三七二十一。

  「……好吧!夫人,明日就請妳娘家的人來把凰兒帶走吧。」愛子心切的雷軍在掙扎間做出決定,將懷中的嬰兒交給妻子。

  「孩子……」雷夫人看著女兒,又轉而看向病榻上的兒子,不捨在心中流轉。

  都是自己的心肝骨肉,失去任何一個都會讓人痛不欲生呀!

  「雷老爺,那麼……」道士雙掌搓揉著。

  「阿福,帶大師到帳房提領五百兩銀子。」

  「是,老爺。」

  「貪財、貪財。」道士拱手作揖,帶著一臉得意離去。

  日後,雷心凰交由雷夫人的娘家照顧,殊不知,帶走雷心凰的娘家人在離開後遇上了盜匪,一行人葬身於匪亂之中,襁褓中的雷心凰屍首無遭尋獲,從此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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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7: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初春的鬱鬱山林,燦眼的陽光灑落在出芽的葉縫間,透出隱隱新綠光彩,烘得大地一片翠嫩欲滴,沙暖泥融,生意盎然。

  順著鮮有人知的松蹊幽徑而上,靜僻的林中,有間以木頭為牆、茅草為頂搭建而成的簡陋木屋。屋外圍著一圈矮籬,籬上攀爬著簇簇青碧絲蘿,籬內與木屋之間則是乾淨清爽的小庭,種植了和山林裡一般的綠。

  木門輕輕一開,一襲簡單褧衫布裙的年輕姑娘白木屋走出,粗布衣裙上可見補丁的疊痕,緩慢不自然的纖細身影在籬笆前停下。

  之所以不自然,在於──她的左腿……

  幻年的意外,導致剪娘終生瘸了左腿。

  兩年前,收留她並扶養她成人的老樵夫婦相繼去世後,只剩下她獨自生活在此,以織布維生。

  剪娘白皙的素手捧著一個缺角的破碗公,白玉般的姿容浮起一抺溫婉可人的笑容,楚楚清眸漾著恬淡的波光,輕柔的嬌嗓緩緩自粉紅的菱唇流洩。

  「我今日會把織好的布匹拿到城裡賣,到時候便能多買些穀米和蔬菜回來分你們吃。」粗布衣依然掩蓋不了她天生溫荏的麗質。

  剪娘將所剩無幾的米粒和茶葉撒在籬笆上、小庭中,就見一群可愛的鳥兒飛到籬笆上啄食著米粒,幾隻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野兔和松鼠也跳到剪娘腳邊撿食菜葉,一幅生動和諧的畫面躍然於此。

  剪娘蹲下身愛憐地撫摸著小兔白茸茸的毛,山水清蓮一般的淡淡微笑在唇邊綻放。

  這樣的生活很平靜,平靜得讓她以為此生就能這麼過下去,堪憐的身世似乎不再那麼重要。

  老樵夫曾告訴她,她是他在山谷之中撿回來的,而她的家人則是在當年匪亂中全數喪生於賊人手中,被奇蹟救回的只有尚在襁褓中的她。但她也在當時滾落山間時摔傷了左腿,延醫未及,成了現今的樣子。

  柔荑下意識探向頸間垂掛在襟裡的精巧香囊,細工精細的袋身連剪娘都自嘆弗如,是怎樣的一雙巧手能繡出如此美好的香袋?

  手握香囊,一股溫暖似乎能滑過她孤單的心田……

  老樵夫說,這香袋是掛在襁褓中的她身上,只屬於她的東西;香囊的內裡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七彩凰鳥,這也只有後來仔細翻檢過的她才知道。

  這香囊,會跟她的身世有關嗎?或者,只是個普通的飾物?

  「剪娘、剪娘?」一道嬌嫩活潑的叫喚聲由遠而近劃破剪娘的沉思,伴隨著的是急促的奔跑聲,踩得落葉窸窣作響,一干小動物因受到驚嚇而慌忙逃離,鳥兒驚惶撲翅而飛,一陣混亂。

  「娟兒……」剪娘雖心疼受驚嚇的小動物,但對這唯一的朋友壓根一點脾氣也無,她知道邵娟凡事嬌恣慣了,也就只能由她去。

  「剪娘,妳怎麼還杵在這兒?」邵娟蹙起細眉,看到剪娘手中的碗,清秀的臉龐露出滿滿的不贊同。「妳自己都吃不飽了幹嘛還餵那些髒兮兮的畜生!」

  「牠們不髒……」剪娘手中的碗被邵娟奪下,生性柔弱的她,在邵娟不滿的瞪視下,聲音愈來愈小。

  「我真服了妳了,以後要是再讓我看到妳餓著肚子餵那些動物,我就把牠們一隻隻給剝了皮、燉來吃!」邵娟裝出凶惡的模樣恐嚇剪娘。

  她就是看不慣剪娘這副好心腸的樣子,善良有什麼好處,只不過是淪為弱者罷了,就像她過世的爹,一個仕途不遂的清高文人,隱居到這荒山野地裡老死,害她也只能過著貧儉的苦日子,沒錯,她討厭當個弱者!

  會這麼提醒剪娘,是因為誰叫她們打小就是鄰居,又是一塊兒長大的手帕交,否則她都自顧不暇了,才沒那種閒功夫管別人。

  「好了,我不餵就是了,妳別氣了。」剪娘笑望邵娟鼓著腮幫子的可愛模樣,只好安撫她。

  「算了,誰不知道妳每次都故態復萌!」下一次,依然會看見剪娘那沒幾兩肉的身影站在庭裡「浪費糧食」。那些沒腦子的畜生吃完連道謝都不會就拍拍翅膀走了,就是搞不懂剪娘這麼做會得到什麼好處!

  「妳的繡品繡完了嗎?」剪娘跟著邵娟一同進了木屋,在她背後問。

  「繡好了呀!正打算和妳一同下山入城拿到『雷絳坊』去賣。」邵娟將掛在手腕上的布包放在年久略腐的木桌上,從裡頭隨意拿了塊繡布在手裡甩著,瀲紅的小嘴嘟了起來。

  「繡是繡好了,但還是比不上妳頸上的香囊那般巧奪天工。」邵娟欣羨的眼光直在剪娘胸前打轉。

  「娟兒,妳的手藝也不差呀。」剪娘心知邵娟喜歡她的香囊很久了,也曾向她要過,只是香囊是她從不離身的東西,她一時間難以割愛。

  「除了香囊,妳的繡工更是我怎麼都比不上的,妳就別安慰我了。」邵娟垮下雙肩。

  剪娘天生有一雙巧手,如果看過香囊和她繡的繡品,都會錯以為出自一人之手。但因老樵夫家裡就有織布機,加上剪娘與邵娟有股默契,只要是剪娘織好的布需要繡上圖樣,便由邵娟刺繡,兩家人的生活也就這麼靠這兩個女子支撐下來。

  看著邵娟落寞的樣子,剪娘的同情心又開始氾濫,解下頸間的紅線,她將香囊自懷中掏出,交到邵娟手上。

  「送妳!」剪娘朝著好友露齒一笑。

  「真的?!這不是妳很重要的東西嗎?」邵娟驚喜中有著疑惑。她清楚剪娘身世不明,只有這個香囊原原本本屬於剪娘。

  「我只有妳這個朋友,還有什麼比妳來的重要?」若身邊的親人朋友不重要,還會有什麼更重要呢?

  「剪娘……妳還要靠這香囊尋親,不是嗎?」

  「我相信妳若因這香囊找到了我的親人,妳也會告訴我的,對吧?香囊在我身上或在妳身上都沒差。」剪娘的清澈瞳眸裡只有坦然與信任。

  邵娟看著剪娘和善溫婉的笑顏,忍不住想逗她。「如果妳的親人是像雷軍那種京城首富呀,我就獨吞嘍!」

  剪娘一愣,沒想過自己真正身世的無限可能。

  邵娟見剪娘失神嬌憨的模樣,噗哧一笑。「哈哈……我逗妳的啦,看妳嚇的!咦?妳在煮什麼東西?好香。」她聞到空氣裡淡淡的茶香味。

  「對了,我煮了鍋菜粥,妳回頭拿些給婆婆吃。」剪娘知道邵娟貪玩,有時難免會疏忽照顧與她相依為命的祖母,剪娘也就替她關照著老奶奶。

  「不用啦!先把妳的布匹整好,賣了些錢回來再說。」她的水粉早用完了,等不及想上街添購些新的胭脂水粉了。

  「這……不然我把粥先端過去,讓婆婆趁熱喝。」

  「好吧,不要和她聊太久喔!」

  「好。」柔順的剪娘一向不懂得忤逆別人的心意,更何況是處處替她張羅的朋友,順著邵娟的意思,似乎成了剪娘生活的一部分。

  ※※※※

  京城內,平時人來人往的大街之上,今日更是聚集了城裡大半的人群,萬頭鑽助,全都擠在街道兩旁期待目睹今日班師回朝的「靖逆將軍」的威顏。

  好不容易自人縫中擠入「雷絳坊」的剪娘和邵娟,莫不為著此等陣仗而驚。

  天皇老子出宮也不見得會有這麼大的排場夾道歡迎吧!

  「雷老爹,今兒個城裡好熱鬧呀!是怎麼著?」邵娟好奇地問,眼角還不時地瞟向門外。

  「妳們不知道呀?今日是『靖逆將軍』大捷歸朝之日,聽說這位皇帝御封為鎮守邊地的將軍,光用五千騎兵便殲滅了西北蠻子十萬大軍,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呀!我待會也要收拾收拾店裡,提早歇舖,出去看看那『靖逆將軍』的威容呢!」

  「真的呀?好厲害喔!我先出去看看!」邵娟雙眼一亮,跟著也跑出去了。

  「雷絳坊」的管事雷彬笑呵呵地看向聽得一臉崇敬的剪娘,又繼續說道:「剪娘,妳沒聽說過『靖逆將軍』吧?」

  看著邵娟興奮的背影,剪娘微笑地搖搖頭。

  「妳真該進城多逛逛,別悶頭織布,老爹不會拿刀逼著妳三天兩頭非交出一疋布不可!」雷彬爽朗而笑。

  對於乖巧的剪娘,雷彬總是多了一份憐愛,雖然她織的疋人人爭相購買,但總不能累壞了這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吧!而且,他總覺得與剪娘似曾相識,不過,也不對呀!他認識這小姑娘也才這近幾年的事兒,怎麼老覺得好像認識她很久了?

  哎呀!年紀大了就是記性差,記錯人了吧!

  「聽說『靖逆將軍』長年駐守塞外,偶爾會回京探望故交,大多時間便待在塞外了,此番是皇上特地命將軍班師回朝,為的就是要大大賞賜將軍平定北蠻亂事之功。真好,這樣一來,蠻子便不會再欺壓我國北境的百姓了!」

  「還有還有,聽說『靖逆將軍』箭法奇準、箭無虛發,他一定就是用那神準的箭法打敗會吃人的蠻子!」一旁的夥計邊幻想邊比劃出勇猛的拉弓動作,眼神間盡是崇拜。

  「這些都還不打緊,聽說將軍更有京城第一美男子之稱,俊美得不像話!」又有個婦人加入話題,一說到這個,「雷絳坊」內採購布匹繡品的姑娘們又是一陣嘰嘰喳喳的熱切討論。

  「對呀對呀,聽說將軍偉岸高大、玉樹臨風!」

  「不知道他訂親了沒?」大夥兒只知道將軍還未成親。

  「真希望我未來夫婿能如他一般,乾脆就是他了啦!」

  「哎唷,妳還真不害臊!」

  ……

  一句句的「聽說」與讚賞像潮水一般幾乎將剪娘淹沒,十八歲姑娘的芳心被層層潮水攪得紛亂。

  世上真有這般如同神祇之人嗎?

  也罷,就算有也不是平凡又有殘缺的她所能企盼的,別多想了。

  挑選好織布用的新線軸,剪娘朝雷彬道謝。

  「雷老爹,這回我先拿這些線軸,不夠的再同您取,我先回去了,謝謝您。」柔柔的嗓音就是讓人心曠神怡。

  「好好,外邊人多,妳路上小心。」雷彬想起一件事。「我看邵娟那娃兒八成擠到人群裡頭了,我吩咐人替妳找她去。」

  「剪娘姊姊,帶蜜兒去看將軍好不好?」一隻小胖手拉了拉剪娘的衣襬,甜膩的童音軟軟傳來,是雷彬的小孫女雷蜜。

  「蜜兒別鬧剪娘了,爺爺待會再帶妳去!」雷彬抱起小女娃。

  剪娘的腿不方便,外頭人又多,蜜兒這丫頭會給剪娘添麻煩的!但雷彬也不好指明,怕傷了人家的心。哪個姑娘不愛美呢!唉,可憐的剪娘。

  「不要不要!蜜兒要剪娘姊姊帶,不要爺帶!」小女孩的胖腿開始亂踢。

  「蜜兒──」雷彬皺起白花花的眉。

  「電老爹,沒關係,我帶蜜兒吧,順便去找邵娟。」剪娘溫婉一笑。

  「耶!剪娘姊姊最好了!下去下去!」蜜兒掙扎著要雷彬放她下來,撲地抱住剪娘的腿。

  「那……好吧,麻煩妳了剪娘。」雷彬抱歉地說。

  「不會的。」剪娘輕搖螓首,右手被小女孩拉著就往外走。

  才一跨出門檻,外頭的人潮之多,興奮的蜜兒則拉著剪娘的手,直往人群裡擠去。

  蜜兒人小,在人群裡鑽來鑽去自是如魚得水,只不過累了剪娘。擔心蜜兒會在人潮裡走失,剪娘只好緊緊牽著蜜兒的小手,纖瘦的她硬是被蜜兒拖著走。

  「蜜兒,走慢點……」剪娘喚出聲,她一方面要從人縫間擠過去,一方面又礙於自己難行的腳步,著實有些吃力。

  「剪娘姊姊快點!蜜兒要去前面看!」小女孩催促著,又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小女孩又往前鑽去,兩人相牽的手就這麼被人潮擠開。

  「蜜兒!對不住,請讓一讓……」剪娘急著到蜜兒身邊,無奈人群還是擠得水洩不通,她根本無法前行。

  「剪娘姊姊快來,蜜兒搶到最前面的位子了!」蜜兒在原地興高采烈地跳著。

  「將軍來了、將軍來了!」

  就在此時,響亮的噠噠馬蹄迅速由遠而近,顯示將軍一行人馬已經接近,街道兩邊的人群一等到想目睹的英雄人物就要來了,人人莫不開始往前推擠。

  這一推擠,蜜兒便給推到了由官差阻隔的界線之外,小小的身子跌到街道正中央,馬蹄聲霎時在此時放大,睜眼目睹此幕的人,均倒抽一口氣──

  「蜜兒!」剪娘的心臟彷彿在這一刻停止,她看見高大的駿馬就要直衝小女孩而來。來不及思考,剪娘就在人群驚愣之餘,踉蹌地奔向跌坐在地的小女孩,將小女孩護在懷中。

  「嘶──」千鈞一髮之際、疾馳的黝黑駿馬被主人以韁繩往旁邊用力一扯,健壯的腿蹄高高舉起,一個揚踢後才落在縮成一團的剪娘和蜜兒身邊,伴隨著高朗的嘶鳴,紛亂地在原地踏了幾下,揚起陣陣飛塵。

  「該死!」

  一道冷凝的怒斥自剪娘的頭上傳來,挾帶著濃濃的不悅,眾人一見出聲者,無不惶恐噤聲。

  危機解除,差點成了蹄下亡魂的恐懼襲身而過,慘白著臉的剪娘緩緩抬頭,驚魂未定的愕眸剛好對上了籠罩她全身的沉重陰影,背光的角度讓她以為天地即將崩滅──

  好冷的眼神、似乎能凍傷人的眼神……

  剪娘能感覺到發自內心的無助顫抖,眼光隨即調回地上。

  駿馬上的男人居高臨下慍睨地上一對人兒,一雙怯懼的楚楚清眸霎時映入他冰硝的黑瞳,一股麻澀突然撞進他的心,冷靜無端受擾,惱火恣生。

  「大膽刁民,竟敢驚嚇將軍的座騎!」一旁的侍衛紛紛下馬,圍住受到驚嚇的剪娘和蜜兒。

  「哇……」小女娃從未見過此等陣仗,害怕地哭了出來。

  「蜜兒乖,沒事了,別哭……」剪娘顧不得眼前已經不能再糟的情況,連忙安撫懷中的小淚人兒。

  「沒事?驚動我的馬、浪費我的時間,算沒事?」冷漠無情的嗓音又響起,察祿.旭倫森冷的語氣中不帶任何情感,而是目空一切的狂傲。

  「這孩子不是……故意的……」不知哪來的勇氣,剪娘說出了她生平不敢做的反駁,但顫抖的聲音足以顯示她的心慌。

  老天……她在說什麼呀!這男人是當今最有名望的將軍大人啊!

  「難道要有人命喪馬蹄,『是否故意』才值得一論?」旭倫對這跪坐在地、身子不停發抖的女人所說的話嗤之以鼻,也正如此,他難得將自己尊貴的眼光投射到這發顫的平民女人身上。

  這……剪娘忍著因跌撞在地而發疼的左腿,思緒因緊張而紊亂打結。

  「起來回話。」旭倫沉厚的嗓音透出不悅。

  這女人竟敢視他的話為無物!旭倫冷傲的霸氣不容被一個毫無影響力的女人侵犯。

  和蜜兒一起從地上起身的剪娘,衣襬被害怕的蜜兒緊緊抓著。

  「過來。」旭倫令道。

  剪娘只能依言一跛一跛地走近旭倫的座騎,任他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心中怎麼也無法平靜。

  旭倫一雙銳利的鷹眼在看見她遲緩的動作時瞇了起來。

  她受傷了?

  「抬頭。」又是一個不容置疑的命令。

  比方才更清晰的瓜子臉映入旭倫的深瞳,清麗卻帶恐慌的姿顏讓他的心有一瞬間的抽疼。

  再抖下去,她這一身弱骨恐怕就要碎了……

  呿!什麼樣的女人他沒看過,多的是利用楚楚可憐的姿態妄想博取他注意的女人,厭煩於這一切,他根本不屑對這種風一吹就倒的女人多看一眼,她也不例外!

  狂佞重回旭倫的眼中,他轉而對部屬吩咐:「賜她百銀。」又把毫無溫度的眼光移到剪娘身上,見她衣著粗簡,冷然開口:

  「妳拿那些錢去看腿傷,今日之事,本將軍不予追究。」

  「這腿……是小時候就瘸了。」根本不該拿那些「賞賜」。

  剪娘老實道,就算再一次扯裂殘缺的微渺自尊,她也不希望他有所誤會。

  她的腿……是殘疾?她竟然還妄想以那樣的身子救人?

  「哼!不自量力。」一股悶氣襲上胸口,旭倫留下一句冷嗤,隨後喝馬急馳而去,再度揚起一片窒人的塵沙。

  不自量力……

  慘白著小臉的剪娘也只能任自己被無情的狂沙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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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雷府大廳

  「賢侄,此番大捷真是多虧你了,邊境安定的日子又能持續個好些年了!」雷軍撫著自己的花白鬍鬚,眼底對著眼前俊逸健挺的青年有著欣慰與讚賞。

  「世伯言重,這些都是我該做的,我只是盡力罷了。」旭倫淺勾一笑,俊朗的眉宇之間是穩重的成熟。對於代替已故父母看照他成人的雷老,他一向尊重。

  「如果察祿兄在世,看到賢侄的成就,不曉得會有多高興。」每回見到這打小看大的孩子,除了見這孩子以不要命、不怕死的拚命隻手闖出一片天的欣慰外,雷軍總會想起四十年前的一起長大的拜把之交,心中不免有唏噓之嘆。

  當年,他及已故的夫人在心凰出生滿月時,還和旭倫的爹娘有過誓約,將來要讓旭倫和心凰成親,讓兩家親上加親。如今,雖然旭倫知有這個婚約存在,但新娘子卻已於十八年前失蹤,是生是死無從得知。為了換取兒子的健康,十八年前的決定,是對的嗎?

  凰兒,妳究竟在哪?我的凰兒啊……

  「旭倫,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國事之餘,也該為自己想一想!」雷軍也僅能將當年的想望埋藏於心,要是女兒沒找著,他總不能以婚約綁著旭倫一輩子吧!與其苦苦拖延,他寧願看到旭倫找個喜歡的女子相伴一生。

  「我會考慮的。」旭倫淡然道,平靜的眼神中無任何波濤。

  會這麼回答,純粹只想讓老人家放心,至於他自己,目前沒有成親的打算,與雷家女兒有婚約之事,他更是不以為意。反正,沒有新娘,哪來的婚姻,自由自在慣了,不願意被婚姻束縛的他,樂得能隨時往邊塞跑。

  「你若有心儀的姑娘,儘管開口去提親,別顧慮雷家。」雷軍其實知道旭倫如此出色的男人當然不乏女人投懷送抱。

  「世伯,衍鳳最近可好?」草草結束原本的話題,旭倫提到雷家少爺,一起長大的好友。

  「還不就那個樣,這兩年又淨往外頭跑,不曉得在忙什麼!」雷軍不知該嘆氣還是該高興。那小子明明身子就弱,還老愛往外跑,該靜養時不好好靜養,真不像話!

  「我去看他。」旭倫了然一笑,對於雷軍的莫可奈何感到有趣。

  這也難怪了,因為雷衍鳳根本就好得很!

  「去吧,順便勸勸他病人就該要有病人的樣子。」

  「我會的。」旭倫覺得好笑,不過,平穩的臉龐沒透漏太多「秘密」。

  ※※※※

  「南閣」清幽的主房裡,一陣陣不耐煩的催促聲與小廝唯唯諾諾的應答聲從裡傳來。

  「出去出去,別老在我身邊繞來繞去!」

  「少爺還有任何吩咐的話──」

  「沒有了,快出去!」

  「是。」

  「喂!等等,把那碗藥一併帶出去。」

  「可這補藥是老爺特地派人從──」

  「我說帶出去就帶出去!」

  踏進「南閣」的旭倫一笑,俊美無儔的臉上有著同情。他同情那名可憐小廝,要服侍脾氣古怪的雷衍鳳,可真苦了他!

  門一拉開,推著端個碗的悲苦小廝出門的雷衍鳳看見立在房門口的身影,便隨即咧開大大的笑容,俊顏上有著驚喜。

  「好樣的!哪天回京也不派個人通知本少爺!」趕走看了就煩的奴僕,雷衍鳳不重不輕地捶了睽違兩載多的好友肩膀一拳。

  「全京城的人夾道歡迎,就你這『病弱』的大少爺不知道。」旭倫踏入房裡,在桌邊坐下,逕自倒了杯上好凍頂。

  踢上門,雷衍鳳沒好氣地在旭倫對面坐下,清朗的眉眼間無絲毫「病弱」的跡象。

  「要不是我爹下了個禁足令,我哪需要杵在這看人臉色過日子,連下人都敢要脅我喝那些亂七八糟的補藥!」

  看人臉色?「我看是你給下人臉色看吧!藥也沒喝。」旭倫輕笑,連日來趕路的疲憊與回京之後的煩亂,在好友面前有了放鬆的空間。

  「我又沒病,喝什麼藥!」只不過體質稍異於常人一丁點。

  與旭倫陽剛之美不同典型的雷衍鳳,陰柔的俊美中帶有儒雅氣息,眉眼之間率性如和風,沒有旭倫冷傲的氣質。

  「你不要有事沒事裝病嚇世伯,他就不會當你是病人。」

  「要是我不偶爾裝一下,他老人家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彷彿看到怪物似的,為了他的身子著想,我這孝順的兒子只好犧牲自己。」雷衍鳳一副「捨我其誰」的從容就義貌。

  「世伯說你這兩年很『忙』?」旭倫問。

  「我的確花了不少時間找心凰。」那個記憶中爹娘都不肯讓她陪他玩的妹妹。

  雷衍鳳戲謔的眼神轉而深沉,細長的指尖輕撫著腰間佩掛的香囊。

  這是死去的娘在生前親手縫製的繡品,香囊內裡繡上了隻栩栩如生的鳳鳥。聽說,心凰的身上也有一個,繡了凰鳥。只要心凰仍活著、香囊仍在,他就有信心找到她。

  當時年幼的他原本不相信爹娘為了他較為虛弱的體質而將妹妹送走,直到他在雷府大大小小的地方找過好幾遍後,他才相信了爹娘的說辭,也從此下定決心等到他有能力自己走出府時,他一定要找回妹妹。

  「你確定她還活著?」旭倫挑眉問。

  根據當年的回報,帶走雷心凰的親戚全數在盜匪刀下罹難,可疑的唯有不見雷心凰的屍骨,因此,雷家人相信雷心凰仍活著。不過,四處流竄的盜匪要的只是錢財,哪有可能帶著一個女嬰走?雷心凰的屍骨恐怕是給野獸叼走了。

  「不確定。」在瞞著父親動用雷家龐大勢力找了三年之後,一點消息也無,雷衍鳳不禁黯然。

  「你這樣做只不過是大海撈針。」旭倫清冽的眸子沒有多大的起伏。

  「心凰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忘了?」雷衍鳳換回唯恐天下不亂的嘴臉,涼涼地回嘴。

  「沒忘。」但也從沒刻意記住。

  「一旦找回心凰,你與心凰成了親,你就得喚我一聲舅子。嘖嘖,有個大將軍要叫我舅子,想到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雷衍鳳沾沾自喜,陷入自己編造的美好幻想之中。

  「人找到再說。」旭倫不偏不倚適時地澆了一桶冷水在雷衍鳳頭上。

  「喂,心凰好歹也是你未來的娘子,你怎麼一副看起來『不干我事』的樣子!」這讓雷衍鳳有點不悅,活像妹妹已經被旭倫欺負一樣。

  「不切實際不是我的專長。」難不成要他娶空氣?

  「我也很想實際一點啊!唉,這幾個月被我爹禁足,哪也去不了!」但麻煩並沒有困擾他太久,他把腦筋動到旭倫身上。

  「就這樣吧,你去同我爹說,說什麼病人也要偶爾出去曬曬太陽之類的,改日助我出府。」

  「出府,然後呢?」旭倫雙手環胸。

  「嘿嘿,就出府嘍!」有出府的機會,他當然不放過。

  「你查到了什麼?」旭倫確定好友這麼急著出府一定有不尋常的事。難道是,有雷心凰的消息?

  「沒有。」不找到心凰,他便無法原諒自己!

  會造成這樣的悲劇,該怨的或許是道聽塗說的糊塗爹娘,但若不是他,也不會有如此的後果。

  旭倫沒忽略好友眼中一閃而逝的堅定。

  未婚妻……

  腦海中忽然躍上這三字,旭倫劍眉微擰,抗拒漸漸在心中發酵。

  一直以來,他從未對婚姻抱持著多大的想法,加上邊事繁重、離家多時,讓他對婚姻沒有多深刻的感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擁有想要什麼就有什麼的身分地位後,他要的是那種毫無感情的婚姻嗎?

  是該想想了。

  ※※※※

  「我真是搞不懂妳!」邵娟雙手插腰,對於剪娘的愚蠢,她簡直看不下去!抓起略略腐朽的木桌上所攤放的銀兩,火氣又來了。

  「明明有這百銀讓妳看大夫,妳偏不用,非得要拿賺來的錢去看腿傷,呶,辛辛苦苦織布換來的錢只剩下不到一半,妳到底在想什麼呀!」

  讓邵娟更氣的是,剪娘居然想把她們得辛辛苦苦織上一年布、織上一年布樣的一百兩銀子還人!

  「我……只是覺得錯不在將軍,不該拿將軍的錢……」剪娘低垂著螓首回答。

  「妳差點死在他的馬下,妳知不知道!」剪娘到底有沒有腦子!

  「要不是——」

  「妳是不是又要說,要不是妳們,將軍的馬也不會被嚇著,所以錯在妳們,不在將軍?」

  剪娘怯怯地點點頭。

  她就知道!剪娘根本不懂得為自己著想。邵娟一副了然的樣子。

  「給妳一個建議,妳要不要聽?」邵娟問。

  剪娘又點點頭,這次帶了甜甜的微笑。

  「我說這一百兩銀子不准還,妳聽不聽得進去?」

  她們是這山中唯一的鄰居,平日互相幫忙慣了,有好東西總會和對方分享,早就沒分什麼你我,所以這一百兩銀子也意味著關係了邵家,邵娟說什麼也不答應讓剪娘送還將軍府,因為她也算獲利者之一。

  「娟兒,這錢……我們真的不該得……」剪娘頗為為難。

  「好,妳要還,自個兒去還,將軍根本不會理妳這老百姓,更不可能讓妳親手將銀子奉還給他,錢頂多不知會流入哪個貪財的門房手裡,妳自個兒看著辦!」

  「娟兒,妳別生氣,我會考慮的……」剪娘輕蹙煙眉,邵娟只要一生氣,她就沒輒。

  邵娟滿意地看著剪娘有所動搖,心思從他們所討論的「事」轉到了他們所討論的「人」身上。

  「剪娘,妳覺得將軍人怎樣?」邵娟露出了與先前不一樣的嬌笑,整個人漾滿了一圈羞澀的光彩。

  「將軍?」剪娘一頭霧水。

  「就是靖逆將軍啦!怎樣,他很高大威武吧?」重點是,他真的一如傳言中俊美無儔,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了!

  因為突發事件,旭倫才自疾馳的速度中停下,大家也才有機會看清楚靖逆將軍的真面目。一想起日前印在心頭的惑人俊顏,邵娟的心彷彿飄在雲端。

  剪娘的腦海裡浮現高壯迫人的身型、低沉冷凝的嗓音、還有那一雙好看得緊卻又似能致人於死的冰冷瞳眸,驚懼過後的心依然控制不住地發顫。

  「聽說將軍與雷府千金有婚約,不過雷府千金早在年幼時就已失蹤了,也就是說,京城裡的貴族仕女都有可能成為他求親的對象呢!」邵娟不禁羨慕起那些富家女來。

  「不過未曾看過將軍真正喜歡上哪個女人,女人在他身邊總是來來去去,要說他風流嘛又不是,八成是女人投懷送抱的多,妳說對不對?」邵娟又自顧自地下結論。

  「剪娘,妳說話呀,妳是唯一一個離將軍那麼近的無名女人欸!」說著說著,邵娟反而有點忌妒起剪娘來。

  「呃……我……我不知道。」剪娘慌張掩飾自己的無措。

  「也對,將軍曾經看上的女人若非絕色就是尤物,其他女人呀,他根本不屑一顧,也難怪對妳沒有任何感覺了。」邵娟聳聳肩。

  這些都是邵娟聽說的,事實如何她也不知道,總之,旭倫在大家眼中是個捉摸不定的謎,看似頑強不化的冰,到了人的手中卻又幻化無形,這也是旭倫之所以成為人人津津樂道的傳奇人物的原因。

  不自量力!

  剪娘強壓下心中那股被刺傷的痛楚,此刻只想一個人獨自舔舐脆弱的傷痕。

  「娟兒,我的腿疾好像又復發了……我想休息一下。」

  「好吧,妳休息,我先走了。」

  邵娟走後,莫名的心酸在簡陋孤寂的茅屋裡泛開。

  剪娘不明白,她只不過很單純地想救人,卻落得他一句「不自量力」的輕視;她只不過誠實地回答了問話,卻換來邵娟傷人的諷刺。

  邵娟或許是無心的,但邵娟應該知道,她比任何人都還在意自己的跛腿呀!為什麼還要這樣傷她?

  心傷的痛,更甚於腿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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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8:0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青帳橫翠,林密鶯歌,春晨的山林映滿大地甦醒的新綠,更透著沁人心脾的青葉芬芳……

  惟獨一陣陣如狂風般呼嘯而過的迅捷箭響,劃破了這清晨的寧靜。

  與好友在雷府外分道揚鑣而獨自到了山林裡的俊逸男子,冰漠的墨黑眼瞳此時散發著一絲平時不易察覺的欣悅。

  旭倫深邃的鷹眼又瞥見不遠處、樹林盡頭的山崖上一個巨石石縫中有隻野兔,扯開得意的微笑,舉起手中的巨大黑檀弓,搭上鋒利的翎箭,拉滿弓弦──

  長期鎮守邊疆,他已經多久不曾這麼暢快地狩獵了!雖然雷衍鳳那傢伙藉故利用他出府,結果居然跑個不見蹤影。

  旭倫沒發現,大石下,一抹纖麗的身影正一跛一跛地接近他的目標物。

  攢著一個破舊布包的剪娘經過林徑,習慣性望向巨石,因為裡面常會有頑皮的小動物跑進去玩、然後困在石縫裡面,她經過時也就會格外注意。

  現下,她又發現了一隻無助的兔子被困在石縫裡因下不來而掙扎著。

  「小兔兒,別動呀,我會帶你下來的。」

  剪娘將有些沉甸甸的布包掛在左手肘上,按照以往的經驗吃力地踩著石上的窟隆,手腳並用爬上巨石中間一處平坦的石台,小心翼翼地移動到石縫,白皙素手探向毛茸茸的小白兔兒……

  瞄準獵物,旭倫在從容放掉弓箭的那一剎那,自信無亢的笑容從剛毅的嘴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心跳幾乎停止的愕然,手勁因突如其來的狀況而改變。

  咻──

  「該死!」居然有個不要命的女人出現!

  箭還是筆直地飛射而去,伴隨著旭倫的低咒聲,飛箭咻地劃過樹林,直朝大石疾射……

  旭倫無法多想,即刻往崖邊奔去。

  正要捧起兔子的剪娘因為一陣強勁的風力而吃了一驚,接下來的一刻,從手臂往全身蔓延的劇痛侵佔了她所有知覺。

  「啊——呃……」剪娘費力地睜開因痛楚而緊瞇的眼,咬牙忍過一波一波的劇痛,看見一支穿入她左臂的箭,銳利的箭鋒沒入她的皮肉,逐漸擴大的血漬染紅了青布衣裳,形成一片恐怖的濕濡。

  好痛……怎麼會……

  剪娘的左臂因傷而失去氣力,無力地垂落下來,原本掛在手肘上的布包也因此掉落。

  「不!」剪娘直覺要抓住那袋不起眼的布包,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從巨石上摔下,眼見墜落的方向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飛奔而至的旭倫驚見此「奉送」的驚險一幕,提氣一個踢步躍上石台,粗實的手臂圈住剪娘纖細的腰桿,將她用力扯向自己,即時挽救了她墜崖的命運。

  「銀子,沒了……」剪娘只能愣愣地看著布包和裡頭的一百兩銀子墜入深淵,失神了好一會兒。

  那是她要拿去還人的呀!現在該拿什麼還?

  「笨蛋!銀子比命重要嗎!」這才知道這笨女人居然是為了錢財而差點墜崖、旭倫忍不住朝懷中的女人開罵。

  「那一百兩是要還──你……」

  耳邊傳來夾帶漫天怒火的咆哮聲,剪娘回過神來,回頭看清了與她相距不到兩寸的俊美臉龐。

  是他?!銀子就是要還他的……

  「居然有人會為了到處都有的東西跳崖!」旭倫冷嗤,但沒忽略她身上不斷出血的傷。

  該死!這笨女人到底在想什麼!等等,這女人……似乎有點面熟?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把……將軍的錢丟下去……」跳脫了驚恐的時刻,箭傷的疼痛又馬上回到剪娘的知覺中,雙膝一軟,她無力支撐自己的重量,跪倒在這一面之緣的男人懷中。

  旭倫撐起虛軟的剪娘,讓她貼在自己身前,看她咬著下唇強忍疼痛、額際已然冒出豆大的汗珠、淡墨的眉尖因痛楚而緊緊相蹙,一股從未有過的緊張情緒自他心中悄悄出現。

  身經無數大小戰役、看過多少血腥的他,竟然會對這點小傷感到心疼?!

  「先別說話,留著力氣免得昏倒。」旭倫靠著石壁坐下,讓剪娘背對他坐在他雙腿中,一邊檢查她手臂的傷勢。

  「這……」身後碩實的胸膛讓剪娘意識到了他們之間過於親膩的動作,臉紅地想挪開自己突然覺得滾燙的身子。

  「這時候若還要逞強,要死要活隨便妳!」看她忍痛的楚楚可憐模樣卻又要避諱男女授受不親,旭倫的語氣中有一絲禮教狗屁的惱怒。

  楚楚可憐……一張怯弱的清麗小臉忽然撞進他的心頭,旭倫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入京那天在大街上差點撞上的不要命女人!

  剪娘雖然痛得意志幾乎離了神,但還是掙扎著想從他身上起身,無奈卻更加扯痛了傷口。

  女人一向只有自己送上門,惟獨她該死的笨!

  「妳是專門跟我作對的嗎?」看她寧願忍痛也不讓他碰,旭倫破天荒首次「強迫女人」,用自己的粗臂、長腿將她困在自己懷中,她需要止血!

  「我——呃……好痛!」剪娘根本無力抗拒了,剛剛那一動,傷口又扯得更開更深,鮮紅的血汨汨留下,連她自己都沒有勇氣看,一陣腸胃翻絞的噁心從腹裡翻湧直上。

  「痛就別動!」旭倫粗聲喝斥,感覺懷中人兒瑟縮了一下,語氣於是稍稍放柔。「我幫妳處理傷口,忍著點。」說完便小心地撕開箭鋒周圍的衣料。

  感到左肩臂一涼,剪娘尷尬地發現自己的臂膀完全暴露在外,而更教她頭昏眼花的是白皙肌膚上那道怵目驚心的傷和還在她身上的箭。

  唇,咬得更緊了。

  見剪娘蒼白的唇瓣被她自己咬得微微滲血,旭倫對她突生莫名的憐惜。

  「我必須先替妳拔箭、然後止血。」

  拔箭?那會是怎樣的血肉模糊?剪娘一聽只覺得天昏地暗,恐懼又攫住了她。

  似乎探知她的害怕,旭倫橫過自己的右臂從前方圈住她的身子,右掌撐住她的左肘,打算以左手拔箭。

  他將右臂湊近她嘴邊,告訴她。「咬住。」

  「咬、什麼?」

  「我的手。」

  「咬……你的手?」

  「想不咬斷妳自己的舌頭就快咬。」咬人也需要矜持嗎?

  「可是……」他不是要幫她?這樣他也會痛的呀!

  「不咬就算了。」他不想浪費時間。

  旭倫開始手邊的動作,他必須先確定箭頭的方向,免得再次勾傷她。還好他在放箭的那一剎那收束了力道,否則這支箭會是直接刺穿她沒幾兩內的手臂。

  怯儒慣了的剪娘只能任他握住自己赤裸的手臂審視著,雖然他的語氣像是忍了極大的怒氣,但動作卻出奇的溫柔,剪娘的心裡有種莫名的感激在偷偷發酵著。

  他……並不像初見面時的冷漠絕情。

  「妳知道我?」旭倫突然問。

  「你是……靖逆將軍。」

  「妳住的地方在哪?我送妳回去。」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問妳住哪?不要讓我問第三次。」他耐著性子再問。

  懾於他迫人的霸氣,剪娘吞吞吐吐地以右手指了個方向。「……那邊山裡的木屋。啊——」

  剪娘雖然不知道他突如其來問話的用意,依然老實回答,下一刻卻因為他拔出箭身而痛呼出聲,血內翻疵的強大痛楚令她只能選擇使勁咬住他硬是湊上的手臂。

  旭倫悶哼一聲,按壓住她最靠近傷口的血穴,用方才自她身上撕下的單衣覆住傷口,感覺她貝齒的咬勁逐漸減輕,終至放鬆,整個身子軟軟地靠在他懷裡。

  他知道,她痛昏了過去。

  將她放倒在他的臂彎,她依然緊顰的娥眉揉了忍痛的堅強,尖細的瓜子臉蛋兒蒼白得嚇人卻奇異地吸引了他全副目光。

  自己可以走?等她醒的時候都不知道被野獸吞到哪去了!

  橫抱起昏迷的她,鋼鐵般漢子的旭倫難得小心翼翼地不去碰痛她的傷口,躍下巨石,往林中深處走去。

  山林間,平息了清晨不該有的驚惶,恢復了與世無爭的靜謐。

  ※※※※

  雷絳坊

  「雷老爹!」邵娟踩著輕盈的步履踏進京城首屈一指的雷家繡布莊。

  「邵娟,是妳啊,怎麼不見剪娘?今兒個只有妳來呀?」抱著孫女的雷彬笑咪咪地招呼著。

  「我只是要挑些繡線,再說剪娘的腳不方便,我就自個兒來了。蜜兒今天乖不乖呀?」邵娟捏了捏小女娃胖胖的臉蛋兒,小女娃嘟嘴賭氣地撇過頭不讓邵娟碰。

  「痛痛!剪娘姊姊才不會捏蜜兒咧!我不喜歡妳。」她比較喜歡溫柔的剪娘姊姊。小女娃抗議,爬下了爺爺的臂膀,跑到布坊裡頭玩去了,還回頭朝邵娟扮了個鬼臉。

  死小孩!肯碰妳那張滿是口水又髒兮兮的臉是妳的榮幸耶,還嫌東嫌西,哼!

  「對不住呀,這蜜兒就是這樣沒大沒小的。」雷彬不好意思。

  邵娟懶得跟小娃兒一般顏色,瞪了眼小女孩跑開的背影,隨即又端起親切的笑容面對老闆。「沒關係的,小孩子嘛!對了雷老爹,你看這值多少錢?」邵娟掏出一個造型精巧、繡工別緻的香囊遞給老闆。

  雷彬接過這個散發著淡淡香味的香囊,湊近拿遠瞧了又瞧,訝異道:

  「這香囊上的繡線是出自咱們『雷絳坊』,再者,香囊手工之精巧除了已過世的夫人有本事繡出來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以他在雷絳坊工作了五十多年的老道經驗,他敢確定這是夫人親手縫製的!

  「你是說京城首富雷軍……的夫人?」邵娟也吃了一驚,剪娘怎麼會有雷家的東西?!

  「夫人都會親自來此挑選需要的繡線和繡布,這個香囊就是十八年前夫人親手選的呀!」雷彬回想起當年夫人就是選了這塊繡布要替小姐縫製平安安的,雷家的悲哀令他不禁老淚縱橫。

  「老爹,你年紀大了,沒看錯吧?」邵娟拿回香囊,上上下下審視著。

  那不就代表剪娘跟雷家有莫大的關係?說不定剪娘就是……雷家小姐?!

  「老爹老雖老,但是吃過的鹽也比妳吃過的飯還要多!」自吹自擂之餘,雷彬納悶。「邵娟,妳怎麼會——」

  「妳怎麼會有這個香囊?」帶著激動的醇朗男音在邵娟身側響起,代替了雷彬的疑問。

  「少爺。」雷彬一見是雷衍鳳,忙跟他行禮。

  「這香囊是妳的?」雷衍鳳盯著眼前這看似嬌俏幹練的女子……的香囊。

  雷老爹喚他「少爺」?難道他就是雷家少爺雷衍鳳?看見不符傳言中破病的頎長健朗身軀,邵娟雙眼一亮。

  見她像是被嚇著了一般,雷衍鳳壓抑自己的激動,輕道:「抱歉唐突了姑娘,在下雷衍鳳,此物甚是面熟,可否請姑娘一借?」

  邵娟點點頭,將手中的東西給了雷衍鳳。

  雷衍鳳踱到一旁,巧妙地避開他人的眼光,翻過囊中內襯找到了他心中企盼許久的東西──

  一隻繡工栩栩如生的七彩凰鳥!

  她是?!雷衍鳳抱著一絲驚喜卻又一絲不確定的複雜情緒望向邵娟。

  「這香囊是妳的?」

  難不成剪娘真是雷家失散了十八年的千金?雷家、京城首富、與靖逆將軍的婚約……而這香囊現在是她的──

  這代表她有機會一蹴而躍上枝頭當鳳凰、嫁給察祿.旭倫、享受一生無盡的榮華富貴……邵娟一時半刻也被這天大的事實淹沒了理智,頭就這麼順著內心的貪慾點了下去。

  「這香囊是如何會在妳身上的?」雷衍鳳再問。

  「這香囊是一直在我身上的。」昧著良心,邵娟代替了剪娘訴說事實,卻為自己撒謊。

  「妳的家人呢?」似乎有種期待許久的衝擊即將面對,但邵娟閃爍的眼神令他疑惑。

  「我的家人死於匪亂,我奇蹟獲救,被一戶老樵夫夫婦收留養大。」邵娟愈說愈順口,彷彿看到了錦繡前程。

  盜匪殺害了舅舅一家沒錯!

  「妳多大歲數了?」他再問。

  「十八。」邵娟毫不猶豫說出自己的年紀。

  「妳是心凰?」

  「邵娟是心凰小姐?!」雷彬驚道。

  ※※※※

  旭倫抱著剪娘找到了她口中所言的木屋,翠綠的菟絲攀在屋外的籬笆上,清幽中不失生機。

  木門輕易被推開,一進屋子,他皺眉環顧四周,發覺除了一張還算堅固的床榻、幾乎腐朽的桌椅、簡陋的木櫃、和一架破舊的織布機之外,其餘的什麼都無。

  將懷中受傷的女子安置在床榻上,旭倫找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傷藥,回到京城還依舊攜帶傷藥的習慣著實讓他鬆了口氣。

  從衣櫃裡翻出乾淨的布和衣服,旭倫幫昏迷中的剪娘上藥包紮後,剝去她面目全非的破衣,替她換上乾淨的衣服,又蓋上破舊的棉被,才起身走到屋外。

  瞥見牆邊有些許細碎的乾柴,他想起自己今早捕獵的成果還未收回,看了眼屋內,確定她暫時不會醒,旭倫頎長的身軀又朝林中踱去。

  ※※※※

  鼻間被不熟悉的香味搔醒,剪娘睜開猶然恍惚的水眸,屋外燒柴的嗶啵聲響漸漸敲醒她迷濛的神智,彷彿好幾夜不曾合眼的疲憊侵佔了她全身。

  她又痛又累、好像睡了很久卻又不會睡過一樣……怎麼回事?

  是誰在屋外?

  剪娘沒有注意到自己帶傷的手臂,直接掀開棉被想下床一探究竟,扯動了傷口引發刺骨的疼痛,這才憶起自己身受箭傷。

  她在家裡……是將軍抱她回來的?

  而且,她的手臂已經包紮妥當,原本撕破的上衣也被換了件乾淨的衣裳……是他幫她換上的?

  思及此,剪娘略顯蒼白的臉蛋兒撲上了一朵粉雲,素手捧著急促跳動的心窩,纖窕的嬌軀坐在床沿,顯得格外嬌荏動人。

  咿呀──

  端著冒熱氣的碗推門而入的旭倫,看到的就是這我見猶憐的一幕,一時之間他竟也移不開雙眼,為這荏弱出塵的纖麗女子動了向來鋼鐵不摧的心。

  不!對於一個將領來說,迷戀個女人並非好事!

  「我……」剪娘聽見開門聲,不知所措的她只能擠出這個字。

  好奇怪呀?為什麼自己看到他時心跳又更快些……

  「把這碗護筋骨的藥喝下去。」旭倫粗嘎地命令掩飾自己的失控,將湯碗隨手一擱,隨即轉身踏出門外。

  剪娘撐起自己疲憊的身子,一跛一跛走出屋子,見他蹲在臨時升起的火堆前,她也緩緩靠了過去。

  「謝謝……」

  又是那道怯生生的輕柔嗓音,讓旭倫心煩氣躁的聲音!他立即起身對著她粗聲低吼:「叫妳把藥喝下去,究竟喝了沒──」

  然後,他看見她柔順地雙手捧著碗,咕嚕咕嚕地猛灌那碗藥。

  旭倫伸出大掌制住了她這種囫圇吞法。

  「笨蛋!想嗆死、還是苦死妳自己嗎!」

  直到嚥下口中的藥汁,剪娘漾開羞澀的笑。「不會的,這我常喝,苦慣了。」她的腿當天氣一變化就會痠疼得難受,所以必須喝這味藥止痠。

  「不必謝我,箭是我射的、這藥是妳家的。」感覺心頭猛然被她如花的笑顏攫住,旭倫彆扭地繞開話題又蹲下身將注意力放在他臨時升起的火堆上。長期領兵作戰,他識得這副藥方,沒想到她家裡還不少。

  箭是他射的?

  「我的目標是那隻野兔,野兔沒獵成倒救了個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

  「對不起……」

  怪女人!她有病嗎?居然向他道歉!

  「謝謝將軍替我療傷,那一百兩……我會想辦法還給將軍。」剪娘繞到火堆的另一邊,鼓起勇氣面對他,卻在看到他手邊的景象時倒抽了一口氣──

  「赫──」一陣反胃的噁心湧上剪娘的腦門兒,刷白了粉臉。

  噁……好可怕……

  毫無預警的旭倫只來得及接住她軟軟癱倒的身子。

  瞥了眼火堆旁有隻已經扒了皮的野鹿,旭倫明白這虛弱的小女人會突然暈倒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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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晚霞染紅了蒼穹,轉眼已是日暮時分,床榻上的女子幽幽轉醒。

  「醒了?」旭倫大剌剌地坐上床沿,大掌探上她秀巧光潔的額。當她再一次昏倒在他懷裡時,他便察覺她有發燒的跡象,睡了一覺後現下總算退燒。

  「我……怎麼了?」剪娘低啞地發聲,沉甸甸的身子讓她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妳又昏過去,睡了三個時辰。」旭倫讓她靠在床頭。

  他大可將她安頓好就走人的,但卻無法就這麼丟下她,他說服自己這是射傷她的一點補償,再也沒別的了!

  回想起昏倒前看到的血淋淋的一幕,剪娘仍心有餘悸,小臉又慘白著。

  旭倫端過一碗不知名的湯,遞到她面前,屋子裡瀰漫著四溢的陌生香味。「喝下去,補點體力。」

  「這是?」剪娘看著湯裡頭還有些她沒看過的塊狀物,遲疑地問。而旭倫的看顧更叫她心口微微發熱。

  「鹿肉湯。」

  鹿……肉?那不就是她看到的那隻躺在地上、被扒了皮、流著血的──

  噁──

  頭暈目眩的剪娘臉色再一次刷得更白,大有再度奔向周公懷抱之勢。

  旭倫突然傾身吻住了她那兩片血色盡褪的唇瓣,剪娘則因他這大膽的舉動而低愣,瞪大眼卻視而不見。

  她的小嘴完全沒入他口中,不可思議的柔軟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柔弱得似乎給風一吹就倒,專生來讓人疼惜的……

  旭倫輕輕以熱舌撩撥她因緊張而打顫的唇瓣,她的嬌弱令他不想躁動,只想細細品嚐口中這嫩軟的香甜,四片相交的唇摩擦出若隱若現的火花,一股以細究才能聞到的淡香味輕輕飄過他的鼻間,想細聞卻又飄然而過。

  他僅僅淺嚐著,發現她還是睜著水濛濛的杏眼盯著他,帶著笑意的淺哼自他喉頭竄出。他不做深吻,稍稍挪開了自己的唇,舌尖輕摩過她略為轉紅的唇心,這才拉出了彼此的距離。

  「還噁心嗎?」他問。

  半啟著朱唇的剪娘真的因為這個吻而嚇到了,雖然身子熱了起來、噁心的感覺也奇異地退了下去,但一時半刻還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微微急促起伏的胸脯看得出她的緊張及訝異。

  體驗過她的生澀與無措,男性的優越感在旭倫胸臆間滿溢,他輕笑。

  「連問話都答不出來,沒有男人這樣碰過妳?」

  剪娘連忙老實地搖頭,怎麼就是不想讓他誤會。

  「搖頭是指不噁心了,還是沒有過男人?」他刻意捉弄她。

  「剪娘不噁心了,也沒有……」剪娘吶吶地愈說愈小聲。

  天啊,逼她說這個,好羞人呀……

  「妳說妳叫啥名兒?」

  「剪娘。因為我是當初被收養我的老樵夫夫婦從山谷裡撿回來的,所以就叫我『撿娘』,娟兒的爹識字,所以幫我選了個有漂亮羽毛的『剪』字。」其實她自己也不認得字,但聽起來很美,她好喜歡,倒不介意是不是撿回來的孩子了。

  「剪娘……」旭倫喃喃地唸出她的名,原來她是個孤兒。

  聽見他低醇的嗓音喃唸著自己的名字,剪娘略為平復的心跳又不可自己地怦怦亂跳,連腳指頭也能感覺到自心口擴散出去的熱……

  「妳的家人呢?」從白晝到日暮,根本沒其他人出現過。

  「都過世了。」剪娘黯然道。

  旭倫看見她眼底的悽楚,拉開話題。「既然不噁心了,把湯喝下去,暖暖胃。」這女人明顯後天調理不足,才會動不動就暈倒。

  剪娘的目光說什麼也不敢回到那碗湯上,卻又不知該怎麼拒絕他的好意,晶亮的眸子只好亂瞟,就是不定在旭倫湊上前的「鹿肉湯」。

  「一個將軍放下身段替妳煮食,妳看起來好像不怎麼領情。」明瞭她逃避的心思,旭倫「適時」利用她的怯懦補充了句。

  「剪娘不敢得罪將軍!」她緊張地低頭,深知自己冒犯了他。

  「那就喝下去。」他正色道。

  剪娘再怎麼不忍與害怕都得硬著頭皮喝了,那隻被她瞧見死狀淒慘的鹿兒……

  接過碗,剪娘湊上自己的嘴,探了一小口,但那揮之不去的血腥畫面硬是不斷在她腦海裡放大,再怎麼美味的湯汁都成了血流成河的可怖,想當然爾,剛恢復些微生氣的小臉又要褪色。

  旭倫也發現了,這下明白要她喝下一口都難如登天了。

  察覺她似乎強忍著不適又要昏過去,旭倫早先一步再次侵佔她的櫻唇──

  這回不僅淺嚐而已,他放任自己舔吮她嬌美的唇瓣,齒尖拉扯著她誘人的柔軟,似是囓啃、似是咀嚼,更在其上兜著圈圈,以熱舌進行著她不明白的曖昧動作。

  發覺她不自覺地張口倒抽一口氣,他的熱舌順勢探入她的檀口中,緩慢地勾挑她打顫的貝齒與舌尖,大掌輕摩著她的背脊,那股淡得稍縱即逝的香味又靈巧地溜過他鼻間。

  生嫩的剪娘再也敵不過他的溫柔撫觸,猶能顧自嬌喘之餘也僅能臣服在他撒下的迷咒之中,陌生情潮如浪花狂擊著她……

  直到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旭倫才放開她,見她緊閉明眸、微張著瀲灩小嘴貪婪地吸氣,不落人後的胸脯一上一下地起伏,旭倫的眸光突地因慾望而幽沉。

  他因她能輕易撩撥他的慾望而驚,她甚至什麼都沒做!

  「喝下去!」旭倫低嘎地粗叱。

  剪娘則因他忽然轉變的語氣而瑟縮,說不出心中又甜又懼的心緒從何而來。

  旭倫知道自己嚇著了她,於是放柔口氣。「妳失血過多,多少喝一點,否則就算不喝也會再度因傷昏倒。」

  「我……不敢喝……」剪娘怯道,因為他忽熱忽冷的言語而惶恐。

  「害怕?」

  「嗯。」她重重地點了下頭。

  「雞湯敢喝吧?當雞湯喝就得了。」

  剪娘至少把目光放到碗中了,但依然躊躇著。

  旭倫率先喝了一大口,吞下之後再把些許餘汁以舌沾點到剪娘的唇上,剪娘嚇了一跳。

  「把妳嘴上的湯汁舔下去,否則我直接餵妳,用剛剛的方式。」他威脅地盯著她泛油光的唇。

  剪娘臉一熱,酡紅著雙頰依言照做,秀巧的粉舌輕畫過美唇一圈。她實在不敢再讓他「咬」自己,因為那感覺實在太駭人、太撼人……

  緊閉雙眼,剪娘試著將唇上的肉汁嚥下去,試著什麼都不去想。

  可是,好難呀……

  「再昏一次我就吻妳一次。」他警告。

  被「恐嚇」的剪娘忙不迭打開眼,細長如羽的眼睫劃過一道美麗的弧形,盈盈清眸透出含羞帶怯。

  旭倫的內心為眼前這副嬌羞的美人圖激盪著,仔細一看,才發覺她除了纖弱得令人心疼外,嫣妍燦麗的容貌並不比他擁有過的女人差,當下,他決定了──

  他要這朵嬌嫩的小花兒。

  「妳不是要還我一百兩?」他問。

  「嗯,可是……可是都掉入山谷了,我一定會想辦法還的!」她急急保證,壓根忘了那些錢原本就是他賜予她的。

  「妳有什麼辦法?」估計這房子裡裡外外加起來也不過五兩銀子的價值,他猜她根本就是「貧」民一個。

  「我、我會織布、刺繡,一個月可以還給將軍七、八兩銀子。」省吃儉用、再加上賣力點多織一疋布、多繡兩方綵衣樣兒,應該可以湊出這麼多。

  「難道妳要連本帶利還到一年以後?」他設下陷阱,說話的閃熠在眼底一閃而逝,快得連剪娘都來不及察覺。

  「不,我要妳一個月內還清。」

  一個月內?!「我……我……我沒這麼多錢……」單純的剪娘急了。

  「到我府裡當我的貼身侍女,抵妳『欠』我的銀子,還供妳吃住。」他不想讓她待在這種破舊簡陋、看似寧靜卻蘊藏無限危機的地方。

  「貼身侍女?」

  「伺候我的生活起居,不是什麼困難事,妳做得來。」他哄誘。

  「剪娘……是個瘸子,連當個丫鬟做些簡單的活兒都不靈活的……剪娘並不適合服侍將軍大人。」跛腿讓她無法像個正常人跑跳,她總會有些落寞。

  「貼身侍女不需要做粗活兒,妳若答應了,我以後會慢慢『告訴』妳。」

  逗她是件好玩的事兒,但沉溺於女人並非手握百萬大軍的他該有的心情,她將只會是他待在京城這段無聊時日的最佳調劑。

  「我不逼妳,只不過,一個月內妳還是必須把錢還清。」

  「剪娘──」門驀然被推開,映入來人眼簾的是旭倫坐在剪娘床沿的親暱畫面,邵娟煞住了自己高呼的嗓門。

  「娟兒……我……」剪娘像是做壞事被當場活逮,意識到自己幾乎半偎在旭倫身上,她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你們……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剪娘,妳怎麼可以隨便讓男人……尤其是……將軍進屋呢!」邵娟喳呼著,一股如意直冒。

  「她受傷了,我送她回來。」旭倫輕描淡寫瞟了邵娟一眼,又轉頭對剪娘說道:「妳可以考慮,我走了。」說完便起身離開木屋,頎長的身影沒入夜色之中。

  「剪娘,老實說!察祿.旭倫有沒有對妳不規矩?」邵娟質問。她現在已經是雷府的千金了,旭倫是她的,她不容許任何人來搶,包括正主兒——剪娘。

  怎麼說雖然都是她昧了良心,但這個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機會她絕對不放過,她不想再過苦日子、那連嫁妝也沒著落的窘境,說什麼她都要把握這個脫離貧苦的好機會!

  「沒有……娟兒妳多想了。」剪娘拚命掩飾自己慌亂的心意,作勢要下床,卻不小心扯疼了手臂上的傷口。「呃……」

  「妳怎麼會受傷的?」邵娟這才把注意力放到剪娘臂上。

  「不小心跌傷……壓到樹枝,不礙事的。」剪娘不想讓好友擔心。

  「妳呀,老是毛毛躁躁、粗心大意,要是我不在就沒人會提醒妳凡事多注意一些了!」邵娟翻翻白眼。

  「妳不在?娟兒,妳要上哪兒去?」

  「我在京城雷府找到一份丫鬟的差事,改明兒個就得搬入雷府工作。」邵娟對剪娘撒謊,她和剪娘打小一塊兒長大,當然不可能告訴剪娘她是去當「別人家」的千金小姐。

  「那邵婆婆怎麼辦?妳同婆婆說了嗎,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嗎?」剪娘握住邵娟的雙手急問。

  也許是厭惡、也或許是心虛,邵娟悄悄擺脫了剪娘無依的手。

  「婆婆自己會照顧自己,這就不用我擔心了;只不過,妳千萬別去找我,我會不定期把比織布多了好幾倍的工錢帶回來,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加菜了。」邵娟說得煞有其事。

  「娟兒,在大戶人家家裡做事,不比咱們自力更生來得輕鬆,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剪娘明白好友的決定不容人改變的性子,她只能這麼提醒邵娟。

  「喂!一向都是我提醒妳,怎麼這會兒換妳雞婆起來了!」邵娟不願觸摸良心,任良心一角漸漸崩陷,她不想掙扎,她才不要像娘一樣當個有良心的弱者。

  事實證明,弱者在世人眼中一點也不起眼,唯有把握攀高的機會,才有名利雙收的一天!所以,她利用了剪娘的身世。

  「不跟妳多聊了,我回去了。」不想再看剪娘那雙澄澈到似乎能反映世間一切真實的眼眸,邵娟匆匆離去。

  當丫鬟……真能多賺些銀子嗎?

  剪娘陷入沉思。

  ※※※※

  雷府

  富麗堂皇的壽花祥廳內,久違的喜氣逢堂。

  雷軍滿足地撫著花白的鬍鬚,笑呵呵地接受「女兒」睽違已久的請安。

  「女兒心凰給爹請安,爹爹康安萬福。」身著衣襟、袖口有著金繡滾邊,粉紫、紫紅相間的絲綢繡花底案裙裳,邵娟跪在雷軍面前,甜嘴地行了個大禮。

  邵娟,現在是「雷心凰」。

  「好、好、好!凰兒快起身、快起身!」雷軍親自攙扶起她。

  「心凰謝爹爹。」

  「孩子,這些年苦了妳了。」雷軍拍著邵娟的手心疼道。他從衍鳳那得知凰兒告訴衍鳳的一切,知道了她這些年來過的苦日子,父愛早已無法遏制地氾濫。

  「心凰有幸能與爹爹團圓、什麼苦都不算什麼了。」邵娟有禮的應對讓雷軍大感欣慰。

  「如果妳娘地下有知,不知道會有多安慰……夫人咱們的凰兒回到咱們身邊了,妳看見了嗎?」沒想到自己的女兒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而且教養有加,雷軍不禁老淚泗橫。

  邵娟心虛地瞟了眼四面八方,對雷軍的話感到毛毛的,心裡嘀咕著。「連妳丈夫都沒認出女兒來,別怪我!」

  「爹,年紀都一大把了,別哭啦,太難看了!」雷衍鳳調侃爹親,在一旁還有始終酷著臉不說話的旭倫,臉上掛著一抹旁人無法探究的深思。

  「爹爹,哭多了會傷身的,心凰可不愛。」邵娟以絹帕輕拭雷軍佈滿歲月紋路的眼角,小女兒的嬌態顯露無遺,酥人入心。

  這會兒,還想說些什麼的雷衍鳳也說不出來了,這場父女大團圓的戲碼讓他有乖乖想躺回床上去「養病」的衝動。

  「好,爹不哭、不哭。」雷軍眉開眼笑。「賢侄,凰兒回來了、也談辦辦咱們兩家的喜事了,喜上加喜、你說是不是!」轉而對旭倫說道。

  沒等旭倫回應,邵娟倒是先羞澀地開口:「爹爹,人家不來了啦!才見到爹爹和哥哥沒多久,就想把人家送出門去……」

  「哈哈哈!凰兒害羞了!看樣子凰兒是對賢侄很滿意嘍?」雷軍開懷大笑、笑看眼前這對郎才女貌的璧人。

  「婚姻之事但憑爹爹做主。」邵娟嫣然一笑。

  雷衍鳳瞥了眼面無表情的旭倫,了解旭倫唯有遇到難以忍受的狀況才會表演「木頭人」。

  「爹,別逗心凰了,她都給您逗的不好意思了,不如我和旭倫帶心凰在府裡到處逛逛,好熟悉熟悉環境。」雷衍鳳適時替好友「解圍」。

  「也好,我商行裡還有些事得處理,你們去逛吧!凰兒,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跟爹講,讓爹好好補償妳。」雷軍拍了拍女兒的肩。

  「謝謝爹爹。」她福了福身。

  雷軍悅然離去,廳內剩下三人。

  「你們逛吧,我還有事不奉陪了。」旭倫丟下一句話轉身就想走。

  「將軍不認得我了嗎?」邵娟提起裙襬繞到旭倫面前,阻止他的離開。

  「妳不是失蹤了十八年?我該認得妳嗎?」旭倫冷淡地反問。

  「我是剪娘的朋友,剪娘性子單純無邪,請將軍放過剪娘。」她沒忘那晚撞見的一幕——他和剪娘曖昧的親暱。

  「妳不提我倒還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剪娘,可是個美人胚子。」旭倫像是故意激她,邪氣地補充。

  「將軍別忘了我們的婚約。」邵娟毫不避諱地指明,連雷衍鳳這身為「哥哥」的聽了都皺眉。

  「婚約又如何?本將軍玩女人還得經過妳的同意嗎?」旭倫對雷心凰只有不耐,將垂在身前的長辮甩至身後,傲然而去。

  雷衍鳳明知旭倫侮辱的是自個兒的「妹妹」,但卻又說得大快人心,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該吃藥了?

  邵娟咬牙切齒,在衣下的粉拳緊握,指甲陷入掌中的刺痛也敵不過她眼底的怒氣與妒意。

  凡是阻擋她未來幸福的人,都該除!

  若剪娘也湊一腳……

  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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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8: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春雨綿綿,湮濕塵土路,月夜街邊人煙稀少,惟獨花街柳巷猶自熱鬧得春風滿送。

  「牡丹樓」,北京城頗負盛名的花樓,一入夜便是最活躍的時刻,送往迎來,好不快活。

  據買笑人的說法,「牡丹樓」裡頭的花娘們環肥燕瘦、翠袖雲衣、個個是能歌金樓、又善舞柘枝,醉臥美人鄉,此生夫復何求!

  唯獨左擁薄衣美人、右摟半裸佳麗的旭倫,眉眼間盡是一片躁鬱及陰鷙,佳人在懷,他卻無心玩樂。

  不知是一連下了好幾日的綿綿細雨擾得他心煩意亂,抑或是身上那道無形的枷鎖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只知道,他不想跟「雷心凰」成親!

  「爺兒,上咱們這兒怎麼還悶悶不樂呢?來,桃兒敬您一杯。」一名半趴在旭倫懷裡的美艷花娘,蔥蔥玉指挑起精巧的酒杯,甜膩動人的嬌嗓酥入心骨。

  「哎唷!人家不美嗎?爺兒您怎麼連看都不看小虹一眼?」另一名偎在旭倫身側的花娘嬌嗔著,還不停地用上身露出了大半片呼之欲出的渾圓,輕擠著旭倫結實的胸膛。

  只見旭倫依然只是漠然地盯著窗外從屋簷上滴落的雨珠兒,美人猛獻殷勤,他卻不當一回事,從進了青樓到現在已經過了兩個時辰,除了偶爾享用美人侍奉的醇酒佳餚外,他就是這副冷淡的樣子。

  「牡丹樓」裡人人爭捧的紅牌桃兒和小虹逕自拋下多少恩客,就為了陪這位威猛武勇、俊美無儔的靖逆將軍,結果他只管吃他的、喝他的,根本不把她們的美色看在眼裡,桃兒和小虹表面上不說,心裡的滋味卻是酸溜溜。

  難道號稱「牡丹樓」二美的她們不夠絕倫誘人嗎?!

  「爺兒,夜深了,您想不想讓桃兒陪您躺下來『歇息』?」桃兒把薄紗披肩往下拉了幾分,雪白之間的溝壑引人遐想,凝脂玉手挑開旭倫襟上的琥珀襟釦,探入他的襟口,有技巧地摩挲著他的暗突,言語間盡是大膽的邀請。

  「不如我們姊妹倆一起讓您盡興?」小虹輕坐上旭倫的勁腿,綿軟的手靈活地往下撫摩,來到他雙腿間的男性,隔著褲子前後搓揉。

  然後,小虹又更豪放地往旭倫的腿間緩緩跪下,桃兒也把他的大手放到自己飽滿傲人的渾圓上按壓兜旋著,更加賣力地挑逗旭倫,但絲絲入扣的嫵媚嬌吟反而先自她們嘴邊流洩……

  旭倫總算把目光集結到兩個半裸女人身上,對於她們的自動,他倒是很熟悉,不過,再怎麼大膽也該懂得看人臉色吧!

  他擱在花娘胸脯上的大掌毫不留情地擰捏著其下的尖挺,嘴邊吐出的卻是冰涼的冷語。「妳們就這點能耐?」

  「痛!啊……嗯……」桃兒痛呼出聲,卻又馬上發出陣陣愉悅的呻吟。

  「爺兒,那您希望我們姊妹怎生伺候您呀?」小虹挑逗地輕吻上他的碩大。

  「妄自做主、目中無人。」旭倫冷嗤,撂開身上兩個令他反胃的女人。

  小虹被推倒在地。「爺,我們哪兒惹您不爽快了?」

  「好疼呀……」桃兒撞上了身後的窗牖。

  旭倫睥了眼桃兒,卻是另一張強忍痛苦的怯生生小臉撞進他的心,桃兒的吃痛聲讓他想起另一個羞澀萬千、荏弱嬝娜的身影,霎時,一抹淡得彷彿輕煙的幽香彷似又竄過他英颯的挺鼻……

  深吸一口氣,想捕捉的氣味又飄然遠離。

  「該死!」

  煩亂至極的旭倫墨濃的眉端因惱怒而擺出一道深痕,看起來狂霸陰鷙。

  天殺的!明知與雷府千金的婚事是已逝的阿瑪、額娘和撫養他長大成人的雷世伯的心願,但心底卻百般抗拒,就因為心頭出現的那抹纖弱身影!

  該死!他怎會對一個膽小懦弱又身帶殘疾的女人牽念至此?

  視線越過窗邊的花娘,窗外,雨中,一跛一跛的人兒引起旭倫強烈的注意,他瞇起眼,盯著那消失在街邊轉角的纖細身影。

  「爺兒,您別氣……」桃兒、小虹不死心又黏上去。

  「滾開!」此時女妓身上濃郁的花香味兒反而引起旭倫更躁鬱的厭惡,他大叱一聲,引得桃兒、小虹驚叫,不敢再妄自靠近。

  他追了出去。

  ※※※※

  渾身濕淋淋的剪娘突然被面前黑抹抹的巨物堵住去路,嚇了一跳的她連忙抬起被雨水打濕的小臉,在紛飛的雨絲中一探究竟。

  「這麼晚了為什麼在大街上淋雨?」旭倫騎著通體黑亮的駿馬,居高臨下地俯視蒼白的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子,居然在夜裡淋雨!

  已經深深刻入心底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緊繃的心弦因為這能安定她的嗓音而放鬆,剪娘虛弱的淚水終於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顆滑落,和雨水融在一塊兒,增添她惹人心憐的悽楚。

  「哭什麼?看到我就想哭嗎?」旭倫翻身下馬,高壯的身形替她擋住了大部分的斜飄雨絲,粗糙的指尖拭去了她頰上的水滴。

  剪娘搖搖頭,不聽使喚的淚水依然冒得兇。「婆婆突然生病,沒有……沒有銀子看大夫……我找不到雷府……」又慌又急的她,哭得抽抽噎噎。

  「妳要去雷府?找人?」旭倫勉強聽懂了後面那句話,收回自己的手,皺眉地看見自己的粗糙指腹在她臉上留下的紅紅淺痕。

  「娟兒在雷府裡……」可是她只認得平常去「雷絳坊」的路,問了幾個路人,她反而愈走愈迷糊了,心裡擔憂著病中的邵婆婆,完全沒了主張,差點蹲在路邊哭了起來。

  見她噙著淚哭的淅瀝嘩啦、紅通通的鼻頭難受地吸著,旭倫的心沒來由地揪成一團,抽疼窒悶的感受不斷擰擾他的思緒。

  他解下身上的披風,從頭到腳把她密實地包裹起來,確定不會淋到一滴雨,才抱她上馬,將她置於身前、雙臂間。

  「將軍……」剪娘驚呼。他為什麼……這麼待她?

  「我帶妳去雷府。」他確定她口中的娟兒就是雷心凰。

  「謝謝將軍……謝謝。」剪娘的淚水又悄悄滑落。從小到大,老樵夫夫婦雖然關心她,但他這樣溫柔的體貼卻更撼動她的心弦,雖然只是不經意。

  「將軍會淋到雨!」她驀然想起他的披風在她身上。

  「我沒像妳那麼虛弱。」他策馬前行,盡量不讓馬兒走得過於顛簸,免得她的身子吃不消。

  「可是──」

  「我可不想妳又昏了過去。」

  那種心口發燙的感動又真真實實地在剪娘心窩間彌漫,身子不自覺地輕顫。

  「還冷?」旭倫在她頭頂問。

  「不……」還沒等剪娘回答,旭倫兀自攬緊了身前的嬌軀,一前一後的兩人貼合得毫無空隙。

  從未體驗過的溫暖縈繞在剪娘周身,雙手悄悄將擁有他味道的披風端至嘴邊,她在心底說了無數次感激。

  心,也淪陷在他那從不刻意卻又令人銘心的無邊柔情裡了。

  ※※※※

  「到了。」雷府大門口,旭倫抱剪娘下馬。

  剪娘一下馬,連忙跛著左腳兩步併作一步走上石階敲門,旭倫只是看著她。他沒有陪同她,因為不想見到雷心凰。

  「呵哈……誰呀?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呀?」揉著眼、打了個呵欠的守門僕隸出來應門。

  「這位小哥,能不能請你告訴邵娟,她的朋友剪娘有急事找她?」剪娘說明來意。

  僕隸見剪娘眉眼之間盡是楚楚可憐的模樣,心一軟便替她想了想。「邵娟?雷府裡沒妳說的這號人物。」

  「有的、有的,她在府裡當丫鬟,這幾天才剛到!」剪娘解釋。

  丫鬟?在不遠處的旭倫攏起劍眉,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雷府這幾天沒有新來的丫鬟、只有新來的主子,沒妳說的那個人,妳走吧!」

  「怎麼會沒有?請你再想想好麼?」

  「妳煩不煩呀!府裡的人進進出出都是我在看管的,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走走走!快走!」呵欠連連的僕隸不耐煩地揮手趕人,轉身就要把大門關上。

  這一揮,差點把纖瘦的剪娘給推落石階,她的後背撞入一堵堅實的懷抱,來人穩住了她的身形。

  「我總可以進去吧?」是旭倫。他看剪娘的淚又要掉下來,因此違背了自己不打算見雷心凰的初衷。

  僕隸一看是旭倫,馬上換了個表情,鞠躬哈腰開了大門讓旭倫通行。

  「是是是,將軍大人請。」

  剪娘的腰被旭倫霸佔似的摟著,也跟著進了雷府。

  旭倫並沒有依剪娘的心思去找邵娟,反而帶她來到了「南閣」,要雷衍鳳吩咐人去喚來邵娟。

  好友深夜來訪不稀奇,雷衍鳳大大好奇的是旭倫身邊還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可憐,更令他訝異的是,這個纖弱的小可憐竟引起他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敢問姑娘,我們認識嗎?」雷衍鳳上上下下打量著剪娘。

  到底是哪兒熟悉?他說不上來,只覺得他好像……見過她。

  「雷衍鳳,你看夠了沒?」旭倫對於好友放肆的眼光感到非常、非常不悅。

  目光不曉得該放哪的剪娘也被瞧得慌了,加上旭倫露骨的話,白玉般的芙蓉面頓時成了緋顏。「不、不認識。」

  「不認識沒關係,介紹一下就認識了嘛!在下雷衍鳳,再問姑娘芳名?」雷衍鳳倒是自在的很。

  剪娘總算把怯生生的眼對上雷衍鳳,他俊朗率真的笑容讓她沒有受侵犯的感覺,也就不那麼生疏。「……我叫剪娘,是有羽毛的剪。」

  她靦腆可愛的回答讓雷衍鳳覺得有趣極了,又繼續問:「妳多大歲數了?許人了沒?」後面那句是替旭倫問的,嘿嘿,夠朋友吧!

  「剪娘是個孤兒,不確定自己有多大歲數了,大概十八、十九了……剪娘還沒許人。」她誠實回答。

  不確定?雷衍鳳腦海裡有個疑惑一閃而過。

  但聽在旭倫耳裡,不是那麼回事,他直覺好友對剪娘有意思,額邊青筋微現。他開始後悔讓雷衍鳳見到剪娘了!

  「對於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妳倒是挺樂在其中的?」被晾在一旁的旭倫忍不住開口打斷他們,心裡對於忘我聊開的兩人直發酸。

  「對了,剪娘,妳找心凰有啥事?」雷衍鳳不理充滿醋勁的好友。

  心凰?剪娘被雷衍鳳的問題拉了過去。「我找的是邵娟,不是心凰。」

  邵娟被請來南閣,剛好聽到他們的談話,臉色霎時又青又白,正巧打斷他們。

  「剪娘,妳怎麼來了?」

  「娟兒!」剪娘看到邵娟很開心,跛著腿走近邵娟。

  雷衍鳳這才注意到剪娘行動不便,頗為訝異。

  「怎麼身子濕成這樣?」邵娟表面溫柔地拉過剪娘的手,兩人走到閣外。

  「不要緊的。」

  「妳怎麼會跟旭倫在一起?」邵娟聽下人說了,是旭倫帶剪娘進府的。

  「我……我不能入府,是將軍幫我才……」剪娘年輕的臉龐泛開兩朵紅雲,支支吾吾間,邵娟看透了剪娘單純的心思。

  旭倫對剪娘有興趣,而剪娘喜歡旭倫!

  這項認知,讓邵娟的恨意轉眼之間橫生。

  「不是叫妳別來嗎?在這裡,我不能這麼隨性的!」邵娟輕斥。

  「娟兒,對不起……婆婆病了,這幾日雨不停地下,婆婆咳得厲害,我沒有銀子請大夫,實在沒法子只好來找妳。」剪娘依然以為邵娟只是個丫鬟。

  「我這兒有些碎銀,妳拿去吧,以後我會回去看妳們的,別莽莽撞撞跑來!瞧妳被雨淋的,萬一傷風可怎麼好!」邵娟假意關心剪娘,事實上,她開始厭惡起能獲得旭倫青睞的剪娘。

  「娟兒,妳的衣裳好漂亮呀,當丫鬟真能很快賺到錢嗎?」剪娘輕摸邵娟身上柔軟舒服的綢緞料子,心思則飄到旭倫身上。

  一百兩若要連本帶利一個月內還清,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辦不到。但她不能同邵娟商量,邵娟為奴為僕所賺的錢都是辛苦得來的,她不該讓邵娟煩惱。

  「當、當然。天色晚了,天雨路滑的,我找個人送妳回去。」邵娟不著痕跡避開剪娘的手,免得剪娘手中的污垢髒了她的衣服。

  「我可以自己回去。」剪娘為邵娟的體貼感到窩心。

  讓妳單獨回去好讓旭倫有機可乘嗎!哼,我偏不!邵娟心裡打著壞主意。

  「剪娘,我勸妳別接近旭倫,對於女人,旭倫都只是玩玩的,玩過就丟,妳千萬別給他騙了!雷家小姐找著了,旭倫即將要娶雷家小姐,不會對妳真心的。更何況,旭倫是個將軍,像妳這樣的平民老百姓是沒什麼資格奢求他的愛。」剪娘一向聽她的話,朝剪娘下手,容易多了!

  旭倫即將要娶雷家小姐,不會對妳真心的。

  邵娟的一番話敲碎了剪娘情竇初開的少女心,心碎成片片的聲音在她腦海裡迴盪,碎片刺得她痛到無法思考。

  「我當妳是好姊妹才跟妳說這麼多,不能多聊了,我差人請大夫、順便送妳回去。」邵娟成功地見到剪娘刷白了臉,快意了不少。

  「嗯。」剪娘漠然地輕點螓首。

  沒有知會旭倫,邵娟安排剪娘搭雷府的馬車離開。

  邵娟回房後,脫下了身上華美的衣物,丟給一旁的丫鬟道:「扔了它,我不要了。」

  「是,小姐。」

  現在的她已經不同往昔,她想要的,說什麼都要得手──

  包括旭倫的心。

  佞笑在邵娟臉上盪開,為她的美麗增添詭詐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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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待大夫診過邵婆婆的病,拖著略顯沉重的疲憊身軀回到獨自居住的木屋,剪娘在望見屋裡的人時,心兒猛然一緊,轉身想逃,下一瞬間卻被摟進一副寬闊結實的懷抱之中。

  「啊!」他手心傳來的灼熱從她的背脊透到心口,剪娘驚呼出聲。

  「為什麼不告而別?」旭倫一想到她什麼都沒說就離開雷府,直到大半夜才回來,粗嘎的嗓音隱含著惱怒。

  「我以為娟兒會告訴將軍……」沒有嗎?

  「為什麼不親自告訴我!」利用完了就走人嗎?他勃然大怒。

  「請將軍放開剪娘……」他不會對她真心的,所有的溫柔都是假象,為什麼還要來找她?為什麼還要這樣抱著她?

  「先是不告而別,現在又想逃離我?」察覺剪娘的抗拒,旭倫蠻橫地圈緊她,卻又深怕太過用力會傷了她,惱怒與矛盾在他心中糾纏不清。

  「這本來就是剪娘卑下的身分所……不該逾越的。」

  心思單純的她也開始想到「身分」這玩意兒了?不知為何,旭倫就是不爽她表現得如此生疏。

  「現在才畫清界線不覺得太晚了嗎?妳可還欠我一百兩銀,別忘了。」

  「我、我會還的……」問題是,拿什麼還?

  「妳口口聲聲說會還錢,到現在我可是連一個子兒都沒看到。」感覺到她的呼吸急促了些,他索性還她身子自由。

  沒錯,她今夜還跟邵娟要錢,根本沒得還……

  「我的提議妳考慮得如何?」他問。

  「我若離開這裡,沒人照顧邵婆婆。」剪娘搖搖頭。「我不能離開。」

  「要照顧十個八個還不簡單!我會派人照顧她,不求回報。」

  剪娘聞言愣了一下,晶亮的清眸直勾勾地盯著旭倫俊美的臉看。

  差人照顧邵婆婆不用給他錢嗎?好奇怪呀……

  「伺候我一個月,算妳還清所有欠債。」膩了這女人,一個月就夠了。

  沒錯,當他發現自己對剪娘這樣一個女人投注了過多的心思,他告訴自己,因為他想玩這朵小花兒,就像把玩個唐三彩貼花龍瓶一樣,當然得多花些精神保護這易碎的玩意兒,沒有別的原因了。

  剪娘心中則是因為邵娟的一番話在掙扎著。

  明知不該接近他,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無關乎那一百兩……

  這究竟是為什麼?她究竟怎麼了?剪娘愈想愈頭昏,腦袋脹得難受。

  「妳不舒服?」旭倫發現了她的異狀,伸手探上她的額。

  好燙!

  「剪娘!」

  剪娘陷入昏迷前,知道一個溫暖的臂彎接住了她,和那聲焦急的噪音。

  ※※※※

  咚、、咚、、咚……

  持續而穩定的聲響一直在她耳畔守護著。

  伴她度過多少次忽冷忽熱的恐懼與不安。

  好溫暖的地方……

  讓她安心的不想打破這美好的一刻。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這溫暖是永遠屬於她的。

  那是什麼聲音?

  咚、咚、咚……

  不知睡了多久,剪娘終於自昏迷中轉醒,捲翹的羽睫輕搧,迷濛的剪剪水眸眨了眨,映入眼簾的是不熟悉的床幃,柔和的燭光輝映滿室,如夢似幻,剪娘有一瞬的恍惚和怔忡……

  這是哪裡?

  她坐起身,靈秀的大眼梭巡這偌大的無人寢房,目光所及盡是豪貴器物,連繡面精緻細滑的綾褥都是她從未接觸過的奢華。

  身著純白單衣的剪娘,赤足踩下床,走近一道以紗簾為隔的門,發現紗帳透出些微暈黃的光芒,她小心地掀起紗簾……

  一個俊挺如山的身影端坐在書案前,手握毫筆,振筆疾書,神情是那麼專注沉穩,案上燭的光彩竟也比不上他炯熠有神的漆黑眼眸。

  他是……旭倫。

  剪娘為這眼前的一幕失魂了,身處陌生環境的恐懼也逐漸消散。

  「看得這麼專注,不累嗎?」旭倫突然出聲,帶笑的眸好比天際間的星子。

  被發現的羞窘讓剪娘紅了雙頰,螓首低垂,雙手緊張地相絞。

  「剪娘,過來這裡。」旭倫依然端坐在書案前,不過,朝她伸出了手。

  她柔順地赤足走近他,地板的冰冷令她微微顫抖。

  旭倫看見她赤著腳,皺起眉頭,心生微慍;剪娘卻在看見他變了臉色,停下腳步,裹足不前。

  「別怕,我不會吃了妳,過來。」天曉得他看她只著單衣,美好的線條經由燭光映透,整個人宛如清蓮初綻,是多麼考驗他的自制力!

  剪娘依言靠近,在毫無預警之下被他健臂一摟、坐上他的腿,他扣住她不盈一握的纖腰,她下一刻便安穩地窩在他的懷中,雙腿離了地,被他的勁腿緊緊交纏。嬌小的她完全納入他的懷裡,服貼無隙。

  「別動,我才回答妳的問題。」見她滿臉疑惑,旭倫拿喬。

  「將軍,剪娘可以站著說話嗎?」被他這樣抱著,他身上的熱隔著單薄的衣料都傳到她身上了。剪娘這才發現自己僅著單衣褻褲,酡紅著臉要求。

  什麼事都要先問過他……剪娘想起他因她不告而離開雷府所發的怒氣。

  旭倫抱著她,什麼都不回答。貪婪地汲取她在懷裡的充實感,她高燒昏迷不醒時的不安才能被壓下。

  「將軍?」他怎麼不說話了?「將軍生氣了嗎?」

  「沒。」

  「那剪娘可以站——」

  「妳的身子還有沒有哪不舒服?」

  「沒有。」

  「手傷還疼嗎?」

  「不疼了。」

  「頭還昏嗎?」

  「不會。」

  「想吐嗎?」

  「不想。」不是要回答她的問題嗎?她有好多疑問呢!怎麼換成他問了?

  「將軍,剪娘可以站著說話嗎?」她試著再問一次。

  「不可以。」很乾脆的答案。

  「我、這樣……不妥……」剪娘輕顫,也許是因他的手橫過她的腰際以掌心緩緩摩挲她的腹部,也許是因肌膚感受到透過衣服的熱……

  「妳有為我做任何事的準備嗎?」微髭的下顎擱在她頭頂,他嘎聲問。

  「嗯。」她答應當他的侍女一個月。不,就算是幾十個月、幾百個月、幾千個月,她都願意。

  明知不該沉溺在他親密的舉動中,但她甘願臣服,只因他的溫柔。

  「我是妳的爺兒,別忘記。」妳將是我的女人。

  「剪娘記住了。」一輩子都不會忘……

  「妳可以問妳想問的了。」旭倫曬然一笑。

  「這是爺住的地方?」她能猜到大概。

  「沒錯。」

  「剪娘怎麼了?」她記得自己是在木屋裡的。

  「妳箭傷未癒又淋雨,傷口發炎引起高燒,昏迷了三日三夜,又不肯合作把藥吞下去。」實在是太大意了!萬一那夜沒遇上她,她大概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女人不但欠照顧、還欠教訓!

  旭倫在她昏迷時也是這麼想,不過根本沒動手教訓過。

  「爺替剪娘請大夫?」她訝道。

  「不行嗎?」他反問,把問題丟回給她。

  「謝謝爺兒……」她又想哭了,哽咽卡在喉嚨裡就是怎麼都吞不回肚裡去,她好沒用!

  這女人是水做的嗎!居然說哭眼淚就來?

  「剪娘,注意看,這就是妳的名兒。」旭倫轉移她的目標,揮毫在紙上落下蒼勁有力的字體。

  剪娘

  這就是她的名字……

  看著陌生的黑墨在白紙上渲染開來,剪娘忘了哭泣,好奇的目光專注在筆尖,隨著旭倫的一筆一畫,她無法遏制自己心慕旭倫的氾濫情潮。

  「想學?」旭倫看她專注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

  「剪娘可以學嗎?」她驚喜地問,澄澈明亮的眸宛如異國璀璨的黑水晶。

  「本將軍教出來的學生可不能差!」狂傲依舊。

  剪娘點頭如搗蒜。

  他淺勾嘴角,把筆放入她的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帶領著她寫下兩人共同在心底念著的名。

  剪……娘……

  眼前似乎模糊了,剪娘覺得自己好幸福。

  「剪娘也可以學將軍的名嗎?」她冀盼而問。

  旭倫不發一言,抓著她纖柔小手的大掌停在半空中。像是小石投入湖底,有股激越在他心湖盪開,連漪一圈一圈愈擴愈大。

  剪娘吶吶無語,心知自己實在要求太過了。她只是個丫鬟呀!哪有資格學寫爺的名……

  心底的落寞無言攀升,旭倫忽然帶動她的手則是令她訝然不已,她驚喜地看著紙上落下不同於自己名字的兩個字,感動霎時盈滿胸臆,眼兒真的模糊了……

  握著她細嫩的柔荑領她寫字,加上美人在懷,旭倫無法不聯想到領著她嚐遍男女極樂之事,下腹隱隱燒起一把火,嬌纖的曲線唾手可得,他卻躁進不得。

  原因無他,大病初癒的她依然太虛弱,承受不了他。

  妳有為我做任何事的準備嗎?

  嗯。

  根本還不夠!

  強要了她也只會毀了她一條小命。

  耐心等待,是為了最豐盛的果實。

  戰爭如此,女人亦是如此。

  ※※※※

  旭倫帶剪娘回將軍府養病、還「就近」呵護剪娘,剪娘成了旭倫貼身侍女的消息,幾日過後傳入了邵娟耳裡,自是令邵娟又氣又妒。

  她已經「警告」過剪娘了,剪娘不可能不聽她的話!

  剪娘一定是被什麼事給纏住了,才不得不當旭倫的貼身侍女,一定是的!

  究竟是什麼事呢?從小到大,剪娘遇事一定會找她商量的,這回怎麼沒有?

  貼身侍女……貼身到什麼程度?!是做丫鬟的工作?

  丫鬟?

  當丫鬟真能很快賺到錢嗎?

  剪娘曾問過她這個……難道剪娘缺錢?

  也不對呀!剪娘一向很節儉,她也給剪娘一些碎銀了不是嗎?怎麼會缺呢?

  還是……剪娘喜歡上了旭倫?自願跟在旭倫身邊?

  可惡!

  雷衍鳳在花苑裡看到緊捏繡絹的「妹妹」對著迎春、花兒不知在說些什麼,他咧開嘴走了過去。

  「哎呀呀!旭倫這『甸甸呷三碗公』的傢伙也金屋藏嬌起來了,真有膽。」雷衍鳳誇張地把音調拉長,還笑著補充。「閩南話,我剛學的。」

  「哥哥這是在替妹妹我打抱不平、還是在捉弄妹妹?」邵娟不冷不熱地反唇相譏。

  「妹妹都猜錯了,哥哥我——是在吟誦。」看邵娟氣得臉一陣白、一陣青,雷衍鳳反而樂得很。

  雖知不應該是這樣,但他就是忍不住調侃邵娟,看來他改日真要給大夫看看了!

  「哥哥不為妹妹想想麼?妹妹和旭倫有婚約在身,而旭倫明知故犯寵了女人,擺明了給妹妹難看,全京城的人一定都在背後取笑妹妹,這要妹妹以後怎麼面對眾人哪!」邵娟硬是擠了一滴眼淚,看起來哀怨可憐。

  可惡!她要把這筆被雷衍鳳羞辱的帳一起算在剪娘頭上!

  「話也不能這樣說,妳將會是旭倫明媒正娶的妻,合該是妳的位子有誰能搶?除非妳自甘墮落,讓旭倫不得不休了妳。」雷衍鳳試著以兄長的身分「開導」她。

  這樣他有沒有正常點了?

  雷衍鳳說的沒錯,但……「萬一旭倫執意退婚而另娶,那怎麼辦?」

  「妳喜歡旭倫?」

  「嗯。」雷家小姐的位子是她的,將軍夫人之位當然也是她的!

  「他會不會退婚,我就不清楚了。不過,對於女人,旭倫是沒什麼耐心的。」雷衍鳳說完便跨步離去。

  以邵娟的聰明當然聽懂了,雷衍鳳的意思很明白,她比剪娘還得不到旭倫的眼光,也就等於比剪娘還不如,旭倫自是對她沒興趣。

  那就應該……除掉障礙!

  不管是誰擋她的路,都要除掉!

  殘佞的計畫在邵娟腦海成形。

  ※※※※

  就著月光,剪娘蹲在沙地上,左手拿著旭倫親筆字帖,右手握著樹枝,按帖臨摹,在沙地上畫出歪歪扭扭的字。

  字雖然遠不及旭倫寫的端正好看,但她的心裡是滿滿的雀躍。

  真好,她也會寫自己的名了!還有爺的……

  剪娘紅潤的唇畔漾出絲絲溫柔笑意,精緻的小臉散發嬌美光彩。

  但是,進步神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她真的很有空,有空就能練字。

  已經好幾日,她就是在練字中度過,爺白日得上朝與皇帝議事,夜間又常忙得不見人影,等有機會見爺,爺都已經睡下了。她這個美其名為「貼身侍女」的人,反而被一堆丫鬟伺候著喝補藥、吃藥膳,不喝又會害她們被爺罵,她愈來愈搞不懂爺的意思了。

  像這樣當個閒人只負責吃睡、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還錢了嗎?

  「小夫人、小夫人?」一個丫鬟的呼喊聲由遠而近。

  對了!還有,貼身侍女都要被叫做「小夫人」嗎?這個問題剪娘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在這兒。」剪娘回道。改不掉她們喚她的方式,她也就隨她們的意了。

  「小夫人,爺吩咐您去服侍他入浴,正在浴坊那兒等您。」

  「好,我馬上去。」總算有工作可做了!

  剪娘帶著愉悅的心往浴坊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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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9: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氤氳水氣繚繞,清水的清新氣息瀰漫整個浴間,若有似無的撥水聲撩動了夜裡的靜謐,從窗簾的縫隙灑下的月光增添了一絲撩然魅惑。

  走進浴坊的剪娘這才想到她根本不曾伺候男人入浴,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屏風外。隔著屏風,那一頭就是旭倫……

  芳影映在翠軸屏風上,那抹纖絩只有一個人才會有。旭倫的薄唇勾起一抹幾不可辨的懾人微笑。

  「光站在那就能伺候我了?」慵懶低沉的聲音越過屏風傳來。

  剪娘一聽也知道旭倫正在催促她,連忙移動雙腳、繞過屏風,始終低垂著螓首的她,眼神不敢亂瞟,只敢打著自己的繡花鞋尖看。

  「抬頭。」他簡短令道。看她這樣走路,他可不想先讓她來個撞壁或倒栽蔥。

  剪娘怯怯地依言抬起頭來,一入眼的畫面讓她幾乎忘卻了呼吸──

  偌大的浴池裡,旭倫赤裸著上半身泡在水裡,那糾結賁張的肌內自胸膛延伸至臂膀、結實得毫無一絲餘贅,宛若蘊藏無限力量,豐神挺拔得叫人移不開眼……

  「看夠了就過來。」絲絲笑意從旭倫嘴角漾開。

  剪娘聞言羞紅了臉,一股赧赧熱意在頰上炸開,羞得連頭都抬不起來。

  「靠近點看不是看得更清楚?」相對於她的羞赧,他倒是很大方地供她欣賞。

  「不、不用了……」旭倫這一調侃,剪娘壓根忘了自己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妳不靠近點怎麼服侍我?」他提醒她,卻很享受她青澀的反應。

  服侍爺?對喔!剪娘如夢初醒,跛著腿緩緩走近旭倫,愈接近那昂藏的身軀,她的心兒撲通撲通愈跳愈快。

  「不是走這兒,是走那兒,從石階下來。」旭倫指向浴池一角。

  從石階下去就是水裡了呀!「剪娘也要入池?」

  「當然,要不然怎麼幫我淨身?」他邪魅一笑。

  幫爺淨身?!

  剪娘想起自己淨身的方式,臉蛋燒得更紅了,彷彿能沸騰出水氣來。

  「剪娘不是在池邊遞方巾、衣服就可以了嗎?」她以為服侍入浴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剪娘的反應讓旭倫開懷大笑。「那些東西我自己可以拿,不需要別人。」真是朵有趣的花兒!

  「那、那……」為何還要她下水?

  「我擦不到背、所以才要妳下來。」他看穿了她表現在臉上的心思。

  擦、擦……背?!剪娘光想像,身子就像漸漸熟透的蝦子開始爆紅,雙腳站著不動。

  「妳浪費我太多口舌了,剪娘。過來!」低沉的嗓音微喝,旭倫的表情刻意表現出不耐。

  剪娘縮了下頸子,惶恐步下石階,每走一步,她的裙襬就往上被水沾濕一截,直至濕到大腿根部,她也走到旭倫面前了。

  隨著水波起伏,剪娘腿根以上的衣裙多少也被打濕了,下腹的衣料完全服貼在她玲瓏曲線上,旭倫深如黑潭的鷹瞳深處燃起一簇火苗。

  「替我擦背。」將方巾交給她,他低嘎地背過身去。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剪娘柔順地拿著方巾搓拭他寬闊的背部,專注細心地替他淨身。

  她不想惹得他不高興,所以一定要聽話,儘管有時不小心碰觸到他的肌膚時,會令她尷尬地想挖個洞鑽進去躲起來……

  感覺剪娘的指尖在他背後游走,旭倫的身體彷彿被劃過一道道戰慄的快感,雖然知道她的確很認真依照他的指示擦背,但全身上下的感官卻不那麼想,一幕幕活色生香在他腦海裡炸開──

  突地,旭倫轉過身面對剪娘,黑不見底的潭眸此時似乎更深更沉,緊盯著因他突如其來的動作而嚇了一跳的剪娘。

  「剪娘是不是……哪兒做錯了?」她戰戰兢兢地問。

  「沒有。」知道自己嚇著了她,他放柔聲音。

  「爺好像……生氣了?」他的眼光有點嚇人……

  「沒的事。」旭倫淺淺一笑。「我只是要告訴妳,換擦前面。」

  「好……」剪娘把方巾重新沾濕擦過,像擦他的背一樣擦拭他健朗的胸膛,只不過,男人與女人是這麼的不同,剪娘依舊逃不過雙手發顫的命運。

  緊凝著她的緋容,旭倫審視他用了不少心力呵護的陶瓷娃娃。

  這些日子為她做的補身似乎有了效果,她的臉色不復初見面時的蒼白,削尖的下巴長了點肉、指甲也光亮了些、唇色也更加紅潤了些,他不否認,她的美一直在增加。

  為了克制自己的想望,他找許多藉口讓自己忙碌、讓她沒機會伺候他,因為,他一直在等,等她不再那麼虛弱。

  喚她來伺候淨身,沒以昏倒來回報他,看得出來,她進步了……

  手心下突生而起的緊繃僵硬再度令剪娘一驚。

  「爺……剪娘又做錯了嗎?」

  「妳記得妳說過,有為我做任何事的準備?」他的嗓音低了幾度。

  「剪娘記得。」她點點頭。

  「任何事都願意?」他撫上她細緻的臉龐。

  「剪娘都願意……」

  這樣不夠,他還想聽到她的承諾。「我要妳屬於我,做得到嗎?」

  「爺要……我?」剪娘迷惘、惴惴不安,似乎有什麼未知的轉變即將攫住她的一切。而他,是否也如她一樣,喜歡她?

  「別怕,把妳自己交給我,我不會傷了妳。」猜透她膽怯的心思,旭倫將她攬進自己的胸膛,要她感受他身上滾炙的熱度。

  「爺,剪娘是你的。」她偎緊了他。

  忘了邵娟說過什麼、忘了兩人一個月之約、什麼都忘了、什麼都不要去想……

  旭倫暗啞地自喉頭低吼一聲,熱切的薄唇吻住剪娘,或輕或重地啃舐她柔軟的唇瓣,以舌輕叩她的牙關,讓她只為他開啟情慾之門。

  不敢太貿然吸吮她口中的甘露,留給了她喘息的空間,僅以熱舌勾挑她怕生害羞的小丁香。

  解開她的襟釦,旭倫溫柔地剝去她身上礙事的上衣,任衣料在水面上飄呀飄,一抹乳白兜衣雖然還覆在她身上,但下襬隨水波一翻一掀,打濕的部分更是令她美好的弧形若隱若現。

  持續的熱吻來到她雪白頸肩,他半吮半舔,留下一記記深淺不一的紅印,紅印上還泛著春情蕩漾的水光,和她半瞇的星眸交相輝映。

  「嗯……呃——」剪娘聽見自己發出羞死人的聲音,連忙咬住自己的下唇,比起之前爺對她做過的,現在才真的令她不知所措。

  「別抗拒妳所感覺到的,剪娘,放鬆去感覺。」旭倫吻上她的唇,撫平她的焦慮。

  悄悄解開她兜衣衣結,兜衣飄然而落。

  遮不住任何風光,他膜拜似的,由下往上以掌撫過她嫩得像水一樣的腰身、小腹、肚臍眼兒、乳側,停在一只未經採擷的椒乳上,緩緩以掌心揉弄著尖挺上的珠圓,敏感的荏弱馬上因他的粗糙而拔尖。

  「啊……」剪娘一顫,全身宛如被抽光了氣力,雙膝了無支撐力,旭倫扣住她的纖腰,讓她以他為撐點。

  裙子一濕透,貼合腿上,透過薄得不能再薄的濕布,剪娘才確切感覺到他連下半身也是……赤裸的,還有一擎硬燙的灼熱……

  「爺、我……」她什麼都不懂,會怕的呀……

  「妳真敏感……就是這樣做,別怕。」旭倫滿意地笑望她的氤氳星眸。

  以唇代手,他繼續未完的巡禮,含住惹人憐愛的粉紅蓓蕾,頂端堅韌的香甜令他吮嘖出聲,咂出一圈紅烙,鮮嫩的梅果轉眼間成了熟透的紅豔。

  「嗯……」

  她懂得反應了,挺起胸脯,期待他的垂憐。旭倫自負一笑。

  他的手也沒閒著,伸入她的裙內,輕刷過她濕潤的烏黑,往下撫弄她的幽瓣,輕攏慢捻,直到滾燙的幽瓣為他輕輕抽搐。

  而後,他探入一指,隨即感受到指尖被窄壁緊緊吸附的閉窒。

  「呃!」從來沒有過的刺激酥麻伴隨著被扯開的疼痛,剪娘驚呼,小手去阻止旭倫。

  「妳可以的……『貼身』就是貼在這裡,懂了嗎?」他吻著她的耳垂,嘎聲安撫,額上的汗水涔涔滴落,天知道他忍得多難受!但一切都得先讓她適應。

  旋開濕熱的肉壁,他邪氣的指尖勾觸著她小巧的蕊心,抽搐,更密了。

  「啊……」剪娘細細的叫喊聲自微啟的口中流洩,露在水面上的肌膚沁了一層閃耀晶瑩光澤的薄汗。

  旭倫焚灼的眸光緊凝著她情慾嫣然的臉,懷中這小傢伙是為他而嬌吟、為他而綻放。

  褪去她剩下的所有衣物,他早已硬挺的慾望蓄勢待發,置於濕熱的幽穴入口,緩緩推入……

  「不……」不同於方才的酥麻,私處口被龐然大物撐開的撕脹感讓剪娘無法適應,驚叫出聲。

  「我要妳完完全全屬於我,所以我們必須在妳體內結合……乖,只疼一下。」強忍在她體內馳騁的慾望,旭倫暗啞的嗓音安撫著她,他不禁開始擔心接下來必須的痛楚……

  突然,她屏住了氣息。

  旭倫察覺不對勁,隨即撤出他的碩長,驚恐地看著她的臉色在他面前漲紅發青。

  「剪娘,呼吸!快吸氣、剪娘——」

  啪!

  他摑了她一巴掌。

  ※※※※

  原來,「貼身侍女」就是要那樣伺候主子……

  可是,好丟臉、好丟臉、真的丟死人了啦!

  她怎會在那種……時候忘了怎麼呼吸?後來還是爺打了她一巴掌才讓她回魂,想當然爾,爺的臉色後來一直很可怕,什麼話都不說,她也根本不敢問候他,真的太丟人了!還好爺一早又出去了,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一整個早上,剪娘就在又是臉紅、又是自責、又是慚愧的情況下度過。

  「小夫人,有位姑娘自稱是您的朋友邵娟,說要見您,正在府外候著您。」將軍府總管來報。

  娟兒來了!「我這就去。」剪娘心一喜,連忙就要出去,但又忽然想到,娟兒怎麼知道她在將軍府?娟兒也知道她當了旭倫的丫鬟嗎?

  無法不想起邵娟之前苦口婆心的一席話,剪娘的腳步遲疑了。

  「剪娘,妳果然在這裡!」邵娟一見剪娘走出大門,立刻迎了上去,一方面又暗自打量剪娘,不難發現剪娘比以前潤美了不少、也有氣色多了,心裡的妒意比天還高。

  「娟兒,我……」剪娘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尤其是面對最好的朋友,也只能囁嚅以對。

  「妳不能因為旭倫對妳有那麼一點點的好,妳就死心塌地入將軍府呀!他對很多女人都好、也對很多女人無心,他到底是拿什麼引誘妳,讓妳甘願沒名沒分地跟在他身邊?剪娘,妳要想清楚啊!」邵娟動之以情,懇切的神色間都是為了剪娘而生的激動。

  「沒有……將軍沒有拿什麼引誘我,都沒有……」剪娘紅了眼眶。是她自己心甘情願伴在他身邊,哪怕只有一個月也好。

  邵娟的心思百轉千迴,而後,她低語。

  「剪娘,妳愛上了旭倫?」

  愛?!

  這樣不顧一切,就是愛?

  「剪娘,回答我!」邵娟雙手抓住剪娘的肩膀猛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剪娘搖頭。

  「為什麼不能篤定自己的答案?給我一個答案說『不是』呀!妳的心分明已經動搖!」此時的邵娟滿腦子都是剪娘背叛了她的念頭,剪娘一向對她沒有秘密的,現在卻因為一個男人而打破了她們一直以來的相處模式,她恨!

  她恨、她恨、她恨──

  「我──」剪娘語塞,年輕的臉龐黯淡下來。

  是吧?她愛旭倫,愛得好無助、愛得不求任何回報、愛得把心酸都藏了起來,自己承受……

  「心凰!妳這是在做什麼!」雷衍鳳好奇邵娟為何要到將軍府,所以跟出來看看,沒想到卻看見邵娟緊抓著瘦弱的剪娘猛搖,他適時拉開兩人,制止了邵娟的蠻橫。

  「剪娘,妳怎麼會進將軍府的?」雷衍鳳問,他心想,心凰想知道的就是這個吧。

  剪娘把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只保留了「貼身侍女」那一段。

  「那一百兩是他賜妳的呀!掉到山谷裡就當花完了,妳幹嘛還要為他作牛作馬當奴隸還?」邵娟嚷著責備剪娘。

  見剪娘瑟縮不語,雷衍鳳心有不捨。「好了心凰,夠了,這下妳也知道剪娘其實有苦衷才會留在將軍府,等錢還清了,妳的擔憂不就都迎刃而解了?旭倫的妻依然是妳,雷家的千金大小姐!」

  雷家的千金大小姐?

  旭倫的妻?

  是娟兒?!

  剪娘如遭電殛。

  「娟兒,妳不是入雷府當丫鬟的嗎?怎麼有那麼好的事,當了雷家小姐……對了,妳說過的,雷家小姐跟將軍還有婚約呢……原來,妳不是改名……」剪娘盯著地面木然地問,唇上的血色漸漸褪去。

  「丫鬟?」雷衍鳳不解。

  「雷老爺……呃!不。是爹爹認了我,我現在是雷軍的女兒。」邵娟有技巧地帶過剪娘與雷衍鳳的疑惑,又轉而對剪娘說道:

  「我替妳還錢,妳從此以後就不必待在將軍府了。」

  「可是……」能擅自作主嗎?

  「呶,我這兒就有三百兩的銀票,都給旭倫,連妳這陣子吃喝拉撒睡所花的都還給他,妳回家去吧。」邵娟軟化了原本咄咄逼人的語氣,試著讓剪娘體會她的用心良苦。

  「娟兒,謝謝妳。」剪娘在心底嘆了一口氣。娟兒這麼保護她,她實在不應該傷娟兒的心。

  雷衍鳳愈想愈覺得古怪。「這樣吧,我看剪娘就暫時先在雷府住下,剪娘既然是心凰往昔同甘共苦的朋友,這些年來多虧妳照顧心凰了,應該讓雷家對妳有所報答。」認親這件事,雷衍鳳覺得匪夷所思,有必要釐清釐清。

  「不用了!」邵娟驚覺口快,馬上改口。「呃……我是說,剪娘不會見外的,我們是好姊妹,什麼報不報答的,談這多傷感情!」

  「嗯,不用了。」剪娘搖頭。

  「既然不會見外,那就更好啦!」雷衍鳳揚起陽光般燦爛的笑容。

  「婆婆一個人住,不妥的,剪娘還是回去吧,喔!剪娘?」邵娟乾笑。

  可惡,雷衍鳳這紈褲子弟三番兩次跟她作對,他到底當不當她是「妹妹」!

  「娟兒說的對。」

  「照顧人?還不簡單!吩咐下去,十個八個都成!」雷衍鳳斷了邵娟的藉口,剪娘則是覺得這話好熟悉,她也聽過……是了,爺也這樣說過。

  一想到旭倫說話時的俊朗神情,剪娘的心微微揪痛。

  「我覺得──」邵娟還想說些什麼。

  「走吧!」雷衍鳳拍拍剪娘的肩,給她鼓勵一笑,半推半拉著她走,留下邵娟獨自留在原地氣憤地跺腳。

  ※※※※

  她又不告而別!

  這次居然還留了三百兩的銀票,擺明小看他那一百兩!

  他從來就不是因為錢才花心思在她身上,他是為了──

  是為了……什麼?

  該死!不就是為了想征服她、想看她因他而嬌吟、因他而美、以他為天、以他為一切嗎!

  在她還沒完完全全屬於他以前,她怎麼能說走就走!

  但,債還清了,他還有什麼理由要她?還有什麼理由威脅她?

  旭倫紊亂失序的心緒依然抵不過理智的勸阻,他只想把他精心呵護的女人要回來。

  膽敢再一聲不響地溜走,就要有膽當面跟他解釋!

  睨了眼銀票上的所屬印信,他知道該上哪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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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1-3 08:09:1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雷府

  碰——門被來人踹開,發出巨響。

  「剪娘人呢?」神色冷黯的旭倫直闖邵娟的寢房,開門見山就跟她要人。

  「她已經跟你沒有任何瓜葛了。」坐在梳妝鏡前的邵娟,從容地以雲篦梳理自己烏黑的長髮,對旭倫的闖入絲毫面不改色。

  「我知道是妳帶走她,把她交出來。」旭倫捏緊拳頭。從未對女人動粗的他,對於這個一次兩次從中搞破壞的女人,首次有了想讓她消失在他面前的衝動。

  「憑什麼把矛頭指向我?」邵娟放下雲篦,站定到旭倫面前。

  「因為妳善妒,嫉妒剪娘能得我寵,而妳卻始終不入我眼。」他冷哼。

  「你羞辱我?」

  「不把剪娘交出來,是妳讓我耗在這裡跟妳『抬槓』。」

  「是哥哥執意帶她回來,你找錯對象了。」

  衍鳳?確定剪娘在雷府裡,旭倫轉身就走。

  「等等!」邵娟因旭倫的冷淡而急了,繞到他身前阻止他的去路。「你就這麼討厭我?對我的評價就這麼低劣?我難道比不上瘸腿的剪娘?剪娘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膽小懦弱的窮女人,她能給的,我也能啊!甚至比她好上千百倍!」總之,她喜歡他呀!

  錯!剪娘是善良純真的,連笑容都不染一絲塵埃。

  「那又如何?女人之於我都只是玩物,瘸子有什麼不好,新鮮有趣的很!」旭倫嘴裡說著反話,只為了掩飾心中發現剪娘的好。

  被撞門聲驚擾而來的人影佇足在敞開的門邊,讓房裡的對話亂了情、傷了心,身子因錐心刺骨的痛而搖搖欲墜。

  「所以,你終究會棄了剪娘、忘了剪娘?」

  「我怎麼做都不干妳的事。」旭倫邁開步伐。

  「我是你的未婚妻,當然干我的事,因為我愛你、我愛你呀!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就愛上你了。」邵娟踮起腳尖,蓮臂環住旭倫的腰桿,將臉頰貼上他的胸膛,對心上人表白。

  一股似曾相識的淡淡香味又飄然而過,旭倫眉目一凝,想抓住這份飄忽。

  他曾在剪娘身上聞過這種味道!

  「妳身上的香味哪來的?」他低頭湊近邵娟的頸窩細聞。

  「香味?什麼香味?」邵娟乘勢將蓮臂繞上旭倫的頸項。

  兩人親密相擁的畫面更是令門外人兒脆弱的心一陣抽疼,想逃,可是虛軟的腿硬是作對似的,怎麼也拔不開地面。

  淚,落了。

  「妳身上有香料還是焚過香?」

  「香料沒有,香囊倒是有一個。」她取出掛在衣內只有半掌大小的香囊。「這個香囊就是我身為雷心凰的證據,我們有婚約,也是事實。」

  聞言,詫異寫在剪娘臉上,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看清邵娟手中再熟悉不過的物品,剪娘的世界在一瞬間崩塌──

  原來,娟兒會欺騙她,就是因為拿她的香囊去認假親,而她,才是雷家小姐、雷老爺才是她的親爹、雷衍鳳才是她的兄長?

  娟兒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更多的失落與難過讓剪娘幾乎崩潰,她信任多年的好友與心許一切的男人卻是傷她最深的人……

  「既然人在衍鳳那,恕不奉陪。」旭倫厭惡地甩開邵娟的手,將她扯離自己。

  門外的剪娘沒命似的跌跌撞撞逃開,絆了裙、摔了跤、撞痛了膝,都比不上心兒被劃開的傷口疼。

  ※※※※

  不知該往何處去,剪娘唯一能想到尋求庇護的對象還是「南閣」裡的雷衍鳳,步伐不穩的她跌進了雷衍鳳的書房。

  「剪娘,妳怎麼了?」雷衍鳳繞過書案,趕忙扶起地上的剪娘,發現剪娘哭得柔腸寸斷。

  「我不要見他,求求你,我不要見他……」淚水淌了剪娘滿臉,好不悲傷。

  雷衍鳳心疼地以指拭去她不斷湧出的淚,像個兄長般哄誘她。「好好好,剪娘別哭,不想見就別見。」

  「他就快來了,我不要……」剪娘泣不成聲。

  誰就快來了?雷衍鳳一頭霧水,可是看剪娘抗拒成這樣,他只好先安撫她的情緒。「先別哭,妳躲起來他不就找不到妳了!聽我說,從書房右側的竹徑直走下去是一片梧桐林,妳快躲到那兒去。」

  「謝謝雷大哥。」她的哥哥……

  強忍又聚集在眼眶周圍的淚水,剪娘點頭道謝,隨後跛著腿離開,消失在竹徑裡。

  沒多久,旭倫帶著狂恣之姿而來,很明顯地,神色森冷如冰。

  原來剪娘口中的「他」就是旭倫啊!雷衍鳳恍然大悟。

  「人呢?」旭倫沉聲問。一想到剪娘和雷衍鳳之前一見如故的熱絡,現在剪娘又在雷衍鳳這裡,旭倫妒火中燒、吃味的要命。

  「什麼人?」雷衍鳳涼涼地問。唉!他們說話怎麼都跟打啞謎一樣要他猜,很累人欸!

  「雷衍鳳,我勸你不要裝傻。」

  「哎唷……我頭昏,想不起來……」雷衍鳳抱頭哀嚎。

  「也、別、裝、病。」旭倫狠狠咬牙。

  「我裝病這麼失敗,為什麼就只有你看得出來?」他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碰──

  勃然大怒的旭倫在檀木桌上拍下一掌。「不要蒙混我!」

  「一向冷傲的你,什麼時候也會為了個女人發這麼大的脾氣了?」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會為了剪娘而亂了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旭倫因好友的質問而啞然。

  「不干你屁事。」突然語拙的他粗裡粗氣地回了好友一句,心底再也不平靜。

  雷衍鳳收起平日慣然的戲謔,定定地直視旭倫,墨黑的眼瞳散發著與旭倫不相上下的冰漠,似是宣示道:

  「這混水我蹚定了。」

  「雷衍鳳你!」

  旭倫惱怒的拳頭直揮雷衍鳳,卻不偏不倚停在雷衍鳳的下巴前,不再動作。

  兩個大男人就這樣不妥協地對峙對視,這是感情如親兄弟的他們第一次為了個女人而對立。

  「你又什麼時候開始會跟朋友搶女人了?」旭倫挑眉。

  「女人之於你,是玩物;剪娘對我而言,不是。」雷衍鳳算是挑釁了。

  「原來,你對她也有興趣!」旭倫冷哼,表面上皮笑肉不笑,心裡則酸得像妒夫。

  「有。」他對剪娘有種特殊的好感,他不否認。

  旭倫一聽,心上的醋桶全都打翻了,神色陡然冷黯。

  「你真要跟我搶?」

  「若你只能讓剪娘傷心,我就不客氣了。」他對剪娘沒有邪念,只有很單純想保護她的念頭。不過這點他沒說出來,旭倫這個人,就是需要個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人來激他一激,否則他完全沒有世上還有像他雷大少爺衍鳳、這樣條件特好男人的危機意識。

  不過,旭倫難得這麼在意一個女人,莫非……旭倫愛上剪娘了?

  雷衍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盛怒之中、神情又狼狽得不像話的好友。

  「傷心?」旭倫心一緊,沉吟了半晌,眼光調到書房中一只價值不菲的彩鳳膽瓶上……「剪娘怎麼了?」

  「哭得很難過。」

  「她哭了?為什麼?」旭倫急問。

  之前不都還好好的嗎?難道是他那一巴掌打得太重了?該死!旭倫暗自斥責自己的粗暴。

  「你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她哭著跑進來說不想見你。」看旭倫的擔心確實是發自於內心,雷衍鳳溫了口氣。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他這個視女人為無物的朋友也陷在情關裡了!

  「剪娘不想見我?」是那一巴掌的緣故嗎?但之前都很……順利,她不至於傷心、難過到不見他呀?

  「喂,旭倫,你臉紅欸!不會是欺負了人家吧?」眼尖的雷衍鳳發現旭倫剛毅的俊臉上泛著淡淡紅潮,破天荒。

  幾乎但還……「沒。」

  「還沒唷?不像你的作風欸,旭倫。」

  「該死的你到底交不交人!」旭倫被逼急了,開口咆哮。

  「可是看剪娘的情況又不像啊……她是真的哭得很傷心,是那種像是絕望的傷心。」想著想著,雷衍鳳也覺得不放心了,絲毫不理會好友的熊熊怒火,又問:「你們剛剛真的什麼都沒做?」

  「我就是來找她的,在雷心凰那沒找到人。」

  剛剛?難不成剪娘聽見他和雷心凰的談話?旭倫的心猛地被自己刺了一刀。

  「她在哪裡?」旭倫再一次耐著性子咬牙問。

  「哎唷……眼好花,看不清楚……大概在那邊、那邊、還是那邊吧?」雷衍鳳瞇眼隨便指了幾個方向,最後定在書房右側的竹徑。

  「我自己找。」旭倫睨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雷家大少,若有所悟,離開書房往一個方向而去。

  ※※※※

  雷夫人生前喜愛梧桐,所以雷軍命人在雷府廣大的後院植了一大片梧桐林,人去林還在,雷軍每每獨自一人走在林中興嘆,感嘆天命無常、歲月不饒人。

  「夫人哪,凰兒已經回到咱身邊了,接下來就該辦旭倫和凰兒的婚事了。」雷軍望著嫩綠新葉,自言自語著,猶如愛妻還伴在身邊。

  清風拂來,扶疏枝葉沙沙作響,彷彿回應了雷軍的話。

  一道細細的啜泣聲也由風相送而來,雷軍豎起老耳傾聽。

  尋找哭聲來源,他看見了一個纖細的姑娘抱膝埋頭蹲在樹下,抖動的肩膀說明了她的悲傷,以為她是府裡的丫鬟。

  「妳怎麼啦?」雷軍看她哭得傷心,雙手背在腰後微微彎腰問,沒有責怪她的擅闖。

  蹲在樹下哭得柔腸寸斷的剪娘一聽有人,抬起埋在雙臂間的小臉,望向問話的男人,男人和藹的目光讓她臉一紅,想到自己在別人面前哭成這樣,剪娘不好意思地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從地上起身。

  眼前梨花帶淚的秀麗小臉撞入雷軍的心,他的記憶有一瞬間的怔忡。

  夫人?!

  不,她不是,他的愛妻早在十五年前就香消玉殞了呀……

  他老了,很多事都糊塗了,但愛妻的模樣在他的心裡一直是最鮮明的,這個姑娘長得好似愛妻,那眉眼之間楚楚動人的氣韻,簡直就是她年輕時候的翻版!

  「小姑娘,妳喚啥名?」雷軍輕聲問,不想嚇著哭得像小兔兒一樣的她。

  「我、我叫剪娘,是邵……雷小姐的朋友……」

  她終究沒揭穿邵娟的謊言。

  在雷府上下的人都認定邵娟就是雷心凰、在邵娟愛旭倫、在邵娟是她最好的朋友的情況下,她怎能揭穿邵娟?現在的她一無所有,而邵娟卻能擁有完整的父愛、婚姻,如果這樣能讓邵娟快樂,也就夠了。

  好累……她的心好疲倦,不想爭什麼。

  「剪娘,妳是凰兒的朋友啊!我是凰兒的爹。妳來找凰兒玩嗎?怎麼躲在這哭呢?」從未有過女兒的朋友來府裡玩,雖然女兒大了,也不會玩什麼小女娃們玩的遊戲了,但雷軍此刻還是充滿著擁有女兒的驕傲與欣悅。

  我是凰兒的爹。

  她的爹……

  剪娘望著眼前慈祥的男人,才止住的眼淚又模糊了雙眼,不聽使喚地一顆顆滾落。

  「欸,娃兒妳怎麼又哭了呢?是不是府裡哪個人給妳氣受呀?告訴老爺,老爺替妳去教訓他!」雷軍憐惜地拍拍剪娘的頭,剪娘酷似妻子的纖弱模樣讓他疼入心坎兒裡。

  如果他的女兒平安長大,應該也會像這個娃兒一樣,有著夫人的妍麗吧……

  但——不對呀!他在想什麼啊,心凰不就已經找著了嘛!真是老糊塗了!

  可是,真的太像了……

  看著剪娘,雷軍迷惑了。

  「世伯。」旭倫的出現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撲朔迷離。

  剪娘聽到熟悉的聲音,沒有看向來人,拔腿就想離開,卻被旭倫暗暗扯住了皓腕,一雙鷹眼直鎖在剪娘滿是淚痕的臉上。

  「旭倫,是你呀。」雷軍微笑。

  「世伯,我有些話想問她。」旭倫淡淡說明來意。

  「好,你們慢聊。」雷軍背著雙手邁開老步離去,不忘回頭對剪娘招手。「娃兒,改日雷老爺作東,再好好跟妳聊聊啊!」說完便出了梧桐林。

  柔和的微風輕送,啁啾鳥鳴添了幾分活潑,但還留在原地的男女,他們之間卻是不搭調的窒鬱沉悶。

  剪娘使勁想掙開旭倫的箝制,無奈力氣根本不如他。

  「還想逃?」旭倫乾脆把她扯到自己身前,困她在雙臂之間。

  「錢已還清,剪娘已經不是將軍的什麼人了,求將軍放開我……」剪娘的柔荑阻隔在她和旭倫之間,不敢貼住他厚實的胸膛,只好掄起粉拳抵著。

  「很好,自己招了?」對於她的抗拒,旭倫很不是滋味,扣住她的柳腰,把她更拉向自己,兩人緊密貼實。

  「我對妳不夠好嗎?為什麼又不告而別?」旭倫輕吻她嫩軟的耳垂,引起她一陣戰慄。

  他也對很多女人這樣輕聲細語、溫柔體貼嗎?他也會對邵娟這樣嗎?剪娘愈想愈難受。

  「求將軍放過剪娘……」

  「妳懂得反應的。」他的吻游移到了她的頸項。

  「不……」剪娘依然抗拒著,不惜拗傷自己的腕骨。既然她只是他一時嚐鮮的玩物,最終都會被他遺棄,她無法撐到最後,她辦不到……

  「住手!妳不知道妳是什麼身子嗎?不許傷自己!」旭倫單手箝住她的雙腕,叱喝她要命的逞強。

  「好痛……」旭倫忘了拿捏的力道讓剪娘吃疼,臉上的五官皺在一塊。

  旭倫看見她雪白的皓腕印上一圈微紅的痕跡,他放鬆了自己的力道。

  「跟著我不好嗎?妳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

  剪娘輕搖螓首。「剪娘只配當將軍的玩物,將軍不需要待剪娘好。」她想要的是他永遠放她在心上,但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玩物、一個任人玩弄的玩物……

  果然。「妳都聽見了?」旭倫斂眉。

  剪娘垂首不語,她的漠然讓旭倫恐慌。

  「跟我回府。」放開他的箝制,他想打橫抱起她,她則乘機離他一大步遠。

  「我不走。」

  沒有勇氣和別人分享他、不忍心拆穿邵娟,愛情友情都不剩了,她什麼也不敢奢望了……

  「我可以就這樣蠻橫要了妳,讓妳沒有拒絕的餘地。」但他不想!旭倫的拳在衣下緊握,手腕上的青筋暴突。

  「也好,玩過了就會放過剪娘……」若是這樣,她也認了。

  該死!她絕望的神情擊潰了旭倫的強硬。

  「不想走?那好,隨便妳!」他大吼,絕塵而去。

  剪娘心痛難當,緩緩跪坐在地,任苦澀侵襲她的無助。

  風淒涼,淚融殘情浸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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