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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些是?」
隔天早上當文德將滿滿一籃配飾放在耿翎面前,耿翎唯一的反應只有發呆,不曉得他幹嘛送這些東西過來。
「配飾,殷珀送妳的,說是要向妳賠罪,他不該惹妳生氣。」文德幫忙送禮之外,還充當和事佬,添油加醋地說些瞿殷珀不可能說的話。
耿翎愣愣地看著籃子裡頭的配飾,算一算大概有二十個,他一定是把婦人做的配飾全買下來,數量才會這麼驚人。
「殷珀希望妳能原諒他,我也代替殷珀向妳道歉,他太無禮了。」文德為人十分體貼,不關他的事他也頻頻道歉,耿翎反而覺得很不好意思。
「又不關你的事,你不必這麼客氣。」耿斜對文德頗有好感,覺得他是一個好人,跟在瞿殷珀身邊太可惜了,他可比他體貼多了。
文德笑一笑,笑容比瞿殷珀溫暖千倍,耿翎也回他一個微笑,兩人於是聊開。
他們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就是不聊瞿殷珀,不聊他們的組織。耿翎發現他的口風很緊,是個可信賴的對象,難怪會跟在瞿殷珀身邊。
就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外面也有一雙眼睛悄悄注視他們,彷彿在算計什麼。
「我該走了,請妳一定要接受殷珀的道歉,別跟他計較。」文德連臨走前都要再三叮嚀,可見他有多在意這件事。
耿翎點點頭,拒絕不了文德的請求,他太誠懇了。
兩人再一次打招呼後,文德離去,留下耿翎一個人在打鐵鋪,和整籃的配飾大眼瞪小眼。
滿滿一籃的配飾有用來裝飾頭髮的簪子,也有用彩色繩索編成的手環,繁複的編織和巧妙的配色,顯示出婦人過人的手藝。
她拿起其中一只彩色手環套進手腕,發現不大不小剛剛好,很合她的手。
「真漂亮!」她第一次戴手環,沒想到就這麼合適,原本她以為今生與這些漂亮飾物絕緣了呢!
她把玩手環,玩著玩著突然想起自己是不是該去跟瞿殷珀說聲謝謝,畢竟他送了這些東西給她。
還懂得送禮物賠罪,看來他也不是無藥可救嘛,還是懂得上進的。
對於瞿殷珀的表現,耿翎還算滿意,唯一遺憾的是他沒親自送禮,只派了文德過來。
這麼說起來,她要不要親自過去向他道謝呢?說實話,昨天他們之所以會吵架,除了他的態度太惡劣之外,她自己也要負點兒責任,好像太情緒化了。
耿翎回想自己昨兒個的態度,越想越心虛。既然她也有責任,他又先求饒,她不妨走這一趟,也好表現出她的雍容大度。
為自己備妥了理由,耿翎接下來要煩惱的是上哪兒找他。
她記得瞿殷珀曾經說過,他和手下們目前暫時住在鎮上的客棧,她如果想找他,上那兒準沒錯。
鎮上總共有兩間客棧,兩間都被他的手下佔滿,可見他們這夥人對羅新鎮的貢獻真的不小。
由於大家都熟,耿翎只要隨便打聽,就知道瞿殷珀住在哪間客棧。
「江掌權,請教您瞿公子是不是住在這兒?」她在另一間客棧找不到人,只得到這一間來找。
「瞿公子?」掌櫃一臉迷惑。「咱們客棧裡沒住著一位姓瞿的客人啊!」她是不是找錯了?
「沒有這位客人?」這次換耿翎不解。「但是他確實是住在這兒呀!」莫非用假名投宿?「他長得很清秀,身材高高壯壯的……有點兒……有點兒像小七子,江掌櫃您見過這個人嗎?」
「妳是說楊公子啊!」這麼說他就知道了,他也覺得他跟小七子很像,都是身材和臉不搭那一型。
「對,就是他。」耿翎點點頭,原來他真的使用化名,難怪這麼難找。
「楊公子住在二樓。」掌櫃的回道。「不過如月姑娘,妳怎麼會連楊公子的姓都弄錯?」
「因為他跟我訂了一把刀,但是沒把名字說清楚,我聽成是另一個人。」她扯謊。
「原來如此。」怪不得會將楊說成瞿,根本是指另外一個人。「我現在就帶妳去找他。」
「有勞您了。」耿翎跟在掌櫃後頭上樓,這還是她第一次踏上客棧的樓梯,以往她只在一樓喝茶吃東西。
客棧的二樓,比想像中寬敞,房間數也比想像中來得多。
「就是這間。」掌櫃的領她到一間房間的門口。「其他人都是好幾個人合住一間,就楊公子一個人住一間房。」
掌櫃的順便跟她說明,避免她碰到別人尷尬。
耿翎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掌櫃的幫忙。
江掌櫃因為還有別的事要做,不幫耿翎叫門就先行下樓,耿翎心想這樣也好,免得洩漏瞿殷珀的真實身分。
耿翎其實也滿矛盾的,她若是聰明的話就該報官,把瞿殷珀和他的手下統統抓起來,如此也可以為大明減少一個禍害。但她既然許諾在先,就不可以違背承諾,況且這樣做恐怕會引起殺戮,她記得他說過他背後的組織極為龐大,絕對不止是他帶來的幾十個人。
唉!
吐了一口長氣,耿翎也不曉得自己在幹嘛,淨幹一些傻事。
叩叩叩。「瞿殷珀!」
沒反應。
叩叩叩。「瞿殷珀!」
還是沒人回答。
看來裡頭沒有人,她白來一趟了。
耿翎於是下樓,正打算走出客棧,被江掌櫃叫住。
「如月姑娘,這麼快就要走了?」
「瞿──楊公子不在,我改天再來。」她笑笑,險些又講錯話。
「咦?」掌櫃的不解。「楊公子一個早上都沒出去,怎麼會不在?」
「您確定他確實沒出門嗎?」耿翎再確認一次。
「確定。」掌櫃的點頭。「一整個早上,我都沒離開客棧半步,也沒瞧見楊公子下來。」
這就奇怪了,莫非他生病了?還是──
「我再上去瞧瞧好了。」耿翎越想越不放心。
「好。」掌櫃的點點頭,也怕瞿殷珀出事。
耿翎再次上樓,這回多了一些急切。
「瞿殷珀!」
房內依然沒有人回應,耿翎只得大膽推門進去,果不其然看見瞿殷珀躺在床上,表情相當痛苦。
「瞿殷珀!」她嚇了一跳,以為他真的生病了,於是趕緊跑到床邊,跪下來查看,發現他的額頭全是汗,並且正在喃喃囈語。
夢中的瞿殷珀正回到他十六歲,他的父母在他面前仰藥自殺,父親的嘴角流著血,握緊他的雙手,叫他一定要幫他報仇。
「珀兒,爹不甘心、不甘心哪……」
他父親倏然瞠大的瞳孔,寫滿了怨恨。恨無情的皇上誤信讒言,殺害忠良。
「爹,你不能死!」
夢中的他拚命搖頭,拜託爹娘別死,他需要他們。
「別丟下我一個人。」他才十六歲,還沒有考取功名,他的父母不可以丟下他。
「珀兒……」
但是他的爹娘決心比他先走一步,到另一個世界去訴說委屈。
「你一定要幫爹洗刷冤屈!」
儘管他再怎麼努力求他爹,他老人家最終還是閉上眼,離他而去。
「爹!」他痛苦地哀號,再轉頭看看娘,他的母親一樣頹然倒下,血流不止。
「不!」不要如此對他,他承受不起,承受不起這樣的痛。
為什麼他的雙親這麼自私,以為他能夠承受這一切,並且將報仇雪恨如此重大的責任交給他?
「……」現實中他也在拚命搖頭,只是動作像被什麼力量控制住一樣遲緩,甚至連話都無法順利說出。
「你說什麼?」耿翎聽不清楚他的話,只得把臉再靠近他一些。
「……不……」夢中的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唯一陪伴他的只有悲傷。
「什麼?」他是在喊「不」嗎?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境這般困擾他,讓他的表情如此痛苦,額頭頻頻冒汗。
「不!」夢中的他痛徹心扉,現實中的瞿殷珀即使在睡夢中,都可以感覺到有人在他的上方,於是反射性地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
突然遭受到莫名攻擊,耿翎的雙眼突然瞠大,喉嚨被掐得無法呼吸。
她拚命想拿開他的手,但他的力量太大了,她再用力也無濟於事,就在感覺快要不行了的時候,瞿殷珀適時開眼睛。
「怎麼是妳?」發現入侵者竟是耿翎,瞿殷珀連忙鬆手,耿翎摸著被抓疼了的頸子咳嗽。
「咳咳!」太可怕了,他的力氣。「我以為會被你掐死。」連睡覺都能無意識做出防衛動作,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妳活該!」瞿殷珀一邊起身一邊罵人。「妳不知道妳這麼做是很危險的嗎?」
「我做了什麼?」她才是差點被掐死的人,結果他竟然比她還兇。
「悄悄潛入一個男人的房間,這還不危險?」他冷冷回道,懷疑她的腦子有問題,這麼簡單的事情她都不懂。
「我可不是悄悄潛入,我敲了兩次門。」她反駁。
「我沒聽見。」他一方面氣她魯莽,一方面氣自己太大意,竟然在大白天睡著。
「你睡死了,當然聽不見。」她哪壺不開提哪壺,淨往他的痛處踩,他臉色陰沈也是必然。
都怪這座該死的小鎮,悠閒和樂的氣氛容易使人放鬆,害他也跟著變得安逸,看來不加快腳步不行了。
「你剛剛是不是作惡夢?」她好奇的問瞿殷珀。「我看你的表情好像很痛苦,額頭還一直冒冷汗。」
他已經夠困窘,她竟然還提,瞿殷珀的臉色於是更難看。
「我是不是在作惡夢不關妳的事,妳未免管得太多。」他們有那麼親密嗎?她又不是他的誰!
「我只是關心你,你不想說就算了。」算她雞婆,竟對他付出關心,早知道就讓他被惡夢糾纏到死算了,管他那麼多幹嘛?無聊!
瞿殷珀看見她受傷的表情,心裡竟產生一絲罪惡感,不禁詛咒。
此時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罪惡感,只會妨礙他奪取大明江山的大業,沒有半點好處。他需要的是丟棄所有感情,做個無心的人,唯有如此,他才能不帶任何愧疚的傷人,才能報父母的仇。
這些道理他都懂,然而,他卻無法忽視她眼底的傷痕,他傷了她。
「妳來找我有什麼事?」但他也說不出道歉的話,只丟給她一個下台階,就當是補償。
聽見這句話,耿翎的表情由原來的委屈轉為害羞,開始彆扭起來。
瞿殷珀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不曉得她幹嘛突然露出這種表情,怪噁心的。
「呃……」她支支吾吾。「其實也沒什麼要緊的事兒,只是來跟你說聲謝謝。」光是道個謝就已經很難啟齒……
「謝我什麼?」原本他只是莫名其妙,現在則是一頭霧水,她沒事幹嘛臉紅?
「就是那些配飾啊!」一定要她說出來嗎?「謝謝你送我那麼多配飾,很漂亮。」
「哦,那個啊!」他恍然大悟。「只是一些便宜貨,不算什麼。」不必放在心上。
「我只是想不通,為什麼女人都喜歡那些無聊的小玩意兒,根本是累贅。」頂著可笑的髮髻已經夠離譜了,還在頭上插上簪子,也不怕轉身的時候會打到人。
耿翎本來是感動到不行,現在是氣憤到不行,就有這麼不解風情的人。
「你那是什麼態度跟口氣?」她氣得咬牙切齒。「你不就是想拿這些『無聊玩意兒』跟我賠罪嗎?」
「我又沒有做錯事,跟妳賠什麼罪?」她有沒有弄錯?
「那你幹嘛送我這些東西?」她舉起手,寬大的袖子跟著為之滑落,露出戴著彩色繩環的白皙手腕。
「我送妳這些東西不是為了要賠罪。」他下意識閃躲她一直朝他伸來的手臂,不明白她哪來的膽量,就不怕他宰了她嗎?
「什麼?」不是為了賠罪?
「是文德說女孩子都喜歡人家送她禮物,我為了儘快和妳培養出感情,才送妳那些玩意兒,妳可不要誤會。」
搞了半天,原來是文德的建議,他根本無心道歉。
「像你這麼沒情調的人,我不可能和你培養出感情,你還是找別人。」連自己哪裡做錯都不知道,又只會惹她生氣,他們談得成戀愛那才有鬼!
「妳明明知道我不可能找別人。」能找的話他早就去找了,哪還輪得到她在這裡囂張。
「為什麼不能?」騙鬼。「不過是開劍嘛!你也不一定非得要自個兒開,只要找一對相愛的男女,用銀兩雇用他們開劍不就成了。」
耿翎意在諷刺,沒想到瞿殷珀反而真的把她的話聽進耳朵,並且認真思考。
對啊!只要是相愛的男女都可以開劍,不一定非由他們兩個人完成不可。他只要請人開劍,等劍開了以後再拿過來使用就好了,他之前怎麼沒有想到!
「有錢能使鬼推磨,妳還真是幫我出了一個好主意。」他現在就去找相愛的男女,看在錢的分上,一定會有人願意。
「等一等!」作夢也想不到他竟然將玩笑話當真,耿翎連忙拉住瞿殷珀的手臂,不讓他踏出客棧房門。
「我是跟你開玩笑的,你千萬別聽我胡扯──」耿翎不曉得是太用力還是那麼剛好腳尖絆到他的腳後跟,總之她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摔進瞿殷珀的雙臂之中,自己投懷送抱。
瞿殷珀完全是出於自然反應才用雙臂撐住她,誰知兩人第一次接觸就是熱情擁抱。
不期然抱在一起,兩個人都呆了,互相凝視的結果是呼吸加快,心臟跳個不停。
怦怦!
耿翎從未經歷這種感覺,渾身上下好像有一股電流通過,震懾她的心頭。
怦怦!
瞿殷珀不是第一次抱女人,不過心跳得如此快倒是第一次,而且體內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甦醒,全身汗毛為之豎立。
「妳感覺到了嗎?」他低頭問耿翎。
「感覺到什麼?」她慢慢抬頭,有點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異樣的感覺。」他的眼睛浮起一片水氣,盈盈散發出亮光,漂亮得驚人。
「我、我好像也感覺到了。」她一接觸他的眼睛就開始融化,如果他的眼神能夠一直這麼溫柔,一定能迷倒眾生。
「感覺到什麼?」他聲音沙啞地反問,耿翎完全陷進去,陷入他如湖水一般深的凝眸之中。
「異樣的感覺……」她吐氣如蘭的回道,兩人的凝視越來越熱烈,臉靠得越來越近,一直相隔遙遠的嘴唇終於不再有距離。
隨著四唇相交,他們同時閉上眼睛,感受這神奇的一刻。
瞿殷珀先是輕囓她的上唇,見她彷彿頗能接受後接著吻她的下唇,如此輪流吮吻她的雙唇,耿翎才在他的鼓勵中輕啟唇瓣。
蓬門今始為君開,一旦開始探索就沒有回頭的道理。
耿翎可以感覺到他的舌正在輕觸她的舌,試探她的反應,她直覺地退縮,他追上前,不許她退卻。
在他的堅持下,耿翎沒有太多逃避的空間,她的芳腔被他蠶食,感覺隨他載浮載沈。
瞿殷珀可以感受到她正在慢慢融化,於是縮緊手臂,將她牢牢鎖在他的臂彎之中,讓她柔軟的身體貼上他堅實的胸膛,感受他的力量。
其實他不必這麼做,耿翎就可以感覺到他們之間的差距,她雖然已經比一般女子有力氣,但跟他比起來仍是小巫見大巫,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蠶食慢慢轉為鯨吞,不知不覺中他的唇舌已經佔領她的芳腔,狂風暴雨似地掠奪她芳腔內的土地,將她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再不反擊就無法呼吸,耿翎只好伸出舌頭試著擊退他的進攻,卻掉入他早已預備好的陷阱,遭遇到他的火舌勾引嬉戲,她閃避不及只好全面投降。
兩人由原來的淺吮輕啄到唇舌熱烈交纏,過程並沒有花太多時間。
一吻既罷,瞿殷珀決定該是發展進一步關係的時候,二話不說就要將她拉上床。
耿翎還沒有從初吻的喜悅中醒來,就硬被往床的方向推,推得她一陣莫名其妙。
「你幹什麼?」她不解地問瞿殷珀。
「打鐵要趁熱,趁咱們現在都在興頭上,趕快把事情搞定。」他急切回道。
原來他徹頭徹尾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這個沒有大腦的白癡,虧她才開始對他有好感,結果是白高興一場。
「我要回去了。」她要回去漱口,免得被他傳染不知名的毛病,也變得跟他一樣笨。
「不行,好戲正要開始,妳不能走。」他們剛開始培養出感情,現在中斷太可惜了,他可不想再從頭來過。
「你這個不懂女人心的笨蛋!」耿翎忍無可忍,伸手給他一巴掌,在瞿殷珀的臉頰上留下清晰的巴掌印。
啪!
她打得又急又大力,即使是在房外都清晰可聞。
瞿殷珀作夢也想不到自己會挨巴掌,一臉不可思議。
「妳竟然敢打我?」他不相信地撫著臉頰,以為她瘋了,竟敢對他動手。
「不服氣的話,殺了我啊!」他不是很愛威脅人嗎?這會兒怎麼不再耍狠,哼!
「妳……」他因為太驚訝了,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反應,反正耿翎也懶得理會他,轉身走她自己的路,管他怎麼叫囂。
「耿翎,妳給我回來!」
很好,儘量叫吧!她會理他才有鬼。
「耿翎!」
最好叫破喉嚨,反正鎮上有全大明最好的大夫,不愁找不到地方看病。
主客易位,兩人的關係瞬間風雲變色。
原本是瞿殷珀佔盡便宜,現在顛倒過來,換耿翎佔上風。
※※※※
經過昨兒個的掌摑事件以後,耿翎原本以為瞿殷珀應該會氣到不來了,誰知道他還是一早就上門。
耿翎很意外,同時發現實際上的他跟她想像中似乎有一段差距,剛開始的時候她把他想成十惡不赦的壞蛋,後來發現他其實還挺好的,挨她巴掌也沒放在心上,教動手打人的她反而覺得不好意思。
耿翎一邊忙著做鋪裡的雜務,一邊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瞿殷珀,他正坐在她背後的椅子上無聊到大打呵欠。
聽見他大到可以掀掉屋頂的呵欠聲,耿翎剛竄出頭的羞愧心一下子變不見。既然他覺得無聊,幹嘛還逼自己非來不可?
她氣得丟下手中的抹布,轉身瞪瞿殷珀。瞿殷珀正在把玩一把小刀,不期然接觸到她憤怒的眼神,一臉莫名其妙。
耿翎瞪大眼,凝視他手中的小刀,認出小刀後突然大叫。
「那把刀——」然後突然又用雙手把自己的嘴捂起來,把身體轉回去不敢再出聲。
「這把刀怎麼了?」霍殷珀想不通她幹嘛轉身來轉身去,都不會累的。
「沒什麼。」她的眼睛依舊瞪得老大,想不透自己打造的第一把刀子怎麼會在他身上,她應該已經將它送給別人才對。
「呿!」瞿殷珀扁扁嘴,繼續玩他的小刀。
耿翎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回頭確認他手上的小刀,的確是她打的沒錯,她不可能認錯。
瞿殷珀仍然把玩著小刀,耿翎看著刀鋒散發出來的光芒,將她帶到好久以前,那段天真的歲月……
那年,她八歲,正是活潑愛玩的年紀。她隨師父到京城訪友,回去的途中突然見到一位大哥哥被野狗追著跑,邊跑邊露出惶恐的表情。
「不要過來!」
她還記得那位大哥哥被跟狼差不多大的野狗追到無處可逃,最後只得求野狗不要再靠近他。
但野狗哪聽得懂人話?硬是低狺朝他逼近,他一時慌了手腳,跌進街道邊的大水溝,那時恰巧連下了好幾天的雨,水溝裡的水是滿的,那位大哥哥就這麼慘遭滅頂。
「師父,那位大哥哥好像不諳水性,您快救救他!」她看見水面一直冒泡,又不見少年浮上來,於是趕忙向師父求救。
她師父將包袱丟給她,鞋子一脫就跳下水救人,將奄奄一息的少年救出水溝。
「咳咳!」少年回到街上後,委實狂咳了一陣子,才漸漸平靜下來。
她師父見少年沒事,跟她要了一件乾的袍子,她趕緊打開包袱拿出一件乾淨的袍子遞給師父,一邊好奇打量少年。
少年生得唇紅齒白,一雙眼睛比女孩子還要漂亮,身材瘦高,看起來就像個文弱的書生。
少年也感受到她好奇的眼光,將視線轉向她,她對他溫暖地笑了笑,少年的臉頓時紅起來。
「這位小公子,你應該是官家子弟吧!」她師父換掉濕衣服,一邊問少年。
「我是國子監丞的兒子。」少年點點頭,承認他是官家子弟。
「這就難怪你會這麼文弱。」她師父和她是同樣想法,只是他比較大膽直言。
少年的臉頰頓時又紅了起來,她師父轉頭對她笑了笑說:「咱們繼續趕路吧!」師徒兩人於是告別少年。
她本來要走了,後來想想又回頭。
「大哥哥。」她走到少年面前,從包袱裡拿出一把小刀交給少年。「這是我親手打的第一把刀子,送給你防身,以後如果你再遇到野狗,就拿出這把刀嚇牠。」
少年好像很驚訝她會有這個舉動,足足愣了半晌才伸手收下。
「謝謝妳,我會好好珍惜它的。」少年看著小女孩,想不透她的笑容怎麼會這麼燦爛、這麼溫暖。
「嗯。」她點點頭,才想不透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漂亮的眼睛,跟湖面一樣清澈。
直到她和師父回到懸崖邊的小屋,她都還在想他,想那對漂亮的眼睛。
難道是——
從回憶中返回到現實,耿翎發現到瞿殷珀的眼睛竟然不可思議地跟那名少年非常相像,莫非他真的是那個大哥哥?
命運的安排是如此巧妙,巧妙到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接受,甚至有些茫然。
「怎麼了?」瞿殷珀好奇打量她驚慌的表情,她連忙搖頭。
「沒事。」她不自然地笑笑。「沒什麼……」不會吧,真的是他嗎?他真的是那個文弱的少年?實在難以想像。
瞿殷珀皺眉,繼續玩他的小刀,一如她繼續偷偷打量他。
他是長得很清秀,跟那名少年一樣。他們同樣擁有一對漂亮的眼睛,認真凝視時很容易被拉進去。但是他們的身材相差太多,少年瘦弱,他卻是高大魁梧,但這很好解釋,當年他還在發育期,當然不可能像現在一樣威風凜凜,所以不能抹去這個可能性。
耿翎決定用話試探瞿殷珀,證實他是否就是她幼年時的美好回憶,這需要一些技巧。
「你怎麼會有那把小刀?看起來跟你很不相配。」她先從刀子下手,再慢慢推敲他的身分。
瞿殷珀的臉色因為她這句話而大變,冷冷回道:「它跟我相不相配跟妳沒有關係,妳囉唆個什麼勁兒!」
說起來確實不關她的事,她說這句話本來就惹人厭,換做她也會生氣。
被他這麼一嗆,耿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把頭垂得低低的。
瞿殷珀看見她尷尬的表情,心裡又湧上一絲罪惡感,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什麼事。
「這把刀……」該死,他一定要解釋嗎?好尷尬。
「啊?」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瞿殷珀,他真的打算說明?
「這把刀對我來說,是一把很特別的刀,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送給我的,我非常珍惜。」他說。
「原來如此。」她的心跳開始加速,總覺得離她想要的答案越來越近。
「當年送我刀的是一個小女孩,她說這是她親手打造的第一把小刀,特別送給我防身。」瞿殷珀想起小女孩燦爛的笑臉,彷彿天下只有好事沒有壞事,很符合他當時的心情,至少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麼認為。
看著他因回憶而勾起的嘴角,耿翎的心怦怦地跳,知道他也在想同一件事。
他真的是那個大哥哥!
她的心情因為這個發現而變得激動,表面上卻還得維持平靜,真的很辛苦。
她好想現在就告訴他,那個小女孩就是她,但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隱瞞自己的身分。
「奇怪,妳幹嘛對這把刀這麼感興趣?」說了半天,瞿殷珀終於發現不對勁。
「同樣都是打鐵匠,我當然會好奇啊!」她隨便編了一個理由,試圖搪塞過去。
「妳不說我倒忘了,妳也是一位鑄劍師,雖然一點兒也不像。」他環看整間打鐵鋪,不是剪刀就是農具,連把劍都沒有。
「妳真的不再鑄劍?」身為天才鑄劍師唯一的入門弟子,卻放棄繼承楚漢的手藝,只做一些農具,根本是浪費才能。
「不鑄劍了。」好劍只會引來殺戮,她寧可做個平凡的打鐵匠,安安靜靜過一生。
瞿殷珀聳聳肩,並不打算勸她,人各有志,不能勉強。
「殷珀,大家有事要同你商量,請你回客棧一趟。」
他們剛聊到一個段落,瞿殷珀的手下突然間出現在打鐵鋪門口,大大嚇了耿翎一跳。
「什麼事如此緊急?」瞿殷珀皺眉,很不喜歡被打擾。
手下沒說話,只用眼神傳遞資訊。
「我知道了,我回去就是。」兄弟們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不然不會挑這個時候打擾他。
瞿殷珀和手下於是一起消失在打鐵鋪的門口,待他們走遠,耿翎才從農具堆裡拿出藏在其中的寶劍。
她說謊,她確實還在鑄劍,手中這把劍就是她一個人獨力完成的,她稱它為「澄靈劍」。
耿翎將寶劍從綠色劍鞘中抽出來,劍鋒頓時發出白色的光芒,恍若投射在湖面上的光點那樣純淨。
回想剛到羅新鎮之初,她夜夜被過去的鬼魅糾纏無法安睡,只好下床鑄劍來分散注意力。那個時候她不知道如何開始,思緒亂成一片,能讓她暫時安靜下來的只有少年的眼睛。
他的眼睛好美,像是平靜的湖面終年帶著水氣,又如金剛石一樣純淨,充滿靈氣。她只要想起他的眼睛,心中就會自動勾勒出劍的雛型,她就是靠著這雛型一鎚又一鎚將發燙的烙鐵打扁,一次又一次冷卻,最後終於鑄成這把澄靈劍。
澄靈劍,多美的名字,鑄劍之初她曾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親手將它交給那位大哥哥,現在卻不知道該怎麼想了。
她作夢也想不到,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再相遇,莫非這是老天的安排,他們注定要在一起?
接著,她又想起昨天和瞿殷珀擁吻的畫面,越想越迷惘。
難道老天爺真的要他們……不對不對!
搖搖頭,把腦中的影像搖掉,耿翎要自己振作點兒。
瞿殷珀只是因為需要她幫忙開劍,不得已才接近她,她最好別自作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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