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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穿越要在加班後之)神筆小福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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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3: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 - (穿越要在加班後之)神筆小福娘

穿到自己沒寫完的故事大綱並成了沖喜的炮灰女配,毛知佳覺得倒楣透了!
幸好穿越大神同情她,讓她帶了能改大綱的神奇小鋼筆,
於是她快樂開外掛讓她擅長的行書草書成為流行,靠賣字畫賺了一筆,
就是那個被她續命成功的男主夫君范逸有點難搞,
她想開金手指助他查案都能被懷疑到天上去,態度忽冷忽熱又老愛逗她,
明明說好當對假夫妻日後和離,他卻對她愈來愈好,甚至說她很像他的心上人,
可惜小鋼筆無法改結局,她再垂涎她筆下的男主,女主也不會變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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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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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3:4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雙面人竹馬

        車子急馳而來,在毛知佳面前停住時,揚起入夜後依舊散不去的暑氣和沙塵。

        她用手搧了兩下,走近車子,車窗滑了下來,露出一張溫柔得足以驅逐黑夜卻嚇得她連退三步的燦爛笑臉。

        「毛毛,上車。」范姜逸笑瞇眼,看似無害,卻透著一股不容抗拒的霸氣。

        當下,毛知佳超想轉身就跑,但是不行,因為她還得趕到刑事局的法醫室,有很多後續的資料都還沒整理好,明明讓二哥來載她的……

        察覺眉頭不自覺地蹙起,她忙用指輕揉著眉心,她要是不這麼做,這個惡人一會就會衝到她面前戳她的眉心。

        很無奈的,她拖著千斤重的腳步上了車,道了聲謝後立即從包包裡取出筆來,假裝忙碌地填寫資料以避免兩人可能的交談。

        不是她不想跟他說話,實在是這個人太棘手了。

        生得一副無害又溫煦的鄰家大哥哥模樣,可是骨子裡藏著惡魔,他的性子和外貌是百分之百的反差,唯有她這個可憐的小女子才得以窺見他不為人知的這一面,可天曉得,她一點都不想發現,是他喜歡在她面前扮雙面人的!

        「你不問為什麼不是你二哥來接你?」他開著車,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

        「……一定是因為二哥忙啊。」她二哥是偵三隊的,這幾天忙到沒日沒夜,會點名要他這個偵一隊的過來載她一程,她也不會太意外。

        畢竟二哥跟他是同學,現在是同事,兩個人二十幾年的好交情,已經比親兄弟還要親,可是二哥從沒發現他的好兄弟是個可怕的雙面人,有著嚴重的雙重人格。

        她曾經試圖告訴家人,偏偏沒人信,讓她好挫折。

        范姜逸懶懶的睨她一眼,徑自道︰「我聽人說,人的愚蠢是有底限的,可是人生嘛,總是要眼見為憑,才會發現有人的愚蠢是沒極限的。」

        毛知佳再怎麼少根筋也聽得出來隔壁這男人是在損她,而她最聰明的應對方式就是保持沉默,因為她從小到大就沒辯贏過他半次,而且她愈是爭辯,只會遭受更多無情的攻擊。

        所以,沉默吧。

        見她沒吭聲,范姜逸也不以為意,在紅燈前停住車子時,從後座拿了一只小紙袋遞給她,「生日快樂。」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著他,拿出手機一瞧,驚覺再過一個鐘頭她的生日就要過了。「……謝謝。」她囁嚅地道,突然生出腹誹他人又受人好意的複雜情緒。

        是了,這個怪人,每年一定都記得她的生日,自從她有記憶以來,他年年都送她禮物,送的通常都是她喜愛而且實用的,可她真搞不懂他為什麼總知道她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本來早上要拿給你,可是我忙你也忙,好不容易現在才擠出一點時間,先看看禮物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我再找時間去換。」

        男人俊逸的面容淡淡的沒表情,專注在開車上。

        她應了聲,拉開紙袋一看,裡頭是只很精美的木盒子,打開盒蓋,藍色絨布上躺著一支她最喜歡的品牌鋼筆,她驚訝極了。

        「你怎麼會知道?」她正打算買一枝鋼筆犒賞自己呢!

        范姜逸嘴角微翹,黝黑的眸子噙著她沒察覺的溫柔。「很難猜嗎?聽說你稿子過了,你忙得要死還有時間寫稿,真是服了你。」

        毛知佳直睇著他的側臉,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從二哥那裡知道她寫稿過稿,就能知道她想要什麼東西?她連二哥都沒說呢。姑且不論他怎會知道,但他到櫃上幫她挑,這點倒是教她很感動。

        因為他比她還忙,可他竟然還親自幫她挑禮物……

        曾經,她是欽慕他的,畢竟他這個人不管做什麼都行,既是個學霸又是個跆拳道國手,好像沒什麼事能難倒他,而且科班出身的他當了警察後,就連晉升的速度都比二哥快,最可怕的是,他長得好看,陽光男的外表和無敵的親和力幾乎橫掃每個年齡層的女人,這樣幾乎零缺點的男人,誰不青睞?

        可是,壞就壞在他嘴長壞了,壞到她什麼粉紅泡泡都消失不見,只想退避三舍。

        「……我都是用筆電寫稿的。」好半天她才移開目光,要自己別痴心妄想。

        「是,但是你了得,你是用鋼筆打草稿的。」

        他又知道了?又是二哥那個叛徒跟他說的?「我只是喜歡鋼筆而已。」不要說得好像她多揮霍。

        「我知道。」

        又知道了?她到底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覺得不能再對話下去,她乾脆從包包裡拿出筆記本,拿起鋼筆試寫了幾個字,覺得如自己猜想般的好用,便自顧自地寫起她剛擬定的大綱。

        她喜歡羅曼史,喜歡編寫一個個屬於自己的故事,哪怕每天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只要能夠進行她喜歡的工作,累也開心。

        前兩天她剛開的稿子才設定好幾個角色,大綱也只有開頭跟結尾,她得趕緊把一些橋段擺進去才成。

        「毛毛、毛毛。」

        「不要再叫了,都被你叫毛了。」她沒好氣地道。

        范姜逸笑得愉悅,徑自道︰「毛毛,還記不記得你五歲時跟我做了個約定?」

        她正書寫的字體狠狠往旁邊撇去,垂著臉壓根不想回答他的問題。

        聽,有誰會跟個五歲小女孩做約定的?怪人,他就是個怪人!

        「其實,不管你記不記得,你的家人應該都記得,偶爾想起就會提一提,而現在你都三十歲了,又沒有男朋友,是不是該跟我定下來了?」

        她嚇得手一抖,把筆給掉了,彎身撿起筆,頭偏又往車門的方向撞了下,教她吃痛地低嘶了聲。

        「要不要緊?」他問著,大手探過來輕撫著她的頭。

        她回頭瞪去。「你好好開車,你——」話還沒說完,她的餘光瞧見車子正前方有四道強烈的光線襲來,第一個跳出來的念頭是——有沒有搞錯,在這種路上逆向行駛還尬車嗎?

        「小心!」

        幾乎同時,她被人緊緊護住,然後耳邊爆開物品撞擊發出的轟然巨響,不過瞬間,她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她不禁想問,發生什麼事了?

*             *             *

        靜寂的屋內,燈燦如晝,映照出床褥上幾乎失去氣息的身影。

        床邊,一名男子雙眼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床上面泛死氣的男人,而離床幾步外,另一名男子手持卜具卜算,在紙上一一寫下卦象。

        眼見他正寫下最後一筆,站在床邊的男子突道︰「醒了!羅與,二爺醒了!」

        羅與把筆一丟,一個箭步來到床前,欣喜若狂地道︰「二爺,您總算醒了。」

        被喚為二爺的男子虛弱地微張眼,連話都尚未說出口,雙眼又隨即一閉。

        「二爺?」

        「羅與,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二爺只要醒了就沒事?」

        「重恩,你冷靜一點,我方才卜了卦,這才發現卦象有異。」

        「又怎麼了?二爺到底要不要緊?」

        「得先找個人才行。」

        「朱太醫?」

        羅與翻了個大白眼。「不是,得找個能替二爺續命的,橫豎這種事又不是沒幹過,你別吵我了,盯著二爺就是,我先把這個人找出來才行。」

        「羅與,二爺真的不能有個三長兩短。」紀重恩沉聲喃著。

         羅與瞧他一臉悲憤的模樣,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二爺的命硬得很,這些年什麼劫沒遇過,還不是一路過關斬將?」

        雖說總拿別人的命來頂替有損陰德,但如果不能成事,老天也不會讓他卜得卦象,既然卦象現了,那就是老天允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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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4:1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穿成筆下人物

        毛知佳張眼看著陌生又逐漸熟悉的擺設,再看向內牆上她貼著的紙,上頭標的是月日和她已經待了幾天的記號。

        第十天了啊……她還在這兒啊。

        「夫人,起了嗎?」

        門外傳來刻意壓低的聲響,她無聲哀叫了聲,拉起被子蒙著臉,企圖逃避這不真實的一切。

        雖說這一切極不真實,可她偏偏就是存在這裡。

        初來的三天,她日日夜夜期盼這不過是一場荒謬的夢,可是一覺醒來,她還在這兒,於是她花了三天的時間要自己冷靜以對,再用三天的時間發現那荒謬中更荒謬的極致。

        因為,她不只是穿越了,還是穿越到她筆下還未成書的故事!

        老天啊,別鬧了,她還有兩份報告沒寫,還有幾臺解剖沒做,甚至稿子才剛開,不過就寫了個開頭,她都答應編輯會如期交稿的!

        更可惡的是,她誰不穿,竟穿成了她筆下那個一上場就掛點的炮灰配角!

        這個該死的角色被她頂替活下來了,後面的故事要怎麼走?

        老天啊,可不可以讓她回去?她想家人,想念工作,也想念隔壁的惡人了……只要是屬於她世界的一切,她想得心都疼了。

        鬧夠了,就放她回去吧。

        「夫人,該起了。」

        外頭的催促聲再起,毛知佳癱著一張臉坐起身,丫鬟打扮的姑娘端著水盆入內。

        這位姑娘正是她穿的配角佟熙妍的嫡親姊姊身邊的二等丫鬟采薇,在她出閣前嫡姊指給她當大丫鬟的,誰讓她在家就是個沒人疼的小小庶女,身邊自然是連個像樣的丫鬟都沒有。

        也正因為采薇和她醒後被告知的處境,才讓她驚覺自己穿到筆下的故事。

        她那個至今素未謀面的相公,就是她筆下的男主角范逸,而且在她嫁進范府沖喜的當天,他人就清醒了,而且前幾天還進宮當差,至今都沒見上一面。

        正常的,因為設定就是如此。

        糟的是,她這個該死卻沒死的小配角賴在這裡,她那女主角嫡姊是要怎麼嫁進范府?而她又該怎麼走下去,她真是一點底都沒有。

        心好煩又好累,再睡一覺能不能讓她一路睡回去?

        毛知佳最終還是在采薇的服侍下洗漱完,挽了髮髻換了衣裳,然後,坐在床上……發呆。

        采薇已經很習慣新主子的作息,畢竟這位庶出的六姑娘在家中就不顯,早早沒了姨娘,性子更是怯懦,要不是四姑娘將她發派到她身邊,還真不知道這段時日她要怎麼過呢。

        才嫁進范府頭一晚就發了高熱,氣色灰敗得像是要死去,是她求到侯爺夫人姜氏面前,才請了府醫過來,吊詭的是,就在府醫說夫人沒救時,院子另一頭傳來二爺清醒的消息。

        當下,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心底的感受。

        也不知道范家二爺是被沖喜給沖醒的,抑或是剋妻惡名史上要再添一筆,橫豎她這個奴婢只能盡心盡力地照顧,就盼夫人能清醒,畢竟能給范家二爺當正室,是修了幾輩子的福分換來的。

        慶幸的是,天一亮,夫人也跟著醒了。

        她因而鬆了口氣,儘管這些日子老覺得夫人更加寡言冷漠,但人得要先有命活著,走到最後才知道是福是禍。

        「夫人,早膳還是不沾葷嗎?」她忍不住問。

        也不知道是侯府太過苛待夫人,導致她清醒的頭一頓飯菜要的就是素菜,往後的每日早膳也都只吃素食,雖說大病之後要清淡養身,可都十天了,沒必要日日吃早齋吧。

        毛知佳木著臉點了點頭,采薇不由輕嘆了聲,到外頭吩咐了。

        采薇離開後,毛知佳才從枕頭旁取出鋼筆。

        她清醒時就發現這擱在她身旁,是唯一證明她來自另一個時空的證據,儘管她並不明白怎會帶著東西穿越了,盡管這枝鋼筆對她一點幫助都沒有,但至少留給她當紀念,也許哪天她是回得去的。

        對不?要不讓她帶枝鋼筆幹麼。

        看著鋼筆,她不禁想,先不管回不回得去,她已經逃避太多天了,該想想這當頭她還能做什麼。

        假如,她真的回不去,得用佟熙妍這個身分繼續活下去的話,她勢必得要先有錢傍身,她已經嫁人了,而且還是沖喜用的,可想而知不會有什麼嫁妝,再加上她不是女主角,有可能隨時被踢下正妻之位離開這裡,更得要備上一筆錢,好無後顧之憂才行。

        那她有什麼才能能賺錢?

        她不是學商的,沒有生意頭腦,不善經營,更別提她沒有本錢能動用。她有兩項長才,一是正職的法醫,二是兼職的小說家,仵作……這不是想做就可行的,恐怕需要一點機緣,而寫小說……這個年代流不流行話本啊?

        思及此,她有些沮喪了。

        為什麼羅曼史中的女主角在穿越之後總能混得風生水起,她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任何生路呢?

        她入錯行了……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的話,她會學商,再不然也要訓練自己有雙巧手……她猛地抬起臉來,只因一道光從腦門閃了過去。

        對呀,她有巧手啊,她不但能解剖大體還能寫了一手好字,這也是才能啊!

        她從小就愛寫字,被隔壁的惡人氣到跳腳時,她就會跑去寫毛筆字讓自己靜下心,不要跟一個恐怕有人格支離障礙的惡人一般見識。

        托他的福,她的字不是她自誇的好,曾經拿下全國書法大賽亞軍,尤其她的草書更是無人能敵,有不少長官透過她的兄長們牽線想買她的作品,只可惜她沒興趣,畢竟藝術是無法用金錢「算計」的。

        但是,現在可以。

        愈想她就愈覺得可行,雙眼為之一亮,整個人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當采薇拿著食盒進房時,瞧見她這模樣,疑惑地微蹙著眉脫口問︰「夫人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她才出去多久的時間,夫人臉上的灰敗之氣竟一掃而空,整個人看起來神采奕奕。

        毛知佳笑瞇眼,不答反問︰「采薇,一會你能不能幫我準備文房四寶?」

        原以為該是很簡單的事,豈料采薇秀眉一蹙,有些為難地道︰「可是夫人的陪嫁裡頭並沒有文房四寶。」

        「你的意思是說,在這屋子裡並沒有文房四寶?」她驚訝不已。

        她一直以為文房四寶是每個家裡理所當然有的東西,尤其她這個角色佟熙妍是侯府庶女,而她嫁的也是武定侯府,和一般人家比較起來,這環境已經好上太多,怎可能沒有文房四寶。

        「夫人帶過來的東西確實沒有文房四寶,至於侯府這兒……」采薇沉吟了下,斟酌著字句,道︰「因為二爺雖已經清醒,可至今也沒探望過夫人,所以……」

        接下來的不用采薇贅言,她也猜出是怎麼一回事。

        簡單來說,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恐怕也沒識得幾個大字,何必浪費文房四寶當嫁妝?再者,她的身分確實尷尬,雖說是成親,但她是沖喜的嫁娘,清醒後的相公算是對自己不聞不問,下人自然是上行下效,沒把她當正經夫人看待。

        可是她沒有傷春悲秋的時間,寫字是她目前想到在這個世界賺錢的最佳出路,也是她的活路。

        正當毛知佳邊用膳邊想著要怎麼跟她那個沒見過面的相公遞消息,外頭傳來腳步聲,采薇打了簾子走出去,一會便領了個人進來。

        「二夫人,奴婢是侯爺夫人身邊的海棠,得侯爺夫人的意思過來探望一二,要是二夫人身子好些了,可到大房那頭走動走動。」

        海棠說起話來不卑不亢,沒有顯露半點逢高就捧逢低就踩的勢利模樣,讓毛知佳不由微漾笑意。

        對了,她筆下的侯爺夫人姜氏是個好人,如果跟她開口要文房四寶,相信她應該不會拒絕才是。

     「我知道了,一會就到侯爺夫人那兒問安。」她笑道。

        老天都肯幫她了,她也得加把勁才成。

        用過膳後,毛知佳讓采薇領著前往主屋,一路上采薇擔心她不懂規矩,所以對她小聲交代著,哪知她左顧右盼,儼然像是初進城的鄉巴佬。

        不能怪她,當筆下的文字描述實體化,從平面變成立體,任誰都會為此狂喜難遏吧。

        她想驕傲地吶喊,這是她構築的世界。

        采薇微蹙起眉。雖說夫人向來待在小院子裡,但好歹也逛過自家園子,怎麼表現得像是頭一回見這景致似的?

        「怎麼了?」毛知佳徑自賞景好半天才發現采薇直盯著自己,不解地問著。

        「夫人……」采薇欲言又止,思索了下才斟酌字句開口。「雖說這園子造景挺別致,但遠不及咱們平安侯府裡的櫻園和梨園,是不?」

        毛知佳愣愣地瞅著她,直覺她話中有話卻一時參不透,只能呵呵乾笑兩聲虛應。

        可她這反應采薇很不滿意。「夫人這般笑太不得體,沒有大家閨秀模樣,更別提侯府二夫人應有的作派。」她知道自己不該以下犯上,但夫人已經出閣了,不能再像以往什麼都不懂,得有個正經夫人的氣勢。

        「呃……那我該怎麼做呢?」毛知佳虛心請教著。

        采薇一臉的恨鐵不成鋼。「夫人只需要端出氣勢,好歹是出身侯府的姑娘,總要有侯府姑娘該有的姿態。」以往四姑娘一出現,她們幾個姊妹就不自覺的繃緊身體,認真以待。

        問題是她不知道侯府姑娘該有什麼姿態啊……毛知佳俏臉上掛著笑意,內心卻是焦急不已。忘了踏出院子就有人事得應對,她是不是縮在院子裡別見人較好?

        雖然她寫羅曼史,但不代表她對古代姑娘們的基本禮儀知道多少,她會的都是從書裡、從電視看來的,還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夫人……」采薇瞧她一副不上心的模樣,心裡更急了。早知如此,這些天她該在屋子裡多跟她講講的,而不是走在半路上才擔心她進了主屋丟了臉面。

        「別怕,既來之,則安之。」最終,毛知佳這麼安慰采薇和自己,只是她說得好心虛。

        「夫人,不管怎樣,您就記得,但凡侯爺夫人問話,您只要保持微笑就可以了,對了,福身只要微微屈膝就行。」采薇只能臨陣磨槍,揀幾樣比較簡單的提點。

        「這樣?」毛知佳略略勾唇笑著問。

        「嘴角再縮一點。」

        「這樣?」

        「不要抿住,輕輕的淡淡的,有點疏離又有點親切。」

        「……」要不要這麼難?想要疏離又親切的笑,這種高難度的要請她隔壁的惡人示範才行,她沒慧根,學不來,饒過她吧。

        正當采薇想再說什麼,前頭有一丫鬟走近。

        「夫人,來的是侯爺夫人的大丫鬟芙蓉。」采薇小聲說著。

        「二夫人原來已經在路上了,侯爺夫人怕二夫人初來乍到,要奴婢芙蓉前來引路。」芙蓉面貌甜美,朝她福了福身。

        「多謝。」她應著,努力地展現疏離又親切的笑。

        然而這句多謝一出口,身後的采薇立刻掐了她的後腰一把,嚇得她險些跳起身,只能不解又委屈地轉過頭去。

        不用說謝!采薇咬牙切齒地無聲道。

        那也不用掐我啊……毛知佳可憐兮兮地垂著臉,像個做錯事的小媳婦,後頭還有個惡婆婆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毛知佳主僕隨芙蓉進了主屋,望向主位的第一眼,毛知佳真有些猶疑。

        怪不得她,實在是身為當家主母的姜氏打扮得太樸素,被坐在兩旁明艷灼人的姨娘給比了下去。

        不過要是論氣質,姜氏是無可挑剔的,那般端莊大氣,分明就是自己的活範本,只是她又不是侯爺夫人,不用學到這個層級吧。

        她的目光直直對上姜氏,壓根沒把其他人打量的目光放在眼裡,不自覺地展露於外的冷傲勁,讓屋裡幾個姨娘略微意外。

        「弟妹,身子可好些了?」姜氏打量著她,原以為新嫁娘會是個畏首畏尾、沒見過世面的模樣,可瞧她一雙眼剔透黑亮、坦蕩無垢,一張俏臉端得勾人,是讓人不覺得反感的柔媚樣。

        用眼神示意坐在下首的姨娘讓座,她對毛知佳招了招手。

        「大嫂。」秉持著少說少錯的最高原則,毛知佳只客氣地喊了聲才朝她走去。「多謝大嫂關心,我的身子已經好了。」

        「看起來是如此。」姜氏瞧她的笑臉帶著幾分憨甜,不禁打從心底喜歡她。「往後要是得閒了,就常到我這兒走動,下個月府裡辦牡丹宴,你也跟著露露臉,多與一些官家婦人往來。」

        「好。」她輕點著頭。雖然剛才出門時有點後悔,但現在還是慶幸自己踏出第一步,要是能跟姜氏打好關係,她往後在府裡的路也會好走些。

        「姊姊這麼說就不對了,要是常到姊姊這兒走動,那小倆口的感情要怎麼好得起來?聽說二爺都能進宮了,卻連自己的小妻子都沒瞧上一眼,姊姊得想個法子,讓他倆能好好相處。」

        毛知佳朝那說話的人看去,那身花枝招展的打扮配上一張理應很美卻顯得俗氣的臉,她猜想此人可能就是……

        「孟姨娘,二爺是有公務在身,進宮至今都還未回府,自然沒能瞧上弟媳一面。」姜氏口氣淡淡地回應。

        「二爺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哪怕有傷在身也是忙得馬不停蹄,可是這才新婚,總不能就把人冷落在一旁。」孟氏笑得張揚,儼然沒將姜氏這個當家主母當一回事,公然叫板了。

        毛知佳在旁觀察著,慢慢消化兩人的對話。

        這孟姨娘是在嘲笑她?偏偏她才不在乎,她只想賺飽自己的荷包,讓自己面對未來的變數能夠挺直腰桿應對,畢竟兩袖清風踏出侯府大門這事她絕不能做。

        不過,換個角度看,筆下的角色在她面前槓上,私聊旁人八卦……真是太真實了,就像所有的人物者有了自己的靈魂,恰如其分地扮演自己的角色。

        看著看著,倒教她好奇自己筆下的男主角是不是真如她設定的那般完美。

        「不管怎樣,那都是二房的事,再說,主子們的事不是你一個姨娘該說嘴的。」姜氏神色淡淡的,出口的教訓頗重。

        毛知佳在心裡默默地歡呼了聲,覺得姜氏真是厲害,看似性軟溫柔,可實際上有身為主子的底限在,絕不會讓一個姨娘爬到她的頭上,壓了她當家主母的身分。

        孟氏的臉色變了變,沉住氣,捏著手絹笑道︰「姊姊說的是,我這不就是擔心二爺與二夫人相見不相識罷了,再加上二夫人這般稚嫩的容貌,二爺要是瞧見了,說不準還拿她當丫鬟看待呢。」

        字句說得真情實意,可話裡卻藏著嘲諷,暗暗嘲笑佟熙妍太過樸素、太過窮酸,活像個丫鬟似的。

        姜氏眉頭微蹙,正要啟口時,便聽佟熙妍心無城府地道——

        「孟姨娘,我長得稚嫩,那是因為我年輕,待我到了你這個年紀,想要稚嫩也稚嫩不了。」

        雖然她喜歡與世無爭的平淡生活,但如果有人欺到她頭上,她也不會當啞巴,尤其她十分清楚孟氏是什麼貨色,就連男主角會坐實剋妻之名,也是她在外頭造謠,才導致流言四起,所以對她壓根不需要客氣。

        姜氏微詫地看向弟妹,有點摸不準她這話意是譏諷還是無心。

        反倒是孟氏黑了臉,臉上燒辣辣的,正要出口諷刺時,外頭有丫鬟打起簾子,急匆匆地通報。

        「夫人,二爺來了。」

        一句二爺來了,教一屋子的女眷全都瞠圓了眼。

        毛知佳也跟著張大眼,心想自己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那怎麼她想銀錢銀錢不來呢?

        丫鬟接著轉向毛知佳。「二爺說是來接二夫人的。」

        房裡數道目光立刻射向她,她一臉懵懂,搞不懂她那位相公怎會來接她?他倆還未曾見過面呢。

*             *             *

        主屋外頭的院門前,范逸直盯著目光專注於主屋的羅與,羅與察覺後回過頭來,朝他嘿嘿乾笑。

        「二爺,我是說真的,我真的只是想確認是怎麼一回事罷了。」面對二爺那張似笑非笑、惹得他頭皮發麻的俊俏臉蛋,羅與只能無奈嘆口氣。

        「我也很想確認是怎麼一回事,所以讓人去通報了。」范逸噙著溫和且無害的笑,讓那張本就俊美無儔的臉更顯灼人風采。

        羅與咽了咽口水,只能低著頭。「二爺,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是個該死之人,可她撐了過來,這事就不對,趁著今日她踏出院子,我才尾隨在後,想要好好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他自誇,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極擅長卜卦,從不曾出過差錯,偏偏之前他親手卜算找來的沖喜嫁娘甩了他一臉子,他實在是不服氣,不釐清狀況他就吃不下睡不好。

        范逸聽著他沒吭聲。他對昏迷時所迎娶的姑娘半點興趣都沒有,只是他的命是藉著沖喜要回來的,總得關照對方一二,不過近來公事繁忙,很自然地就把對方的存在給忘了,剛才回府,聽人說羅與闖到後院來,他怕鬧出事端過來領人,也正好會一會他那新娘。

        「往後不管如何,你都不能擅闖後院,我不希望任何人在這當頭鬧出亂子。」手頭上的差事辦得正頭痛,要是連府裡都不消停,他乾脆別回來了。

        「二爺,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羅與只差沒指天立誓了。

        別瞧二爺總是笑得溫吞,能在錦衣衛裡當差的,有哪個是溫良恭讓來著?二爺就是個披著菩薩外皮的惡鬼呀!

        「最好如此。」

        看著范逸笑瞇的眼,羅與後背莫名地爆開惡寒,心想該不會是二爺手上的案子又出了什麼岔子了吧,回頭卜一卦瞧瞧就是。

        正忖著,院門那頭已傳來聲響,羅與隨即退到范逸身後。

        范逸瞧著一票女子走來,正思索他的沖喜娘子是哪位時,目光一掃,定在一名小姑娘身上。

        他確定是她。

        倒不是什麼特別的原因,而是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太不知遮掩且太過……痴迷,而這行徑絕對稱不上是什麼大家閨秀。
   
        毛知佳驚艷極了,只因眼前的男人和她所設定的長相一模一樣,花美男,濃眉搭上噙著笑意時像會說話的深邃眸子……果真是禍水一枚!

        她的內心貧乏到搜刮不出任何字句形容這一瞬間,只能說神仙大概就是這模樣吧,尤其是那般溫煦的笑意,沒有半點架子,親和力十足,然而再仔細一瞧,漾著笑意的眸如冰凝,教她不由得一頓。

        奇怪,有點熟悉。

        她覺得很眼熟,雖然是不同張臉,但那種笑法……不就是采薇要求她的親切又疏離的笑?

        而這種笑法她只在一個人臉上看過……

        「二弟看來氣色不錯,親自過來接弟妹呢。」

        姜氏的話打斷毛知佳的思索,微蹙著眉的她下意識地抹了抹眉心。

        范逸瞧見這一幕,濃眉微攏了下,隨即揚笑道︰「近來公事繁忙,今日好不容易能回府,就聽說她到大嫂這兒來了。」

        「我們妯娌兩個也要熟悉熟悉。」姜氏瞧佟熙妍有些出神,忙推了她一把。「弟妹不用害臊,跟二弟一道回去吧。」

        毛知佳回過神,朝她點點頭,緩步走到范逸身旁。

        范逸看了她一眼,跟姜氏告辭後先一步走在前頭,步伐不大,約莫就是她跟得上的速度。

        毛知作一直盯著他的背影,不住地回想當初自己是怎麼設定這個角色的,面貌當然是她喜歡的,至於個性……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嵌入了隔壁惡人的個性,就連名字也是相近的。

        隔壁惡人叫范姜逸,而他叫范逸……奇怪,當初她怎麼會做這種設定?

        她思索著,突然發覺身後有道目光灼得她背發痛,以為是采薇又用眼神恐嚇她,哪知一回頭對上的竟是陌生男人探究的目光。

        這是……哪位啊?

        「……你是羅與?」她脫口猜道。

        話一出口,羅與瞠圓了大眼,就連走在前頭的范逸都停下腳步。

        「你識得我?」羅與疑惑問著。

        「呃……」毛知佳腦袋空白了下,隨口搪塞著。「只是曾經聽聞你的大名。」

        這麼說,應該可以滿足他的虛榮心吧。

        如她所料,羅與馬上忘了要追究她為何該死又沒死的命格,瀟灑地撢了撢衣袍,道︰「我倒沒想到我的名諱已經傳進了閨閣之中。」

        毛知佳呵呵乾笑著。果真是羅與啊!

        其實並不難猜,畢竟她當初設定在范逸身邊的策士就只有羅與啊,而羅與也憑著一手卜卦的好本領幫范逸不少忙,才讓范逸從一個將軍一路被拔擢為從三品的指揮同知。

        這濃眉大眼的倒也挺賞心悅目,只是跟范逸一比就顯得不值一哂了。

        但這遭人吹捧就會忘了東南西北的個性,要不是她手下留情,他早晚會闖禍,他應該感謝她。

        她徑自想著,壓根沒發現有雙審視的眼一直觀察著她。

        直到她一抬眼撞進那雙會勾人的眸裡,嚇得她心頭一顫,生出一種荒謬的錯覺,他的眼彷佛彿能夠看穿她似的。

        「佟熙妍。」他喊道。

        「……有事?」她頓了下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現在的名字。

        「回院子裡,我有些事想與你說。」

        「好。」她也想跟他談談。

         只是……她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好像有點重要,一時卻想不起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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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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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4: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相似的容貌

        一回到院子,她才知道這兒是有名字的,叫擎天院……有趣,就算她沒設定,每個細節倒是自動補足了。

        進入院門可見屋子寬五間,裡頭什麼擺設如何安置她還不知道,她就住在後頭的屋裡,稍早出門時只來得及看過一遍,贊嘆古代建築之美。

        范逸一路往右梢間走去,她就乖乖跟著,走進裡頭瞧見整面的書牆,她心道原來是書房,瞧見書案上擺放的紙張時,她不由輕呀了聲。

        范逸瞅了她一眼,才在一旁的太師椅坐下。「怎麼了?」

        「呃……」她有些懊惱,自己竟忘了要跟姜氏商借文房四寶,目光一定,她乾脆的直問道︰「不知道能不能跟你借文房四寶?」

        「可以。」

        這麼大方?「我可能要不少紙,筆的話要三枝,我要親自挑,如果有未使用過已裝訂好的冊子也要。」既然他都這麼大方了,她也要大氣一點,多借一點,等她賺到銀兩了再還他。

        范逸微揚起眉,她實在不像是養在深閨的小姑娘,看來也沒有企圖憑藉身為他的妻子多做什麼要求,對他而言,這倒是一樁好事。

        盡管他並不喜歡醒來多了個妻子,但就當是多養了個人也無妨,前提是,她必須遵守他的規定。

        「你要拿多少都可以,可是我要你與我約法三章。」

        「好。」她隔著條案在另一張太師椅坐下。

        「你壓根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卻應承得這麼快,就不怕後悔?」

        毛知佳笑了笑。「橫豎也不可能更糟了。」她也想知道他想跟自己約定什麼,這可關係到她未來要怎麼走下去。

        范逸噙著慣性的笑意打量她,心想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面對命運倒是挺豁達的,這點他還滿欣賞的,但就僅止於此。

        「雖說我很感激因為你的沖喜讓我得以醒來,但你並不是我想娶的人,所以……咱們暫時做著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你不能過問我任何事,等待適當的時機我會與你和離,屆時會給你一筆讓你後半輩子無虞的銀子,你認為如何?」

        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要說嫁妝有多豐厚那是不可能的,他能做的就是盡其可能地彌補,至於這藉由皇上金口賜下的婚,他會想辦法解決。

        「好!」很好,她覺得好極了!夠爽快,毫不拖泥帶水,果真像極了惡人的行事作風!

        「當真?」

        「你要是不信,不如咱們簽一份契約。」他的提議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天下掉下來的禮,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還是說,你直接給我足夠的銀兩,我可以馬上離開這裡。」

        雖說他是她的男主角,但她畢竟不是女主角,身為炮灰女配自然是快快退場,好讓女主角上位。再者,她也不想跟毫無感情基礎的人過完下半輩子,彼此磋磨難受。

        范逸微瞇起眼,瞧她的神情再真誠不過,恨不得他立刻給銀兩,她會馬上走得遠遠的。

        既是如此,她一開始瞧見他露出的痴迷樣,是他眼花不成?

        但現階段他無法讓兩人遂願,除了對平安侯不好交代,更遑論賜婚的皇上。

        「再緩段時日吧。既然你身體無恙,明日我帶你回門。」他道。

        掩住失望,她輕訝的問︰「回門?」

       「你出閣都十日了,至今還沒回門,是我不好,待會我就差人到平安侯府遞個消息。」

        毛知佳無聲嘆口氣,如果可以,她並不想去啊。

       她不喜歡應付陌生人,但是女主角確實該上場了,不過……

       「不知道二爺能不能先給我文房四寶?」太多她無法掌控的事可能發生,她還是先抓緊自己能做好的。

*             *             *

        在羅與踏進書房時,瞧見的就是盯著書案出神的范逸。

        這情況有些特別,因為二爺的警戒心向來很高,不可能在他踏進書房時還在出神,於是他放輕腳步走到書案前,想知道上頭到底擱了什麼教他出神的物品,一瞧……他攢起了眉,難以參透。

        二爺盯著這一桌的筆做什麼?

        「……二爺,這筆要不要收?」瞧他依舊回不了神,羅與只能硬著頭皮問。

        范逸這才轉頭瞧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問:「羅與,你寫字時慣用什麼筆?」

        這問題太沒頭緒,羅與思索了下便照實道:「不拘泥,順手便可。」

        「那是因為你的字醜。」

        「……」為什麼無端端地羞辱起他的字來?他又不走仕途,不過是當個幕僚門客而已,也要要求他的字好嗎?

        「常用筆的人會有慣常使用的愛好。」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當今的字畫大師魁乙向來是不拘泥於筆,只要字寫得好,什麼筆都能用。」羅與帶著幾分意氣跟他槓上。

        范逸不置可否地輕點著頭。「對了,你今日見過她了,覺得她如何?」

        「二夫人真是個好姑娘。」思及她那般誇獎他,羅與心裡一陣心花怒放。

        「你不是說她該死而未死,覺得古怪才要會一會她?」

        羅與這才想起就是為了一解謎團才闖進後院,餘光瞥見范逸笑得嘲諷很讓人感到恥辱的臉,他一下覺得羞恥。

        「是啊,照理二夫人命該殞於二爺清醒之時,偏偏她就是好好的,這點真教人想不透,但我那樣瞧她也沒瞧出端倪,不過想想,這事不要緊,橫豎只是我覺得古怪罷了。」

        二爺的命格奇特,遇劫能重生,前提得要先找到命格能與二爺相輔相成的姑娘,以沖喜之名迎娶,二爺便得以續命。

        這法子之前已經用過兩遍,也因而外頭傳言二爺有剋妻命。

        事實上,要說是剋妻也是成立的,畢竟是取彼命代此命之意,不同的是佟熙妍竟只是病了一場就好轉,這點教他參不透。

        「還是她並不是佟熙妍?」

        「二爺是懷疑她是代嫁?但那是不可能的,當初聖上賜婚,要的只是個小小庶女,平安侯不可能為了個不重視的庶女找人代嫁。」

        他是不好意思直說像平安侯那種四處攀關係的牆頭草,為了自己的仕途什麼都能出賣,不過是犧牲一個庶女罷了,有什麼好心疼的,他哪來的膽子敢換人欺君?

        范逸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一桌面的筆再次出神。

        巧合吧,姑娘家在閨閣裡總是會練字,不過是挑筆的習慣相似罷了。

*             *             *

        從書房離開時,毛知佳的手上捧著一大捲的紙,而采薇則提了個大籃子,裡頭裝了一塊硯和幾錠墨、幾本裝訂好的小冊子,至於幾隻長木匣裡裝的是毛知佳親手挑的筆。

        一回到院子,她立刻將紙攤在桌面,動手磨墨。

        采薇看得一頭霧水,但沒有讓主子自個兒磨墨的道理,她自動自發地替了手,忍不住問:「夫人這是要做什麼?」

        夫人總算跟二爺碰頭也私下相處了,她為此寬心不少,可誰知道夫人離開書房時竟是拿了這幾樣東西。

        「寫字。」

        「寫字?」她的聲音忍不住拔尖了些。

        毛知佳拿茶杯充當紙鎮的手一頓,疑惑地問:「不成嗎?」

        「沒有不成,奴婢只是不知道原來夫人還會寫字。」

       「怎麼說?」她不甚在意地問,從木匣裡取出一枝紫毫,先沾了水在紙上輕壓了幾下,確定這紫毫的彈性頗佳。

        她挑筆向來不看重多餘的贅飾,因為她要的是真材實料,紫毫的毛較剛硬,最適合拿來寫行書或草書,也是她最慣常使用的筆。

        采薇偷覷著她,有些欲言又止。她要真說了,那可是不敬主子。「只是以往沒見過夫人寫字罷了。」她更想說的是,夫人出閣前樣樣都短缺,哪可能再給她紙筆練手?講白一點,她懷疑夫人識的字說不準還沒有她多。

        「嗯……妳以前不在我身邊當差,自然沒機會看到。」她隨口應著,眉心微皺了下又趕緊鬆開。

        不能皺不能皺,眉心要是跑出紋路,好運就跑光光了。她現在最缺的就是運氣和東風,沒時間糾結明日回門的事,她得要先練個幾幅字,再想個法子送到府外兜售才成。

        只是,有時光應付采薇都教她覺得頭痛了,更何況府裡還有其他姊妹……她要是裝病不回門,不知道會不會被識破?

        瞧采薇墨已經磨得差不多了,她便拾筆蘸墨,思索了下,默寫出她最喜歡的一句詩。

        她的草書如行雲流水,亦剛亦柔,一行字不過是眨眼功夫就完成,她起身看了下,尚覺得滿意。自己應該找時間到外頭瞧瞧,如今流行的是哪一種字體。

        「采薇,妳瞧這樣寫得可好?」她知道采薇識字,所以就詢問她的意見當參考。

        「……嗄?」

        「嗯?」

        「這……這是字嗎?」分明就是鬼畫符吧。

        毛知佳微揚起眉,思索著是采薇字識得不多,還是沒看過草書。「妳等一下。」說著,她拿了兼毫寫了同樣的幾個字,只是換了行書的寫法。

        「如何?」

        「這……字跡潦草了些,但是看得懂。」采薇自認為委婉了,夫人以往沒啥機會練字,潦草了些也是情有可原,只要多練練也是能寫得好的。

        毛知佳掀唇苦笑了下,暗叫不妙。

        采薇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鼓勵,說是潦草,分明是不懂行書之美,這下真是大大的不妙,她得要找個機會上街瞧些字畫才行。

        只是她最擅長的是草書和行書,如果要寫楷書,恐怕得要再多練練了。

        早知道有這麼一天,她就該在大綱裡設定這朝代正流行草書。

        想著,她也懶得再練手了,讓采薇把東西收好,就又坐在房裡發呆,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樂觀,就算她真寫得一手好字,也不代表她能靠賣字畫為生。

        任何藝術家成名前,總得要有經紀人打理,總得要有人幫著炒作才有機會成名賺錢,可是她一無錢脈更無人脈,又是個姑娘家,想靠賣字畫為生,好像太異想天開了。

        這是她創造的世界,如今卻困住她。

        要是能修改大綱,不知道該有多好……

        忖著,她驀地從架上取了本從范逸那兒拿來的小冊子,翻開空白頁,拿來枕邊的鋼筆在上頭寫出之前沒有完成的大綱,給自己添了個疼愛自己的表哥,給他取了個名字,並給他一個富商的身分,旗下產業林林總總寫了一大堆,彷彿寫得愈詳細,財富累積得愈多,對她的助益就更大。

        寫好了,她從頭再看過一遍,確定有無遺漏之處。

        這做法看似有些荒唐可笑,可誰知道呢?

        大綱是她擬的,而她現在身處在這世界裡,她要是修改了大綱,也許就能改變她現在的命運。

        至於成不成……找個時間上街瞧瞧就知道了。

*             *             *

        一整晚,毛知佳翻來覆去,滿腦子都想著這種可能性,以至於到天快亮時才有了睡意,可是才剛睡著,采薇就來喚她。

        她哀怨地坐起身,任由采薇給她梳洗。

        「夫人,二爺剛剛派人說了今日要帶您回門。」采薇替她梳髮髻時邊說著。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著,只想再躺回床上好好睡一覺,等真正聽進采薇的話—— 回門,那就是她能出這武定侯府的大門,她雙眼突地亮起,抓著采薇問:「采薇,咱們城裡有沒有一條街叫東坊大街?」

        這是她昨晚設定的地點,如果采薇說有,那就是設定成功了。

        「有啊,就在距離平安侯府兩條街遠的那條大街。」

        「真的?」毛知佳雙眼亮晶晶,激動得都快要掉淚了。

        采薇不懂她為何激動起來,只能照實道:「真的,東坊大街是京城最熱鬧的一條街,聽說牙行當鋪酒樓茶肆什麼的都在那條街上,雖然奴婢沒去過,但以往還在咱們府裡時,聽灶房的嬤嬤說過。」

        「牙行?老闆是不是姓周?」她急聲問。

        「奴婢不知道,奴婢賣身為奴後就沒上過街了。」

        「這樣啊……」毛知佳瞬間像是蔫掉的花兒,可一會又恢復生氣,勸自己不要得失心太重,反正就算她什麼都做不了,至少還有跟范逸的那筆交易保全她,不可能再更糟了。

        采薇看不懂她的患得患失是為哪樁,謹守著做奴婢的分寸,不該她問的就不開口。

        然而替夫人挽好了髮後卻苦惱了起來。

        「怎麼了?」從鏡子裡瞧見采薇皺眉的模樣,毛知佳不由得問著。

        「就……覺得夫人的裝扮樸素了些。」

        毛知佳瞧了眼鏡裡的自己,大概明白樸素指的是什麼意思。她的髮上只有一根金釵,看起來並不新穎,至於她這身衣裳,雖然她不懂如今的品味,但也看得出來衣服並不是新的。

        她身邊的陪嫁就只有采薇一個,連個嬤嬤或是其他二等三等丫頭都沒有,就知道她嫁得有多寒傖。

        如今想來,她本就是炮灰命的庶女,別說嫁妝了,連幾件新衣都沒有,也更別說多餘的首飾。

        不過,她還真的不在意,要她把自己的頭髮當成針山,她是打死也不要。

        「好了,去拿早膳吧。」

        「還是不要加點葷嗎?」

        「不用。」說起吃早齋,隱約記得是二哥考上警校那年發了宏願,所以她就陪二哥一起,這一吃也已經有十幾個年頭,現在要她在每天第一頓飯吃葷食,她還不習慣呢。

        采薇沒轍,打了簾子出去,端膳回來時剛好遇見范逸,忙朝他福了福身。

        范逸擺了擺手,逕自進了屋內,就見佟熙妍坐在榻上發呆。

        「夫人,二爺來了。」采薇一進屋就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二爺站在面前都沒發覺,趕忙出聲提醒。

        毛知佳一回神就看見范逸那張帶著疏離的笑臉,有一瞬間的恍惚,等正了正臉色,起身問他,「二爺,要出門了嗎?」

        「不急,待妳用完膳再出門。」

        毛知佳輕點著頭,也就不招呼他了,逕自在桌前落坐,看著采薇將食盒擱好。

        「夫人不問二爺用膳了沒?」采薇靠近她時,用氣音說著。

        毛知佳剛拿起筷子,聽她這麼一說,整個人更沒勁了。「二爺用過膳了沒?」

        「用過了。」范逸目光落在食盒裡,裡頭只有三道菜,不見半點肉末。「怎麼吃得如此清淡?」敢情是大廚房的人剋扣她?

        「我大病初癒,吃清淡一點較好。」毛知佳挑了最能說服人的說詞。

        她吃早齋是她的事,沒必要跟不相干的人多做解釋。

        范逸微揚眉也沒再多問,而是從身後隨從手裡取了木匣遞給采薇,道:「一會給妳主子戴上。」

        「是。」采薇接過手便打開一瞧,雙眼不禁微瞠著—— 

        是一整套的紅寶石頭面,連耳鐺都有。

        采薇開心極了,她正愁夫人沒件像樣的首飾,二爺就送了一整套過來,由此可見二爺前些日子冷落夫人,真的是因為公事繁忙所致,往後,兩人定會和和美美的。

        采薇逕自想得美美的,可是一回頭就發覺主子要真是戴上這套頭面,衣裳反倒顯得更樸素了,心裡不禁糾結起來。

        毛知佳哪裡知道采薇在糾結什麼,只想趕緊加快速度吃完早膳,倒不是想趕緊去平安侯府,而是覺得有點尷尬。

        就她一個人吃著飯多不自在,害得她不禁想起隔壁的惡人總是喜歡在她吃飯時坐在她對面看著,故意鬧她氣她,現在回想起來,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了,反倒有點懷念。

        近來她想起惡人的次數似乎比想起父母還要多,她真是太不孝了。

        忖著,她吃得更快,沒發現在她另一頭坐下的范逸正不著痕跡地打量她。

        采薇才剛想好一會怎麼替她打扮,回頭就見她狼吞虎嚥的模樣,整個人都傻住了。

        這些天,夫人用膳時都姿態端正,舉措優雅,為什麼如今在二爺面前卻故意吃得這般難看?

        無人能給她解答,她只能等到夫人用完膳,將她帶進內室重新打扮時才對她叨絮了一番,要她注意言行舉止,不能讓人挑出錯處,唸到她沒有半點反擊能力,只能像個小媳婦似的一再點頭求饒。

        幸好,范逸在外頭等著,采薇哪怕有滿肚子牢騷也不敢一鼓作氣說盡,妝扮好了就趕忙把人推到外間。

        范逸抬眼,未置一詞起身就往外走。

        毛知佳像個小媳婦般地跟在他身後,繞過一座湖泊、兩座園子時,差些因為賞景太過忘我,是采薇在身後咳了好幾聲才回神。

        然而,更難熬的是上了馬車之後。

        馬車極為寬敞,可是只有她和范逸,兩人相見無語偏同處一處,要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不過在馬車駛動之後,她的尷尬便丟到一旁,她掀了車簾子一角,想著瞧瞧外頭的街景。

        人潮如流水移動,她靜靜地注視這一幕,心裡是說不出的百感交集。

        是她的筆創造這個世界,可是這個世界自己有血有肉有秩序地行進著,無論她有沒有編排到的細節,或是每個無名的角色都各自運作著。

        可是她並不眷戀這個世界,一點都不想待在這裡,她卻不知道要怎麼回去那個自己生活的世界。

        她是真的想家了。

        想著,莫名地感到悲傷,神色悵然。

        范逸不動聲色的觀察她,見她神情鮮活,從一開始的喜笑顏開到令人難以理解的惘然,和昨日與他談判的模樣大相逕庭,這也許是因為她己身的際遇,才教她多愁善感了起來。

        對她,他能做的就是多點彌補,除了感情之外,能給的,他會盡量給予。

*             *             *

        打從昨日范逸讓人捎了信息,告知今日要帶妻子回門,平安侯府便動了起來。

        侯府裡外早因先前的賜婚煥然一新,這會就連佟熙妍出閣前的小院子也特地差人重新裝設了一番,以防范逸在席上多喝了酒後能小歇一會。

        算著時候,平安侯領著府裡大小在廳裡等著,一聽門房來稟人已經到了,他趕忙踏出廳外迎接。

        雖說兩方都是勳爵之家,但平安侯空有銜卻無實權,而范逸雖無爵位,卻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是皇上破例拔擢,一路升到從三品指揮同知這個位置,他自然要親自迎接這位貴客,替兒子鋪路。

        而且他家中女兒多嬌美,他要是能看上其他的,自然是娥皇女英,親上加親。

        「賢婿。」

        毛知佳讓采薇扶著下馬車,就見一個四十歲開外的男人走來,熱情地張開雙臂狀似要拍拍范逸的肩膀。

        豈料范逸的動作更快,腳步往旁一步朝他作揖道:「侯爺,遲了多日才陪同熙妍回門,還請見諒。」

        平安侯的雙臂還熱情地抬在半空中,心裡有點難堪,可經他這麼一解釋,那丁點的難堪瞬間消失無蹤,忙道:「你有公務在身,遲了幾日又何妨?裡頭請,廳裡已經備了筵席。」

        「是。」

        毛知佳看著那男人就這樣領著范逸走了,心裡只覺得好笑。男人表現得很想拉攏范逸,可是范逸很巧妙地避開,連聲岳丈都不肯喊,一嘴好說詞還能讓對方心裡覺得舒坦……真的是像極了隔壁的惡人。

        「侯爺真的是……」

        耳邊聽見采薇刻意壓低的聲響,她不由得看過去。「怎麼了?」

        采薇欲言又止,瞧見范逸停下腳步回頭,忙提醒道:「夫人,二爺等著呢。」

        「嗯。」她不在意原主的父親把她忘到天涯海角去,但有人會停下腳步等著自己的感覺還不錯。

        采薇也很可愛,惱在心裡也不敢在她面前數落那位平安侯的不是,像是怕她心裡難受,她不禁慶幸有她,否則真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難捱。

        范逸瞧她嘴角揚著笑意,不禁挑了下眉。敢情她在馬車上顯露的惘然並不是因為父親,而是另有隱情?原本是怕她遭冷落而心傷,如今看來,她根本就不在意。

        「怎麼了?」瞧他直盯著自己,她不禁懷疑自己的臉髒了。

        「沒事,走吧,只要我在場時,盡量站近一點。」

        她乖巧地點著頭,不用他吩咐,她今天一定會緊緊地黏著他。

        走在前的平安侯對這一幕很滿意,這六女兒還不是自己女兒中長得最好的,他的成算希望頗大。

        進了廳裡,裡頭男男女女皆有,毛知佳的眉頭不自覺地蹙緊。

        怪了,是她搞錯民俗風情不成?通常這時候在廳裡的不是應該只有男子,而她一會就該隨嫡母回後院休憩等開席嗎?

        眼前這陣仗……應該是府裡還未出閣的姑娘都來了,而且……就在她目光觸及一人,驀地瞠圓了眼,懷疑自己出現幻覺。

        幾乎同時,范逸也看見了同一人,目光閃動了下。

        「來來來,你們都來跟范大人見禮。」平安侯手一招,讓嫡子領著幾個妹妹走向前,好讓他一一介紹,當是認親戚,省得往後走在街上不知道彼此關係,笑掉旁人的大牙。

        平安侯到底還有幾個庶女庶子,毛知佳沒興趣知道,她的目光只定在她那位嫡姊佟熙嫻臉上。

        太詭異了……佟熙嫻為什麼會跟她長得這麼像?

        這個她,指的是毛知佳原本的面貌,更教她渾身爆開雞皮疙瘩的是,佟熙嫻笑起來的樣子簡直跟她一模一樣。

        她是這樣設定的嗎?

        不,她設定的頂多是個性,面容再怎麼樣也不會跟自己長得那麼像。

        就好比她設定范逸時,把范姜逸的個性帶進去,但五官則是隨她所想,再退一萬步說,就算她真設定了五官,也不可能寫得這麼精準。

        她突然覺得有點毛,有種怪怪的感覺。

        「六妹。」佟熙嫻來到她面前,輕拉起她的手。

        毛知佳直瞅著她,說不出這是什麼恐怖的感覺,下意識就抽開了手,然而這動作卻教佟熙嫻不解地蹙起眉。

        「六妹身子還不適嗎?」她擔憂的問著,甚至以眼神詢問站在她身後的采薇。

        「我已經沒事了。」毛知佳勉為其難地噙笑應對著。

        「我原本是要到武定侯府探視妳,可又想太過貿然,於禮不合。」她的嗓音輕軟悅耳,棉花般柔軟,光是聽聲音就讓人想親近。

        毛知佳笑了笑沒說什麼,餘光瞥見范逸的目光落在佟熙嫻臉上,再見佟熙嫻落落大方地喊了聲范大人,他便漾開笑意。

        看著范逸溫煦柔和的笑臉,她內心五味雜陳。

        其實,她有點想念隔壁的惡人了,透過范逸總是能看到他的影子,可是范逸終究不是他,只是她創造的一個酷似他的角色。

        看他端著無害的笑容和佟熙嫻交談,她心裡真的很複雜。

        不知道是她從未發現,還是她早就發現但潛意識地藏在心底,但不管怎樣,她現在倒是把自己的心思看得很清楚。

        雖然她嘴上老嫌棄他,但其實心裡明白,他對她很好,她對他也不是沒有過那份情愫,只是他太容易招蜂引蝶,她乾脆地把他拋到腦後。

        表面上,她像是把心情收拾乾淨,實際上還是將他放在某個角落裡,才會寫進書裡頭,才會有著酷似他倆的男女主角,范逸和佟熙嫻。

        看著這兩人,覺得自己內心不為人知的那部分被揭了開來,讓她想起深埋的記憶。

        那年,剛升上高中的她,目睹了他與警大女同學的互動,女同學大方開朗,兩人談笑風生,而後他離開了一下子,那位女同學對她說,她配不上他。

        那瞬間她的愛戀被點破,讓她覺得很羞恥,從此以後,她將情意深深地掩埋起來。

        可是在故事裡,她給了范逸和范姜逸一樣的個性,卻給不了一樣的五官;她給了佟熙嫻八面玲瓏的性子,完美極致的手段,卻給了與自己一樣的五官……佟熙嫻詮釋著她心目中最適合范姜逸的女人,而她在潛意識裡想成為佟熙嫻這樣的人,才會將內心世界投射在這個角色上。

        她不敢在現實世界表白心意,怯懦地把心思藏在故事裡,彷彿藉此就能滿足內心的渴望。

        這份醜陋的心思教她越發討厭起自己,也越發地想念范姜逸,但她無法找到他,愈是思念只會讓她越發陷入痛苦的迴圈。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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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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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4:4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新設定的表哥

        「夫人,怎麼了?」

        耳邊傳來采薇的輕喚聲,毛知佳回過神,發現自己不經意地沉溺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用力地把那些雜訊全都甩開,用局外人的目光看著眼前的鬧劇。

        看著范逸被佟家幾個姑娘包圍著,毛知佳有一瞬間的錯覺,像是回到當年,瞧見范姜逸被很多女孩子包圍著。

        她看得眼疼,心想在這裡她跟個隱形人沒兩樣,便想到廳外透口氣,一轉身剛好對上采薇怒其不爭的表情。

        又怎麼了?

        「采薇,妳怎麼了?」

        「夫人,您得站在二爺身邊才行。」采薇壓低音量道。

        「可他身邊已經有很多人了。」人多會缺氧,她會頭痛。

        「再多人都比不上您,您才是二爺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往她總瞧夫人怯懦地躲在其他姊妹身後,那時的她會怯懦情有可原,但是現在她已經是二爺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怎麼還老是躲在後頭呢?

        毛知佳不解地看著她,琢磨了會才壓低聲音道:「采薇,妳不會是認為她們想搶他吧?」采薇的表現就像是某個正宮身邊的閨蜜,正替正宮打抱不平。

        「古有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如今不少大臣家裡也是姊妹共事一夫,還被引為佳話。」采薇氣憤極了,就為了侯爺這種下作作派。「那種佳話都是假的,全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下作行徑。」

        毛知佳呆住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這朝代允許姊妹同嫁一人……天啊,那多怪啊,那些男人也太噁心人了。

        她那個侯爺父親竟然要自己的女兒們同時伺候一個男人,她光是想像就想吐。

        「其他姑娘也就算了,可四姑娘怎能與二爺站得那麼近,還交談得這麼愉快?」雖說四姑娘是她以往的主子,可她現在的主子是夫人,她自然要向著夫人,再者四姑娘向來知書達禮,怎會犯這種不該犯的錯?

        「嗯……緣分吧。」總不能說是她書中設定的吧。

        人家是男女主角,就算有她從中作梗,只怕他們最終還是會在一起,她是無所謂,橫豎她已經和范逸協議好了,和離後會給她一筆錢,她相信他一定會做到。

        「夫人,您和二爺才是緣分。」

        毛知佳笑了笑,又看了兩人一眼,以她來看,她是真心認為佟熙嫻態度落落大方,行事率真,沒什麼好讓人詬病的。

        反觀她,她就是那個彆扭長不大的幼稚孩子。

        如果有一天,她再遇見范姜逸,她再不會彆扭……如果有那麼一天,也許她會告訴他,其實她是喜歡他的。

        「采薇,妳想太多了,也許事情不是如妳想的那般。」她並不想跟范逸有什麼緣分,該斷則斷就行了。

        「哪是?妳瞧,府裡的姑娘瞧見二爺就跟瞧見上等肉沒兩樣,恨不得將他給拆卸入腹。」采薇忿忿不平極了,雖說她以往是在侯府裡當差,但她還真的不知道府裡的姑娘這般不要臉,竟打算搶自個兒姊妹的丈夫,而且還是侯爺默許的。

        毛知佳不禁被她氣憤的模樣給逗笑,覺得這丫頭真是有趣,成了她的丫鬟之後就真的視她為主子,把心思都放在她身上,如此關心她。

        「沒事,走吧,陪我到外頭走走。」她拉著采薇就要往外走。

        「不成,夫人,這當頭您怎能到外頭去?」采薇說著反扣住她的手,直往范逸的方向走去。

        「采薇,妳別拉我……」拜託,在這個故事裡她才是真正的小三,別把她當成正宮!

        說時遲那時快,她的腳踢到了椅腳,身子失去平衡,眼看著要往前撲去,卻被一條有力的臂膀撈起還順手將她納入懷裡,她瞠圓了眼,下意識要掙開,卻被那人按得死緊。

        「熙妍,小心點。」

        她聽著,心尖顫了顫,直覺范逸這把醇厚的好嗓音實在是太有魔性了,天生就極富感情,像是裹著濃濃愛戀,話語如網,輕易地把人心給網住。

        再配上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蛋,分明就是殺手級的人物,太可怕了!

        「有沒有磕著哪?」他微鬆了擁抱,垂眼柔聲問。

        毛知佳眨了眨眼,瞧他雖然噙著笑意,可雙眼冷靜極了,像是透過那雙眼對她傳遞訊息,而不可思議的是,她好像看得懂他的訊息,簡單來說,他現在是要求她跟他演一場戲?

        換言之,他並不喜歡現在的處境,所以要求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與他共進退?

        為什麼不喜歡?佟熙嫻是她安排給他的女主角耶!

        她不解到了極點,覺得自己有義務將他導回正途,可是他的眼神很堅持,等待她的共同演出,於是在基於同盟的基礎之下,她也只能臨時客串了。

        「……我的腳有點疼。」她氣若游絲地道。

        她沒演過戲,要是演得不好,他只能多擔待了。

        范逸噙笑的魅眸閃過一絲複雜,隨即勾彎唇角。「這可不成,得看大夫才行。」

        話落,他已經將她打橫抱起,嚇得她險些尖叫出聲。

        「賢婿,你這是要去哪?已經要開席了。」平安侯見勢頭不對,趕忙擋在他面前。他啥事都還沒開口,哪能就這樣放他走。

        「熙妍傷了腳,我得帶她去找大夫診治。」范逸笑意依舊如春日煦陽,但是眸底冷意直逼山巔之雪。

        「咱們府裡有府醫,喚一聲就來了,坐坐坐,一點小事而已。」

        「侯爺……」

        正當范逸要開口拒絕時,外頭已經有身穿蟒袍的錦衣衛飛步而來。

        「同知,皇上召見。」

        范逸微揚眉,轉頭對平安侯道:「侯爺,皇上有旨,我等先走一步。」話落,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走到廳外,毛知佳小聲地道。

        這裡沒人,沒必要繼續扮恩愛,她很不習慣與人這麼親近,渾身都不對勁起來了。

        范逸瞧也沒瞧她,直接把她抱進馬車裡。「我有事在身,妳先回府。」

        「喔。」她才應了聲,他已經放下簾子離開,一會便聽見一陣馬蹄聲遠去,她掀開簾子一角,瞧見他離開的身影。

        嗯,他真的挺忙的,說來她不該在故事裡給他那麼多任務。

        最糟的是,他好像對佟熙嫻沒感覺,沒有感覺的男女主角要怎麼繼續走下去?

        「夫人,腳還很疼嗎?」采薇這當頭才跑上馬車,氣喘吁吁著。

        「不疼。」不過是助他抽身的說詞罷了。

        「真的嗎?那現在是要去醫館還是回府?」剛剛聽她說疼,二爺也一副心疼極了的模樣,怎可能這麼快沒事。

        「當然是……」她突地打住,喜笑顏開地道:「采薇,咱們去東坊大街!」

        這是老天給她的絕佳機會,她怎能放過!

*             *             *

        馬車緩緩地停在東坊大街的一家牙行前,采薇扶著毛知佳下馬車,讓車伕在轉角處等著,兩人便進了牙行。

        「不知道夫人想要做什麼買賣?」牙郎稍稍打量她的裝束,噙著和氣生財的笑意迎了過來。

        「請問牙行的老闆是不是周正沇?」

        「正是,不知道夫人是—— 」

        聽牙郎說老闆確實是周正沇,毛知佳只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強行壓抑快要竄出胸口的喜悅,她沉著聲道:「他在牙行嗎?」

        「是,不知道夫人是哪個府上的?」

        「我家夫人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還不去通報一聲。」采薇代她開口,直覺得這個牙郎問得可真多。

        牙郎一聽是武定侯府的二夫人,趕忙差小廝通報一聲。

        武定侯只是在兵馬司掛了閒差,連應卯都不用,可是武定侯府的二爺就不同了,他是錦衣衛的指揮同知,惹不起的人物。

        「夫人找牙行是要在府裡添些人手嗎?」采薇低聲問著。

        其實就連她都覺得院子裡的人手實在太少,二爺那裡也沒半個丫鬟,哪怕侯爺夫人撥了些人手,但都是些粗使婆子和灑掃丫鬟。

        「不是。」

        采薇不解的看著她,既不是要買丫鬟,為什麼要上牙行?「奴婢以為依剛才二爺的舉措,二爺對夫人是有些心思的,所以把權放給了夫人,讓夫人採買些下人。」

        毛知佳嘆口氣,只能說采薇的道行還是太淺了,看不清那個男人每個動作背後的用意。不過,她也知道采薇是擔心自己,畢竟這年代,女人出閣了自然要倚仗自己的丈夫,要是不得丈夫疼寵等同沒有活路可以走。

        所以,她也不打算讓她太擔心,隨口道:「他自然會待我好,只不過我今天到牙行並不是要買下人。」她覺得有一個采薇就很棒了,沒心思從頭培養心腹,況且她也不喜歡身邊跟著太多人,到時候她要是離開了也沒辦法帶走。

        「難道夫人真想和牙行做什麼買賣?」難道是二爺把手中的私產交給夫人了?要不依夫人上不了檯面的嫁妝是沒有辦法與牙行交易的。

        「祕密。」笑了笑,她如是道。

        都問到這分上了,既然主子不說,采薇自然不會再追問,畢竟主僕之分,她心裡明亮得很。

        不一會,小廝急步走來,附在牙郎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麼,牙郎的臉色微變,態度比剛才更好地將她往牙行的後院帶。

        經過一段園中小徑,毛知佳餘光就瞥見不遠處的樓臺上站了個男人,待走近時,才發現男人面貌非常俊朗,帶著幾分書卷味,但眉宇間有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凌厲。

        牙郎領著她拾階而上,周正沇微擺手,牙郎隨即退下。

        就在毛知佳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著她。

        毛知佳有點緊張,畢竟他是個新捏造憑空出現的人物,哪怕她在他身上下了很多關於他倆之間的設定,加強兩人的情感羈絆,但不知道管不管用,害她一聲表哥含在嘴裡,卻找不到好時機喊出口,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真不知道要瞪到什麼時候。

        「表妹近來可好?」周正沇先開了口,往裡頭一指,示意她入座。

        「甚好。」她應著,卻笑得很心虛。

        她內心真的有諸多滋味,感覺自己像是主宰了別人命運的神,可是為了己身而設計別人的身分,這才發現自己挺會利用人的。

        「怎麼突然來了?」

        「今日剛好得閒,所以就過來看看表哥,二則是因為……表哥有收字畫,對不?」

        周正沇微挑起濃眉,給她斟了杯茶。「怎會問起這個?」

        她接過茶杯,嗅著淡雅的茶香。「我有些字畫想請表哥代賣。」

        「誰的字畫?」

        「我的字畫。」

        周正沇拿起茶杯的手頓了下,似笑非笑地望去。「表妹何時也懂字畫了?」

        「表哥,咱們多年不見,這其間我也苦練了字,頗有心得,也許表哥能替我鑑定一番。」

        「姑娘家的字畫無市無價。」

        毛知佳眨了眨眼,直覺好像跟設定不太一樣……照理說,他倆小時候感情好,長大後她有所求,他就算不想幫,也不用這麼直接,一點情面都不給。

        她是不是哪裡沒寫好?

        不過眼前沒閒功夫回想問題出在哪裡,她必須先確定目前的字畫市場流行的是哪種字體。

        「表哥何不先看過我的字再做定奪?」看在兩人兩小無猜的情分上,給點機會吧,表哥。

        周正沇沒有嘲諷也沒有鄙視,忖了下,起身帶她往旁邊的房間走。

        「妳隨意寫幾個字。」

        毛知佳看書案上剛好擺著紙筆,就連墨也都是剛磨好的,許是他剛剛正好在寫什麼東西,如今倒是方便她了。

         她也不客氣,從筆架上選了枝筆後,一手抓著袖口,一手形如疾電般地在紙上飛快落下幾個字,教站在書案邊的周正沇錯愕不已。

        「……曾經滄海難為水?」他喃喃唸著。

        「表哥,你看得懂?」毛知佳驚喜不已地問。

        「妳怎會寫狂草?」

        她愣了下,挑了個說詞。「……自學。」

        「狂草是取其字體首尾銜接而成,不是每個人都看得懂,而妳會寫就代表妳看得懂……妳當時在平安侯府裡過得並不好,又怎會有機會自學?」

        呃……毛知佳有點詞窮,可她好歹也是作者,哪可能解釋不了?但最高竿的是根本不需要解釋!「表哥,你怎麼知道我在侯府裡過得不好?」抓住問題丟回去就是。

        「我……」顯然沒料到她會問上這麼一句,周正沇有一瞬間的錯愕,但很快地回過神來。「妳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毛知佳咂著嘴,暗惱這人真是緊抓著問題不放。「平安侯府裡有一間書庫,我爹不讓我習字,四姊人很好,所以常常帶我進書庫裡看書習字。」他既然知道她在侯府過得不好,但一定也知道佟熙嫻待她好,這麼說總該相信了吧。

        這真是極其古怪的體驗,她竟然得跟自己創造的角色辯論。

        周正沇微瞇起眼,看似信服了,目光隨即落在她書寫的字上。

        「妳的狂草瀟灑不羈,落拓狂放之中又藏著幾分拘謹,剛硬的筆觸又帶著幾分柔美,如風遠颺卻又頻頻回首,矛盾共處,倒是少見。」

        一句矛盾共處讓毛知佳微愣了下。

        他這麼一句話就簡單地點出了她的個性,他究竟是對字體有多深的研究,才能以字體推論筆者的性情?明明是她臨時捏造的角色,怎麼厲害到已經脫離她能掌控的範圍了?

        想想也是,聖經裡上帝造人,也不是人人照他的心思去活。

        看來,她必須稍稍糾正先入為主的觀念了。

        「表哥認為這樣的字還是無市無價?」

        「有價有市,但只要是姑娘家所寫,哪怕寫得再好都無市無價。」周正沇說著,思索這樣的字怎會出自一個才剛及笄的姑娘家之手,但她是在他面前親手寫下,要不是親眼目睹,他還真不敢相信。

        毛知佳輕抿了抿嘴。「那就別讓人知道是個姑娘家寫的,有的時候身分愈是隱密愈吸引人注意,是不?」

        「倒是可行。」周正沇總算露出一絲笑意,但抬眼瞅著她笑意斂去,眸裡藏著憂愁。「先前妳在侯府過得很苦時,我不是不想幫妳,而是真的幫不了妳,而今妳出閣了,卻到我這兒賣字畫……」

        「表哥別誤會,二爺待我很好,我賣字畫純粹是想攢點私房罷了。」千萬別誤會范逸,她可不想把任何黑鍋都往他身上扣。

        「是嗎?」

        「是,是我自個兒異想天開又帶著幾分自負,心想就算是姑娘家也能賣字畫,所以才想試試。」

        「多年不見,妳的性情倒是變了不少。」

        「不好嗎?」難道會太狂妄嗎?

        「我覺得極好,不過妳這幅字就只寫一句嗎?我覺得這詩句的意境相當好,難不成也是妳自個兒做的?」

        毛知佳眨了眨眼,疑惑他竟不知道這是元稹的詩,難道說因為是架空的歷史背景所致?要真是這樣,她應該也能當詩人喔,因為她腦袋裡還有好幾首詩,不過剽竊別人作品的缺德事她是不幹的。

        「是二爺作的詩。」但推到一個不相干的人身上是可以的。

        「范同知……倒是不知道他在詩詞方面造詣如此高超。」

        毛知佳呵呵乾笑,權充回答了。

        「所以是首完整的詩?」

        「是啊,我可以把它寫完。」

        周正沇站在一旁,看著她蘸墨落筆,強勁又極具韌性的在紙面上似書似畫地完成了一首詩,教他讚佩不已。

        「半緣修道半緣君……范同知看不出來是這般情長之人,看來待妳該是極好,我也放心了。」周正沇低聲喃著。

        原本周家就是京城的富戶,所以平安侯對周家也相當客氣,小時候母親就常帶他進平安侯府與表妹玩耍,可後來父親經商失敗,平安侯便與周家斷了往來,姑母病逝時就連喪禮都沒有,更別想表妹會過得好了。

        想起性情怯懦的表妹,在侯府裡沒了娘親,獨自一人,他就擔心不已。

        正因為如此,更加激發他向上的念頭,他放棄仕途專注於商場上,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本想著往後能照拂她一二,誰知道她竟被送去沖喜。

        還好,范逸待她是好的,要不怎會有這首詩?

        毛知佳聽他這麼說,也只能報以呵呵兩聲乾笑掩飾心虛。

        這首〈離思〉是范姜逸很喜歡的一首詩,他常說,所以她就常拿來練手,久了她也很愛這首詩。

        「對了,起個別號,明兒個我讓人依妳的別號刻個章。」

        「別號……」就是筆名了,要想個男人的筆名倒是不容易。她在取名字方面相當的弱,通常她都比較喜歡借別人的名字一用,省得絞盡腦汁也想不出。

        「不急,妳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這字畫我可以先裱,到時候妳再補落款就成。」

        可是毛知佳認為這事要是不打鐵趁熱,待她回去之後也不一定有厲害想法,倒不如……「就叫范姜吧。」說著,她提筆寫下落款。

        「怎會取范姜?時下的別號以花木或星辰為主,這個范姜教人不知所謂。」

        「不知所謂才好,要是大夥都一樣,在一片花林星空之中,誰記得誰是誰?」

        取別號范姜,就當她把這幅字畫獻給范姜逸吧,因為他一直跟她討要一幅書法,她卻從來沒送給他。

        「有道理。」周正沇輕點著頭,眸底笑意濃。「表妹,妳說這字畫寄在我這兒,咱們要怎麼拆帳?」

        「表哥說了算。」她只是寫字而已,行銷是要交給他的。

        「這般信我?」

        「當然,你是我的表哥,還能誆我不成?」當人兄長的,自然是要疼妹妹的。「橫豎只是想攢點私房,表哥別給我剋扣太多就行。」

        「放個幾天,要是有消息了,我會讓人通知妳。」

        「這可能比較不方便,不如我讓我的丫鬟到牙行找你好了。」她指著一直守在外頭的采薇。她不是掌家的人,要是有面生的人進府裡走動,就怕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行,就這麼著,咱們七三拆帳,妳七我三。」

        「多謝表哥。」雖說不知道一幅字畫能賣多少錢,但只要有市有價,就是她累積財富的第一步。

*             *             *

        毛知佳回府時,手中又多了不少戰利品,各式各樣的紙張和紙箋,筆墨硯更是樣樣不缺,交給采薇放在寢房旁充當小書房的暖閣,她便獨自回房,吩咐采薇不需要伺候。

        她迅如狡兔衝向床,抓起藏在枕頭底下的鋼筆。

        寶貝啊!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會帶著這枝鋼筆穿越了!

        老天關了她一扇門,卻為她開了一扇窗,只要有這一枝筆,她根本不需要擔心往後的生活。

        哪怕剛剛和周正沇並沒有討論出一個價碼,只要等一會她拿著鋼筆寫下價格,肯定就會是那個金額成交,所以不管是一百兩還是一千兩,只要她親筆寫下,那就是鐵一般的事實!

        而且,她還可以卑鄙地附加設定,如今正是狂草盛行之時,所以狂草叫價狂飆,她甚至不需要靠范逸給的銀兩就可以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想著,她立刻從枕頭邊抓出小冊子,趴在床上就要執行她完美的計劃,猛地一頓,她看著手中的鋼筆。

        如果,這枝筆可以決定她在故事裡的命運,那麼……她要是直接寫上,送她回原本的世界?

        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她整個人狂喜到渾身發顫。

        她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去了!

        狂喜到最後,她已經熱淚盈眶,她總算明白什麼是喜極而泣的滋味,原來人在開心到喜悅的極點時真的會掉淚。

        她抹了抹淚,吸了吸鼻子,抓著筆的手有點微顫,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雖說覺得就這樣一走之了對采薇很抱歉,但沒關係的,在她離開之後故事還能繼續下去,等她回到她的世界,一定會給采薇一個幸福的人生。

        稍稍平緩了情緒之後,她握著筆,在小冊子上寫……

        咦,怎麼沒有墨水?

        毛知佳直瞪著筆尖,懷疑眼淚模糊了視線,胡亂抹了抹臉,確定視野清晰了才再一次地寫下……

        「怎會這樣?」她突地低吼出聲。

        怎麼沒有墨水?還是……斷水?她有摔到嗎?不可能,她寶貝得很,可是不管她怎麼寫,就是寫不出字。

        還是不能寫送她回去,而是要寫讓她回去?

        她再試一次,沒有,還是沒有!

        她絞盡腦汁地擠出無數不同的用詞,可是始終一點墨水都沒有……

        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在這緊要關頭筆居然寫不出字……老天是在整她嗎?毛知佳忍不住又哭了,這一回是氣哭的。

        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把她送到天堂又瞬間讓她摔到地獄,沒這樣整人的!

        她氣到用力地捶著床褥,依舊發洩不了這股悶在胸口的怒火和失落。

        她真的以為可以回去自己的世界,以為可以回家的……嘴一扁,她再也遏抑不了地放聲哭泣。

         「夫人?」聽見低泣聲的采薇在門外敲著門。

         「……采薇,我沒事。」她噙著濃濃的鼻音說。

        「可是……」聽起來不像沒事,她無法理解夫人回府前還喜笑顏開的,怎麼回來沒多久突然哭了起來。

        夫人大病一場後也沒掉過半滴淚,沒瞧她為什麼事憂愁過,今天不過見了個表哥就……她猛地抽了口氣,暗想著莫非夫人心怡周表哥,所以在見過他之後無法再壓抑悲傷?

        她攢眉深思,愈想愈覺得是如此,否則在平安侯府時,怎會放任二爺被人拆卸入腹?

        身為大丫鬟,她本就該替夫人分憂解勞,可這事她要怎麼幫她排解?

        都已經嫁人了,別說侯府丟不起這個臉,就怕二爺那兒也過不去呀。

        唉,怎會如此?

        「采薇,妳不用管我,我一會就沒事了。」

        她吸了吸鼻子,盡情發洩過後,知道自己只能面對現實。反正已經回不去了,那她還是照原計劃,和表哥合作賣字畫,相信也能闖出一片天的。

        看著手中的筆,就算寫不出字,她也會好好珍惜,畢竟這是范姜逸送給她的。她輕柔地套上筆蓋,哪知手抖了一下,筆尖往指頭上一劃,留下一條墨水痕,教她死死地瞪著指上的痕跡。

        她抓過冊子立刻再寫,還是沒有水,於是她不死心地攤開手心,見鬼的依舊寫不出字!

        這是怎樣,到底是怎樣!

        毛知佳火大了,狠狠地瞪著筆。「你現在是要跟你的主人一樣整我就是了?」

        她用力地在小冊子寫著「范姜」,眼見清晰的筆跡,她瞬間瞠圓眼,緩緩地瞇起水亮的杏眼,再一次地寫下「送我」,該死的還是沒有水!

        這是什麼意思?她坐在床上思索著,秉持著科學實驗的精神,拿起筆緩緩地寫下范姜狂草即將名聞天下。

        看著上頭的筆跡,她不禁打個哆嗦,覺得這枝筆有點邪門。

        可是再邪門也邪門不過她穿越到書中這檔子事!

        這肯定意味著什麼,她得要一一試過才成,也許她才能從中找到破解之道,說不準她還有回家的機會!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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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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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4: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不小心犯了職業病

        一早,毛知佳被采薇喚了好幾聲才醒來,實在是她昨晚試筆試得太晚,導致她嚴重睡眠不足,但無所謂,她似乎已經推敲出一套邏輯。

        簡單來說,想回去?幾乎不可能。

        她昨晚試了幾種寫法,發現只要她刻意更改原本設定好的大綱方向,鋼筆就寫不出字,但只要順著大綱主線再添副線,那就可行。

        至於她這個角色的最終命運,鋼筆也寫不出來,她沒有辦法替自己決定結局。

        她有點沮喪,但是換個方向思考,她至少還能混得不錯又不愁吃穿,已經是謝天謝地,再要求更多恐怕連老天都不容。

        采薇替她挽著髮,從鏡裡瞧她神情蔫蔫的,無聲嘆了口氣,看樣子夫人深知分寸,已有定奪,她也跟著鬆口氣。都已經出閣了,實在是不好再惦記其他男人,夫人得把心思都放在二爺身上才行,可不能傻傻地放任其他姑娘覬覦二爺。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問問二爺要不要一道用膳?」采薇突道。

        毛知佳一臉傻樣地回過頭。「為什麼要問他?」

        「夫人,夫妻一同用膳天經地義啊。」采薇總算明白她為何不爭,可問題嫁都嫁了,那是非要爭到底,否則夫人真以為二爺會只守著她一人嗎?得趁著二爺身邊還沒有人的時候,把二爺的心給拴住才成。

        「可是……」說范逸是陌生人是有點過分,頂多就是盟友的關係,連朋友都談不上,一起吃飯多奇怪。

        「哪有什麼可是?奴婢看得出二爺對夫人是不錯的,所以夫人得加把勁,要不都成親多少日子了,二爺都還沒在夫人屋裡歇過,那怎麼成?」之前還能拿夫人病了一場搪塞,可現在還能用這說詞嗎?

        毛知佳抽了口氣,無法容忍和范逸躺在同一張床上,相信范逸亦是如此,她絕不能讓采薇胡亂點鴛鴦譜。

        「采薇,我是說,說不準二爺還沒回來。」別鬧了,他們這對假夫妻早已經私下協議好了,她別亂插手。

        采薇頓了下,昨天皇上召見二爺,昨晚二爺到底有沒有回府她也不清楚……「一會奴婢再去前院問問。」

        毛知佳無力地翻了個大白眼。「先別忙了,一會去備膳,吃完早飯我還要趕緊寫幾幅字畫呢。」

        「夫人真的要賣字畫?」采薇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夫人執意這麼做,雖說她大字識得不多,但怎麼看都覺得夫人的字跟鬼畫符沒兩樣,那種字怎麼賣得出去?

        「是啊,我想攢點私房錢,妳可別對外說去。」

        她跟誰說去?采薇無力地搖了搖頭。夫人那種大字,她真的不敢對人說。

        「好了,趕緊去準備。」

        采薇無奈,決定去廚房一趟時順便問問二爺回來了沒。她是沒成過親,但也聽人說過許多,夫人他們這對新人壓根不像別人口中說的,畢竟沒有一個新嫁娘絲毫不在意相公不在自己的屋裡歇的。

        毛知佳沒心思理睬采薇,滿腦子想著賣字畫的事。她的頭一幅字畫已經很卑鄙地剽竊人家的詩,接下來的絕不能再這麼做,她得想其他的法子,就算不寫詩詞,也能寫個橫幅或什麼的,得想些較合乎京城時興的成語頂一頂。

        她一邊用膳一邊想,等她一頓飯吃完,也差不多有個輪廓,二話不說就到小書房裡著手。過去少有機會讓她寫得盡興,她這一寫就幾乎一個時辰,其中還包括了用行書寫的一小段佛經。

        「夫人,該歇息了。」

        采薇端著茶水進來時瞧見夫人寫的大字,努力不露出鄙夷,免得傷夫人的心。

        「喔。」她也正好累了,是該歇一歇。

        拿起擱在條案上的茶水,她才剛坐下,便聽采薇道—— 

        「夫人,二爺剛剛回來了。」

        「妳怎麼知道?」

        「奴婢讓巧兒去前院守著,一瞧見人就回來跟我說。」

        毛知佳眼角抽搐了下,對於采薇這般忠心耿耿的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然後奴婢就讓廚房做了雞湯,一會夫人給二爺送去吧。」

        毛知佳視線游移,心想要找什麼理由拒絕,又聽她道—— 

        「夫人,不管怎樣,二爺待夫人是極好的,總不能二爺在外頭忙了一晚回來,夫人卻不聞不問,這事要是讓侯爺夫人知道,不知道要怎麼苛責夫人了。」

        毛知佳儘管不愛聽,卻也不得不說采薇觀察入微。自己畢竟不是古代人,不會在意那些後宅裡無聊的八卦,可是身為盟友,似乎應該去關心他一下,畢竟他連贍養費都幫她準備好了,她要是不聊表關心,好像顯得太冷漠了點。尤其這時候他辦的差事……那是大綱裡有寫的,說不準她還能給他指點迷津,加深彼此盟友的情誼。

        「好吧,雞湯熬好了再跟我說一聲。」這點人情世故,她還是懂的。

        「不瞞夫人,雞湯已經熬好了,奴婢就擱在外間。」采薇笑得眉飛色舞。

        毛知佳咂著嘴,這分明是趕鴨子上架嘛。

*             *             *

        提著食盒,毛知佳來到前院,見書房外有錦衣衛守著,正忖著要不要回頭時,有個男人大步流星地從大門那頭走來。

        她本要退開,誰知男人卻朝她恭敬地作揖,喊了聲夫人。

        毛知佳疑惑地看著他,心想這人是見過她不成?可他要是見過她,她怎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男人長得眉目清秀,看起來二十出頭而已,氣質溫雅,身上穿的並不是錦衣衛的袍服,直教她搞不懂他的身分。

        見過她,代表他定是跟在范逸身邊的人,可她設定裡,范逸身邊只有羅與一個策士而已,這號人物到底是誰?

        「屬下紀重恩是二爺的隨從,夫人如果想進書房的話,屬下去幫夫人通報一聲。」

        話落,也不管毛知佳是怎麼想的,他已經大步朝書房而去,守在門外的錦衣衛通報了聲,他便直接進去了。

        隨從?范逸身邊怎會有隨從?

        毛知佳偏著頭,心想故事設定是平面的,可故事的世界是立體的,所以就算她沒設定,角色也會自動延伸各種可能性以及補全合理性。

        是說……她心理準備都還沒做好,他怎麼可以馬上替她決定呢?

        但她只能眼睜睜看他走進去,再眼睜睜看他走出來,躬身請她進書房。

        「夫人,走啊。」采薇見她動也不動,不由輕推她一把。

        深吸了口氣,毛知佳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慢過一步地走。瞧書房外站了錦衣衛,她就覺得不該去打擾人,可是她身邊的一男一女卻壓根不懂什麼叫做尷尬,都不知道她臉皮很薄。

        硬著頭皮踏進書房,毛知佳看了眼空無一物的桌面,二話不說把食盒一擱就想走人。

        可是采薇那期盼的眼神從書房外投射進來,逼得她只能再附加一句話。

        「二爺事務繁忙,喝點雞湯,記得多休息。」

        這樣可以了吧,可以了吧?

        「多謝。」

        聽著他略嫌沙啞的聲嗓,她才抬眼瞧去,發現他眼下有點陰影,彷彿一夜未眠。

        「二爺不會從昨天到現在都還沒睡上一覺吧。」

        話就這麼脫口而出,一說出口,她就後悔了。跟人家又不是多熟的關係,問這種涉及隱私的問題實在太過頭,她恨不得能收回這句話。

        「嗯。」

        「喔……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她表達充分的關心,差不多該走了。

        范逸輕應了聲,她轉身就走,可是才走了兩步,她猛地想起自己是想給他指引迷津才特地走這一趟的,只是眼前這狀況,她該怎麼提點他?

        不能明示,否則他一定覺得她很奇怪,要是用暗示,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出來?

        思索片刻,她看向他,道:「二爺可知道城郊外有間山興寺?」

        范逸微揚眉,道:「如果妳想去,儘管去便是。」

        「不是,我想說的是,也許二爺可以到山興寺走走,燒香拜佛,或許能有所發現。」她本來是想假藉燒香拜佛的名義邀他一道去,不過她認為他意願不大,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提點。

        誰知道站在一旁都沒吭聲的羅與卻突地嗤笑出聲。

        「夫人,大人是為了近來發生的案子發愁,不像尋常的女眷為了祈求闔家平安去拜佛,要是照夫人這種說法,難不成二爺遇了事都去燒香拜佛,案子就迎刃而解?」

        毛知佳側眼瞪去,心想這傢伙怎麼有膽子這樣跟她說話?那天讓她哄得忘了東南西北的,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就算吞了炸藥,說話也不需要這麼衝,怕人知道他情緒控管有問題是不是?

        「話不是這麼說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求個心安理得也不成嗎?況且誰知道會不會去了一趟山興寺會有意外的收穫?」

        毛知佳語帶暗示的說法,讓范逸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能有什麼收穫?」羅與的語氣越發不客氣。

        近來二爺為了追查一件案子遭到暗算,受到重傷,不得已才使了沖喜這種做法,偏偏先前的案子未破,失蹤的人又添了一個,而且還是首輔大人的金孫,老首輔求到皇上面前,皇上臉都黑了,把二爺召進宮裡狠訓了一頓。

        如今要是再找不到人,二爺指揮同知這個職位八成要丟了。大夥心情正愁著,偏她一臉天真地要二爺上山興寺,教他一肚子火都冒出來。

        「天曉得呢?也許月黑風高時走一趟,效果更好呢。」毛知佳撇了撇嘴,決定點到為止,省得讓他們以為她是來找碴的。

        就在毛知佳走到門口時,坐在案後的范逸突道—— 

        「妳也懂卜算?」

        她頓下腳步,烏亮的眸轉了圈,回頭乾笑道:「略通一二。」對喔,她怎麼沒想到其實她也有本錢兼職當神棍的。

        羅與詫異了,心想那日她說在閨閣裡久聞他的名諱,如今恐怕並非如此。「不知夫人師承何處?」

        「……無師自通。」他問師承何處不是在找碴嗎?她一個閨閣女子是要上哪拜師學藝?明知故問。

        「在下從未聽過卜算可以無師自通的。」羅與哼笑了聲,看她的眼神就跟看個詐欺犯沒兩樣。

        「這是造詣問題,講究天分的。」毛知佳皮笑肉不笑地道。

        「這話可笑,卜算如醫,講究的是勤學和拜師,要是沒有師父啟蒙,空有古籍在手……並非在下看不起夫人,而是卜算的書冊稀少便罷,就算有,只怕夫人也看不懂,倒不如就承認是隨口說說,何苦逞一時之快?」

        毛知佳瞪著他,幾乎要跳腳了。

        這小子,她怎麼不知道他竟是這般伶牙俐齒來著?不就是個會卜算的術士,嘴巴竟這麼臭,拐彎抹角地嘲諷她,還說並非看不起她……根本就是很看不起她!

        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她可是掌握生殺大權的造物主,敢惹她,她就讓他提早下架!

        「當初二爺就是在山興寺附近遇劫的不是嗎?就往那兒去走走吧。」她很意興闌珊地說著,覺得好人不是人人都能當的。

        殊不知她此話一出,一屋子三個人都直盯著她。

        目光太熾熱了,毛知佳沒辦法不當一回事,儘管她不知道自己哪個地方說錯,但反正就是這樣啦!

        「橫豎我話都說了,信者恆信,不信者不信,由著你們。」話落,她也不糾結了,反正到最後還是會破案,她不過是好心要他少累一點罷了。

       范逸瞅著她離去的身影,黑眸微微瞇起。

        「二爺,你不會是真打算去一趟山興寺吧?」羅與瞅他那眼神,就猜到他是想要試上一試。

        「有何不可?橫豎也沒線索,而她給了方向,也點出了我是在山興寺附近遇到埋伏。」他遇人埋伏一事是眾人皆知,但除了身邊的人,並無人知道他是在山興寺出的事,而她說得那般篤定,彷彿真會卜算似的。

        一句沒線索讓羅與臉上火辣辣的,誰讓他怎麼卜都卜不出個所以然,案情這般膠著卻不能給個指引,雖說二爺辦案向來憑自己的本事,但偶爾卜個卦總是能事半功倍。

        就不知道他近來是怎麼搞的,有些事就是卜不出來,好比剛剛離開的夫人,他完全卜不出卦象。

        「二爺,現在就要整隊出發嗎?」站在身旁的紀重恩低聲問著。

        「不,等月黑風高。」他露出個耐人尋味的笑,掃了眼桌上的雞湯。「重恩,把雞湯喝了吧。」

        紀重恩應了聲便將食盒給撤下。

        范逸坐在案桌後頭,從窗子看著佟熙妍離去的身影,既然人家已經把線索給得這般明確了,那就姑且照辦,讓他瞧瞧是不是能逮著人。

*             *             *

        毛知佳氣呼呼地回後院,再次拿筆平息怒氣,沒一會就能平心靜氣地繼續寫字。

        可不是,她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氣什麼?不就是她設定的角色,她給予他能力,他反倒質疑她,真是可笑。

        是她人太好心太軟,否則她真的大筆一揮,讓他下臺一鞠躬。

        說歸說,她可不敢這麼做,字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在活生生的故事裡,哪裡敢左右別人的生活,那種俘逆天意的壞事,她不敢做。

        於是,一個下午她都努力地寫字攢錢,在天色暗下之前要采薇把字畫全都送到周正沇那兒,晚膳隨意用用,洗了個香香,她就沉沉睡去。

        然而,到了快要起床的時間,采薇就準時喚醒她。

        「好采薇,再等一下。」她嘴裡咕噥著。

        她覺得自己好像才剛躺下,看在她昨天那麼勤快地工作一天,應該讓她多睡一會,應該不過分吧。

        「不成,夫人回門回來,今日該到侯爺夫人那裡,將回門帶回的禮送過去。」采薇嗓音很軟,態度卻很堅持,不容許夫人賴床壞了規矩。

        「我有拿禮回來嗎?」她半張眼問著。

        「有,前兒個回門,二爺帶了禮過去,雖說只待一會就走,但後來侯爺也差人送了禮過來,奴婢昨天已經作主替夫人挑好禮,一會夫人去瞧瞧,順便再把那些禮單對一對,再放進庫房裡。」

        在她看來,夫人實在是太懶散,雖說府裡有兩房,但是分兩個院子生活,好歹也要整頓整頓二房這頭。

        「喔……」她無奈地起身,打著瞌睡讓采薇洗漱挽髮。

        「天氣開始熱了,夫人應該也要再做幾身新衣裳才好。」采薇挽好了髮,看著夫人身上桃紅色的襦衫長裙,這是新婦喜愛的顏色,但是樣式不新穎,看起來半新不舊,瞧著就覺得不該是她穿的。

        「沒關係,將就一點。」她打了個哈欠道。

        范逸又沒把月俸交給她,她也沒想跟他拿,橫豎他都供膳宿養她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了她不想再要求更多。

        「奴婢的意思是,府裡的花用是走公中的,所以一會去跟侯爺夫人請安時,再順道提提,由公中支出。」

        毛知佳眨眨眼,真沒想到還能這麼做。

        她不得不說,家有采薇,如添一寶。

        用過早膳後,她便帶著采薇往主屋的方向走,路經人工湖泊時,卻見有不少下人圍在湖畔,有人低聲斥喝著,一會所有人都退了開來,還發出陣陣的驚呼聲。

        「撈到大魚了?」毛知佳好笑道。

        就見下人們往旁退了幾步,剛好讓她瞧見有個男人渾身濕漉漉地躺在地上,而坐在湖畔的兩個男人亦是渾身濕透,這狀況……

        「難不成撈起的是人?」她喃著,就見有人急步朝這兒跑來,她忙喊道︰「發生什麼事了?」

        小廝不知道她是誰,但看她的打扮,猜想她是剛進門的二夫人,忙道︰「二夫人,陸管事溺死了,小的得趕緊通報侯爺。」話落便急急忙忙地跑了。

        「溺死?這不算是很尋常的事吧,采薇。」

        「這也難說,大宅裡頭陰私事不少。」采薇怕得很,催促著她先到主屋。「夫人走快一點,記得別往那頭看。」

        毛知佳心裡覺得好笑,因為她看過的大體有數百個呢,一個溺死的人是腫了些,但不至於……走過那處時她瞥了眼,突地停下腳步。

        「夫人?」采薇緊張地貼在她身後,不懂她為什麼突然停下腳步。

         毛知佳直瞅著那具屍體,忖了一下,腳尖轉了個方向走過去,注視半晌後,蹲下身來細細查看。

        「夫人!」采薇嚇得嗓音都拔尖了不少。

        圍在一旁的下人更是竊竊私語,毛知佳壓根不睬,甚至從懷裡抽出手絹,隔著手絹拉開死者的口。

        采薇嚇得倒抽口氣,摀著胸口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下人們見狀嚇得退得更遠。

        毛知佳專注著手邊的工作,像是職業病發,細細地檢查每個細節,再起身沿著湖畔走了一小段,心裡已經有了結果。

        「這是在做什麼?」

        低醇的嗓音傳來,毛知佳一抬眼見是他,隨即起身。「二爺,我只是在看這位死者。」

        「看他做什麼?」范逸看了過去,難得地微蹙起眉頭。

        「我本來是要去踉大嫂請安的,可是路經這裡,聽人說有人溺死,瞧了一眼,卻愈看愈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他不是溺死的。」

        「何以見得?」他濃眉微挑。

        「因為——」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突地一道吼聲爆開,毛知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就見個中年發福的男人氣喘吁吁地走來。

        呃……難道這位是他大哥,武定侯?

        「大哥,我們夫妻路過這兒,發現了這位死者。」

        武定侯范遇瞧也不瞧他一眼,徑自走到屍體旁,看了眼後眉頭狠狠攢起。「這家伙,跟他說過多少回,要他酒少喝一點,他偏是不聽,這回可好了,竟這樣溺死了。」

        「他不是溺死的,是死後被人丟進湖裡的。」毛知佳快語反駁。

        范遇瞇起眼瞅著她。「你是誰,你又懂什麼?你一句他是死後被人丟進湖裡的,他就是如此嗎?」

        「我是二爺的妻子,雖說我懂得不多,可這事我剛好懂一點,大哥最好請官府仵作相驗,確認死因,查清他為何被殺。」

        聽她說陸管事是被殺的,范遇沒來由的眉頭跳了一下,嘴上仍強硬地道︰「你胡說什麼?這府裡的事還輪不到你作主,范逸,還不將你的妻子帶回院子。」

        見范逸不置可否,毛知佳心裡更不服氣,畢竟家裡出現凶殺案,這不是鬧著玩的,得先清楚究竟是針對誰,是有動機還是無動機,要不她怎能住得安心?

        「大哥,如果他是失足落水,那麼他的眼口鼻必有水沫,甚至血絲,拳頭緊握,肚皮脹,失足後用力掙扎,其指尖、腳底鞋襪裡應該有泥沙,可我剛才看過了,這些癥狀都沒有。」

        「我剛才說了,他肯定是飲酒過多,喝醉酒失足跌入,他自然不會掙扎。」

        「大哥如此肯定他飲酒過多,莫不是昨晚他與大哥一道喝酒了?」

        「我沒和他一道飲酒,是昨晚聽他說與人相約長慶酒樓,我還特地叮囑他,結果卻是……」范遇心裡懊惱得很,畢竟陸管事是他的得力左右手,他底下一些事都是交給他打理的,如今他死了,許多事都得要再重新安排。

        「可知與誰相約?」

        「你當你是官爺審案不成?」范遇口氣不快地道。

        「她不是官爺,我是,這事,我管了。」范逸噙著笑意淡聲道。

        「你……你竟然跟著她胡鬧?」

        「難道大哥不覺得她剛才說得有憑有據?府裡出了這種事,得先查清楚到底是誰殺了陸管事,又是為何殺了他,是為財還是……」

        「不是為財,因為他的荷包還在身上。」毛知佳截了他的話,指著死者還繫在腰帶上的荷包,荷包早已浸濕,可見裡頭放的碎銀銅錢。

        「如果不是為財,恐怕事情更嚴重,究竟是失手殺他,還是……」

        「不是失手,而是預謀,且凶手與陸管事熟識。」

        范逸忍不住看向她,倒不是惱她一再截斷他的話。「從何處看出?」

        毛知佳指著死者的頸部。「死者頸部有黑色的勒痕,那是因為他先被人勒斃後再丟進湖中,淤血浸在湖水中後凝固較快,成了黑色的痕跡,也是重要的跡證,再看死者的指甲縫裡並沒有任何殘留的皮屑,代表他被人掐住時完全沒有機會反抗,也因為他沒有半點防心,所以熟人所為的機會較大。」

        「皮屑也許被湖水給沖散了。」他道。

        「只要他有奮力掙扎過,求生之人必定會胡亂抓扯,皮屑定會緊緊地卡在指縫裡,可是他的十指都相當乾淨,故而如此研判。」

        「倒有點道理。」

        「而且殺他的人應該是慣用左手。」她指著死者頸部的痕跡。「凶手左手的痕跡比較深,而且依壓下勒痕的角度推算,他應該比死者高約半顆頭左右,而且力氣相當大,可以用雙手直接將人提起,瞬間造成頸骨斷裂。」

        她一一解說,隔空指著每個留下證據的細節。

        「……你這番研判似乎和南鎮撫司的仵作能相比擬了。」他意味深遠地道。

        毛知佳頓了一下,心想自己職業病又犯,會不會不小心把自己的底都給倒光了?這年代當仵作的姑娘不知道有沒有?

        「我小時候無人相陪,就只能看我娘親留下的一些書,剛好有本書上也提及一些相驗方面的事,多看了幾次也就記得了。」先使點苦肉計再娓娓道來,應該可以博取一點同情心吧。

        「倒是特別。」

        她呵呵笑得很心虛,正不知道怎麼接話時,范遇沉聲道——

        「范逸,這不過是家裡的事,犯不著鬧到錦衣衛裡去。」

        陸管事替他經手太多事,他可不希望讓范逸把那些事給揭了出來。

        「大哥此言差矣,要是不細查,又怎能知道凶手真正想殺的到底是誰?也許他是想殺陸管事,但又是為何要殺他?又或者是……殺雞儆猴,抑或是犯了什麼錯,被殺人滅口?」

        范遇瞠圓了眼,咽了咽口水,臉色凝重了起來。

        難道是出了什麼差錯,陸管事真是被殺人滅口?

        范逸瞅著他半晌,直到范遇察覺視線狼狽地移開眼,並惱聲道︰「隨便你,要查就查,趕緊讓人將屍體弄走,別擱在府裡晦氣!」話落,像是身後有毒蛇猛獸追趕似的,急步離開。

        「那我也先到大嫂那兒了。」

        毛知佳朝范逸福了福身就想走,誰知他卻一把扣住她的手。她瞠圓眼,從他的手指慢慢地往上看,對上那張笑若桃花舞春風的俊臉,有一瞬間看得入迷。

        「大嫂那兒隨時都能去,不急於一時,倒是我有些事想問你,你先跟我過來。」

        范逸嘴著和煦到了極致的笑,不由分說地拉著她走,使了個眼色讓身後的人去處理陸管事的遺體。

        「二爺,其實我懂的真的不多,那些驗屍的法子都是從書上看來的,真的。」她急聲解釋著。

        「我要問的不是這樁。」

        「咦?不然二爺想問的是……」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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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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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5: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的心上人

        昨兒夜裡,範逸帶著麾下千戶和十數名錦衣衛,縱馬上山。

        山興寺位在城郊檀梁山上,依山勢而建,因為皇室公主曾到山興寺為當時病重的皇上祈福過,所以城裡的世家女眷此後也跟著上山祈福,至今數十年,香火依舊鼎盛,後院提供香客休息的廂房院子不斷擴建,腹地極廣。

        一行人下了馬,在夜色裡如鬼魅般進了後院,卻見後院外頭停著數輛馬車,一行人隱在暗處裡,見有人帶著一行人魚貫上了馬車,不一會馬車便朝山下駛去。

        范逸一個手勢,留下幾人在後院裡繼續盯著,其餘的隨他上馬跟著馬車。

        一路跟到了渡口,渡口那兒已有一艘船等候,馬車裡的人被帶出,看似要被帶上船了他們才現身。

        一番打鬥後,扣押了對方幾人,其余的交給錦衣衛帶回北鎮撫司。

        至於馬車裡的人,正是這段時間裡失蹤的人,只可惜裡頭並沒有老首輔的孫子,范逸命人刑訊,相信不久必定有消息。

        只是,她如何會知道這些事?

        他就是為了問這事才去找她的。

        范逸把她帶回擎天院的書房後才正色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山興寺上的事,甚至知道我是在山興寺附近遇劫的?」

        「……卜算啊,我昨天不是說了?」

        「你當我像羅與那麼好糊弄?」他看起來像傻子嗎?

        「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范逸微瞇起眼,斂笑的俊臉更具魔性,毛知佳卻一點都不臉紅心跳,因為她現在滿腦子都想著要怎麼讓他信任自己。

        不要以為她是可以被色誘的!

        「那些人連朝中大臣的子嗣都敢擄,可以想見後頭的勢力相當龐大,而他們行事這般隱密,我追查了兩個月餘也不得線索,你卻一語就道破了關鍵……這到底是為什麼?」他臉上笑意不減,可嗓音冷了兩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著他,敢情是懷疑到她身上了?是怎樣?她好心幫他卻被誤以為是間諜?還有沒有比這更可悲的事?

        「二爺,我問心無愧。」她惱道。果然當好人太難,她當壞人好了,樂得輕鬆。

        「既是問心無愧,又有什麼不能說的?」

        「二爺要我說什麼?我一個家中不受重視的庶女,連要踏出家門都不能,還能跟誰勾結嗎?況且當初不是我自願沖喜,是皇上賜婚的。」當錦衣衛的難道不知道要先解讀行凶動機嗎?

        「我如果要陷害二爺,又何必指引迷津?」真是愈說愈氣,好心被當驢肝肺,太不值得了!

        范逸沉吟著,確實如她所說,光是回門那日看平安侯待她的態度就知道她有多不受重視。「我並不認為你要陷害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何會知道山興寺裡的事。」要說是卜算,那無法說服他。

        「就說了是卜算……我甚至可以跟你說,你真正的姻緣不是我。」

        范逸不語,原來之前他與她提和離,她可以平心靜氣,甚至迫不及待想離開,全是因為她真能卜算?

        「所以真的是卜算出來的?」

        「對。」她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好,我信你。」

        「……真的?」剛剛不是還在懷疑她?

        「沒什麼不能信,我只是不認為你真會卜算罷了,倒是你剛剛研判的驗屍結果,讓人……相當驚艷。」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是「她」。

        說起她的專業,她總算露出笑容。「其實我也只是初試身手,二爺還是得差人相驗,抽絲剝繭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她只是貢獻一點心力,讓案情可以早點明朗,讓她可以住得安穩一點。但仔細想想,他可是錦衣衛指揮同知,誰會蠢到闖進他的院子裡殺人?住在這個院子裡才是最安全的,至於……

        「對了,難不成對方是故意這麼做的?」

        范逸直瞅著她,緩緩地閉上眼。

        他是累了嗎?要不怎會一直把她倆給重疊在一塊?

        實在是她倆驗屍研判的方式和心思細膩的解讀方式都太相似了。
   
        「二爺,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難道是昨晚去辦差,到現在都還沒睡,精神恍惚?

        「聽著。」

        「我說,我覺得凶手是故意把死者的屍體丟進湖裡,因為湖畔我看過了,並沒有任何腳印踩踏的痕跡,所以湖邊並不是第一現場,既不是第一現場又丟進湖裡,那是故意要讓屍體浮起來,讓人早點發現。」

        從擎天院要前往主屋必定會經過那座湖泊,不就擺明了是要給二房的人瞧,要不何必這麼做?可是,這又是什麼用意?

        「嗯。」這點他在湖畔時就想到了,所以才會故意試探范遇,沒想到他真的心虛了。吊詭的是,他昨晚才找到了一部分失縱的人,今兒個府裡就出事「你身邊不會有奸細吧。」

        聽見她刻意壓低的聲響,他一張眼就瞧見她蹙著眉又趕緊將眉心撫平的動作,他想也沒想地拉住她的手——

        「二爺,你做什麼?」不會又以為人是她殺的吧?再懷疑她,她就翻臉!

        范逸怔忡答,好一會才鬆開她手。「抱歉,我大概是太累了。」

        「那你趕緊回去歇息吧,橫豎你那些事應該有人替你處理。」

        「不,老首輔的孫子並沒有在昨天那批人裡頭,我得進衙門一趟,審問為何要抓那些人,又是誰在後頭主使。」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她有點擔心他會過勞。雖然當寡婦也沒什麼不好,可是她不希望她塑造的男主角過勞死。

        「當錦衣衛的有幾個臉色好的?」笑了笑,他起身要離開,像是想到什麼,又道︰「我並沒有將你視為奸細,剛才口氣要是不好,你就原諒我吧。」

        也不等她回應,他說完就瀟灑離開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心裡百感交集。

        以往隔壁惡人要是真把她氣到時,他也總是這樣跟她道歉……唉,她又想他了。

*             *             *

        近掌燈時分,范遇著人套了馬車就出門,在熱鬧的市集繞了一圈後,馬車停在京城第一酒樓揚名樓的後門處。范遇下了車卻沒進揚名樓,反倒是繞到另一條街,進了一處胡同,從角門敲了門再入內。

        下人一路將范遇給領進了外書房等候,不一會有人推開了門,范遇隨即起身。

        「秋圃,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孟秋圃睨了他一眼,徑自坐在主位上。他是孟氏的嫡兄廣承侯,不同於平安侯、武定侯這種早就沒了實權的勳貴,他還在五軍營當差,還有個武臣實職在,而且和護國公府的關係極好,早早就站在大皇子那一頭去。

        「昨兒個本該運走的貨被錦衣衛劫走了。」孟秋圃冷聲道。

        范遇嚇了一跳,神色慘白,暗道果然是出事了!

        「秋圃,今曰一早我府裡的陸管事被發現死在湖泊裡,但看起來像是被殺而不是失足溺死的,你說……這會不會是護國公藉此殺雞儆猴警告我來著?」

        當初他會納孟氏為妾,除了孟氏容貌姣好,更是為了想牽上孟秋圃這條線,從中搜得一些好處,而陸管事就是負責替他找船商,將北方的貨南運,再將南方的貨送到京城。

        可昨晚的貨被劫走,船隻必定也被扣押,要是被錦衣衛層層審下來,大夥都不用活了,也莫怪護國公動怒,嚴懲他的人。

        孟秋圃撇唇冷笑道︰「這事我可不知道,但昨晚的事肯定跟你的人有關,會不會根本是你的好弟弟幹的好事,說不準他早已查到什麼蛛絲馬跡,想從你這兒下手,可你卻蠢得馬上來找我,難道你就不會差人傳話?」

        范遇當場愣住,將今早的事想過一遍,發現確實極有可能。二弟一家子一搭一唱,可不就像是暗示他什麼!

        「秋圃,你說說,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你說呢?」

        「我這不就是不知道才來找你?」范遇急得頭髮都快要白了,就怕一旦東窗事發,牽連甚廣,誰都無法脫身,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我也不知道,橫豎我只知道這些事都是你二弟捅出來的,現在人都被押進北鎮撫司了,護國公正想法子將那幾個人滅口,可不管怎樣,你倆終究都姓范,你要是不想點法子永絕後患……往後,我也不知道要怎麼保你。」孟秋圃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范遇豈不明白他的明示暗示,壓根不需要他吩咐,自己早就想將范逸除去。

        可都這麼多年了,范逸總能死裡逃生,如今成了三品大員,他就算想動手,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一個沒處理好,遭殃的就是他自己。

        孟秋圃一眼就看透范遇的心思,早就知道他是個沒出息的,充其量不過就是頂罪的貨色罷了,沒指望他能幹出什麼大事。

        只不過……范逸倒是個棘手的麻煩,要是不趕緊將他除去,只怕早晚出事。

        「范遇,別說我不幫你,橫豎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趕緊處理,還有,趕緊另找船家將剩餘的貨送出去,否則再出亂子,任誰也保不住你。」孟秋圃把話說完,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把范遇直接趕出去。

        就在范遇坐上馬車離去後,藏在不遠處的幾道身影分成兩撥,一撥跟著范遇離去,剩下的則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             *             *

        「范遇去見了孟秋圃?」

        書房裡,范逸看著今日審訊後的卷宗,眉眼不抬地問著,彷彿意料之中。

        「是。」屠昭是他底下的千戶,負責蹲點排查。「屬下讓陳百戶帶著人各自盯著范遇和孟秋圃。」

        「很好,讓他們定時回報。」

        「是。」

        「還有,讓展清給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關在北鎮撫司裡的人要是有個閃失,我唯他是問。」

        展清是北鎮撫使,辦事能力強,偏偏就是個懶散性子,還有個貪杯的壞習慣。雖說沒他見他砸過哪件案子,但總是小心為上較妥,免得等到事後再論罪責,為時已晚。

       「是。」屠昭面有難色地應下,只因展清也是他的頂頭上司,讓他這個下屬去傳這個話,他心裡有點悚。

        待屠昭離開之後,范逸才將卷宗擱下。

        在渡口逮著的那些人,骨頭一個比一個還要硬,竟然連展清也問不出底,看來身後的人背景相當強大,否則養不出這票死士。

        手裡有的只是船商的供詞,然而卻也是一問三不知,只說有人給了一筆銀兩,要把貨物送到檀州。

        而從山興寺被帶上馬車的人共有十八個,年紀從十一二歲到十七八歲,有的是尋常百姓,有的是商賈甚或官員之子,最大的共同點是,長相都十分俊美。

        他能聯想到的就是人口販賣,可誰有膽子在天子腳下行人口販賣一事?那得要特別的膽肥,再者挑選俊美男子賣到檀州……檀州又不是沒男人,何苦要特地從京城裡挑選,而挑選的範圍又那般廣?還有陸管事被殺一案……

        佟熙妍只說對了一件事,那屍體是故意丟在湖裡的,就是為了讓他看見,讓他對范遇起疑,著手調查他。

        而另一件事便是……行凶之人非但與陸管事熟識,恐怕還是他身邊的人。

        能夠自由出入侯府,力氣很大又慣用左手,會是誰?

*             *             *

        一大早的,毛知佳就被采薇給拉了起來,而且非常強硬,完全沒得商量。

        「為什麼……」毛知佳看著外頭微暗的天色,真的不懂采薇為什麼這麼早就把她叫醒。

        「二爺來了,在外間等著呢。」采薇小聲說著,臉上有遮掩不住的喜悅。

        他來了關她屁事?她好想這麼說,但是基於同盟的交情,看在豐厚的贍養費上,她死死忍住了。

        「他來就來,你這麼開心做什麼?」不能罵她的金主,她只好另找發洩窗口。

        采薇一愣,二話不說地跪下。「夫人,奴婢絕無二心,奴婢只是以為二爺一早就來找夫人是樁好事,替夫人開心而已,絕不是想爬上主子的床。」

        毛知佳被她跪下的動作給嚇了一跳,趕忙把她拉起。「我不過說笑罷了,你怎麼能想那麼多?」如果腦袋裡都得要塞那麼多東西,日子怎麼過?

        「說笑?」

        「說笑的,你……也太認真了。」她不過是隨口問問,怎麼就想到床上去了?

        采薇驚魂未定,也不知道夫人說的是真是假,神情都戒備了起來,教毛知佳好氣又好笑。

        「采薇,你待我很好,而我也不是什麼殘忍的主子,我不會將你打殺,你真的……真的不用這麼害怕。」她到底在平安侯府時都瞧見了什麼,反應大成這樣……嚇到她了,睡蟲都不見了。

        采薇直瞅著她,拘謹地道︰「奴婢往後會謹守本分。」

        她想,應該是她這一陣子太過放鬆,夫人又太過寬和,才會教她忘了分寸,往後絕對不能再犯。

        感情她說了這麼多,采薇都沒聽進去?也是啦,這年代下人是主子的私產,打殺似乎也沒犯法,莫怪采薇會怕。

        「不用,你已經夠謹守本分,我知道你一心替我著想,你就保持原來的樣子就好,剛剛真的是鬧著你玩的,你別擔心,沒事。」她努力卸除采薇的戒備,可惜成效似乎不怎麼好,她不禁暗惱自己開錯玩笑,一句話就打散了這段時日建立起的情誼。

        不得不承認她這個人真的很不會說話,自以為幽默卻是傷了人。

        「好了,趕緊挽髮吧,別讓二爺久等。」最終,她只能以此化解彼此的尷尬,一時也不知道該感謝范逸這個好說詞,還是惱他無故上門,害她嘴賤傷了采薇。

        采薇趕忙向前,動作俐落的替她挽好髮,換好了衣裳,其間一句話都沒說,讓毛知佳嘔死了,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解開心防。

        來到外間,就見范逸若有所思地端坐著。

        「二爺怎麼來了?」她帶著怨氣問著。

        范逸抬眼,笑若春風地反問︰「來不得?」

        最好是都別來!當然,她腦袋想想就好,別再端出來得罪人,因為她很需要贍養費。

        「只是問問,畢竟難得。」

        她隔著條案坐下,采薇俐落地上茶後立刻退到屋外,十足地避嫌。

        毛知佳看了,心裡更怨了。

        「有樁事想問你。」

        「二爺請說。」快問快滾,晦氣。

        「你既然會卜算,能否替我算算是誰殺了陸管事?」

        毛知佳當場呆住,瞪著他那張笑得很魔性很禍水的俊臉,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道︰「何時二爺辦案也需要靠卜算了?二爺身旁不是有羅與?」她努力沉住氣,不讓他看穿她的慌亂。

        老天啊,她真的知道什麼叫做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原以為身為造物主的自己,自然清楚這個事件所有走向,偏偏她設定裡沒這一段,她哪裡會知道凶手是誰?

        她的大綱裡只有寫他在追查人口失蹤的案子,但其實她也還沒想出人口失蹤牽扯到哪些人,因為她大綱都還沒寫完就穿來,這要怪誰?怪老天耍她?
  
        「羅與近來卜不出卦象,而我有時為了節省時間,也會讓羅與卜上一卦,算是找個方向,如今你既然懂卜算,幫個忙應該不為過。」

        范逸說得頭頭是道,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毛知佳雙眼無神地垂下長睫,暗自懺悔。

        ……她錯了,她不該瞎掰自己懂卜算,可是當初不這麼掰,她要怎麼朦混過去?

        「其實,我卜算的工具被我摔壞了,所以現在也沒法子卜卦。」她愈說愈心虛,內心不斷掙扎到底要不要誠實以對,因為她討厭說謊,而且她記性不好,愈說愈多,到時候她忘光光,他要是問起,她肯定露餡。

        與其如此,倒不如……承認吧。

        敢做敢當,她敢撒謊就要敢坦承,可問題是他若追問她是怎麼知道山興寺上的事,她又怎麼解釋?天啊,她到底是給自己找了什麼麻煩!

        「是嗎?你卜算的工具是什麼,我讓人替你找找。」

        「那是特別的卜具,瓷做的,當初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也不知道要上哪買。」拜託,不要再逼她了,她的腦容量不夠大,請讓她撒她記得住的份量的謊,要是超過三個,她就記不住了!放過她吧,一大早的天都還沒大亮,為什麼要這樣逼她?

        偏偏采薇還站得邵麼遠,她連想求救的機會都沒有……眾叛親離,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是嗎?」范逸低聲喃著。其實倒也不是非要卜算不可,只是覺得打鐵要趁熱,況且也有個機會瞧瞧她。「昨兒個你能將屍體驗得這般有條有理,也推論凶手是故意而為,除了這些,你還能想到什麼?」

        毛知佳暗自鬆了口氣。很好,老天聽到她的求救聲,終於讓他放她一馬,問這個她就有把握多了,好歹她是個法醫。

        「其實我昨天回後院後有想到一個點,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你身邊的人。」

        「怎說?」范逸微揚起眉。

        「因為只有二爺身邊的人才能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把人丟進湖裡。」這是很合理的推斷,是不?

        「難道就不會是我大哥身邊的人所為?」他問著,直瞅著她變得神采奕奕的臉蛋,有種重疊感,彷彿在他面前的,是「她」。

        「機率不大,因為昨天看侯爺的反應,他也嚇了一跳,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如果是范遇身邊的人做的,難道會沒問過范遇的意思就動手?再說白一點,殺人滅口這種事,通常都是主子下令,很少有下屬揣測而為的。「最關鍵的點在於,如果是侯爺身邊的人所為,怎會蠢到把屍體丟進湖裡?」又不是蠢到沒邊了,對吧。

        「那麼你認為,這名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做?」范逸啞聲問著,眉眼柔了,彷彿憑藉著對話,透過她看著某個影子。

        毛知佳抿了抿唇,推測道︰「凶手是故意把陸管事的遺體丟在湖裡讓你瞧見,也許就是要你去查陸管事的死因,既要你去查,很可能牽扯到錯綜複雜的背景,好比是達官貴族、背景雄厚的那群人。旁人辦不了,但二爺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就連皇親國戚都能查,肯定是最適合的人選,而你要查,最好去查你身邊的人是否有遭什麼大官欺凌過。」

        其實方向還滿明確的,只是人數眾多,恐怕要費點時間。

        毛知佳自認為自己推論得完美無比,等著他補充她不足的細節或是給予她贊美,哪知一抬眼,他竟瞧自己瞧得有些出神。

        呃……他是睡眠不足嗎?如果是睡眠不足,就睡飽一點,不要一大早就來找她,她也想多睡一會。是說,他是不是看得有點久?

        毛知佳不自覺地閃避著他的目光,很不習慣被人盯著看,以前隔壁的惡人也很喜歡玩對視的爛遊戲,反正她從來沒贏過,也不喜歡那種爛遊戲。

        想不到他也有這種壞習慣,看來她真的把角色個性投射得淋灕盡致,幾乎是百分百拷貝了,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

        是說……他到底還要看多久?不要以為他長得好看點,這樣盯著人看她就會臉紅心跳、小鹿亂撞?不好意思,她是經過惡人高壓訓練過的,已經練就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了。

        頂多……頂多就是有點難為情。

        這很正常,因為他太魔性,任何人被他這樣盯著看,是人都不能平心靜氣。

        「……二爺,我要用膳了,你是不是……」該走了?

        豈料她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卻換來——

        「嗯,差人備膳吧。」

        咦,他這意思是……「二爺要在這兒用膳?」

        「嗯,一會我要出門,在這兒吃就行了。」

        問題是我沒邀請你一起用膳啊!可是人家是金主,都發話了,她還能怎樣?只好招著手要采薇去備膳。

        「跟廚房的說二爺要在這裡用膳。」她吩咐著。

        采薇應了聲,眉眼未抬地離去,她不禁無聲嘆了口氣,忖著要怎麼把采薇哄回以前的樣子,她可不要一個奴性堅強的朋友。

        正忖著,側臉火辣辣的目光燙著她,終於教她忍不住地問︰「二爺為何一直盯著我?」

        可千萬別說突然覺得她長得美,所以不想放她走,諸如此類沒營養又不守信的想法,她一律不接受。

        范逸暫時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淡抹著些許苦澀。「只是覺得你像我的心上人。」

        毛知佳瞬間抽了口氣,下意識地轉開臉。要死了、要死了,他不會真的要把她留在這裡吧,她才不要!

        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氣,她側眼瞪去,似笑非笑地道︰「二爺在說笑吧,二爺又不是頭一天見到我,要是我像二爺的心上人,怎會等到現在才發現?」

        「是性子像。」

        她鬆了口氣,仔細一想,莫非他喜歡的人是佟熙嫻?畢竟佟熙嫻就是以她己身為範本的……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情節裡,他早已對佟熙嫻上心?

        她很想問,但又覺得這種問題太白目,畢竟她還沒有跟他熟識到詢問他的感情世界,況且他們現在還是夫妻呢。

        「二爺有心上人很好,只要時間一到,什麼時候要和離我都能配合,只是二爺要記住咱們的約定,要讓我下半輩子生活無虞。」她雖是正室,但實際上是小三,她不想一直背著小三的名。

       「當然。」范逸承諾。

        其實他沒說出口的是,她就連習慣都相似極了,可如果她真的是「她」,應該會對他產生熟悉感,但她沒有。

        陪她回門那日,看見她嫡姊的一瞬間,他愣了一下,以為是「她」,但一交談,他就知道不是,萌生的希望瞬間破滅,讓他很不痛快,只想離開令人煩躁的地方。

        過會兒,采薇領著幾個丫鬟端菜進來,一個個小丫鬟都忍不住偷覷他,而且只一眼就讓她們羞紅了臉。

        小丫頭們功力不到家,得跟姊學學才是。

        「跟你的丫鬟說,往後別讓其他丫鬟踏進擎天院。」待人退下後,他才低聲吩咐著。

        「好。」很好,非常潔身自愛,真不虧是她的男主角。

        她應了聲,端碗拿筷,卻突然發現一桌子的素菜,連點肉絲都沒有,不禁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神色自如地品嚐著,動作優雅得像一幅畫。

        「怎麼了?」他眉眼不動地問著。

        毛知佳猛地回神,俏臉燒燙燙的,暗惱自己盯著他出神,收拾好心情,才用輕鬆的口吻道︰「怎麼桌上都沒葷的?」雖說她習慣吃早齋,但他不是吧,錦衣衛消耗的熱量很大,他不可能吃素吧。

        范逸朝她那頭的菜色看去。「你也吃素。」

        「我習慣吃早齋。」

        范逸心頭一動,端著碗的手微微收緊。「我也是。」

        「喔。」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把惡人的習慣也寫進去了?她沒印象捏。

        「你不問為什麼?」他試探著,嗓音有點啞。

        「為什麼?」既然要她問,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我有個朋友發了宏願,開始吃早齋,所以我就陪他一起。」他說著,雙眼緊盯著她每個神情動作。

        毛知佳喔了聲,心想她真的太厲害,竟然能設定得一模一樣。

        眼見她沒反應,范逸不禁苦笑了下,心想果真是想太多了。是他期待太多,畢竟在這茫茫人海裡,想再見到她,本就太難。

        「不過幾年前我開始改吃全素。」他突道。

        話一出口,他有些愣住,連自己都不理解話怎麼就脫口而出,可他想,也許他只是想找個人說說話,畢竟這些話沒法子跟錦衣衛的弟兄說。

        「為什麼?」難怪他看起來很虛。

       「因為我也發了願,在我與心上人在一起之前,我會一直吃全素。」

        「喔喔……」毛知佳為了他的深情而動容。「二爺放心,二爺一定會跟所愛之人在一起。」

        這點小事真的不用擔心,本來就會在一起,只是被她橫亙著……唉,也許她該找個時間去找表哥聊聊,問問那些字畫有沒有人詢價,要是價格合理就趕緊賣一賣,好讓她趕緊走人,騰出位置給佟熙嫻。

        「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一定會,別擔心。」她說著,差點想拍拍他的肩給他鼓勵。

        放心,她一定會讓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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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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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5:2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熟悉的字蹟

       用過膳後,范逸穿著常服帶著紀重恩出門,沒套馬車,看似在街上閒逛,可是到了周氏牙行,他便停下腳步。

        「二爺,就是這兒。」紀重恩看著裡頭。「昨兒個侯爺來了這兒,和牙行老闆在後院裡談了約兩刻鐘,牙行老闆便決定替侯爺調兩艘船。」

        范逸輕點著頭,隨即踏進牙行裡,隨意看著架上的物品。

        出入京城的船只都有規制,吃水多少、載重多少都有嚴格規定,一般深水船不準佔用水道渡口,只有漕船能進出,且還得持令才成,可是那日他查獲的船只是平底臆船,屬漕船的一種,所以才會挑在夜色裡進渡口。

        然而來往京城的商旅知曉規定,所以並不會用漕船,想要能南下的平底艙船,自然是要找牙行碰碰運氣。

        周氏牙行有自己的船隊,亦有馬隊,所以他早就鎖定了,一點都不意外范遇會找上門來。

        「兩位爺,不知道是想要做什麼買賣?」牙郎見貴客到來,立刻迎向前。

        「有幾筆大買賣,不知道能不能直接和周老闆接洽?」范逸噙笑道。

           牙郎瞪直了眼,還真沒見過這般俊美如謫仙的男人,回了回神,他忙道︰「老闆方巧出門了,兩位爺恐怕要稍等一會。」

       「也好。」范逸心想八成去調船了,他到時候讓人守株待兔就行。

        他特地來到牙行,是為了確定周氏牙行是否早已和那幫人相熟,要是能藉此知道幕後主使者,那就皆大歡喜了。

        「兩位爺這邊請。」牙郎招呼著兩人進專門招待貴客的雅間,讓人上茶。

        「其實二爺不用特地走這一趟,這裡可以交給屠千戶去辦就成。」

        「無妨,不過是順便瞧瞧罷了。」他懶懶地坐在榻上,倒了杯茶淺啜著。

        紀重恩不解地微皴起眉,見他突地看自己,問——

        「重恩,你知道錦衣衛裡慣用左手的人有幾個?」雖說重恩只是他的隨從,但向來和錦衣衛混得熟,問他這事,他心裡肯定有幾個人選。

        「二爺怎會問起慣用左手的人?」他疑惑問著。

        「因為……」范逸一抬眼,到嘴邊的話突地凝住,雙眼圓瞠地站起身。

        紀重恩嚇了一跳,戒備地回過身,卻沒瞧見半個人,正想詢問時,范逸已經走過他身旁,停在一幅字畫面前。

        他看著字畫,卻看不懂上頭的字,脫口問︰「二爺看得懂嗎?」

        「……當然。」他啞聲道,探手撫著字畫。

        他當然看得憧!這是毛毛的字,打從她開始學字,他就一直在旁邊,光是毛筆他就不知道送了她多少,看她從楷書學到行書,再學到狂草,超凡入聖的境界讓她在書法界備受矚目,可惜她只是心血來潮練筆而已,沒打算開個展。

        他作夢也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看到毛毛的書法……原來她真的也在這裡,老天終於聽見他的祈禱了。

        「二爺,你怎麼了?」二爺是在笑嗎?怎麼又像是在哭?

        「我開心極了。」

        多少年了……他終於找到她了,只是他沒想到竟是歪打正著才尋到她。

        她過得好嗎?一切都好嗎?怕不怕?她那般孤僻不擅長與人打交道,在這個世界能過得好嗎?他迫不及待想知道關於她的消息,恨不得馬上到她面前。

        紀重恩一頭霧水,本想問他開心什麼,外頭傳來敲門聲。

        「兩位爺,咱們老闆回來了。」敲門聲起,門已經被順手推開。

        范逸睨了眼牙郎身後的男人。

        「在下周正沇,不知道兩位爺想做什麼買賣?」

        「這幅字畫是誰寫的?」范逸指著字畫問著。

        紀重恩眉頭一皴,心想難不成這字畫另有文章?

        周正沇噙著笑意道︰「這位爺真是好眼光,這字畫是近來薪露頭角的大師,名為范姜,這兩日已經高價賣出了兩幅字,倒是這一幅是不打算賣的。」他說著,心裡替佟熙妍開心,兩幅字共賣了五百兩,拆帳後她可拿三百五十兩,可以想見她會有多雀躍。

        「我想見這位大師,請他為我寫幾幅字畫。」范逸遮掩不住笑意地道。

        「這恐怕不成。」要是真把佟熙妍帶來,豈不是讓人發現她是個姑娘家,往後還有誰會買她的字畫?再者,他已經賣了兩幅,她是姑娘家的消息要是傳開,買字畫的商戶定會找上門鬧事,到時候牙行的信譽就毀了。

        「為何?」

        「因為大師已經南下了。」

        「去哪?」

        「大師並未多說,他臨行前給我幾幅字畫,就離開了。」周正沇撒起謊來,流利得看不出破綻。

        「你撒謊。」范逸冷道,笑意斂去,本是光風霽月的氣質瞬間狠厲駭人。

        「我不懂這位爺的意思。」

        「寫這幅字畫的人是個姑娘家,一個姑娘家要如何遠行?」

        周正沇暗抽一口氣。「這位爺,你這是含血噴人,我親眼見過這位大師提筆,是男是女,我會不知道?」糟糕,他怎會知道是姑娘家,難道他識得熙妍?

        「你撒謊。」他聲冷如刃,一字一字像是刻在周正沇的心裡,劃得血肉模糊。

        周正沇微瞇起,直覺這人來頭不小,通身久居高位者的威壓顯露無遺,可是不管怎樣,他還是不能認。

        「如果這位爺是上門鬧事的,可以走了,不送。」周正沇話落,轉身就走。

        「重恩,拿下他。」

        紀重恩一個箭步向前,動作俐落地將周正沇給擒住,一旁的牙郎見狀要救人,被紀重恩一腳踹開。

        「你們……你們眼裡還有王法嗎?」周正沇怒斥著。

        「王法?」範逸笑意森冷,徐步走近他。「我就是來主持王法的。」

        「你……」

        范逸拿出腰牌,上頭刻著錦衣衛指揮同知范逸,就在周正沇錯愕的當頭,他道︰「周正洸與武定侯私調船隻,涉嫌私販人口,立即押回北鎮撫司。」

        一聽到北鎮撫司,周正沇心都涼了。「你胡說什麼……我沒有,昨兒個武定侯前來跟我調船,他說是要載糧的!」

        這人……竟連自己的嫡兄都不放過,而熙妍還說那幅字畫上的詩是他做的,難道是因此犯了他的大忌?莫非是惱他的詩外流?他要是把熙妍供出來,她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帶回北鎮撫司我再聽你好好地解釋,先釐清船隻一事,再釐清那幅字畫到底是誰寫的,你最好無一遺漏地告知,否則你恐怕踏不出北鎮撫司。」范逸噙著笑,眸底卻是懾人的冰冷。

        周正沇覺得眼前都黑了,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             *             *

        待范逸出門沒多久,毛知佳進小書房裡把昨天寫好的幾幅字畫收拾好,就帶著采薇直接從後門出去。

        然而走到牙行附近就瞧見不少人在指指點點,她不以為意地走過,來到牙行門前卻見牙行的大門緊閉。
   
        她疑惑地微偏螓首,問著采薇。「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牙行怎麼休息了?」她知道商家會有休息日,但才三月,沒什麼節日吧?

        「沒什麼特別日子啊。」采薇也不解。

        有路過的人瞧她倆站在牙行門口發呆就好心地替她解惑。「別等了,牙行暫時歇業了。」

        「這位大哥,牙行怎會暫時歇業了?」毛知佳忙問著。

        「牙行老闆剛剛被錦衣衛帶走了。」

        「……咦?為什麼?」

        「聽說牙行老闆好像調了私船私販人口,好像還買賣了違禁品,所以就被帶回審訊了。」

        「聽說是要進北鎮撫司。」另一個人補充著。

        「這還能活著回來嗎?」

        不禁傻了眼,周正沇不是這樣的人啊,到底是哪裡搞錯了?

        「采薇,咱們回去。」她拉著采薇就往回走。

        回到擎天院,她抓了個小廝就問︰「二爺上哪了?」

        「夫人,二爺去衙門了。」

        「什麼時候會回來?」

        「不知道,很難說。」小廝努力地據實以報。

        毛知佳知道問不出結果,便道︰「二爺要是回來了,就通知我一聲。」交代完,她回後院把字畫交給采薇收好,自己在屋裡來回走著。

        到底是鬧出什麼事?周正沇要是出事,她和離後就沒收入了,可她最擔心的不是沒收入,她是真怕周正沇進了北鎮撫司會沒命。

         他是她臨時捏造的人物,要是因為這樣莫名其妙就被弄死,她怎麼對得起良心?

         最氣的是,她找不到范逸,要不先找范逸疏通一下也好,偏偏他近來手上有幾個案子在,說不準一兩天都不回來。

         「夫人,侯爺夫人身邊的海棠姊姊來了。」采薇進屋裡稟報著。

        毛知佳應了聲,收斂著情緒在榻上坐下。

        海棠進屋裡朝她福了福身,便道︰「二夫人,咱們夫人說七日後要辦牡丹宴,問您要不要寫張帖子,邀姊妹淘還是家中姊妹過來。」

        「我知道了,如果要寫帖子,我會先知會大嫂一聲。」說是這麼說,可她哪有心情寫什麼帖子,她只想知道怎麼救周正沇。

        可偏偏毛知佳的預感奇準無比,范逸確實沒回來,差人告知他宿在衙門裡,這一宿就宿了七天,急得毛知佳都快發火了。

        她特地差人告知大嫂要辦牡丹宴的事,要他一定要回家一趟。

        他再不回來,她怎麼救人?再耗下去,她真的只能收屍了!

*             *             *

        北鎮撫司大牢裡。

        展清正打算離開大牢,卻見范逸迎面走來,清俊的面容瞬間皺成腌菜,好恨自己為什麼遲了一步離開。

        「同知大人。」心裡怨著,展清還是盡力地揚開大大的笑容迎向前去。

        「周正沇交代了嗎?」

        「……沒。」

        「這點事都辦不好,你怎麼有臉坐在這位置上?」范逸皮笑肉不笑地請教著。

        展清內心悲痛,很想反駁卻很難反駁。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范逸到底在發什麼瘋!說好了讓人盯著周正沇,最好就是守株待免,一網打盡,結果呢,這家伙七天前把周正沇押回來了,押回來也就算了,他還要他審問和私調船隻無關的事!

        就一幅字畫……人家就說了寫那幅字畫的人叫范姜,是個男人,可偏偏范逸不信就是不信,非要他審到底不可,甚至還要他用刑。

        有沒有搞錯?真以為他北鎮撫司一個個都是瘋子,無緣無故地就把人給屈打成招?而且還是跟正經事一點關係都沒有的雜事,問的那幅字畫也跟案子毫無關聯,卻死咬著這樁事不放,天天逼著他刑求人,這不是逼良為娼嗎?再逼他,他就不幹了!

        「同知大人,周正沇能交代的都交代了,你還要我怎樣呢?要審訊也要有個正經名目,好比問他如何與武定侯私議,可有任何文件證明,讓他一口咬死武定侯,要是沒有,咱們也無法將他定罪,都七天了,也該放人家走了。」他這鐵打的心都有幾分惻隱之心,難不成范逸連心都沒了,非要栽贓個莫名其妙的名目折磨人家?

        他懷疑,周正沇說不出幹了什麼事才會讓范逸記恨,所以要將他往死裡整。

        可他到底幹了什麼事才會教總是笑臉迎人的風流美男子,一轉身成了森冷羅剎?有空他得問問周正沇才行。

        范逸瞧也不瞧他,徑自往大牢深處走。

        展清無聲哀嚎了聲,只能拖著腳步跟在他身後。

        一到牢房前,范逸瞅著狼狽落魄不堪的周正沇,見他衣髒髮亂,哪裡還有風流倜儻的模樣,儼然跟路邊的叫化子沒兩樣,唯有那雙眼恁地磊落清亮、俯仰無愧。

        「周正沇,我再問你最後一次……」

        「不管你問我多少次,我回答的都是一樣,賣字畫的人叫范姜,是個男人!」周正沇惱火地暴咆著,打斷他的話。

        他是豁出去了,被關了這麼多天,思來想去,最終推敲出一個結論——也許范逸知道熙妍與他見過面,又見到那首詩,誤以為他和熙妍有染,所以醋意大發,企圖屈打成招,一旦他把熙妍招出來,那可就是他倆的死期了!

        「本官問你,你可聽過毛知佳這個名字?」范逸沉聲問著。

        「不曾聽過。」周正沇一頭霧水地道,不知道他這又是想做什麼。

        范逸瞧他無一絲遮掩,目光清明,心不禁往下沉。

        「那個叫范姜的男人是否已娶妻?」

        「我不知道,大人,我只是個痴迷於字畫的商賈,他把畫賣給我,我就收了,如此而已。」周正沇一臉懊惱地道。橫豎不管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否認到底就是。

        范逸面無表情地垂下長睫。「周正沇,把名叫范姜的男人去向交代清楚,待找到他之後,本官就放你走。」

        周正沇怔愣地看著他,喉頭滾動了一下。

        他要上哪去找一個他虛設的人?
   
        「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他去哪,你這根本就是強人所難。」

        「本官就是強人所難,你又能如何?想離開這裡,就得先找到人,否則你就繼續待著。」話落,他轉身就走。

        這麼多年了,也許毛毛已經嫁作人婦,但不管怎樣,他都要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展清看著范逸離去的背影,萬分同情周正沇,便對他道︰「你呢,趕緊想法子聯繫到人,否則你後半輩子恐怕要交代在這兒了。」

        周正沇怒目以對,不懂自己怎會遭了這無妄之災。

        一個不存在的人要怎麼找?如今,他只能期待熙妍知曉這事,能夠替他求情,把這事給圓了過去,否則……他想都不敢想了。

*             *             *

        別說周正沇急,毛知佳比他更急。更氣人的是,她等不到范逸回府已經夠心煩了,偏偏府裡這當頭牡丹宴還繼續辦,她真不知道大嫂的腦袋在想什麼。

        陸管事的事才過多久,她竟然毫無顧忌地辦宴,而且還邀她一同招待女眷,天曉得她有多不擅長應付陌生人,況且心裡還擔憂著表哥,搞得她這幾天沒一天睡得好的。

        「夫人,二爺差人送了幾身新衣裳和頭面過來。」采薇從外頭走來時,努力地抿住嘴角的笑意,就怕夫人又誤解她想爬上二爺的床。

        毛知佳沒好氣地睨了她一眼,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排解她的防備,也只能隨她了。「你可有問來的人,二爺今兒個可會回來?」

        「問了,送來的人是紀護衛,他說二爺今日必會趕回來。」

        「那就好。」得要先見上一面,她才能問清始末原由,釐清誤會是如何產生的。

        采薇將銀紅色的寬領襦衫往桌上一擺,這才瞧見同色的八幅裙繡著流光繡,驚艷不已。「這衣料以往只聽人說過,沒想到有一日竟能親眼目睹。」

        「很好嗎?」

        「真正的上品,這可得要從三品以上的官員家眷才能穿的,一般手無實權的勳貴家眷是沒法子穿的。」

        「……這樣不會太顯眼嗎?」

        他到底是要幫她還是害她?這不就是意味著她能穿,大嫂卻不能穿?一會她可是要陪大嫂一起招待女眷,那些京裡的貴女貴婦一個個練就火眼金睛,如果連采薇都看得出來的衣料,那些人會看不出來嗎?到時候就不知道又要在後頭編排什麼無聊的八卦了。

        「可這是二爺替夫人準備的,搭這套頭面真是精緻極了。」

        采薇打開一只木匣,裡頭果真是整套的頭面,挑心、掩鬢、小插、分心,上頭瓖嵌的紅寶石反射出艷麗的流光,教她暗暗驚呼。

        毛知佳看了眼,雖說對首飾沒太大興趣,可也被這鬼斧神工的工藝製品給嚇住了。這一套頭面竟是用金子打造成薄如蟬翼的牡丹花,中間再綴以紅寶石……哇,這根本是藝術品等級了。

        「夫人趕緊坐下,奴婢替夫人好好簪上。」

        「你可千萬別給我全都簪上。」以防采薇自作主張,她趕忙挑了一支挑心和兩支掩鬢。「這樣就夠了。」她今年才十五歲,不需要把自己搞得那般珠光寶氣,挑個一兩樣簪上才不會顯得俗氣。

        采薇有些失望,畢竟她從沒機會可以用上整套頭面,偏夫人不讓她試手。

        她邊整理掩鬢邊說著第一手消息。「奴婢聽府裡的嬤嬤說了,每年府里四月都會辦牡丹宴,雖名為賞花,但男賓女眷都會到,說白一點就等同是替尚未婚嫁的男女湊對,有意思的人就會上門。」

        「原來如此。」難怪就算府裡鬧出人命還是照樣舉行。

        待采薇將她打理好,她才從鏡子裡看了自己一眼,有點被嚇到,忍不住想果真是人要衣裝,作了打扮再上了點妝,這張本就出色的臉蛋就更顯豐采了。

        「二夫人,海棠姊姊來了。」外頭灑掃的小丫鬟喊著。

        「知道了。」她緩緩起身,和采薇走到外頭。

        海棠一見到她,不禁雙眼發直,原以為二夫人年紀還輕,顯得天真爛漫了些,可稍作打扮,通身氣質倒有了幾分當家主母的味道。

        「勞煩你走這一趟。」毛知佳由衷道,實在是這府邸很大,她每次從擎天院走到主屋,就覺得自己逛了一座大公園,走得她腿酸。

        可話才說完,發現後腰又被掐了一下,她嚇得回頭望去,剛好對上采薇錯愕的神情,她不禁低笑出聲,道︰「這樣很好,往後我就會記得。」很好,就是這樣,不需要跟她保持莫名其妙的距離。

        采薇訕訕地低下頭,暗罵自己又失了分寸,可夫人也不對,就跟她說了,沒有主子跟奴婢說勞煩還是多謝什麼的,夫人真是不長記性,壓根不知道太過縱容,下人就會爬到她頭上。

        毛知佳心情好得很,跟著海棠朝主屋方向而去。

        來到大門後頭的影壁,姜氏一瞧見她,頗為驚艷,拉著她的手直誇著。

        「二爺真是有心了。」姜氏說話的同時,眸底閃過一絲悵然。曾經她與夫君也有過這麼一段相知相惜的日子,可自從孟氏進門,他們夫妻就漸行漸遠了。

        毛知佳乾笑以對,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最不知道怎麼安慰人。而且她也不知道范逸是怎麼打算的,反正他都送了,她穿戴就是,橫豎今天這種日子確實需要一點飾品充門面。

        前頭有客人上門,姜氏帶著她上前迎接,一一介紹著。

        毛知佳只能跟著陪笑,盡其可能地把人和名字對上記住,但到底能記得幾個,她一點把握都沒有。

        她一邊陪笑,一邊注意著大門那頭。

        上門的客人基於男女不同席的禮儀,男客是朝另一頭走,但不管怎樣一定會經過大門,所以待在這裡,只要范逸進門,她頭一個就能瞧見,可是隨著上門的賓客來得差不多了,卻還是不見范逸的身影,她不自覺地焦急著。

        要是等一下碰不到他,他會不會露個臉後又跑了?

        唉,到底該怎麼辦?周正沇已經被關在北鎮撫司的大牢裡七天了,也不知道有沒有被刑求,她實在是擔心極了,很怕自己為了私心創造出的角色,卻因為不可抗拒的因素而被弄死,她這不是成了間接的凶手?

        忖著,餘光瞥見身穿玄袍的范逸,她立即喜笑顏開,不假思索地喊,「二爺!」

        范逸頓了一下,朝她這頭望來,就見她不住地朝自己揮手,教他不由被勾出了幾許真心的笑意,也掃除了些許心底的陰霾。

        「二弟多日未歸,你就過去與他說幾句吧。」

        耳邊傳來姜氏隱忍笑意的聲嗓,毛知佳不解望去,就見幾個還在交談中的女眷,一個個抿著嘴不敢笑,她才驚覺自己有多丟臉。

        姜氏是好心替她解釋,掩飾她的出格,但如此一來,她們不就以為她想丈夫想瘋了,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喊人……真的滿丟臉的。

        「大嫂,我跟二爺說幾句,去去就來。」她低著頭,朝眾人福了福身,本想用跑的,但趕緊穩住步子,慢慢地走向他。

        「范二夫人真是真性情。」有人如是道。

        話是這麼說,但那表情卻像是十足在嘲笑她不懂禮教,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庶女。

        姜氏看了那人一眼,笑道︰「確實是真性情,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還有幾個能如她這般恣意且討夫君歡心?」臉上平和,話裡藏刺,暗諷開口之人就是沒有這分直率才會與夫君離心。

        那人不敢再開口,只得悻悻然地退到一旁。

        范逸直睇著她緩緩走來的身影,在熾熱的陽光底下,他有一瞬間的恍惚,總覺得看見她了。

        毛毛,可愛的鄰家妹妹,有點直率又有些彆扭的小女孩,在他看顧下成了個少女,再變成了成熟的女子……他好想她,想得都快要瘋了。

        「二爺累了?」走近後她才發現他的氣色不太好,猜測他八成又熬夜少眠。

        「不礙事,你找我有什麼事?」他回過神,唇角抹著和煦卻疏離的笑意。

        她皺了皺眉,下意識地用指頭推開眉心,才又說︰「我知道我不該打擾你,可是有一件事想問問你。」怪了,這人剛剛還很開心的,怎麼突然對她疏離了?

        「什麼事?」

        「那個……我聽說周氏牙行的老闆被錦衣衛帶回北鎮撫司了。」

        「你識得他?」

        毛知佳點了點頭。「他是我表哥。」

        范逸有些意外她和周正沇竟是表兄妹關係,近來忙著查案,又沒將她擱在心上,以至於沒差人去查查她的底細和往來之人。

        「所以你想替他求情?」她的膽子真是忒大,竟敢為了一個表哥求到他面前,看來是他太縱容她,讓她以為可以在他面前放肆。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他為何被帶進北鎮撫司。」

        「錦衣衛查案中,不方便透露。」他淡道。

        「可是我表哥不是個會作奸犯科的人,我想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說你能不能讓我去探視他,讓我把事問清楚,這樣一來,也許對案情有幫助。」

        「你何以認為他未交代清楚?」

        「他要是交代清楚了,還會被押在牢裡嗎?有罪就判刑了,無罪就釋放了,還押著就是因為他可能不吐實還是怎地,說不準我去見見他,他會把他不肯說的就跟我說了。」她設定的周正沇是個愛惜羽毛的人,哪可能與人同謀,這會害得自己身敗名裂還賠上家產。

        范逸微瞇起眼,總覺她和一般姑娘比較起來顯得不尋常。她的分析很精準,想法也客觀,只可惜她並不清楚他是為了什麼才扣住周正沇。

        「你與他極為熟識?」

        「表哥嘛,小時候常有往來,後來我姨娘去世了,兩家才斷了往來。」

        「所以,只要你去問他,他肯定什麼都會對你說?」

        「我想應該可以。」

         范逸沉吟了一下。「那好,待今日筵席散了,我帶你去北鎮撫司。」

        毛知佳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他。「二爺,謝謝你,真的是太謝謝你了。」

        范逸心頭一震,垂眼看著身量不過及胸的她,這一瞬間,他想起的是那年毛知佳生日時,他送了一套她尋找已久的全套文房四寶,她就是像這樣開心地抱著他,不斷地道謝。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容貌無一處相似,但她的習性和一舉一動,甚至是口吻都讓他覺得好熟悉,是他太思念了以至於無法判斷,還是她很可能就是她?

        「毛……」

        「哇!」

        不遠處的聲響讓范逸滑到舌尖上的話咽了下去,抬眼就見羅與半遮著臉,已經回身轉過去。

        毛知佳這瞬間也察覺自己太荒唐,趕忙放開他,掩飾羞赧地道︰「二爺,咱們說好了,一會筵席散了,你要帶我去北鎮撫司喔。」

        范逸垂著長睫,輕應了聲。

        她勾唇笑著,杏眼像是水洗過的黑曜石,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咱們晚點見。」

        他直睇著她轉過身,緩緩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

        「二爺這是對夫人上心了?」羅與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問著。

        范逸回過神,斂笑的神情,冷鷙得教羅與不敢打趣,摸摸鼻子,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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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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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5: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牡丹宴的鬧劇

        打從得到范逸的承諾之後,毛知佳一直保持著愉快的笑容,哪怕是她在不耐煩的應酬裡,也可以笑得很開心。即便還沒見到周正沇,但她就是覺得只要能見到他,這事肯定有解。

        幸好范逸很好說話,就像是隔壁惡人一樣,幾乎是有求必應,就連抱起來的感覺……她一頓,猛然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多荒唐的舉動。

        天,她竟然無意識地抱住一個男人?

        她是很開心沒錯,可開心到抱住他?為什麼她會這麼做?就算他和範姜逸再怎麼相似,他終究不是他,她怎麼會做出這般丟人的動作?

        「熙妍,你身子不適嗎?」

        耳邊傳來姜氏擔憂的詢問,她猛地回神,乾笑了聲,「沒事,我很好。」

        「可是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有嗎?」她愣愣地摸著臉,發現果真燙燙的。她不會愚蠢地把範逸當成范姜逸吧?她沒這麼蠢吧,心裡很清楚的就是兩個不同的人,可是她卻在不知不覺中依賴他了?

        「可不是?瞧,二夫人嫣紅的臉蛋艷過了她頭上的紅寶石簪,不過這般艷色的紅寶石倒是不多見。」跟在姜氏身旁的官夫人贊道。

        毛知佳看著那位官夫人只能呵呵陪著乾笑,道︰「對啊。」

        姜氏不禁微皺眉,像是明白為何她笑臉燦爛話不多了。

        正當場子好像突然冷了的同時,采薇蹲下身道︰「二夫人,您的鞋面沾了灰,奴婢給您擦擦……」她抽出手絹擦了兩下又道︰「二夫人,似乎擦不掉呢,要不二夫人到那頭等奴婢一下,奴婢去蘸點水。」

        毛知佳盯著自己乾淨到不能再乾淨的鞋面,對上采薇不住眨眼的動作,她便應了聲,朝姜氏和那位官夫人道︰「對不住,我去處理一下。」

        「不打緊,去吧。」姜氏像是看穿她的困窘,便帶著官夫人走到一旁賞花。

        「夫人,人家這樣問您時,您就要回誇人家的首飾或衣料。」采薇見人走遠了,壓低聲量說著。

        「可是我不知道她的首飾是什麼材質,也不知道衣料是哪種衣料。」她必須說,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她對這些東西都沒研究,而且她身邊也沒有好到可以和她討論這種物品的好姊妹。

        「您可以說她的釵好美,是在哪打造的,剩下的她會告訴您,您就會知道那是什麼衣料,首飾是什麼材質。」采薇就知道夫人肯定啥都不懂,可是不懂也有不懂的做法,吹捧對方兩句是必要的。

        「喔……」唉,說話真的很難呢。她是個天生的句點王,除了鑽研自己有興趣的,其他的都裝不進去腦袋,就是因為這樣,她才懶得與人打交道嘛。

        「夫人往後勢必也要和京中的女眷往來,一些人情世故定是要學的,您可以跟在侯爺夫人身邊多看多學習。」采薇由衷道。她畢竟只是個丫鬟,所學的都是以往在平安侯府裡學的,能教的有限。

        毛知佳點著頭,認為采薇真的是一心為她,一點也不嫌采薇麻煩。

        「六妹。」

        熟悉的嗓音傳來,毛知佳頓了下,回頭望去,喊道︰「四姊……」

        奇怪,這幾日光擔心周正沇,她早就把寄帖子的事給忘到天涯海角去了,所以她並沒有寄帖子給佟熙嫻,怎麼她卻來了?

        「是我給的帖子。」前頭的姜氏剛好回頭瞧見佟熙嫻,看出佟熙妍的疑惑,走來拍了拍她的手解釋著。

        「原來是這樣。」她輕點著頭。

        「那幾日二弟不在府裡,我瞧你一直成天惶惶不安,像是丟了魂一樣,該擬的單子也沒交到我那兒,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地給了帖子,省得你們姊妹生了誤解。」姜氏瞧著她,打趣道︰「如今二弟回來了,你心底可安穩了?」

        毛知佳原本感動而發燙的臉,更是紅得徹底。

        不是那樣……可是她卻無法解釋,羞澀不語的模樣,看在別人眼裡成了默認。

        佟熙嫻看著她,噙笑道︰「那倒是,回門那日便看得出范大人待六妹相當好。」

        「可不是?熙妍只要在我那兒,二弟便趕著上我那兒……」

        「好了,大嫂別再說了。」毛知佳忙抓住她的手。

        「害羞了?」

        「六妹臉皮子薄。」佟熙嫻噙著淡淡笑意道。

        毛知佳呵呵乾笑著。她哪裡是臉皮薄,根本是心虛,覺得自己搶了人家的姻緣很不自在,尤其姜氏在佟熙嫻面前提起她和范逸有多恩愛,她就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了算了。

        姜氏瞧她羞得緊,也就不再逗她,握著佟熙嫻的手,笑問︰「佟四姑娘今兒個怎來這麼遲?」

        「要出門時馬車出了點問題,這才來遲了。」

        「原來如此。」姜氏輕點著頭,輕拍她的手,便道︰「走,我帶你們姊妹倆到處走走,多認識一些人。」

        雖說平安侯不顯,但是佟熙嫻才名在外,是許多官家太太想相看的媳婦人選,她就做個順手人情,讓那些人家與她多聊聊。

        佟熙嫻落落大方地應了聲,便隨著她與一些女眷交談著。

        毛知佳在旁看著她應對得宜、進退有據、圓滑又得體的交談,還能逗得一干女眷笑得闔不攏嘴。

        不禁想,佟熙嫻和范逸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更何況兩人可能還互有情總,結果她竟然還腦子發熱地抱住范逸,現在想想就覺得自己很討人厭,也虧得范逸能忍受沒將她推開。

        等她解決了周正沇的事後,得請周正沇先幫她找個棲身之處,到時候她就趕緊搬出去,省得擔誤人家的姻緣,也算是她報答范逸的相助。

        她徑自想著,突地聽見姜氏在前頭說要以牡丹為題,讓在場的女眷寫一首詩,再送到男客那頭,讓他們選出最好的一首詩。

        毛知佳興致缺缺,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作詩的料,也就不跟著湊熱鬧,只是當姜氏說,字也在評分之中,且會給彩頭,一瞧見姜氏拿出一只翡翠手鐲,毛知佳的眼馬上就亮了起來。

        人生是很現實的,想自立門戶就得要銀兩,雖說她能從范逸手中拿到贍養費,但實質上到底是多少,他們根本就沒討論過,而她的字畫到底能賣出什麼價格,抑或是賣不賣得出去都還是個問題,所以能帶在身上的盤纏自然是多多益善。

        眼見主子興致勃勃朝前走去,采薇壓低嗓音道︰「夫人也要參加嗎?」

        「嗯。」毛知佳已經入席,正在挑筆。

        采薇眉頭微蹙,很委婉地道︰「夫人的字恐怕不怎麼符合爺們的喜好,要不夫人下次再比?」

        毛知佳挑筆的動作頓了一下,覺得自己像是被潑了一大桶冷水,盡管采薇已經勸得很委婉了,但她還是聽得出采薇認為她的字很不入流,最好別寫出來讓大夥照三餐笑著配飯吃。

        「采薇,你覺得什麼樣的字才符合爺們的喜好?」來,說說看,只要她說得出來,她就做得到。

        眼前為了賺盤纏,她不見得非要寫草書。

        采薇面有難色,朝佟熙嫻的方向望去。「四姑娘的簪花小楷極富盛名,侯爺夫人提出作詩,分明是在替四姑娘作面子。」她以前是在四姑娘身邊當差的,曾見過四姑娘的字,見過的人沒有不贊賞的。

        是嗎?毛知佳有點苦惱,楷書剛好是她最不擅長的,而且佟熙嫻都已經把小指寫得那般經典,她當然不能用同一種路數應敵,可是又不能寫草書……那就寫行書吧,周正沇說過近來也有不少人欣賞起行書。

        至於詩的話,她腦袋里就有不少首,只是要剽竊大師的詩,她有點心虛,可是為了盤纏,只能把罪惡感先丟到一旁了。

        眼見她已經坐下,采薇只好乖乖地替她磨起墨,就盼她今兒個的字能夠寫得工整些,要不今日這些貴女夫人不知道要在背地裡怎麼笑她呢。

        毛知佳提筆蘸墨,心裡把詩想過一遍,挑了首字少的,行雲流水般地寫了起來,一旁的采薇見狀,微鬆了口氣,至少她是看得懂的。

        一炷香的時間,已有大半的姑娘都已經交了詩,毛知佳是頭一個交的,甚至還在花園裡逮著了一隻小奶貓逗弄著。

        眼見時間就快到了,佟熙嫻手上的動作卻未停,甚至還加快了速度,她抱著小奶貓走到身旁,就見佟熙嫻早寫好了詩,她現在是忙著畫牡丹。

        哇咧……這也太強了吧!

        女眷全都圍了過來,一個個低聲討論,認為定是佟熙嫻拔得頭籌。

        毛知佳都覺得自己可能沒有勝算,畢竟這種詩詞比賽,詩加上畫自然更容易吸引目光,尤其傳熙嫻的字確實寫得相當好,秀雅細致,端方如君子,無可挑剔。

        她雖然擅書法,可是作畫完全沒慧根,只能再一次感嘆她和翡翠手鐲無緣。

        唉,難怪采薇要她收手,不是沒有原因的。

       松園裡架了靶子,不少男客都在這裡小試身手,范逸沒興趣,於是進了亭子裡和羅與低聲交談著。

        「二弟,你怎麼待在這裡,不去練練手?」

        范遇洪亮的嗓音傳來,范逸在抬眼的瞬間已經勾出完美的笑意,朝他施禮,看著他身後的陣仗,笑了笑道︰「不了,就留給後輩們練手。」

        「該不會是久未射箭,生疏了,怕丟臉?」范遇拱著他,就連范遇身後的一票紈褲都跟著起哄。

        「聽聞同知的箭術一絕,何不讓咱們開開眼界?」

         范逸笑意不變地道︰「身有要事,一會還得回衙門,不好玩到一半就走,還請各位海涵。」

        幾人聽著,還不斷地起哄著,話語變得尖酸了些,羅與都快忍受不住了,范逸卻只當笑話般聽過,甚至跟著笑一笑。

        「行了,既然我二弟不肯試身手也就別鬧他了。」范遇出言制止,再看向范逸。「倒沒想到二弟長得像個娘兒們,就連性子也像個娘兒們般婆婆媽媽的。」

        羅與聽著,眼睛都快噴火了,正要向前理論時,被范逸扯住。

        「長得像娘兒們,性子像娘兒們,這有什麼要緊?總比有些人外表看起來像個男人,內裡卻比娘兒們還娘兒們。」范逸噙著溫和無害的笑,凌厲的目光卻是由上往下將他掃過一遍。

        「你什麼意思?」范遇惱火地走到他面前。

        范逸高了他快半個頭,居高臨下地笑道︰「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告訴大哥一聲,大哥也是個娘兒們生的,沒有娘兒們也沒有你,犯不著將娘兒們貶得那般低,因為你還比不上娘兒們。」

        「你!」

        范遇伸手要揪范逸的衣襟,范逸的動作比他更快,狠拽住他的手腕,瞬間教他慘白了臉,忍著不敢痛呼出聲。

        「范遇,你背地裡幹了什麼,我不是不知道,但你要知道,周正沇還在我北鎮撫司大牢裡,你最好安分點。」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還不快放手!」

        范遇掙扎著,誰知范逸突地鬆手,害得他整個人往後倒去,那群紈褲竟沒半個伸手,眼睜睜看他倒在地上,一身狼狽。

        也不怪那些人,畢竟兩兄弟在亭內交談聲不大,再加上范逸始終笑容可掏,亭外的人也不知道兩人鬧翻了。

        「大哥,怎麼走路這般不小心?」

        范逸踏出亭外,狀似好心地將他拉起,實則狠扯他一把,痛得他哀嚎出聲。

        「范逸!」范遇咬牙切齒地吼道。

        「大哥不用那麼大聲,我耳力好得很。」范逸笑瞇眼,握著他的手不放。「我暫時還不想動你,你別招惹我。」

        「你……」范遇痛瞇著眼,暗惱身後一票人竟沒半個上前幫他。

        「侯爺、侯爺!」

        不遠處傳來侯府總管的聲響,范逸才鬆開他的手,還嫌髒地在他的袍子上抹了。

        「什麼事?」范遇虛弱地半吼著。

        「二皇子駕到。」總管氣喘如牛地道,指著後頭。「人已經朝這頭過來了。」

        范遇瞧自己身上的狼狽,想要回去換身衣服已是來不及,只能硬著頭皮稍作整理再帶著人到松園的拱門前迎接。

        「見過二皇子。」等了一會,瞧見一行人走來,范遇忙向前施禮作揖。

        豈料二皇子鄒在麟瞧也沒瞧他一眼,徑自從他身旁走過,拉著范逸就走,儼然視其他人為無物。

        「展清說那幾個死士全都死了。」兩人走到松園角落里,鄒在麟才低聲說著。

        「是嗎?」范逸輕點著頭,不甚意外。

        「你早知道?」

        「早晚的事,因為錦衣衛裡有叛徒。」

        鄒在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鳥為食亡,人為財死,人心其實很容易收買。」范逸聳了聳肩,眉宇間有些疲憊。

        「怎了,瞧你累的。」

        「心累。」找不到人,找不到支撐他繼續往下走的力氣,時間一久,再堅強的人都會垮。

        「發生什麼事了?」鄒在麟往他肩上一搭。兩人相識十多年,已經是不分彼此的好交情,雖說這些年偶爾會覺得他好像不太一樣,但他猜想定是他藏了心事。

        「沒事。」他笑了笑,沒打算與人分享心事。

        那場車禍之後,他來到這個世界,一眨眼已經過了六年,他認為他既然在這裡,毛毛亦然,所以他一直在尋找她,可是卻如大海撈針,半點頭緒都沒有,他甚至開始懷疑她是否存在這裡。

        好不容易看到一幅字畫,上頭的落款還寫著范姜,那分明就是毛毛的手筆,可是周正沇說那是男人所寫,他只能推敲出兩種可能性,一種是毛毛已經嫁人,那個男人是她的相公,另一種……也許她變成男人了。

        不管到底是哪一種,他都要眼見為憑,他要確定她安好,想抱抱她,否則他被麼思念折磨得快要瘋了卻還要強撐著,就連他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你這小子心裡有事都不與人說的,說到底是沒把我當朋友。」鄒在麟有些不滿,畢竟他心底有什麼事幾乎都會告訴他。

        「當然沒把你當朋友。」

        鄒在麟不滿地推了他一把,話都還沒罵出口,就又聽他道——

        「你是皇子,甚至有一天會坐上那個位置,要是把我當朋友,會左右你的判斷,那就不妥了。」

        「你沒聽過君臣也可以是朋友?」

        「當然有,但是你瞧皇上把護國公當朋友,結果如何?」范逸好心地提點他,至於護國公幹過什麼事,不需要他多說,相信他知道的不會比他少。

        「我不是父皇,不會像他是非不分。」護國公是父皇少年時的好友,更是常貴妃的兄長、大皇子的舅舅,因為這一層又一層的關係,讓護國公恃寵而驕,行事蠻橫跋扈,可父皇總是充耳不聞。

        范逸抬眼看向外頭走近的人群,低聲道︰「二皇子慎言,我府裡的牆很薄。」

        鄒在麟咂著嘴,回頭就見范遇一行人又湊了過來,正打算擺駕回宮,范遇卻已經早一步道——

        「二皇子,一會就要開席了。」雖說他是大皇子一派,但身為主人,他總是要招待一二的。

        「不用,本皇子……」鄒在麟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范逸竟朝范遇走了過去,他嚇了一跳,看范逸神色不對,怕他和范遇起衝突,正要將他拉開時,就見他伸手拿了范遇手上的幾張字畫。

        瞬間,范逸瞠圓了眼,拿著字畫的手還微顫著。

        鄒在麟湊近一瞧,贊嘆道︰「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蕖淨少情,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這詩有意思,這是哪位大師的手筆?這行書寫得張狂又內斂,倒是應了牡丹艷得張狂又內斂的韻味。」

        「這是女眷那頭寫的,讓咱們挑個頭籌,既然二皇子在,不如就請二皇子評鑑。」范遇乾脆把這麻煩事交給他。

        鄒在麟聽說是女眷寫的,嘖嘖稱奇,瞧范逸將字畫捏得死緊,沒好氣地道︰「范逸,你好歹也讓我瞧瞧,輕一點,省得捏壞了紙。」

        「這誰寫的?」范逸啞聲問著。

        范遇不想踩他,卻又不好在二皇子面前造次,便道︰「不知道,一個個都沒落款,八成是防有人刻意挑選,所以才這麼做。」

        鄒在麟打量著范逸,記憶中似乎沒見他這般形於外的急躁,便道︰「頭籌就給這一幅,本皇子要瞧瞧到底是哪位姑娘寫的。」

        他想知道是誰,范逸也想知道,那就一道去瞧瞧,哪個姑娘這般了得竟能駕馭得了瀟灑奔放的行書。

*             *             *

        牡丹園裡,小姑娘聚在一團閒聊,而佟熙嫻也被幾個姑娘拱著,毛知佳沒興趣和陌生人聊天,反倒逗小奶貓逗得很樂,一下子要采薇找些奶,一會又要她找些肉末,瞧小奶貓吃得津津有味,也比和那些人聊天要有趣得多。

        「夫人,您真要養這小奶貓?」

        「不能養嗎?」她抬眼問著。「大嫂說了,咱們府裡沒人養貓,八成是母貓帶著小貓經過落下來的,我怕母貓要是不回頭,牠會餓死。」

        「夫人想養自然能養,只是要不要先問過二爺?」

        毛知佳輕點著頭,心想也對,那院子又不是她的,想養自然得跟院子的主人問一聲,只是她總覺得他一定會答應。

        「回頭再問二爺。」她說著,瞧小奶貓一副飽足後洗臉的可愛模樣,覺得她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她很喜歡貓狗,可是因為大哥對動物的毛過敏,所以家裡無法養寵物。她小時候曾經撿過一隻虎斑奶貓,本要偷偷藏在家裡,可是卻引發大哥的過敏,她只好哭著抱著奶貓在外頭,直到隔壁惡人回家瞧見她,便把她帶回他家,也順便收留了奶貓,還取了名字叫小毛。

        那時,只要一下課她就往隔壁惡人家去,可惜那奶貓也不知道為什麼到最後只親近惡人不親近她。

        如今瞧瞧,這小奶貓的毛色和小毛很像,她彷彿回到了那一年,可是惡人並不在她身邊。

        「夫人,」采薇瞧她本是喜悅的神情瞬間黯淡下來,不由低問著。「怎麼了?擔心二爺不讓夫人養嗎?」

        毛知佳笑瞇眼,搖了搖頭道︰「他會讓我養的。」

        「范大人待六妹真是好。」佟熙嫻走近,瞅著她正逗著貓兒。

        「四姊不是與人閒聊嗎?」盡管去,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她,心很虛還很內疚。

        「瞧你一個人在小亭子裡,過來陪你。」

        毛知佳笑意依舊,心知她有多渴望一個人的寧靜,看似簡單的心願,實則困難。就算要搭話,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不說又覺得尷尬,為什麼做人這麼難?各自一片天,不是很好嗎?

        「佟四姑娘所作的畫太精巧了,花兒含露,蝶兒爭逐,栩栩如生,一手簪花小楷更是無人能敵,肯定拔得頭籌。」

        聞言,毛知佳微愕地抬眼,果真是孟氏。

        今日這種場合,她怎麼能來?而且還穿著一身正紅,滿頭釵飾,後頭還跟著幾個丫鬟婆子,要是不知情的人,肯定以為她是誰家的當家主母。

        佟熙嫻笑了笑,並不作聲,而毛知佳正打算抱著小奶靈離是非之地,豈料還是遲了一步。

        「畢竟嫡庶有別,嫡出的就是這般出色奪目,哪像庶出的寫得那般難以入目。」孟氏說著,目光掃過毛知佳。

        毛知佳不禁想,她都趴著了還能中槍?

        「孟姨娘此話不等於自打嘴巴?孟姨娘不也是個庶女,如今還成了個姨娘?我六妹妹雖然是個庶女,從小也不怎麼受重視,可是至少我六妹妹是正室,嫁的還是錦衣衛指揮同知,這一點是孟姨娘遠比不上的。」佟熙嫻噙著笑,笑意卻不達眸底。

        毛知佳眨了眨眼,想起她大綱裡也是有這麼一段,不過那是佟熙嫻嫁進府後,修理了孟氏。是說,這音量是不是大了一點,大夥都瞧過來了,就連姜氏也走來了。

        孟氏瞇起眼,眸底閃過一絲陰狠。「佟四姑娘好利的嘴,妾身不過是隨口說說,佟四姑娘竟這般嘲諷嫡庶,這就是你平安侯府的家教?」

        「你話裡挑撥,心思不正,無關嫡庶,我六妹妹是庶女,可她的心思純良,人雖傻氣卻真誠,哪像你嘴裡貶低人,殊不知也眨低自己,你自己不知分寸,就別怪人反踩你一腳。」

        「你!」

        孟氏揚起手,佟熙嫻卻快一步抓住她的手,兩人拉扯之中,佟熙嫻被推倒在地,痛呼了聲。

        佟熙嫻兩個站在亭外的丫鬟趕忙走跑亭裡,護著佟熙嫻,張口罵道︰「你怎麼能推人呢?」

        「我沒有,少栽贓我,分明是她自個兒跌的!」孟氏怒目瞪著跌坐在地的佟熙嫻,暗惱自己小覷她了,竟著了她的道。

        「孟氏,你做什麼!」姜氏快步進了亭內,瞧佟熙嫻的小手按著腳踝處,回頭瞪著孟氏。「誰允你到這兒來的?」

        「是侯爺說我可以來的。」孟氏理直氣壯地道。

        一聽是范遇讓她來的,姜氏臉上忽青忽白,覺得她這張臉被踐踏得無臉見人。

        「況且不是我推她的,是她自個兒跌的。」孟氏說著走向毛知佳,捏著手絹的手掐住了毛知佳的手腕,道︰「你也瞧見了,對不?」

        毛知佳覺得莫名其妙極了,從她這個角度哪能看到什麼?

        手腕被掐得疼,她想掙脫卻被揪得更緊,身形顛了一下,她懷裡的小奶貓就朝孟氏的手指咬了一口,嚇得孟氏連退數步。

        「你竟讓你的貓咬我?」

        毛知佳真的覺得委屈了,這才發現世界果然寬廣,什麼樣的人都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更是一等一的高強。

        「你們,把她給我押回去!」姜氏惱火地指著兩個婆子。

        「誰敢!」孟氏卻像是發了瘋,與姜氏槓上了,而且還撲向毛知佳想抓她懷裡的貓。

        毛知佳傻眼極了,拚命閃躲護著奶貓,可孟氏卻像是失心瘋,追著她打,還把手絹丟到她身上。

        「二皇子駕到!」

        一記喝聲,讓牡丹園這頭的鬧劇瞬間安靜,一票女眷齊齊回過頭,就見鄒在麟走在前頭,年輕的小姑娘一個個紅了臉福身問安,不只是為了他俊雅玉面,更因為他的身分。

        「你們在做什麼?下去,你給我下去。」范遇衝向前,朝孟氏使著眼色。

        孟氏抿了抿嘴,最終只能狼狽離去。

        「一點小誤會,還請二皇子別在意。」范遇回頭陪著笑臉。

        鄒在麟懶得睬他,徑自道︰「本皇子來是為了宣布頭籌。」說著,他朝范逸伸出手,卻見范逸沒打算把字畫交給他,不禁壓低聲音道︰「你想找寫這字畫的人,你得先把字畫給我。」掐那麼緊做什麼,難不成他還會搶嗎?

        范逸吸了口氣,將字畫遞給他,鄒在麟隨即在眾人面前攤開字畫。「這是誰寫的?本皇子挑這幅字畫為頭籌,還打算買下這幅字畫。」

        一攤開,現場宮出抽氣聲,只見毛知佳喜出望外,抱著奶貓走向前,卻被采薇一把扯回來。

        范逸的目光瞬間鎖定「佟熙妍」,心在狂跳著。

        「就算夫人已經出閣了也不能太靠近其他男子。」采薇咬牙道︰「而且這得要等侯爺夫人公布,您就別再往前走了。」

        毛知佳乖乖地點著頭,心想著不知道二皇子會出多少價錢買字畫。這角色也是她設定的,是范逸知心好友,而且出手闊綽極了,她慶幸當初加了那麼一點設定。

        「稟二皇子,此乃妾身的弟妹寫的。」姜氏說著,將佟熙妍拉到身旁。

        瞬地,范逸屏住氣息,黑眸眨也不眨。

        「你的弟妹,不就是……」鄒在麟不由看了范逸一眼,心裡疑惑極了。這不就是他的妻子?既是他的妻子寫的,難不成他都沒見過,幹什麼那麼震驚?

        「范逸,怎麼回事?」不會是夫妻聯手要訛他的吧。

        范逸說不出話,還無法平息內心的激動。

        那幅字畫裡的詩,是劉禹錫的《賞牡丹》,這個世界並沒有劉禹錫這一號人物,她必定與他一樣來自同一個世界才會知道這首詩,而她的筆法俊邁有致,款體有型,分明就是毛毛!

        可是,為什麼他對她暗示了那麼多回,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他說,他為了朋友的宏願一起吃早齋的時候,她就應該懷疑,可是她沒有,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事,可這字體……他不可能錯認!

        「范逸?」喂,裝啞巴嗎?鄒在麟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可他都說了要買字畫,自然就得履約,再者這字畫絕對值他高價買下。「范二夫人是否願意割愛?」

        「能入二皇子的眼是妾身的榮幸。」毛知佳笑瞇眼道。

        鄒在麟打量著她,覺得這字體怎會是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這真是太奇怪了,但這麼多人作證,自然不會出差錯。

        「這樣如何?」鄒在麟朝她比了個一。

        「好。」一百兩嗎?那真是太好了!但是她必須要爭氣一點,不要像是沒見過一百兩似的,她要大氣一點,淡定一點。

        鄒在麟很滿意地點頭,朝身旁的護衛說了聲。「一會回宮,差人送一千兩給范二夫人。」他夠哥兒們了吧,給他娘子做足面子。

        毛知佳差點腿軟,一口氣險些喘不上來。

         一千兩……哇哇哇,天啊,能不能讓她尖叫兩聲?

         不不不,她得忍到回院子才行,不能讓范逸丟臉。

         「范逸,我給你娘子博了點名聲,改天請我喝酒。」

        鄒在麟拍拍他的胸膛,帶著護衛先行離開,現場一票女眷看著毛知佳的眼神又羨又妒。

        姜氏也沒料到二皇子竟然大手筆買了字畫,本來覺得牡丹宴被孟氏搞砸了,可二皇子這一出手,氛圍又有所不同,教她不禁感激佟熙研,多虧她寫了幅字畫入了二皇子的眼。

        正打算把彩頭交給她,范逸卻一把拉住了毛知佳。「大嫂,我與她有話要談,先回院子。」

        姜氏笑了笑,只道他們小夫妻正是濃情密意,一回頭見佟熙嫻直盯著兩人離去的身影,姜氏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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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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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7 00:55:5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大房的毒計

        「二爺、二爺,走慢一點,我有點喘不過氣。」

        毛知佳一隻手給拉著,她得小跑步才能不被他拉倒在地,她今天在天堂和地獄之間徘徊,心情大起大落,現在覺得胸口悶悶的,他要是再不放開她,她怕她等一下會昏倒。

        范逸驀地停下腳步,也不管路上有下人經過,硬是將她打橫抱起,她嚇得險些尖叫,一手抓著他,一手抱著奶貓。

        「二爺,你……」她話還沒說完,他開始奔跑了。

        天啊,太晃了,她有點反胃想吐。

        直到范逸將她抱回擎天院,她還覺得有些頭暈腦脹,腳步有點虛浮。

         「二爺,我雖然說要去北鎮撫司,但也不用這麼急啊。」她真的覺得不太舒服,胸口像是在翻攪。

        范逸像是想到什麼,突道︰「你說周正沇是你表哥?」

        「是啊。」她無力地坐在榻上。

        「……牙行裡有一幅字畫,是草書為體,是你寫的?」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幅,如果……」說到一半,她痛苦地皺起眉,手不斷地輕拍著胸口。

        「你怎麼了?」

        「不知道,大概是被你顛的,覺得想吐。」她覺得坐不住了,身形往旁一倒,懷裡的小奶貓沒抱好掉在榻上,她趕忙查看,卻發現奶貓像是昏了似的,嘴巴還吐出白沫。

        「小家伙,你沒事吧……怎麼會這樣?」

        范逸抓起小奶貓,湊到鼻間嗅聞。

        「牠……剛剛還好好的,吃了牛奶還有肉末……牠……」她說著,氣息漸亂,覺得呼吸不上來。「我……不太舒服……」

        「你剛剛在席上吃了什麼?」他急聲問著。

        「我什麼都沒吃……」話落,黑暗鋪天蓋地而來,卷走她的意識。

        「你……毛毛、毛毛!」瞧她無一絲反應,他隨即朝門外吼道︰「來人,把羅與找來,快!」

        他回到榻邊,將她一把抱進懷裡。

        老天,別整他,他還沒與她相認,沒好好地跟她說句話,不能就這樣奪走她!

        「毒?」

        房裡響起範逸壓抑又憤怒的沉嗓。

        「確實是毒,幸好發現得早,喝幾服藥將養個幾天就無礙了。」羅與壓低音量說著。

        「可是她說她並沒有吃任何東西。」

        「但夫人確實是中毒的脈象。」

        范逸沉著眉頭,思索片刻,想起了那隻奶貓。「那隻貓呢?」

        「也是中毒,剛剛灌了解毒湯,牠吐了幾口黑血出來,再注意個兩天,能醒就有救。」

        「人跟貓都中毒,她說貓兒吃了牛奶和肉末,可她什麼都沒吃……」范逸沉吟著。「她人在牡丹園裡賞花,若是薰香下毒也不合理,又未吃喝……」

        「還有一種可能。」羅與突道。

        「什麼可能?」

        「撒毒,只要粉末觸及肌膚也可能中毒。」

        范逸回想他帶她回院子時,她把奶貓抱在懷裡,而他把她抱在懷裡……

        「羅與,你給我把個脈吧。」

        兩人在桌旁坐下,羅與閉著眼靜心把著脈,半晌才突地張眼。「大人也有中毒的跡象,雖不顯,但還是得解毒。」

        「那麼,也許可以推敲有人在她衣上撒了毒。」他沉吟了下,「羅與,你讓重恩把她的丫鬟帶過來,你趕緊去熬藥。」

        「二爺,如果真的是夫人身上沾了毒粉,還請二爺趕緊換身衣服才是。」

        「知道了,你先去處理。」

        羅與應了聲便離開,在范逸換了套月牙白常服後,紀重恩便把采薇帶了進來。

        「二爺,夫人怎麼了?」她急問著。

        夫人被帶回來,她也就跟著回來,誰知道卻見二爺急吼吼地讓人把羅與找來,如今見夫人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她的心都快涼了。

        范逸垂著眼打量她,半晌才道︰「今日夫人與誰有接觸?」

        采薇雖不解他為何這麼問,但還是將從早至今的事,鉅細靡遺、無一遺漏地告知。

        「……後來孟姨娘卻像是發瘋一樣追著夫人打,最後還把手絹往夫人身上丟……然後,二皇子來了,再後來夫人就被二爺帶回來了。」

        「孟姨娘?」他沉聲喃著。

        牡丹宴年年有,沒什麼稀奇,他回來是因為她差人告知她要見他,他才特地趕回來,順便想看看范遇會耍什麼手段,沒想到竟是拐了個大彎毒殺他。

        把毒撒在她身上,想藉此過到他身上,真虧他們想得到!

        「二爺,夫人到底是怎麼了?」

        范逸側眼睨去,突地單手摀著胸口痛吟了聲,紀重恩見狀隨即奔上前去。

        「二爺,要找羅與過來嗎?」

        「去……」話未完,他已經厥了過去。

        紀重恩抽了口氣,衝到門邊向外吼道︰「二爺厥過去了,讓羅與趕緊過來!」

        霎時整個擎天院動了起來,唯有采薇還在狀況外,揣揣不安地看著房裡的人來來去去,最終就連她也被請到外頭,可她還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             *             *

        當晚,范逸中毒的消息就傳到范遇耳裡。

        「這都是你的功勞,芳娘。」范遇迫不及待地將這好消息告訴她。

        「哼,還說呢,你今日凶了我,還讓我在下人面前丟盡顏面……要不是為了你,我何苦作踐自己?那毒只要一個不小心,就連我也會中毒的。」孟氏滿面委屈地道。

        「我的心肝,你不是先喝了解藥?不會有事的。」

        「還不都是為了你,否則我何必冒這等風險?」

        照她原本的計劃,佟熙妍應該會在倒地後被人送回擎天院,待范逸過去時,碰觸之間必定會有所沾染,然而碰巧范逸提早到,還把人給帶回院子,只能說連老天都站在她這一邊。

        范遇抱著她親了又親,在他眼裡,她遠比姜氏還要知道替他盤算,也算準了唯有范逸一死,才能得到范逸的一切,除去了貴人的絆腳石,他一定能得到貴人的青睞。

        「只要范逸一死,他世襲的指揮同知一職就會落在你頭上,有了實力,貴人看重你,還怕不平步青雲?」孟氏貼在他胸膛上軟聲喃著。「拚著讓你能繼承他職位的分上,我能做的都做了,狠下心來是為了你,造了孽也是為了你,可我就是願意,誰讓我就這麼傻?」

        指揮同知是從三品的官職,大鄒的律例是正三品以上為流官,從三品以下為世官,世官可世襲,流官無世襲,要是這時再不動手,待他成了流官再動手也沒太大意義。頂多是替貴人去眼中釘,得貴人多點關照罷了。

        范遇聽得心花怒放,心想孟氏就是最懂他的解語花,凡事都替他打點安排好,讓他無後顧之憂。

        今晚,自然是宿在這裡,夢想著明日一早就能得到范逸的死訊。

*             *             *

        擎天院。

        范逸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雙眼眨也不眨,直瞅著臉色依舊蒼白的毛知佳。

        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毛毛?

        打一開始,他就覺得她很像毛毛,她蹙眉就揉眉心的習慣,是因為他不喜歡她皺眉頭,只要她一皺,他就戳眉心,告訴她皺眉就跟嘆氣一樣,會把福氣都趕走。

        初見她做這個動作時,他忍不住多關注她一些,還有每每她心虛時的呵呵乾笑聲、她吃早齋的習慣,都讓他無法不在意。

        而相處之間,更加發覺她的性情實在太相似,可是他試探過,她的表情卻沒有一絲撼動。

        她所寫的字畫,可以說是讓他萬分確認的一點,但如果她真的是毛毛,為什麼她從沒懷疑過他?

        她聽不懂他的試探,還說她會卜算,也確實讓他找到突破口,查獲了十幾名失蹤人口……如果她是毛毛,又怎會知道這一切?

        他混亂了,沒了昨日那股興沖沖想要與她相認的衝動,他必須有更強而有力的證據,證明她是毛毛,否則一旦貿然相認,要是不如預期,他會承受不住。

        「二爺。」外頭是紀重恩極輕的喚聲。

        「進來。」他頭也沒回地道。

        紀重恩進了屋裡,端了湯藥入內,小聲道︰「二爺,羅與說了,如果夫人喝了湯藥吐出黑血的話,反倒是好。」

        范逸輕應了聲,接過藥碗。

        「大房那頭已經知道二爺中毒的消息。」

        「跟屠昭說,按計劃進行。」他說著,輕吹著湯藥。

        「是。」紀重恩應了聲,欲離開前又忍不住道︰「二爺要不要去歇著,讓夫人的丫鬟來伺候夫人?畢竟二爺也中了毒,該好生解養,要不那頭要是突然殺過來,就怕二爺來不及應敵。」

        「不會,他們沒那閒功夫應付我。」

        見他這麼說,紀重恩知道多說無益,只能無聲地退到屋外。

        范逸斂眼瞅著她,一手端著藥碗,輕輕地坐到床沿,正打算一手將她托起時,卻見她濃密的長睫輕顫了幾下,緩緩地張開眼。

       毛知佳疲憊地眨了眨眼,正疑惑自己在哪時,餘光瞥見范逸,嚇得她想起身,全身卻酸軟無力,整個人像是被雷打中一樣,偏偏說不出哪裡不舒服,反正就是渾身很不舒服。

        「別動。」范逸啞聲道。

        「欸……我怎麼會在這裡?我……」她一開口就覺得喉嚨沙啞刺痛。

        「等一會。」范逸起身替她倒了杯水,道︰「失禮了。」隨即輕柔地將她托起,在她身後塞了個大抱枕,再將茶杯遞給她。

        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似普通照顧者跟被照顧者的互動,卻在她心底炸開了大大的漣漪,教她忘了要喝水。

        「喝點水。」他道。

        毛知佳傻愣愣地喝一口,覺得喉頭的刺痛似乎緩解了一點點,但她的腦袋還不是很清楚,看著屋裡的擺設,只覺得陌生。

        怪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清醒一點了?」

        「……還好。」她覺得沒有很清醒,因為眼前這個愛笑的男人一點笑容都沒有,看起來很陌生。

        「你中毒了。」

        「嗄?」

         范逸將孟氏所為之事娓娓道來,帶著歉意道︰「抱歉,我沒想到他們會為了對付我而對你出手。」

         「是喔……」她這時才有點後怕,因為她完全沒想過自己會被卷進鬥爭裡,而且手段還這般狠,哪裡還有王法?

        「那……你要不要緊?」他可是抱著她回來的,假設她的衣服上有毒粉,他肯定也沾到了。

        范逸瞅著她,嘴角微勾著。「我沒事。」

        「真的?」

        「當然。」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雖說她是遭池魚之殃的那一個,但她壓根不希望他出任何事。

        忖著,她像是想起什麼,忙再問︰「對了,我撿的那隻小奶貓呢?」

        她昏厥之前,那隻小奶貓已經不太對勁了。

        「我讓人照顧著,羅與說牠只要熬得過這兩天就沒事。」

        她輕點著頭,覺得自己真不該撿了那隻奶貓,還沒養牠就差點害死牠。她懊惱著,餘光瞥見范逸目光灼灼地看著自己,銳利如刃,像是要將她剖開一般,教她莫名打了個寒顫,於是隨意搭了話,想打破令她不安的沉默。

        「羅與不是會卜算而已,竟還懂醫啊。」她虛弱地笑問著。

        這人今天怪怪的,一直盯著她不放,看得她心慌極了。

        「……你究竟是從哪裡知道羅與會卜算?」這一點也教他始終想不透。

        毛知佳真的很想死,覺得自己像是一直從一個坑跳到另一個坑,到處都是坑,偏她還跳得很樂!

        「就說了還未出閣前曾聽姊妹們說過。」反正她口徑一致,咬死第一個版本的說法。

         「是嗎?」羅與是他的幕僚,但並未編進錦衣衛裡,明面是他的隨從,卜算這本事不至於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要是有機會,你可以問我四姊。」為了要取信於他,她把佟熙嫻都搬出來擋。

        范逸不予置評,可瞧她說得言之鑿鏊,很難不相信。

        毛知佳一直低垂著眼,就怕自己的眼神會透露些許心虛。

        如果他再繼續追問,她就裝難受,繼續睡。

        「對了,采薇呢?」她猛地想起身邊少了一個人。

        「我的地方不喜歡讓丫鬟踏入,所以讓她回後院。」

        「是喔。」要是采薇在的話,氣氛應該會好一點。她一直垂著眼,假裝很累很難受,可是身邊的男人卻沒有離開的打算,她才猛然想起這裡是他的房間,他當然不會離開啊!「我在想……我已經好多了,要不我回後院吧。」

        他今天怪里怪氣的,她不太喜歡,想避得遠遠的。

        「今天大房是衝著我來的,我已經把我中毒的事給傳出去,所以外頭得知的是我中毒,你照顧我,所以恐怕得要你在這兒待上幾天再說。」

       「……喔。」她想,他沒有笑臉,應該是今天這事害的,畢竟發生這種事,他怎麼還笑得出來?「可是,你大哥為什麼要這麼做?」

        「當然是因為只要我死了,方便他做很多事。」他面無表情地道。

        毛知佳啞口無言,心想她不過是隨便設定,結果卻讓他過得這麼苦,可她的設定裡也還沒寫出為什麼范遇要對付他……穿進未完成的大綱故事裡,真的讓人覺得好辛苦。

        「可是也太大膽了,在二皇子面前,他也敢這麼做。」她小聲咕噥著,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給范遇這麼大的膽。心裡叨念著,她卻突地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對了,二皇子給的一千兩送來了嗎?」

        聽她提起這事,他猶豫了一下,思索片刻才問︰「我問你,你怎會寫那首詩?」

        原本是打算待她身子好一些再問,既然她提起了,他就各方試探一番。

        她直睇著他,不懂他問這事的用意,而且他的態度很冷漠,像她做錯了什麼,而他正在質問她。

        「寫得不好嗎?」她悶悶地道。

        「不,寫得極好。」好到他一眼就能認出是劉禹錫的詩。「那首詩真的是你寫的?」

        毛知佳微抿著唇,覺得自己被質疑了,而他質疑的口吻太尖銳,讓她心裡很受傷,可無端端的他為什麼要質疑她?

        他又不可能知道她是借用了別人的詩詞,一直追問,感覺就像是在說那不可能是她寫得出來的東西,而她因為寫出這種水準的詩詞,可能會……

        她思緒一頓,一道靈光閃過,抬眼直瞅著他。難道說,他那時突然扯著她走,該不會是為她搶了佟熙嫻的風頭,所以要替佟熙嫻討公道吧……如果真的是這樣,她會有點難過。

        她垂著眼,語帶委屈地道︰「那首詩是我小的時候一個丫鬟教我的,我覺得好聽所以就記下來了。」

        「丫鬟?」他心頭一顫,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叫什麼名字?」

        非要刨根問底,問得這般詳細?「呃……好像叫秀蓮吧,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努力擠了個名字出來,卻不知道他追問這個做什麼。

        「她人在哪?」

        哇咧!一定要打破沙鍋問到底?「她……早就離府嫁人了。」夠了,不要再問了,她已經掰不出來了!

        「嫁人了?」

        「對啊。」她應著,清楚地從他的眼神裡讀出落寞。

        為什麼啊?這到底是什麼情形?

        「你的字也是她教的?」他再問。

        「……對啊。」就當是這樣吧,否則她的字寫得這麼出色,到時候又要問她師承何處,她光要編就會編到瘋掉。要知道,她的專業是編故事,不是編謊!

        范逸垂著眼,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掉,不知道此刻充塞胸臆的到底是什麼情緒,他被迫放空,什麼都不想思考,又或許是無法思考。

        她不是她,他卻希望她是她。

        尋找了那麼久,而她卻嫁人了嗎?

        所以,交給周正沇字畫的男人,恐怕就是她的丈夫,而她……過得好嗎?如果過得好,還需要她賣字畫嗎?天下如此之大,他該要上哪找她?

        「二爺,你沒事吧?」她輕聲問著。

        他看起來好傷心,簡直就像是被她虛擬的角色給拋棄了,她無法理解,可是他看起來很痛苦,她也跟著覺得心好痛。

        「沒事。」他抬眼,淡聲道。

        毛知佳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要從哪裡安慰起,因為她連他為什麼難過都搞不懂。

        是因為她作的詩嗎?難不成這個世界也有個人作了這麼一首詩?而他想要尋找作這首詩的人嗎?

       她的腦袋雖然不是很清醒,但還是盡力把剛剛的對話回想過一遍,得到一個結論——

        他要找她胡謅的丫鬟!

        可是,他不是喜歡佟熙嫻嗎?

         不對,就算他要找個姑娘家,也不一定是喜歡,或許是有恩……她徑自抽絲剝繭推敲著,壓根沒瞧見范逸空洞的神情有多悵惘。

        「把藥喝了。」范逸強自打起精神,將已經微涼的藥碗遞給她。

        她見狀,皺了皺鼻頭,雖然不喜歡藥味,但只要能讓身體好,吞下去就對了,於是她一鼓作氣地把藥給吞了,嘴裡的腥苦味教她差點嘔出口。

        這是什麼藥,怎麼能這麼難喝?

        「倦了就再睡一會,羅與說睡得多身子好得快。」范逸接過藥碗便起身。

        見他要走,她脫口道出。「二爺,別難過。」

        范逸頓住腳步,失焦的黑眸緩緩定在她身上,慢慢看清楚她的臉。「誰跟你說我難過?」

        「就……」她不禁語塞。

        好吧,她一定是又發言太白目,硬生生揭開人家瘡疤,也難怪他更不痛快了。

        范逸直睇著她半晌,瞧她可憐兮兮地垂著眼,不禁想,為什麼她不是她?明明這般相似,甚至懂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他轉身離開。

        毛知佳本想再說什麼,但她更怕話說得直白更傷人,只能作罷,可是他的背影,教她難受——分明是那般意氣風發的人,背影怎會孤寂得像是全世界只剩他一個?

*             *             *

        當毛知佳再次清醒時,已經是正午,雖然比上回清醒時要好得多,但全身還是無力得很。

        「夫人醒了?」

        一聽到采薇的聲音,毛知佳開心得都快喜極而泣。「采薇、采薇。」

        「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奴婢要是再長點心眼,夫人也就不會發生這事了。」采薇整個眼圈都紅紅腫腫的,可見昨晚並不好受。

        她已經從紀重恩那裡知道發生什麼事,她這個大丫鬟卻是最後才知情的,簡直是太失職了。

        「才不是那樣,還好你沒靠我太近,要不連你都遭殃。」幸好波及的人不多,否則她更過意不去。「對了,一會你得閒了,去幫我瞧瞧那隻小奶貓。」

        「一早就看過了,羅與說小奶貓好轉了。」

        毛知佳喜笑顏開。「那真是太好了。」她可不希望本是要幫牠卻害死牠。

        「聽說侯爺夫人一早就過來了,但二爺不讓任何人進來探視,所以侯爺夫人讓人把一些珍貴藥材放著就離開了。」采薇幫她調整引枕,讓她舒服地窩著再幫她洗漱,順便說著第一手消息。

        「大嫂有心了,偏偏就……」唉,是她設定的,她真是太壞了。

        「還有,四姑娘聽說暫宿在侯爺夫人的院子裡。」

        「咦?」毛知佳愣了下,突地想起昨兒個的事。「對了,四姊似乎受傷了,該不會是傷得太重,所以才會住下來?」不就是被推一下罷了,能嚴重到哪去?

        「聽說傷到腳踝,傷得頗重,大夫說不宜移動,而二爺的院子自然不能讓她進來,所以侯爺夫人只好把她安置在自己的院子裡了。」采薇替她梳順了髮,簡單編著辮子,話語有些猶豫。「夫人,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呀,咱們之間有什麼不能說的?」

        「奴婢覺得四姑娘對二爺似乎……」采薇有些難以啟齒,身為奴婢卻道主子們的是非,她要把話說白更有挑撥主子之嫌。

        然而采薇這麼一說,毛知佳就聽明白了,擺了擺手不為難她往下說。

        毛知佳疲憊地倚在引枕上,心想如果不是她從中作梗,這個時候佟熙嫻也差不多要進門了,好好的一對璧人卻被她害得兩地相思。

        她得趕緊離開侯府才是,畢竟這個故事的結局就是兩人終成眷屬,壓根沒她的事,既然是更動不了的設定,她當然得趕緊把位置騰出來,只是盤纏……二皇子說好的一千兩也不知道送來了沒,而周正沇……

        「唉呀!我忘了!」

        采薇被她嚇了一跳,疑惑地問︰「夫人忘了什麼?」

       「表哥還在北鎮撫司。」她哀叫了聲。

        本來說好牡丹宴結束後要去找表哥的,結果她卻中毒了,范逸也對外宣稱中毒,這當頭不可能帶她去北鎮撫司,那周正沇不就得繼續待在牢裡?

        采薇神色有點為難,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夫人,奴婢認為這事夫人還是別管。」

        「為什麼別管?」做人要講道義,周正沇是她為了走出活路才臨時設定的角色,現在卻莫名其妙快被弄死了,她怎能不幫?

        「可是,他畢竟是外男。」

        「他不是外男,他是表哥。」

        采薇眼見自己要是不把話說白,夫人不會死心,於是把心一橫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對周公子的心思,但不管怎樣那都過去了,重要的是夫人已經出閣,本就不該和其他男子往來。」

        毛知佳一頭霧水看著她,覺得她像是說了一堆外星話,什麼她的心思,什麼都過去了……還沒,才正要開始。

        「采薇,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就不該阻止我,我不可能對表哥見死不救,不管怎樣我一定要把他救出來。」她想離開侯府就一定要靠周正沇,她要的是定期的進帳,還要找個安全的住所,這都得要周正沇幫她才成。

        「夫人……」采薇傻眼,手緊揪著心窩,道︰「難道夫人決定與他私……」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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