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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tea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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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退戈\腿毛略粗] 有朝一日刀在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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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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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26:57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章 意外

  穹蒼坐在休息室裡,快速將李毓佳的通訊軟件翻查了一遍,可惜沒有太大的收穫。賀決雲基本都將它們刪除了。

  由於不知道後續劇情會如何發展,穹蒼也無法準確判斷信息的有效性。她乾脆把李毓佳的最近通話記錄,以及社交軟件上的相關好友ID一一記了下來,然後抓緊時間去四樓拿片子。

  文件早就被放在窗口位置,穹蒼抽出寫著李毓佳名字的資料袋,送去給主治醫生查看。

  那位尚算年輕的醫生對著片子翻來覆去地研究了數遍,表情愈發趨向凝重,最後將卡一刷,一面快速打字,一面吩咐道:「你帶病人再去做一次檢查吧,繳完費後拿著單子去找站在門口的那個護士,她會告訴你去哪裡拍片。」

  穹蒼很走程序地表現了自己的關心,問道:「怎麼了嗎?是有什麼問題?」

  醫生只含糊道:「等結果出來了再說,現在還不確定。病人和家屬都不要太緊張,也許不是大事。去吧。」

  穹蒼接過病歷卡,禮貌朝他道謝。

  於是,賀決雲在醫院躺屍的時間又被拉長了。

  他是在翻行李箱的時候驚聞這個噩耗。

  當時他的視線中閃現一道亮眼的紅光,緊跟著右上角的系統時間迅猛地往上跳了一截,讓他差點裂開。

  賀決雲站起來,憤憤然地將手裡的衣服砸到地上。

  他受不了這委屈!

  沒多久,穹蒼回來。她神色自如地把資料袋放在桌上,看著渾身散發著自閉氣場的同伴,無辜問道:「怎麼了?」

  「為什麼!」賀決雲心態崩潰,指著腕上的手錶叫道,「我的檢查時間直接跳到了明天下午,我還要繼續在這裡躺一天!這個副本是強制掛機模式嗎?它可以啊故意整我呢吧?」

  「醫生看了片子,覺得有點問題,又去找了幾個同事一起研究了下,然後決定讓你再做一個檢查。」穹蒼遺憾道,「我拉著他問了很久,他也沒告訴我為什麼。你知道李毓佳有什麼嚴重病史嗎?」

  賀決雲乾巴巴地說:「我不知道。沒發現。」

  「沒事的。我留下陪你說說話吧,免得你無聊。」穹蒼在床邊坐下,極盡耐心地說,「我看這個副本應該不難,出場人物也不多。要麼後面還有關鍵劇情,要麼,兇手就在這幾個人之間。我們慢慢討論一下,不用急。」

  被她安慰,賀決雲心底那種不大自在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任何男人被這樣對待,應該都難以保持常態。直男雖然反應遲鈍了一點,可並沒有什麼都不懂。

  他很想看穿穹蒼在想什麼,可別說現在是在遊戲裡,就算是現實,他也很難看穿這個女人。明明在開場的時候,她還是一個神經病,突然轉變人設成了暖男,你說誰能猜得到?

  既然穹蒼已經表現得那麼豁達,他也不能再發脾氣。賀決雲在屋裡走了一圈,問道:「對了,我的手機呢?我剛剛沒找到。」

  穹蒼說:「我記得拿了。」

  穹蒼兩手往兜裡一插,奇怪地低下頭,從衣兜裡摸出兩個手機。

  「嗯?」

  賀決雲馬上道:「帶手機殼的是我的。」

  穹蒼順勢把手機遞過去。

  賀決雲點亮屏幕,發現首頁有幾條未讀信息,說明穹蒼應該沒打開過他的界面。他暗中鬆了口氣,抬起頭說:「就昨天那個私家偵探,他又給我發信息了。」

  穹蒼冷笑道:「賊心不死,膽子夠大。他說什麼了?」

  賀決雲往下翻了翻,看全信息,解釋道:「他給我發了一組照片。」

  他拿著手機,走到穹蒼身邊,彎下腰與她肩並著肩,然後把屏幕湊過去。

  穹蒼聞到了他身上的淡淡藥味,將視線轉過去,落在照片上。

  從角度來看,這些照片明顯是從遠處偷拍的。那個偵探應該是在吳鳴對面的建築裡,租了同一個樓層的房間,用來偷拍。

  照片是組圖,前三張分別是吳鳴進入小區口、走進住所的一層大廳、穿著男裝站在窗戶邊。最後一張則是一個女人的剪影。

  前面三張照片都很清晰,只有最後一張圖,人影被窗簾遮擋住了,拍到的也只是一個背面。它清晰地表述了兩個信息:他們在同一個地方、這是一個女人。

  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看到照片的人,很難不相信這兩個人之間有不純潔的關係。

  而且那位偵探也在圖片的最後給出結論,說吳鳴確實在外包養了一個女人,讓李毓佳快點支付尾款,他會給出原版照片。

  穹蒼看著最後一排的文字,忍不住笑了出來。

  賀決雲收回手機,問道:「吳鳴出軌的這個女人,有可疑嗎?」

  「應該沒什麼可疑。」穹蒼馬上板起臉說,「她最近這段時間離開了,沒有作案時間。」

  賀決雲沒有生疑,只應了一聲:「哦。」

  沒多久,穹蒼的手機也響了起來,聯繫她的正是昨天那個偵探。

  「我已經把照片給你老婆了。你知道了吧?」

  「昨天的事情你再想想,別後悔。」

  「事情曝光出去的話,大家都沒好處。又逢離婚,又有醜聞,你的公司還能繼續經營下去嗎?網紅也是需要口碑的吧?」

  穹蒼也把手機轉給賀決雲看,一身坦蕩地說:「你看。這個人胃口真大,還想吃兩家飯,夢做得挺美的。」

  賀決雲順著話題說:「看來是他激怒了李毓佳。李毓佳被周琅秀推攘入院,正好查出不明病因,又在這個時候收到了丈夫出軌的證據,連續幾個重大打擊,情緒很可能會出現失控。」

  穹蒼贊同,同時將界面截圖下來,熟練地打電話報警,控訴那位偵探對她進行勒索。

  能看住一個是一個。現在周琅秀和私家偵探都交給警方管控,唯一一個既有作案動機,又有作案時間的,就是李毓佳。

  想到這裡,穹蒼跟接線員彙報的聲音停頓了一下,目光溫柔地看向賀決雲。

  賀決雲被她刺激得打了個哆嗦,小聲道:「你……」

  穹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賀決雲欲言又止地咽下話頭。

  一直等穹蒼把電話打完,賀決雲忍不住提醒道:「你不覺得李毓佳就是兇手嗎?很可能是李毓佳拿著照片去找吳鳴對峙,爭吵中不小心將他殺死了。你不會猜不到吧?」

  穹蒼悠悠道:「從男女的體型差異來看,很難做到這個不小心。」

  「關鍵不是蓄意或者無意,而是在面對一個重要嫌疑犯的時候,你身為受害人的扮演者,應該保持足夠的戒心。你現在在幹什麼啊?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坦誠?這一局我們不一定是隊友,甚至可能是敵人,沒有所謂的躺贏。你到底知不知道三夭副本的規則?」賀決雲因為著急語速有點快,成串的問題一股腦地問了出來,他心裡哭笑不得,表情卻很嚴肅道,「你感化不了兇手的,三夭沒這個設置。要殺你的人,註定還是會殺你,角色如果偏離劇本,只能算OOC。」

  賀決雲雖然是監管者,但主要任務是觀察新手玩家在遊戲中的精神狀態跟查案手段,以免過於真實的場景模擬對玩家及觀眾造成不良的心理影響。但這並不代表他值得玩家依靠。如果他被分配到了角色劇本,就要按照劇本身份參與遊戲。

  譬如他第一局的身份是【緝凶者】,可以幫助穹蒼搜集線索。

  而這一局他推測自己的身份很可能是【兇手】,那就只能站在穹蒼的對立面。等待【謀殺之夜】副本開啟之後,系統下發完整劇本,他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兇手。

  穹蒼收起手機,雙目清澈,卻含著讓人看不清的深意,她嘴角噙笑,說道:「沒關係,我知道。」但是我不改。

  賀決雲被她噎了一口,無奈搖頭道:「算了算了。搞不懂你。」

  --

  直播間裡的觀眾一臉興奮吃瓜的表情。

  「說累了:她有。她在做了。她搞得很快。」

  「Q哥:你要對我保持戒心!大佬:不然呢?」

  「這件事情告訴我們,人最重要還是有自知之明。」

  「呸!渣男!」

  「我知道,Q哥現在一定有人生三大錯覺之一……」

  「隔壁副本的玩家都徹底掰了,這兩個人居然還在談情說愛。【大霧】」

  「是我的錯覺嗎?我覺得這一次的凶案現場還原不了,要直接進入偵破環節了。」

  --

  賀決雲跟穹蒼沒話講,乾脆躺到床上,翹著腿開始玩手機。

  出乎意料的是,穹蒼那種性格的人,居然在他沉默之後,開始主動找他聊天。

  她問:「你對三夭很瞭解嗎?你在三夭工作多久了?」

  賀決雲愣了下,才回說:「挺久了。」

  穹蒼又問:「三夭的工資高嗎?」

  「還……還行吧?」賀決雲說,「福利挺好的,懟老闆都不會被開除,平時加班也會給雙倍工資。不過我們一般不加班。如果工作量變大,直接招新人。」

  穹蒼:「難怪你身上有種金錢的芬芳。」

  賀決雲:「??」錢包有種涼涼的感覺。

  「沒什麼。」穹蒼控制好態度,又問,「你有什麼興趣愛好嗎?」

  賀決雲遲疑了下,才說:「看書,玩遊戲,做考察?你問這個幹什麼?」

  穹蒼評價道:「普普通通。」

  「不然呢?」賀決雲盤腿坐起來,好笑道:「在危險的邊緣大鵬展翅,感受腳踩生命警戒線的刺激?」

  穹蒼聳肩:「但是你不可否認,許多富二代因為金錢的充裕,娛樂閾值被拉高,需要從不同的渠道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求。」

  「我不是。」賀決雲從根本上進行否認,「我不是富二代。」他應該是富N代了。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黑了。護士進來給賀決雲量了體溫,然後調好房間溫度,帶上門出去。

  賀決雲的頭髮散下來,垂在旁邊,讓他很不舒服。他去找人要了根髮繩,熟練地將頭髮綁上去。

  穹蒼拿著蘋果,放在手上削皮,見狀問道:「你女朋友教你的?」

  「什麼?」賀決雲說,「不好意思,我沒有女朋友。」

  穹蒼受之有愧:「你不用因為你沒有女朋友而對我感到抱歉,畢竟我也不是你的長輩。」

  賀決雲仔細品品不是滋味,說:「我道歉只是因為不能告訴你具體的細節,而不是你說的這個原因。」

  穹蒼:「我沒有想要探究具體的細節。」

  「呵呵。」賀決雲,「你真有趣。」

  穹蒼手上的刀片驀地一歪,長長的果皮斷裂,掉到地上。

  她意味深長道:「你以後可能會為你今天說過的這句話感到後悔。」

  賀決雲:「為什麼?」

  穹蒼道:「因為凡是說過我有趣的,最後證明都不是什麼好人。」

  賀決雲以為是什麼,自信地笑了一下:「這你就放心好了。我根紅苗正,最大的優點就是愛國。我這樣的,不可能做得了壞人。」

  穹蒼也回了他一個微笑,並將削完皮的蘋果遞給他。

  賀決雲眯起眼睛,抗拒地將蘋果接過來。

  總有一種這蘋果有毒的錯覺。

  穹蒼擦乾淨手,從行李箱裡拿出一本書,鋪平在膝蓋上,極其紳士地笑說:「我給你念會兒書吧。你好好睡一會兒。」

  賀決雲全身酥麻:……靠!賊特麼的恐怖了!

  --

  因為醫院裡沒有重要劇情觸發,遊戲時間快速走動。

  第二天下午,李毓佳的病歷報告終於出來了。

  李毓佳,胃癌中期。

  拿到報告的賀決雲久久沉默,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詭譎的命運。

  而此時距離28號的【謀殺之夜】開啟,只剩下不到半天的時間,身為關鍵人物的兩位卻依舊百無聊賴地坐在醫院裡,沒有嗅到任何危險的氣息。

  當時間越來越少,兩人都開始察覺到不對勁。這歲月靜好的氛圍,顯然跟【凶案解析】這個副本的風格不搭。

  「明天我就要死了,」穹蒼的語氣平靜得如在囑託遺言,「為什麼暴風雨前的最後一天,會這麼無波無瀾呢?」

  賀決雲也很平靜,畢竟他的角色同樣命不久矣。

  兩個將死之人在病房裡面面相覷。

  「你不是很瞭解三夭嗎?」穹蒼說,「我只是一個新人。三夭的規則講得很粗糙,我沒看懂。沒有後續劇情出現的時候,會怎麼樣?」

  賀決雲低聲嘀咕道:「會不會還有另外一個玩家?」

  穹蒼眨了下眼。

  賀決雲想想覺得還挺有可能:「我們躲到醫院來了,他沒探索出劇情,導致我們這邊也什麼都沒摸到。以致於26號到27號的時間裡進度完全空白。」

  穹蒼心底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應證似的,三夭的系統跳出一個紅框提示。

  ——因一名玩家未探索出主要劇情,一名主要玩家嚴重OOC,劇情脫離劇本,【謀殺之夜】副本未能成功開啟。遊戲時間撥動至3月1日早晨8點。【受害人:吳鳴】死亡。非正常數據已修正。

  穹蒼:「……??」

  穹蒼難得露出了一絲困惑的表情:「所以……我就這麼死了?」

  賀決雲:「哎喲?」

  穹蒼:「你嘴笑咧了。」

  賀決雲伸手抹了把臉,努力克制說:「沒有呢。」

  穹蒼耿耿於懷:「那個人到底是誰?他探索失敗了為什麼死的人卻是我?」

  賀決雲不得不提醒她道:「主要是還有一個嚴重OOC。」

  以吳鳴跟李毓佳的關係,他絕不可能在醫院陪同李毓佳,甚至還會站在周琅秀的那一邊。劇情從這裡開始出現了大幅的偏差,他們無法預測陷入極端情況下的三人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穹蒼以為看住三個可疑人士就能確認兇手,但是影響了角色的行動軌跡,同樣會導致證據的缺失。而她現在還無法明確指證誰是真正的兇手。

  「我死了。」穹蒼淡淡道,「因為關心你才死的。」

  賀決雲指責道:「你不要胡說。」

  穹蒼的界面已經整個灰了下來,視線中賀決雲的面部也變得霧濛濛的。

  她抬起手,準備抱憾點擊退出,三夭再次彈出一個提示框。

  【因ID:QC1361玩家,個人線索探索度超過80%,是否在清除相關記憶數據後,重新投放至副本?】

  【新副本身份:緝凶者】

  【副本時間:3月1日早晨8點】

  【你接到轄區的報警電話,火速率領偵查人員前往案發現場……點擊查看身份詳情。】

  穹蒼緩緩扭過頭,望向賀決雲。

  賀決雲不安道:「幹什麼?」

  穹蒼:「哦豁。」

  這個哦豁,就很有靈魂了。

  -------------------------------------

  賀決雲:你問這些幹什麼?

  穹蒼:臨終關懷。死前高光。心理補償。多選題。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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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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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27: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一章 重生

  直播間裡的觀眾,在看見三夭面板出現變化的那一刻,激動地從床上蹦了起來。深夜的環境讓他們不敢造作,只能選擇在評論區發出一聲聲狂嚎。打賞和點贊的圖標刷屏了整個評論區。

  「我以為她死了,結果猝不及防的一招穢土轉生。」

  「等於重新登入吧,一切從零開始?他們估計追不上隔壁本的進度了,遺憾。」

  「不,準確說這應該是借屍還魂。【認真】」

  「啊?就一會兒沒看,怎麼世界全變了?」

  「大佬把三個嫌疑犯都給摁下了,兩個送進了局子,一個守在醫院裡親自監視,導致謀殺劇情進行不下去,被三夭系統強制修正數據。遊戲直接跳入二階段,重新開始了。」

  「大佬:是不是玩不起?我只是個新人罷了。」

  「對不起,我錯了,但是站在Q哥的角度想想,這是一段什麼劇情?『你終究逃不過我的手掌心,就算我死了也不行。』。」

  --

  穹蒼身形佇立在落地窗前,目光落在精緻修葺過的花園裡一瞬不瞬。刺眼的日光照進她的眼睛,帶來微微的澀意。等涼風從玻璃窗的縫隙中穿過,撲面打在她的臉上,她才稍稍動了下手臂。

  她身後的技偵人員見她一直站著發呆,走過來問道:「老大,你怎麼了?」

  穹蒼抬手按住太陽穴兩側,感覺頭部的經脈在隱隱發疼。她閉上眼睛,吐出口氣,說:「好累。明明才剛開始遊戲,卻有一種熬了大夜的感覺。」

  「昨天又熬夜了吧?還讓我們回去好好休息呢,你自己都不講究。」年輕男人捏著手裡的證物袋,遺憾道,「今天這又是個大案子,估計最近都沒法休息咯。」

  穹蒼轉過身,看向不遠處正面躺在地上的男性屍體。

  那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此時衣服已經被剪開,露出裡面密集的傷口。如此猙獰的刀傷,地上卻只留下了少量的暗黑色血液,而在周圍噴濺了不少細小的肉末。

  他的屍體已經經過馬賽克處理,穹蒼只能看見一個白色的人偶和一串文字描述,並沒有那麼強烈的視覺衝擊性。三夭系統不可能讓玩家直面過度血腥的場面,在直播間裡,觀眾甚至連白色人偶都看不見,只有一個寡淡的火柴人。

  系統用輔佐線的方式,在人偶各處標注出屍體所受的刀傷跟寬度。一行小字漂浮在旁邊,又快速消失。

  【死者:吳鳴。死亡時間:淩晨1點至2點。】

  穹蒼朝著吳鳴的屍體走過去,蹲在法醫的旁邊。那位中年男人稍稍歪過頭,讓出一點位置,給她講解。

  「具體死因,等待解剖才能確認。但是這些傷口,都是死者死後留下的。具體有多少道,我還沒有數清楚。」法醫指向幾個部位,示意給她看,說,「死者身上的刀傷淩亂錯落,大部分集中在腹部跟手臂。刀口並不平整,刀鋒也不鋒利。像手肘這個位置,從傷口的截面來看,兇手多次以相似角度進行剁砍,然後用力拉鋸,於是留下了一個非常深的傷口。」

  正在記錄的警員呲了一聲,說:「這得多恨啊?跟要挫骨揚灰似的。不至於吧?」

  法醫換了個半蹲的姿勢放鬆肌肉,聞言說道:「兇手可能是對死者抱有強烈的恨意,所以在他身上留下那麼多殘忍的傷口用以洩憤。但是也有可能……」

  穹蒼接過他的話音道:「也有可能,兇手原本是想要分屍轉移視線,結果錯估了分屍的難度,對人體關節也不夠瞭解,就造成了這樣的局面。」

  法醫點頭。

  「啊?」年輕警員說,「那聽起來這像是一場沒有足夠準備的激情犯案。可是,兇手在吳鳴的身邊特意留下了指向性的紙條,這種舉動又感覺像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復仇啊。或者說,是污蔑?」

  警察小哥將相機裡的照片往回翻,一面說:「兇手在破壞屍體的時候,死者應該還沒有出現屍僵,屍體被擺出了特定的姿勢。當時死者右手握著一把西式菜刀,那把菜刀就是造成他身上各種傷口的兇器,他把菜刀對準了自己的腹部,且在半米遠的位置留下了一張紙條。這些細節,都跟之前的幾起案件很相似。另外,我們剛剛確認確認過了,死者吳鳴,也是當年指證寧冬冬的人證之一。」

  寧冬冬,就是范淮在這個副本中的化名。

  穹蒼沉默著,沒有出聲。

  「唉,這都已經是第四個人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再不抓到兇手,感覺媒體都要拿我們點燈祭天了。」警察小哥懊喪了一句,說,「不過,昨天我們有兩位兄弟一直守在寧冬冬的樓下,確認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自己的住所,所以這一次真的不可能是他犯的案。難道是模仿犯?」

  另外一位現場勘查人員走過來說:「兇手很明顯是故意將場景佈置成這個樣子,想偽裝成跟前三起案件相關聯的謀殺案。但是,兩者的感覺很不相同。一個精細,一個粗糙。完全不像是一個兇手所為。」

  他歪過頭細看地上的屍體,說:「可是,你要非說全是模仿的吧,裡面又有那麼一點味道是模仿不出來的。有些細節我們還沒有對外公佈過,它卻奇怪地對上了。這不是普通的模仿犯能做出來的吧?」

  「也有對不上的。」年輕小哥說,「紙條上的內容我們沒有對外公佈。前面三位死者手上拿的紙條,寫的是『謊言』兩個字,而吳鳴這張紙條上寫的是一句話。」

  穹蒼說:「給我看看。」

  年輕小哥:「好的,我去找劉哥拿。」

  「應該跟前三起案件不一樣。雖然看著有點相似,但作案水平完全不一樣。前三起案件現場打掃得很乾淨,這一次,卻留下了很多的線索。」

  眾人循聲望去,痕檢提著箱子走過來道:「這次的兇手作案並不謹慎,或者說,不夠專業。他從後面的花園翻進來,鞋底踩到了泥土,進屋後沒有脫鞋,留下了大片的鞋印。後來他應該發現了,試圖進行擦拭,但是因為心急,沒有擦拭乾淨。我們在現場提取到了一個完整的腳印。跟死者家裡的所有鞋子做過比對,確認沒有匹配的尺碼,應該是兇手的。」

  年輕警員拿著一個裝紙條的證物袋回來,激動猜測道:「會不會是寧冬冬知道自己被監視,抽不開身,於是買兇殺人,讓對方偽造成一樁類似的兇殺案件,來轉移我們的視線?」

  穹蒼接過他遞來的證物袋,隔著塑料捏了下裡面單薄的紙張。

  袋子裡放著一張用紅筆書寫的紙條,頂部沾了一點血跡,落款的位置按了吳鳴的手印。

  紙上寫的話是:「我將刀尖對準了別人,並深深刺了下去。」

  穹蒼仔細看過之後,將東西交還給那名警員。年輕小哥問:「老大,你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啊?字面上的意思?他的這個第一人稱『我』,到底是指兇手,還是死者啊?」

  穹蒼掀起眼皮從他臉上晃了一圈,又再次垂下視線。

  年輕小哥得不到回應,依舊說個不停:「老大,你今天怎麼一直不說話啊?你平時話不是挺多的嗎?」

  穹蒼問:「死者家屬呢?」

  年輕小哥抬手一指:「李毓佳?她正在院子裡,被嚇到了,王姐在給她錄詳細口供。」

  穹蒼順著方向望去,正好看見了安裝在牆角的攝像頭,問道:「監控視頻調出來了嗎?有拍到什麼?」

  年輕小哥說:「調出來了,我拿給你看。」

  他準備轉身離開,穹蒼又開口道:「交給你一個任務。」

  他馬上折了回來:「你說你說!」

  「兇手既然想把案子嫁禍給寧冬冬,那麼,他留下的這張紙條,以及現場給出的線索,很可能不是隨便寫寫的。」穹蒼費力多解釋了一句,說,「你去幫我查一下,時間在十年前,寧冬冬那起兇殺案件發生前後,地點在案發現場附近。當時局裡有沒有接到過跟持刀傷害有關的報警記錄。」

  年輕小哥點頭:「好。」

  --

  穹蒼坐進車裡,手裡端著平板電腦。她調整了下姿勢,把平板夾到椅背上,兩手環胸觀看上面的視頻。

  屏幕裡正在播放吳鳴別墅中安裝的幾個攝像頭裡,所存儲的最後一段視頻。

  28號晚上10點多,吳鳴從外面回來。看他當時通紅的臉色與趔趄的腳步,他晚間應該有大量飲酒。

  吳鳴進門的動靜影響了屋裡的另外一個人,很快,李毓佳從二樓臥室走了出來。

  李毓佳看見他,尖聲叫了出來。她罵道:「吳鳴,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吳鳴瞥了她一眼,沒有回應,醉醺醺地往樓上走。

  李毓佳繼續破罵,只是咒駡的聲音裡除了憤怒以外,還混合著沙啞的哭腔。

  她罵吳鳴忘恩負義,還提到了他的母親和醫院。到最後甚至說要報警。

  吳鳴全程沒有理會她,上了樓梯之後,徑直從她身邊走過,進了臥室。

  李毓佳緊跟著進去,並將門用力一甩,合了上去。

  那木門的隔音效果很好。

  穹蒼將背景聲音開到最大,但由於臥室附近沒有安裝攝像頭,沒能清楚收到音,無法探知他們兩人之間爭吵了什麼。

  過了大約十五分鐘,李毓佳推開門倉皇衝了出來。她拎起沙發上的手提包,連鞋也沒有穿好,直接出了門。

  別墅裡一片安靜。

  穹蒼將監控視頻快進。

  又過了二十分鐘左右,吳鳴捂著腦袋,從臥室走出來。

  穹蒼坐正身體。

  嘿?她還以為這位朋友已經死了。

  吳鳴情況很不好,半個小時的時間沒能讓他酒醒。他走在樓梯間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腳,好在及時蹲下身,才穩住身形。

  吳鳴就著姿勢,在樓梯上蹲了許久,然後邁著沉重的步伐,去了廚房。

  穹蒼切換了監控攝像頭的畫面。

  吳鳴進了廚房之後……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紅酒,繼續在桌邊喝了起來。

  喝到神智迷糊的時候,吳鳴開始大哭。他雙手抱住頭,嘴裡發出一陣無意義的呻吟,似乎很是痛苦。

  隨後他拿起手機,似乎是要在上面搜索什麼。可能是因為看不清楚,他惱怒地把手機砸到了地上。

  在監控時間跳到12點半的時候,吳鳴起身。他糊著一臉的淚漬,主動切斷了監控攝像頭的電源。

  最關鍵的畫面,就這麼沒有了。

  穹蒼:「……」

  她要這監控有何用?

  --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大佬曾經賦予厚望的監控……她信誓旦旦地說肯定能留下證據的。」

  「我去,從緝凶者的角度看,這個案子這麼迷惑的嗎?」

  「我真的以為李毓佳是兇手啊,結果偵破階段開場就被否認了?80%的線索探索度,不應該有那麼大出入才對。」

  「這麼看的話,這個兇手模仿得並不高明。媒體當時還說是一模一樣,還說范淮在死前跟蹤過死者,但警方不作為,結果跟蹤吳鳴的根本不是范淮。【撇嘴】」

  「好奇。有現代科技的幫助,大佬要用幾天的時間,才能找回之前的線索?怎麼感覺這個角度更難了?」

  「嗯嗯嗯!大佬是不是要去審問Q哥了啊?」

  --

  在觀眾瘋狂猜測的時候,穹蒼已經下了警車,走向別墅附近的一處涼亭。

  這個地方很安靜,邊上就是一片景觀湖,女警正與李毓佳坐在長凳上,小聲地說話。

  穹蒼踏上石階,對著那張跟監控錄像裡相同的面容,疏離又禮貌地說了一聲:「李女士,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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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說沒看懂,因為我不喜歡很詳細地描述設定=。=#這裡仔細解釋一下。

  賀決雲雖然是監察者,主要是監察新人在遊戲中有沒有做出違反規則的事情,以及考察對方在遊戲中的精神狀態。但是他同時也被分到了具體的身份劇本,那就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比如第一局他分到了【緝凶者】的身份,所以要幫忙查案。而這一局他根據線索分析出自己的身份可能是【兇手】,就要隱藏證據,等待【謀殺之夜】開啟,然後按照下一步的劇本進行行兇。

  這個副本就是,穹蒼把所有的嫌疑人都給按住了,導致他們沒法走劇本。

  凶案現場無法還原,遊戲就不能繼續。所以系統強行進行數據修正,還原凶案現場後,進入第二階段。等於直接從偵查環節重新開始遊戲。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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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27:2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二章 偵查

  面前的人頭髮枯黃,但梳理得整齊。聽見聲音後抬起頭,露出一張憔悴的臉。

  兩人視線在空中交匯,「李毓佳」看清是她,嘴角抽了抽,露出一絲抑制不住的情緒波動。

  穹蒼被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擊中,在他臉上打量許久,最後試探性地叫了一聲:「Q哥。」

  賀決雲一臉冷漠,當自己沒聽懂。

  穹蒼低下頭悶聲笑了出來。

  賀決雲表面的平靜再也難以維繫,恨恨咬牙,兩腮肌肉用力繃緊。

  為什麼他要被嘲笑兩次?啊?為什麼!

  「你到底問不問啊?」賀決雲不耐道,「你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你工作那麼不嚴肅,對得起你肩膀上的那枚徽章嗎?你還算什麼警察?」

  穹蒼止了笑,單側眉毛上挑,不明白他為什麼反應那麼大。

  賀決雲陰沉著臉催促道:「好好問話,快一點。」

  「好吧。」

  穹蒼咳嗽了聲,在他邊上坐下。隔著人朝對面的女警比了個手勢。那女警意會,主動離開,給他們留下單獨說話的機會。

  女警一走,賀決雲明顯消極怠工,連豪門怨婦的角色都不想扮演了,三五大粗地靠在椅子上,示意穹蒼趕緊問話。

  穹蒼笑了一下,有模有樣地掏出一本冊子和一支筆,翻開到中間的空白頁,說:「你們家裡裝了監控系統。我看了一下攝像頭的安裝位置,拍攝範圍很廣。大部分的空間都拍到了,有幾個甚至還對著廁所和臥室的門口。一般人家裡不養寵物又沒孩子的話,應該不會裝那麼多個攝像頭吧?」

  賀決雲說:「因為媒體狂轟亂炸,不停報道范……寧冬冬出獄尋仇的事情。吳鳴當年也是證人之一,他覺得很害怕,於是經常疑神疑鬼的。正好最近他感覺到自己被人跟蹤,就在家裡安裝了監控,好歹能讓自己安心一點。」

  穹蒼問:「你看過監控了嗎?」

  「沒有,我剛回來。回來後就發現吳鳴已經死了,於是報警。」賀決雲說,「警方不到十分鐘就出警完畢,我沒有時間查看監控。」

  穹蒼點頭,盯著他的臉問:「那天晚上,你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賀決雲神情淡漠道:「是的。後來我衝出了門。」

  穹蒼:「去了哪裡?」

  「我朋友家裡,你可以去問。」賀決雲說,「如果你不相信我朋友的證詞,我是自己開車出去的,你可以查看車裡的GPS定位記錄,或者查看道路的監控錄像也可以。」

  穹蒼兩指夾著筆,在本子上不斷戳動。

  「你們兩個爭吵些什麼?」

  「說籠統一點,叫家長里短。可是在某些人眼裡,也許就只是牢騷。」賀決雲諷刺地哼笑一聲,「他現在已經死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反正你們能查得到。他們母子都沒什麼良心。吳鳴從一個默默無聞、毫無根基的鄉下小子,變成全市最有潛力的創業青年,飛黃騰達了,是我支持他的。呵呵,他剛發跡,整個人就變了,到了後來,更加變本加厲。也可能,他只是露出本性而已。」

  賀決雲說著,一直試圖保持冷漠的臉上還是出現了兇狠的怨毒:「前兩天,他母親周琅秀直接把我從樓梯上推下去,我疼得在地上痛哭,他們卻連救護車都不給我叫。是我自己,我自己爬著,上了樓梯,拿著手機撥打的急救電話。他們兩個,全程就那麼冷眼看著我,你能想像那種眼神嗎?你能想像那兩個是什麼東西嗎?」

  穹蒼配合地捧了個哏:「確實想像不到。」

  賀決雲又瞪了她一眼,繼續說:「事後他們兩個,甚至沒去醫院看過我。他們恐怕,巴不得我死了。在這個家裡,我沒有得到過任何的尊重。我生氣,跟他發生爭吵,很正常吧?」

  穹蒼說:「家事不便評價。我們會去醫院調你的就診記錄,核實具體情況的。」

  賀決雲問:「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穹蒼合上本子,將它揣回衣服當中:「我剛剛在屋裡,看見了很多的藥物。」

  「是我的。」賀決雲說,「我本來以為,給他生個孩子,能改善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想跟他走得更遠,沒想到,是我天真了。」

  穹蒼意味深長:「哦……」

  賀決雲撇撇嘴,補充說:「這些都是本人證詞,不是我自己發揮的。」

  穹蒼點頭:「我明白我明白。」

  賀決雲:「嗯。」

  穹蒼盯著他瞧了半晌,又問:「你現在這樣的態度,是因為演技太差,還是李毓佳真的不掩飾她對吳鳴的憎恨?」

  「你懷疑我的演技?」賀決雲勃然大怒,比死了「老公」要激動多了。他身體前傾,壓向穹蒼,惡狠狠道,「就你?還懷疑我的演技?你知道什麼叫人設,什麼叫OOC嗎?」

  「我知道,沒別的意思。」穹蒼按著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靜,「我其實是想問,李毓佳對吳鳴,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

  賀決雲唇角緊繃,顯然並不能釋懷,最後卻垂下視線,只平淡地說了一句:「愛過。但是我們之間沒有感情了。」

  穹蒼被他的高超演技所影響,竟然有了種感同身受的悵然。她拍著賀決雲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為了一個渣男而變了初心,他不值得。」

  賀決雲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她,然後發出一聲強烈不屑的咋舌。

  直播間的觀眾捧腹大笑。

  「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我有幾分像渣男?【doge】這一對好酸爽。」

  「嘖嘖。好一個渣男。大佬你的溫柔呢?」

  「男人,翻臉,無情。」

  「大佬的自省,總是這麼的深刻到位。」

  「Q哥演技可以的,我都要入戲了。」

  「眾所周知。凶案解析的玩家不一定是個好的小五郎,但一定是個好戲精。【優秀】」

  --

  穹蒼問得差不多的時候,別墅門口的位置傳來一陣吵鬧聲。像是一位中年女士在扯著嗓子痛苦咆哮。

  穹蒼連忙起身過去,發現是死者家屬,周琅秀來了。

  周琅秀站在靠近門口的主路上,用力拽住一名警員,不顧對方的反抗,將對方的衣服用力扯下。

  警衛線外站著一大群早起圍聚過來的住戶。有些人還穿著睡衣,舉著手機朝他們這邊一頓猛拍。

  「我的兒子,他怎麼會死的那麼慘啊?一定是那個寧冬冬,你們警察為什麼還不去抓他!他都殺了三個人了,你們警察還要包庇著他!你們想幹什麼呀!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周琅秀哭得妝容都花了,眼睛下面流著兩條黑色的淚漬,原本梳得整齊的紅色捲髮也被揉成亂糟糟的一蓬。

  她大早打扮好,氣勢洶洶地趕來別墅,原意是想看看李毓佳的情況,敲打她一頓,讓她別出去亂說。卻沒想到,沒見著李毓佳,反倒看見了自己兒子的凶案現場。

  她還沒看見屍體,因為警員不建議她看,怕畫面過於殘忍,會刺激到她。她聽完警察描述的傷口之後,整個人已經快要瘋魔了。

  「還我兒子的命!」周琅秀只管朝著警方發難,「必須去把人抓起來,我兒子不能死得那麼慘!」

  那警員的衣服半掛在身上,脖子處已經被衣領勒出一條深紅的痕跡,臉色也被漲得通紅,不敢對她動手,只能耐心勸解道:「我們會查出兇手啊,阿姨請你冷靜一點。」

  周琅秀嘶聲尖叫:「我怎麼冷靜?你沒有看見我的兒子被人大卸八塊嗎?鄉親們,左右的鄰里啊,你們評評理,我兒子被人大卸八塊了啊!這誰能冷靜?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命都要沒了!還不如是我死,那該死的寧冬冬啊,啊——!」

  她的叫嚷到後面變成了悲痛的哭腔,兩手依舊死死扒住警員的衣服,不讓他走。

  穹蒼拉高警衛線走進去,沒想到賀決雲跟在她身後走了進來。

  周琅秀餘光看見自己的兒媳婦,哭聲一頓,表情變得兇狠。倒是不再揪著寧冬冬做兇手了,將炮口全部轉向李毓佳。

  「是不是她,是不是她殺了我兒子?警察同志,我告訴你們,肯定是她。我兒子人很好的,只有她每天盼著我兒子死。前不久他們還狠狠吵了一架。呸!一個不入流的東西,當初騙著進了我們家的門,我兒子想離婚都離不掉。肯定是她。同志,我舉證她!」

  警員說:「我們正在勘查,請您先去邊上休息一下。如果有了什麼結果,我們會第一時間告訴您,好嗎?」

  周琅秀完全不聽:「我兒子才三十多歲啊,他還那麼年輕,他就那麼走了我這老太婆怎麼活?快把她抓起來,就是她!」

  賀決雲冷眼看著她撒潑。

  穹蒼開口說:「是不是,是由證據決定的。我不建議您在公開場合下,隨意指認他人做殺人兇手。」

  警員見穹蒼出面,跟見著恩人似地喊道:「老大,這怎麼辦啊?要不死者家屬你來接洽一下吧?」

  一聽有更高級別的警察,周琅秀立即鬆手,朝著穹蒼跑過來。

  穹蒼快一步按住她的雙手,以防她衝撞到自己的身上,說:「我理解你的悲痛,但你如果過於激動,只會影響我們的調查進度。有什麼線索,請跟我們的同事去邊上做口供記錄。我們也希望能儘快抓出真凶。請你配合。」

  周琅秀抽噎著發出一陣顫音。

  眼見她冷靜下去,賀決雲火上澆油似地開口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走了。我約了律師,還有別的事情。」

  周琅秀的眼刀狠狠刺向她,鼻間哼出粗氣,還能聽見她後牙槽用力摩擦的桀桀聲。

  穹蒼說:「稍等一下。」

  她向自己的同事求證道:「李毓佳的不在場證明,核實過了嗎?」

  一道女聲在通訊器裡響起:「我剛剛聯繫了李毓佳所說的那個朋友,也聯繫了那邊小區的物業,確認李毓佳說的是真的。淩晨一點左右的時候,她的車進入小區門口,車牌跟臉都拍得很清楚。因為時間太晚,保安也還記得她。按照兩地距離和吳鳴的死亡時間推算,她不可能會是兇手。」

  穹蒼:「好的。」

  穹蒼於是對賀決雲說:「你可以走了。但是請你保持手機暢通,我們可能會隨時聯繫你。」

  賀決雲點頭,轉過身之後,挑釁地向周琅秀勾了勾唇角,讓原本就不大冷靜的周女士直接進入狂暴模式,隨後獨自風輕雲淡地離去。

  穹蒼:「……」這個男人以前是這樣的嗎?這麼喜歡拱火的嗎?

  周琅秀見人真的離開,躺倒在地上不依不饒地開始叫嚷。沒一會兒爬起來,說要去聯繫媒體,要曝光他們。

  年輕警員經驗少,沒見過這樣的局面,眼眶發熱,急得想給她跪下了。

  「你先安撫一下她,讓她別破壞現場的物證就。照片隨便拍,但是把門關上。」穹蒼拍了拍那個可憐小警員的肩膀,無視他痛苦的眼神,對所有人道,「其餘人有空的先過來開個會。沒空的也報一下走訪情況。」

  五分鐘後,穹蒼再次坐進狹小的車廂裡,聽著同事在頻道裡彙報。

  「我們走訪了附近的居民,他們對吳鳴的印象還挺不錯。覺得他溫和有禮,很好說話。畢竟他是做網紅經濟的,平時一直在注意自己的形象,沒聽說過得罪什麼人。昨天晚上,左右的兩戶人家都說沒聽見什麼可疑的動靜。我們還詢問了小區裡部分住戶的不在場證明,不過因為是深夜,大部分的居民都在睡覺,沒有明確的證據。」

  「我覺得李毓佳很可疑,她應該是最有動機一個人。但是她表現得太坦然了,我向她問口供的時候,她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吳鳴母子的憎恨。一般人都會刻意掩飾一下的。」

  「可是她沒有作案時間啊。」

  「她有那麼一個婆婆,想掩飾也掩飾不了啊,還不如坦率一點。」

  「那會不會是她買兇殺人呢?門鎖沒有撬動的痕跡。要麼是兇手拿著鑰匙,要麼是吳鳴主動開的門。」

  「監控是吳鳴自己關掉的,他為什麼要突然關掉監控。」

  穹蒼問:「小區監控呢?」

  「昨天保安值班的時候睡著了,沒有看見什麼。但是根據監控顯示,在昨天晚上一點多的時候,有一個戴帽子的男人從小區門口遛了進去,不知道是來找誰。深夜來訪,這人很不對勁。但是,周琅秀跟李毓佳看過照片,都說不認識。」

  他們也有一些慶倖,吳鳴死亡時間是在深夜,這個時間段出入人口少,監控錄像很好排查。一些違和的細節也會被清晰地暴露出來。

  穹蒼問:「照片比對過了嗎?」

  「很遺憾,監控沒有拍到他的臉。」

  「唉……」

  「他應該是開車來的,我們正在找交通局的同事,拿附近的街道監控。看看有沒有收穫。」

  「眼睛又要瞎掉了。」

  穹蒼說:「把截圖給我。」

  很快,穹蒼手機上收到了一張男人的截圖。

  照片是從他身後拍下來的。

  那個男人很瘦,雖然被鴨舌帽遮擋了臉龐,但是身材以及走路的姿勢很有特點。如果是認識他的人,光憑這個背影,應該也能猜到他是誰。

  穹蒼直接將照片轉發給賀決雲。

  賀決雲很快回復道:不認識。

  穹蒼:我建議你說實話。雖然這個攝像頭沒拍到他的臉,但是附近馬路上有監控,我們肯定是能查出來的,區別只是早晚。可是如果,被我們發現,你明知道卻故意裝作不知道,在阻礙調查進度的話,我不介意將這件事情告訴周琅秀。

  穹蒼:我可以請你來警局接受調查,然後請周琅秀也過來。

  穹蒼:你仔細想想。

  好惡毒的威脅!

  賀決雲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人二十分鐘之前還在對他說著安慰的話。

  虛偽。

  沒有心。

  賀決雲:趙燁,一個私家偵探。我覺得吳鳴很奇怪,身上經常帶著不同的香水味,所以讓他幫我進行跟蹤調查。

  穹蒼:手機號碼,公司地址。

  賀決雲將信息編輯出來,不大情願地發送過來。

  穹蒼:謝謝配合。祝您心情愉快哦。

  賀決雲用力「呸」了一口。

  臭不要臉。

  穹蒼將那位偵探的信息告知自己的同事,交流頻道裡頓時傳來眾人激動不已的聲音。

  「不會吧,那麼快?老大你怎麼知道的?你之前就認識他?」

  「老大簡直是神人啊!」

  「那就不用去翻監控了?隊長你果然是我的偶像!」

  穹蒼謙虛道:「哪裡哪裡,知交遍天下罷了。」

  眾人繼續客套地吹捧。穹蒼點了幾位兄弟過去請趙燁回來強制調查。

  --

  一個小時後,穹蒼坐在開著大燈的審訊室裡,對面是覥著臉朝她尷尬微笑的私家偵探。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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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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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27:41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三章 推測

  警察抓到趙燁的時候,他正躺在床上,對一切一無所知。等到了審訊室,依舊沒回過神。

  不過他表現得很鎮靜,張頭張腦的,跟看新鮮事兒似的,還有閒情不停地打量這間狹小的房間。

  他擦了把鼻子,問道:「幾位同志,什麼事啊?」

  聲音在空曠的屋內迴響,顯得特別宏亮,趙燁都被自己的嗓音嚇了一跳。

  邊上的同事拍桌:「裝,接著裝。」

  趙燁叫道:「我沒裝啊!」

  警員手指按在鍵盤上,審問道:「昨天晚上,你去了哪裡?」

  趙燁:「就躺在家裡睡覺啊。」

  同事:「27號晚上,吳鳴報警說有人跟蹤他,那個人是你嗎?」

  趙燁正準備否認,穹蒼冷不丁地開口道:「李毓佳已經指認你了。我們只要查證一下街道上的監控,看看你的白色麵包車是否有跟在吳鳴的車後面,就可以確定那個人是不是你。你自己主動承認,讓我們少一點工作量,還能算你認錯態度良好。」

  她的聲音跟溫度似的,眼神也深得像一汪寒池,趙燁一眼望過去,莫名覺得遍體發寒。

  他挪動著屁股,讓自己坐得端正,好顯得有底氣。而後扯了扯嘴角,不敢再那麼嬉皮笑臉。

  穹蒼繼續道:「今天淩晨一點左右的時候,你出現在吳鳴的小區門口,趁著保安睡覺悄悄進去。然後趁機殺害了吳鳴。」

  「啊?我沒有啊!」趙燁急叫道,「這跟蹤和殺人是兩件事情吧?我只是求財而已!難道吳鳴死了嗎?他是怎麼死的?」

  同事嗤笑道:「裝得挺像。你昨天晚上不是去過了嗎?難道沒看見?」

  趙燁:「我真沒看見人啊!」

  「那麼巧?」穹蒼勾著唇角,一臉興味道,「你出現的時間,恰好是吳鳴死亡的時間。你沒看見人,難道是看見屍體了?」

  同事跟腔道:「你自己聽聽,深夜淩晨,請你去他家裡做客。什麼事情不能白天說,非得等到晚上啊?」

  趙燁:「他喝得醉醺醺的,說要找我談生意,那我……我可不就去了嗎?」

  警員問:「多少錢的生意啊?」

  趙燁含糊道:「沒多少。」

  見他還在閃爍其詞,同事氣得拍了下桌:「嘿!你這小子!」

  穹蒼並不生氣,只是看著面前的資料,不緊不慢地對著它讀了出來:「昨天晚上,吳鳴喝得酩酊大醉,沒有反抗的力氣。他的後腦有一處明顯撞擊傷,死亡時間與你的行動軌跡吻合。」

  穹蒼繼續道:「吳鳴這個人口碑挺好的。我們調查了他所有的親朋,唯一一個跟他交惡的,就是你。你抓住他的軟肋,勒索他。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肯定貪得無厭,但吳鳴又是一個謹慎的人。於是你們兩個商談不妥,發生了爭吵,你失手將他殺死,最後倉皇而逃。」

  趙燁:「你們要我說幾遍啊?我沒見到他!」

  穹蒼抬起頭,目光分明落在他身上,卻好像不是在看他:「我覺得你還不清楚這件事情的嚴重性。讓你說實話,是真誠地勸告你,幫你自己。而你簡直在浪費時間。」

  穹蒼說:「吳鳴身家雄厚,旗下有多位知名網紅。現在他被人謀殺身亡,無數的媒體記者守在外面等一個結果。警方不可能放過任何的線索。你禁得起警方地皮式的搜查,和媒體狂風暴雨式的審問嗎?」

  趙燁在她的步步緊逼之中開始慌神,額頭出現沁涼的薄汗。

  「我沒進去!」趙燁兩手按在桌上,真到了緊張的時候嘴巴卻說不話流暢的話來了,「是吳鳴打電話給我,讓我過去的。結果我去了以後,我就聯繫不上他們了。我沒有他們家的鑰匙,又不敢在外面大聲喊人。我以為他是在耍我。我懂,入室搶劫罪行很重的,那麼三更半夜的,他們要是想害我,我簡直百口莫辯。所以我逗留了一會兒,就回去了。你們自己去查,我就沒進他們家門!」

  「你所謂的逗留的那一會兒,足夠你殺人。」穹蒼輕歎了口氣,說,「房間裡的腳印被擦拭過了,而花園裡屬於男性的鞋印,只有44碼和42碼的。吳鳴是44碼的鞋,你應該是42碼吧。現在算人證跟物證都齊全了。你說怎麼辦呢?」

  「我沒有不是我!」趙燁瘋狂叫道,「不是我!你們不要冤枉我!」

  燈光將趙燁臉色的變動照得一清二楚。他的嘴唇幾乎是剎那間就沒了血色,變得一片蒼白。

  「可是昨天晚上小區的監控顯示,那個時間段只有你一個人出現,不是你,還能是誰?」穹蒼手肘抵在桌上,將身體湊近了一點,輕飄飄地道,「你有跟蹤勒索的前科,與吳鳴關係不好。昨晚出現的時間又那麼湊巧。你覺得法官和大眾,會相信你嗎?」

  趙燁眼珠一轉,急切問道:「李毓佳呢?她更恨吳鳴!」

  穹蒼說:「她當時不在家。」

  「那麼巧?你們去查她啊!」趙燁拍著胸口說,「當初就是李毓佳委託我調查他的!」

  「我知道,她告訴我了。」穹蒼問,「調查結果呢?吳鳴出軌?」

  「吳鳴根本不是出軌,我騙她的!」趙燁壓著嗓子,深呼吸後小心道,「吳鳴是一個變態。他喜歡穿女裝。他專門買了一套房子用來悄悄穿女裝。他還陽痿,那麼多年沒生孩子,我看過他蒙著臉悄悄去醫院買偉哥。他明明是自己不能生,對外卻說是他老婆有問題。呵,他老婆要是真有問題,他早離婚了,他哪裡是什麼重情重義的人?他……我就是想拿這些,跟他要點辛苦費。你情我願的,不算勒索。」

  同事翻白眼:「哪本字典上注解的你情我願啊?」

  穹蒼問:「你到吳鳴家門口的時候,有聽見什麼動靜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裡面一片安靜。客廳裡的燈是亮著的,但是沒有人給我開門。」趙燁說,「真的不是我啊!」

  穹蒼提著文件站起來,冷聲說:「先去你說的那套房子看看。」

  不久後,一輛警車載著趙燁開往城市郊區的小區。

  正好此時是市中心車輛最擁堵的時候,他們花費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才抵達小區門口。隨後和物業交涉,請開鎖的師父過來幫忙開門。

  穹蒼推開房門,目光一寸寸地從屋裡的擺設掃過,邁動腳步,彷彿在走一條她曾經走過一次的道路。她嘴裡低聲呢喃道:「異裝癖……」

  警員一面拍照取證,一面感慨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吳鳴很在乎自己的口碑,他肯定不會允許那些照片流出去。我覺得趙燁很有嫌疑。」

  穹蒼按著額頭,說:「總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啊。不正常」

  警員走過來問:「隊長,你沒事吧?」

  「沒事。」穹蒼說,「你留在這裡好好搜證,看看有沒有有用的線索,我回局裡一趟。」

  「哦。」

  --

  等穹蒼回到局裡的時候,早上被她分派去查資料的下屬也正好回來了。

  「有兩個……說不上好壞的大消息。」

  那位女警摘下帽子。雖然是二月的冷天,卻出了一身的汗。

  她舉起手中的兩份檔案袋示意,周圍的同事立馬靠攏過來,等著她彙報結果。

  「第一份,隊長你讓我查的報警記錄。十年前……準確來說其實已經是11年前了。11年前的8月,在寧冬冬殺人的同一天,距離它兩公里左右的地方,發生了一起持刀搶劫案件。受害人腹部被捅了一刀,好在傷勢不重,最後被搶救回來。警方在案發現場找到了一串新鮮的腳印,再根據受害人的口供,確定犯人應該是個穿44碼的鞋子,身高185,體重71公斤左右,身穿快銷品牌衣物,鞋子破舊的年輕男性。這幾點,吳鳴完全附和。但是因為他當時做了寧冬冬的目擊證人,反而給他創造了不在場證明,排除了他的嫌疑。到現在,犯人還沒有找到。」

  一名警員緊緊皺著眉頭道:「你是說,吳鳴當年做了偽證?那張紙條的意思,其實就是說他持刀傷人?」

  那位同事聳肩:「不知道啊。目前我們可以這樣猜測。但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應該很少,連受害人自己都沒看見犯人的臉。就很奇怪。」

  「一般兇手會選擇淩虐一具屍體,基本上,都是有其特殊意義的。強烈的憎恨、消失的正義,或者是遷怒、發洩。」穹蒼緩緩道,「前三起案件上寫的是『謊言』,很明確的,是在指寧冬冬的事。這符合常理。因為寧冬冬已經坐了十年牢,他的冤屈沒有辦法再得到聲張。可是,吳鳴的死亡,指的卻是持刀傷人,是站在當年那個受害者的角度來討伐的。」

  穹蒼端起桌上的紙杯,手指將其摳到變形:「當年受害者並不知道吳鳴是劫犯,如果知道,他可以直接報警,還有機會能夠報仇。兇手又為什麼要因為一個不相干的人,一件有轉圜餘地的事,懷有那麼強烈的恨意呢?雖然過程對了,但是重點和道理都不對。」

  眾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這裡面夾著一個令人不悅的信息,讓他們不敢去深想。

  一同事拍掌道:「所以現在可以確定,這一次的案件,真的是模仿作案!能知道吳鳴這個秘密的,只有他最親近的人!要麼是像背後靈一樣跟著他的私家偵探,要麼就是他老婆了。」

  眾人再次吵成一片。

  穹蒼問:「李毓佳的病例報告呢?」

  「哦,在這兒。」同事將第二份文件遞過去,說,「李毓佳在醫院做了驗傷報告。她身上有多處淤青,大腦後方有被鈍器敲打的痕跡,醫生在她的傷口裡取出了兩塊碎玻璃。但是她身上的傷都是比較新鮮的,應該不是長期家暴。這次住院,她確診了胃癌。」

  一同事聽見,歎了一聲:「她也太慘了吧?」

  送報告的同事道:「胃癌還算發現得早,更大的問題是,她還有HIV。」

  幾人都被驚了下:「HIV?」

  同事點頭:「根據疾控中心的登記時間來看,她是在去年的時候,被查出有HIV,一直有在好好吃藥。但是這個月和上個月的藥,她還沒去領。」

  「會不會是她患HIV的事情被吳鳴知道了?所以李毓佳必須痛下殺手。」

  「李毓佳是真的很可疑。目前來說她動機最大,雖然她沒有作案時間,但我沒有辦法將她排除懷疑對象。我懷疑是她買兇殺人。」

  「老大,你覺得趙燁,跟李毓佳,哪個會是兇手?」

  眾人的爭論停下來,齊刷刷地將視線轉向從剛才開始就一直不再開口的隊長。

  穹蒼看向問問題的人,臉上露出個極淺的笑容來。

  那名同事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頗感瘮人道:「老大,你這麼笑,你是不是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

  「能肯定嗎?」

  穹蒼放下手裡的杯子,用手指在桌上劃了一條曲線,用陳述地語氣分析道:「趙燁進入小區後不到半個小時就出來了。按照他的腳程,他頂多在吳鳴的別墅門口站了五分鐘左右。其實是沒有時間殺人的。」

  一名男士嘀咕道:「可是除了他,沒有別人有作案時間了啊。」

  另外一人快速反駁:「不對,也許小區有可以避開監控的入口呢?如果是熟悉小區的人,說不定會知道。」

  穹蒼說:「吳鳴後腦的傷跟趙燁沒關係,是李毓佳打的,吳鳴當時走出臥室的時候,正用手按著傷口。他的屍體上的外傷則全部都是死後造成,所以現場沒有留下太多的血跡。」

  「死亡報告還沒有出來。」警員奇道,「如果沒有致命外傷,那吳鳴到底是怎麼死的?」

  穹蒼頓了頓,說:「我覺得可能是意外。沒有直接的兇手。」

  這句話猶如一道落地驚雷,將現場的人全部怔在原地。

  「意外?!那現場情況跟意外……有點差距吧?意外不起來啊!」

  「老大的意思是,吳鳴是意外死的,兇手只是偽造了凶案現場,將它傢伙給寧冬冬?」

  「可是為什麼呀?這偽裝的不高明啊,真以為警察都是吃乾飯的?」

  「輿論是把更鋒利的刀,也許兇手本來就沒想嫁禍成功,但是只要警方破不了案,他們就可以利用輿論逼死寧冬冬。」

  「這得有多恨寧冬冬啊?到底什麼人啊?」

  穹蒼不受他們情緒的影響,依舊緩緩道:「你猜不透兇手的想法,是因為裡面可能還有你不知道的內情。倒是沒必要做這樣的聯想。不管推理成不成立,證據形成的邏輯鏈,告訴我的就是這個結果。」

  眾人認真聽她解釋。

  穹蒼說:「如果,趙燁不是兇手,他就沒有必要說謊。趙燁說,他到的時候,屋裡的燈還亮著。」

  先前跟她一起審訊的同事點頭:「對啊!」

  穹蒼看著那人笑。

  「啊不對!」另外一人叫道,「我們早上出警過去的時候,他們家的電閘是關著的。還是小劉通的電呢。」

  「啊?」同事說,「摸黑行兇啊?非得關電嗎?為什麼呀?」

  「因為監控。」穹蒼的聲音與聲線總是有種特別的味道,讓人不知不覺地跟著她的思路走,「那個人應該知道,吳鳴的家裡有監控,為了防止被拍到證據,他先關掉了電閘。但是他沒想到的是,吳鳴自己已經把監控給關了,他的行為其實是多此一舉。可是他,不知道。」

  幾人點頭。

  穹蒼繼續說:「趙燁是被吳鳴叫過去的,如果吳鳴那時候還活著,肯定會過去給他開門。可是屋裡沒有動靜,說明那時候吳鳴已經無法行動,或者,死亡了。趙燁離開之後,吳鳴的家裡又來了一個人。他切斷了電源,並對吳鳴的屍體造成傷害,偽造成一個殘酷的兇殺現場。所以吳鳴身上的傷口都是死後造成的。因為那個人來的時候,吳鳴真的已經死了。」

  眾人被她一說,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只是這個彎拐得太大,讓他們有點難以投入。直覺上覺得有道理,邏輯上,卻好像陷入了死胡同。

  「就……挺突然的。可是,為什麼啊?到底是誰啊?目的是什麼?陷害?還是說,他本來是想殺人啊?」

  穹蒼說:「吳鳴的攝像頭是前兩天剛裝的,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門鎖經鑒定,沒有任何被撬過的痕跡,兇手很可能是用鑰匙直接開門進去的。」

  穹蒼說完,鼓勵似地看著幾人。

  幾人小心翼翼,生怕說錯,在穹蒼的注視下宛如面對師長補考關懷的學渣。

  「李……李毓佳?」

  穹蒼點頭:「我偏向是她。」

  眾人鬆了口氣。一名年輕警員紅著臉慚愧道:「可是為什麼啊?我還是想不通。」

  穹蒼說:「以下只是我的猜測。監控顯示,李毓佳推了吳鳴一把,然後慌慌張張地跑了。吳鳴在很久之後,才從屋裡走出來。他當時可能是陷入暈厥了。人在慌亂之下,很容易會判斷錯誤。尤其吳鳴當時醉酒,身體狀態並不好。李毓佳或許,誤以為吳鳴被自己殺死了。」

  眾人皺眉沉思。

  穹蒼繼續道:「李毓佳太慌亂了,她走了之後才想起來,家裡還有監控,可能拍到了這一幕。於是找人幫她回去處理現場。結果,那個人佈置完現場之後,和李毓佳交流,李毓佳才知道。吳鳴當時是躺在客廳裡,並沒有因為她的推攘而死亡,所以,監控反而成了她的不在場證明。她就讓人重新把監控留下了。」

  這樣一來的話,很多細節就真的對得上了。

  下屬激動道:「那我們要不要現在去抓李毓佳回來審問?」

  穹蒼笑說:「不要急,還沒有證據,先等屍檢報告吧,注意讓人看著她。」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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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27:56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四章 意外

  直播間裡的朋友有很多問號。

  「……啊?」

  「為什麼要在大晚上的走劇情?我早上七點起來看,就聽見一句『意外死亡』。懂我的心情嗎?!這不人道!」

  「大佬看起來還挺溫柔的,循循善誘啊,從沒對我等凡人表現出任何的不屑。感動。」

  「這個ID裡的名字縮寫,我感覺我知道她是誰了。【笑哭】果然,這世上的天才總是少數。」

  「慕名而來!為了搶她的課我們學長專門做了一個外掛,結果第一年崩了沒用上,第二年她已經辭職了。【再見】」

  「所以大佬的職業還真是老師啊?【炯炯有神】」

  --

  遊戲的節奏很快,尤其穹蒼的線索已經探索到了一定程度,屍檢報告在當天晚上就出來了。

  與他們比較熟悉的法醫主動將文件送了過來,順道和他們解釋一遍。

  眾人都很好奇,吳鳴究竟是怎麼死的。

  「額——」法醫用手指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做了個鬼臉,「就是這樣,窒息死的。但又不全是窒息死的。」

  「什麼意思啊?」

  法醫找了張椅子坐下,兩手架在扶手上,說:「吳鳴的呼吸道被自己的嘔吐物所堵塞,因為無法動彈,最後窒息而死。但是,我發現他有慢性呼吸衰竭的功能障礙。他的肺部、胃部、肝部,都出現了與之相關的症狀,是由長期缺氧造成的。而且,你們肯定想不到,我在他的血液裡驗出了微量毒素。我認為,他很可能處於被人長期投毒的狀態。」

  「投毒?」眾人俱是精神一震,面上流露出意外的神色,但很快又消彌下去。他們互相對視,紛紛從嘴裡吐出一個名字:「李毓佳?」

  相同的名字一齊出現,邏輯好像就變得合理了,甚至成為了一種特殊的作證。

  可他們還是儘量地想要保持自己的公正,努力地用冷靜的思維去分析。

  「長期投毒肯定需要身邊人才能做到。除了李毓佳,好像沒有第二人選了。她是什麼時候開始這麼做的?」

  「吳鳴身邊,只有一個李毓佳在不停地接觸醫生。她在最近幾年的時間裡以備孕的藉口,頻繁地接觸中醫和西醫。我想她有足夠的渠道用以獲取,她所需要的毒藥。」

  「先聽我說完嘛。」法醫笑道,「吳鳴身上檢測出的毒性還挺複雜的,並不是只有一種。比如,莨菪堿類,氫氰酸類等,雖然都很微量,但是聯合在一起,幾乎五臟六腑都給毒全了。加上他平時因為應酬需要經常酗酒,導致他的身體十分不好,可以說是外強中乾。根據他的屍檢情況推測,微中毒的行為,很可能持續了四五年以上。」

  眾人唏噓:「太狠了吧這個!五毒俱全?」

  正在看資料的穹蒼微微抬了下頭,補充說:「中藥裡有。」

  法醫點頭:「對,這些毒素可以植物中提取,而且大部分都可以入藥。微量服食,或經過正常處理,不會對人體造成太大傷害。」

  一年輕警員猜測道:「李毓佳一直在調養身體。她會不會以補藥的名義,哄騙吳鳴服用多劑量的中藥?」

  穹蒼突然開口,清朗的聲音瞬間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吳鳴如果能聽李毓佳的話,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就不會變得那麼僵硬了。吳鳴連李毓佳受傷住院都不會去探望,更不用說陪她一起吃藥。他對李毓佳,有著天然的防備心。」

  眾人張了張嘴,想要進行反駁,卻不知道從哪裡切入。

  這個推測在他們看來,站不大住腳。比之李毓佳的嫌疑來說,根本不算能算是一個理由。

  穹蒼補充道:「而且,如果李毓佳一直在給吳鳴投毒,為什麼,還要長期備孕呢?備孕是很辛苦的,奔走於不同的醫院,會見不同的名醫。尤其,她還在前兩年多次凍卵。對於女性來說,凍卵對身體的損傷是巨大的。如果只是為了欲蓋彌彰,那她的隱忍跟謀算未免太深,這跟她在吳鳴死後的表現截然不同。」

  這確實是。李毓佳如果早在五年前,甚至更早以前,已經想殺死吳鳴了,就不會等到最近才去找私家偵探跟蹤吳鳴。

  何況,五年前,吳鳴的事業才剛剛起步,雖然小有名氣,資產卻不算多。兩人當時處於婚後的穩定生活中,沒可能會互相憎恨到這種地步。

  幾人迷茫道:「那能是誰啊?兇手究竟是怎麼投毒的?」

  穹蒼合上資料,呼出一口氣。將東西遞給一旁的法醫,說:「我知道了。跟我去吳鳴的家一趟吧。」

  --

  穹蒼帶著隊裡的警員,火速趕往吳鳴的別墅。

  當眾人看著擺在櫥櫃上的巨大玻璃罐時,竟有一種啞然失笑的荒謬感。

  第一次搜證的時候,他們幾乎完全忽略了這個東西,因為它太常見了,在許多人的家裡都有,總是讓人輕易忽略它的危險性。

  穹蒼看了眼手錶,現在已經是早晨4點多。再過三個小時左右,天色就要大亮了。他們這群人一直在走訪排查,徹夜未眠。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深深的疲憊感。穹蒼也是。

  這次的遊戲玩得她太累了,她感覺自己已經玩了很久。

  穹蒼問:「周琅秀呢?」

  「從昨天吳鳴出事之後,就一直在跟媒體哭訴。現在應該在家裡休息了吧。」

  穹蒼說:「等天亮之後,將她叫過來。」

  --

  直播間的人卻是大早上的被驚醒了。這段劇情比什麼都有效,直接讓他們從濃濃睏意之中被當頭潑醒。

  「我驚呆了,我承認我沒有見識,但是這一波峰迴路轉搞得有點騷哦。」

  「這一次副本好有走近科學的味道啊……」

  「如果只看警方給的通告,我一定會陰謀論。現在嘛就是……」

  「哎呀。【撓頭】我又押錯了。副本線索度超80%還押錯了,我可真是一個牛人。」

  「早上剛起來,你們在說什麼?堅決不看回放,我一定能猜出來。」

  --

  穹蒼度過了一小段尚算清淨的休息時間。

  早上8點半,空氣裡帶著一股清新的味道,氣溫稍冷,街道上開始熱鬧起來。

  穹蒼走進審訊室,周琅秀已經坐在裡面。攝像頭的紅光閃動,對準了前面的位置。

  穹蒼翻開面前的文件夾,隨口問道:「周琅秀,對嗎?」

  「對。」周琅秀表現得有些局促,因為她從來沒見過審訊室。作為一名極其普通的中年婦女,她對公安局、派出所,有著天然的畏懼心理。

  穹蒼等人還沒開始問話,周琅秀已經緊張道:「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抓到這裡來?我沒犯事兒吧?我只是說了實話,記者問我,我就說而已,你們別想著欺負人我告訴你們!」

  穹蒼抬高視線,並沒有因為她虛張聲勢的話語表示不悅,反而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說道:「別緊張,只是找家屬聊聊天而已。這裡比較安靜,而且有攝像頭,方便我們進行記錄。」

  周琅秀問:「那李毓佳呢?」

  穹蒼:「等和你聊完,我們就會去找她。」

  周琅秀擔心道:「她會不會跑了?不然你們先去抓她啊!她很狡猾的!」

  「我們的人一直在看著她。」穹蒼說,「她還沒有被排除所有的嫌疑,我們是不會放她離開的。」

  周琅秀以為得到了她的保證,這才安心了一點。

  穹蒼抽出一張照片,一張吳鳴西裝革履的採訪照。她把那張照片放到桌上,說:「吳鳴的事業很成功,根據我們的走訪調查來看,他朋友對他的評價也很高。他是一個非常優秀的青年。」

  周琅秀看著照片,眼眶再次發紅,她手指撫了上去,悲傷道:「當然。他從小就聰明,有出息。他是我兒子。」

  隨後她的面孔飛速一轉,惡狠狠道:「該死的臭婆娘,都是她!你們知道伐都是她害的!」

  穹蒼說:「吳鳴平時應該很辛苦吧?」

  周琅秀說:「非常辛苦!他整天熬夜加班,經常出去跟人拼酒局吃飯。好幾次都累得胃出血了,我看著心疼死。哪裡像那個李毓佳啊,整天好吃懶做,不知道在幹些什麼,只會花我兒子的錢!她命好,我真是恨死她了,我們家倒了血黴才把她娶進門!」

  「做我們這一行也很辛苦。同事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就是想儘快找到殺害吳鳴的真凶。」穹蒼抽出一張照片推過去,說,「我在吳鳴的家裡看見這樣一桶藥酒,那麼大的玻璃缸,只剩下一半了。他平時經常喝這種藥酒嗎?這是誰給他做的?」

  周琅秀說:「是我給他做的!他應該好好補補,李毓佳才不會關心他的死活,只有我這個做媽的把他放在心尖上!」

  穹蒼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所以,這藥酒,是你給他準備的,不是李毓佳。」

  周琅秀想也不想道:「怎麼可能是李毓佳?那婆娘哪有那麼好的心?她上哪兒弄這些東西啊!」

  穹蒼手指敲著照片,再次求證道:「這藥方確定是你配的?你是從哪裡拿來的?」

  「藥酒嘛!補藥丟進去,泡過之後藥效都很好的!這是我們鄉下的土方,我讓阿鳴每天都要喝一點。」周琅秀說,「補血益氣強心肺,還能解毒健脾。他太辛苦了,經常睡不好覺,喝完藥酒每天才能舒服一點。」

  「裡面泡的草藥有這些,你確認一下。」穹蒼再次抽出一遝照片,一張張地放下去,「萬年青、福壽草、紅豆杉的樹皮,華山參、馬錢子……」

  周琅秀掃了一眼,看著穹蒼的架勢,心裡已經有點惴惴不安了。她大聲說話,想要打斷這個話題:「我們鄉下有些不叫這種名字的,不過好像確實有這些。你們能不能問正事啊!」

  穹蒼說:「你再確認一遍。」

  周琅秀急道:「你是不是想要那個土方啊?我給你也行,你快去把李毓佳抓起來!她殺了人她會跑的!」

  「馬錢子炮製後可以入藥,有消腫止痛,健脾胃的功效。」穹蒼拿起最後一張照片,捏在手裡,立在半空朝周琅秀示意,「可是,它的種子本身含有多種生物鹼,是劇毒。」

  周琅秀急切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萬年青,小劑量服用,有強心的效果。大劑量服用,則會出現中毒症狀。」穹蒼指著一張張收回照片,指著上面的藥材道,「福壽草同樣。華山參……」

  周琅秀瞳孔開始顫動,顫抖叫道:「你什麼意思啊!你夠了!你們那麼閑,不去查我兒子的死因,在這裡說什麼!你們不會是想誣陷我吧?」

  穹蒼面無表情,掃了她一眼,還是放下手裡的東西,手指交叉,擺在桌上,說道:「吳鳴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你想知道你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周琅秀粗重地呼吸,站了起來,想要出去。可是審訊室的大門關著,她根本無法離開。

  「當天晚上,吳鳴在外面喝了酒回來。回來之後,他和李毓佳發生了爭吵。之後李毓佳跑了。吳鳴可能是心情不好,又下樓拿了一瓶紅酒,坐在桌邊對酒消愁。可是他已經喝了很多的酒,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經,讓他的感官有點遲鈍。等到晚一點,他感覺有身體不適,又去壁櫃那裡,倒了一碗藥酒。」

  周琅秀見無處可逃,轉過身,眼神兇狠地瞪著她。

  「常年過量服食中藥,他的身體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出現了呼吸衰竭一類的症狀。喝完藥酒之後,他發現自己還是很難受,於是想去拿醒酒藥。可是他的身體沒有力氣,在碰到藥瓶的時候,整個人軟倒了下去,將藥瓶推到了地上。」

  穹蒼不急不緩地從一堆照片中抽出一張,擺在桌子的中間,上面一個藥瓶滾落在客廳的角落。

  她不管周琅秀是否有在看照片,繼續不急不緩地說道:「他的胃部開始抽搐,有了胃出血的症狀。同時過量飲酒,讓他忍不住想要嘔吐。然而,他躺在地上無法動彈,甚至難以呼吸。最後因為嘔吐物堵塞了呼吸道,窒息而死。」

  周琅秀捂著耳朵尖叫道:「不可能!」

  她刻薄乃至是殘忍地對待李毓佳,溺愛又信賴著自己的兒子。她認為這世上只有最完美的東西才能配得上吳鳴,所以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給了他,怎麼可能出現這樣的錯誤呢?

  吳鳴是她最偉大的成就啊,是跟她血脈相連的家人。

  穹蒼說:「這就是你兒子的死因。兇手,既不是寧冬冬,也不是李毓佳。如果真的算的話,應該是你。是你的補藥導致吳鳴出現不同症狀的功能障礙。可以說他是因為窒息而死的,也可以說,他是因為中毒而死。」

  命運的巧合,有時候是如此的猝不及防。

  這位瘋狂地撕咬著別人,要求別人來給兒子償命的女人,得知自己才是將吳鳴推入死亡深淵的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她瞳孔渙散,瘋狂搖頭道:「不對!他是被人殺掉的!他都被人分屍了,怎麼可能是意外?你們是不是破不了案?怎麼可以想出這麼惡毒的方法來誣陷我!你們真的好不要臉哇!」

  穹蒼說:「他身上並沒有致命性的外傷,而屍體也有窒息死亡的徵象,法醫不可能會判斷錯誤。」

  周琅秀不理會,歇斯底里道:「我要告訴媒體!你們為了包庇兇手,居然嫁禍給我!天地良心啊,我是他親媽,我會害他嗎?我怎麼可能會害他!」

  穹蒼定定看著她陷入癲狂,顧自整理起桌上的東西,而後將文件在桌上頓平,起身道:「你可以不接受,但事實就是這樣。吳鳴在深夜一點左右,因為意外死亡。隨後有歹徒進入家中,對他的屍體進行破壞,並偽造了凶案現場。這是兩件事情。至於那個人究竟是誰,我們會繼續查證。而你,暫時可能出不去了。遺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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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醫院

  審訊室裡傳來一陣高勝一陣的刺耳尖叫,那猶如毛糙玻璃一樣的聲音不停在走道迴響,伴隨著沉悶的摔打聲音。周琅秀跟個發狂的人一樣肆意宣洩,靠著傷害別人和傷害自己來迴避現實。進去想將她帶出來的警員也被她尖銳的指甲劃傷,然後開始冷著臉進行警告。

  穹蒼在外面駐足了片刻,淡然轉身離去。

  「你說這叫什麼事?」警員再回憶整件事的經過,依舊覺得這像是一齣諷刺意味十足的荒誕小品,「周琅秀也就算了,她沒有文化,不懂醫學。吳鳴好歹是個知識分子,居然也會落到今天的境地。他要是能把對母親和對妻子的心平衡一下,我看他向天再借個二十年不難吧?」

  穹蒼說:「只可惜。」只可惜,人心不可預測。

  兩人走到開闊的大廳,同事問:「老大,接下去,我們要準備逮捕李毓佳嗎?現在我們還差一個破壞屍體的犯人,如果不把他找到,媒體跟大眾估計很難相信吳鳴是死於意外。我們會很被動。」

  單單知道吳鳴的死因,事情還遠沒有結束。如此受關注的案子,打著「人證被報復」、「青年富豪」、「官方瀆職」等各種標簽,就應該有一個「跌宕起伏」的過程——這是大眾潛意識裡對「真相」的期待。

  他們又不瞭解吳鳴,他們的熱情只是源於感興趣罷了。當發現事件發展平平無奇的時候,他們就會偏向於「陰謀論」的腔調。

  「我們沒有證據。」穹蒼搖頭說,「沒有證據證明那個偽造凶案現場的人跟李毓佳有關。」

  從作案的手段來看,李毓佳是個比較謹慎的人。雖然最初她因為吳鳴的死亡而亂了分寸,但是在她離開別墅之後,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對吳鳴已經徹底的失望。一個絕情的女人會有脫胎換骨的改變。當她已經無所顧忌,她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從她抵達好友小區的時間來看,在開車的途中她已經快速思考好利弊,並策劃好整個過程。

  她將鑰匙留給犯人,教那個人如何避開小區和家中的所有監控,並用最容易吸引大眾目光的方式,對現場進行掩飾。

  而從別墅離開之後,她一直在忙著處理吳鳴遺產的事。

  如果警方幸運地沒有發現她的罪行,那麼她的人生就能迎來無比光明的未來。如果最終她的計謀暴露了,那麼在警方勘查案件的幾天裡,她也有機會能夠完成財產的轉移和隱藏,為下一步做打算。

  她冷漠、冷靜,且目標明確。

  她已經身患胃癌和HIV,卻仍舊那麼激烈地想要獲取財產,很可能只是不希望將吳鳴的遺產留給周琅秀,那個她無比憎恨的女人。

  這個理由讓她有十足的動力。

  「確實,我們現在沒有證據強制傳喚她。」同事有點心急道,「可是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破案越不利啊。犯人有潛逃的風險,李毓佳也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李毓佳已經有一天一夜的時間用來處理證據,必然不會給自己留下太多的破綻。就算現在警方把李毓佳抓回來,恐怕也問不出什麼。何況對方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們只能請求配合,不能強制傳喚。

  同事問:「我們一定要先找到那個犯人嗎?我們要去哪裡找呢?從街道監控一一排查?」

  穹蒼說:「李毓佳既然能夠考慮到小區監控和家裡的監控,說不定也會考慮到附近街區的監控。那麼為了拖延時間,她很可能會讓對方做好準備,附近區域的監控或許拍不到嫌疑人的正臉,那排查的範圍可就大了。」

  同事虛脫地歎了口氣,最怕就是「範圍大了」這四個字,導致眼淚開始自然而然地分泌。他抬手擦了下眼角,將莫須有的淚光揩去。

  穹蒼說:「李毓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聯繫那個人的呢?在誤以為自己殺死的吳鳴的時候?還是在一個人住在醫院,孤苦無依的時候?亦或者是,被確診胃癌,卻發現身邊沒有人關心她的時候?再或者更早一點,在發現自己確診了HIV,人生陷入黑暗的時候?」

  同事偏過頭,期待地看著她。

  穹蒼沉聲說:「人類是很脆弱的,越在脆弱的時候,越會需要別人的關心。一個願意幫她頂下罪行、偽造現場的男人,對她來說應該很重要。」

  相比起吳鳴的死亡,清楚認識到吳鳴的冷酷無情,才是最讓李毓佳傷心欲絕的事。在接受這個結果之後,吳鳴死了,就不是什麼難過的事了,對她而言反而是一種解脫。

  李毓佳一個人忍著疼痛在醫院躺了兩天,她也只是一個普通人,在這期間,她不會忍不住向別人訴苦嗎?

  穹蒼說:「去醫院看看。」

  同事立馬點頭:「好。」

  --

  李毓佳接受治療的是別墅區附近的一家私人醫院。這家醫院綠化環境好,監控設備也架設得齊全,平時住院病人不多,服務相對完善。

  她當時住的是三樓。

  兩人穿過安靜的就診樓,來到後方的住院部,並順著指示牌直接上了三樓。

  空曠又明亮的走道裡,一名護士從不遠處的病房裡出來,推著車輛在各個病房間確認病人的體溫。

  穹蒼過去叫住了她,抽出證件表明身份,說道:「你好。我想知道,前兩天住在316病房的李毓佳,你有印象嗎?」

  護士幾乎沒有思考,點頭說:「我知道。那個被家暴,又確診了胃癌的女士對吧?我們當時聯繫她的家屬,結果她的家屬都沒有到場。」

  穹蒼將證件塞回胸口的兜裡,一面問道:「那你記不記得,有什麼朋友來醫院看過她嗎?」

  護士搖頭:「好像沒有吧,反正前臺應該是沒登記來著。她一直是一個人,連出院手續都是我們幫忙辦的。」

  穹蒼的搭檔抿了抿唇,說:「你再想想。男性,鞋子44碼,身高1米83左右。」

  「真的沒有。」護士語氣肯定起來,「起碼沒進住院部裡看過,否則我們會知道。就……我們對她,印象還是挺深刻的,何況最近她家裡出了點是對吧?我們都互相確認過了。」

  年輕警員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穹蒼保持著微笑,繼續問道:「那李毓佳不在病房的時候,一般會去哪裡走動?」

  護士有點不好意思直視她的臉,聲音小了下去:「這裡的病人家庭背景都挺好的。何況李女士心情非常不好,她出去清淨的時候,不喜歡我們跟著。不過肯定沒有離開過醫院,否則我們會知道。」

  她說完沉吟片刻,補充道:「不過一般的病人都是在樓下的花園散心。我們後面有一片草地,陽光挺好的,風景也不錯。」

  穹蒼問:「請問那邊有監控嗎?」

  「有的,還裝了不少。」護士說,「你可以去我們的保安室拿。」

  「謝謝。」穹蒼對她粲然一笑,「感謝你的配合。」

  護士臉色微紅:「能幫到你們就好啦。我先去忙了。」說完她低頭匆匆離去,急促的步伐像是羞怯而逃。

  同事用手肘撞了下穹蒼,擠眉弄眼地曖昧道:「哎呀老大,魅力不小啊。」

  穹蒼:「……」魅力是不小,可她又沒作案工具,就算了吧。

  --

  雖然這是一家私人醫院,但工作人員對警方調查配合積極,管理員很快應他們要求,將這兩天的監控提了出來。

  只不過,穹蒼也不知道李毓佳會在什麼時候出門遛彎,又去哪裡見人。只能盯著住院部的大門先確認相關時間,再讓管理員按照時間,以及李毓佳的行動軌跡,調出具體位置的監控。

  監控室裡的工作人員主動幫助他們分擔工作,守在屏幕前尋找李毓佳的身影。

  這一段過程被拉得特別漫長,直播管理員乾脆將監控畫面放大到半個屏幕,讓在線的觀眾也能一同感受這種快樂。

  用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穹蒼順利還原出李毓佳在醫院裡的經歷。

  第一天中午的時候,李毓佳獨自坐在長椅上發愣。她先是乾坐著,然後捧著臉開始哭,到最後又用手背不斷擦拭自己的眼淚,讓自己保持冷靜。

  那一段無聲的畫面,訴盡了她的孤獨和傷痛。

  到了傍晚,她又出門了一趟,去附近的食堂裡買了一碗粥,坐在花園下的涼亭裡吃了。隨後乾坐在原地,一直等護士來喊人才回去。

  第二天,李毓佳再次來到花園,坐在一個角落裡。沒多久,一個身材健壯的成年男性朝她靠近,坐在她的身邊。兩人說了一段話,似乎發生了爭吵,最後男人氣急敗壞地走了。

  但男人並沒有真的離開,過了大約三刻鐘,監控中的男子提著一袋外賣走了回來。李毓佳伏在他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男人來醫院並沒有防備。他穿得很單薄,臉光明正大地露了出來,被監控拍得一清二楚。

  「就是這個人。」穹蒼按住自己的鼻頭,閉著酸澀的眼睛說,「麻煩將這一段監控交給我們,辛苦你們了。」

  那位熱情的中年大叔笑道:「沒什麼,為人民服務嘛。」

  --

  穹蒼拿著監控急著趕回公安局,直播間的網友發出一陣被救贖的感歎。

  「我在直播間裡看監控,看得我眼睛快要瞎掉了,何苦呢?」

  「三夭再這樣我就不愛它了。」

  「雖然是高清的鏡頭但我覺得那麼遠的距離拍攝出來還是挺模糊的,他們到底是怎麼在第一時間看出那個是李毓佳的?」

  「我以後再也不會輕易說出『去查監控』這四個字了。才兩個小時而已,我已經受不了了。酷刑啊這根本是。」

  「這個角色藏得好深,都要結束了才出現,很有BOSS的風采了。」

  「每一個劇情轉折都是以我沒有預料的方式。可以的朋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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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搜證

  有了正面高清照片,嫌疑人的身份很快查明。

  陸聲,32歲,職業登記為無業,家庭住址:XXX。

  申請好證件,警方第一時間前往逮捕。

  在警察出現的時候,陸聲幾乎沒有抵抗。他只是在最初的時刻驚訝了下,或許是沒料到才不到兩天的時間他就暴露了。但他快速接受了這個事實,沉默地跟著警察回到局裡,並隨他們去實驗室,做了足跡鑒定。

  可是,這並不代表他願意配合。在進入審訊室之後,陸聲一言不發,無論審訊人員如何指控或勸導,都不肯說出任何事實。

  哪怕警方將現場找到的鞋印甩到他面前,告訴他等鑒定結果出來之後,他所要面對的刑事刑期時,他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他沉默寡言的模樣,很難讓人將其與破壞屍體的兇犯連接起來。

  穹蒼請另外一個部門的朋友查調了陸聲的銀行賬號,發現他近日並沒有收到大額轉帳。他的賬戶每月會有一份不固定的收入,來自網絡平臺,他平時靠遊戲直播來賺錢,但是不高。

  在僵持了數個小時後,陸聲的足跡鑒定結果出來了,確認與吳鳴家中發現的腳印吻合。這證明穹蒼的猜測是正確的。

  可惜,這只能證明陸聲是破壞屍體的犯人,並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李毓佳與此事有關。

  隊裡的人一個換一個進去與他溝通,用了各種手段,試圖讓他供出幕後主謀,最後都不幸鎩羽而歸。

  陸聲打定了主意不說話,眾人根本無法從他這裡取得突破。

  穹蒼站在監控室裡,望著透明玻璃下方的男人,目光離散,讓人看不穿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同事在一旁不住撓頭道:「這個人的骨頭,可是真硬啊!這是死了心了啊。」

  穹蒼側過身,不再旁觀,乾脆地說了一句:「找別的切入口吧,他不會說的。」不管是從哪方面考慮,陸聲一個人將事情抗下,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選擇。利益就是最牢固的契約。

  「我再去見一次當晚收留李毓佳的那個朋友,你們去翻查一下街道監控。從李毓佳出門開始,到她進入小區門口,我需要你們把她經過的每一個路口,每一個時間都標注出來,統計完成之後,拿給我。」穹蒼抬步往外走,單手拉住門,在離開前最後留下一句話,「吳鳴的死亡是一個意外。李毓佳就算心思再縝密,也會在倉促的計劃中留下很多破綻。大家再辛苦一下,案子很快就能結束了。」

  警員點頭應道:「好。」

  --

  李毓佳的那個朋友姓于,是她的大學同學。

  據說當年兩人關係很好,可惜李毓佳結婚太早,婚後幾乎完全回歸了家庭,和朋友交流變少,互相間就慢慢淡了。去年于女士來了這邊工作,有事請李毓佳幫忙,兩人才重新熟絡起來。

  于女士聽見門鈴聲過來開門,問道:「誰啊?」

  穹蒼和同伴抽出證件:「來問兩句話,現在方便嗎?」

  于女士見是警察,當即皺眉,語氣沖道:「你們之前不是已經問過了嗎?佳佳那天晚上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她真的不可能是兇手!你們在她身上完全是浪費時間!」

  穹蒼並不介意,反而溫柔地笑了下,說:「其實兇手我們已經抓到了。」

  「啊?」于女士驚訝眨眼,「你……你們已經抓到了?」

  穹蒼:「是的。等正式起訴後,警方會對外公告,目前還請你幫忙保密。今天過來,是有部分細節的問題想要和你再次求證,方便我們後期寫報告。」

  「我明白,我明白。」于女士臉色緩和下去,讓開一步說,「你們進來吧。」

  穹蒼走進去,在門口的位置脫了鞋,而後在沙發的邊緣處坐下,與于女士保持了一個座位的距離。她的同事坐在下邊的單人沙發上,拿出紙筆,準備記錄。

  穹蒼放鬆肢體,身體微微前傾,問道:「李毓佳是在淩晨一點左右抵達你小區的是嗎?」

  于女士點頭:「反正是一點一刻左右進的我家門,我親自下去接的她。」

  穹蒼:「她來到你這裡之後,情緒怎麼樣?」

  「當然是很生氣了!」于女士提起這事,深深為自己姐妹覺得不值,張口將對方數落出一朵花來,「大學的時候我就讓她招子放亮點,不要選吳鳴,可她偏偏不聽,一根筋撞了上去。結果你看嘛,結婚以後吳鳴對她好嗎?熬了那麼多年,錢是有了,可她享受到了嗎?陪吳鳴一個鳳凰男從白手起家,再看著他功成名就地去包養別的女人,呵呵,我都替她不值!雖然現在吳鳴死了,但是他們兩個的婚後財產能有多少還不好說,吳鳴那個人忘恩負義,防她跟防賊似的,根本就是一個媽寶男。要我說啊,吳鳴她媽比李毓佳可疑多了。那老太太就不是個正常人!」

  年輕警員的手一抖,在紙上劃拉出一道墨蹟。他用手指擦了擦,抬起頭對穹蒼做出個一言難盡的表情。

  穹蒼問:「所以她那天晚上,一直在跟你哭訴?」

  「對啊。」于女士滿臉厭惡道,「我也是聽她講我才知道,吳鳴她媽那麼不是個東西!」

  穹蒼問:「李毓佳大半夜地跑出來,她家裡人就沒給她打過電話?」

  「沒有!佳佳當時出來得太急,沒帶手機呢。」于女士說,「她借我的手機,給吳鳴她媽打了個電話,說要離婚,要分財產,豁開罵了對方一頓。我說她可算是清醒了!」

  穹蒼面色如常地應了兩聲,繼續問道:「你聽見他們兩個人說什麼了嗎?」

  于女士搖頭:「沒,佳佳性格很要強的,不會讓我當面看她出糗。她去陽臺打的電話,邊打邊哭,沒打多久,對方就把手機掛了。」

  穹蒼問:「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給我看看。」

  于女士順手從茶几上拿過那個套著粉色水晶殼的手機,解開屏保後遞給穹蒼,同時道:「佳佳把通訊記錄刪掉了,你現在看不到,但我保證我說的是真的。」

  穹蒼隨手劃了一下,發現確實如此。她禮貌地將手機遞回去,徵詢道:「你能不能跟我去移動公司拉一下這個號碼的通訊記錄?我們要打申請的話,會很麻煩。周琅秀否認有過這通電話。她說,李毓佳不可能跟吳鳴離婚,因為,她想要吳鳴的遺產。」

  于女士一聽,當即憤怒道:「可以啊!那老太婆也太過分了,我們馬上去!做偽證是不是要坐牢啊?能不能給她長點教訓?她兒子惹上什麼仇人,我看有一半以上都是她的功勞!」

  穹蒼起身道:「麻煩你了。」

  幾人去移動公司拉出被刪除的號碼,同事送于女士回家,穹蒼留著,讓移動後臺追查一下號碼的歸屬。

  果然,號碼的所屬人並不是周琅秀,而是陸聲。

  兩人在當晚有過交流,李毓佳聰明地避開了自己的通訊工具。

  可惜事情並不盡如她預料的那麼簡單。

  等穹蒼回到公安局,她之前吩咐隊員對李毓佳車輛做的時間統計也出來了。

  雖然部分街道的監控攝像頭還沒有被連入智能監控系統,無法對視頻進行分析,只有最基礎的存儲記錄功能。但李毓佳出行的時間明確,夜晚街道又很空曠,排查還是比較方便的。

  年輕警員看見她,揮了揮手裡打印出的文件,招呼道:「老大,你回來了?我們正準備把數據送去技術部建模呢。」

  穹蒼伸出手:「給我就行了。」

  警員狐疑地將東西遞過去。穹蒼低頭一掃,見表格上連測速也標注出來了,做得還挺詳細。

  她將上面的數值和地點,一一輸入地圖,腦海中已經完成的計算。在登記到三分之一的地方,她停下了動作。

  「這一段到這一段,我要全段路程的監控記錄。」穹蒼說,「李毓佳在這個區域裡做過停留過。時間在10分鐘到15分鐘之間。」

  同事歪過腦袋去看,確認後拿出電腦比對上面的監控點,搖頭說:「沒有,李毓佳是從小巷子裡穿過去的,有一段路拍不到。不過我們可以去問問附近的商家,看看有什麼發現。」

  穹蒼問:「那附近有什麼24小時營業的店鋪嗎?」

  同事說:「路口有家肯X基。附近還有一家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穹蒼笑道:「很好,那就去問問。」

  幾人沒有休息,馬不停蹄地趕去目標位置附近的店鋪,找店員詢問當天晚上有沒有見過李毓佳。

  由於幾家店鋪值夜班的店員都不在,警方想要獲得口供不大方便,最後他們還是直接朝店家拿了監控,幹起老本行。

  監控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眾人托腮坐在電腦前面,用一雙死魚眼盯著快進後的畫面。

  這一次的幸福是來得如此突然。

  他們順利在便利店的監控視頻裡,看見李毓佳走進大門。

  她從兜裡拿出一百塊錢,然後從店員的手中接過手機,去往角落打了個電話。

  由於她背對著鏡頭,距離又太遠,無法得知她當時的情緒和對話內容。打了個五分鐘左右的電話之後,李毓佳回去,把手機還給對方,對方也堅持將錢還給了她。

  因為她很趕時間,沒推拒兩次,她急匆匆地離開了。

  門口的攝像頭拍到她走出門之後,往左邊走去。在走了十來米左右,出了拍攝範圍。

  眾人精神抖擻,樂顛顛跑去隔壁的店鋪,找他們要安裝在門外的監控記錄,聚精會神地盯起新一輪的視頻。

  --

  穹蒼和她率領的NPC,在因為有所突破而興奮,直播間的觀眾就不一樣了。他們真實的感到疲憊。

  「我以為都快要結束了,沒想到工作量還是這麼大。搜證真的太難了。」

  「當初大佬翻作業的時候,我想這一定是頂天的折磨了。我太天真了。沒想到後面還有監控。【微笑】」

  「我竟無法分辨出作業和監控哪個更加可怕。【骷髏頭】」

  「大佬:愛我,你怕了嗎?……超怕的。」

  「電視劇裡不是靠詐一詐就能詐出來了嗎?不如找個談判專家來試試。」

  「然而事實是更多的犯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甚至見了棺材也不落淚。就算鐵證擺在面前他們也敢哇啦哇啦地喊冤,喊得自己都要信了。能被鬆動的,一般都是有利益相關的人。吳鳴十億萬身家啊,反正傷害屍體的刑法不重,換我我也咬死。等分財產。」

  --

  等穹蒼等人拿著證據回到局裡的時候,天色再次黑了下來。

  黑夜似乎很適合這樣的劇情。它讓人不知不覺地感到疲憊,進而放下心防,可是真正的劇情才剛剛開始。

  賀決雲軟綿著眼皮,坐在冷硬的凳子上,等待對面的人開口說話。

  「好久不見,李毓佳。」穹蒼坐姿慵懶,和善地笑著,想跟對方拉近關係,「我聽說你的朋友都叫你佳佳,介意我也這麼叫你嗎?」

  賀決雲自以為他的表情控制已經在多年的遊戲中被訓練得爐火純青,沒想到在面對穹蒼的時候,還是屢屢失控。他無情地道:「介意。你敢叫我就投訴你性騷擾。」

  穹蒼笑容一僵。這麼入戲的嗎?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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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副本通關

  穹蒼調整好表情,說:「陸聲已經動搖了。如果你現在坦白的話,還可以算你自首,怎麼樣?」

  賀決雲哂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穹蒼單手搭在椅子上,斜斜地坐著,語氣裡也透著一股輕鬆:「我跟他說,『你長得不帥,沒有錢,年紀不輕了,收入又不穩定。李毓佳圖你什麼呢?最多也就是圖個簡單好利用吧。隨便一句話連下半生也給她搭上了,天真』。」

  「嗯?」穹蒼頓了頓,笑說,「你說對吧?」

  賀決雲回敬了她一個冷笑,繼而保持沉默,跟陸聲的架勢一樣。

  穹蒼說:「你用什麼來讓他聽話的?錢?反正他的犯罪事實已經定下了,就算供出你,他也一樣要坐牢。而你只要分出稍稍的一點點財產安撫他,就是陸聲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這實在很有誘惑力。」

  對面的眼神沒有焦距,像是在發呆,完全不理會她的話。

  穹蒼看了會兒,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繼續說:「你在跟吳鳴的七年婚姻裡,過得很狼狽,忍不住想要尋求其他人的慰藉。陸聲雖然經濟條件不行,但是他單純。對於他來說,你有錢有勢,地位比他高上一等。這樣的你願意溫柔地,平等地對待他,讓他產生了感激的心,在相處中不知不覺地愛上你。然後他成了你手上一個好利用、又不會背叛你的人。但是你真的喜歡他嗎?我覺得不是。經歷了吳鳴的婚姻之後,你還能那麼輕易地愛上另外一個男人嗎?」

  賀決雲吸了口氣,生硬地扯出一個笑容道:「你們叫我來,如果只是為了進行這種無端的指控,不如給大家都省點時間吧。刑偵技術年年進步,破案手段卻還是這麼老套,你們不能與時俱進一下嗎?」

  穹蒼:「我還是希望,你能在我拿出證據之前,主動自首。」

  賀決雲搖頭:「你真的很沒意思。」

  「那就讓我說點有意思的事情吧。」穹蒼兩手環胸,向後一靠,說,「吳鳴的屍檢報告出來了。你猜,他是怎麼死的。」

  賀決雲終於給了點反應,眼神變得認真起來,有意無意地將臉轉向了她。

  「你也很好奇吧,吳鳴居然不是因為你的推攘而死的。命運好像很喜歡跟你開玩笑,這一次,它總算是偏向你了,可惜,你沒有把握住。」穹蒼一字一句道,「吳鳴,是間接被周琅秀毒死的。」

  饒是賀決雲,也露出了近乎晃神的驚訝,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穹蒼點頭,又肯定地說了一遍:「周琅秀為吳鳴準備的藥酒,因為劑量過重,且部分藥物炮製不當,帶有多種毒素。吳鳴在長期飲用之後,出現了慢性中毒的症狀。當天晚上,你離開之後,他因意外死亡。但本質來說,那個意外,跟他長期中毒有很大關係。」

  賀決雲聽完後陷入沉默。他深深埋著頭,沒有反應,似在消化這件事情。不久後肩膀聳動,胸腔悶悶發笑。

  穹蒼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最後,賀決雲終於笑出聲來,並且越笑越大聲,抬起頭之後,在眼角擠出了幾滴眼淚。

  這是李毓佳本人在得知事實之後的真實反應。她切實地感受到了一種暢快,暢快裡又夾雜著對自己人生的可悲。她發現自己的生活,完全就是一場鬧劇,只有「莫名其妙」四個字可以形容。

  「活該……」賀決雲笑著哭道,「謝謝你,這是我聽到過的最好的消息。周琅秀她也有今天?她現在在做什麼?我能去看看她嗎?」

  穹蒼說:「應該是在自欺欺人吧。」

  賀決雲繼續大笑,笑得說不出話來,原本蒼白的臉龐染上了一絲紅色。

  穹蒼靜靜看著他,說:「那麼,我們再說說你的事吧。」

  她翻開面前的文件夾,從裡面抽了幾張照片,一字排開。

  「28號晚上,你從家裡開車出來,在去于女士家的路上,你突然想到,如果,你不慎被判了故意殺人,你將無法繼承吳鳴的遺產。你和吳鳴關係淡泊,乃至是仇恨。兩人前不久剛剛發生過劇烈的爭吵,周琅秀又對你頗有微詞,從表面來看,你有很大的殺人動機,於是,在意外殺人後恐慌上,你出現了一個偏激的想法。」

  「對於重病加身的你來說,錢也許不是最重要的,但你無法忍受讓周琅秀獨自享受巨額的財產。所以你決定,偽裝現場,洗清自己的嫌疑。起碼,可以給自己爭取到轉移財產的機會。」

  穹蒼的手指按在照片上正在說話的兩人:「你進入便利店,借用店員的手機打了個電話。經查,號碼所屬為陸聲。」

  她的手指往左側移動:「從便利店出來之後,你把別墅的鑰匙,偷偷放在這個小花壇的底部。一家器材店的監控攝像頭清楚地拍到了這一幕。半個小時後,住在附近的陸聲趕了過來,從花壇裡拿走鑰匙。」

  賀決雲垂眸落在那張昏暗的照片上,眼中還有朦朧的水霧,沒有出聲否認。

  穹蒼:「到于女士家後,你找了個藉口,又用她的手機給陸聲打了個電話。在這通電話裡,你通過陸聲的描述得知,自己離開家時,吳鳴其實還沒死。你很震驚,難以相信這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巧合。然而那時候陸聲已經破壞了屍體,你們沒有收手的餘地,於是你乾脆讓他按照原計劃行動,並且留下了家中的監控,作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

  「三個小時後,陸聲再次出現在這個花壇前面,並將鑰匙放了回去。第二天早上六點,你開車路過,拿回鑰匙,趕往別墅。整個過程,你說沒有你對陸聲的指使,恐怕不會有人相信吧。」

  賀決雲笑了下。

  穹蒼拄著自己的下巴,說:「他現在已經死了,你可以解脫了。」

  賀決雲閉著眼睛不語,穹蒼坐在他的對面等他。

  過了不知多久,賀決雲平靜開口道:「結婚以前,吳鳴對我很好的,甚至可以說是殷勤。他家裡很窮,特別窮。我們學校學費已經很便宜了,但是他家花銷大啊,他一直在不停地打工,還因為營養不良差點住院。可是,每次他發了工資,都會給我買禮物。我以為他喜歡我,喜歡到卑微,命都不要了,後來我才知道,這是商人對商品的投資,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不錯的踏板。他野心版圖裡很小、很小的一塊。」

  他說得很慢。

  在吳鳴功成名就之後,就沒有人會聽李毓佳的訴苦了。吳鳴在外保持著好好先生的口碑,打著愛妻的人設。所有人都認為她是一個豪門貴婦,生活無憂無慮。哪怕還有煩惱,也只不過是一些調劑生活的情調罷了。

  李毓佳在日復一日的冷暴力中,趨近崩潰,夢裡都在嘶吼著這些人的罪行。

  賀決雲冷笑道:「他早就知道自己不能生。他當年捅傷別人,留下了心理陰影,之後又因為生活壓力大,生了病,徹底不行了。他不肯去醫院,只能我去。起初我真的以為是我的問題,他看著我不停地受苦,憔悴、失眠、發燒,卻一概不問。對外還說,是我不想生孩子啊,他要尊重我的想法。我見鬼才信了他。他成了一個廢物,就來折磨我?」

  持刀搶劫的罪刑很重,尤其吳鳴還把人給刺傷了。如果他當年進去了,可能現在還在牢裡做著改造。

  不知道在每個寂寞的夜晚,吳鳴不期然地回首往事時,有沒有過出現過後悔的念頭。

  穹蒼問:「你沒有想過要離婚嗎?」

  賀決雲說:「我不甘心,也不捨得。我沒他那麼狠的心腸,我總是會想他曾經對我的好,以為他可以回心轉意。事實是,到了後來,他甚至能面不改色地用花瓶砸碎我的頭,然後若無其事地離開。呵呵,我不想那麼多年的感情白費,結果越賠越多,一無所有。我不是一個好商人,在他眼裡,我只是一茬韭菜。」

  「人心是最不能用來做籌碼的東西。就算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一旦沒有感情了,堆積起來的就可能不是親情,而是憎惡。」穹蒼說,「所以,我是一個悲觀主義的投資者。」

  賀決雲沉浸於自己的人設:「吳鳴這個人,很虛偽。他做那麼多的慈善,只是為了掩飾內心的不安。媒體和網友的誇讚,能讓他忘掉當初的自己。他能逃避一時的刑罰,卻一輩子也逃避不了自己的良心。可是,他對我那麼殘忍,他的內心就不會不安嗎?他能認識到當年搶劫的錯誤,在他眼裡,我卻是活該受苦的人?他對我,有沒有一點的感情?」

  穹蒼心裡回了一句。

  「沒有。」賀決雲自己回答道。他慘淡地笑了一下,「最終,我還是變得像吳鳴一樣,去利用別人。你覺得,我這樣的人可悲嗎?」

  穹蒼深深看著他,想給他鼓掌。正感慨於Q哥對角色的解讀真是鞭辟入裡、精妙到位,賀決雲表情一變,急切地澄清了一句:「這些不是我自行發揮的,這些都是原版供詞。」

  穹蒼:「……」營業時間真的不續下費嗎?

  賀決雲那邊快速切換回狀態,歎說:「就這樣吧,我認了。你們把我抓了吧,起碼我下半輩子不用做一個像吳鳴那樣的可憐蟲。」

  穹蒼:「……」問題來了,這應該算是影帝還是影后?

  --

  穹蒼帶著賀決雲從審訊室出去,正好陸聲也被押著從對面的房間出來。數人在狹窄的走道上相逢。

  陸聲儀錶邋遢,看到他們後喉結一陣滾動,忍不住問道:「我能不能問你們一個問題?」

  穹蒼用餘光瞥向賀決雲。

  她心說,應該沒愛過。Q哥可是一個絕情的酷boy。

  「你們怎麼抓到我的?」陸聲哽咽道,「我就是打遊戲,我什麼也沒幹。我載入遊戲後一直在打遊戲啊,能幹點什麼也不知道。劇情快進後拿到完整劇本我才知道,我命中註定少了一通電話。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這位美女,請問怎麼稱呼?」

  ……破案了。原來是你!

  賀決雲冷冰冰道:「大哥。」

  陸聲虎軀一震:「誒!」

  穹蒼同情道:「他的意思是,他是你大哥。」

  陸聲:「……」

  陸聲將嘴裡的苦澀咽下,堅強地說完自己的臺詞:「沒關係,我不後悔,一切都是我自願的。佳佳,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保護自己。」

  穹蒼評價:半毛錢演技,不能再多了。

  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遊戲通關的字樣,正式從半空飄過。

  賀決雲大鬆了口氣,不等倒計時結束,直接登出副本。

  穹蒼看著身邊突然空掉的位置,抬手抓了一下,然後也隨著系統提示,彈出模擬艙。

  --

  直播間的觀眾紛紛跳出來道喜。

  「通關旋轉撒花花~這算不算全員惡人本啊?除了龍套,竟沒有一個無辜的人。」

  「有一個,陪跑全場但只有姓名的范淮。【震驚】」

  「倒也不必因為片面否認全盤,其實都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只能說人性總有卑劣,而他們比較不幸罷了。」

  「撒花花~可惜這邊的【謀殺之夜】副本沒開啟,大佬沒拿到百萬懸賞。隔壁好幾個踩狗屎運的都撞開了。不過大佬這邊的凶案還原度是目前最高的。」

  「這個副本告訴我們,逃避責任,男人真的會不行的。【炯炯有神】」

  「我本來內心很嚴肅的,奈何最後出了兩個活寶。【捂臉】還是撒花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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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新人

  穹蒼從模擬艙裡下來,手腳無力。多段記憶同時恢復,對她產生了一定的衝擊。她在一旁的椅子上靜坐,以緩解大腦的疲憊。

  器械室裡異常安靜,只有各種發動機運作的聲音。工作人員收到她下機的提示,又等不到她出來,小心在外頭敲門,詢問她有沒有身體不適。

  穹蒼敷衍地回應一句,將手揣進口袋。指尖被硬物磕絆了下,她低下頭,摸出一張三夭的遊戲卡。

  穹蒼想起三夭大樓裡的那間豪華休息室,不由扯起唇角笑了出來,拿出手機,給最近通話的號碼撥了過去。

  穹蒼:副本結束了,我請你吃頓飯吧。

  正在核對後臺數據的賀決雲受寵若驚,甚至有點不大敢相信,生怕是自己會錯了意的自作多情。他停下手頭的工作,給對方回復。

  賀決雲:去哪裡吃?

  穹蒼:休息室。裡面的服務高級且齊全。專門的服務會所也比不上。

  賀決雲:「……」謝謝你啊。但是這跟我付錢有什麼區別?

  賀決雲:接著編,你還去過專門的服務會所?

  穹蒼:哎呀。

  穹蒼的這個回復透露著她的震驚,大概沒想到凡人居然這麼快就變聰明了。

  穹蒼:來不來啊?

  賀決雲:來。

  賀決雲回答完,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得太過迫切,將手頭的總結報告寫完上傳之後,才不緊不慢地走過去。等他到的時候,穹蒼已經坐那兒吃上了,也是一點不客氣。

  她面前擺著好幾個大碗,手裡的涼麵還在散發著冷氣。

  賀決雲只一看就樂了。可以,還挺會享受。

  賀決雲在她對面坐下,指節在桌上輕叩以作提示。穹蒼聞聲抬起頭,客氣說:「你自便,當在自己家就行,我就不招呼了。」

  賀決雲:「……」這難道不是他家的嗎?

  穹蒼熱情推薦道:「這冷麵和鹵牛肉挺好的。那邊的叔叔還給我剝了一整隻螃蟹,我覺得也好吃。」

  賀決雲掃了眼已經被清空的小碟子,心情複雜道:「這邊可沒有剝蟹的服務,我都沒被招待過,你排面大了。」

  「是嗎?」穹蒼也很高興。她笑起來之後,身上那種清冷的氣質悄然褪去。她欣然道:「這裡的人太好了,還幫我調了醬。」

  想叫她高興原來是一件那麼簡單的事情。賀決雲也笑了出來,說:「你沒調過醬嗎?醬當然是自己調的才有靈魂。」

  穹蒼無比清醒道:「我不希望賦予它黑暗料理的靈魂。」

  兩人對坐著吃飯的時候,休息室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部分都是參加完【凶案解析】的玩家。

  這一次應懸賞召集的玩家人數非常可觀,其中不乏各路明星選手。賀決雲認出了好些眼熟的人,坐在角落裡補妝。

  能參加【凶案解析】的,未必都是天才,三夭考核的更多的是玩家的心理素質,所以一些有鏡頭經驗的網絡紅人反而容易通過測試。他們雖然破不了案,但用搞笑反差的直播方式,依舊殺出了一條血路。

  在兩人不遠處,一小批人聚在一起,看關係明顯是認識的同好。他們激動地討論著相關的話題,原先還會壓著嗓子,到後面說得激動了,不自覺加大了嗓音。

  「剛剛出副本的時候我看了下,隔壁有個直播間的熱度很高,是個女玩家,好像還是一個新人。沒有公司和團隊,居然衝上了打賞榜。很久沒看見那樣的玩家了。」

  「我也看見了,我當時追了她第一個副本。我猜她的年紀應該在五十歲以上,經驗老道,性格很沉穩,普通的年輕人沒那種運籌帷幄的感覺,說不定是一個退休的專業人士。」

  「這次副本不是不對新人開放嗎?」

  「普通新人跟內部專業人士能一樣嗎?應該是拿的內部推薦渠道吧。」

  「什麼時候【凶案解析】再出一個像達達那樣的高智商美女啊?三夭對這個遊戲的資格測試卡得太嚴了,讓圈裡再掀起一波風浪吧!」

  「說不定那個新人也在這裡,大家說話小聲點。」

  「對啊。你們猜是哪個?」

  賀決雲一面豎著耳朵聽,一面打量自己對面這位專業的「退休人士」,覺得有點好笑。

  這群人縮著脖子,隱蔽在人群中搜索「新人」,可惜沒有找到合適目標。他們完全沒把可能猜到穹蒼身上,只以為她是玩家家屬或者三夭的工作人員。

  一無所獲後,幾人又開始討論起副本的劇情。

  「靠,你們不知道,我扮演的是陸聲,我真的太慘了。我的工作不是遊戲主播嗎?我以為線索全在遊戲好友裡,就不停地帶著觀眾打遊戲刷副本,熬夜套娃做主播。結果到最後才發現,我演的其實是一個舔狗!我還為了刷本,連續兩次掛了李毓佳的電話!」

  「比我好,我演一個出軌的女人。我把陸聲找出來了,我以為他是兇手,給他叫到了家裡,和吳鳴攤牌。結果吳鳴怒了,暴打情夫,劇情崩了,我就被彈出來了。」

  幾人長籲短歎地說著令人噴笑的細節。賀決雲一個沒防住,一口面嗆到了自己,憋著咳嗽醞出兩汪淚花來。

  「得了吧,你們這只能叫意外,和我同副本的那個玩家才是腦子有坑,拽著我跟我打架,非說自己才是對的,讓我聽他的話。啊我呸!團隊副本憑什麼要我聽他的話啊?他分明是在湊熱度賺錢啊,我能給他遞梯子嗎?於是我們兩個開場打了一架,雙雙進了醫院,在裡面待了兩天,等出院的時候順便被彈出遊戲了。」

  「我抽到了吳鳴你們知道嗎?為了觀眾,我穿了女裝和高跟鞋,然後去找李毓佳攤牌,李毓佳給我嚇懵了,就這,就這也能崩劇情,你們信嗎?」

  幾人討論著也發現不對勁起來。

  「怎麼都崩了啊?就沒一個過關的嗎?」

  「這遊戲也沒個存檔功能,每次都崩的我猝不及防。重來一次我肯定可以。」

  「所以主要還是得看隊友啊。就隔壁那個新人的直播間,陸聲那個玩家也是個混子,什麼都沒幹,新人靠本事探索出80%的劇情,跳過了【謀殺之夜】,最後副本探索度居然是完美。我看著都要哭了好吧?」

  「我看那個副本的李毓佳也是個混子,不過演技挺好的就還有點用。」

  賀決雲沒想到吃個瓜還能殃及自己,表情陰沉,涼颼颼地掃向說話那人。

  記住他了。

  下次副本路人甲安排。

  賀決雲還在分神偷聽,穹蒼已經吃完了。她將筷子平放,大碗一推,兩手搭在桌上看他。

  賀決雲後知後覺地察覺,被她這樣盯著飯也吃不進去,挪動著往邊上滑了半個人的位置。

  穹蒼立即跟了過去。

  賀決雲不得不承認這人是在針對他。

  「幹什麼呢?」賀決雲說,「你吃完了,不用等我。」

  穹蒼道:「大家都是朋友了,有件事希望你幫個忙。」

  賀決雲:「你先說。」

  穹蒼:「我想見李毓佳。」

  賀決雲第一反應是她在挑逗自己,故意提他角色的事,筷子都舉到半空了,準備拍下,突然想到,她可能指的是李毓佳的原型人物。

  這下動作卡在半空,不尷不尬。

  「你見她幹什麼?」賀決雲調整了下,淡定收回手臂,說,「不行,這不合規矩。」

  穹蒼淺淺地笑了下,並不糾纏:「那好吧。打擾了。」

  她放棄得如此乾脆,賀決雲反而不自在了。

  就這?這女人不知道什麼叫求人嗎?還是她以為用一點時間陪自己吃個飯就是難得的誠意了?

  ……可能還真是。

  賀決雲彆扭道:「如果你可以給出足以說服我的理由,我能試著幫你轉告她的律師。」

  穹蒼的手指摳著身份卡的邊角,片刻後說:「今天已經很晚了。」

  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賀決雲:「你要講很長的話嗎?」

  「沒有,沒什麼很長的故事。」穹蒼說,「只是今天太累了。」

  賀決雲:「那就明天?」

  穹蒼:「明天再看吧。我先回去了。」

  賀決雲道:「我送你。你不會開車吧?」

  穹蒼笑道:「不用了,方起說來接我,他也住在A大附近,我們順路。」

  賀決雲想了好久方起那廝是誰,等穹蒼的身影不見了,才回憶起來,是那個負責測評的心理醫生。

  這段時間恰好是許多玩家結束遊戲的高峰期,休息室裡的人越來越多,環境也嘈雜起來。

  賀決雲低著頭,突然覺得面前的冷麵變得寡淡。

  興致索然。

  他起身離座,讓服務生過來端走餐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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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決雲本來以為,穹蒼說的那幾句話其實是推脫,沒想到第二天早上,穹蒼給他發了一個地址,約他到地方見面。

  當車輛行駛到指定地點的時候,賀決雲不意外地看見了捧著兩束花,安靜站在路邊的穹蒼。

  她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顯得整個人越加形銷骨立了,沒什麼氣色。不遠處石碑上刻著的金色字體,更是讓他眼睛被刺了一下。

  賀決雲:「墓園?」

  他記得穹蒼的母親很早就死了,資料上也沒什麼親朋好友。

  穹蒼說:「過來吧。」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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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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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4 00:31: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十九章 江淩

  夏末的早晨是沁涼的,尤其在墓園這樣還沒照到太陽的地方。山間吹來的風,帶著一種特別的沉悶味道。

  賀決雲一路跟隨穹蒼,同她來到了靠近中間的一個位置,他看著穹蒼蹲下身,將手裡的花束分別擺在相鄰的兩個墓碑前。

  灰色的石板與白色的菊花,人死之後的存在會變得如此簡單。

  賀決雲想起穹蒼以前說過的,她因為買了兩個墳地而瀕臨破產,應該就是這裡了。只是他不明白這跟李毓佳之間會有什麼關係。

  他彎下腰,湊近墓碑查看上面的刻字。等等看清上面的字,怔住了。

  「她們是……」

  穹蒼點了點頭,說:「一年前,她很高興地告訴我,她的兒子快要出獄了。但是呢,已經等了十年,她很緊張,她不知道應該要怎樣面對,用什麼樣的態度,才能保護好她的兒子,既不會讓他對疏離的親情感到不適,又能勸他儘快接受新的生活。我說,我沒有主攻過心理學,我不知道。但是,他應該能理解,你對他的包容。」

  賀決雲聽她說話,就知道,穹蒼與這位叫「江淩」的女士,關係不一般。

  她提到這個人的時候語氣會有波動,看著這個冰冷的墓碑時眼神會有哀傷。

  謝奇夢覺得她是一個不近人情,缺乏同理心的人,顯然不是。

  賀決雲思緒飄遠,就聽穹蒼說:「在她兒子入獄十年的時間裡,她一直沒有放棄申訴。她始終認為她兒子是冤枉的,因為,范淮是這樣對她主張的。作為一個母親,她只能依靠對兒子的信任堅持下去。但是,直到范淮出獄,他們都沒有找到可以翻盤的證據。」

  穹蒼的手指在照片上拂了一下,將上面的灰塵擦去。

  照片上的女人五官明麗,笑容明亮,是她年輕時拍的證件照。因為在范淮入獄之後,她就沒有再拍過漂亮的照片了。

  穹蒼站了起來,退了一步。

  「既然范淮已經要出獄了,她希望一切都可以過去,哪怕沒有所謂的真相也沒關係。那麼久的奔走,讓她明白,不停地執著於一件沒有結果的事,可能會將下半生也蹉跎進去。范淮還年輕,他才26歲。十年的時間也很漫長,讓許多人都忘記了當年的事情。她覺得,也許一切可以重新開始。」

  疲憊是會讓人妥協的。絕望的卻是,終於選擇了妥協的人,到最後發現,等待她的依舊是那個結局。

  賀決雲歎道:「對不幸的人,命運是一個迷宮。」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忽然轉彎。你以為,你在朝著未來的捷徑行駛。可你不知道,那也許只是獵人設下的一個陷阱。即便你提心吊膽地面對每一個拐點,出口也在與你背道而馳的地方。

  「我從來不認為,所謂的重新開始,是一種樂觀的想法。本質不過是一廂情願的逃避而已。」穹蒼冷笑了下,說,「可是這個世界啊,懦弱不是錯誤。對於江淩來說,那是她最好的結果,我能理解。可對於某些人來說,它才剛剛開始。將近沸騰的水,又怎麼能依照她的意願,平靜下來呢?」

  賀決雲看著她被晨光照拂的背影,問道:「你覺得,范淮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穹蒼想了想,仰起頭評價道:「范淮,是一個偏科的天才。他上學時候的成績一直普普通通,那是因為學校沒有適合他的課程,而他本身也不喜歡校園的學習氛圍,沒有求學的上進心,整天渾渾噩噩。他屬於班級裡那種,活躍氣氛,喜歡起哄,可是不令人討厭的學生。每個人身邊都有。但是其實,他的空間思維能力十分出色,遠超常人,這也是他後來可以在毫無規劃的情況下,避開所有監控,逃出警方嚴密包圍的原因。」

  穹蒼說:「我跟他其實並沒有直接的接觸,你問我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除了學術上的評價以外,我無法給你客觀的答案。因為我對他所有的瞭解,都來自於江淩。而江淩對他的評價,想必你不會採納。」

  賀決雲:「你當初,為什麼會收他做學生?」

  穹蒼說:「范淮在某本科學雜誌上看見了我,對我很好奇,抱著試探的態度給我寫了信,我沒有收到。後來他又請求他母親,幫他遞信。」

  穹蒼說著聲音停了下來。

  她想起第一次看見江淩時的場景。

  那時候她早就已經開始獨立生活了,只是因為沒有大人的教導,日子過得比較糟糕。她在那種粗糙又糟糕的環境裡學習、成長,摒棄了所有她認為多餘的東西,成為了一個大眾眼中的怪人。

  性格陰鷙,態度冰冷,不修邊幅,邋遢陰暗。

  很少會有人靠近她,也很少有人關心她。社交禮儀上的客套,是她能獲得的最大友善。

  她從無數人的表情裡看出過畏懼和厭惡的存在,同樣也不喜歡他們。

  那時候,江淩手裡拿著一份信件,謙卑地站在她的門口。隔一段時間,就抬手敲一次門。

  宿舍樓的樓梯間窗戶大開,到了夜裡,溫度驟降。

  穹蒼並不是基於對江淩的同理心,而是因為持續被打擾的不悅,過去打開了門。

  見到她,江淩那張明明年輕卻已經爬滿了皺紋的臉,先是露出驚喜,將面上的疲憊驅散,再然後是驚訝,沖著穹蒼上上下下打量許久。顯然她也不知道,她兒子所謂的「A大老師」,只是一個看起來比她兒子還小個很多,明顯營養不良的女生。

  穹蒼等了會兒,見她不說話,冷漠地要將門關上。江淩倉促之中,將手卡了進來。

  門板重重擠壓手指,江淩發出一聲痛呼,卻也成功阻止了穹蒼的拒絕。

  穹蒼冷眼看著她,想要探尋出她真正的目的。

  「沒什麼,不要怕。我就是發了下呆,手是我自己夾到的。」江淩因疼痛而不停抽氣,將信件塞進懷裡,騰出一隻手按著發腫的指節,朝穹蒼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她問:「你家裡沒有大人嗎?」

  穹蒼歪過頭。第一次從一個陌生人身上看到這種包含尷尬、討好、親切,難以具體描述的表情。

  她從這個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同於他人的真誠。

  她的感覺從來不會錯。

  也正是因此,她沒有把這個女人趕出去。

  「我幫你整理一下房間吧。」江淩說,「你是不是沒扔廚房的垃圾?我好像聞到了污水的味道。」

  穹蒼默不吭聲,稍稍讓開一點位置。

  江淩走進屋,發現情況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一點。她揣著手,腳尖不慎踢到了地上成堆的外賣盒,而前方的情況比門口更加糟糕。她轉過頭看著穹蒼。

  穹蒼問:「幹什麼?」

  江淩打量著她,伸手扯了扯她脖子邊的T恤領口,笑道:「我先去給你買兩件衣服吧。你喜歡什麼樣的衣服?」

  穹蒼嘴唇翕動,不大習慣地挑起眉毛。她從江淩的臉上讀出了高興的情緒,讓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都一樣。」穹蒼當時說,「隨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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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決雲沉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問道:「你是從那個時候認識他母親的?」

  「是的。」穹蒼翹起唇角,「她對我很好。她的女兒上了大學,還沒畢業就跟人結婚,和她關係疏遠,兒子身陷囹圄,沒有辦法陪伴她。她很孤獨,很想被需要。她是一個性格溫柔的人。可惜她的人生經歷,讓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拒絕接受她的溫柔。正好我看起來缺人照顧,於是她將自己的母愛轉增給了我。」

  穹蒼就是看在江淩的面子上才會收范淮做自己的學生,並認真給他指導。

  起先,她對那個見不到面的學生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只是覺得,這樣的行為可以抵消江淩的「保姆費」。她不喜歡虧欠別人。

  可是,江淩同樣教了她很多。

  這個中年女人總是絮絮叨叨的,有說不完的話,在任何小事上展露著自己的關愛。

  她潛移默化地影響著穹蒼,在不知不覺中構成了她單調人生裡轉折性的一筆。甚至讓她有種家人的錯覺。

  穹蒼在她的影響下,開始變得體面,變得禮貌。

  她知道衣服需要常洗常換,知道T恤疊穿T恤不是一種正確的穿法,知道生活需要品質,保持衛生是一種良好習慣。知道樂觀是一種態度,幽默是一種優點。甚至還在她的推薦下,研讀了中外冷笑話大全。

  雖然並沒有派上用場。

  穹蒼的聲音細碎地飄在風裡,一字一句卻很清晰。

  「她很小心翼翼地想要尋求一種平衡,想要在這個脆弱暴躁的世界裡安然地生活下去。」

  「但是,四個多月前,她女兒死了,他兒子再次成為了一個兇殘的兇殺犯。所有的證據都證明,他就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不可被原諒的人。所以她也自殺了。」

  一個失去信仰的人,帶著難以釋懷的傷痛,離開了這個世界。

  賀決雲看了眼墓碑上記錄的日期,都是鮮紅的4月3號。

  也就是范淮被警方全城搜捕的那一天。

  「她臨終前給我打了一個電話,對我說,『對不起,也許,我不應該讓你教導我的兒子。』。」穹蒼笑容裡帶上了蒼白,「我覺得她的道歉莫名其妙。我根本不可能因為將來發生的事情,對過去做出評判。而且人類也不應該單一地從結果來對過程進行評價。我不認為,我所教授的知識,使范淮走上歧路,更不會因此而覺得後悔。如果我當時能分心多鼓勵她一句,也許她還能堅持下去。」

  賀決雲看著穹蒼沒有血色的嘴唇,以及似乎要被風吹倒的削瘦身形,心底莫名生出一股難言的澀意。

  翻過山頂掃射過來的陽光,在她身上披了一層半透明的金衣。

  賀決雲第一次那麼強烈地感覺到,這個人,她和普通人是一樣的。

  她並不冷靜,也不冷漠,她只是習慣性地用沉默來面對這個世界。

  她不將自己的喜怒哀樂展示給別人看,不代表她無動於衷。

  一個浮萍似的年輕人,和一個找不到家的母親。賀決雲甚至能想像得到她們兩個人笨拙地扶持,互相尋求安慰的樣子。

  她們在各自的生活中扮演了比她們想像得還要重要的位置。

  賀決雲聽著自己的聲音乾啞道:「你相信范淮是無辜的嗎?」

  賀決雲的這個問題讓穹蒼好生恍惚了一下。

  穹蒼想起來,那個時候江淩偶爾會跟她說范淮的案子。

  江淩總是缺少人溝通,她的女兒不想長久地活在那些自欺欺人的世界裡,她就儘量不在女兒的面前提起。可是對著社會上的陌生人,她也不能告訴別人,說自己已經被法院判決的兒子其實是無辜的,她覺得那樣對死者太不尊重了。

  只有在面對早熟又沉默的穹蒼時,她內心難以壓抑的傾訴欲才漸漸冒頭。

  她其實並不是想要得到穹蒼的認同,她只需要穹蒼的沉默就可以了。

  穹蒼因為好奇,去查了當年的相關資料,並在江淩再次提起的時候,對她說:「我查過范淮的案件。當年的人證和物證都很齊全,證人互相間沒有關係,跟范淮毫無恩怨,案件的證據和邏輯都非常洽和,是冤案的可能性很低。」

  江淩像是被嚇住了。她臉色猛地白了下去,似乎生怕她說出下一句。支支吾吾道:「是……是嗎?他……他……可能吧。」

  穹蒼看見她這麼大的反應也很驚訝。她很快想到,類似的話可能有無數的人曾對江淩說過,且後面緊跟著的措詞一定不會那麼好聽。

  於是她又補充了一句:「除非真正的兇手有很大的能量。」

  大概是她不善說謊,說話的樣子太違心,江淩沒有相信,並因為這句話陷入了巨大的惶恐。

  她真的很善良,她接受了社會道德對罪犯家屬的精神懲罰,接受那是一種犯罪成本。

  等過了很久,江淩再也沒有提過這件事,穹蒼才知道,自己當時的一句無心之舉,可能傷害到了她。

  穹蒼手指微動,被她握成拳按在手心:「我從不以好壞這種虛無縹緲的標準去判定別人。我只相信證據跟事實。如果,江淩對所謂的真相如此耿耿於懷的話,我也挺感興趣。」

  賀決雲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週三有空嗎?」

  穹蒼低下下巴,朝他致謝。

  賀決雲還是有一個想不通的問題。他抬手按了按鼻根,掩飾自己眼眶的酸澀,問道:「你為什麼會找我幫忙?」他們兩個其實並不算熟悉吧?

  穹蒼真誠道:「因為你是一個好人。」

  如果只有這一句也就罷了,她非得加上一句:「比較好騙。」

  賀決雲頓時猶如心梗。

  「好人」就是被他們這群人弄成貶義詞的。

  穹蒼卻在他對面單純地笑了一下。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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