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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季潔 -【專寵俏娘子(縛情咒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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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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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9 00:09: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意湛風怎麼也沒想到,一回到寫意山莊便聽到聶紫茵的死訊,震得他神魂飄蕩。

  “嗚……是我的錯!是我沒顧好小師妹,是我的錯……”陷在深深的哀傷中,周至遠涕淚縱橫地說不清話。

  看著聶紫茵身上覆著白布,意湛風眼底掠過一絲驚懼,溫文儒俊的五官透著股冷戾的僵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鮮少見到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一屋子的女婢嚇得跪了一地。連向來最關心自家師妹的周至遠,也被他突如其來的盛怒給嚇著,撲在聶紫茵的床榻邊,不敢抬頭。

  意湛風挑眉,翻騰暴漲的怒意在心口處鼓脹,左右了他的思緒,他沉聲暴喝:“突然死了個人,竟然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

  頓時,氣氛沉肅凝重,眾人屏著氣息,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推開周至遠,他正要拉起覆在聶紫茵身上的白布時,綠吟兒霍地出聲:“大少爺,不要……”

  意湛風眉眼肅冷地瞥了綠吟兒一眼,拉著白布的手滯住。“什麼意思?”

  “紫茵小姐……死得很慘。”

  在掀開白布那一瞬間,抽氣聲四起,而意湛風則因為落入眼底的情景,陡然一僵——聶紫茵美麗的臉龐依舊是臨死前痛苦猙獰的模樣,七孔流血、微啟泛紫的唇邊似有小蟲蠕動著。

  這可怖的死狀讓意湛風如遭雷殛,心頭頓時漫過一股絕然的痛意。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所有人對聶紫茵的死三緘其口。

  因為可以讓人死得如此可怕的……唯有苗寨的妖蠱之術。

  就在這一刻,周至遠怨恨的吼道:“我早說過不能信那妖女!這次犧牲的是小師妹,說不準、說不準我們都被下了蠱毒而不自覺!”

  他的話一落下,幾個膽小的婢女忍不住迭聲低泣。“不要……我不想死得這麼惡心……”

  心似被用力掏出、緊握,意湛風沉痛而無力地合上眼,為聶紫茵的死,揪痛了整顆心。“紫茵……意大哥對不起你。”滿心的痛楚狠狠流竄過全身,他壓抑著內心澎湃的怒意,喑啞地開口。

  到頭來,他還是負她?不忍再看那淒慘的容顏,意湛風急急跨出廂房,任由冷冽的風凍結臉上自責沉痛的淚。

  是桐普晴嗎?真的是她嗎?她說她不懂蠱,且一心想救她的紫茵姐姐不是嗎?

  理智蕩然無存,太過狂亂的思緒讓他的腳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

  那……療程還要繼續嗎?萬一、萬一……紫茵姐姐再吐血怎麼辦?

  雖然遲了,但我做過的承諾,絕不會忘。

  意湛風的腳步踉蹌地來到意老太公的院落外,看著隨風微微擺動的秋千,他揚起諷刺的笑容,青筋浮起的健臂,握住係著秋千的麻繩。

  “騙子!好個可人的騙子!”

  對於情事他向來看得淡,甚至不強求,或許打從第一眼起,他就喜歡上那個總有著燦爛笑容的姑娘。將她帶進他的生活後,她的笑更是一點一點地感染著他,而今……她卻教他失望了。

  十指關節因為用力過度而泛白,意湛風一使勁,整個秋千連著綁在老樹上強壯的枝椏,一起被扯落在覆著薄冰的雪地上。

  少了淒冷簫聲的寫意山莊,在這一刻陷入莫名的悲涼當中。

  一個月後

  隆冬,冷冽寒風刺骨。

  離開寫意山莊後,桐普晴直往熱絡繁榮的泉州,終於在只做珍珠生意買賣的“郝鋪”打探到巫循的下落。

  說來也真復雜,因為“郝鋪”前當家水蘊星的姐姐,嫁了個海盜,而這海盜的船長正是巫循的頭兒。

  在巫循帶著未婚妻雪蝶兒來到泉州辦喜事後,兩人就跟著海盜船四海遠遊。

  可海盜船行蹤隨興,在無歸期、無法聯絡的狀況下,桐普晴只得黯然折返蘇州。

  不知道紫茵姐姐怎麼樣了?意湛風可否明白她再次不告而別的用意呢?

  攏了攏身上的毛氅,桐普晴踽踽獨行在冬意甚濃的蕭瑟林間,思緒益發茫然。

  這些日子大江南北來回的奔波,讓她的身心疲憊至極。就在這時,幾道倚在枯木、痛苦喘息的身影擷住她的目光。

  桐普晴不疑有他地趨前問:“大叔,你們沒事吧?”

  “姑娘……救、救我……”

  “呵!咱們走運,遇上帶著金蘆笙的大羅神仙……傳聞不假、傳聞不假。”

  兩人沉重、艱困的吐息在冶空氣中吐出圈圈白霧,桐普晴卻警戒地退了一步。“為什麼你們會知道金蘆笙的事?”

  “‘情笙意動’重出江湖之事人人皆知……又有人說,學會‘情笙意動’的,是個苗家姑娘……”

  “我們兩人乃天正派的弟子,卻遇邪教以卑鄙行徑偷襲,內力受了重創……可否請姑娘……奏‘情笙意動’助我們療內傷。”

  兩人傷得極重,原本已抱著必死的心,卻沒想到竟遇上江湖中傳說的人物,心裏豈能不歡喜。

  輕斂眉睫,桐普晴想起意湛風說過的話,心想,既然遇上如此機緣巧合,她自當順水推舟,試試“情笙意動”的療效。

  依著當日意湛風教聶紫茵的行氣口訣,她道:“那就有勞兩位大叔配合樂音調氣。”語落,她帶著微笑的唇輕輕抵在笙口,纖柔的指準確無誤的落在笙管之上,未多時,溫婉的律音緩緩逸出,回蕩在漫著蕭瑟氣息的林間。

  “唔……”

  桐普晴水燦的眸落在倚靠在樹幹上痛苦呻吟的身影,按壓在金蘆笙上的指似喜見春花的蝶,更加靈巧地起落著。

  醇厚優柔的樂音回蕩的同時,桐普晴心想,用樂音醫治好這些人時,待她再回苗寨時,便可到“努拉懷洞”同祖先爺爺說,她已經洗清意、桐兩家百年來的誤會,讓他老人家可以安息。

  思緒隨著樂音輾轉流洩,在一曲未了之時,兩個求她相救的漢子卻登時口吐鮮血。重傷的漢子相繼發出悲淒的哀號,痛苦的吼道:“我……錯信你……你這妖女用樂音殺人……像百年前流傳的傳說一般……”

  漢子話未盡,抽搐了幾下,登時便斷了氣。

  “為什麼?”桐普晴詫異地撤指,樂音在瞬間止住,林子裏恢復原有的寧靜。

  尚未來得及由震驚回過神,一群手持兵刀的武林人士魚貫般湧進林子裏。

  “拿下那妖女!”

  突地被包圍,桐普晴如墜五裏迷霧當中,壓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輕顫長睫隱下不安,當眸光穿過人群,落在意湛風漠然的臉上時,桐普晴愕然不已。

  “意大哥……為什麼?”泛著溼意的眼眶已滑下淚水,桐普晴手中的金蘆笙隨著她的震懾落地,直直滾到意湛風的腳前。

  震驚的水眸直凝住眼前清雅俊逸的男子,半晌,桐普晴揚起一抹苦澀的笑。“你騙我?”

  “是我錯信你。”發絲隨風飄揚,意湛風俊柔的臉龐勾起冷冷笑弧,笑容下有著撕心裂肺的痛楚。

  雖不明白桐普晴為何到泉州,但整個武林為了布這個局,各地均密切監控她的一舉一動。在安排哄騙這兩個正派叛徒取信於桐普晴之時,始終立在一旁靜觀其變的他,有多麼希望桐普晴吹奏的是愈曲而非傷曲。

  即使她下蠱毒害聶紫茵逃逸後,他的心仍是莫名偏向她……

  哀慟欲絕地瞅著意湛風冷漠的神情,桐普晴的心已被冰冷緩緩淹沒。

  原來,意湛風從頭到尾,根本沒信過她。

  在她出苗寨初遇意湛風時,她單純的以為桐、意兩家的恩怨,會因為兩人的交集一筆勾消。

  在寫意山莊與他共度的時光,一幕幕掠過腦海,加深了內心蝕人的酸楚。

  自始至終……這一切只是她一廂情願。

  “是我錯信你……在初遇你那一刻,我就不該奢望你會安好心,紫茵也不會被你下蠱害死……”

  這一刻他才明白,眼前這張純真可人的臉龐,卻有著如蛇蠍般的歹毒心腸。

  不知在何時,雪花如絮飄墜在天地間。

  桐普晴唇角緩緩溢出鮮血,一滴、兩滴的落在被雪輕覆的銀白天地間。

  紫茵姐姐死了?

  “不……不是……”桐普晴難以置信地瞠著眸,水亮眸底少了向來流轉的靈動俏皮,多了淒涼的苦澀。

  無奈她纖柔的身形因為重創,顫栗如被寒風掃落的枯葉,緩緩地顫落天地。

  傷人、也傷吹奏者心脈的樂譜,似一把無形的刀,狠狠刨開她的心肺,震得她心脈俱傷。

  她無力辯駁,心魂俱裂,向來如水清澈的燦眸頓時蒙 。

  意湛風溫和的眸光不再,曾經讓她感受到疼寵甜蜜的男子已不在。眼前的他,已經不是她所熟悉的意湛風。

  合上眼前,天地在瞬間顛覆,映入她眼底的是那一群自詡為武林正義人士唾棄的神色,以及心愛男子無動於衷的漠然神色。

  桐普晴淒冷的笑懸在唇邊,嘲笑著自己,錯愛……但她卻無悔吶……晃身墜地的纖軀不清楚此刻令她寒徹心扉的是身下的雪,抑或是意湛風冰冷的黑眸……

  她是這麼、這麼的愛他、信任他,而他……出賣了她對他的信任。

  看著那有著燦爛笑容的可人姑娘重創倒地,他垂下眸,任寒風吹拂著衣袂,神魂俱裂的移動木然的腳步。

  這是她罪有應得,她不該被同情、不該被原諒!

  肅穆蒼穹,蕭蕭冷風吹拂下,雪花紛紛由空中盤旋墜地,幽深林間因為皚皚白雪,透著股冷寂的氣息。

  風雪之中,一對儷影緩緩走進樹林。

  “冷嗎?”撫著妻子清冷柔美的圓潤臉龐,厲炎眸中有著濃濃的擔憂。

  曾經,厲炎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與妻子苗千月成親後,他洗心革面,開始實行他們對上天的承諾——闖蕩江湖,行俠仗義、濟弱扶傾。

  他們的行蹤不定、隨心所欲,大半年下來已走了許多地方。相偕離開鎮遠的步武堂分堂後,兩人做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善事,即使日子並不寬裕,夫妻同心倒也逍遙自在。

  一個月前,厲炎一發現妻子懷了身孕,當下便決定找個舒適的地方暫且住下,不再奔波,讓妻子安心待產。

  揚起甜美的淺笑,苗千月緊緊握著夫婿溫暖的大手道:“放心,我還撐得住,我想過了這個林子,應該可以找到落腳之處。”

  “如果撐不住一定要對我說。”

  嬌嗔了夫婿一眼,苗千月沒好氣地開口說道。“我沒那麼嬌弱好嗎?”

  “你的確是太嬌弱,大夫說沒見過像你孕吐這般嚴重的孕婦。”他語調微揚,若不是妻子反對,這一路他絕對會把她捧在懷裏細細呵護,不讓她吃一點苦。

  苗千月哪裏不明白夫婿的心思,啼笑皆非地側過臉,想起那一段往事便禁不件想笑。“那是你鐵青著一張臉死瞪著大夫,嚇得他語無倫次。”

  “你總說我面惡心善,怎麼現下又數落為夫的不是。”

  唉!大丈夫難為,厲炎有些委屈地嘆了口氣。

  厲炎的話一落,卻霍地發現妻子的腳步滯在原地。

  “好像有個人……”

  苗千月欲趨前探看,護妻心切的厲炎揚聲便道:“你留在原地,我去。”

  腳步順從地未再向前,苗千月被裹在厚毛氅的小臉,不禁憂心的看著前方。

  “是個姑娘,還有呼吸,但傷得很重。”

  苗千月聞言,立刻趨上前去,待厲炎撥去女子臉上的雪時,她渾身一顫,愕然的驚叫道:“桐桐!”

  “是寨裏的人嗎?”厲炎揚眉問。

  苗千月微頷首,緩緩低下身,輕撫著桐普晴被雪凍得泛紅的雙頰,眼眶發熱地喃道:“桐桐,為什麼……你會受這麼重的傷……”

  “她的狀況似乎很不好。”厲炎當機立斷地做了決定,直接背起桐普晴嬌小的身軀道:“天快黑了,我們要盡快找到落腳的地方。”

  眼淚稍止,苗千月振作起精神,不敢再耽擱。

  或許是桐普晴命不該絕,她在厲炎夫婦連日的照料下,終於揀回了一條命。

  只是她人是清醒了,眼神卻異常空洞,向來帶笑的小臉,神色淒涼得透著股不尋常的沉默。

  “桐桐,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坐在榻邊喂著她喝完藥後,就讓她睡下。苗千月心疼地瞧著她蒼白的臉蛋,喃喃地說著。

  若依她的性子,見到久違的好姐妹,該是歡天喜地笑著、跳著,但此刻,她卻如同失去靈魂的軀體,不笑也不說話。

  看著妻子著急的模樣,厲炎柔聲安慰道:“大夫不是說別急嗎?或許過些天她身體復原,精神也就來了,你乖,去歇一會兒。”

  這些日子來,聽著妻子反覆訴說她與其他姐妹的事,厲炎強烈感覺到她們深厚的情感,卻也不免為妻子的身體擔心。

  “炎,桐桐不會死吧?”她拽著夫婿的衣襟,憂心忡忡地問。

  厲炎愛憐的張開健臂,萬分疼惜地將妻子摟進懷裏。“傻瓜,有我們一直陪在她身旁,她不會有事的。”

  緊緊將自己偎進夫婿的懷裏,苗千月心中依舊忐忑難安。

  “就如同當年你不離不棄地守護著我一樣,只要有愛,桐桐心裏的傷很快就會復原的。”

  苗千月有些錯愕地揚起眉睫,為夫婿看透自己的心事感動不已。

  當年法潔方丈的話果然不假,成親之後,很多事他們不須經由文字、言語的傳達,便能知曉對方的想法。

  她珍惜,也感恩上天賜予他們夫妻倆的心有靈犀。

  “讓桐桐休息一下,你也要停止胡思亂想,如果你幫我生出個愛哭的醜娃娃,到時你要再生一個賠我。”輕啄妻子紅潤的唇瓣,他在耳邊低語著。

  “你不正經吶!”羞紅了臉,她轉身替桐普晴蓋好被子,夫妻倆才走出廂房。

  待房內陷入沉寂,兀自沉溺在自我思緒的桐普晴睜開眼,側過臉看著桌案上的蠟燭隨風搖曳,心中說不出的淒涼,清冷的淚水緩緩滑下。

  對不起,千月!不是我不睬你,而是你和雪蝶兒一樣,是那麼幸福,我不要你感覺我的痛苦呀!

  桐普晴在心中不斷反覆嘶吼,喊出心裏的痛苦,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曾經意湛風對聶紫茵的好讓她心生嫉妒,她甚至傻傻地希望,他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阿哥,只有她可以獨佔他的一切。

  所以在瞧不清他內斂的情感時,她彷徨、無助、斤斤計較……如今,聶紫茵被害死,而她則從頭到尾,演著自作多情的獨角戲。

  假若意湛風是困住她的那一片竹林,那在她的心迷失方向的同時,深沉的心緒也吞噬了她的純真。

  呵!何苦為人?何苦多情吶?

  心傷得太重,重到她連哭喊都顯得無力。她沒了家人,始終孤單,哭又有何用?

  於是桐普晴只能消極且孤獨地抱著沉積在心口的淒楚,將自己拖入無底的悲慘深淵,抽出內心所有七情六欲,讓自己放空、放空……等待死亡降臨。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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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12-29 00:09:56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冬末臨春之際,一場小雨在午後落下。

  陣陣寒風襲來,被濃雲壓得極低的天際,灑下冷得沁骨的雨滴,啪答、啪答的悶響,落在已覆了一層白霧的湖面之上。

  殘蘆枯葦的湖畔邊,在這一場雨後,雪水寒冷得出奇,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裏,怕是誰也不肯輕易出門。

  不期然的,一股簫音悠悠回蕩在空氣之中,在寒風裏蕩著一股抹不開的淒清。

  一曲終了,意湛風煩亂的心緒終於漸漸平息。

  遠眺雪霧淒迷的情景,他收下九節簫,莫名出了一會兒神。

  此刻佔據心思的,竟是桐普晴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

  我阿爹說,只要路旁的一只小粉蝶就可以勾走我的魂。

  他倣佛可以看見她單手扶在回廊的欄桿上,踮起腳、拚命將手伸至欄桿外,攤掌想讓隨風飄落的竹葉,落入掌心的可愛模樣。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爺爺們的安排!

  還有兩人第一次在此處跳舞的月夜,當時她說,在努拉苗寨裏,找到心愛的阿哥都要跳舞。

  意大哥,你當我的阿哥好不好?

  桐普晴那央求的甜嗓,倣佛還在耳邊回蕩。

  倏地,雨稍歇,迎面撲來的冷風,教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意湛風回過神才發現,握在掌心的銀吊穗被他下意識縮拳的動作,緊緊嵌入掌心。

  雖然她害死了聶紫茵,又仗著金蘆笙作惡,但他卻心心念念,無法任她的屍體孤單地躺在雪地中無人理會。

  腦中抹不去她那楚楚可憐的身影,於是,他再折回枯林,卻沒想到桐普晴的屍首卻離奇消失。

  雪地上只剩她額前的銀吊穗,在皚皚白雪中閃閃發亮。

  那一日,意湛風愣杵在枯林當中,任由心頭那股難以言喻、起伏不定的復雜情緒將他淹沒。而那一串銀吊穗,則成了桐普晴的遺物。

  倏地,一道掠閃而過的人影拉回意湛風的思緒。

  他凜眉,身手俐落地縱身跟上,頃刻間便追上黑衣人。

  “是誰如此大膽,膽敢擅闖寫意山莊!”他拾起幾枚枯葉,朝著黑衣人直擲而出,枯葉夾著銳勁,利如刀刃,瞬間便劃破黑衣人手臂,留下幾道傷口。

  黑衣人吃痛地旋身落地,疾退數步,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壓低嗓音道:“休管閒事。”

  俊眉一瞇,意湛風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淡嘲。“寫意山莊不是閣下說來就來,說走便走之地。”語落,他腰間的九節簫倏忽翻轉上掌,俐落的朝對方頸肩襲去。

  似已摸清意湛風的武功招式,黑衣人右肩微沉,以內力格開意湛風的九節簫,左手順勢揮擊而出。

  意湛風俊眸微凜,氣定神閒地側頭避開,手中九節簫似有意識的在他掌中颯然翻動,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機會,隨勢再攻。

  黑衣人屏氣凝神,不敢大意地接著意湛風一招又一招的攻勢。無奈不管黑衣人如何拆招退避,意湛風手中的九節簫如影隨形地出現在他眼前,擾得他心慌意亂、腳步散亂。

  瞬即,在黑衣人目不暇給之際,耳畔生風,頸骨傳來似欲折斷的奇痛後,他縛住面容的布巾倏地被挑開——

  “周師哥?!”氣息猛地一促,意湛風不能相信地低喊出聲。

  既然被識破,周至偉僵硬地扯動嘴角,趁其不備,他俯身向前,揚掌朝意湛風擊去。“交出金蘆笙!”

  意湛風下顎微繃,驀然間,周至遠的話猶如醍醐灌頂,頓時讓他想通了一切。

  “原來你最終的目的是想要金蘆笙?”

  周至遠冷冷揚唇,手中翻出一把銀匕首,隨即往意湛風的肚腹刺去。“我不只要金蘆笙,還要樂譜!”

  閃過匕首的戳刺,意湛風胸中一股冷意襲來,不由冷厲開口。“我已經把金蘆笙及樂譜給燒毀了。”帶走桐普晴的金蘆笙後,他在意老太公的應允及武林盟主面前燒毀了這讓江湖人士百般覬覦、渴望爭奪的奇物。

  周至遠聞言,難以置信地一怔。“燒了?你竟然燒了‘情笙意動’……枉費我用盡心機,小師妹不就白白犧牲……”

  “是你下的蠱毒?”眸底寒意四竄,意湛風咬牙切齒的模樣,倣佛要將他撕吞入腹。

  周至遠發狂似的亂了氣息,寧可兩敗俱傷,也不讓意湛風有活命的機會。

  他胡亂戳刺的坦承道:“對,反正小師妹半死不活,我這個做師哥的只是好心送她一程;而那小妖女壞我大事,所以我把金蘆笙裏的愈譜與傷譜換掉,沒想到那小妖女真著了道,完全不用我動手……”

  在他不顧一切的全盤供出之時,意湛風已震懾到氣血翻騰,雙耳嗡嗡作響。

  “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周王遠神情欲狂,笑聲淒厲地狂笑。“哈、哈!怡然公子呀怡然公子,你一世英名盡毀在我這小人物身上,任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哈哈哈!”

  他的話痛擊著意湛風的心,讓他暈眩得幾乎要站不住腳。強忍心中的痛楚,意湛風揚腿一踢,勁道十足地讓周至遠松手,任銀匕飛脫而出。

  “你操縱人性、機關算盡,得來的是什麼?枉費紫茵喚你一聲師哥,你竟狠下毒手謀害她!”想起聶紫茵的死,意湛風毫不留情地翻掌朝周至遠的天靈蓋猛擊,只見他慘呼一聲,瞠大眼,倒地斷了氣。

  手刃周至遠後,意湛風痛徹心扉的跪倒在地,俊儒的臉龐血色盡失。

  是他將聶紫茵與桐普晴推向死亡之路……

  突地,攢在懷中的銀吊穗由胸口衣襟滑下墜至地面,這一刻,意湛風才看清自己的心。他的心裏明明就有她,為什麼還抵死不願承認?

  最後竟然還讓周至遠有機可乘,將所有罪行扣在桐普晴身上?

  “桐桐!”錯待桐普晴的悔恨,在心口反覆煎熬著他,幾近泣血的絕望,讓他不得不真真實實,將有關她的一切深深鐫入心頭……

  苗千月以為,只要耐心的守在桐普晴身旁,她終有一日會感受到他們的用心良苦,沒想到桐普晴的狀況卻是益發嚴重。

  眨眼間過了一天又一天,桐普晴卻倣佛看不到、聽不到,也感覺不到苗千月的呼喚。她不吃、不喝、不睡,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獨自退縮在無人可觸及的地方,任自己孤獨地凋零、死去。

  “桐桐……你好殘忍,我懷了孩子,你卻讓我天天為你擔心、為你哭,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她啞著嗓,叨叨絮絮盡是責難。“失去親人的不只有你……我爹爹、哥哥、親人也都不在了,你的難過,我也嘗過……”

  突地,一雙手柔柔地落在苗千月的肩頭,打斷了她的話。

  苗千月淚眼蒙 地抬起頭,眼底落入夫婿關切的眼神。“炎!”

  “我查到桐桐之前的落腳處,找來一個人,希望對她的病情有幫助。”

  門霍地被推開,苗千月看到一個身形修長,面貌俊儒卻憔悴的斯文男子,緩緩走入廂房。

  “他是誰?”苗千月兇惡的瞪視著他,身子下意識擋在桐普晴的床榻之前。

  “我……是桐桐的阿哥。”意湛風的眸光透過苗千月,凝視著桐普晴不言不語的空茫神情,極度的懊悔心痛,卻也欣喜若狂地感激上蒼、感謝厲炎夫婦。

  對他而言,桐普晴沒死是上天賦予的恩賜,是讓他有補償桐普晴的機會。

  苗千月聞言,心猛地一凜地撲上前,拽住他的衣襟吼道:“你到底對桐桐做了什麼?”

  坦然迎向苗千月指責的眼神,意湛風喑啞的沉聲道:“是我負她……”

  “你負她?!”苗千月難以置信地瞠大眼,向來冷凝的性子起了波瀾。“你這個混帳東西,像桐桐這麼好的姑娘,你竟然負她、欺負她?你還是不是人……”

  “千月,別嚇著腹中的孩子。”厲炎擔憂地瞅著妻子激動的模樣,連忙出聲安撫,深怕她一個失手就把意湛風給砍了。

  “無妨,我的確該死。”他靜靜立在原地,任由苗千月罵著。深吸了一口氣,他所有的思緒全落在桐普晴身上。“我可以知道桐桐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苗千月還沒點頭,厲炎便逕自開口道:“我和千月到泉州找到他們另一個好姐妹雪蝶兒,她說在努拉苗寨被滅寨之後,桐桐救了她。當時雪蝶兒被我所傷,桐桐帶著她躲在山裏照顧了她一陣子,直到她的未婚夫來接她。後來聽說桐桐曾到泉州尋過雪蝶兒一回,但兩人卻沒見到面。”

  厲炎簡扼地交代事情的經過,提起他的滅寨惡行,他心中仍是有愧。

  薄唇浮現哀傷的笑容,意湛風神色復雜的微頷首,那段時間應該是桐普晴回努拉苗寨發生的事。當時他就該問她,也該看出她的憔悴,卻只是自私地一再把聶紫茵病情加劇的責任扣在她身上。

  失去親人的她應該得到他的安慰,他卻該死的沒察覺她的異樣……而她竟也只字不提。

  再加上之後發生的事,桐普晴的心終被一連串殘忍的打擊給震碎、擊垮。

  細細打量著他黯然陰鬱的臉色,苗千月才感嘆地道:“在我們四個好姐妹裏,桐桐最開朗也最樂觀,想來這些日子她一直在承受著痛苦……我不知道這麼下去,她會變成什麼樣,不過既然炎請你走這一趟,這個殘局就由你去收。”

  “厲夫人,謝謝你。”他緩慢的走到桐普晴身邊,直視著她的深邃黑眸,不敢眨動,怕眨眼間,她便會如同晨露般,在他眼前消逝無蹤。

  “桐桐,對不起。”含著淚的幽闐黑眸,瞬也不瞬的盯著她,似要將桐普晴的面容烙印在心裏。

  萬般自責的情緒逼得他瀕臨瘋狂,她是如此嬌小,怎能承受洶湧而至的打擊?

  他讓她嘗盡苦痛,即便滿腔懊悔,他卻茫然不知該如何乞求她的原諒饒恕。

  “桐桐,我們回寫意山莊好嗎?”將桐普晴輕輕攬入懷裏,他幾乎就要忘了,她的身形有多麼嬌小、多麼需要人呵護。

  桐普晴沒有回答,向來燦笑如陽的臉龐,此刻卻空茫、脆弱得如江面薄冰,波瀾不興。

  好半晌,意湛風才開口道:“我想把桐桐帶回寫意山莊,可以嗎?”

  厲炎攤了攤手,表情為難的瞥向妻子,擺明了一切讓她作主。

  意湛風凝視著苗千月,見她深思許久,遲遲不給答案,他語氣堅定地再道:“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

  “好!我信你,不過你一定要幫我們找回那個愛笑的桐桐。”

  苗千月迎向意湛風誠摯而深刻的眼神,也不禁動容,這種毅然決然的眸光,她太熟悉了,當初夫婿允諾要給她幸福時,也是這般的眼神。

  “我會用盡一切力量尋回我們的桐桐。”意湛風激動的允諾,心中悲喜交加。

  突地,苗千月由腰間取出一只丹瓶遞給他。“一天一顆藥丸,用米湯送服。”

  眉微挑,意湛風不解地覷了她一眼。

  “你眉心隱著股極淡的蠱氣,顯然中毒已久,雖不會致命,但還是盡早解蠱較好。”苗千月依舊清冷著一張臉容,不打算給他一丁點好臉色看。

  意湛風抱拳一揖,瞬間便明白苗千月話裏的意思。他也曾懷疑,若聶紫茵是因為檀香裏摻著的蠱粉而死,那寫意山莊或許也有人在不自覺中中了蠱毒。

  “我們也決定在蘇州落腳,屆時會不定期造訪寫意山莊。”苗千月瞅著他,警告的意味甚濃。

  意湛風微怔,立即微勾起唇道:“希望屆時可以與桐桐一起招待兩位。”

  輕輕的握著桐普晴覆著薄繭的小手,意湛風眸裏有無限柔情。

  希望……他與桐普晴之間能早日雨過天晴!

  桐普晴任由意湛風將她帶回寫意山莊,並住進她的綠竹苑。只是回到綠竹苑,桐普晴身心的狀況並沒有好轉,甚至有惡化的趨勢。她的眼神依舊空洞,躺在榻上,不動也不說話,更甚者拒絕意湛風給與的關懷。

  幾凡由意湛風經手的食物,她抗拒得極為直接,接連著幾日,桐普晴又消瘦了幾分。桐普晴無言的抗拒讓意湛風束手無策,心力交瘁。

  而意湛風被她折磨得半死外,硬是跟著她瘦了一圈。放下手中的粥,意湛風眼中布滿血絲地啞聲祈道:“桐桐,你可以氣我、打我、恨我,又或者在我身上種情蠱讓我痛苦,但就是不要折磨你自己。”

  輕輕將臉貼在桐普晴漠然的臉上,意湛風心疼地握著她略顯冰冷的小手低喃。“我知道,是我錯怪了你,是我不好,你該惱我……”

  貼近的彼此,吐息交錯,緩緩加深了彼此間親密的氛圍。這時,一道身影倏地由床榻邊擠入,突然嘻嘻笑的嗓音不識相地介入兩入之間,打破了孫兒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深情氣氛。

  無視孫兒欲殺人的目光,意老太公抓起兩鬢的白發,故作可愛地問道:“小不點,認得我嗎?我是老太公呀!”

  “老太公,你來這裏做什麼?”瞧他熱絡的模樣,意湛風心裏鬱抑無處可發,語氣冷凜得嚇人。

  “呿!我同小不點說話還需要你同意嗎?”很不客氣地頂開孫兒頎長的身軀,意老太公慈眉善目地又問:“小不點,老太公幫你重扎的秋千,你要不要去瞧瞧、蕩蕩呀?”

  瞧桐普晴始終沒反應,意老太公沉重地開口道:“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廢話!不然他不會把桐普晴帶回綠竹苑!

  意湛風雙手環胸地瞥了他一眼,語氣難掩不安。“老太公有辦法?”

  意老太公童心重,依他想出的法子應該不會太高明。

  感覺到孫兒的不以為然,意老太公兩道白眉挑了挑,甚是得意的微仰下顎,對著孫兒道:“哼!咱們走著瞧,老太公我是比你這個臭小子有用多了。”

  翌日清晨,意湛風勉強喂了桐普晴喝下半碗米湯後,他便抱著她坐上竹制的輪椅,往意老太公的院落而去。

  “你知道老太公的,他要你去瞧瞧他重新為你扎好的秋千,你不去,他定是要在我耳邊碎嘴一整天了。”

  意湛風推著桐普晴走過回廊,看著冬天方過、時正臨春,蓊鬱的竹林又恢復綠意幽情,隨風擺蕩著綠海,他不禁感嘆地道:“我還記得你很喜歡這裏。”

  當時桐普晴踮起腳,拚命將手伸至欄桿外,攤掌想讓隨風飄落的褐色竹葉落入掌心。臉上漾著單純喜悅的笑容,讓他的心因她稍嫌稚氣的行為舉止而微微發顫。

  意湛風話一落,眼前風一拂,密密竹葉旋落,在他們面前下了一場竹葉小雨。

  感覺到桐普晴抬高柔美的下顎,水燦的雙眸隨著旋落的竹葉而動,意湛風心底有股說不出的感動。至少此刻的桐普晴不是全然無所覺。他幽深的眸光不期然落在桐普晴臉上時,一道急如閃電的墨色身影往桐普晴疾劈而至。

  “桐桐小心!”意湛風縱身一躍地擋在桐普晴身前,深怕她會遭受池魚之殃,他揚腳將輪椅推離他與黑衣人交手的危險範圍。

  黑衣人身手矯捷、出招如風,武功不弱,意湛風與他拆了百來招後,後繼無力竟處於弱勢。

  喀喇!一聲莫名聲響起,黑衣人僵滯了下,意湛風跟著踉蹌倒地。

  在黑衣人手持長劍欲刺入意湛風的身體之際,桐普晴大受刺激地猛地回過神吼道:“不要——”

  許是被桐普晴突揚的清嗓嚇著,黑衣人幾個縱跳,轉瞬間便失去了蹤影。

  “意大哥!”桐普晴下意識地撲向意湛風,顫抖的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龐,淚水瞬間奪眶而出。“你傷著哪兒了?你傷著哪兒了?”

  “桐桐!”意湛風呆愣的瞅著桐普晴,感覺到她溫熱的淚水一滴滴落在頸肩,他眼眶發熱地撫著她的臉。“桐桐,你回來了……”

  許是久未開口說話,她的聲音顫然微啞。“你……沒事?”

  長劍落在他的腋下,根本未傷他一分一毫。

  感受到她的關切之情,意湛風驚喜揚聲,緊緊將她擁住,深怕眼前的她只是幻覺。“桐桐!不要再離開我,求你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我當你的阿哥、讓我疼你、寵你、愛你……”

  當他陷入危急的那一瞬間,她出於直覺的衝破了她自身的囹圄,讓她刻意遠 的靈魂、理智瞬間回到軀體。思緒一回籠,所有痛苦與傷心的回憶讓桐普晴緊抿著唇,拒絕他的懷抱。“不、不要碰我!”

  她恨自己,更恨意湛風對她所做的一切。

  然而意湛風卻置若罔聞地緊緊抱著她,痛楚地閉了閉眼睛,把她圈抱得更緊。“沒關係,你不要我也沒關係,只要你恢復健康,我別無所求。”

  感覺到他徐緩醇厚的嗓音在她耳畔回響著,桐普晴嬌小的身子猛地一僵,繼而抗拒掙扎。“我不要你、不要你!”

  “好!全依你……”經歷這一番苦難,和誤以為她離開人間的種種,讓意湛風真正識得真愛為何。

  見他如此低聲下氣,桐普晴心中一軟,淚水無聲息地紛落滑下。

  她臉色哀苦,有幾分賭氣地嚷道:“我不會原諒你、不會原諒你!”

  “好,你無須原諒我……這一輩子都別原諒我……”他喃著,情難自己地吻上她的唇。“讓我可以永遠留在你心底……”他的吻不似初次吻她般的蜻蜓點水,壓抑許久的情感一反溫文性情,霸氣又溫柔地攫取她的甜美,佔據她的呼吸。

  灼熱氣息交融,桐普晴被他吻得渾身發熱,想推開他卻因身體過度虛弱而使不出氣力,只能任他強取豪奪。

  好半晌,在彼此氣息仍未定之時,桐普晴一臉深思地問:“意大哥,你真的要當我的阿哥嗎?”

  意湛風怔怔地瞅著她,語氣有些忐忑。“你問這是什麼傻問題?”

  “才不是傻問題!”用力汲取他身上沉穩的氣息,桐普晴拉回理智,捂住自己的唇不給吻。“我改變主意,不讓你當我的阿哥。”

  她閉起眼睛,回想過往的一切,已經決定不會如此輕易原諒意湛風。

  “桐桐,你聽我說……”因為她這一句話,向來沉穩的意湛風慌了,更失去往日的不慍不火,心急如焚地追著可人的姑娘跑。

  而在遠處,一道墨色身影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們的視線,終於隱忍不住地暴出低咒。“嗚……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子孫不孝,腰好痛……真的老了,嗚……”

  當一對愛侶上演著一個忙著拋開隔閡、解釋誤會;一個拚命拒絕,抵死不讓靠近的無聊戲碼時,另一頭,為了愛孫搏命演出的老人正單手撐著腰,嗚咽地直想找莊裏的美婢替他揉揉閃到的腰。

  怎麼人家娶孫媳婦那麼簡單,而他想替孫兒追回媳婦兒,抱個曾孫子,享享天倫之樂還真難哩!

  唉!不過挺好的,至少意、桐兩家的百年恩怨在這一代畫下句點。

  呵!是圓滿大結局哩!

  好多年之後

  晴朗的天空萬裏無雲,日光透過竹林篩落了滿地的樹影,竹林中有著熱絡的交談與孩童嬉鬧其間。

  “娘!善善肚子餓餓。”扯著娘親的袖口,將滿三歲的厲繼善稚氣的開口。

  苗千月拿起手絹溫柔擦去兒子額上的汗水,柔聲地道:“好,待意叔叔和爹爹替咱們備好膳食,就可以吃飯嘍!”

  她話一落下,名喚巫澐嵐的小姑娘瞪大著眸嚷道:“呀!澐澐不吃意叔叔準備的筍筍大餐。”

  桐普晴聞言,忍不住扯開燦笑。“澐澐,這裏放眼望去盡是一大片竹林,最多的就是竹筍吶!”

  “不用擔心,我叫我阿爹去捉山雞、野豬。”剛滿六歲的允靖高舉著小手叫。

  “竹林裏沒有野豬。”

  “那怎麼辦?”

  “找我、找我,老老太公帶你們蕩秋千去。”意老太公突然冒出的亢奮語調,輕舉地瓜分了孩子們的注意力。

  “好呀!蕩秋千、蕩秋千!”一見到老人,一群孩子開心地嚷著、叫著,熱情直逼燦陽,一下子就忘了方才嚷著不吃筍子的煩惱。

  意老太公樂得眉開眼笑,左、右手各抱一個,身後還背了一個,跟著起哄。“好呀!蕩秋千、蕩秋千。”

  “老太公你行嗎?別又閃到腰了。”桐普晴半憂心、半調侃地問。

  老臉一臊,意老太公朝她扮了個鬼臉。“哎呀!你這個小不點,等你嫁過門我一定好好修理你。”

  “我也還不打算嫁,老太公最好活過百歲,才打得到我。”回他一個大鬼臉,桐普晴同老人家鬥著嘴。

  似是很享受與桐普晴鬥嘴的時光,意老太公這回可驕傲了。“哼!別以為臭小子寵你,你就可以欺負我,哼!我現在……有三個小毛頭,懶得理睬你!”

  意老太公說完話,很是得意地帶著小毛頭往他的院落走去。

  看他們身形漸行漸遠,苗千月這才擰起眉問:“桐桐,都過這麼多年了,你還真的不打算嫁人呀!”

  在桐普晴恢復健康後,意湛風發了幾張帖子邀請她的好姐妹來寫意山莊一聚。

  意湛風這張帖子,可是花了三年才湊齊被稱為“邊域之花”的雪蝶兒、洛翩翩、苗千月及桐普晴,這四個結拜姐妹。

  這些年來,雪蝶兒與夫婿巫循跟著名聞遐邇的嘯夜鬼船在海上遊歷。

  洛翩翩與夫婿允薩長居女真,天天追鷹、打獵,逍遙自在,壓根不像與允薩成親多年。

  苗千月為厲炎生了個兒子後,一家三口仍過著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的日子。

  四人之中,唯有桐普晴這可人的俏娘子尚未許人。

  唔……若真要嚴格來說,桐普晴早已名花有主了,只是佳人遲遲未點頭,婚事也就這麼耽擱下去了。

  洛翩翩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是呀!你都跟阿風窩在竹林這麼久了,不給人家一個名分,實在說不過去呀!”

  “什麼話嘛!我可是幫他做了不少竹簫出售,我做的簫,支支受歡迎,可沒白吃白喝。”桐普晴努了努唇,嬌俏的臉龐有些不甘心。

  不知道的人說不定還以為她對意湛風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哩!

  “就是、就是,你可別拿喬拿過頭了,到時變老姑娘,沒人要你怎麼辦?”

  雪蝶兒話一落,逗得大夥哄堂大笑。

  桐普晴瞇起眸,對她們一鼻孔出氣的態度產生了極度的懷疑。

  “你們是怎麼了,胳臂盡往外彎?難不成意大哥拿什麼賄賂你們?”

  三個女子極具默契地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就筍子湯嘍!”

  桐普晴氣呼呼地瞪大著眸,插著腰大嚷:“哦!你們因為筍子湯,竟然就把我出賣了!”

  “沒辦法,誰讓阿風的筍子湯有養顏美容的功效,喝了可是會更加白嫩美麗,還可以保持身段窈窕。”

  “誰說的?誰說的?你們被騙了!”

  “別拖拖拉拉的,那你是嫁不嫁呢?”

  “就是、就是,如果親事不辦,我可是要帶我們澐兒到靈珠島找朋友去嘍!”

  “唉呀!你們好煩啦!”桐普晴捂耳尖叫,嚇得竹林裏的小雀鳥撲撲撲飛走。

  唉!大家說說咩!這桐普晴是不是該嫁呢?※注一:苗族以木鼓為祖先的神位,所以祭鼓即為祭祖;“略崩”漢意為“子孫鼓”,其目的是透過祭鼓追念祖先,祈求他們保佑子孫繁榮昌盛、五谷豐收、六畜興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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