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漫 -【你是我的榮耀】《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章

　　于途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中。研究所的同事們早習慣了「白加黑」「六加一」似的加班方式，但是看到他全情投入的樣子還是有點觸目驚心。

　　從實驗室出來，大孟忍不住勸他：「悠著點啊，別跟老關似的折騰進醫院了。」

　　他還不知道關在真正的病情。

　　于途說：「沒事，我有數。」

　　他當然不會把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回歸研究所之後，他的生活甚至比以前更加規律起來。以前還會時不時和關在一起廢寢忘食，現在卻無比準時的吃飯休息，運動健身。

　　他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地緊湊嚴密，毫不留間隙，然後嚴格地去執行。

　　「話說你幾十天休假也沒歇著吧？」大孟說。

　　「怎麼？」

　　「回來後有如神助啊，一二三四五，之前卡住的點都解決了。老于你這幹勁，是不是想趁老關住院謀朝篡位啊？」

　　「滾吧。」于途兩個字回答了他。

　　等大孟真的滾了，他卻站在原地，良久，自嘲地笑了一下。

　　月中的某個週六下午，于途接到了翟亮的電話。

　　「夏晴來上海了，說要補上次那一頓，請大家吃飯，讓我喊你，今天或者明天都行。」

　　于途直接拒絕了，「我沒時間。」

　　「那行，我就問問，你不去也好，免得曲銘那個賤人又犯賤。」翟亮爽快地掛了電話。然而到了晚上十點多，他正要下班，翟亮的電話又打過來。

　　于途接起來，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夏晴的聲音，她似乎帶著幾分醉意，竟然問：「于途，喬小姐……喬小姐是誰？」

　　喬小姐……

　　他已經好一陣沒想起喬小姐了，可是卻有那麼多人喜歡提起她。高中群，大學群，總是看見他們跳動著討論。

　　他分明不想聽見她的名字，可是當他們提起她的時候，他的內心似乎又是歡迎的。或許因為只有這一刻，他才可以釋放那些被關押的情緒。

　　于途抬起手，關掉了辦公室的燈，一片黑暗中，他握著電話，鎮定而泰然地說：「當然是晶晶。」

　　于途沒想到第二天還會收到夏晴的信息，那時他正要進會議室開會。

　　「翟亮說你在加班，有空喝杯茶嗎？」

　　他看了一眼信息，漠然地把手機鎖進了信號屏蔽櫃中。會議結束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拿回手機，微信裡又多出來兩條信息。

　　「我在你單位旁邊的咖啡館等你。」

　　另一條是一個定位，發送時間是下午六點五十。

　　夏晴穿著一件薄羊絨大衣坐在咖啡館裡，全身上下是精心收拾過又不著痕跡的精緻，與相對簡陋的咖啡館顯得格格不入。

　　不過這附近能找到一家咖啡館已經不容易。

　　會來這裡，她覺得自己大概鬼迷了心竅。

　　但是就算鬼迷心竅，此時此刻她也必須見到于途。不然，那自從看見視頻後就被灼燒的心無法平靜。

　　她一直不敢相信。

　　她早就聽曲銘說起過「喬小姐」，那個和于途一起喝過羅曼尼康帝的喬小姐，她懷疑過是不是喬晶晶，可是這怎麼可能？

　　于途怎麼會和喬晶晶攪在一起，他從來不喜歡她的。

　　對於喬晶晶，夏晴一直有一種微妙的情緒。初中時代她是真正的天之驕女，最聰明也最漂亮，可到了高中，班裡居然有個女生比她還漂亮，還受人歡迎，夏晴很難不產生一些想法。不過還好，自己的成績甩她一大截，還好，她向自己也喜歡的男生表白失敗了。

　　所以後來她在大學裡向于途表白成功，第一時間就告訴了久未聯繫的高中同桌。她知道她嘴碎又八卦，一定會告訴高中班裡的所有人。

　　那個時候，她除了夙願得償的歡喜，還有想起表白失敗的喬晶晶時，翻倍的快樂。

　　可是幾年後，于途卻和喬晶晶在一起了？他們一起喝酒，一起打遊戲，一起高調地出現在公眾面前……

　　夏晴徹夜難眠。

　　可以是任何人，可是怎麼可以是喬晶晶。

　　他說「當然是晶晶」——憑什麼當然，就因為今時今日她是個明星？

　　這太可笑了。

　　她若有所覺地轉頭看向窗外，馬路對面，于途正朝著咖啡館走來。他身上的大衣並不高級，但是天生衣架子在那，再普通的衣服穿起來都挺拔軒昂。

　　路上有女孩子在回頭看他，他恍若未覺，年少時代對他的迷戀裡，大概這也是一個加分項，那麼多人喜歡著的男孩子啊……

　　其實早些年，夏晴從未後悔過和于途分手。

　　為什麼要後悔呢？一個男人，明明可以拿到高薪，卻為了自己所謂的理想，企圖讓另一方去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太幼稚也太自私。

　　大城市高昂的消費從來不會因為他的理想而打折，他們都出身在三四線城市的普通家庭，不一起打拼，怎麼在北京上海這樣的大城市立足？

　　房子、將來孩子的教育，哪一樣不是巨額的支出，研究所的工資怎麼可能支撐得起。難道全部靠她？憑什麼？

　　分手後她不止一次和朋友們提起過于途。

　　高中的同桌，大學的舍友，工作的同事……她不由自主地在和他們聊天的時候會提到他——自己的前男友，闡述她分手的理由。

　　他們當然贊同她，她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正確。

　　她一點都不後悔。

　　唯一讓她意難平的地方，就是她提出分手的時候，他居然直接答應，沒有絲毫的挽留。

　　直到有一天，她發現她要過三十歲生日了。可那個夢想中，和于途一樣聰明優秀，又和她一樣成功的人卻沒有出現。

　　周圍不是沒有追求者，她也再談過一次戀愛，可是那些人，不是不夠聰明，就是不夠風趣，和于途比起來，每一個都面目平庸。

　　她忽然就覺得，其實于途也是可以的，雖然沒有錢，但是這個缺點，在比較了一圈後，完全可以用其他優點來彌補。高學歷，沒錢卻體面的工作，以及，比其他所有女同事的男朋友老公都帥一大截。

　　反正如今她已經拿著七位數的年薪，幾年前不甘心自己要承擔更多，這時似乎也可以接受了。她已經有了足夠的經濟實力。

　　那段時間她蠢蠢欲動，格外地關注起高中和大學的群，甚至還有兩次故意挑起了話題。

　　但是當看見于途被同學呼喊著去修淨化器，她心中又有些遲疑。

　　正躊躇間，她聽說于途要去投行了。

　　幾乎在一瞬間，她就決定改變行程去上海。

　　她清楚地知道，當于途踏出封閉的研究院，進入金融圈，會是多麼的受歡迎。

　　那次見面卻不盡如人意。她自有矜持和驕傲，當然不會去死纏爛打，但是如果就此放手，難道讓一個從沒付出過的陌生人、後來者，坐享其成？

　　她猶豫著計較著。

　　但一切猶豫和計較在她看到于途和喬晶晶的視頻後徹底終結。

　　于途推門進來了。

　　夏晴收起了雜亂的思緒。她深吸一口氣，昨天喝醉了失態，現在是挽回姿態的時候。

　　她笑盈盈地看于途坐下，說出早就準備好的開場白。

　　「翟亮說你電話經常沒信號，果然是這樣。你們這是保密措施？電話不能帶進實驗室？」

　　于途點了下頭，直接說：「你找我有什麼事？」

　　「我等了你兩個小時，難道幾句話把事說完就走？」夏晴的態度和上次有著明顯的不同，「你晚飯吃了嗎？要不要點點東西？」

　　「食堂吃過了。」

　　服務員走過來，于途隨便點了杯茶。

　　等服務員走了，夏晴說：「昨天聚會結束，我和翟亮兩個人又找地方喝了挺久，聽說你又回研究所了？」

　　「對。」

　　「他其實挺擔心你的，說你狀態不太對，但是又不好多問。」夏晴朋友似地關切，「是中x那邊有什麼問題？」

　　于途抬眸看了她一眼。

　　翟亮哪裡會擔心什麼，這樣拿別人來繞彎子未免令人不耐煩。他看了下錶，打算儘快結束這次見面，十分簡短地說：「沒什麼問題，我比較適合研究所。」

　　注意到他的神情，夏晴決定立刻換一個話題——這個話題根本不重要，她也沒興趣瞭解，不過是把翟亮當藉口，讓她的這次找他的行為合理化而已。

　　她唇畔帶笑，進入她真正在意的問題：「對了，你怎麼會和喬晶晶一起玩遊戲？昨天大家聚會討論了半天，怪我們不早說喬晶晶是我們的高中同學。這我們怎麼說啊，一直跟她又不熟。」

　　「聽說你們還一塊喝過酒？我想來想去不太可能啊，所以等他們一走，特意跟你求證了一下。」她圓過昨天酒後失態的電話，微笑說，「沒想到真的是她。」

　　「你們怎麼會碰在一起的？」她狀似好奇，又一次問道。

　　于途淡淡地說：「我和她是高中同學，有聯繫不奇怪。」

　　夏晴被噎了一下。

　　你和她是高中同學，我就不是了？這個答案是不是太敷衍了？

　　「也是。」夏晴認同的表情，「不過她從來沒在班級群裡，我還以為她並不喜歡跟以前的同學玩。」

　　「說起來，我們班級現在最成功的就是她了。」她攪拌著咖啡感歎，「反而我們卻沒什麼大出息，出了社會，成績好有什麼用，還是要看情商的。」

　　于途微微垂眸：「她是重點大學畢業。」

　　「是嗎？」她有些恍然地樣子，「念書的時候沒怎麼關注。不過我是很佩服她的，娛樂圈那麼複雜的地方，龍蛇混雜，什麼人都有，她能混這麼好，這麼紅，肯定付出了很多吧。」

　　她語氣輕鬆，宛若隨口閒聊。

　　「夏晴。」

　　于途忽然叫她的名字。

　　夏晴頓住。

　　「我想，或許我該和你說聲抱歉。」

　　在夏晴意外的眼神下，于途直視她，不疾不徐地說：「當年我答應得太輕率，只考慮到你足夠獨立，卻從來沒想過自己要付出什麼。事實證明，我實在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幸好，你一向聰明，及時止損。」

　　他嘴裡說著抱歉，可是看著她的眼睛裡卻一片冷意，哪裡有絲毫的歉意。

　　夏晴陡然明白，他根本不是在道歉，分明是她剛剛暗示了喬晶晶可能上位不正，他迫不及待為她反擊。

　　而這一段看似道歉的話，從頭到尾不過是告訴她，他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她。

　　一瞬間，她的心裡宛如針紮。

　　她不過是一句暗示，他竟可以如此言語傷人。

　　夏晴簡直想冷笑，「于途，這就是你的風度？」

　　于途神色淡然：「我們很久沒聯繫了，你何必？」

　　夏晴不再說話，所有準備好的試探此時全都失去了意義，她這些天如野草般生長的不甘瞬間被澆滅，涼得徹徹底底。

　　她知道她徹底估錯了自己在于途心裡的分量和剩餘感情，他竟然連和她周旋的耐心都沒有了，於是輸的血本無歸。不過還好，這場敗仗沒有別人看見。

　　她竭力優雅地將咖啡喝完，招來服務員買單，起身時意有所指地說：「怪不得你會回研究所，畢竟不用再為身外之物擔心了，祝你能牢牢把握住。」

　　話說到這地步，這輩子都不必相見了。

　　于途又在咖啡館裡坐了一會。

　　離開的時候外面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于途站在屋簷下，忽然想到，如果這個時候他已經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要把今天的事情跟她打個報告？

　　他要怎麼說？她又會怎麼回？

　　不過，最後他大概會選擇不提吧。

　　畢竟今天是她的生日……

　　他出神了半晌，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可笑，豎起領子，低頭走入了雨幕中。

　　回到家中，他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翟亮有些訕訕地迎上來，看到他的樣子又哧溜去衛生間給他拿了毛巾。

　　「我告訴夏晴你單位地址沒關係吧？反正她網上也查得到。」

　　「沒關係。她以後應該不會再找我。」

　　翟亮理解了一波後忍不住感歎：「郎心如鐵啊。」

　　「昨天你沒和他們提起晶晶、」于途擦頭髮的動作頓了一下，「和我們玩遊戲的事吧？」

　　「當然沒有，你都叮囑我了，我就當不認識棉花唄，更不會說她以前打的多爛。」

　　于途眼神看過去，翟亮連忙做了個封口的手勢。

　　「我說，你不會心裡，嘿~~~」他搖搖頭，「說起來，棉花是挺可愛的，活潑又賣萌，跟個小姑娘似的，我到現在還沒辦法把她跟那麼個大明星聯繫起來。」

　　「但是雖然她是你的高中同學，現在距離太遠了吧，高攀不起的。咱們也陪著她打了快兩個月遊戲吧，這會連招呼都沒一個，人就不見了。」翟亮聳聳肩，「大明星果然不好接近。」

　　「遊戲裡……她沒有再上過嗎？」

　　「沒啊，我看了她的歷史記錄，還停留在你們比賽那天呢，最後兩場戰績有點牛。」

　　于途沉默地擦著頭髮，片刻後說：「她給了我兩張KPL的門票，讓我和你一起去，我沒喊你。」

　　翟亮瞪大眼：「什麼？」

　　他不敢置信：「她給我票了？」

　　「票就在客廳的茶几下面。」于途在毛巾後面閉上眼睛，「翟亮，是我惹她生氣了她才不出現，你別誤會她。」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一章

　　時間就這麼在平淡中劃過了新年。在這之前，于途送走了翟亮，於是每個深夜回到家中，顯得愈發冷清了。

　　不過還好一月份他也有任務，要去沙漠出差一個月。

　　是一個保密型號的外場試驗，那個型號雖然不是他們研究所抓總設計，但是他和關在也參與了部分重要工作，現在到了外場試驗階段，也需要他們有人到場。

　　去之前于途回了一趟老家。

　　父母看見他回來很是詫異，「十月才回來，怎麼現在又回來了？」

　　十月他一休長假就回了趟老家，然而才待到第四天，父母就開始擔心，覺得他休息時間太長，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那時他尚未下定決心，不好說什麼讓父母也跟著焦慮。為避免他們亂猜，只好假裝回到上海工作，其實卻是日日打遊戲荒廢，然後便遇上了喬晶晶。

　　于媽媽看起來氣色很好，只是這開頭第一句話就讓于途心酸。他陪伴父母的時間實在太少。

　　「馬上要出差一個月，不知道那邊信號好不好，回家看看。」

　　于媽媽也不問去哪裡幹什麼，只是埋怨，「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又問：「今年春節晚，那春節前能回來吧？」

　　「能的。」

　　于爸爸看了下時間，說要去買兩個熟菜，被于媽媽罵了，「孩子回來就讓他吃熟菜，你這爸怎麼當的。」

　　最後于爸爸去買了雞和活魚回來。全部燒好都快一點了，于途刻意多吃了一碗飯，果然父母都露出了高興的神情。

　　吃完午飯，陪他們聊了會天，于途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並不算大，朝北，整個少年時代，他都在這裡度過。考上大學後他就很少回來了，所以房間裡還維持著高中時的樣子，書架上大部分是那時候讀的書，櫃子裡整整齊齊地擺著他從小到大得的各種獎盃。

　　他駐足出神了一會，抽出一本書，在書櫃前翻看。

　　于媽媽進來給他送水果，看了一眼，奇怪地說：「你看高中課本幹什麼？」

　　「沒有。」于途有些不自然地合上書，放回書架。

　　其實這次回家，除了探望父母，內心還有一種異樣的情緒在催動。這陣子他經常莫名地便回憶起高中，一次又一次地，彷彿想在那些過去的記憶中挖掘出一點曾經被他忽略的東西。

　　可惜少之又少。

　　他知道這樣十分矯情，卻又無法克制。他掩飾般地問：「怎麼高中的書還在？」

　　「整理的時候漏掉了吧。」

　　于途在屋子裡巡視了一圈，問：「我最早的那台台式機呢？」

　　于媽媽想了一會，「你說不用了，機器又老了，搬到樓下自行車庫了。」

　　于途問她要了車庫鑰匙，去樓下把台式機搬了上來，于媽媽拿來抹布幫他擦灰：「都這麼久的電腦了，怎麼想起來翻出來，我都忘記了，不然上次賣老電視機的時候應該一起讓人家拿走，占地方，不過也賣不到幾十塊錢。」

　　于途笑了笑，「別。」

　　然後他說：「顯示器可以賣了，主機箱留著。」

　　電腦太久沒用了，啟動程序極為緩慢，于媽媽已經離開，于途看著屏幕慢慢的亮起來，久遠的、無限星空的桌面展現在眼前。

　　他調整了一下設置，連上了網絡，然後打開了QQ。

　　他的手機QQ一直開著，電腦上自然不會有什麼新的信息跳出來，但是，這台電腦裡卻有著十年前的，舊的聊天記錄。

　　他凝視了片刻，才去找喬晶晶的號碼，點開了聊天記錄。

　　一連串粉色的可愛的字體登時跳入眼簾。

　　完全是她會用的字體。于途並不意外，嘴角甚至忍不住彎了一下。不過等到他開始看聊天記錄裡的內容，笑容就開始變得澀然了。

　　他那時候實在太冷淡。

　　回答總是極為精簡，透露著幾分禮貌的敷衍，甚至有一次她問了一個太基礎的問題，關於第一宇宙速度的，他還直接建議她去百度。

　　後來他就直接不回復了。

　　她卻堅持地，孜孜不倦地找話題。

　　比如——

　　「我看到你們在論壇上討論中美航天技術的差距，我們和他們真的距離那麼大嗎>_<」

　　比如——

　　「群裡討論的好熱鬧，你覺得人類真的能移民到火星嗎？」

　　再後來，她終於放棄了。

　　手指滑動著滾輪，反復地看著這寥寥無幾的對話，于途簡直想回去對十幾年前的自己說——你怎麼能這麼沒耐心？

　　滾輪再一次滑到了底部，于途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最後一句裡「群裡」兩個字上。他想起來，那時候航天論壇是有一個愛好者QQ群的，難道她也在那個群裡？

　　他立刻找到了那個群，在群聊記錄搜索框裡輸入了喬晶晶的QQ號碼。

　　一大堆記錄立刻跳了出來。

　　她果然在。

　　她在群裡用著同樣的粉色字體。一開始只是小心地插話，群裡都是一群漢子，對這個高中生小妹子都很熱情，完全不像他那麼冷淡。偶爾幾個稚氣的問題也有人跟她詳細的解釋。

　　於是她在群裡的聊天也越來越活潑，一點也不像單獨跟他聊天時候那麼小心翼翼。

　　于途慢慢地翻著，時不時就會露出一絲笑容，或因為那時候她的稚氣活潑，或因為她有時候實在有點笨——明明那個群友都回答錯了，還在那邊一臉崇拜。

　　很快，搜索出來的聊天記錄就到了最後幾頁。

　　喬晶晶在跟群裡的人道別。

　　手可摘星辰：以後我不來玩了。

　　浩宇：怎麼了，父母不讓？

　　手可摘星辰：不是，我要好好念書了O(∩_∩)O等我考上目標的大學再來找你們玩。

　　織女星座：你目標是哪個？

　　手可摘星辰：………………清華。

　　于途不由楞了一下。

　　當時的群裡也激起了一陣驚呼。

　　彭彭：人不可貌相啊妹子！

　　邪少：志氣不小。

　　手可摘星辰：其實我沒什麼大志向= =但是我最近跟喜歡的人表白了，他好像嫌棄我成績不好，所以想跟他考同一個大學，說不定他就喜歡我了？

　　織女星座：男人不看這個……摘星你是不是不夠漂亮？

　　手可摘星辰：很漂亮的- -

　　魚頭：低調。

　　手可摘星辰：哦- -

　　手可摘星辰：反正我想來想去就是我就成績不夠好這個缺點吧。。。所以打算努力一把。

　　手可摘星辰：但是其實我成績也全市兩百名左右。

　　叉叉：兩百名成績很不錯了啊，重點大學很穩。

　　手可摘星辰：但是他每次都是全市第一。

　　叉叉：……可以的。

　　織女星座：這差距很大啊。

　　手可摘星辰：嗯。不過我其實念書還有點不專心，再認真點應該會有進步吧>_<

　　手可摘星辰：我覺得我可以努力一下O(∩_∩)O

　　十幾歲的喬晶晶用著現在她已經不會再用的顏文字，樂觀地表達著她要努力一次的心情。

　　而三十歲的于途，看著這十幾年前的記錄，眼睛卻忽然一陣酸澀。

　　他忽然難以直視這樣的記錄，撐住額頭，狼狽不堪。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二章

　　晚飯過後，于途陪父母出去散步，路上不停被熟人問「兒子回來啦」。小城市就是這樣，鄰里之間非常熟悉，沒什麼距離感。

　　在附近小公園逛了兩圈，于爸爸被牌友叫住了。他看了一眼老婆孩子，正要拒絕，于媽媽卻說，「去吧。」

　　于爸爸喜滋滋地去了。兒子看了幾個小時足夠了，還是打牌的吸引力大啊。

　　于媽媽笑著搖了搖頭。兩人又走了一會，于媽媽忽然問：「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于途並不詫異她會這麼問，下午他太明顯地不在狀態，而他的母親一向敏銳。他沉默了一下說：「上次我回家前，跟單位提了離職。」

　　于媽媽眼中掠過一絲詫異，半晌歎了口氣說，「媽一直覺得，你最像你的舅舅。小時候你就特別崇拜他，經常跟小朋友們吹牛說，我舅舅是發射火箭的。」

　　「我們幾個兄弟姐妹，你舅舅最聰明，可是比起來也最辛苦，常年在大西北，家都顧不上。有一回，你外公生病，差點過去了，我們怎麼也聯繫不上他。那時候通信哪裡有現在發達。好不容易你外公救回來了，我們也聯繫上他了，讓他回來，他卻猶豫了半天說不行，既然爸好了，那他就等任務結束再回，現在的任務太重要實在走不開。」

　　「又過了一個月他才回來看你外公，兄弟姐們都氣著，冷著他。當時有個表姨娘來探病，罵他不孝，你舅舅就被罵著，也不敢說什麼。那時候你還小呢，卻忽然問她，『姨婆，表舅是去美國工作了嗎？』」

　　「你姨婆最愛說這個，立刻說是，讓你也好好念書將來出國留學工作。結果你卻說『那表舅去美國工作好幾年了都不回來，你怎麼不說他不孝順？』」

　　于媽媽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

　　于途也莞爾，他還記得這件事，也記得他問了這句話後那尷尬的氣氛。不過那之後，大家對舅舅的態度便恢復如常了。

　　有時候親人之間不是不理解，只是親近便難免苛責。

　　于媽媽說：「那時候我就想，對啊，同樣沒法陪父母，出國的人人羨慕稱讚，像你舅舅這樣常年待在大西北奉獻的，卻被說不孝順不值得……這是什麼道理呢？我們一群大人，還不如你一個十歲小孩子看的明白。」

　　于途開玩笑說：「我從小聰明。」

　　于媽媽拍了他一下。

　　「很多道理懂是懂，但是輪到自己身上，還是要犯糊塗。媽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高考那會逼著你報金融。那時候我想啊，我兒子這麼高的成績，當然要報最熱門的分數最高的專業，不然高分不浪費了嗎？到後來發現你偷偷學著兩個專業，我才後悔了，你白費了多少辛苦啊。」

　　「這幾年年紀一大，看得就更穿了，電視劇裡怎麼說的，人最要緊的是開心。喜歡錢就去賺錢，覺得錢不那麼重要就做有興趣的事情。我知道你自己肯定捨不得這一行，你會想離職，是不是因為那次我生病？」

　　她攔住了于途的回答，「你啊，肯定想多了。我不知道你怎麼想通了又回去了，但是媽要告訴你，你不要想著要讓我們怎麼樣怎麼樣，你管好你自己就夠了，我們還不老呢。你要是還覺得自己沒做好，就想想你爸同事家的兒子。」

　　于途遲疑了一下：「……你說那個輸掉幾十萬的？」

　　于媽媽居然點點頭：「對。」

　　于途：「媽……」

　　于媽媽看他一臉無奈的表情，又笑了出來：「我錯了，這個是極端了點。但是你懂媽的意思，你已經夠好了，別人已經羨慕死我和你爸了，別老想著一定要做到最好。」

　　好像不久前，有人也跟他說過類似的話。

　　于途好久，才「嗯」了一聲。

　　又跟路過的兩個熟人寒暄了一陣，走過之後，于媽媽忽然說，「你自己的終身大事也要考慮一下了，我老被人家問兒子怎麼還沒結婚。」

　　于途愣了一下，婚姻大事上，父母一向極少催他的。

　　「要求別太高，不求多漂亮，最好能照顧人的。」于媽媽典型的婆婆標準。

　　于途沉默地走著，于媽媽覺得他多半還沒考慮過這個問題，便沒再說下去。誰知到了家門口，于途卻忽然叫她：「媽。」

　　于媽媽看他。

　　于途說：「我大概喜歡反過來的。」

　　于途多少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他沒想到在他婚姻大事上從來顯得不慌不忙的母親，居然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迸發出如此大的熱情，各種盤問個不停。

　　然而現在，他又有什麼可說的？

　　在家過了一夜，于途直接從最近的機場飛去了敦煌，和一些試驗隊的隊員會合後，坐車前往沙漠中的試驗場地。

　　在遠離人煙的沙漠裡，一切的節奏反而慢了下來。于途每天專注於工作，既投入，又游離。

　　任務結束前幾天，于途接到了千里之外關在的電話。

　　「你們那邊挺順利的？」

　　「嗯，提前了幾天完成了，過幾個月再做第二次。」

　　關在「哦」了一聲，「怪不得孫總都有功夫找我吐槽了。」

　　他說的孫總正是這次試驗的總負責人，于途微微皺眉：「是有什麼問題？」

　　關在歎氣說：「你不知道，我們孫總，是個嚴肅活潑的人啊。工作上大大小小要管，手下年輕人的終身大事也操心得很，這不，他本來想給他們所裡一個小夥子介紹天津那邊的一個姑娘，北京天津挺近不挺好的麼。結果據說你每天裝得特別憂鬱深沉，經常一個人看星星不參加收工後的集體娛樂，把一堆涉世未深的妹子迷得不要不要的，直接破滅了其他小夥子的希望。」

　　關在一口氣說完，批評道：「我說老于，你以前沒這裝x的毛病啊。」

　　于途：「……我開頭連贏了五天，他們開除了我的牌籍。」

　　「你這樣說話就更裝了。克制啊，長得帥還裝，還給別人活路不。」關在嚴肅地說：「我打這個電話的目的就是警告你……」

　　「你務必繼續這麼裝下去哈哈哈。」他在電話那頭爆發了一陣大笑，「不要給其他所的兄弟一絲希望，回頭封你當我院之光！」

　　于途：「……嫂子在你邊上嗎？把電話給他。」

　　于途直接表達了不想跟他說話的意願。

　　沈淨拿過了電話。

　　于途立刻問了下關在的病情，沈淨的聲音比之前放鬆很多，而且沒避著關在，說了下治療進展，說比預期的好多了。

　　「問那麼多你懂個p啊。」關在又把電話搶了回去，「孫總打電話過來是打聽你有沒有女朋友呢，我怎麼回啊？」

　　他呵呵一笑，「要不我回你喜歡你的高中同學喬晶晶？」

　　于途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關在大概是看見單位微信群裡轉發的視頻了。前一陣子，他參加KPL比賽的視頻終於傳播到了所裡的工作群，引起了眾多圍觀。關在何等聰明，肯定聯想到了他在西安說的那番話。

　　「不是吹人家喜歡你嗎？我看視頻覺得人家大妹子的確對你有意思啊，結果你現在還是光棍是怎麼回事？」

　　于途苦笑了一下，拿著手機在沙土上坐了下來，「我之前一直想，我能給她什麼？沒錢就算了，連經常陪著她可能都做不到。」

　　她很嬌氣的，愛撒嬌，要人哄，每時每刻都過得精緻又舒適。

　　他本來滿心的歡喜。可是有一天，他一低頭，卻發現自己的手掌那麼粗糙，根本沒法伸出手去握住這樣的明珠。

　　關在那邊沉默了很久，于途也不說話，就這麼掛著，一會兒關在說：「于途，你嫂子說，不是這麼算的。」

　　然後他就罵道，「你傻x嗎？」

　　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麼罵，于途反倒笑了。他抬頭仰望著頭頂比別處更純淨的星空，真心實意地承認：「你說得對。」

　　回到上海的時候，離春節還有十來天。于途先去看了關在，又被他嘲諷了老半天。

　　上了幾天班，有一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大孟忽然說，「你出差一趟跟誰學了新的口頭禪啊？」

　　于途一愣，「什麼？」

　　「你自己沒發現嗎？老愛說『大家再努力一下』。」大孟抱怨說，「跟我高三班主任同一個口頭禪，我一聽就頭頂一涼。」

　　他說完便繼續扒飯，于途卻拿著筷子怔在那裡好一會兒，再低頭夾菜的時候，眼睛裡卻有了笑意。

　　于途定時定點的生活多出了一項日常——寫信。

　　每個回到家的深夜，不管多晚，睡覺前，他都會展開信紙，寫一封信。

　　第一封信的內容是關於第一宇宙速度，這個問題很簡單，不過也涉及一些平常大家不會瞭解的原理和公式，于途儘量深入淺出地解釋清楚。

　　第二封信是關於中國航天技術水平和國外的比較。

　　雪白的信紙上，台燈光下，于途有條不紊地寫著——

　　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可能要用很多封信回答你。這一封我們先講一下現代航天的發展史……

　　他睡覺前寫好信，第二天帶著投進單位門口的郵箱，到春節放假，一共寄出了十封信。

　　把年前最後一封信投進郵箱的時候，于途想，如果春節假期裡沒有……

　　那回來後只好開始講火星移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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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以後，于總師和喬美人已經老了，于總師閒暇之餘整理出版了一本《給夫人的情書》。

　　粉絲踴躍採購，打開一看。

　　？？？

　　航天知識大科普？航天簡史？？？

　　emmmm~~~~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三章

　　喬晶晶這兩個月快忙死了。

　　事實證明，作為一個明星，任性休息了一個多月果然是會遭報應的。因為之前落下的工作並不會消失，現在的工作也必須完成，再加上年底各種頒獎典禮平臺活動，去年拍的美食電影再提個檔提前進入宣傳期……

　　個中滋味真是美不可言。

　　有一天喬晶晶又淩晨三點才回到酒店，一頭栽倒在床上陷入昏睡前，忽然就想起了于途。她在極度睏倦中迷迷糊糊地想，就算那時候于途答應和她在一起了，現在她忙成這樣，估計都要鬧分手了吧？

　　想著想著，居然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刷牙的時候回想起這個念頭，喬晶晶覺得，她大概已經開始忘記了吧。

　　真快呀。

　　但是這個年紀，這個行業裡，也許這樣的速度才是常態。

　　春節前幾天，喬晶晶在北京參加了一個平臺活動，活動後的酒會上，她碰見了蘇冶。

　　她本來並沒有看見他，但是蘇冶這人自帶一股氣場，引得眾人環繞，喬晶晶不經意地往酒會中心熱鬧處看一眼，恰好就碰上了他的眼神。

　　然後他便排眾向她走來，遞給她一杯色彩靚麗的雞尾酒。

　　「調得不錯，你試試。」

　　眾目睽睽下，喬晶晶大方地接過，「謝謝。」

　　原本和她聊天的人帶著別有深意的笑容走了，蘇冶看著她，目光灼灼：「好久不見，最近怎麼樣？」

　　喬晶晶官方辭令：「還不錯。」

　　「我想也是，一打開各種社交軟件，都是你的消息。」

　　喬晶晶皺眉：「不至於吧。」

　　過度曝光容易惹人厭煩，對演員來說並不算好事，這一點她們團隊一直有控制的。

　　「哦，或許，因為我點擊關於你的信息太多，軟件會自動推送。」

　　喬晶晶眼睫一動，隨即笑道：「那謝謝你送我點擊。」

　　周圍看過來的目光越來越多，喬晶晶琢磨著再扯幾句就走人，蘇冶卻絲毫沒有結束話題的意思。他喝了口酒，竟突如其來地問：「原來那天在你家裡看見的，是你高中同學？」

　　喬晶晶：「……你也關注網上八卦？」

　　「剛剛不是說了，點擊太多。不過這個倒不是。」蘇冶輕笑，「那天你參加KPL的娛樂賽，我就在現場。」

　　在喬晶晶驚訝的目光中，他補充：「樓上的貴賓室。」

　　「哦，原來是這樣。」略微的驚訝過後，喬晶晶一語帶過，並不打算問他為什麼出現在那裡。她依稀記得，最早用微信號玩遊戲的時候，蘇冶好像的確在遊戲好友的列表裡……那就權當他對遊戲感興趣才去的好了。

　　蘇冶單手插兜，姿態優雅：「他遊戲打得很好，清華高材生，這樣的男人，高中的時候也很吸引人？」

　　喬晶晶：「……」

　　她有點懷疑，蘇冶不會覺得自己當年是備胎吧？

　　果然他下一句就問：「所以，你和我分手得那麼乾脆，他是原因之一？」

　　喬晶晶：「……蘇總這麼沒自信真令人意外。」

　　蘇冶深深地看進她眼睛裡：「因為你看我的時候，從來沒有那樣的目光。」

　　哪樣的目光？

　　喬晶晶和他對視一瞬，低頭喝了一口酒，忽然覺得好笑。

　　她和蘇冶在一起的時候，已經進入娛樂圈好幾年了，工作繁忙人事紛雜，少年時代的情思早就褪色成記憶，會和蘇冶在一起，當然是出自真心。而他們會分手，又和於……別人有什麼關係。

　　不過眼下卻也沒有跟他分辯的必要，他愛怎想就怎麼想吧。反正並沒有分手還是朋友，大可不必關心他的心理健康。

　　「我覺得我們已經不必討論這些。」喬晶晶朝他舉杯。

　　「也是。」蘇冶紳士地附和，「人總要往前看。」

　　喬晶晶無意去推敲他話中的深意，覺得聊得差不多了，便想離開。恰好有位年輕的女士來找蘇冶寒暄，她便借機告辭：「我去找朋友聊天，蘇總自便。」

　　不料蘇冶卻說：「稍等，還有一件事。」

　　這下喬晶晶倒不好走了，來客臉上也略有尷尬，只有蘇冶優雅自若地和她寒暄了幾句。

　　等她離開，蘇冶再度轉向喬晶晶。

　　「有件事情，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說。」

　　「什麼？」喬晶晶漫不經心，看見一個熟人在會場門口出現，舉手朝她小小地揮了揮。

　　「其實那天我去你家，是為了向你道歉。」

　　喬晶晶一怔，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蘇冶雲淡風輕地說：「你玩遊戲的視頻，是我前女友放出去的。當然，因此她已經成為了前女友。」

　　喬晶晶：「……」

　　她這次是真的滿臉「什麼鬼」了。推測了下前因後果，喬晶晶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在我微信好友裡……所以你們看我打遊戲，還錄了下來發到網上？」

　　蘇冶深深注視著她，「不是我們看，是我看。我玩過一陣，恰好看見你打遊戲，覺得很有趣，就保存了。我不知道她怎麼發現的，還重錄後發到了網上……是我不謹慎，抱歉。」

　　喬晶晶簡直無話可說，「蘇總這樣的身份，手機這麼不設防？」

　　蘇冶一臉矜貴的歉然，「我的錯。百密一疏，大意了。」

　　「……我應該早點把你拉黑。不過你的女朋友現在是不是很難過？」喬晶晶眉毛微揚，「務必幫我轉告她，承蒙錯愛，我的遊戲代言費翻了三倍。」

　　「前女友。」蘇冶灑然一笑，「我現在單身。」

　　他看著她，眼眸中似有無窮含意，「你做得很好，令我刮目相看。」

　　「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道歉。但這兩個月因為工作一直在國外，今天早上才回國。聽說你會參加這個活動，立刻就過來了。」說到這，他頓了下，「不知道你這兩天有沒有時間，讓我再表達下歉意。」

　　「那倒不用了，反正已經解決了。」這種事情沒法追究，追究也沒意義，喬晶晶心裡記了小本本，面上索性大方些。

　　「蘇總以後保護好自己的手機就好。」她到底忍不住刺了一句。

　　蘇冶似乎沒想到她會拒絕，微微挑眉。

　　「如果蘇總沒其他事，我先失陪了。」

　　「有。」

　　喬晶晶：「……」

　　她只是社交辭令而已！

　　「還想問你一句話。」

　　喬晶晶看著他。

　　「那天你在賽場上說你還是單身，是真的嗎？」

　　他抬手將酒杯送至唇邊輕啜，嘴角含笑，俊朗的眉宇間滿是卓然的自信，「如果是真的，那喬小姐有沒有興趣開始一段新的戀情？當然，是和舊的人。」

　　「我有個問題。」

　　沉默了一下，喬晶晶說。

　　「你問。」蘇冶風度翩翩。

　　「你女朋友把我的視頻放在網上，你真的對我感到過抱歉嗎，我怎麼覺得你反而有點得意？得意有人為你爭風吃醋到這個地步？」喬晶晶輕輕晃動著酒杯裡彩色的液體，「哦，或者也不能說得意，只是很有興致地在一邊看著我怎麼應付？」

　　「你說那天是去找我道歉，可是那會事情已經發生半個月了吧？所以大概是正好路過，興致一來所以順路道歉下？」

　　「還有，比賽我是贏了，如果輸了呢，輸的很慘呢，被全網嘲笑呢，今天你還會站在這裡，跟我說這些話嗎？」

　　喬晶晶明亮的眼睛注視著他。

　　蘇冶頓時語塞。

　　喬晶晶說的沒錯，那天去她家的確是路過時的心血來潮，甚至後來去現場看比賽也是一時興起。整個事情發展中，他的確一直抱著一種袖手旁觀看她如何應對的心態。

　　但他沒想到喬晶晶會解決得這麼漂亮。

　　那天在貴賓室，他看著她在舞臺上風趣狡黠操控節奏，看著她在比賽時靈活走位嫺熟操作，目光竟然完全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他是知道她根本不會玩的，一個多月的時間，竟然蛻變至此？

　　等到最後她三連決勝，觀眾席上一片驚呼，他竟也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讓陪同他的工作人員一陣驚奇。

　　那一刻，她在臺上和別的男人擁抱慶祝笑顏如花，他在貴賓室遙望著，胸腔震動。心中好像復燃了一簇火焰，甚至比以前更兇猛。他以為是受現場氣氛影響而產生的一時波動，可出國兩個月，不僅沒有讓這波動平靜，反而越來越洶湧。

　　那就不必克制。

　　他向來有行動力。

　　可他沒料到喬晶晶竟然如此敏銳，居然把他的心態猜得八九不離十，饒是蘇冶長袖善舞能言善辯，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描補了。

　　喬晶晶從他的神色中得到了答案。

　　「回答你之前的問題。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很認真的，所以分手和別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因為什麼，你忘記了嗎？」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喬晶晶很可愛地歪了下頭，「你提出讓我放棄我的事業的時候，真的做好準備和我共度一生了嗎？沒有吧。可是你就那麼輕率地提了，那時候我就明白，你從來沒把我放在同等的位置，而現在好像也沒什麼改變。」

　　「你總是那麼居高臨下。」喬晶晶嫣然一笑說，「我才受不了。蘇先生，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個圈子的消息向來傳得飛快。喬晶晶三天後飛回上海，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玲姐居然眼巴巴地在她家樓下大堂等著她。

　　看見她下車，第一句話就是：「蘇冶又來撩你了？」

　　喬晶晶：「……」

　　光速傳播嗎？

　　她無語地往裡面走，玲姐亦步亦趨，「你可別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啊，他這個人，切，反正連于老師萬分之一都不如。」

　　說到于途，玲姐想起來，「哎，晶晶，你最近還和于老師有聯繫嗎？那天的慶功火鍋他怎麼不來啊？」

　　喬晶晶神色很平靜，「我的手機大部分時間你們拿著，你看有嗎？」

　　玲姐一想，「也是，你睡覺都快沒時間了。」

　　喬晶晶心如止水地按下電梯按鈕，覺得自己在生活中大概影后般的演技。距離那個晚上已經兩個多月了，她身邊居然沒一個人察覺到異樣，就連那天開車的司機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大概她的反應太鎮定了吧。

　　「那你這兩天空了請人家吃飯啊，沒他教你哪來這麼好的成績。不過今天都二十九了，他大概回去過年了，等年後？」她說著一拍掌，「不對，你們是老鄉啊，你可以在你老家請！你初一表演完節目就回去了吧？」

　　喬晶晶打斷她：「你大半夜等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玲姐勉強找了個正事：「不是，就初一東方台的新春晚會，我跟你對下細節。」

　　這藉口也太沒誠意了。

　　電梯到了，喬晶晶邁進去，一回身發現一直跟著她的小朱不見了。

　　她按住開門鍵，「人呢？」

　　這時小朱蹬蹬蹬地抱著一堆信件飛奔過來，「我去開信箱了，信有點多。」

　　喬晶晶也沒多問，會寄到這裡的一般是一些銀行對賬單之類的，這些瑣事她一向不管。

　　電梯往上升，玲姐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吐槽蘇冶，翻著信的小朱卻忽然咦了一聲，「晶晶。」

　　她詫異地說：「居然有人寫信給你哎，還好幾封。」

　　喬晶晶心不在焉地朝她手上的信件望去，下一秒，她的視線突然凝住了。

　　電梯「叮」地一聲提示到了樓層，她卻沒有動，伸手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封信。

　　信封上清峻灑脫的字跡其實已經很久沒見，可是她竟然仍能一眼認出。

　　喬小姐收。

　　落款果然是——于。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四章

　　晶晶：

　　展信悅。

　　月前回到鯨市，找到了舊電腦中的一些聊天記錄。你問了我許多問題，然而我那時候十分無禮兼可惡。現在卻想問，時間已久，你是否還願意聽我回答？

　　你的第一個問題關於第一宇宙速度。

　　如果我沒記錯，三大宇宙速度應該是高中物理課上的內容，你上課的時候是不是沒有好好聽？

　　你問的問題有一個小小的錯誤……

　　喬晶晶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邊放著一杯紅酒。看到這裡，她微微一頓。

　　原來那時她問的問題就有錯誤？所以他看見問題就懶得搭理，直接讓她去百度？

　　她出神了片刻，低頭繼續往下看。

　　你問的問題有一個小小的錯誤，恐怕混淆了發射速度、衛星運行速度的概念。為了闡述清楚，我們先從第一宇宙速度的定義說起。

　　接下來，信上詳細地解釋了什麼叫第一宇宙速度，闡述了計算的原理和公式，還畫了軌道示意圖，把推導過程娓娓道來。

　　喬晶晶高中物理還不錯，但到現在早忘光了，可是看下來居然毫無障礙，大概因為他寫的實在詳盡易懂。

　　隔著紙，都能感受到寫信的人無限的耐心。

　　她放下信，隔了一會才拿起另一封。

　　開頭依舊是——

　　晶晶：

　　展信悅。

　　午後忽然有一段閒暇，所以今天的信大概會長一些。前面我們已經說完了德國和美國的航天發展歷史和現狀，這封信我們談談前蘇聯，這個和我國航天發展聯繫更緊密的國家。

　　喬晶晶皺了下眉，前一封信不是在講第一宇宙速度麼？怎麼變成德國美國航天發展史了？

　　她把茶几上所有信都拿起來看了一遍，才注意到右下角都標注著寫信日期。一共九封信，第一宇宙速度是第一封，剛剛她拿的已經是第三封了。

　　她按日期順序拿起第二封信。

　　晶晶：

　　展信悅。

　　今日南方暴雪，我改步行回家，一路上都在思索你的問題。

　　中美航天水平的差距，唔，這個問題太大了，我可能要用很多封信回答你。這一封我們先講一下現代航天的發展史……

　　客廳裡的時鐘慢慢地劃過零點、一點、兩點……喬晶晶一封一封地看著，終於，她讀到了最後一封信的最後一頁。

　　不可諱言，在航天領域我們和世界最頂尖的水平還有著很大的差距。有時候同事之間聊天，談及此，也有同事沮喪，直言至少三四十年。

　　但三四十年的距離，不代表需要三四十年去趕超。我和同事們工作的意義，其一也正在於此。

　　火箭和載人航天方面的比較已經說完，明天我們可以聊一下深空探測方面，這是我專精的領域。旅行者號，我們的玉兔號，都有很浪漫的故事。但是按照郵政的速度，估計你年前收不到了。

　　這幾封信，于途的字跡開始的時候總是工整而標準，好像寫信的人耐著性子要寫得清楚一些似的，但是寫著寫著到後面，便有些本性流露，變得飛揚灑脫略帶潦草。到了這一段，筆隨意走，更是遒勁開拓，鋒芒畢露。

　　然而到了信末的最後一句，字跡又重新工整小心起來，好像寫信的人寫完了前面的，停下了筆，仔細斟酌了很久才重新下筆——

　　晶晶，春節的時候，你回鯨市嗎？

　　喬晶晶的目光在這句話上停留良久，放下了信。

　　客廳的時鐘顯示，已經是淩晨三點。

　　九封信，四個多小時，她終於弄懂了什麼叫第一宇宙速度，明白了火箭結構，知道了什麼叫整流罩，什麼叫有效載荷，知道了中美航天技術的差距……

　　少女時代費勁心思問的問題，忽然都有了詳盡的解答。

　　可是卻也讓她忽然的脆弱和傷心。

　　這種脆弱在那天她若無其事地回到車上讓司機開車的時候沒出現。

　　在玲姐三番四次提起于途的時候沒有出現。

　　卻在這麼一個深夜，在她少女時代絞盡腦汁才問出的問題終於得到解答的這一刻，排山倒海地湧上心頭。

　　她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時間真的太晚了。

　　就算是陸家嘴，這個時候看出去，外面也已經是漆黑一片，只零星亮著幾盞燈。

　　這是上海最繁華的地帶，但很多個夜晚，在這樣繁華的襯托下，卻只讓人感覺到更多的孤單。

　　于途也在這個城市裡，他也曾感覺到孤單嗎？這十年裡，他有沒有想起過她？

　　大概有吧，畢竟她的廣告遍佈大街小巷各個地方。

　　可是這跟她想起他，完全是不一樣的。

　　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將他忘記。就好像曾經，在知道他已經和別人在一起後，用了很大的力氣，把那些聊天記錄裡的傻問題，一句一句地刪除。

　　那麼用力地刪除了，可是太用力，反而一句句全都刻在了心裡。

　　所以她一看見信，就知道他在回答什麼。

　　于途大概也知道她記得，所以你看，他的信那麼直接，沒有過多的解釋，單刀直入，直切主題。

　　所以他怎麼可以這麼過分？

　　用這些看似溫柔詳盡的答覆，在她心上又狠狠地割了一刀。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回到沙發邊，拿起了手機。

　　兩個月沒聯繫，微信裡，他的名字已經在很後面，劃了很久才找到。點開，最後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兩個多月前比賽的那天，她問他到了沒有，他回答已經在觀眾席。

　　多好啊，這樣日常的對答。

　　她所想要的，其實也不過如此。

　　視線忽然有點模糊。

　　她用力眨去那些脆弱的淚意，低著頭，平靜地在聊天框輸入。

　　「謝謝你的回答。」

　　「但是。」

　　「對我已經沒有意義了。」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五章

　　這一晚喬晶晶睡得意外地沉。

　　隔天便是大年三十。

　　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睜開眼，鼻子裡先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她想起什麼，起床拉開臥室的門，果然，廚房那邊傳來了熟悉的嗓音，父母已經到了。

　　再怎麼忙，大年夜肯定是要一家人一起吃飯的。這些年她回去過年的次數多，但是偶爾也有像今年這樣，因為她有工作，父母過來團聚的。

　　她走到廚房門口，父母看見她，都是笑逐顏開，「起來啦，沒敢吵你。」

　　喬晶晶走過去抱住了喬媽媽。

　　喬媽媽有點驚訝，拍拍她：「晶晶，怎麼了？忽然跟我撒嬌。」

　　「沒什麼。」喬晶晶悶悶的聲音。

　　喬爸爸忙碌中瞅了她們一眼，酸溜溜地：「你女兒不一直都這樣？餓了吧？」

　　「嗯。」喬晶晶放開媽媽，「有什麼吃的？」

　　喬爸爸早就給她燉著甜粥。喬晶晶在廚房的小桌子上一邊喝著粥，一邊聽父母在那為了年夜飯爭論。

　　「你怎麼把牛肉也從家裡帶來了，這麼一大塊吃不掉。叫你花頭多點，但是每樣少弄點的，明天一早我們就回去了，晶晶又不吃飯的。」這是喬媽媽。

　　「年夜飯怎麼能少，要有得剩才是好兆頭。」這是這幾年轉行研究廚藝的喬爸爸。

　　「迷信，浪費。」喬媽媽下結論。

　　喬晶晶抬起頭，「你們不跟我明天晚上一起走？」

　　她明天在東方台的演出大概八九點結束，還以為父母會等她一起回鯨市的。

　　喬爸爸切著牛肉：「今年年初一晚上輪到我們家請客，早上回去準備起來。」

　　喬晶晶懊惱：「那還不如我今天回去吃年夜飯，省的你們跑來跑去了。」

　　喬媽媽說：「那你不是要跑來跑去，我們空，還是我們來，萬一路上堵了你趕不上節目就不好了。」

　　「哦。」喬晶晶沒再說什麼，捧著粥碗慢慢地喝著。

　　一碗溫熱的甜粥滑下肚，好像從心底開始妥帖暖和起來，空曠的屋子裡，再度充滿了熱鬧的人間煙火氣息。

　　晚上的年夜飯辜負了喬媽媽的期待，菜色是多，可是份量也太多。互相說了幾句吉祥話後，喬媽媽又開始念叨喬爸爸。

　　後來兩個人就一致勸喬晶晶多吃。

　　喬晶晶心裡苦，她也想多吃啊，但是想起明天演出時要穿的裙子，還是只能克制。

　　吃完年夜飯就開始看春晚，父母在沙發上坐著，喬晶晶陪他們坐了一會，一個人拿著手機坐在了落地窗邊。

　　心急的人已經開始發春節的祝福，而她淩晨發過去的微信，卻一直無聲無息。

　　零點的時候，更多的祝福微信湧了進來。

　　她每年都是複製著回復一下，今年卻好像忽然有了耐心，坐在窗邊打了無數條「祝你春節快樂」。

　　等到一切靜止，她都沒放下手機，手指無意識地在微信頁面上往下劃著。等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她猛然站了起來。

　　如夢初醒般，復又覺得自己可笑起來。

　　年初一一大早喬爸喬媽就回去了，喬晶晶中午吃了點剩飯剩菜，下午比較早的去了場地彩排。

　　演出很順利。八點多結束後，喬晶晶換好衣服，帶著小朱離開了後臺。走在去車庫的路上，想到明天開始終於可以放幾天假，她的心情不由明快起來。

　　小朱的心情似乎更好，抱著東西走得蹦蹦跳跳的，簡直按捺不住的雀躍，喬晶晶奇怪地問：「什麼事情這麼高興？」

　　「啊沒有沒有。」小朱連忙搖頭否認，沒過三秒又一臉謎之微笑。

　　喬晶晶懶得再盤問。

　　不過等到了地下車庫，她終於知道小朱一臉的興奮從何而來。

　　不遠處，等著她的車前，身材修長的男人站在那裡，微微靠著車，垂眸好像在思考著什麼。

　　大概聽見了她的足音，他若有所覺地抬頭，目光直直地朝她射來。

　　喬晶晶腳步一頓，然後穩穩地走過去。

　　于途站直了身體，看著她走到車前，嗓音低沉地說：「你回鯨市，我來蹭個車。」

　　喬晶晶沉默了一下，轉頭問小朱：「他什麼時候打電話給你的？」

　　「昨天下午。」回答她的是于途。

　　小朱在旁邊笑得一臉傻白甜。

　　喬晶晶幾乎可以想像昨天小朱接到電話是多麼的興高采烈，然後配合他瞞著她給她一個「驚喜」，畢竟她什麼都不知道，話說回來，就算小朱知道什麼，大概于途也有辦法說動她。

　　司機下車來幫她們拿東西，喬晶晶一言不發地拉開了後座的門。今天開的是一輛SUV，小朱跑到另一邊也要上車，喬晶晶阻止她：「你不用跟我去了，多陪你媽媽幾天。」

　　小朱是單親家庭，媽媽早就接到上海，所以年也是在上海過的。

　　小朱說：「沒關係啊，我明天跟司機師傅一起回來，我跟我媽說了。」

　　晶晶瞪了她一眼，小朱舉手，「好吧好吧，那我不跟去了。回頭我跟師傅一起去接你啊，你自己收拾東西老丟三落四。」

　　于途忽然說：「司機師傅也不用送我們了。」

　　大家都是一愣，喬晶晶看向他。

　　于途：「我來開車。」

　　喬晶晶雖然不想和他說話，此刻卻是忍不住：「你有駕照？」

　　「有。」于途說，「有時候我們單位要做一些外場環境考察，會去一些極端環境，沙漠雪地之類的，我都開過，普通高速你可以放心。」

　　他說著從口袋裡拿出錢包，打開取出一本證件遞給喬晶晶。「我的駕照。」

　　于途坐在駕駛座上，汽車緩緩地開出了地下車庫。

　　車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喬晶晶坐在了後座，手裡拿著于途的駕駛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地把他的駕駛證接了過來，現在拿也不是，還，似乎也很奇怪。

　　她把目光投向了車窗外五光十色的街景，車裡安靜得過分，過了一會，于途開口說：「晶晶，幫我開下導航。」

　　喬晶晶看著外面沒動，輕輕地說：「你連路都不認識，搶司機的活做什麼？」

　　于途沒再說話，沉默地開著車。喬晶晶的心卻被他攪得不再安寧，片刻後，她問，「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用回家過年嗎？」

　　「我早上從鯨市過來的。如果昨天不是除夕，我昨天就來了。」于途的聲音也很輕，「晶晶，我急了。」

　　喬晶晶心弦一顫，忍不住朝他看去。然而從她的角度卻只能看見他繃緊的下顎，握著方向盤的手似乎格外用力。

　　好一會兒，喬晶晶說：「我睡一會。」

　　「好。」

　　喬晶晶頭靠在後座的玻璃上，其實毫無睡意，甚至沒有假裝睡覺。所謂「睡一會」不過是保持沉默的禮貌托詞，彼此心知肚明。

　　汽車駛離了五光十色的都市，行駛在單調的高速公路上。高速上沒有路燈，車裡一片昏暗，只有在和對面的車交匯而過時，才照進來片刻光亮。

　　而每次這片刻光亮亮起來的時候，喬晶晶都會從迷思中驚醒一下。

　　她低頭打開了他的駕駛證。

　　上面的照片英挺而清峻。

　　他說他急了……

　　她「啪」地合上了證件。

　　不知過了多久，汽車離開了高速，開進了高速服務區的彎道，喬晶晶微微一動，于途立刻察覺了，簡短地解釋：「加油。」

　　師傅居然沒加滿油？

　　她往前面儀錶盤看了一下，並不太看得懂。儀錶盤上的時間顯示到鯨市大概還需要一個小時，她猶豫了一下，不太自在地說：「我去下洗手間。」

　　于途調轉了下方向，「好。」

　　于途把車停在了公共洗手間旁邊的一個角落。

　　喬晶晶戴上口罩下車。等從洗手間出來，卻見于途背對著站在公共區域洗手的地方，好像在等她。

　　她腳步緩了一下，于途適時地回頭，淡淡地解釋：「太晚了，不太放心。」

　　喬晶晶「嗯」了一聲，兩人一起往車那邊走。

　　時值隆冬深夜，又是年初一，服務區裡沒什麼人，四周空曠而安靜，好像都能聽見旁邊的人呼吸的聲音。

　　于途走在身邊，她的羽絨服偶爾會摩擦到他的大衣，無端生出一絲令人遐想的曖昧。喬晶晶往邊上讓了讓，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到了車前，喬晶晶依舊往後座走去，然而手才扶上門把手，一隻男人的手掌卻突然橫插過來，用力地按在了車門上。

　　凜冽的男子氣息頓時將她籠罩。

　　喬晶晶心頭猛跳一下，沒有動彈，半晌，于途壓抑暗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真的沒有意義了嗎？」

　　喬晶晶目光定定地看著他按在車門上的手。

　　「你為什麼要給我寫信，回答那些問題？你後悔了嗎？因為我以前那麼傻，讓你感動了？」

　　喬晶晶低聲說：「我不要這樣的，于途。」

　　于途眸中閃過一絲澀意，「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很蠢的事？」

　　喬晶晶抿住唇。

　　「這些天，我每天寫信到很晚，可是從來不覺得累，躊躇滿志，很多期待，以為你收到會開心。晶晶，會這麼想，我的智商是不是降到負數了？」

　　他的聲音澀澀地，「我這輩子做過的蠢事大概全都給你了。」

　　「但是，我也想不到其他辦法了。」他輕聲說，「不是因為看見聊天記錄才後悔，我早就後悔了，只是不敢承認。」

　　「後來我出差，在沙漠裡待了一個月，我以為我還在掙扎，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掙扎的時間太少了，大部分時間我都在想，我該怎麼挽回你。」

　　「甚至開始怪你。」

　　怪她？

　　喬晶晶終於轉頭看他。

　　于途緩緩地抬起手，摘下了她的口罩，目光溫柔而苦澀，「怪你為什麼要這麼快來問我，如果再給我點時間，我自己就跟自己投降了，那時候讓我來問你多好。」

　　明明知道不該被他帶著走的，可是喬晶晶卻控制不住自己地問：「問什麼？」

　　「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空氣彷彿凝滯。

　　兩兩相對，于途注視著她，認真地、慎重地又問了一遍：「晶晶，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

　　喬晶晶看著他，抑制不住地眼睛酸澀。

　　眼前的這個人，她喜歡得太久，太久了，中間一度釋然過，可是卻那麼輕易地捲土重來。

　　他身上有她一切喜歡的東西，他定義了她對愛一個人的理解。

　　她拒絕得掉他嗎？

　　她心裡知道，很難很難，可是這樣的認知卻讓她那麼的委屈和難過。

　　沉默了好久好久，喬晶晶低下頭，低落的聲音。「我有點願意，但是這樣說，心裡又不開心。」

　　一瞬間于途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揉碎了，尖銳的刺痛一下子穿透了四肢百骸，他再也克制不住地用力把她攬在懷中。

　　「對不起。」

　　一時間什麼智商情商都化作灰燼，面對懷中委屈之極的女孩子，他只感覺到心亂如麻，束手無策。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些，在她耳邊喃喃重複著。「對不起。」

　　喬晶晶沒有掙扎，任由他把她緊緊抱在懷裡，臉頰壓在他柔軟的大衣領子上。她覺得自己太軟弱了，可是她現在有點不想思考。

　　「我不要找一個，我喜歡他，比他喜歡我的多的人。」她說。

　　「這個理由不成立。」于途說，「我沒有少。」

　　「有的。」她指控他，「你說我們不合適。」

　　「那是因為考慮到了一些很俗氣的原因，比如說，收入。」于途有些艱澀地說，「比如說，我能給你什麼，有沒有時間照顧好你。」

　　「我也沒時間照顧你。」喬晶晶說，「真的喜歡一個人會很衝動，不會猶豫掙扎，不會想那麼多。」

　　「那我大概和你不太一樣，我想的太多了，你想不到的多。」

　　「還有哪些？」

　　「大概，快想完一輩子了。」

　　喬晶晶在他懷裡安靜了一會，固執地說：「反正比我少。」

　　于途心中心疼的情緒彌漫。

　　「那這樣好不好。」他低頭，「你告訴我的一個計算方法。怎麼計算多少，然後我來補上，但是你不能連你的計算公式都不告訴我。」

　　喬晶晶眨了下眼，有點懵，計算公式是什麼鬼？

　　為什麼他們的對話中會忽然出現這個？

　　她懵了一會，「……你又欺負我。」

　　于途：「……」

　　他立刻說：「我錯了。」

　　「我沒有答應你。」

　　于途歎氣：「我知道。」

　　過了一會。

　　喬晶晶低聲說：「我冷了。」

　　「那我們上車，但是你坐前面來好不好？」于途幾乎是在哄她了，「幫我開著導航，剩下的路我真的不認識了。」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六章

　　後來的路程，喬晶晶真的坐到前面去了，一路幫于途開著導航。可是卻又忽然不肯跟他多說話了，最長的一句大概就是回答他她家的地址。

　　到鯨市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汽車停在喬晶晶家別墅門口。熄了火，誰都沒有急著下車。

　　一旁的別墅燈火通明，隱隱傳來麻將聲和熱鬧的人語。驀然幾朵煙花在天空中綻放，旋即又歸於靜寂。

　　于途從空中收回視線，看向喬晶晶，她正望著外面出神，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她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倏然垂了下來。

　　「晶晶。」于途開口，然而才叫了她的名字，就被她飛快地打斷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

　　隨即她便推開車門下了車。

　　于途在車裡遲滯了片刻，定了定神，跟著下了車，從後備箱裡拿出她的行李。

　　已至深夜，車外的溫度更低了一些，喬晶晶站在車邊，卻一點都不覺得冷，想到之前自己在服務區那軟綿綿不爭氣的樣子，臉上還有點燥熱。

　　于途把行李箱和車鑰匙遞給她，她飛快地伸手去拿。

　　「我先回去了。」

　　行李箱卻沒有拿動。

　　于途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拉桿，喬晶晶抬頭看他，于途盯著她問：「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喬晶晶不想回答他，低頭看箱子上的花紋。

　　于途耐心地換了個詢問方式：「小朱說你初四就要回上海，初五早上飛去外地拍戲，是這樣嗎？」

　　她的行程都被笨蛋助理賣光了，喬晶晶鬱悶地回答：「差不多吧。」

　　「我知道了。」于途鬆開行李箱，「春節快樂。」

　　你知道又怎麼樣？

　　「……春節快樂。」

　　她潦草地回了一句，拉著行李箱往門口走。可是到了家門口，按門鈴前，又忍不住回頭。

　　于途還站在原地。

　　或許因為夜色深沉，路燈下他站在那裡看著她的樣子莫名地讓人覺得溫柔又落寞。

　　她放在門鈴上的手忽然就按不下去了。

　　鬼使神差地，她問了一句：「你怎麼回去？」

　　「走回去，這裡離我家不遠。」

　　「你到家……」

　　她及時住了口。

　　他卻立刻回答說，「好。」

　　「我不會回你的。」

　　「嗯。」

　　喬晶晶懊惱地瞪著他。

　　身後的別墅忽然喧鬧起來，裡面的人好像發現了門口的動靜，腳步聲紛沓地朝門口跑來。

　　于途瞥了一眼別墅，看著她輕輕地笑了一下，「晚安。」

　　他轉身離開。

　　別墅的門很快打開了，父母和親戚們一湧而出，喜氣洋洋地把她圍住，擁著她往裡面走。喬媽媽左看右看，問了一句，「你的司機呢？」

　　司機啊……

　　她忍不住回頭看去，卻被親戚們擋住了視線，什麼都看不見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喬晶晶忽然就想玩遊戲，想打麻將，想吃夜宵，想做很多很多事情。可是捧著飯碗霸佔了老爸的麻將位後，她又老是走神，有一把自己胡牌了都沒注意，惹得喬爸爸十分想把她趕下麻將桌。

　　擺在手邊的手機在她輸了好幾把後跳出來消息。

　　「我到家了。」

　　喬晶晶忽然又無心戀戰了，把位置還給了喬爸爸，一個人拿著手機跑到了客廳沙發上。

　　都已經半個小時了，不是說很近嗎，怎麼走這麼久？

　　他家是不是還在原來的地方，在老城區？

　　「姐，大年初一玩什麼手機，我們再開一桌吧。」表弟賊兮兮地湊過來。

　　喬晶晶躲開他，「幹什麼？」

　　「再開一桌啊，我們不嫌棄你打牌差。」

　　另外兩個弟弟妹妹也過來慫恿，喬晶晶無奈地被他們從沙發上拉了起來，「只玩一會會。」

　　弟弟妹妹們歡呼著去收拾桌子拿麻將。

　　已經快要凌晨一點，家裡卻依然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喬晶晶握著手機站在客廳，看著熱熱鬧鬧的親人們，腦中不知怎麼就劃過一個念頭——

　　她希望這樣的場景裡，有他。

　　于途在家門外等了十幾分鐘，微信上毫無動靜，他微微嘆了口氣，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門卻從裡面打開了。

　　于媽媽開門看見他，埋怨說：「我就聽到有動靜，到家了怎麼不進來？」

　　于途收起鑰匙，「不是說了不用等我，你們怎麼還沒睡？」

　　于媽媽說：「你一直不回來我們不擔心啊？你到底去幹什麼去了，大年初一的跑得不見人影。」

　　于途低頭換鞋：「沒什麼事。」

　　于媽媽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沒再問下去，一家人很快洗漱洗漱睡了。

　　躺在床上，于媽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于爸爸被她吵得也睡不好，抱怨道：「你翻來翻去地幹嘛呢？」

　　「唉。」于媽媽長嘆一聲，「我沒跟你說，上次于途回來，跟我說他喜歡上一個姑娘了，長得漂亮就是不會照顧人。我琢磨著這也沒啥，于途從小到大什麼時候在我們面前漏過心思啊，看來是真喜歡人家，可今天這事，我心裡不痛快。」

　　她分析說：「他今天肯定去見那姑娘去了，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沒得到什麼好臉色。我們兒子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姑娘多得不得了，什麼時候追過人啊，這得多漂亮的女孩子把他弄成這樣。而且這大年初一把他喊出去一整天，這麼晚才回來，也太不懂事，以後恐怕也難相處。」

　　她越說越不是滋味，心思不由有些活動，「前幾天大姨跟我說要給他介紹一個姑娘，家裡開廠的，學歷也高，大姨說人家姑娘照片都沒看，聽了名字就願意得不得了，說是于途一個高中小兩屆的校友。我說他好像有對象了，就推了。可這不會照顧人就算了，這麼不懂事可不行……」

　　她推了推從頭到尾沒發言的于爸爸，「你說，要不明天我還是跟于途說說，這邊也見見吧，說不定也看對眼了呢，那姑娘的照片大姨發我了，也挺漂亮，說不準比他追的那個還好看呢。」

　　「你操那麼多心幹嘛呢。」于爸爸打了個哈欠，「他這不是還沒成嗎，于途也許追不上呢，那你不是白操心了嗎？睡了睡了。」

　　于媽媽氣得捶了他一下，惱怒地翻身睡了。

　　渾然不知已被蓋章「不懂事難相處」的喬晶晶做了一晚上零零碎碎的夢，第二天頭昏腦漲地醒來，半閉著眼睛下床，差點踩到了什麼東西。

　　哦，不對，是一個人。

　　靠床坐在地板上的人發現她醒了，立刻抱著手機爬起來，高興地說：「你總算醒了啊。」

　　說完她立刻低下頭，雙手劃動不停，興高采烈地說：「終於可以開聲音了，靜音打遊戲真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緊接著王者榮耀的遊戲音效就響起來。

　　喬晶晶：「……」

　　喬晶晶去刷牙洗臉，回來的時候佩佩終於打完了，坐在床邊賊兮兮地打量她。

　　喬晶晶：「……你幹嘛。」

　　佩佩拿起喬晶晶的手機晃了一晃，「我不是故意看的啊，消息自己彈出來的，于途問你醒了沒哎。」

　　喬晶晶：「……」

　　她拿過手機，看了一眼，卻沒有回復。

　　佩佩湊過來：「給我看看你們的聊天記錄。」

　　喬晶晶立刻關了：「沒有。」

　　「討厭。」佩佩捶了她一下，不死心地追問：「你和于途，你們現在，嘿嘿，什麼關係啊？」

　　喬晶晶說：「高中同學。」

　　佩佩：「……我跟你說，我作為你的忠實支持者，你的活動我都看的，當然也看比賽了好嗎？看見于途上臺我下巴都掉下來了，你們什麼時候聯繫上的啊？」

　　喬晶晶：「就遊戲裡啊。」

　　佩佩睜大眼：「然後你們就在現實中見面了，然後他真的教你打遊戲？」

　　四捨五入一下的話，「差不多吧。」

　　佩佩登時激動得不行，「學神教你打遊戲，那你的夢想不實現了？」

　　……多年閨蜜什麼的真的很煩，簡直對她的心理活動了如指掌。

　　喬晶晶轉移話題：「你怎麼也開始打遊戲了？」

　　「就是看了你的比賽啊，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我老公之前就打，正好帶我。對了，你用微信還QQ登陸的啊，你那個微信叫閃閃發光的號很少打啊，是不是有別的號？」

　　「我用小號了。」

　　「加我加我。」

　　「你微信？我QQ區的。」

　　「……成年人為什麼要用QQ！」

　　「大概為了不跟你組隊吧。」

　　佩佩跳起來：「我已經是黃金了！」

　　「……哦。」

　　冷漠。

　　佩佩在她家玩了一會就回去聚餐了，喬晶晶接下來也有一堆聚餐。親戚們每年一度地觀賞她一下，都很熱情，順便再幫他們簽了一堆照片。

　　年初三晚飯後，佩佩又來串門，蹲在她房裡玩了一會覺得有點無聊，慫恿她：「要不我們出去玩吧，鯨市這兩年變化很大啊，東酒那邊沿湖造得可漂亮了。」

　　她拿出手機給喬晶晶看照片，「有些小咖啡館什麼的都很有情調，都有小包廂，你進去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可以看湖景，去不去去不去？」

　　喬晶晶看了下照片，有點心動，「現在太晚了吧。」

　　佩佩無語：「才七點！你是不是大城市裡待的人啊，再說本來就是看夜景啊。」

　　喬晶晶考慮了一下，「好吧。」

　　出去也好，免得在家裡老是忍不住刷微信，一不小心回他了怎麼辦。

　　結果到了咖啡館，主要活動還是刷手機。

　　一定是因為聊了幾句佩佩就開始玩遊戲的緣故。喬晶晶很不負責地把責任推給了閨蜜。

　　在佩佩的遊戲音效中，喬晶晶無聊地刷了一會朋友圈和公眾號，然後不小心又打開了于途的微信。

　　「哎，于途這麼多條微信你都沒回？」

　　哪多了，早中晚各一條而已。

　　不對！

　　喬晶晶立刻關掉手機，把湊在她身邊的腦袋推開：「你幹什麼，專心打遊戲。」

　　「打完了啊。」

　　佩佩拉著她：「給我看看嘛，我跟我老公談戀愛的時候有沒有給你截了幾百張聊天記錄？」

　　喬晶晶沒好氣地說：「我要求的嗎？還占我手機內存。」

　　「小氣。」佩佩坐回對面自己的椅子，「哼，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我剛剛在你車上發現于途的駕駛證了。」

　　喬晶晶一愣。

　　駕駛證？

　　對哦，昨天後來她就坐到前面去了，于途的駕駛證被留在了後座，她完全忘記了。

　　但是于途怎麼也不記得拿走。

　　「我不是故意看的啊，就是把羽絨服放後座的時候看見了，還以為是你的呢，順手打開看了一下。哎~好久沒見學神大人了，看照片還是一如既往的帥啊。」她感歎了一聲，然後語氣一轉，「所以，請問晶晶小姐，你們怎麼會在一個車裡，又在後座幹了什麼？」

　　喬晶晶：「……什麼都沒幹。」

　　昨天他把車開到她家門口就先離開了，後來她父母出來沒看見司機，還一直懷疑是她自己開車回來的。

　　但是這答案顯然不能取信於不知腦補了什麼的佩佩，她悻悻然說：「算了算了，不逼你了。」

　　「其實吧，我覺得有點爽，什麼時候看見于學神這樣啊~~~不過晶晶，你到底對人家有沒有意思啊？要是有意思別老晾著，學神他也很高傲的。」佩佩提醒她。

　　喬晶晶喝了一口果汁，心想她哪有老晾著，只不過打算晾兩個月而已。

　　佩佩挖不到什麼八卦，只好又去玩手機了。

　　小包廂裡有點安靜。

　　喬晶晶想起念書的時候，她們也是這樣，放假的時候就找一個地方一起做作業，一起看小說，一起聊那些秘密心事。

　　那時候佩佩也喜歡著一個男孩子，後來，她卻嫁給了另外一個人，過的美滿幸福。

　　她曾經也以為，她的生命中不會再有于途。

　　如果不和于途在一起，她會幸福嗎？

　　肯定是會的，她會讓自己過的很好。

　　但總有哪裡，是不一樣的。

　　佩佩忽然驚叫一聲，「我暈！晶晶，咱們還是被人發現了。」

　　喬晶晶回神：「怎麼？」

　　「好像有路人拍到我們的照片發到朋友圈了，然後轉來轉去轉到我們班級群了，現在群裡正在討論你呢，還艾特我。」她把手機推給她看。

　　喬晶晶低頭看了一下，高中班級群裡正飛快地刷著消息。

　　「@佩佩，你和喬晶晶一起是不是啊？」

　　「在哪啊，據說是東酒那邊地下停車庫拍到的。」

　　「@佩佩，現在好多同學在KTV聚會唱歌啊，喊喬晶晶一起來啊。」

　　「就是就是，大家都十幾年沒見了。」

　　「別鬧了，大明星才不會來好不。」

　　喬晶晶往上翻了下KTV聚會的名單，便不甚在意地把手機還給了佩佩。

　　佩佩接過手機，堅決地說：「我決定裝死。」

　　她無聊地戳了一會手機，突發奇想地說：「晶晶，把你的王者號給我玩一下吧，想試試打高端局什麼感覺。」

　　喬晶晶：「……你想去坑人嗎？」

　　佩佩不服氣：「我打得也很靠譜好嗎？只是沒一直排位而已，行不行啊~~~」

　　喬晶晶實在擔心她會害她被舉報，但看她一臉哀求，只好開了遊戲，把手機遞給她，「打不過記得給我。」

　　說完不由一愣，這句話，經常是某個人對她說，沒想到今天竟輪到她對別人說了。

　　「知道了知道了。」佩佩喜滋滋地搶過手機。

　　結果她嘴上勇氣十足，刷了下喬晶晶的面板，又慫了：「算了，我還是有點不敢。」

　　她在喬晶晶的號裡溜達，不時發表一些點評。「你這ID真神奇，摘棉花什麼鬼……哇，排位勝率這麼高……上海市第十百里守約……哎，你還有兩個五連絕世啊。」

　　喬晶晶一怔，「什麼？」

　　「五連絕世啊，你自己打的自己忘記啦？」

　　喬晶晶疑惑地拿回了手機。

　　「對戰資料」裡是玩家各項戰鬥數據的統計，最下面會顯示MVP、三連四連五連和超神的次數，她其他數據都很正常，「五連絕世」後面卻真的跟著一個2字。

　　這代表她有兩次五連絕世。

　　可是明明在參加娛樂賽之前這個數字還是0，而比賽結束後她就再也沒玩過遊戲了。

　　這兩個五連哪裡來的？

　　腦海中依稀有什麼東西閃過，喬晶晶急切地點開了「歷史戰績」。

　　然後目光便凝住了。

　　「晶晶，晶晶？」

　　幾分鐘後，佩佩看她還在盯著遊戲界面，忍不住在她面前揮了下手。

　　喬晶晶抬起頭來，眼睛裡好像閃爍著光芒，「今天晚上同學在KTV聚會？」

　　佩佩點點頭：「是啊。」

　　喬晶晶說：「我想去了。」

　　「啊？」佩佩呆呆地看著她。

　　「你的手機給我。」

　　佩佩呆呆地把手機解鎖了給她。喬晶晶拿過手機，點開微信班級群，發了一條微信。

　　佩佩：

　　好的，我馬上帶她過去^_^@ 所有人

為了一口餓

第三十七章

　　于途家裡也剛剛聚完餐，送走親戚後，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微信依舊停留在自己發過去的信息上，他放下手機，心裡有些焦躁。

　　難道真的要拿駕駛證當藉口？

　　打開窗戶，外面的寒氣撲面而來，卻絲毫沒有減輕他心裡的躁意。他點了根菸，目光不經意落在了書桌上那台老台式機上。

　　心頭的躁意一下子退卻了。

　　比起他來，她不過兩天沒理他而已，他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煩躁。

　　書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伸手接起，是高中同學李明。

　　「于途，今天高中同學聚會，大家都在KTV唱歌，你來不來啊？」

　　于途婉拒：「我就不去了。」

　　「我就知道，不過要是沒什麼事就來唄，喬晶晶都來了……」

　　于途霍然握緊了手機，打斷他：「你說什麼？」

　　李明說：「喬晶晶啊，大明星，人家都說要來同學聚會了。」

　　于途的手指被燙了一下，他完全顧不上，「她什麼時候說的，在哪裡？」

　　「班級群啊，你沒看班級群？本來就來了十幾個人，現在估計都快三十個了，班長趕緊換了個大包。」

　　于途掛了電話，點開了微信，班級群已經幾百條信息，他一直沒看，點進去手指飛快地劃了幾下，他抓起一件大衣就衝了出去。

　　父母正在客廳看電視，看他這樣都驚了，站起來問：「怎麼了這是？」

　　于途快速地換鞋，「我出去一趟，你們不用等我，很晚回來。」

　　說完帶上門就走了。

　　于媽媽和于爸爸面面相覷，「幾歲了，這麼毛毛糙糙的。」

　　于途也覺得自己大概像高中生那麼衝動，不對，他高中也沒這麼衝動過。

　　春節出門的人太多，出租車在KTV所在的商業中心外幾百米的地方就堵著不動了，于途直接下了車，在車陣中快步疾行。

　　喬晶晶此時已經在KTV被同學們圍觀過一陣了，還唱了一首歡快的歌。

　　佩佩緊張地坐在她旁邊，生怕有人亂拍照什麼的。其實她是緊張過度了，明星也是普通人，何況大家還是高中同學，圍觀一陣，新奇過了，也就該唱歌的唱歌，該喝酒的喝酒了。

　　當然，不停有人過來跟她說話打招呼要簽名是難免的，身邊的位置更是搶手，除了左手邊的佩佩是固定的，右邊簡直是一個一個地換。

　　大家輪流唱著歌，班長忙著清點人數，「還有誰沒到來啊，哎，我們班兩大學霸是不是都沒來？」

　　一個女同學說：「問了夏晴，她說在鄉下和親戚聚餐，就不過來了。」

　　另一個女同學問：「那于途呢？」

　　李明說：「我剛打電話給于途了，他好像沒看班級群，也沒說來不來。」

　　喬晶晶看似在和旁邊的同學聊天，注意力卻全在他們那邊，她默默地想著，原來沒看班級群啊，怪不得到現在還沒出現……才打電話的話，那多久才能到？

　　正想著，班長忽然問她：「喬晶晶，你是不是跟于途很熟啊，你打電話叫他下唄。」

　　另一個同學附和：「對哦，我們都看見你們一起玩遊戲的視頻了，你的面子他肯定要給。」

　　喬晶晶：「……」

　　她叫他當然是不可能的，喬晶晶正在想理由推脫，包廂的門突然被人用力推開了。

　　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所有人一起往門口看去，班長站起來，大聲叫道：「于途！」

　　站在門口的人微微喘息著，好像一路疾奔而來，他的目光一下子鎖定在KTV最裡面的角落。而坐在角落的喬晶晶卻只是朝門口瞥了一眼，然後便淡定自若地轉頭繼續和佩佩聊天了。

　　包廂裡的氣氛再一次高漲。

　　于途畢竟是昔日校園裡的風雲人物，他的出現又掀起一個小高潮，不少人都站起來跟他打招呼。

　　「于途你總算來了。」

　　「今天什麼日子啊，喬晶晶來了，于途也來了。」

　　「來太晚了啊罰酒罰酒。」

　　「學霸好久不見了啊，現在在做什麼？」

　　「于途你怎麼還這麼帥，我都禿了啊。」

　　「于途你……」

　　于途耐心地一一和他們寒暄，好一陣子這熱鬧才平息下來，班長招呼他：「于途你坐我這吧，來瓶啤酒。」

　　于途彬彬有禮地婉拒：「等一會，我還有點事。」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和喬晶晶說著話的佩佩忽然瞪直了眼睛，喬晶晶也頓住了，眼角餘光中，一雙筆直的長腿從容地向著她的方向走來，最後停在了她的身前。

　　包廂裡徹底靜了下來，本來在唱歌的人早就不唱了，連音樂都變得不那麼喧鬧。

　　喬晶晶不得不轉過頭看向他，于途彎下腰，凝視著她問：「是不是因為我？」

　　他的話沒頭沒尾，喬晶晶卻知道他在問她是不是因為他才出現在這裡。

　　是啊，不然呢？

　　喬晶晶「哼」了一聲，小聲說：「不跟你計較了。」

　　于途安靜了，他定定地看著她，目光明亮而深邃，然後他笑了一下，接著好像克制不住似地，看著她又是一笑。

　　「謝謝你。」

　　他說。

　　喬晶晶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她有點心跳加速，有點歡喜，還有點彆扭，又那麼的期待，只因為她和近在咫尺的這個人，在這短短地對答裡，已經徹底變成了另一種關係。

　　同學們好像從呆滯中反應了過來，在旁邊小小地騷動著，于途卻根本不在意似的，突然問她：「走嗎？」

　　喬晶晶一愣。

　　走？

　　可是他不是才來嗎？就這樣走了同學們怎麼想啊。不對，他這麼明目張膽地跑過來，現在這個姿勢，同學們大概已經想歪……哦，想對了吧。

　　班長忍不住了：「于途，喬晶晶，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啊？」

　　「你找個地方坐。」她悄悄地抬腳踢了他一下。

　　然而她才碰到他，一個輕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唇上。

　　于途傾身吻住了她。

　　喬晶晶呆住了，一時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這個吻並不長。

　　沒等她有所反應，于途已經停下，身軀卻沒有退開，依舊保持著近在咫尺的姿態，熾熱的氣息籠罩著她。

　　他又問了一遍，「走嗎？」

　　喬晶晶愣愣地看著他。

　　同學們呆滯地看著他們。

　　喬晶晶終於反應過來了，一瞬間不是心跳加速，簡直爆表了。她氣惱地瞪著他，都這樣了還不走，等著被同學們圍觀嗎？！

　　于途從她表情中得到了答案，眸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神采，他拉起她，對所有呆住的同學說，「不好意思，我們先走了，你們慢慢玩。」

　　他就這樣拉著喬晶晶離開了包間，扔下了一堆呆若木雞的同學。

　　好久，包間裡才有人小心地問：「同學們，我沒看錯吧？」

　　另一個同學喃喃地答：「看錯了吧。」

　　喬晶晶和于途也沒跑遠，她被他拉到了KTV的安全樓梯裡。

　　喬晶晶跑得氣喘吁吁：「你，你簡直……」

　　于途卻只看著她追問：「為什麼？」

　　為什麼忽然理他了嗎？

　　喬晶晶平復了下呼吸，問他：「比賽那天我去給選手們頒獎的時候，你拿著我的手機幫我打了兩個五連絕世？你不是說不送我生日禮物了嗎？為什麼又送了？」

　　于途想起來這回事，「因為不是陪著你打的，我以為不算。」

　　他蹙眉，「因為這個？」

　　當然不是因為這個。

　　而是因為，她想到那時候他一個人懷著訣別的心情在休息室裡幫她打生日禮物，想到之前他拼命地想在比賽前送她五連絕世，好像忽然明白了一點他的隱忍和掙扎，以及在這隱忍和掙扎下，屬於于途式的感情。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密碼？」喬晶晶不答反問。她手機密碼並不是門禁那個1316。

　　「無意中記住了。」她在他面前按了太多次了。

　　「你一共打了兩局，怎麼拿了兩個五連，我的段位也不低啊。」

　　「進去就跟隊友說，經濟給我，帶飛。」

　　哎？喬晶晶有些驚奇。

　　「第二局有個人說，憑什麼。我說，女朋友看著，兄弟，幫忙。」

　　喬晶晶忍不住笑了，「這樣說話一點都不像你。」

　　于途盯著她，「我現在也不像我。」

　　的確不像他……

　　喬晶晶想到了剛剛在包間那個吻，臉上不由有些發燙。

　　于途的手撫上她的頭髮，「我們可不可以不說遊戲了？」

　　氣氛好像忽然又危險起來。

　　「那說什麼？」喬晶晶小聲地問。

　　于途的聲音有些低啞：「這代表，你答應我了嗎？」

　　喬晶晶低下頭，開始玩自己的衣袖上毛茸茸的袖套。「我記得，那時候我還問過你其他問題。」

　　「嗯，還有火星移民。」

　　「要繼續寫。」

　　于途愣了一下，笑意浮現在眼底。「好。」

　　喬晶晶遲疑了一下，有點彆扭地說，「但是不用熬夜了，我又不急。」

　　這回過了好一會，于途才低低地又說了一聲：「好。」

　　樓梯間外面忽然響起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伴隨著話語，「電梯擠死了還不如走樓梯。」

　　隨即「吱」地一聲，安全樓梯的門被推開了，于途反應迅速地抱過喬晶晶，把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懷裡。

　　進來的年輕人們大概也沒想到裡面有人，還是……嗯，這種姿勢，一時都停下了交談，一邊下樓一邊不停地回頭打量他們。

　　饒是于途一向冷靜自持，也被他們毫不遮掩的目光看得有些尷尬，只能垂下眼睛開始研究喬晶晶的頭髮。

　　好在他們很快就走過了。

　　樓梯間裡飄來一些隱約的語聲。

　　「挖居然在安全樓梯約會，感覺有故事。」

　　「那個男的很帥啊。」

　　「人家有女朋友了，看看人家女朋友多瘦啊，肯定也漂亮。」

　　「唉，過完年減肥。」

　　他們的聲音終於徹底消失，喬晶晶埋頭在于途懷裡，噗嗤一聲笑了。

　　「很帥啊于老師。」

　　于途無奈地說，「跟你在一起，安全樓梯都不安全。」

　　喬晶晶哼哼了一下，「早點習慣。」

　　「早就習慣了。」而且練成了眼觀八方術。

　　于途說：「我們換個地方？」

　　「去哪？到處都是人。」過年的時候電影院之類的地方都爆滿，這裡又不像上海，可以去她家裡。

　　于途沉吟了一下說：「有個地方肯定沒人。」

　　喬晶晶沒想到于途會把她帶到這裡。

　　鯨市第一中學。

　　于途去跟門衛交涉了，喬晶晶站在學校牌子前打量著那幾個大字，不免心潮起伏。過了一會，于途在門衛那朝她招手，喬晶晶跑過去，門衛大爺從裡面給他們開了門。

　　這個時候的學校裡果然人影都沒一個，幽幽暗暗的，只開著幾盞景觀燈，照亮了大概的輪廓。

　　等走遠些，喬晶晶好奇地問：「這麼晚大爺還讓我們進來？」

　　「我跟他說，我以前是這裡的學生，想帶女朋友來看看。」

　　「……這樣就行？」

　　「他說他還記得我。」

　　「哦~~~于大學神，肯定印象深刻。」

　　于途瞥了她一眼，「可惜我女朋友不方面露面，不然恐怕更容易進來。」

　　「那是。」喬晶晶驕傲地翹了下尾巴。

　　于途不由笑了。

　　「其實我昨天下午已經來過，那時他沒注意到我。」

　　已經來過了？在她不理他的時候？他來這裡幹什麼？

　　喬晶晶忽然心情有點好，腳步也輕快起來，決定不計較他把「女朋友」說得那麼順口的事了。

　　「咦，這裡的操場怎麼沒了。」

　　喬晶晶指著前方，以前學校一進門，右側就是大操場，可是現在原來操場的地方卻變成了一棟十幾層的教學樓。

　　「大概因為擴招？」

　　喬晶晶看著拔地而起的新樓，心中有些悵然，曾經的那個操場上，有太多青春的回憶了。比如說累死人的八百米，比如說，旁邊這個人的球場英姿。

　　「你現在還踢球嗎？」

　　于途謙虛地自我評價：「我院中堅。」

　　喬晶晶忍俊不禁，于老師自戀起來，就沒別人什麼事了。

　　她仰頭看了下新樓，有些操心：「操場沒了，學生跑步做早操去哪？」

　　「旁邊建了體育中心，可能在那裡。」

　　「我們念書的時候，旁邊還都是荒田。」

　　「嗯。」于途想起來，「你是不是有一次帶幾個女同學跑出去採野花被班主任批評了？」

　　「……你能不能記點好的= =」

　　于途微微一笑。他記得那時候是高一，他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說競賽的事，恰好碰見一群女同學在挨訓，其中被重點批評的就是她。那時候覺得尷尬，現在想來卻別是一番心情。

　　原來十幾年前那個挨訓的女孩子，會和自己有更深的牽扯。

　　原來有一天，他們會一起回到這裡，尋找過去的蹤跡。

　　他們一路往前走，經過了食堂、籃球館、學生宿舍，然後繞到了河邊的千步堤。

　　鯨市位於江南，水域豐富，他們學校就是沿河而建的。沿著河，有一條長長的景觀帶。那時候在食堂吃完飯，許多學生都會刻意繞下路，從這裡走回教室。

　　沿著長堤走了一段，喬晶晶停住了腳步，遙遙指著前方的一棵大樹。

　　「你還記得那裡嗎？」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促狹。

　　于途看著那棵樹，就在那棵樹下，喬晶晶同學有一天忽然攔住了他。

　　他轉頭看向喬晶晶：「帶你來的路上我一直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

　　「你翻舊賬怎麼辦？」

　　喬晶晶瞪他，然後忍不住笑了：「今天不翻，但是~~~早晚會的。」

　　于途低下頭，「我很期待。」

　　最好翻一輩子。

　　他朝她伸出了手。

　　喬晶晶看了看，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背後。

　　于途揚眉，耐心地等待著。

　　好半晌，喬晶晶才矜持地把手放入他的掌心。

　　于途立刻牢牢地握緊了。

　　他牽著她的手，走過了那棵樹，走進了老教學樓。

　　記憶中的老教學樓總是很喧鬧，少有這麼安靜沉寂的時候。

　　不約而同地，他們在一間教室前停住了腳步。

　　這是他們高三時的教室。

　　教室裡面黑漆漆地，于途開了手機照明，「課桌都換過了。」

　　「肯定啊，都十幾年了。」喬晶晶指著教室後面一個位置，「那時你坐最後一排。」

　　「嗯。」

　　「你知道我坐在哪裡嗎？」

　　「第五排。」

　　喬晶晶有點驚訝，「你不會記得全班的座位吧？」

　　她可不覺得那時的他會特別關注她坐在哪裡。

　　「最近一直在努力地想高中的事。」

　　喬晶晶一愣，眼眸裡帶了一點點笑意，好奇地說：「你都想起什麼了？」

　　「想起你拿肯德基賄賂我教你數學。」

　　「……你怎麼想起的都是黑歷史……」

　　她看向漆黑的教室，目光好像穿梭了時空，「你知道嗎？高中時候我有個目標，結果沒做到。」

　　于途靜了靜，「和我考同一個大學？」

　　喬晶晶詫異地轉頭，「你怎麼知道？」

　　「我看了航天愛好者群裡的聊天記錄。」

　　「你都找到那個群裡了啊。」喬晶晶驚嘆了一下，「我相信你真的在努力地想了。」

　　她的語氣悠悠地，「有一陣子我很沮喪的，其實我初中成績很不錯的，就一直很自信啊，到了高中成績沒那麼好了，但是一直覺得只要努力一下就可以上去。後來才發現，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辦到的。」

　　她的聲音忽然頓住，因為她突然被攬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裡。

　　「我應該教你。」

　　「那你會很耐心嗎？」

　　「會。」

　　「我很笨教不會這麼辦？」

　　「我很聰明，一定教得會。」

　　「你別抓住機會就自戀啊。」

　　喬晶晶笑著轉過身，對視許久，他低頭吻住了她。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吻她了。

　　一開始很溫柔的，慢慢地卻急切起來，吻著吻著，他把她抱起放在了窗檯上，彷彿這樣更方便他投入。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KTV中的吻。

　　長久，用力而纏綿。
　　
　　停下的時候仍然呼吸相纏。

　　她靠在他胸前，「我記得高一入學的時候，發現你和我一個班級，我可高興了，初中那個又聰明又帥的學霸居然變成我同班同學了，那我就可以認識他啦。可是他好驕傲啊，都不理我。」

　　「沒有。」于途立刻否認。

　　喬晶晶：「……」這他都敢否認？

　　于途說：「我們難道不是正常的打招呼說話？如果這算不理你，那我也沒理其他女同學。」

　　「……好吧。」

　　于老師簡直求生能力爆表。

　　她嫣然說：「可是他太優秀啦，不理我~哦，不理所有女生我也一直喜歡他。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在玲姐家跟你說，我覺得以後你會成為一個很厲害的航天科學家，然後作為你的同學我也會覺得很光榮。」

　　「記得。」

　　「其實不是這樣的。」

　　「嗯？」

　　「不是作為你的同學啊。」

　　于途心中好像被羽毛劃了一下，明知故問：「那是什麼？」

　　喬晶晶真不想理他。

　　但是想了想，還是回答他一下。

　　「那時候會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幻想，你聽了不准笑啊。比如說，會幻想很久很久以後的校慶，你是很厲害的航天科學家，學校邀請你，然後我就陪同啊。」

　　于途從來不知道，原來心底柔軟的情緒，可以氾濫成這樣。

　　「所以，于老師，你要努力啊，我對你是有要求的哦。」

　　所以，起碼不要為了收入什麼的掙扎猶豫，你有更重要、更遠大的目標啊，你懂我的意思嗎？

　　于途怎麼會不懂。

　　有時候他也詫異，明明他們真正接觸沒多久，卻可以心意相通到這個地步，有時候一個眼神，隻字片語，就明白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於是此時此刻，站在昔日高中的校園裡，也更明白過去的自己，因為傲慢不經心錯過了什麼。

　　「晶晶，有時候我覺得，你看我大概有些盲目。」

　　「以前在這所高中裡，我也自負聰明，出去了才知道天地廣闊，自己渺小，我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天才，智商也遠達不到第一梯隊……」

　　「等下。」喬晶晶從他懷裡掙脫，「你的第一梯隊是指？」

　　于途被她打斷，「……錢學森，科羅廖夫，馮卡門。」

　　才被他科普過世界航天簡史的喬晶晶：「……哦，你繼續……」

　　于途繼續不下去了，他笑了笑，「但是我會努力。」

　　他說：「我想我可以。」

　　喬晶晶目光閃閃地看著他，「說好了哦？」

　　「說好了。」

　　兩人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在寒風中坐了一會。

　　于途突然說：「晶晶，我發現你有成為BDS的趨勢。」

　　喬晶晶愣了一下：「BDS是什麼？」

　　于途說：「自己百度。」

　　「哇，你還敢對我說這種話。」

　　隆冬深夜，冷冷清清的校園裡，響起了女子清脆的抗議，伴隨著男人低沉的笑聲。

　　大爺在遠處喊：「要關門嘍。」

　　他們一起走出了學校。

　　校門外面是一條寬闊筆直的馬路。

　　喬晶晶在哼著一首他沒聽過的歌，于途牽著她，忽然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腳下的路似乎更清晰，而他的人生似乎也將變得簡單。

　　不過是——

　　和她在一起。

　　然後，成為她的榮耀。

　　（正文完）

為了一口餓

番外：朝朝暮暮（一）　翟亮

　　年初四一大早，喬晶晶就被于途的電話吵醒了。

　　「外面下雪了。」

　　喬晶晶好氣，「你幹嘛吵醒我。」

　　就算說這句話的聲音好聽得像在念詩也不可原諒！

　　「嗯？」那邊聲調微揚，「我以為你起床了，以前我九點到你家，現在八點半，你的生物鍾不是這個？」

　　自律型理工男真可怕……

　　「我的生物鐘是隨機應變的，昨天我們打電話到兩點！」

　　「那真抱歉，以後我知道了。」那邊輕笑，聽著卻實在不怎麼有歉意的樣子，「你繼續睡，我去樓下掃雪，下午幾點去接你？」

　　「兩點吧。」

　　「同學？」

　　「是的！」就以同學的身份來。才不要現在就告訴父母她在談戀愛呢，會很煩的。

　　那邊悠悠地嘆了口氣。

　　「你嘆什麼氣啊？」不肯給名分的喬同學一點都不心虛。

　　「我在想，什麼時候可以去你家掃雪。」

　　「……」

　　簡直太犯規了！

　　掛了電話，喬晶晶想繼續睡，卻被于途一句話弄得心神蕩漾再也睡不著了。她起床刷牙洗臉，站在窗口看了一會院子裡的雪景，想了下于途在樓下任勞任怨鏟雪的樣子，美滋滋地下樓吃早飯。

　　喬爸喬媽看見她十分驚訝，「昨天跟同學玩這麼晚，這麼早起來了？」

　　喬爸爸批評說：「也回來得太晚了。」

　　喬晶晶可鎮定了：「跟同學們好久沒見了嘛。」

　　盛了一碗粥給她，喬爸爸問：「你今天就要回上海了吧，幾點走？」

　　「兩點。」聽父母提起這個，喬晶晶眼珠一轉，正色說：「對了，我要自己開車回上海。」

　　「什麼？」喬爸喬媽大驚失色，「絕對不行！」

　　喬晶晶：「……」

　　雖然是以退為進嚇唬他們的，但是他們這反應也太誇張了吧？

　　她也是有正經駕照的好不好，參加旅行類綜藝節目的時候還開過車，當時還被猛誇了一波停車技術呢。

　　「你的司機呢？怎麼不來接你？」喬媽媽問。

　　喬晶晶隨口編個理由，「他航班被取消了臨時買不到機票。」

　　「那讓你表弟送你，不然我開車送你，反正你不能自己開車。」喬爸爸態度十分堅決。

　　「不要，那多麻煩啊，我自己開車回去可以的。」喬晶晶故意爭執。

　　「你才摸過幾把方向盤？外面還下著雪，不行就是不行。」喬爸爸脾氣也上來了。

　　如此爭論了幾個回合，喬晶晶「委委屈屈」地低頭喝粥，假裝玩著手機，一臉不願妥協的樣子。過了幾分鐘，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她抬起頭來，十分欣喜地對父母說：「不用麻煩表弟了，剛在同學群看見我有個同學也要回上海，讓他開車吧！他是老司機了！」

　　於是，當那位「順路回上海」的同學出現在喬晶晶家門口時，迎接他的是喬爸喬媽無比熱情的笑容。

　　要不是已經溝通過暫時不告訴家長，于途簡直要懷疑自己已經輕易過關了。

　　喬媽媽特別熱情，埋怨了一句喬晶晶不讓人家進門喝茶後就開始不停地詢問，「你是晶晶高中同學啊？」

　　「是的，阿姨。」

　　「在上海上班？」

　　「對。」

　　「做什麼啊？」

　　「在航天研究所。」

　　「造火箭衛星啊，不錯不錯。」

　　喬媽媽越問越有勁，簡直有停不下來的趨勢，喬晶晶不由慶幸自己是拖著行李來開門的，不然她媽起碼能問半小時。

　　她趕緊把行李和車鑰匙塞給於途，拉開車門催促，「上車了，爸，媽，我們走了啊，我同學回上海還有事呢。」

　　「行行，路上小心啊。」

　　汽車在喬家父母熱情的目光中駛離。于途問喬晶晶：「你怎麼跟你爸媽說的？」

　　怎麼他們一點沒懷疑還一臉感謝的樣子？

　　「欲擒故縱啊~」當然還有她特別不著痕跡特別雲淡風輕的演技！

　　壓根不在同學群裡的喬晶晶得意地把自己跟父母鬥智鬥勇的過程描述了一遍，說完等著于途誇她，結果卻看見于途一臉深思。

　　喬晶晶：「……你什麼表情？」

　　于途說：「沒什麼，想起你騙我去修淨化器。」

　　喬晶晶：「……」

　　「順便想到以後大部分時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我覺得我該有個心理準備。」

　　喬小姐鬼主意層出不窮，演技又好，于途覺得自己的人生以後大概充滿了……驚喜？

　　「很不情願啊？」

　　「怎麼會。」于途立刻否認。

　　可你的表情看上去很勉強啊于老師~

　　不過喬晶晶幻想了一下，也覺得有點期待。騙于途的成就感可比騙老爸老媽高多了，簡直想到就躍躍欲試。

　　她振奮地發言：「我會努力的。」

　　于途：「……也不用太努力。」

　　「哼~怕了吧。」

　　于途揚眉：「那倒也不至於，你試試看。」

　　很自信嘛~

　　喬晶晶安靜了下來，一手撐著下巴，眼睛閃啊閃地，好像真的在思考要怎麼騙他似的。于途不由失笑。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兩下，于途開車不方便看，對喬晶晶說：「幫我看下。」

　　「哦。」喬晶晶拿過手機，「有個叫翟亮的人發了微信語音給你。」

　　「那是好慌，看看他說什麼？」

　　「咦，好慌啊。」怪不得名字這麼熟，應該是玩遊戲的時候聽到過。

　　喬晶晶點開語音，頓時一個熟悉的男聲響起，喜洋洋地：「老于啊，告訴你一個喜訊，我在這認識了一個姑娘，長得特別漂亮，還賢惠，特別適合我。一個月！我要追上他。嘿嘿，我要比你早脫單了。」

　　喬晶晶忍不住笑：「他跟遊戲裡說話風格差不多啊。我幫你回？」

　　「嗯，祝他成功。」于途叮囑，「你別嚇他。」

　　「我怎麼嚇他啊。」喬晶晶抗議了一句，然後按下語音鍵：「他說祝你成功，還有他說他比你早脫單。」

　　手指鬆開，發送。

　　于途無奈，果然有機會卻不去嚇人家喬晶晶同學是萬萬做不到的，而且，他什麼時候說過後半句話了？

　　喬晶晶發完語音就盯著微信，等著好慌回應，結果一分鐘，兩分鐘……五分鐘過去了，微信那端還是毫無反應。

　　她扭頭看于途：「他怎麼不說話了？」

　　于途同情自己兄弟幾秒，含蓄地說：「大概核心處理器燒掉了。」

　　喬晶晶遺憾地評價，「這有點太脆弱了吧……」

　　話音未落，手機屏幕上忽然彈出了翟亮視頻通話的請求。喬晶晶想了想，按了接通，翟亮頭髮凌亂的大腦袋頓時出現在視頻中。

　　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棉花？！！！！」

　　喬晶晶朝他小小地揮手：「好慌你好。」

　　「臥槽，你還真的是喬晶晶啊。」

　　「……」

　　好像瞬間找到了玩遊戲時和好慌聊天的感覺，喬晶晶笑眯眯地，「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翟亮有點混亂：「不是，你現在跟于途在一起？」

　　「是呀，他在開車，不方便跟你說話。」

　　「你等等，我還需要再冷靜一下。」翟亮說，「哦對了，如果我掉線了不要奇怪，那是因為手機燒了，剛剛掉夜宵裡了，然後我擦了下就跟你們視頻，隨時有燒燬的風險。」

　　「……要不你還是關機晾一下？」

　　「不！」翟亮很倔強了。

　　他決定在死機前抓緊時間，「你轉個方向，給我看看于途的臉，是不是一臉春心蕩漾？」

　　喬晶晶轉了一下，給他看正在開車的司機先生，「好像沒什麼變化。」

　　翟亮通過鏡頭仔細研究了下于途，信誓旦旦地說：「有，你沒和他同居過，他現在這副表情已經是颱風級春風得意了。」

　　颱風級？

　　喬晶晶不由肅然起敬，於是也仔細觀察了下，最後總結：「那他有點面癱。」

　　于途：「……」

　　這兩個人……還好翟亮已經去美國了，不然湊在一起他要頭疼死。

　　翟亮對面癱的于途失去了興趣，「不看他了不看他了，轉回來。」

　　喬晶晶又轉回來。

　　翟亮這次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下喬晶晶，感嘆道：「沒想到你和于途還真是高中同學啊，你別奇怪我這麼驚訝啊，實在是于途平時的表現，唉~~~」

　　他搖頭晃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于途忽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喬晶晶問：「他平時怎麼？」

　　翟亮嘿嘿了一聲，賊眉鼠眼地說：「平時啊，街上路過你的廣告牌，他眼都不抬一下的。」

　　喬晶晶睨了于途一眼，拉長了聲音，「哦~~~真的？」

　　「真的真的。」翟亮在視頻那端瘋狂點頭，「還有，有陣子遊戲搞活動，你不是作為代言人送玩家銘文嗎？那廣告窗口多漂亮啊，我都要多看幾眼，但是他，從來都是領了銘文直接關頁面，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手速可快，我就坐在他旁邊！」

　　于途忍不住了，警告地叫他：「翟亮。」

　　翟亮才不理他，越說越興奮，「還有上次他不是去你家修淨化器嗎，回來我問他你長什麼樣，他居然說你長得『大街上隨處可見』。我印象特別深刻！」

　　喬晶晶默默扭頭看司機。

　　前面那些就算了，但是……大街上隨處可見？

　　「你別聽他胡說。」于途目視前方開著車，正色說：「我的意思是大街上到處都是你的廣告，所以隨處可見。這恰好證明了我每次路過你的廣告時都看了，不然我怎麼知道大街上到處都是？」

　　喬晶晶眨了下眼。

　　翟亮差點噴了，偏偏人家的邏輯無懈可擊，他這麼高的智商都找不到漏洞，只能憤怒地指責他：「你要不要臉？」

　　于途說：「活著比較重要。」

　　喬晶晶忍俊不禁，簡直想打他。

　　「你看看他，騷不騷，騷不騷。」翟亮一臉控訴。

　　很騷了~~~

　　不過，這就是印象中的于老師啊~~~

　　于老師可從來不是什麼一本正經的人。

　　「你這反應速度和求生欲，打那麼多年光棍真是浪費啊……唉唉唉，棉花，別看他了，看我看我，我是冒著手機燒掉的風險和你聊天的。」

　　「哦哦。」喬晶晶趕緊把視線扳回來。

　　于途唇邊浮起一絲笑意。

　　翟亮度過了最初的驚奇，也隨意起來，一邊吃著夜宵一邊跟喬晶晶聊天，「你們為什麼要等我到了美國才談，我想現場看個熱鬧都不行。」

　　喬晶晶說：「你問他呀。」

　　哎不對~~~這不是顯得自己很沒主動權？她連忙挽回面子，特別嚴肅地說：「我是那麼好追的嗎？」

　　翟亮深以為然，「也是，我走之前有一陣子于途消沉得很，看來你折騰得他不輕啊。」

　　……誰折騰誰啊……

　　喬晶晶十分認真地思考著，這個鍋她到底背不背呢？不過她更好奇地是：「怎麼個消沉法？」

　　于途咳了一聲，「翟亮你怎麼還不睡，美國現在是半夜吧？」

　　翟亮揮揮手，「我前陣子熬夜做項目時差又亂了，能睜眼到天亮，你別打岔。」

　　于途就是來打岔的，「你的手機什麼牌子？」

　　翟亮說了個牌子：「幹嘛，你要換手機？」

　　于途說：「你再聊幾分鐘還不短路我就考慮。」

　　翟亮終於從興奮中稍稍冷卻了一下，開始心疼手機了，「行了行了，我給你留點面子，棉花，我還是這麼叫你吧。你加下我微信，回頭等我手機確定沒事了再給你詳細爆料。」

　　「好，你等一下啊，我用他微信推送下我的名片。」

　　「微信就這麼隨便用了啊，于途你有沒有點底線？」翟亮嘲笑了于途一句，中斷了視頻。

　　喬晶晶把微信號推送給翟亮後就換了自己的手機，加上翟亮後又聊了一會，翟亮的手機還沒燒。

　　翟亮雀躍地提議：「來來，我們再打個遊戲試試。」

　　頗有不燒手機不罷休的勁頭。

　　喬晶晶從善如流。

　　熟悉的背景音飄在車廂裡，于途分神關心了一下：「和翟亮玩遊戲？美國那邊網絡可能會延遲，他本來就五分技術最多只剩下兩分了。」

　　喬晶晶噗嗤一笑，「你是不是記仇啊？」

　　這麼詆毀人家。

　　「記什麼仇，他坑到我了嗎？」

　　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得意，喬晶晶哼了一聲，「那可不一定，他說的我都記住了啊。不屑一顧于先生，隨處可見喬晶晶。」

　　于途：「……」

　　于途：「好好玩。」

為了一口餓

番外：朝朝暮暮（二）　第十封信

　　喬晶晶和翟亮打了一路的遊戲。翟亮那邊網絡果然坑的很，但是喬晶晶在高速上，網速也不遑多讓。坑了一局路人後，兩人知趣地去玩王者過年新推出的玩法五軍對決了。

　　五軍對決是兩人組隊，五個隊伍一共十人在一個新地圖裡亂鬥。他們兩個網絡差，簡直是去送人頭，然而又不服輸，打了一局又一局，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居然連一次第一名都沒拿過。

　　地庫停車的時候，喬晶晶正打得如火如荼，全神貫注地捧著手機下車，在於司機後面開啟跟隨模式。

　　很快電梯「叮」的一聲到了樓層，電梯門打開，喬晶晶邊玩手機邊走出去，走了幾步才發現不太對，怎麼是一樓大堂？

　　她疑惑地抬頭，「你不會連我家幾樓都忘記了吧？」

　　手機那端的翟亮驚呆了，立馬送了一個人頭表示震撼，「什麼？什麼什麼？于途你去棉花家？」

　　喬晶晶這才想起語音還開著呢，連忙關掉了話筒。不過這麼一打岔，她的守約也掛掉了。

　　喬晶晶鬱悶地哎了一聲，于途嘆了口氣，拿過她的手機，站在原地幫她打了起來。

　　同樣的英雄到了他手裡就是不一樣，一復活就連續拿了幾個人頭，完全都不需要喬晶晶科普規則的。

　　翟亮立刻發現了，在那喊：「是不是換人了？」

　　于途再度打開話筒，閒閒地說：「你們這一路上打的什麼，簡直侮辱我的耳朵。」

　　然後他就帶著好慌刷刷刷拿了個第一名。

　　喬晶晶在一旁簡直看得兩眼放光，不得不說，打遊戲還是于老師強啊。一局結束，好慌又發邀請過來，喬晶晶果斷拿過手機按了拒絕，勢利地吹捧于途：「你說的對，好慌就是五分水平，還是你最厲害了，我還是跟你玩吧！」

　　說著她就往電梯裡走。

　　趕緊回家親手拿個第一名。

　　于途一把拉住她。「等一下，我拿一封信。」

　　喬晶晶疑惑地跟著他走到大堂信箱那，看他找到她家的信箱，毫不思索地按了密碼打開，拿出了一封信。

　　呃，雖然她家信箱和大門是同一個密碼，可是他這動作也太流暢了吧，她簡直毫無隱私了。

　　「你的信怎麼會在我郵箱啊？」

　　于途無奈地瞥了她一眼，「少玩遊戲，多吃點澱粉。」

　　「……什麼意思？」

　　「大腦思考需要糖分。」

　　「……」

　　誰家男朋友這麼毒舌啊，一天簡直想打幾回。不過她終於反應了過來，「你寄給我的？」

　　「嗯，你之前是不是只收到了九封信？」

　　「是啊。」

　　「這是第十封，寄的晚，所以現在才到。」

　　「這封寫的什麼？」喬晶晶伸手去拿，于途卻拿住了信沒有放，注視著她說：「晶晶，你猜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在想什麼？」

　　「什麼？」喬晶晶微微歪頭看著他。

　　「這封信寫的有點深奧，我那時候邊寫邊想，你拿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是不是已經可以讀給你聽，幫你答疑解惑了。」他說著停頓了一下，嘴角微微彎起，問她：「要聽嗎？」

　　遊戲什麼的……第一名什麼的……重要嗎？

　　喬晶晶全忘了。

　　這個夜晚，他們隨便吃了點東西，喬晶晶就坐在沙發上聽他讀信。聽著聽著，她就被人半攬在了懷裡。信的內容有點太專業了，就算有專業的解釋，也經常讓人聽不懂，但是沒有關係，她本來也沒有很專心。

　　她覺得讀信的人也很不專心，證據是他時不時的停頓，很長很長的停頓。

　　冬天的夜晚總是很快降臨，時針指向九點的時候，信終於讀完了。她趴在他的懷裡，聲音有點撒嬌：「你把我念睏了。」

　　他低下頭，氣息吹在耳邊，「那就早點睡覺，明天還要趕飛機。你不用收拾箱子？」

　　「我讓小朱早上就收拾好了，下午不用過來。」

　　呃……

　　話一出口喬晶晶就覺得不對，說前半句就行了啊，後半句簡直多此一舉！默默祈禱他沒反應過來。但是怎麼可能，某人反應可快了，立刻輕輕笑了一聲，胸腔震動。喬晶晶捶了他一下，「你再不走就沒有地鐵了。」

　　「今晚我住這裡。」

　　喬晶晶眨了下眼，懷疑自己聽錯了，呆呆地：「啊？」

　　「睡沙發。」

　　于途說：「晶晶，我以後會很主動。」

　　喬晶晶從他懷裡坐起來，定定地看著他，于途也坐直了身軀，手指觸上了她的臉頰。

　　他想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在加油站，她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還有她那天說的那句話。

　　「我有點願意，但是這樣說，心裡又不開心。」——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是刺痛，而以後每次回想起來，是心底的酸脹綿延不絕。

　　他無比清晰地知道，雖然他們已經在一起了，但是她心底有些東西並沒有被撫平。所以以後，每一步，每一個節點，都必須是他主動走向她。

　　她不給他公式，他只好自己找到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

　　「但是我對主動不太有經驗，如果過分了，記得提醒我。」他認真地說，「比如，今天我想留宿，過分嗎？」

　　喬晶晶沉默著。

　　于途微微嘆息，退了一步，解釋說：「明天早上你八點的飛機，我要送你去機場，難道要我四點從家裡趕過來？」

　　「你要送我嗎？」喬晶晶問。

　　「你對我要求這麼低？休假也不送你去機場？」

　　「哦。」

　　喬晶晶又安靜了一會，然後于途聽見她說。

　　「不過分。」

　　她的聲音輕輕的，可是特別清晰又鄭重，「不過分的，你這樣，我很開心。」

　　初五的早晨，火車飛速地奔馳在回鯨市的鐵軌上。

　　于途坐在窗邊的位置上看書。不久之前，他剛剛送喬晶晶去機場和其他的工作人員會和，現在他們應該已經起飛了。

　　想到玲姐她們看見他時一臉愕然的樣子，于途不由微微露出笑意。然而想到喬晶晶這一去就是三個月，他又微微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之前真是想太多了。他覺得他出差多工作忙照顧不了她，可事實上，喬小姐出差的時間大概比他更多。

　　誰耽誤誰的青春啊。

　　于途目光定在書上，卻驀地笑了出來。

　　火車到達鯨市的時候，他收到了喬晶晶的微信。

　　他打開，喬小姐給他發了一個很可愛的表情。

　　晶晶：hello.jpg

　　于途輸入——落地了？還沒發出去，她的第二條信息又來了。

　　晶晶：「初次見面。猜猜我是誰？」

　　于途：「……」

　　他刪除打好的字，配合古靈精怪的女友：「初次見面，你是？」

　　對面發了一個更可愛的表情過來，然後說：「我是你的手機女朋友啊^_^，AI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