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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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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樂心 -【淑女好逑】《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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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8 00:12: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月黑風高的晚上,城市喧囂還沒有要沉寂的樣子,華燈初上時分,郎敬予一臉陰沉地走出捷運站。

  他承認他不喜歡這個地方。上次不愉快的記憶猶新,他就是在這兒初次嘗到了強烈的嫉妒滋味,不愉快到他絕口不提,怎樣都不承認這件事。

  但他還是來了。走進小巷,他刻意站在她公寓樓下門口很明顯的位置等候,因為不想站在上次那個太令人不悅的位置。

  無論如何,他今天一定要等到她,好好談一談。原因不用深究,他自己也不願多想,反正,就是這樣。

  因為算准了她下班以及通勤的時間,這次倒是沒等太久,就看到他要等的人兒出現,緩緩走了過來。穿著細跟高跟鞋還是走得又穩又直,窈窕娉婷,令人幾乎移不開目光。

  直到走近了,他才發現,她打扮得很漂亮,是他喜歡的粉領新貴模樣,手上還提著包裝精緻的小盒。

  「回來了?」他突然出聲,把正低頭找鑰匙的程思婕嚇了一大跳。

  「咦?!」她倒退兩步,驚魂未定地瞪大明眸。「你、你怎麼在這裏?」

  「我在等你。吃過飯了沒?」他略眯起眼,銳利打量著她。是錯覺嗎?怎麼覺得她消瘦了些?

  「吃過了。連宵夜都有了。」她迅速恢復正常,笑了笑,把手上小盒舉起來給他看。

  所以,不用他煮給她吃?不一起吃?平常她的晚餐、宵夜可都是他張羅的,偶爾會嫌麻煩,只是一旦權利被剝奪,他居然非常不爽!

  他的臉色一定很難看,但程思婕沒有走過來,沒有多說;不像以前,會毫不猶豫地黏著他撒嬌,不纏到他沒事,絕不甘休。

  她手上提的外帶盒很精緻,上面還印著信華飯店等字樣。她去大飯店的餐廳吃飯?跟誰?

  想到他匆匆一見的那名溫文俊逸男士……

  「你跟誰吃飯?」是,每次來這裏都得吃醋,他認了可以吧?!

  「湘柔啊。我們……有點事情要聊。」程思婕的眼神閃爍了下。

  「只有她?沒別人了?」郎敬予雙手抱胸,質問著。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擺出的正是吃醋丈夫查問美女老婆行蹤的架勢,要是知道,大概會吐血。

  「本來有學長,不過……」說著,程思婕突然領悟過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你是不是跟湘柔講過話?還是遇到她?她胡說了什麼?」

  「她說要介紹男人給你認識,什麼學長的。」口氣仿佛在講毒蛇猛獸。

  程思婕居然笑了,笑顏淡淡的。

  「你誤會了。不過也不能怪你,我早該猜到是湘柔在搞鬼。我們跟學長認識很久了,他喜歡的人也不是我,你被湘柔騙了。」

  簡短的解釋顯然沒有奏效,因為郎敬予線條剛硬的俊臉上還是滿布陰霾。

  「是嗎?她為什麼要騙我?」

  「大概想讓你吃醋吧,這招真的很遜。抱歉,她只是好意,請別怪她。」程思婕歉意地說著。

  雖然是遜招,但見鬼的有效!他被趙大小姐設計,還乖乖跳進坑裏!

  「抱歉,我會跟她說清楚,以後不會再發生了。」程思婕再度溫柔致歉。「如果沒事的話,我先上樓了。」

  「等一下!」郎敬予迅速握住她找鑰匙的手。「你打算就這樣走了?」

  她抬頭望他。夜色中,她的眼睛好溫柔,卻帶著一點憂傷。

  「不然呢?」她反問。「我們還能怎麼樣?問題沒辦法解決,我不想繼續勉強你了……這樣,太辛苦你,我也不會快樂。」

  整句話郎敬予只聽見了「不想繼續」這幾個字,好像被人重重揍了一拳,還是揍在肚子上,痛徹心肺。

  她為什麼在道歉呢?為什麼滿臉愧意?初見時時尚幹練的粉領美女,熟悉了之後,撒起嬌來甜得像蜜的女孩,怎麼變成這樣?距離這麼遙遠?

  「你,不想繼續?」他困難地重複,幾乎不敢置信。

  在一起之後,就算爭執大吵,就算再怎麼生氣,他也從來沒想過要分手。從來沒想過啊。

  「你知道嗎?我還去算過命。很可笑吧?而且是兒戲一樣,抽吸管當抽籤的演算法……後來我知道了,只是因為沒有把握,毫無信心,才會想要訴諸鬼神,想找一點慰藉。」她輕輕說:「對不起,我不夠堅強,不夠成熟,也不理性。不是你想要的堅強伴侶,沒辦法為你分憂解勞、解決問題。這是我能力不夠。」

  「我——」

  「就像你說的,我跟你妹個性有很多相似之處。小芬是你妹妹,血緣關係斬不斷,但你又為什麼必須忍受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如我呢?」她聳聳肩。

  兩人在明亮的門廊、路燈光下對峙。他始終不肯鬆手,還越抓越緊。

  「你為什麼老是在自作主張?」他壓低的嗓音非常陰沉,仿佛山雨欲來,預告著一場大風暴。「你要追我是你的決定,要分開也是你一個人決定,把我當什麼?我沒有感覺或想法嗎?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見?」

  她還是望著他,大眼睛閃啊閃的,明顯地在忍淚。

  「那你要繼續在一起嗎?我的要求只會越來越多,越來越讓你不開心,這樣也沒關係嗎?」講到後來,已經有點哽住,不過還是用力忍著,猛眨眼,不讓不爭氣的眼淚掉下來。「我應該要知難而退,不要變成甩不掉的女生、致命吸引力那樣。」

  「住口!」郎敬予忍無可忍,略略提高嗓音,怒斥:「你到底在講什麼?!」

  在他看,只是吵架;在她看,卻是要分手。男女的觀點,居然可以差這麼多!

  「我……不能變成你要的那種女生。」她低下頭,不再與他對視,幽幽地說:「而你……我也不要逼你變成我想要的男友。我很俗氣,真的。我也會希望男友偶爾浪漫一下,給我驚喜。像突然帶著鮮花突然出現在我的門口,陪著我一起跟朋友見面,我可以好驕傲的介紹給大家認識……對不起,我真的……可不可以不要講了?」

  映著燈光,有什麼閃了閃,墜落地面,柏油路面多出了小小的水痕。

  心如刀割又怎樣?

  「思婕……」

  「真的,不要勉強。我不是你的責任,不需要忍耐。這些愚蠢的想法,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是我的問題而已。都是我。」她用力吸吸鼻子,把手腕從他鋼鐵般的箝制中抽出。「我真的該走了,要收拾行李,明天一大早的飛機……」

  「要去哪裡?」

  「跟湘柔出國幾天,散散心。」她對他笑笑,強顏歡笑的模樣楚楚可憐,精心化的妝有點花掉,眼底下有點黑黑的,是睫毛膏。她也知道自己很狼狽,很快又低頭。「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郎敬予一個字都不想回答,他根本不想說再見,也不想保重。

  「你已經決定了?決定到此為止,就這樣算了?」他冷冷地問,忍著被揍好幾拳似的悶痛,一個字一個字,像從齒縫中磨出來那樣問:「沒有話要說了?」

  她已經開了門,卻又回頭,沉吟片刻。

  然後,下定決心似地說:「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小芬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幼稚或任性,她只是有個很強的哥哥!你,很多時候又太努力要取悅你,才會做出異想天開的事。她不是小孩了,你也不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支柱,試著聽聽她的想法吧。」

  之前隱約覺得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裏。郎敬芬,真的不是那麼糟糕或幼稚的人,只是保護欲太強的哥哥無法放手。

  但郎敬予顯然很不進入狀況,無法相信在這種時候她還講別人的事!這一瞬間,郎敬予根本連小芬是誰都不太記得了,她居然還能關心他們兄妹的感情?!

  「我先上樓了。晚安。」她終於說。已經像熊貓一樣的眼睛望了他幾秒,最後的留戀之後,她關上了門。

  那扇合攏的不銹鋼鐵門,模糊映出他陰沉到幾乎扭曲的臉。

  他,郎敬予,活了三十年,第一次產生使用暴力的念頭。

  他握著的拳只差一點點,就往面前的厚鐵門搥下去了。

  ☆☆☆? ?☆☆☆? ?☆☆☆

  從臺灣到美國西岸的十多個小時飛行途中,程思婕的眼睛好像沒幹過。她一直在哭,眼淚流了又停,停了又流,坐她旁邊的好友趙湘柔還把自己的水給她喝,免得美國還沒到,她已經先脫水了。

  「你到底是哭夠了沒?」等到兩人抵達趙家在三藩市南灣置產的公寓時,趙湘柔終於忍不住了,嬌斥:「我以前就講過,世界上沒有任何男人值得你哭超過三小時,你已經哭了好幾個三小時了。」

  「不要管我,我哭完就沒事了啦。」她沖進浴室洗臉。越洋航程加上哭泣,整張臉都腫了,在鏡中看見自己,程思婕超心酸的。

  好腫的臉,好腫的眼睛,好慘!

  「問題是你哭個沒完。」趙湘柔尾隨過來,靠在浴室的門框上,繼續叨念:「我們這次是出來散心的,你要是從頭到尾演這個苦日一戲碼,我不奉陪喔。」

  「少來。你明明是來工作的,根本不會管我。」她用冰冷的水潑臉,模糊不清地嘀咕:「你只是拉我來當苦力、搬運工的。」

  「你不高興,去住旅館啊。」趙湘柔閑閑挑著指甲,完全就是個欠打的無腦花瓶女配角形象。

  住旅館是沒關係,但一個人住多無趣哪!不能白天一起逛街採買,湊在一起品頭論足,遇到什麼有趣事物就拉對方看,晚上不能一起熬夜吃宵夜看電視……

  要是郎敬予在這裏,一定會超有趣的。她可以當最稱職的嚮導,帶他去看自己熟悉的風景與街道,帶他走以前自己上課時走的路,帶他去公園看無垠的綠地藍天,去吃她最愛的海鮮濃湯、牛排館甚至是中國餐廳,看他皺著眉研究思考,然後露出「我也做得出來」的自信表情……

  啊,她真的是個好沒出息的女生,明明好友就在身旁作陪,還是忍不住一直要想那個無緣的人。想到這裏,又悲從中來。

  趙湘柔受夠了,她雙手一攤。「我不管了,你在這裏淹水吧,我要出門了。」

  聽到大門關上的聲音,程思婕又是一個人了。她腫著眼,濕淋淋地走出浴室。在這她曾經借住過的兩房海景公寓裏閒逛了一下,孤魂野鬼一般。

  讀研究所時,第一學期,她和趙湘柔是室友;之後趙家買了房子給女兒住,她則搬去和當時的男友同住。之後戀情變調,玩心還重的男友一天到晚在外參加party或聚會,她變成獨守空閨的老媽子,包了所有家用開銷之外,還要負責打掃清理。

  忍無可忍,終於毅然拋棄長不大的男人之際,是趙湘柔伸出援手,收留她住了好一陣子,直到她畢業、確定回臺灣。當然,一天到晚被那個嘴巴不饒人的大小姐酸是免不了的,吵吵鬧鬧,分手的難堪與痛楚也就過去了。

  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反正,不是頭一遭心碎。

  躺在落地窗邊的長躺椅上,她眯著眼,讓時差的疲憊淹沒自己。迷迷糊糊的在三藩市午後的陽光下睡著,一直到被電話吵醒。

  「思婕,到了嗎?」電話那頭傳來一陣溫和笑聲,是越洋關心的羅可茵。「你在補眠?夢到在吃飯?」

  「我剛說了什麼?」她慢慢清醒。剛剛接電話時一定亂講了什麼,羅可茵才會笑得這麼開心。

  「你說魚頭,或是芋頭,我沒聽清楚。」羅可茵笑問:「要跟湘柔去吃沙鍋魚頭嗎?想去那家我也去過的燕京酒樓?」

  其實她夢到的,是相識之初,郎敬予煮東西給她吃的情景。那時一切都還沒開始,每天只要看到他短短十五分鐘,就偷偷開心;一點點的殷勤,就可以讓她甜進心裏,久久不散。

  而今,她的心裏藏著一隻野獸,貪婪而不知饜足,永遠吃不飽,永遠張開大口在索求,想要吞噬一切。

  怎麼不把自己吃掉呢?消失得乾乾淨淨,不就沒事了?

  不要想了。真的,不要想了。她會好的。至少,她有兩個這麼好的朋友,

  「是啊,等一下就出去吃。湘柔不在呢,她大概把握時間出去逛街了,根本就是假公濟私,誰說品牌經理都這樣的……」

  聊了一下,趙湘柔就回來了。她們一面鬥嘴一面出門採購,吵吵鬧鬧的,注意力被轉移,就不會一直想那個人了。

  晚上輾轉難眠是一定的,她也不勉強自己睡覺。半夜在客廳、廚房裏閑晃也沒關係。打開電視,吱吱喳喳的英文流洩而出,她呆呆望著,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隔天眼圈黑得跟熊貓一樣,趙湘柔問起,則一律推給「時差」

  就這樣過了幾天完全無所事事的日子,她已經把木頭地板擦得發亮、兩間浴室也都洗得閃閃動人之際,終於,可喜的疲倦與睡意回來了。她一過中午就可以躺在沙發上睡著,等趙湘柔回來,兩人再一起商量晚餐吃什麼。

  電鈴響起時,電視上還播著美國家庭主婦熱愛的肥皂劇,程思婕以為是電視音效,翻個身,抱緊懷中枕頭,打算繼續睡。

  電鈴又響。再響。繼續響。

  不是電視啦!她猛然坐起,一面暗罵自己蠢。抬頭看看時鐘,明明是下午三點多,還不到湘柔回來的時候啊。

  會是誰?

  打開門,她傻住了。然後,心跳開始不由自主地瘋狂加速。

  門外,迎面而來,是一大把嬌豔欲滴的粉色玫瑰。真的是一大把,少說有二、三十朵。甜蜜的香氣撲鼻,讓她忍不住要深深呼吸。

  玫瑰長了腿,長長的。玫瑰還有手捧著,剛硬而黝黑。

  是他!是他追來了!

  不過瞬間,程思婕立刻否定了這個臭美的想法。這是美國,郎敬予怎麼可能出現?少作夢了吧你。

  定了定神,她再度打量那束有手有腳的玫瑰。

  「Jacky?你怎麼來了?」程思婕不太確定地問,手扶著門,困惑到極點。

  應該是從精英會間接聽到消息的吧?程思婕心裏很快轉了好幾個念頭,不過,其中沒有包括請他進來坐這一項。她連門都沒有完全打開,堵在門口,很直率地問:「你有什麼事?幹嘛耍神秘,要來之前為什麼不打電話?」

  「那就不是驚喜了。」Jacky充滿委屈的臉從花後面露出來。「我特別選了你最喜歡的玫瑰,你連聲謝謝都不說嗎?」

  「謝謝。但我不能收。到底有什麼事,請你快說。」雖然不像趙湘柔那麼肆無忌憚,但她自己也不是婉轉迂回的信奉者。

  「只是來看看你。聽說你來美國散心了,你心情不好?」Jacky露出他最善解人意的溫柔笑容。「嘿,只是來探望老朋友,不可以嗎?」

  「不可以。我不是你的老朋友。」程思婕毫不留情。「不用旁敲側擊,我失戀了沒錯,但不用安慰。我已經沒事了,謝謝。你可以!」

  強悍、直率、一如往常的程思婕,她的脆弱只給最親近的人看見。

  「我知道我可以走了,你不用一直強調。」Jacky打斷她,漂亮到有點流氣的俊臉上都是真摯的關心。「思婕,別逞強了,偶爾軟弱一下沒關係。想說就說,想哭就哭吧,真的,我不會笑你。」

  程思捷簡直想翻白眼。「你又知道我想哭了?」

  「你就算哭,也不會哭給外人看,我知道。不過反正你看不起我,也不用在乎我怎麼想,對吧?那就跟我聊聊沒關係。」他不愧為她的前男友,算是瞭解她。

  雖然在一起時間不長,雖然兩人分手分得不漂亮,但……在正常的時候,Jacky真的是非常溫柔、非常會哄女孩子的。當年,她不就曾經被這一套給迷昏過?

  靠著門,她直視這個外型超優、手段超高、卻永遠長不大的彼得潘。

  「不然,這樣好了。」他把重重的花束推給她。事出突然,她反射性地接過。「我在樓下轉角的星巴克等你,你想來就來聊聊,不來也沒關係。無論如何,開心一點,失戀就失戀,我也常常失戀。時間過去,一切都會沒事的。」

  說著,他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給她鼓勵,然後真的不再糾纏,轉身去搭電梯,下樓去了。

  程思婕抱著花,站在門口很久很久。

  也許情場失意,但她真的很幸運,身旁關心她的人,這麼多。

  但一切再完美,心都好像缺了個口,怎麼補都補不起來。

  把花放回廚房,她拿了鑰匙,鎖好門,也下樓去了。

  初秋的異國燦爛陽光下,和一個不算朋友的人喝杯咖啡,也不是太過分的事。何況,他還欠她六百四十塊美金,她一定要趁這機會要回來。

  別以為她會忘記,她記性可是超好的。

  ☆☆☆? ? ☆☆☆? ?☆☆☆


  喝完敘舊咖啡,程思捷被某位大小姐嘮叨到差點聾掉。

  「Jacky那個人,就像吃水餃沾醬油,這裏沾一點、那裏沾一點,壞習慣改不掉!而你,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必當醬油碟吧?」趙大小姐每日疲勞轟炸,講來講去就是這幾句,程思婕都會背了。

  「好了,我知道了,只是喝個咖啡而已,不會有以後了。」何況她已經拿到某人開的支票,一翻兩瞪眼,再無瓜葛虧欠。

  「只是喝咖啡?那昨天我丟掉的,本來在餐桌上那一大瓶的玫瑰花,又是怎麼回事?」趙湘柔冷笑。

  「你不要那樣笑,看起來很可怕,像肥皂劇裏面的反派壞女人。」她窩在沙發上準時收看下午的肥皂劇,特地指給趙湘柔看。「就是這個。你看,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一模一樣。」

  趙湘柔對她的嘻皮笑臉沒轍。她本來就只是回來換個衣服、拿東西,下午要繼續去看秀或開會的,當下搖著頭,足蹬三寸半高跟鞋,健步如飛地走出門。「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不管才怪,晚上回來還不是繼續念。真是管家婆。」程思婕只敢小聲咕噥。

  「我聽到了!」趙湘柔關門之際,嬌滴滴嚷過來。「程思婕,你給我等著,晚上再跟你算帳。」

  趙湘柔走後,偌大的室內又陷入沉靜。有個人在身旁說說笑笑,真的差別好大。一個人的時候,心情很容易又down了下來。

  但她完全沒有打算要找Jacky,湘柔實在是多慮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在誰身上,念念不忘的又是誰。反正不會是Jacky。

  此刻電鈴響了。又響。

  好,真是白天別說人,晚上別說鬼。這個時間,大概是沾醬油的人又來了。

  猛然拉開門,果然又是一大束的玫瑰。程思婕雙手插腰,秀眉挑高,沒好氣地開炮了。「Jacky,你這梗用太多次,已經老掉了!很沒新意耶,能不能換點別的?」

  「還有別人送過你花?」低沉嗓音透露著惱意,從玫瑰後面傳出。

  程思婕呆掉了。真的,完完全全呆掉。

  那聲音不是Jacky。

  「看來你喜歡粉紅色玫瑰的事,不算秘密。」某人非常不爽的臉從玫瑰後面露出來,帶著點胡渣、有點黑眼圈,但,程思婕覺得她從沒看過這麼英俊的臉。

  是郎敬予。他來了。

  「你、你、你……怎麼會……」

  「你不是要驚喜?要人帶著鮮花突然在門口出現?」郎敬予的臉超臭的。「誰是Jacky?吳宗憲也在追你嗎?」

  程思婕噗哧笑出來,用手掩住嘴,她明媚的大眼睛濕濕的,卻是忍也忍不住笑。

  「對,還有張學友、成龍都在追我。」她忍不住也跟著講冷笑話,然後才問:「花是送我的?為什麼?你在追求我嗎?」

  「不然呢?」他還是不高興。

  「謝謝。我最喜歡這個顏色了。」她的笑更甜了,跟嬌豔的花朵互相輝映。

  同樣的花,卻造成這麼大的差別,只因送的人不同。

  她的小臉,不,是整個人都亮了起來,仿佛所有的陽光都透窗而來,投射在她身上。一手接抱過花束,另一手拉住郎敬予,把他拖進了客廳。

  「你怎麼來了?為什麼都沒先講……啊,我知道,是要給我驚喜,對不對?」程思婕可愛的地方就在這裏,在心愛的人面前,絕對不拿喬,也不介意身段;不管之前怎麼樣,他都來了,遠渡重洋的來看她,還有什麼好賭氣、好擺臉色的?驚喜都來不及了。

  他來了!真的來了!不是她纏的,不是勉強答應她的要求,是他自己主動來的!

  迅速把花插好,她飛奔過來,纏在他身邊,殷勤追問:「你的行李呢?只有這個袋子?剛下機嗎?怎麼知道我住這邊?工作怎麼辦?走得開嗎?那你可以來幾天?要住哪裡?餓不餓?我煮東西給你吃好不好……」

  「停!」郎敬予悍然下令,要不然,這只快樂小鳥還不知道要啁啾多久。「你先安靜,聽我說。」

  大眼睛水汪汪的,有如少女漫畫裏的女生,滿懷欣喜地看著他。她乖乖閉嘴,等著他講話。

  「工作方面,沒有什麼走不開這種事。六年多都沒請過假,請一個禮拜不為過吧?」郎敬予真的是豁出去了,斬釘截鐵地說:「住的地方,我訂了飯店。好,我們現在出去吃飯,就是這樣。」

  程思婕眨眨眼,對他突如其來的強勢宣言,有點反應不過來。

  「可是,你不用休息一下嗎?」

  「沒有可是。我飛這麼遠來,不是要來睡覺、來聽你說『可是』的。」循規蹈矩、小心謹慎了一輩子的人,真的抓狂蠻橫起來,還真不好說話。

  郎敬予不管了!他決定要放縱這一次。不是去飆車、猛踩油門那種放縱,而是一切聽從自己的心,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結果,當然是程思婕乖乖聽話,挽著郎敬予的手,一起去吃了飯、散了步,如願以償地帶著他四處解說,什麼都想叫他看,興奮得像只麻雀。

  來到以觀光著稱的異國市區,是觀光景點,當然有供遊客乘坐的馬車。郎敬予居然停步了,他望著肥肥的馬,沉思。

  「你搭過這個嗎?」

  「當然沒有。」程思婕詫笑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這是騙觀光客錢的噱頭,坐一趟三十五塊美金耶!誰會想坐!」

  「我。」郎敬予決斷地說,拉著她就走過去找馬夫。

  早秋的風帶著金熟的陽光氣息,吹拂在他們臉上、身上,帶來了一絲寒意。馬車上有厚厚毛毯,他幫她拉好,蓋妥,暖呼呼的。馬夫呼喝一聲,在清涼乾爽的空氣中迴響,馬兒開步走了。

  馬車其實走得很慢,頗有古代罪犯遊街示眾的氣氛;椅子又不舒服,坐在馬後面被拉著走,還有股動物的臊味隨風飄過來……但她開心得希望這段旅程永遠不要結束。

  毛毯底下,他的大手緊緊握著她的,暖洋洋。若不是身在人車來去十分繁忙、還有觀光客到處拍著的大馬路上,她真想把頭靠在他的肩頭。

  而看著身邊人兒略略浮現紅暈的俏臉,郎敬予入迷地讓視線流連了好一會兒。人到了異國,真的變大膽了,加上他又是下了決心來的。

  「思婕。」規律的達達馬蹄聲中,他突然開口,語氣百分之百的嚴肅正經。「我這次來,是要跟你說!」

  還沒說出口,就被溫柔地打斷。她忘情地凝視他,左手抬起,輕輕按住他的唇。「不用多說,沒關係。你能來看我,我已經非常非常高興,高興到你根本想像不到的程度了。就算要分手,可不可以……讓我賴皮一下,現在先不要說?」

  「要分手,會特地千裡迢迢跑來美國分手?」他沒好氣地在她指尖說。

  講甜言蜜語還能這麼剛硬的,也只有郎敬予了。

  他從外套口袋掏出了一個小盒。「我是要拿這個給你。」

  女人,尤其是常看好萊塢電影的女人,都知道這個盒子是怎麼回事。小小的、漂亮的知更鳥蛋殼藍,綁著白色的緞帶,簡潔精緻,仿佛有魔力,牢牢的吸引著女人的視線。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敢接,不敢看他,也幾乎不敢問。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他把她的手從毛毯下拉起來,小盒子擱在她手心。「如果你要浪漫,那我就為你浪漫一次。你要驚喜,我就給你驚喜。你想要什麼,希望我怎麼做,有什麼意見,儘管說出來。我不保證會全盤接受或做到,但是一定會聽。這樣,可以嗎?」

  程思婕眼前慢慢模糊了。她其實真是個愛哭鬼,光是聽到這樣的話,就已經鼻酸到不行,甜蜜到不行。

  「為什麼……突然這樣……」

  「因為我不想讓你被別的男人追走。你既然選了我,最好就乖乖待在我身邊,不准再講分手。」什麼分手,什麼鬼學長,免談!

  講到後來,他語帶威脅,眼神超認真的。「我先警告你,我不喜歡你跟別的男人講話。對,連講話都不喜歡。不喜歡別人送你回家,不喜歡你收別人的花。很霸道,我知道,但就是這樣,沒有什麼好說的。」

  一點點霸道,一點點專制,他表現情意的方式,好特殊;他就是她一開始看上、追來的那個硬漢啊。

  「我沒有意見。什麼都聽你的。」她在笑,笑得眼睛彎彎,眼神溫柔得像月光。「沒有別的男人,一直都沒有。不管是誰,都不是重點。」

  「我告訴你……」

  兩人感情正在更上一層樓之際,突然,馬車停了。

  郎敬予和程思婕則是僵在當場,要講的話凝結在半空中,連轉動脖子都做不到,仿佛石雕。

  誰能想到這麼浪漫又不實際的馬車,遇到停車標誌Stop Sign,也是一樣要乖乖停下。

  一停就停在路口,這下子好了,不管是正要過馬路,或是停在路口拍照的行人、遊客,甚至是另一邊車陣裏的駕駛人……通通都盯著他們看。

  馬夫還回頭,點了點戴在頭上的禮帽,笑著對他們眨了眨眼,非常瞭解情人之間的濃情蜜意。最明顯的,還有女生手上那個小盒……

  「恭喜!好浪漫的求婚!」有人在旁邊用英文喊,伴隨著大笑與口哨聲。

  「她有沒有答應?」又是一陣狂野的口哨聲,還有掌聲。

  這……這跟芋頭排骨店附近、以紀老闆為首的那群熟客有什麼差別?要不是講的是英文,他們還以為熟客們也跟著坐飛機來了。

  盡忠職守的好馬又開步走,達達的馬蹄不是美麗的錯誤,而是唯一的聲響。因為,程思婕跟郎敬予完全說不出話來。

  好久好久,馬蹄聲規律地響著,達達、達達……

  終於,有人清清喉嚨。「呃,這……還要走多遠、走多久?」

  「大概還有三個路口。」程思婕尷尬到快爆炸。在最熱鬧的觀光景點區演出類似觀光馬車求婚秀,若沒看錯,旁邊還有遊客舉著數位相機、手機在拍照!

  真想把毛毯拉起來,蓋住兩人,像魔術師一樣吹口氣,就消失不見!或者,希望馬車底部突然出現活動暗門,門打開,他們一路跌進地心深處,不用再見人。

  最後,她選擇當鴕鳥,把臉埋到他堅硬的肩頭。

  當夜,郎敬予住進了預定好的飯店。

  當然不是一個人。他有著意中人為伴。小別重逢加上整個下午的加溫,兩人之間的情意燒得滾燙,簡直要灼傷彼此。

  吻,溫柔的,激烈的,甜蜜的,火辣的,一個又一個,仿佛永遠嘗不盡、要不夠。柔軟的曲線貼上剛硬的身軀,佔領與包容並存,沒有任何距離的契合,有些霸道的索求……讓她的輕軟吟哦在寬敞套房內不停回蕩。

  窗外夜色已濃,星星沉睡,連塵囂燈火都已安靜下來,不再閃爍;重新落回沉靜的室內,有人在輕聲細語,聲音那麼小,幾乎像是呢喃。

  「……那個戒指,拿去退好不好?」纏綿之後的嬌嗓懶洋洋的,帶著濃濃睡意,性感迷人;所謂枕邊細語,就是這樣吧?

  但郎敬予已經閉上的眼突然睜開,雷電一般直直盯住臉蛋蕩漾著紅暈的她。

  「你是什麼意思?」有人不爽了,表情開始兇狠,好像想爬起來揍她似的。「嫌我選的不好?不夠品味?不喜歡?」

  初次出擊居然就被嫌棄,誰能高興得起來!

  「別生氣嘛。我只是覺得,戒指好貴,實在沒有必要花這個錢。你賺錢那麼辛苦。」她低頭吻著他已經鎖起的眉心,撒嬌。

  「這點錢我還拿得出來。」所謂非不能也,實不為也,他只是勤儉成性,用錢小心而已,根本不是真的那麼窮。

  「可是真的不用。心意我感受到了,這樣就夠了。」她也堅持。然後,頭一低,咬著紅唇,楚楚可憐地問:「你不是說我可以要求嗎?這不能算數,是不是?」

  是,這招是作弊,但不得不承認威力驚人;沒想到她會把撒嬌神功用在這裏。郎敬予惱恨地沉默著。

  「我們一起去退,退換貨很簡單的。」她哄著不悅的情人,知道言語不夠,便乖巧地主動依偎到他身邊,雪白手臂纏抱住他的腰。「我希望能掛在手上、帶出去讓全世界知道我有男友的,就是你這個人。可以答應我的要求嗎?拜託嘛,好不好?」

  「隨便你。」他認輸、認栽可以吧?

  因為不認也不行,木已成舟,生米都煮成熟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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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8 00:12:5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之後。

  「轉折實在太快了,交代太草率,我很不滿意。」趙大小姐的嗓音雖然在抱怨,但還是清脆甜美,蕩在小小的浴室裏。

  「哪有?我都講了啊,就是這樣嘛。」回應超敷衍,粉頰飄上兩朵紅雲。

  他們當然早就回臺灣了。畢竟大家都要上班,除了趙湘柔以外。

  此刻,程思婕正在浴室裏忙碌著,而某個美麗的背後靈正靠在門口,碎碎念著。這是她們從以前當室友時養成的習慣,常常跟在另一人後面講話,講著講著,講到對方進浴室了,還在繼續講。

  這個浴室雖然有點舊,但還滿乾淨、整潔的,一點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很有主人的風格——這裏是郎敬予的住處。

  趙湘柔一來,就以最嚴苛的眼光四下仔細打量了一圈,連同那個忙裏忙外、儼然女主人似的程思婕,都看在眼裏。

  是,程思婕看起來很開心,整個人像是在發亮那樣。人家說女人在愛情順利時會特別容光煥發,果然沒錯。但,這光芒實在太刺眼,趙湘柔被閃到眼睛痛。

  「那你倒是講講看,為什麼之前傷心得快要水淹三藩市,結果我才去開會回來,你就不見人影、桌上多了一大束玫瑰花,當晚還外宿。我以為你跟Jacky死灰復燃,正想殺過去教訓你,沒想到……是有人從臺灣追到美國了。」

  「嘿嘿……」在浴室裏忙碌的某人,臉已經紅通通,傻笑著沒回答。

  「他才去一趟美國,兩三天而已,你就變回心甘情願的高級台傭?有沒有出息啊。」口吻一整個不屑。

  「拜託!對你們來說也許去一趟美國稀鬆平常,可是對他來說,是非常非常難的。」偏心的某人振振有詞辯解著。

  正因為得來不易,才顯現出珍貴。程思婕整個人被徹底感動,發誓一定會盡力珍惜。也許驕縱慣的朋友不瞭解,但,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心。

  「如果講一下分手他就嚇成這樣,你幹嘛不早點鬧分手?」

  「我不是亂鬧,那時是真的想分手。」程思婕歎口氣。「你不懂啦。真的很在乎一個人,哪敢隨便拿分手開玩笑?一定是認真的啊。」

  所以,他也真的被嚇醒了。開始真正反省自己的一切,體會到不能沒有她。

  趙小姐發狠了。「那也不用感激成這樣吧?作牛作馬到這種程度!嘴巴講得這麼厲害,以後就不要又哭得像熊貓一樣跑來找我。」

  「不會啦……對了,說到熊貓眼,我跟你說,我最近發現一個好東西……」

  鬥嘴兼閒聊中,程思婕已經把有點淤塞的水管給料理好了!沒錯,她不是在浴室忙著化妝打扮,而是在用通劑通水管;之後,還要換燈泡。

  郎敬予回來時,一進門,只見穿著合身T恤、時髦緊身牛仔褲的妙齡美女拿著燈泡踩在椅子上,手法熟練地正把舊的燈泡旋下來。

  在他看來,這就是全世界最美、最性感的景色。

  站在客廳中央,遙望著又美又有能力的心上人,一時之間,郎敬予居然看到呆掉,捨不得移開視線。

  然後,兩個女生講話的聲音,才慢慢流進他耳中。咦?原來趙湘柔也在。他的視野裏根本沒有她,視而不見。

  「長度嘛,是還好,我比較重視的是粗細。」名媛中的名媛,被雜誌票選過是美貌家世學歷氣質都無懈可擊的趙大小姐,居然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種話。

  「那我可以保證,你一定滿意。真的,又粗又長,你一定要試試看。」

  這兩個「一定」把郎敬予聽得差點腦充血。他的臉一沉,重重的清了清喉嚨,宣示他的存在。

  「咦!你回來了?今天好早喔。」要是程思婕之前容光煥發大約六十燭光,現在一看到情人所綻放出來的,簡直是強力探照燈,上千燭光。

  「你們在說什麼?」郎敬予相較之下,臉真是超感光的,一片晦暗。

  「說什麼?剛剛嗎?」程思婕換好了燈泡,飛奔過來邀功。「你看,我換好了!就跟你說很簡單,不用等你回來,沒錯吧?」

  「好,很厲害。不過你剛剛在講什麼?」他追問口吻很冷硬,但動作好溫柔,手指很自然地輕輕幫她把額前的發撥開。

  「剛剛?剛剛?」她皺眉苦思的樣子好可愛。「湘柔在警告我,以後哭成熊貓眼也不理我了,我就跟她說我最近發現的無敵睫毛膏,又防水又纖長又濃密,刷起來睫毛又粗又長,根根分明,超有效果的,大哭淋雨都不怕。」

  原來是在講睫毛膏。郎敬予松了好大一口氣。

  「兩位繼續談情說愛,當我不在這裏,沒關係。」趙湘柔涼涼地說著,自顧自走開,不再看這一對不自覺狂放閃光的情侶。

  要不是他們慎重邀約,她才不想來。

  郎敬予帶回來的東西正在桌上散發隱約香氣。當然不是嬌豔的玫瑰花,而是一袋袋的食材。

  「等我煮一下,吃了再走吧。」郎敬予冷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趙湘柔忍不住翻白眼。郎敬予幸好是靠專業吃飯,因為這人的禮貌跟招呼能力,真的,幾乎是零!

  這據說已經算是努力要對程思婕的朋友表示友善了,但,離親切還是有著非常非常遙遠的距離。

  從美國回來之後,這兩人放閃光已經放到肆無忌憚。當然,趙湘柔對於區區一趟美國行、一趟很烏龍的觀光馬車之旅,以及一個連看都沒看到、後來還不是退回去的戒指,就把她條件超優的好友給套得更牢,心中真是充滿了不以為然。

  「介入情侶爭執的人,都會變成豬八戒。」趙湘柔後來忍不住對羅可茵訴苦時,曾經狠狠撂下狠話:「以後不管她怎樣哭,我都不管她了。」

  「湘柔,這話你在好幾年前就講過了。」生性和平的羅可茵笑吟吟說。「結果每次找你哭,你還不是二話不說的就管她了啊。」

  「我……」被說得顏面無光,趙湘柔一臉不甘願。

  「其實我現在覺得郎敬予這人不錯。思婕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也許不是我們會想幫思婕介紹的物件,但他很認真要對思婕好。而且,上次他找我問了很多……」羅可茵想了想,卻又停口了。

  「他主動找你?問了什麼?」

  郎敬予找她,是要詢問當時啟程去美國的程思婕行蹤,然後,仔細調查了她愛吃的東西、喜歡的顏色、品牌……

  看著一個男人那麼笨拙卻認真地研究著關於女友的一切,想要安排一個最難忘的、她最想要的浪漫驚喜……羅可茵真的沒辦法不幫忙。

  但這個,就不用多說了,沒什麼好爭功的。她樂意讓所有人相信,那些都是郎敬予獨力完成的。

  「沒什麼。」帶點英氣的濃眉大眼問,儘是溫柔。「我們是她的朋友,就支持她嘛。我們無條件支持的又不是郎敬予,而是思婕啊。」

  「朋友又不是媽媽,幹嘛這麼犧牲奉獻。」

  「你就像我們的媽媽。」羅可茵拍拍她的手。趙湘柔整個人震驚到說不出話。

  從那之後,趙湘柔努力要擺脫媽媽的形象,不再多批評,甚至還很合作地答應程思婕的邀請來吃飯,好好認識認識這個大名頂頂的郎敬予。

  結果,一來就看到程思婕在通水管、換燈泡!

  「就順手做一下,又不難。」程思婕面對她的質疑,居然理直氣壯地反駁。「而且以前我跟你住的時候,燈泡也都是我換的啊。」

  「那不一樣。他是男人,他應該要做這些事。」

  「我不在乎。」程思婕眼神好堅定。

  程思婕真的不在乎。只要確認了郎敬予的心,一切其他的都是旁枝末節。

  浪漫不用多,一次就夠讓她死心塌地。

  三人一起吃了飯之後,趙湘柔不得不承認,他們有他們的相處方式。像煮飯、收拾或洗碗這些,他完全不讓程思婕插手,都是郎敬予一手包辦。

  等到洗好碗,還用他訓練有素的刀工切好水果,端出來給兩位小姐吃,一點都不覺得哪裡不對。小姐們只要坐在客廳閒聊就好。

  「好吧,不在乎就不在乎。」吃人嘴軟,趙湘柔纖纖素手拈起蘋果,很優雅地吃著,一面低聲咕噥:「不過,我最後還是要警告你,你別以為問題都解決了,什麼事都沒有了。」

  望著郎敬予沉默剛硬的背影——他又進廚房去泡茶、準備飯後甜點了!程思婕只是笑笑。笑容帶著說不出的甜蜜。

  「我知道,湘柔。世界上真的沒有我們以前想像的那種百分之百情侶,我們之間當然有問題,但應該可以一起解決。」她甜甜地說,臉蛋又開始散發那種照度驚人的光芒。「放心吧,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他也不是以前的他了。人都會慢慢改變。」

  「最好是!」不太淑女地猛咬下去,蘋果發出清脆的聲響。

  「湘柔,吃水果不用這麼猙獰吧?被看到不太好。」程思婕擔憂地提醒。

  「沒關係,反正你們兩位眼裏沒有別人,根本看不到我。」

  氣死了!沒事來吃個飯,還被閃成這樣,以後不來了!

  ☆☆☆? ?☆☆☆? ?☆☆☆

  他們之間當然還有問題。其中最大的一個,自從知道了程思婕的存在之後,就不停不停地出現。

  程思婕終於知道郎敬芬的自來熟是哪兒來的。完全遺傳自母親!郎敬予的母親就是這個樣子。

  週末,小倆口好不容易從繁重的工作中找到空檔,可以一起吃個晚飯,郎敬予正要下廚大展身手之際,母親又來訪了。

  「媳婦啊!你也在?真是太好了。」郎母已經超過五十歲,除了有點發福的身材及眼角魚尾紋之外,簡直跟郎敬芬一模一樣,連熱情誇張的聲調都很類似,一進門就拉著程思婕的手,喜不自勝地左看右看,滿意得不得了。

  「郎媽媽,你吃過飯沒?我們正要準備晚餐,一起吃好不好?」在長輩面前,程思婕很乖,好客氣地問。

  「不不,先不要管吃的,我帶了東西來給你們看。」郎母興高采烈,從包包裏抽出了一大疊色彩鮮豔的廣告頁,攤放在桌上。「你看!這都是我收集、篩選過的,來來來,看看喜不喜歡!」

  長輩這麼興高采烈,做晚輩的也不好拒絕。程思捷翻了翻,發現都是房屋廣告,而且都是新落成或正在蓋、地點不錯、坪數很大、稱得上「豪宅」的。

  「郎媽媽,這是……」

  「我是想啊,你跟敬予結婚之後,當然不能還住這裏。這房子又小又舊,跟你不配啦!我們就買個新房,弄得漂漂亮亮的,風風光光把你娶進來。你自己看,看喜歡哪個,跟郎媽媽講!」

  「不用這樣……」程思婕尷尬得一陣臉紅。

  本來在廚房裏忙,因為抽油煙機轟隆隆的沒聽見外面聲響的郎敬予,此刻出來,赫然看到自己母親拉著程思婕的手,程思婕清麗臉蛋上充滿無奈的樣子,就一陣心頭火起。

  「媽,你在做什麼?」他手持鍋鏟,圍著圍裙,卻還是充滿了頂天立地的威嚴。

  「沒有啊,我只是……跟我媳婦聊聊而已。」郎母面對兒子,氣勢立刻矮了一大截,越說越小聲。

  「聊什麼?你又要拉她去做什麼了?」

  自從跟程思婕見過面以來,郎母三不五時就找機會跟「准媳婦」聯絡感情。去佛堂拉她去,為了幫她祈福消災;做臉體驗也拉她去,因為體驗價很「實惠」;沒事就約她喝茶、泡溫泉、逛街,好像程思婕不用上班、工作似的。

  所以郎敬予才會這麼嚴厲,一看情況不對,立刻逼問。他走了過來,只冷冷瞥了一眼那些五花八門的彩色廣告,就看出了端倪。

  「真的沒什麼,看看聊聊而已……」

  「媽,你還沒放棄?我已經說過,我們就算把這房子賣掉,加上我不吃不喝十年的薪水,也不夠去買這些××山莊,×寶或是×品的房子。你為什麼還在看這些?要講幾次才行?!」

  郎母被兒子凶得顏面無光,忍不住要為自己辯駁。「可是你張阿姨對房地產很熟,她分析給我聽過,這投資絕對值得,買下去一定馬上狂漲。就算自己不住,脫手時也一定大賺。何況,不用一次付清,可以貸款啊。」

  「爸爸當年貸了多少款做生意,結果一出意外,你看看變成怎樣?」郎敬予居高臨下瞪著母親,聲色俱厲。「萬一我出了什麼事,我才不要思婕跟我們的小孩背負這種責任!要買就一次付清,我絕不貸款!」

  程思婕在旁邊默默聽著;聽到這裏,一股難言的暖流慢慢湧起。

  他……他說……「我們的小孩」

  「呸呸呸!你這孩子,怎麼亂詛咒!」郎母畫得細細的眉毛皺起來。「用錢賺錢才會賺得快,你看張阿姨,做房地產多成功!現在房子一楝買過一楝……聽她的不會錯!」

  「我不同意。」郎敬予雙手抱在胸前,擺出一副頑劣不合作的態勢。

  他母親就是這樣,耳根子比他妹妹還軟,一擲千金的氣勢也比他妹妹更誇張。妹妹還有妹夫看著,母親根本就是無法無天到極點。幾萬元的靈芝,貴到不敢問的古董,實在沒有必要的歐洲房車……被慫恿了就想去買,完全不管自己的銀行帳戶錢夠不夠!

  偏偏郎敬予就是負責收拾爛攤子的倒楣鬼。這些年來,為了類似的事情,不知道已經吵過多少次,真的不能怪他有時太過緊張、嚴厲。

  「張阿姨說……這個投資報酬率……貸款的利率……存錢……」郎母還在試圖說服黑著一張臉、完全不合作的兒子。「哎,你真的不懂投資,要多聽專家的!」

  「呃,對不起,郎媽媽,我可以說話嗎?」一直解語花般在旁邊安靜聽著的程思婕,此刻突然小小聲的打斷郎母的滔滔不絕。

  「你說,別不好意思,有什麼話都可以說。我知道你也很喜歡這些房子,想要住好一點的地方,對不對?」郎母眯著眼,笑得好慈藹,溫和鼓勵著。

  程思婕也微笑,完全就是個乖巧好媳婦的模樣。

  「郎媽媽,您說得對,這種事,要聽專家的意見。」她悠悠開口,胸有成竹,仿佛在對難纏客戶簡報似的,穩健又流利。「那不妨聽聽我的怎麼樣?現在的空屋率雖然有比前兩年降低一些,但還是居高不下;房子買了,大概無法順利脫手。而如果要比較貸款利率的話,銀行的姿態還是很高,利息重又不好貸,我們常常建議客人要謹慎行事,不要貿然投入大筆資金。」

  「你是專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郎母,眨著眼,望著程思婕。

  「我是。」程思婕自信一笑,整個人散發出專業的氣勢,侃侃而談。「T大工商管理系畢業,到美國拿的是商管碩士,一回來就在HC銀行工作。對於市場現況、房地產走勢、貸款放款、投資方向,都很瞭解的。」

  其實到後面根本是亂說一通。她的專長根本不是那些,不過,唬人已經夠了,郎母就好半晌說不出話,只是傻傻看著程思婕。

  「郎媽媽,這真的應該從長計議。如果那位張阿姨不介意,可以約出來聊一聊,我應該可以提供一點意見。」順便摸清這人底細,看是不是又是一個打著友情旗幟來鼓吹投資的「好朋友」。

  「呃……這個嘛……我再問問看。」郎母開始支吾,閃爍其辭。她對這個美美的、笑咪咪的、總是又乖又聽話的准媳婦突然產生了一股敬意,不敢造次。

  「真的別客氣。我是學這個的,有類似的事情、想法的話,都可以跟我討論喔。」程思婕笑得超誠懇的。「還有上次的記帳問題,我已經想到辦法解決了。有電子記帳軟體,真的很方便。郎媽媽,我教你用。你這麼聰明,一定馬上就學會。」

  郎敬予抱著手臂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這裏,剛硬的嘴角線條柔和了,已經忍不住要慢慢的、微微的上揚。

  他的心上人,看起來漂亮到一點都不實際,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賢內助。而且,方法比他的好多了。

  看著她笑得甜甜蜜蜜,卻把母親說得動彈不得的樣子,郎敬予想起了她的好友羅可茵說的話。

  那時,羅可茵詳細回答了他所有問題,態度非常好,跟趙湘柔的不友善有天壤之別;最後,還由衷地告訴他:「別怕寵壞她,思婕值得的。」

  而他此刻覺得,羅可茵說的話,完全正確。

  別怕寵壞她。因為,她值得。

  ☆☆☆? ?☆☆☆? ?☆☆☆

  後來,他們最常吃宵夜的地方,當然是芋頭排骨小店。

  兩人總是手牽著手出現,讓夜歸眾人都想拿出墨鏡來戴上。

  入冬之後,芋頭算產季,加上天氣轉冷,晚上誰都想吃一碗又熱又香的芋頭排骨湯。所以,小店的生意又興隆起來,常常忙到很晚,客人還絡繹不絕。

  郎敬予帶著美得像朵玫瑰似的小姐來時,大夥兒正在閒聊;一看到他們,眼睛都亮了——當然不是因為俊男美女賞心悅目,而是,他們手上提著的東西。

  「珍珠奶茶?!」眾人一陣怒吼。

  這麼甜又這麼娘的飲料,鐵錚錚的男子漢平常是不喝的。他們要喝蠻牛加咖啡,或是寶力達P加紹興酒!最大讓步也只是麥仔茶,誰要喝甜膩的珍珠奶茶!

  不過,程思婕的笑臉讓所有大男人都軟化,沒人會拒絕她的盛情,只好一個個無言地接過。

  「這吸管顏色……」有人忍不住嘀咕。

  所有吸管都是亮眼的桃紅色,拿在他們手上,說有多不搭就有多不搭。

  「有加持過的,聽說可以招桃花喔。」程思婕笑得好甜,流轉眼波往她的心上人看去。郎敬予很努力的不要顯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

  在他看來,那家珍珠奶茶店的老闆,根本就是個滿口胡言的神棍,還什麼五色吸管,簡直胡說八道!

  但此言一出,眾人都突然看向一旁如山一樣矗立的麻臉。很需要助力的麻臉思考幾秒,然後毅然決然地拿起飲料,大口開始喝。

  麻臉都喝了,那……他們也喝吧。男子氣概,等喝完再說。

  當然郎敬予這時候來,根本沒機會坐下來跟女友一起悠閒共餐,大部分時候,卷起袖子就去幫忙料理。程思婕也不介意,笑咪咪地跟其他已經熟了的朋友聊天。

  「其實,我也想學著做、可以幫忙啊。」她向紀老闆抱怨。「可是都沒人要教我。」

  「他們的製作跟烹調的過程,都是商業機密,家傳的秘方,不能外傳的。」紀老闆對她擠眉弄眼。「不過你已經算家人了,叫阿郎教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他就是不教,拜託好幾次了,都不答應。」

  「怎麼可以這樣!我幫你教訓他!」紀老闆這已經不是古道熱腸,完全就是嚴重的偏心了。

  端著兩碗熱騰騰的芋頭排骨湯過來的郎敬予,才把碗放下,就被紀老闆捉住,大興問罪之師。

  「為什麼不教思婕?她想學,就讓她學啊。」大人升堂了。

  「幹嘛學?我煮給她吃就可以了。」郎敬予擺出永遠的撲克臉,冷冷回答。

  是。她要吃的,他煮。就是這樣,沒什麼好多說。

  「你不能老是這麼大男人,啥事都幫人家決定,也要聽聽思婕的想法跟意見啊。」紀老闆苦口婆心的勸說。「兩人好不容易好好在一起了,你可不要又耍性格,把小姐嚇跑。」

  「不會啦,他現在嚇不跑我了。」程思婕笑得眼兒彎彎,嘴角也彎彎。

  「我要耍性格、嚇跑她,幹嘛大費周章去追回來?」郎敬予一臉不以為然。「一次就夠了,誰有體力三不五時這樣搞?」

  「不要在這裏開黃腔!什麼搞不搞的!」有人嚴重指責。「要做什麼,回家去再做!」

  眾人轟然大笑之際,程思婕被鬧得臉都紅了,紅撲撲的臉蛋上還是帶著嬌憨的笑容,超乖巧的。也難怪大家疼她。

  郎敬予站在桌旁,安靜望著她,心裏想的,跟第一次在這兒看到她時想的,幾乎一樣。

  這麼漂亮的小姐,有如高塔上的公主,他高攀不上吧。

  幸好她不介意一人一半,甚至主動從塔上爬下來,跟他碰面。

  他知道,自己真是太幸運了。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此刻他的表情有多溫柔。

  「呃,大哥……那個面,不如還是我來炒吧?」宗德不停手地忙著,本來在幫忙的人又在發呆,他忍不住小小聲地商量著。

  「對啊,你要不要坐下來好好看個夠?」紀老闆油光滿面的臉上全是「受不了」的表情。「我走可以吧,以後店裏來弄個情人雅座好了,這樣大家都舒服。」

  郎敬予近來的脾氣好了非常多,臉色也沒那麼嚇人了。聽到這樣的取笑,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什麼都沒說,轉身走回去幫忙炒麵。

  「這種脾氣,嘖嘖嘖……」紀老闆腆著大肚子,忍不住搖頭晃腦。「思婕,委屈你多忍耐一點了。」

  「哪有。是他比較忍耐我啦。」回答甜蜜蜜,比大家手中的珍珠奶茶更膩人。

  眾人一陣無言。好半晌,才有人低聲嘀咕:「明明是我們在忍耐他們吧……」

  「呃。」小弟打了一個好大的響嗝,簡直像青蛙一樣。他抓抓頭,在一陣怒目相向中尷尬解釋:「是奶茶太甜了,沒辦法。」

  「那我也要!」「我也想打嗝!」「我不只打嗝,還想吐!」頓時,像約好一樣,清喉嚨、大聲咳嗽、打嗝甚至嘔吐的聲音都出來了,讓路過的行人都嚇得紛紛閃避,以為這一家店發生什麼事了。

  郎敬予笑了,低頭炒著面。他的小姐喜歡吃,所以多幫她炒了一盤。細心地放了好多青菜豆芽菜,肉又鮮又嫩,完全沒有味精,但滋味一定鮮美好吃,因為裏面滿滿都是他的心意。

  熱鬧嘈雜中,初冬的夜裏,小店還是一樣燈火通明,生氣蓬勃。吃完了宵夜,都能肚子暖暖飽飽的抵禦寒風與黑夜。睡一覺起來,又要迎向全新的一天。

  吃飽了才有體力追求更好的生活,追求心上人,追求夢想……

  不管追求什麼,都一定要成功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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