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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為了一口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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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甜嘴小悍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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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3:0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差點被人強了

        齊墨幽拖著發熱的身體往主屋後頭的小徑走,忍著不適,盡力讓自己隱身在樹叢後頭阿。

        她的呼吸急促、玉面潮紅,每走幾步就得先停下才有辦法再往前,直到她再也走不動,隱身在一排樹叢後頭。

        意識逐漸模糊,她狠掐著自己的腿,讓痛意逼迫自己清醒。

        她不能在這裡昏過去,絕不能讓人稱心如意!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談氏竟會在二叔屋裡的茶水下藥,簡直是混帳!

        今日二叔做壽,她近午時才帶阿弟到二房走動,和一些女眷打過招呼後就到主屋探視二叔,二叔雖然已經能坐起身,但氣色十分灰敗,教她心疼不已。

        陪著二叔用了點糕點,因為二叔不能喝茶水,她獨自喝了一杯,後來為了讓二叔多歇息,她不敢久待便提前離開,然而才踏出主屋,發現采瓶和畫瓶都不見了,正疑惑著,就覺得渾身不對勁,她隨即機警地往無人的小徑走。

        是她太大意,竟沒對二叔屋裡的茶水起疑心。

        二叔長年吃藥調身子,大夫也說過盡量不要喝茶,所以根本就不該有茶出現在二叔屋裡!

        齊墨幽渾身直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地,她渾身發燙,燙到她不知所措,無力地躺在冰涼的土地上,無意識地發出陣陣低吟。

        體內像是著了火,火像是生出了嘴在她體內不斷地咬舔,教她痛苦難遏地逸出連自己都臉紅的呻吟,而這令她猛地張眼——

        不會吧,難道談氏下的是……春藥?

        她心跳如擂鼓,想不通談氏這麼做的用意,突地聽見——

        「還沒找著?」
   
        那低沉的男音令她瞬間明白談氏有多歹毒。

        「有,在找了,她肯定跑不遠。」回應的是談氏陪笑的嗓音。

        「你最好是能辦妥,否則別怪本皇子。」

        帶著不快質問的分明就是易琅的聲音,而且近在耳邊,嚇得她連忙將身子蜷縮起來,就怕自己被逮著。

        要真是落在他手裡……她這一輩子就完了!

        都怪她太天真,竟然毫無防備。她憤怒不已,可體內的火燒得她渾身發痛,她緊緊地抿著嘴,不敢逸出任何聲響,直到腳步聲走遠,她才從縫隙中偷覷,確定無人後才倚著樹站起。

        可才踏出-步,一雙烏頭靴突地竄到她面前,她想也沒想地握緊拳頭往前揮,可瞬間就被抓住,更丟人的是,當那人碰觸她的肌膚,她不自覺地逸出呻吟。

        她頓時紅了眼眶,恨不得立即死去。

        可下一刻,那人摟住了她,她應該推開他,身體卻與意志背道而馳,她不知羞地貼了上去,甚至渴望更多……與其被人糟蹋,她真的寧可去死!

        「墨幽!」

        那急切的呼喚和溫熱的懷抱瞬間逼出她強忍的淚,一抬眼見到是他,她如釋重負,把重量都偎到他懷裡,「衛家哥哥……帶我走……」

        帶著泣音的請求教衛崇盡的心像是被揪住了一般,隨即將她打橫抱起,讓躲在暗處的暗衛一路將他們護送到慶豐樓。

        「墨幽,別怕,已經沒事了。」將她安置在雅間裡,他低聲安撫著。

        剛才過來的路上,她不尋常的體溫和面部潮紅,讓他察覺她被下了春藥,他心底的怒火幾乎衝上頂點,不敢想像自己要是沒有趕去,她會落得什麼下場。

        混帳……如此下作的手段也使出來!

        談氏好大的膽子竟敢這般算計她……衛崇盡怒紅了眼,瞧她雙眼緊閉,不斷地蜷縮起身子,他輕撫她汗濕的鬢髮,低聲道︰「別怕,我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一會就到,你再忍忍。」

        她顫了下,伸手握住他的,感覺一陣涼意,好似能暫時驅散她的熱,可是當他的手心貼在她的頰上,卻在她頰上燙出一陣陣的酥麻,教她更加依戀,渴望更多。

        衛崇盡見狀想抽回手,她卻握得死緊。

        看似無害的一個動作卻在他心底震蕩出陣陣漣漪,看著她那雙葡萄般黑亮的眸微瞇,展現他從未見過的媚態,只覺得口乾舌燥了起來,猛地抽回手。

        她神情有些茫然,直瞅著他。

        「我去看大夫來了沒。」他啞聲道,正要走,她卻突地起身抱住他,教他心口一蕩,想拉開她的雙手,一股大力竟把他扯上床,就在他還搞不清楚狀況時,她已經壓到他身上來。

        「墨幽……你冷靜一點。」到底是哪門子的春藥,竟讓她喪失理智到將他撲倒在床?

        「衛家哥哥,我好難受,幫幫我……」

        她帶著泣音央求,柔軟的身子貼覆著他,那一瞬間,他喉間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低吟。

        「不行。」他沒吃藥,腦袋清楚得很,斬釘截鐵地拒絕,想將她拉起,卻錯慢地發覺他的雙手竟被她箝制住。

        衛崇盡懵了,微使勁,她的雙手竟像是鐵鉗般將他卡得死緊,他不信邪,多使了幾分力,豈料竟動搖不了她半分。

        這是什麼狀況?

        他驀地想起她小時候把他扛上山道的事……這丫頭真的有股非比尋常的蠻力。

        他幾乎用了十成力,她依舊不動如山……

        怎麼可能?

        在他呆住、內心十分受創的時刻,柔軟的身軀不住蹭著他,幾乎要蹭掉他僅存的理智。

        「齊墨幽,你給我住手!」他惱火吼道。

        如果真在這裡讓她把自己給辦了,待她清醒之後不是要逼她去死嗎?

        齊墨幽怔了下,愣愣抬眼。「衛家哥哥生氣了?」她問著,神色逐漸漠散,渾身燙得無法忍受。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做任何讓你難過的事。」他試著跟她講理,卻開始懷疑自己也被下了藥,渾身燙得緊,她軟嫩無骨的身軀有意無意地摩挲著他的堅硬,他真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是我現在很難受,你為什麼不幫我?」唯有貼著他,她才能感受些許的舒適,可是體內似乎又漾起了某種她不懂的渴望,燒灼得她暈眩,教她無法再思考。

        「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種事能幫嗎?

        「我知道、我知道!」她嬌弱無力地嚷著,像是不耐他的應付,動手撕扯他的衣襟。

        刷的一聲,他驚見衣襟竟被她給扯開,見狀,他趁機要把她從身上拉下,可她的動作更快,硬是將他的手給按在床上。

        那蠻橫的力道痛得他悶哼了聲。

        這丫頭……當初說要上戰場真的不是隨口說說,不光是蠻力,還有這反應,都不知道強過他麾下幾人了,更可怕的是,她另一隻手竟突地竄進他的褲子里,教他狠抽了口氣。

        這丫頭……這丫頭是要逼死他是不是?

        他強撐著最後一分理智,得到自由的那只手正要扯下她,她卻突地傾近吻住他。

        ……

        身邊很暖,暖得她一再貪戀這熱度,就在她靠近汲取時,一股力道理所當然地環抱住她,在她怕冷時給她溫暖,好似在她最無助時給她勇氣,讓她安心。

        她勾彎了唇,卻突地張眼,昏暗之中映入眼簾的是男人赤裸的胸膛,她心間一窒,不及細想就將男人推下床。

        「你……」

        她拿被子快速把自己捲起來時聽見熟悉的聲音,一抬眼就見衛崇盡從冰冷的地上爬起,渾身赤裸地站在床邊,她呆愣了一息,突地尖叫了聲,把頭也給矇住。

        衛崇盡這才想起自己不著寸縷,趕忙找衣服穿上。

        「怎麼會……」齊墨幽蜷縮在被子裡喃喃自問。

        她記得二叔房內的茶水有問題,然後她往外逃……對了,是衛崇盡帶她走的,可後來呢?

       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咳……你的衣裳都被我給撕了,一會我讓人上街幫你買一套將就。」衛崇盡點了花架上的燭火便往床畔一坐,想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卻發覺不知道該說什麼,實在是眼前的狀況有點尷尬,他倆一直兄妹相稱,就算是有婚約的人都不該在婚前做如此出格的事,更遑論他們並沒有婚約。

        想必她內心的衝擊比他還大,於是衛崇盡道︰「你……別擔心,既然生米都煮成熟飯了,我會立即上門提親,盡快迎你進門。」

        雖說順序有點顛倒,但橫豎他本就想提親,畢竟也唯有他才能護得住她。

        「衛家哥哥不用為了這點事對我負責,我也不是非出嫁不可。」她蒙在被子悶聲喃著。

        「什麼叫這點事?」這是件大事,要是沒處理好還能逼死她的大事。

        「衛家哥哥是被我所迫,所以不必負責。」

        衛崇盡不禁語塞,一開始他確實被她所迫,可是——

        「我要是沒點頭,你還真能辦了我不成?」

        「你怎能這樣說話?」她拉開一條縫,不敢相信他說得這般下流。

        「總算肯看我一眼了?」

        齊墨幽直睇著他,腦袋裡還映著他剛剛赤裸的模樣,寬肩窄臀,壯而不碩……她的臉開始失控地漲紅,隨即又躲進被子裡。

        衛崇盡撓了撓臉,不知道該拿眼前的狀況如何是好。

        齊化幽那個小混蛋該不會騙他吧?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會是這種反應?盡管有點出格,但她應該不會拒絕他提親才是,可是她卻一再推拒……這怎麼成?

        「橫豎你非嫁給我不可,唯有我才能保住你,你應該很清楚四皇子對你是勢在必得,唯有嫁給我,你才能避開這場禍。」

        齊墨幽捉緊了嘴,知道自己反駁不了。她沒有想到他們的手段這般下作,強求不得便強取,壓根沒把她當人看。

        可她也清楚自己的處境,四皇子既是衝著她來的,有一就有二,到手前他都不會放棄掠奪,她不見得有本事護住自己,甚至還會連累外祖父家。

        假設衛家哥哥真迎娶她,四皇子會不滿他,怕是連皇上都不喜,可是也許他就不會被皇上視為四皇子登基前的馬前卒,此事必然影響他的仕途,但至少不會被當槍使。

        她暗自計算得失利益,彷彿出嫁必須有助於他,她才肯答應。

        然而她的沉默卻讓他誤以為她沒有半點意願,有些心急。「這事可由不得你說不,經過剛剛的事,說不準你已經懷上我的孩子。」拿孩子當籌碼,她總該點頭了吧?

        齊墨幽瞠圓眼,壓根沒想到這層面上,可要是能懷上他的孩子……這簡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瞧她矇在被子裡沒反應,衛崇盡有點怒了,倒不是氣她,而是氣齊化幽。

        他怎會蠢得相信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家伙?她哪裡喜歡他了?他都講到這分上她還無動於衷……不如,再試試。

        他拉開被子的縫隙,強迫她露出臉來,突道︰「化幽說你喜歡我。」

        齊墨幽暗抽口氣,長睫微顫之際,黑眸迸現殺氣。

        那個該死的孩子,他真的死定了!「他胡說!」她忍著羞意反駁。

        「所以你不喜歡我?」問的同時,他以指勾起她的下巴,強迫她對視。

        她小臉漲得通紅,腦袋一片空白,尤其他的臉貼得那般近,那雙大眼眨也不眨地瞅著自己,她覺得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她這是喜歡吧……臉都紅成這樣了,像是染上了一層櫻花粉,教他不由想起她情動時醉人的眉眼,心旌微微動搖著。

        突然間——

        「衛崇盡,出來!」

        悶吼伴隨著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無聲的眉眼交流。

        齊墨幽微攢著眉,心想這嗓音像在哪聽過,便聽他道——

        「是夏燁,你等一下,我去會他。」

        見他心急地離開,她不由神色一黯。

        衛崇盡開了門,對上的是夏燁怒意橫張的臉。「你在發什麼火?」

        「你蠢的幹了什麼好事?」

        「一會再說。」

        交談到這裡結束,然後是走遠的腳步聲。

        齊墨幽面無表情地縮在床上,道不清現在是什麼心境。

        夏燁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壓抑著怒氣,彷彿知道房裡的人發生了什麼事……夏燁是個斷袖,又向來與他走得近,那日在榮國公府她也親眼瞧見他倆的親密,如今盛怒找上門來,衛崇盡急著走,想必急著向夏燁解釋……

        想著,雙眼酸澀了起來,她無助地把臉埋在膝上。

        她一點都不想拿清白束縛他,她不想用這種方式和他締結親事……尤其當她聽見夏燁那壓抑怒火的聲音時,就覺得像是偷著不該屬於自己的幸福。

        還好,她沒有承認喜歡他。

        另一邊,兩人走到長廊底,衛崇盡懶懶回頭打量他。「氣什麼?」

        「你既然已經把人救走,為什麼還派人回頭打了四皇子?」夏燁也不囉唆,開門見山地問。

        他一收到四皇子被人暗算、幾乎廢了雙腳的消息,他就知道定是他幹的。

        衛崇盡撇唇笑得極冷。「我這不就是忍下這口氣?我要是真的不管不顧,我就會親自出馬,不會留他一命。」

        「崇盡……」

        「夏燁,今日假設你的心上人被人這般設局,你還可以平心靜氣,當作什麼都沒發生?」

        「可以。」

        衛崇盡狠瞪著他。「你了得,但我辦不到,讓別人出手,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

        「你應該要忍住的,否則你以為這些年來為何我要放任他羽翼豐厚?不就是為了拿他制衡其他皇子?要真有人狼子野心發動宮變,他是最好的人肉盾牌,一石多鳥,何樂而不為?」

        「夏燁,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我吞不下這口氣,哪怕是現在,我還是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吃了春藥的齊墨幽,渾身是勾魂的媚態,要是她那模樣被其他男人瞧見,甚至被佔為己有……恐怕要殺的就不只是四皇子了,況且若沒有皇上的認可,那混蛋會有恃無恐地使出這般下作的手段?

        已經入朝七年的夏燁自然比他更懂得聖意,尤其國庫還空虛得很,要是能得到柳家的幫忙,國庫豐裕指日可待,再者齊墨幽本身就極具生意頭腦,做的還是京城頭一份的生意,這樣的姑娘能收為己用,當然是最好。

        懷抱這種心思的人絕不只有四皇子,其他有意爭奪大位的皇子也蠢蠢欲動,只是尚未出手罷了。

        這些事他可不敢跟他說,要怪就怪他蠢到現在才察覺自己的心思,否則三年前就該光明正大將她定下。

        嘆了口氣,夏燁收回心思,神情嚴肅地問著,「這事要是查到你身上呢?」

        「那就是我沒本事。」

        「要是查不到蛛絲馬跡反教人起疑,就算沒有證據,你也會失了聖心,你覺得值得嗎?」

        「值得。」他不假思索地道,眉宇之間噙著抹瀟灑不羈的迷人豐采。「夏燁,我可以直接告訴你,這個官我當得有點膩了,大不了我卸甲歸田,天下如此之大,難道還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到時候,他乾脆就帶著齊墨幽雲遊四海,多快活。

        夏燁疲憊地嘆了口氣。「你就不能沉著點?你既然想娶你的齊家妹妹,難道不就是為了能夠護住她?既是要護住她,你手裡得要拿到更多籌碼,辭官只會讓人更加肆無忌憚對你下手,到時候她要怎麼辦?」

        衛崇盡倚在窗架邊,看著外頭萬家燈火猶如繁星墜落。

        「反正龍椅也快要換人坐了,拐瓜劣棗裡頭,自然要挑個聽話又好唬弄的。」半晌,他才低聲喃著。

        「你打算投靠三皇子?」夏燁有點意外,畢竟他向來不管朝堂派系,不在乎哪個皇子繼承皇位,就是個純臣,誰繼位就忠於誰。

        「你們不就是這麼打算的?三皇子我少接觸,但可以暗地裡接近他,將他的性情摸得更透澈,屆時你們可以透過我與他連繫。」

        「你不怕皇上起疑?」

        「他要是有本事就讓人來盯我。」衛崇盡笑得張狂。「我剛到西北時,是從斥候做起,向來只有我盯人的份。」

        「怎麼突然想通了?」

        「因為我要成親了,而她……從小就沒了爹娘,已經過得夠坎坷了,我不想讓她太早當寡婦。」

        夏燁說得沒錯,他身在混局裡,注定逃不開,確實應該替自己多攢點本錢。

        夏燁挑了挑眉,看他的眼神像看個傻子。「誰讓你蠢,當初將齊老請來時你就該趁機向他表明心意迎娶,如今早就成親了,哪裡還需要防著那些人?虧我當初都替你算計好了。」

        衛崇盡愣了下,怎麼也沒想到夏燁連他的心思都算計得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我喜歡她的?」為什麼他能知道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夏燁搖了搖頭,真覺得他有時蠢的沒得救。「你自個兒想,你對尚家表妹如何,對齊家妹妹如何?」

        「尚家表妹愛哭又煩人,誰親近得了?」他滿臉嫌棄地道。

        「你齊家妹妹都不哭的?」

        「她……」他沉默了,因為當齊墨幽哭時,他只覺得好心疼。

        夏燁瞧他莫名走神,懶得睬他,扯著他的衣襟問著,「為什麼你的衣襟破了?」

        他垂眼,神色自若地道︰「是激情了點。」

        「你這禽獸!」夏燁目露鄙夷地道。

        衛崇盡張了張口,終究選擇沉默。

        禽獸就禽獸吧,好過被夏燁知道他差點被齊墨幽給按在床上強了、好過被他知道他連個姑娘家都掙不開。

        他終究還是要面子的。

*             *             *

        是夜,衛崇盡差人把齊墨幽的兩個丫鬟接來,先把她好生打理過了,再陪她一道回承謹侯府,等將她安置好,他到隔壁去了一趟。

        而兩日後就傳出了齊衍休妻的事。

        齊墨幽知情,還是因為齊衍拖著病體來探視她,懺悔之際告知她的。

        「我真的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來……」齊衍痛心疾首,不住地咳著。

        「二叔,我沒事,您就別放在心上,身子要緊。」齊墨幽起身輕拍著他的背,才發現他已病得瘦骨嶙峋,教她悲從中來。

        是她不好,為了避開談氏,無法孝順二叔。

        也許衛家哥哥的做法才是對的,因為她的姑息,只是讓談氏越發無法無天。

        「是二叔對不起你,二叔要是不能替你主持公道,他日黃泉底下我怎麼有臉去見你爹?」

        齊墨幽抿著嘴,忍著淚,勉強揚開笑花。「二叔,多謝您,既然您已經做了處置,這事就兩清了,不關二叔的事,二叔就別往心裡去,否則我爹會怪我的。」

        齊衍悲痛不已,輕拍著她的手,示意她到身旁坐下,才又說了前來的另一個目的。「我今天來還為另一件事。」

        「什麼事?」

        「衛大人跟我提親,說要迎娶你,你意下如何?」

       齊墨幽垂斂長睫,面有羞意,卻惱他竟然無視她的意願就向二叔提親。

        「你要是不願意,我是不會允的,不過我記得當年你爹說過,衛公子是個可造之材,且他待人真誠,是個能交心的,想必當你的夫婿該是不差。」

        「……二叔,我願意的。」她帶著羞澀道。

        她權衡後,確定他娶了她利大於弊,這才願意出閣。

        齊衍聞言,喜笑顏開地道︰「那好,他下回來時我就這麼告訴他,讓他請保山上門走書六禮。」

        齊墨幽輕點著頭,再講了些體己話後,她親自將齊衍給送回府上。

        「阿姊,你真的要嫁人了?」

         回府才進正院,在長廊一頭,就聽見齊化幽放聲問著。

        她抬眼望去,見他身後還跟著薛隱。

        「你怎麼回來了?」走近後她才沉聲問著。「書院還未休沐吧,你為什麼給我跑回來了?」

        齊化幽急急停住腳步,閃身躲到薛隱身後。「我就不能擔心你?那日二叔做壽,你突然不見,後來三更半夜還是衛家哥哥抱著你回來,我問了什麼你都不說,還把我趕去書院,可我愈想愈不對勁,懷疑是不是衛家哥哥欺負你,結果剛剛一進門就聽見你的丫鬟說你要嫁給衛家哥哥,這是真的嗎?」

        他每說一句,薛隱的神色就蒼白一分,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

        「齊化幽,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齊墨幽笑得陰惻惻的。

        「嗄?」他明明就問了一堆,怎麼阿姊卻莫名地接了這句話,更吊詭的是,他莫名地爆開惡寒。

        「晚點跟你算帳。」她必須好好拿捏怎麼讓他痛又不傷及四肢臟腑。

        「我要回書院了。」他又不是傻了,光瞧她那表情就知道她又要凌虐他,他傻了才等她凌虐。

        說完,他一溜煙地跑了。

        齊墨幽完全不在乎,他畢竟還是要回家的,她絕對有機會動手。

        「薛隱,今日也休沐?」她回過神,瞧薛隱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

        「你真的要嫁給衛大人?」

       「嗯。」其中原由太過複雜,她沒打算說。

        薛隱苦笑了下。「恭喜你了,衛大人定會是個好良人。」

        「但願。」她可以確定的是,他待她一定會很好,可是心在不在自己身上,她想都不敢想。

        那日,她連問他和夏燁之間的情事都不敢,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而他自然什麼也沒提,鐵了心要娶她。

        傻瓜,竟為了保護她而決定娶她,就不怕讓夏燁傷心?

        「小姐,不好了!」

        她正想得出神,卻聽見采瓶從長廊一端放聲喊著,不禁沒好氣地道︰「發生什麼事了,犯得著讓你跑這麼快?」

        「小姐……香衙有人鬧事……」采瓶跑到跟前,已經上氣不接下氣。

        齊墨幽眉頭一揚,心想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竟會跑到香衙鬧事?難道不知道香衙兩個大字是皇上提的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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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3: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急匆匆娶親

        齊墨幽趕到時,香衙門口早已聚集了不少百姓,畫瓶和采瓶在前面替她開路,費了點功夫才進入店門。

        「小姐。」掌櫃的一見到齊墨幽就安心不少。

        齊墨幽朝他微頷首,再看向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安陵侯世子一見著她,不由多打量一下。「你就是香衙的老闆?」

        「正是,不知道公子今日前來所為何事?」齊墨幽笑意淺淡地問。

        「問問你的掌櫃不就知道了。」

        掌櫃的趕忙向前,將事情原由仔細說過一遍。

        簡單來說,這位公子買了花露送給妻子,妻子卻因為抹了花露而皮膚潰爛。

        「公子可有帶花露的瓶子?」

        安陵侯世子從懷裡取一只琉璃瓶丟來,她快手接住,邊打量瓶身,邊問︰「敢問公子是上哪買這瓶花露的?」

        「你這是不打算認帳不成?這東西就是在這裡買的,你頂著皇上給的匾額,卻做了有問題的花露,信不信我一狀告到御前?」

        安陵侯世子氣焰高張,還不住地往店門外喊,「這家店做的是假貨,那麼一小瓶就要費上兩百兩,結果害我妻子到現在都不敢出門見人,他們還想抵賴。」

        「敢問公子尊姓大名?」齊墨幽沒將他猴戲般的舉措放在眼裡,把瓶子擺在臺上,便餐掌櫃的取出鋪子裡的買賣帳本。「還有,是哪日買的?」

        安陵侯世子回頭瞪著她,斥道︰「重要嗎?你分明就是耍賴,當我活該倒楣還會忍氣吞聲?我告訴你,你不給我滿意的賠償,我就告到御前!」

        「公子,告到御前,得先受鞭三十,我想依公子的身板恐怕頂不住,倒不如先給我名字和日期,咱們再談其他。」她細柔的嗓音裡透著一絲譏諷,讓外頭看熱鬧的人哄堂大笑。

        安陵侯世子臉色忽青忽白,怒聲道︰「我不記得日期,這東西也不是我買的。」

       「可是剛剛你說是你買給尊夫人的。」

        「我忘了。」

        「事實究竟是如何?」齊墨幽按捺著性子問。

        「我說我忘了,你何不想想到底要怎麼賠償我!」

        齊墨幽正要開口之際,眼角餘光瞥見外頭的百姓似乎被人推擠走,門口讓出一條走道,有人徐徐走來。

        「見過公主。」見是易珂,她朝她福了福身。

        易珂手上還拿著馬鞭,目光盯著她,卻是問著安陵侯世子。「世子爺,到底是怎麼回事?」

        安陵侯世子一見到她,整顆心都安穩了,趕忙將前因後果加油添醋了一番,說到底就是要賴香衙賣了會損人肌膚的假貨,賺取供利。

        「齊姑娘怎麼說?」易珂問著,見她要開口,又截了話道︰「你可要說清楚,最好提出一開口就讓人信服的證據,否則你就是賣假貨,而且還藐視皇上御賜匾額的美意,這罪你擔不起。」

        齊墨幽疑惑地看著她,眉頭微微蹙起。

        這話乍聽之下像是易珂本就厭惡她,所以拿皇上壓她,可不知道為什麼聽在她耳裡,卻覺得她拐著彎暗示她,只要她處理不當,旁人要安她一個藐視皇上的罪名都行。

        可是,易珂沒道理幫她,是不?

        想了下,齊墨幽拿高他剛剛給的瓶子,好讓外頭的百姓能看清楚點。「公子可能有所不知,當初就是猜到坊間必定有仿品,所以香衙所賣出的花露,其瓶身上皆有編號,賣出的每一瓶花露必定造冊,上頭記載著誰買了什麼編號的花露,可是公子一直不願告知尊姓大名,再加上這瓶子上頭並沒有編號,所以我才會問公子究竟是從何處買的?」

        安陵侯世子聞言,伸手要搶瓶子,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撲倒在地,而離他極近的易珂別說伸出援手,連句話都沒說,只冷冷看了眼安陵侯世子,轉身就踏出香衙。

        「如果公子沒給我交代,恐怕得要上公堂見真章了。」

        她說話時,安陵侯世子已被跟著她前來的幾名護衛擒住,直接押往衙門,同時齊墨幽讓掌櫃的直接拿瓶子一起上衙門說分明。

        門口的人看完戲就散去不少,齊墨幽看著易珂離開,依舊想不透,如果易珂要找她麻煩,剛剛她手上有馬鞭,可以打掉她手中的瓶子,她卻選擇絆倒那位公子……這分明長在幫她呀……

        她以為易珂應該很討厭她才是,這舉措,教她思緒混亂了。

*             *             *

        易珂快步踏進易琅的寢殿,纖手一擺,守在外頭的內侍立刻退到一旁,她推了門入內,就聽見易琅的怒斥聲——

        「就說我不要喝,你聽不懂是不是!」

         啷一聲,還伴隨著姑娘家的低泣聲。

        易珂一走進裡頭,看見四皇子妃被她的好哥哥給推倒在地,身邊的丫鬟正忙著將她攙起。

        「四哥,你這是在做什麼?」她微皺著眉道。

        四皇子妃一見到易珂,趕緊要行禮,她擺了擺手,使了個眼色,要她帶著丫鬟先離開。

        四皇子妃見狀,感激不盡地點頭,帶著人就走了。

        「你怎麼來了,不是聽說你去跑馬了?」易琅向來疼愛這個同母所出的妹妹,盡管因為傷勢而心情惡劣,面對她時還是勉強壓抑住了。

        「本來是要去跑馬散心的,可是出城前經過香衙,瞧見了安陵侯世子竟然在香衙裡撒野。」她拉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有些嫌惡地將一地碎瓷藥漬踢到一旁。

        「結果呢?」易瑯興致勃勃地問著。

        「被押進官府了,光是惡意栽贓這條罪,就知道這牢飯他肯定避不了,畢竟香衙的匾額是父皇贈的,所以……我估計晚一點姨母就會來找你了。」她說話時,清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找我做什麼?關我什麼事。」易琅悻悻然地道。

        「是嗎?」

        易琅橫眼瞪去。「那是他自個兒要去鬧事的,又不是我要他去的。」

        「不是你要他去的沒錯,但你要是沒有那個心,他也沒膽這麼幹,若栽贓的好,今兒個出事的就是承謹侯府,可是弄得不好,火燒上身,安陵侯府就準備出事,你到底以為你還剩下多少籌碼人脈可以利用?還要讓父皇再疑心你嗎?」

        「父皇向來最疼咱們,近來我也替父皇辦了不少事,父皇開心得很,要不是那群老家伙,父皇早就立我為太子了!」易琅怒聲咆著。

        從小他就不覺得自己哪裡輸易珞那個笨蛋,偏偏因為他是嫡,自己是庶,便注定無法坐上那個位置?不,沒那回事,他會坐上去的,他會讓所有人知道,他終究會君臨天下!

        「你小聲一點!」易珂低聲斥道。

        「我說的都是事實。」

        「你真以為父皇會容忍你任何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幹了什麼。」她太清楚她四哥的性子了,否則她不會回宮就拐到他這裡來。

        易琅笑得張揚得意。「你知道也好,我這麼做算是幫了你的忙,要是我能得到齊墨幽,你就能得到衛崇盡,這不是一石二鳥的好法子?況且這還是父皇默許的,他也希望我對以得到齊墨幽成為我的助力,偏偏被那個賤人給跑了……不對,分明是被衛崇盡給救走,連我的傷也肯定是衛崇盡下的手!」說到最後,他惱怒地推倒了床邊的花架,上頭的花瓶碎了一地,嚇得外頭的內侍縮著脖子不敢吱聲。

        他的腳只差一點點就廢了!他的腳要是廢了,就真的與龍椅無緣,他幾個兄弟肯定會高興死!

        「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認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小人。」易珂壓根沒將他的撒野放在眼裡。

        「你以為衛崇盡清高?我告訴你,他把齊墨幽帶走後肯定與她有了肌膚之親,我讓人交給齊二夫人的『銷魂樂』,要是不與男人苟合,到最後她就會氣血逆沖而死,如今她活得好好的,那絕對是那天衛崇盡恭著她一遍又一遍地……」

        「你給我閉嘴!」易珂也不是個吃素的主,抬腳就往床上狠踢了下。

        瞧她怒紅了臉,易琅心裡更樂。「別氣,你是我妹妹,我肯定會替你想法子,讓衛崇盡當你的駙馬。」

        「不用,我有我的法子。」

        「說來給我聽聽。」

        「沒必要,省得你破壞我的計劃。」易珂懶得與他多說,起身睨著他。「四哥,衛崇盡是我的人,你不要再去招惹他,一旦我與他成親,我才能拉攏他成為你的助力,你別再蠢得把父皇替你培養的人往外推。」

        「衛崇盡既然和齊墨幽有了肌膚之親,必定會迎娶她,你又要怎麼嫁給衛崇盡?」

        易珂笑得極冷。「成親了就無法再娶?我堂堂公主要嫁,他能說不嗎?」

        「很好,你果真是我妹妹!」皇族人天生掠奪的本能,不管男女皆有。

        易珂不再踩他,橫豎警告已達到目的,她轉身離去。

        離開寢殿好一段距離後,一名丫鬟才快步地走向她。

        「公主,探子回報,查不到半點蛛絲馬跡。」白薇低聲說著。

        易珂輕點著頭,心想衛崇盡即使盛怒,腦袋還是清醒的,沒有留下半點蛛絲馬跡讓人抓住把柄。

        如此一來,就算四哥或父皇疑心他,沒有證據便無法將他定罪,只是,若有朝一日四哥真的登基,恐怕第一個要除去的就是他了。

        「走。」

        「公主,咱們要去哪?」

        「當然是去順乾宮探視我父皇。」父皇身體有恙,她本該在御前盡孝,而且她有點事想跟父皇聊聊,想必父皇是不會拒絕的。

*             *             *

        承謹侯府裡,齊墨幽坐在偏廳裡聽著卯叔的回報,查清楚她被設套的始末原由。

        「那天四皇子遇襲?」她詫問。

        「是,就在他回宮的路上,經過城東的御街二坊時馬車被人攔了下來,對方下手極為凌厲凶狠,四皇子幾名隨行護衛皆被一招取命,四皇子則差點被打瘸了腿,聽說皇上極為震怒,下令大理寺徹查。」

        卯叔回報時神色極為凝重,倒不是在意四皇子的傷勢,而是惱怒那日險些害小姐遇險。

        一時太過大意,以為小姐探視齊二爺出不了岔子,豈料最安全的地方卻成了最危險的地方。

        為此,他重新部署了侯府裡的護衛哨站,絕不能再讓險事重演。

        齊墨幽微瞇起眼,覺得四皇子遇襲極不單純。四皇子身邊的隨從全都是從禁衛裡挑出的一等一的高手,卻被一招斃命,再加上四皇子居然只受了點傷……這種襲擊到底有何意義?

        皇子間互相戒備,如果是其他皇子所為,該是取四皇子的性命,哪可能在他的隨從皆亡的情況下還放過他?

        與其說是遇襲,不如說是警告……

        是衛家哥哥派人做的吧。

        如果她猜得到,難保其他人猜不到……就算要替她出口氣也不該這麼做,要是被人抓到把柄,他該如何是好?

        「小姐,此事還要再查嗎?」卯叔瞧她攢緊了眉,以為她糾結這事。

        齊墨幽回神,搖了搖頭。「別查了,卯叔先下去休息吧。」

        卯叔應了聲,離開時剛好和齊衍打了照面,兩人寒暄了幾句,便領著齊衍進偏廳裡。

        「二叔,怎麼來了?」齊墨幽一見他,上前要攙著他,就見齊光幽跟在後頭,晚了一步進偏廳。「二哥。」

        齊光幽瞧她氣色不錯,這才放下心。

        那日他並不在家裡,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直到嫡母被趕出家門,才知道她竟對四妹做了如此下作的事。

        「墨幽,今日二叔來是因為昨天衛大人已經請了保山上門,我把庚帖給了保山,誰知道昨晚又上門說將婚事定在下個月二十一,我覺得實在太倉促了,就沒應下,說是要問問你的意思。」

        齊衍對這門親事原本是樂見其成的,可是將婚事定在下個月他就不肯了。

        放眼大涼,有誰家的姑娘成親這般匆促?從議婚到出嫁至少要半年,甚至一年到一年半都是常見的,哪有人趕在一個月內成親的?

        齊墨幽先是不解,隨即意會了。

        那天,不正是她救了他的那一天,他記得可清楚了。

        「二叔,就這麼著吧。」她道。

        雖然匆促,但衛家哥哥會這麼打算必定有他的用意,再者她也覺得既然要出閣,倒不如早點。

        「這……這要是不知情的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承謹侯府急著嫁女。」齊衍是打從心底不滿意,相信他大哥要是還在世也肯定不會答應。

        「二叔,朝堂正亂,衛家哥哥這麼安排也是好的。」她噙笑說著,卻難掩羞意。她的婚事得對著二叔和二哥說,她真的覺得挺羞人的。

        齊衍和齊光幽一聽,皆想到四皇子身上,看來衛崇盡打算打鐵趁熱,省得夜長夢多,既是如此……

        「那就這麼著吧,我來想想這嫁妝要怎麼張羅。」齊衍沉吟著,卻覺得頭疼極了。

        他病了許久,家裡只靠田租度日,想拿出一筆嫁妝恐怕不是件易事。

        「二叔,我的嫁妝當初我娘已經幫我安排好了,二叔就別費心了。」齊墨幽忙道,就怕二叔真的想法子替她辦嫁妝。

        「是嗎?大嫂既然有安排就好,可不管怎樣,我這個二叔總得給你添妝才成,你可是大哥最疼的女兒,我得代替大哥送你出閣。」

        一想起親爹,齊墨幽眼眶泛紅,嘴上卻打趣道︰「我爹要是還在世,肯定不會讓我出閣的,還不知道會怎麼難為衛家哥哥呢。」

        「那倒是。」

        齊衍難得笑了,和她聊起了過往,直到近午留用了飯後才離開。

        待齊家父子一離開,秦姑姑立刻刷出晚娘臉。「衛大人簡直欺人太甚,從議親到成親居然不到一個月……他到底知不知道這麼做會教人非議小姐是否有什麼問題才會急著成親,他根本就不替小姐著想!」

        齊墨幽聞言,只能默默地一點一點地朝房門的方向而去。

        「小姐,您說,奴婢這麼說有錯嗎?」秦姑姑一回頭,精準無比地逮住正要逃離房門的齊墨幽。

        「沒。」錯的是她,她走太慢了。

        於是秦姑姑又開始嘮叨了起來,一串又一串,讓齊墨幽暗自垂淚,發誓再有下回,她一定要用跑的。

*             *             *

        「送入洞房。」

        當手上的同心結被拉扯著,齊墨幽只能順從那股溫柔的力道走。

        一進喜房,喜娘說了許多吉慶話,才說要讓新郎官掀蓋頭。

        齊墨幽神情不變,可早就緊張得手心汗濕,直到眼前一亮,他噙笑的俊朗模樣瞬間燙進她的心裡,教她羞澀地垂下眼。

        「新娘子害羞了。」

        有姑娘起哄著,齊墨幽認出是尚妤的聲音,沒好氣地循著聲音來源瞪去,她卻笑得更樂了。

        「好了,崇盡,你去前頭招待,你的娘子有咱們看顧著。」尚三夫人催促著。

        衛崇盡沒法子,只好乖乖地被推離了喜房。

        齊墨幽這才發現房間裡除了尚三夫人、尚妍、尚妤,還有尚大夫人、尚二夫人和尚四夫人。

        她不得不說,尚家人是拿他當兒子看的,否則不會連已經一心修佛的尚大夫人都特地踏進鎮國將軍府。

        此刻,尚妍和尚妤被打發走了,四位舅母將她團團包圍,尚三夫人突然拿出了一本春宮圖,齊墨幽登時羞紅了臉。

        「那個……秦姑姑昨兒個有跟我說了。」所以,今天就免了吧。

        「是嗎?」尚三夫人鬆了口氣,畢竟要她說這種事也覺得挺難為情的。「這樣也好,原本咱們想著沒人能教導你這些事,才說好一起教教你,既然你身邊的人已經教過了,那就這麼著。」

        齊墨幽鬆了口氣,因為她實在沒法子再看那種東西,昨晚秦姑姑每翻一頁,她就想起那日全身赤裸的他,羞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四位舅母坐了一會,便讓丫鬟入內幫她梳洗,好讓她可以先吃點東西果腹,畢竟她們都是過來人,知道這個時候她肯定餓極了。

        然而才剛梳洗好,還來不及吃點東西時,吳姑姑便進門道︰「小姐,外頭有個婆子說將軍夫人想見您。」

        齊墨幽眉頭微揚,四位舅母瞬間冷沉了臉,還沒開口,便聽見齊墨幽提高嗓門道——

        「怪了,將軍夫人早已離世多年,這鎮國將軍府哪裡還有將軍夫人?莫不是將軍夫人的芳魂來訪?」

        此話一出,四位舅母看向她的目光贊賞有加。

        畢竟衛崇盡的生母本就是尚家最寵愛的小女兒,更是四位嫂嫂的手帕交,當初莫名其妙死在鎮國將軍府,要不是父親攔著,不用男人出面,光是她們四個就足以踩平鎮國將軍府。

        如今,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竟還敢自稱將軍夫人……到底是誰給她的膽子?

        「姑姑,去跟婆子說一聲,她肯定是人老腦袋鈍了,才會以為府裡還有將軍夫人,好好跟她說說,當年皇上下旨,鎮國將軍不得續弦,所以鎮國將軍府中不可能有將軍夫人,除非鎮國將軍膽敢以下以犯上抗旨,這事要是傳到皇上耳裡,怕是鎮國將軍頭銜會被徹底拔除。」齊墨幽說起話來,一點情面都不給。

        只要想起那位婦人曾經對衛家哥哥做過什麼事,她就無法平心靜氣。

        四位舅母聽著皆滿意地笑了,知曉她心底確實有將崇盡擱在心上,才會這般護著他。

        吳姑姑出去把人打發走,齊墨幽壓根不在乎那位會怎麼想,橫豎對她而言,那位不過是個妾,等同是個奴罷了。

        四位舅母再坐了一會,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便先離去,好讓齊墨幽可以抓緊時間稍微歇一會。

        「畫瓶,隔壁還有一間房,對吧。」齊墨幽喝著茶邊問著。

        「是。」

        「你跟采瓶去看看需不需要收拾,晚上我就睡那裡。」

        「咦?」采瓶和畫瓶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小姐,洞房花燭夜不能分房睡的,要是被秦姑姑知道……」

        她們兩個光是想像就覺得很害怕,直覺肯定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

        「放心,她和吳姑姑還在整理箱籠,晚點就歇息了,不會發覺。」齊墨幽笑了笑,見兩人還杵在身邊,不禁板起臉。「還不去?難不成要我自個兒動手?」

        她倆對視一眼,只能無奈地拖著沉重的腳步到隔壁房收拾。

        齊墨幽據算著時間,預計在他回房之前先離開。

        她的月事在前幾天來了,證實她並沒能一舉懷得他的孩子,雖覺得無奈卻也沒法子,他想必不願再與她同房,所以就自個兒先騰個地方窩著,不讓他為難。

        然而就在她要離開喜房時,衛崇盡回來了。

        門一開便見到她,衛崇盡先是一愣,隨即揚笑,道︰「迎接我?」唉呀,小丫頭開竅了,知道要哄他開心了?

        嗯……瞧瞧,果然是不抹脂粉的好,滑膩的肌膚白裡透紅,黑陣燦如星子,朱唇不點自紅,教他心旌動搖著。

        「不是。」她垂著臉,心想他怎會比她猜想的還早回來。

        秦姑姑說今天上門的人幾乎都是他軍中的同儕,好像也有些不請自來的,人數眾多,光是敬酒可能讓他醉到明日,她以為他難以抽身,肯定回得晚,哪知卻是這麼巧,她剛要走,他就回來了。

        「不然?」

        他正問著,采瓶和畫瓶剛好走來,一進門便道︰「小姐,房間收拾好了。」說完才瞧見衛崇盡在屋內,嚇得趕忙喊了聲姑爺。

        衛崇盡沒睬兩個丫鬟,稍嫌銳利的眸掃向齊墨幽。「什麼房間收拾好了?」

        齊墨幽擺了擺手,讓兩個丫鬟先退下,才低聲道︰「我想說不要打擾衛家哥哥,就想……在隔壁房間歇下。」

        衛崇盡瞇起一雙冷沉的眸子,沉住氣再問︰「你我已經拜過堂,已是夫妻,何來打擾一說?」

        「就……」她沒料到他追問,頓時想不出說詞。

        總不能要她說,她知道他和夏燁兩情相悅,為了不破壞他倆的感情,所以她自動自發地退至一隅吧?

         「說!」

        他暴咆了一聲,嚇得她顫了一下。

        衛崇盡不想嚇她,更不想讓她怕自己,可是他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一腔熱血讓底下的人擋酒,就為了早點回來,然而她卻急著要分房……原本在慶豐樓時,他想她應該是喜歡他的,可現在他不確定了。

        「我……我的月事前幾天來了。」她頭垂得更低了。
   
        衛崇盡一愣,沒料到她會說起這等私密事,但已經是夫妻了,說說也沒什麼不行,只是……

        「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因為她月事來,他們就要分房睡?可她不是說是前幾天的事了?

        「你怎會不懂?我的意思是說,我沒有懷上你的孩子。」

        「我也沒冀望一次就能讓你懷上。」或許更準確地說,他不打算讓她這麼早懷上孩子。

        他母親當初就是生他時難產而死的,那年,他娘才十六歲。

         「那……你為什麼要娶我?」她不解地問。

        衛崇盡呆愣地看著她半晌,突地撫額低笑。

        好,很好,好個棘手的問題,真是教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奇女子!

        「你會不知道你的清白已經被我毀了,除了嫁給我,你還能嫁給誰?」

        「……喔。」是了,她怎會忘了他就是這樣的人,把她視為他的責任了。

        「齊墨幽,你到底喜不喜歡我?」他內心五味雜陳,衝擊得他不問不痛快。「就一句話,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齊墨幽壓根沒想到他會突然一問,瞬間紅了臉,可一想到上回在慶豐樓他這麼問時,夏燁正好找上門……

        「衛家哥哥,你不必因為我喜不喜歡你就打算回應我,你可以喜歡你喜歡的人,沒必要為了我屈就到這種地步……」

        他就是這般溫暖,認為她喜歡他,他自然也要喜歡她,好讓她感到安心,可他心裡明明有人,沒必要勉強自己。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她說的每個字他都懂,可串成句子他卻不懂?

        「我說你不用在乎我,你盡管去喜歡你喜歡的人就好。」她說得夠言簡意賅了,還要她說幾次?

        「你這不是在為難我?」他總算聽明白了,但還不是很明白。

        「這樣也為難?不然,你要我怎麼做?」她都退讓到這地步了還不夠?

        「我只喜歡你,你要我盡管去喜歡你,卻要我不用在乎你……你這不是強人所難是什麼?」她以為他心裡有別人不成?

        「怎麼會?」喜歡她?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會?天底下的姑娘家,我就只喜歡你一個,要不你以為……我為什麼為了你不迎接我回京就肝火大動?」夏燁說他蠢,可他倒覺得眼前這個比他還蠢。

        齊墨幽傻愣愣地瞅著他半晌,她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說,姑娘家裡頭,他只喜歡她,而男人裡頭,他喜歡的是夏燁……

        嗯,她不能再苛求了,他能喜歡她,像是作夢似的,她覺得好不真實,連放膽開心都不敢,就怕眼是幻影,只要她稍一激動便會幻滅。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傻模傻樣的,她該不會打算拿這傻樣誘惑他吧。

        「我……聽清楚了。」她羞赧地垂下臉,露出一截白皙賽雪的脖頸,還有紅如火的圓潤耳垂。

        衛崇盡險了咽口水,突地一把將她抱起,嚇得她趕忙攀住他的頸項。

        「既然聽清楚了,往後就不許分房。」

        她在他懷裡輕輕地點點頭,不一會就被他押上床。

        她羞報地要他先去梳洗,可他哪裡肯?

        那日他情動得厲害,毫不憐香惜玉,把她給傷著了,肯定也教她怕了這事,所以今晚他要慢慢來,要讓她知道夫妻間的閨房情事是極致銷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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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為夫君討公道

        迷迷糊糊張眼,瞧著貼在眼前的胸膛,齊墨幽眨了眨眼,嚇一跳的瞬間手已經推了出去,瞬間傳來一聲悶哼。

        幾乎同時,她清醒了,也意會她把誰給推下床。

        「齊墨幽!」他怒吼著站起身。

        她嚇得捲起被子滾向內牆,衛崇盡立刻撲向前,一把將她抓進懷裡。

        「跑哪去?你以為你跑得了?」他掀開被子,硬逼著她露出臉。

        「你先去穿衣服……」她羞赧得不敢張眼。

        雖然她假裝沒看到,可還是看到了……她怎會又把他給推下床了?

        「不穿。」他粗嗄喃著,吻上她粉嫩的唇,大手已經滑進被子裡頭,攫住了她柔軟的酥胸。

        齊墨幽小臉漲紅,不斷地推拒著。「不成,已經天亮了,畫瓶她們都在外頭候著,你趕緊起來。」

        「我沒叫進,她們誰敢進來?」他俯首,吻住粉色的蓓蕾。

            她不自覺地輕吟了聲,嚇得趕忙摀住嘴。

        「摀什麼?」他壞心眼地拉開她的手,濕熱的舌不住地舔弄著。

        「你不要……天亮了!」羞到極致,她驀地擒住他的手,一把將在他反制在床上。

        「……這景致挺不錯的。」他沙啞喃著,目光落在她欺霜賽雪的胴體上。

        齊墨幽羞得險些尖叫出聲,只能趕緊捲著被子逃往淨房。

        衛崇盡也沒壞心到沒心沒肺地跟到淨房逗她,可瞧她剛才那羞怯的模樣就心癢難耐,忍不得把她給壓回床上。

        但,終究他還是忍住了,起身穿上衣服,讓人進來收拾房間,順便傳膳。

        他坐在榻上等著,可好半晌等不到她出來,只好去敲淨房的門。「娘子,你是不是太累,要相公伺候?」

        瞬間,門板打開,露出她噙怒卻又紅暈未褪的嬌羞模樣。

        衛崇盡勾起唇,笑得又邪又壞,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直接帶到榻邊,剛好早膳已經端進來,他便親自服侍,給她布菜。

        「我呢,吃食方面向來隨興,你要是有什麼吃不慣的,盡管跟廚房要你喜歡的。」他邊說邊給她夾菜。

        「不用了,我吃得也簡單。」她嚐著小米粥,覺得味道還不錯,餘光瞥見窗外的天色,不禁道︰「得去給公爹敬茶,這時候會不會太晚?」

        「天曉得呢?我倒覺得不用在意他。」

        「不管怎樣,他還是你爹。」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不是。」小時候,他曾希望有爹,可是在震北大將軍府裡聽了太多關於衛和的惡形惡狀,再加上他回鎮國將軍府時見證了那人的愚蠢盲目,便打從心底希望那人不是他的爹。

        「不管怎樣,他就是,你既然在朝為官,就不該有落人口實的機會。」

        衛崇盡瞅了她一眼。「怎麼我覺得像是夏燁在跟我說話?」有那家伙耳提面命就很夠了,再添個人說同樣的話,他耳朵會長繭。

        齊墨幽愣了下。「我跟他像嗎?」夏燁是個會讓姑娘家都自慚形穢的美男,她並不覺得自己比得上他。

        「說話挺像的。」總是把他當弟弟訓,偏偏他才是年紀最大的那一個。

        「喔。」許是這麼丁點相似,她才會成了他唯一喜歡的姑娘家吧。

        沒有什麼該不滿的,可她心底就是有那麼丁點不舒坦,大概是她愈來愈貪心,想要的愈來愈多。

        「怎麼了?」衛崇盡瞧了她一眼,盡管她神色沒什麼改變,但他就是知道她有點不高興。

        「沒什麼,只是在想昨晚有個婆子說將軍夫人想見我,你覺得我該怎麼做較妥當?」她不再深思,轉移了話題,希望他給個準話讓她好做事。

        衛崇盡嗤笑了聲。「這個將軍府裡哪來的將軍夫人?」

        「我不算嗎?」

        他愣了下,隨即放聲大笑。「我倒給忘了,你說得對極了,你是這將軍府裡唯一的定遠將軍夫人。」

        定遠是皇上賜的頭銜,他實際上是領著神樞營,外人叫他都督或大人,喊他將軍的倒不多,教他一時都忘了自己還有這個頭銜。

        齊墨幽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再問︰「你的薪俸都放進公中嗎?」

        「一半吧,總不能落人口實,盡管我不太願意這麼做。」

        「另一半呢?」

        衛崇盡笑瞇眼。「得,想查我的帳是吧,過兩日得閒了我讓夏燁把帳本拿過來。」挺好的,有人替他管帳,這代表他倆更進一步了吧。

        「什麼意思?」為什麼他的帳本會在夏燁那裡?

    「很多年前,我就把我娘一部分的嫁妝拿出來交給夏燁打理,那家伙很會鑽營,做了好幾門生意,我因而賺了不少。」

        齊墨幽微攢起眉,忍不住道︰「可是當初舅舅從柳家調了一些管事給我時,特地調查了京城幾個富商,裡頭並沒有夏燁。」

        「當然查不到他,你不知道那家伙精得像鬼,哪裡會留半點把柄給人,就好比也沒人知道慶豐樓是他的產業之一。」

        經他這麼一說,她不禁想起當年救他時,他要爹差人去慶豐樓通報一聲,隔天夏燁就上門了……他倆之間的緣分那麼深,他對夏燁的信任更是無話可說,想必兩人之間的情感是無一人能介入的。

        衛崇盡徑自說著年少的夏燁是如何運用人脈經營,又是如何聯合族人共同打理,說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等到說痛快了,一抬眼就瞧見齊墨幽落寞黯然的神情。

        「又怎麼了?」怎麼齊家妹妹臉色這麼多變?

        「沒事,我只是在想家裡的中饋該怎麼處理,是不是由我出面主持?」齊墨幽神色一整,話題轉得自然又不突兀,畢竟是剛進門的新婦,又是家中唯一的女主人,掌中饋再合理不過。

        「照理是該如此,但人家給不給我就不知道了,話再說回來,你要蹚這渾水嗎?」說真的,迎娶她,他真沒想那麼遠,不過是想將她護在羽翼之下,兩個人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我是你的妻子,掌中饋是我的本分,怎麼算蹚渾水?」

        一句我是你的妻子,讓衛崇盡嘴角勾彎。這話說得他心裡飄飄然的,得教她得閒時多說幾次才行。

        「行,這府裡你說了算,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好。」她乖順應著,心裡已有了盤算。

        在兩人用飯到一半時,秦姑姑掀簾進房,問著,「小姐,外頭有位周嬤嬤,說是余姨娘派來的,詢問小姐是否要過去奉茶了?」

        衛崇盡濃眉一攢,俊臉凜冽,齊墨幽往他手上輕按了下。「我去瞧瞧,你繼續吃。」

        見她跟著秦姑姑走了,衛崇盡哪有心思用飯。待走到簾子旁,就見她已經坐在主位上。

        周嬤嬤走向前,行禮的動作只做了一半,就問︰「少夫人,咱們姨娘派老身過來問問,時候已經不早了,也該過去奉茶了吧?」

        衛崇盡微瞇起眼,有些人就喜歡撈過界,平時他懶得理,偏偏愛拿脖子往他劍上靠,分明找死。

        「秦姑姑。」齊墨幽瞧也不瞧周嬤嬤,只看了秦姑姑一眼。

        秦姑姑立刻向前,毫不客氣的打了兩個巴掌,響亮得讓跟著周嬤嬤一道來的兩個小丫鬟當場傻了眼,周嬤嬤被這兩個巴掌打得簪落髮散,整個人都跌在地上,神情茫然得緊,像是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衛崇盡不自覺撫上自己的臉,心想,原來這位姑姑以往待他挺客氣的。

        「老家伙,你喊我家小姐一聲少夫人,卻是上下無別、主僕不分,掌嘴兩下是教你規矩,下回再犯,十個大板。」秦姑姑面無表情似玉面羅剎,居高臨下地睨著周嬤嬤,像是瞧見醜陋的蟲子。

        「還有,回去告訴你家姨娘,姨娘就要有姨娘的樣子,不就是個奴,沒有資格過問主子們的事,膽敢再犯,一樣十個大板。」

        周嬤嬤懵了一會,聽秦姑姑將自家姨娘說得如此不堪,正打算找她理論,誰知道一張口,牙竟掉了兩三顆,血都噴出來了。

        「把人拖出去,下回再無通報就膽敢踏進這院子,先領五個板子!」秦姑姑一聲令下,候在外頭的粗使婆子已經入內,直接把周嬤嬤拖到外頭。

        秦姑姑一回頭,便見齊墨幽攢著眉若有所思,向前一步問著,「小姐,是奴婢處置得不妥嗎?」

        「不,秦姑姑做得很好,只是……罰得太輕。」

        此話一出,嚇壞了跟在她身邊多年的丫鬟嬤嬤。

        「奴婢知道了,下回會再加重。」

        「亂世用重典,後宅亦是。」不過是個姨娘身邊的婆子,竟敢對府裡的正經主子不敬……這要是不稍稍整治,怎麼成呢?

        話才說完,她聽見拍手聲,驀地回頭,就見衛崇盡打了簾子出來,教她瞬間羞紅了臉。

        「不是要你繼續吃飯的嗎?」他到底看了多久,看了多少?

        「原來齊家妹妹還是一樣凶悍。」跟當初聽見她恫嚇齊化幽一樣,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嘛,在他面前裝什麼知書達禮,多無趣。「這個樣子好,人本該活得自在,何必裝什麼嫻雅婉約。」

        齊墨幽捉緊了嘴,羞惱得想發作,可他是她最喜歡的人,她哪捨得罵他兩句,所以她乾脆不吭聲,直接回房。

        「怎麼又把爪子縮回去了?你偶爾也該亮出來讓我瞧瞧。」衛崇盡跟在她身後,迫切渴望看到她亮爪子的狠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還吃不吃飯?」

       「再凶狠點。」聲音太軟綿無害了,只會害他想再把她壓上床。

        「……」是打算逼她,把他當成齊化幽不成?

        等兩人到正院奉茶時,早已經日上三竿了。

        一踏進偏廳裡,齊墨幽抬眼見坐在主位上的兩人,她有一瞬間的錯愕,只因余氏並不如她想像中的妖艷奪目,反倒像個小家碧玉,有雙迷濛的眼,看似無害,卻能讓衛和寵妾滅妻。

        至於衛和,她的公爹,此刻正黑著臉。

        她略思索了下,走到衛和面前,二話不說就跪下。「媳婦來遲,還請公爹恕罪。」

        此舉教衛和嚇了一跳,原本他聽了余氏哭訴她讓下人打了她身邊的嬤嬤,正打算跟她問罪,誰知道她一來就跪下請罪。

        「起來!做什麼?」

        衛崇盡惱火地要將她扯起,她卻是動也不動。

        「是媳婦不對,來遲了就該道歉。」她說話時,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衛和。

        衛和直睇著她,想起她的父親齊徹,當年兩人也常有往來,可齊徹早已經戰死沙場……

        「起來吧,不過是來遲,哪有什麼不對?」

        「謝公爹不怪罪。」齊墨幽先做足了禮數,才讓衛崇盡拉她起身。

        不等余氏身邊的丫鬟端茶,她一個眼色,畫瓶便將茶盤遞上,她接過送到衛和面前。

       「這是當初皇上賜香衙匾額時順便賜下的貢茶,公爹嚐嚐。」

        衛和接過一嚐,哪怕他不品茶也知道這茶確實是自宮中來的珍品,朝她微點頭示意,然而這才發現茶盤上只有一杯茶。

        「怎麼只準備一杯茶?」他沉聲問著。

        「難道媳婦準備錯了?」她佯訝道,在衛和要再開口之前,搶下一城。「婆母早已不在,媳婦自然是只準備公爹的茶,有錯嗎?」

        衛和張了張口,卻是反駁不得,可身邊的余氏抿了抿唇,難掩失望地垂下臉,教他忍不住開口道︰「你婆母雖已不在,可還有個姨娘在,你應該——」

        「公爹,自古以來,姨娘就是妾,妾就是奴,這天底下有主子跟奴婢奉茶的道理嗎?」

        她不解地問著,沒有一絲嘲諷不滿。「家母尚在時是如此教導媳婦的,難道家母教錯了?」

        接連幾句話堵得衛和老臉漲紅,卻想不出半句話反駁。

        一旁的衛崇盡則是死命地抿緊嘴,就怕一個不小心笑出聲。

        好個齊家妹妹,原來她是如此伶牙俐齒,這看似奉茶,實則替他討公道,這好丫頭可真是疼他。

        「還有,媳婦既已入門,往後就是衛家的人了,自然該分擔家務,不知道家裡的鑰匙對牌該找誰拿?」

        余氏聞言,眸子閃過一抹歹毒,不敢相信新婦進門的頭一天竟想跟她搶中饋!

        衛和據了據嘴,道︰「中饋一事都是余姨娘理著,就不用你……」

        「公爹,家中中饋關定是由家中女主人掌理,婆母已逝,公爹未再續弦,暫交余姨娘倒也無可厚非,可如今媳婦已進門,豈有再讓余姨娘理中饋的道理?這不管在哪裡都是說不通的,要是傳到外頭,可是會讓人詬病的。」

        衛和想再說什麼,齊墨幽又搶白道︰「媳婦認為,余姨娘陪伴公爹許久,合該隨公爹頤養天年,怎好再讓余姨娘操勞家務?」

        衛和一想,似乎頗有道理,便道︰「那便這麼著吧。」

        他回得太快,快到余氏壓根沒機會阻止,氣得渾身直發顫。

        齊墨幽勾彎了唇,朝他福了福身,再對著余氏。「那麼,一會再請余姨娘把一應鑰匙對牌和帳本都送過來,我會一一核對。」

       余氏收整神色,笑著應下,可藏在寬袖裡的手握得死緊。

        「既已奉完茶,媳婦先退下,不叨擾公爹休息。」話落便拉著衛崇盡一道離開,可才踏到正院外,發覺衛崇盡緊抿著唇。「衛家哥哥覺得我做得太過了?」

        衛崇盡不語,拉著她加快腳步,直到回了自己的院落,他才放聲大笑。「衛家哥哥?」

        莫非之前他在憋笑?

        「真是痛快!我從沒見過他們兩個吃鱉的模樣,你今兒個敬茶敬得真好,根本是敬到我心裡頭去了。」今日這些話要是由他說,他爹斷然不吃這一套,可是由她說,那是任誰都反駁不得,難怪一早問他中饋的事。

        瞧他笑得開懷,她也跟著笑眯眼。「我算客氣了,往後多的是機會慢慢收拾她。」

        她敢裝出無害的小女人模樣,卻在背地裡買凶殺人……當初衛崇盡受了那麼重的傷,僥幸沒死,她竟還敢買通人進侯府下毒,對於那種人根本無須客氣。

        「我的娘子真是疼我。」衛崇盡一把將齊墨幽摟進懷裡。

        「這哪是疼?」不過是替他出口氣,況且她什麼都還沒開始做。

        「我從小就沒人疼,你不疼疼我?」他喃喃著,已經將她給抱上床。

        「沒人這樣疼的,天色很亮,你……不要這樣。」她驚喘著,不住地抗拒,羞得快要死掉。

        「要不你亮亮爪子讓我瞧瞧。」如果她待他可以像待齊化幽一般,他會覺得她與自己更親近了些。

        「我哪來的爪子?」

        「嗯……那就先亮我的爪子。」壓抑的粗啞嗓音過後,爆開齊墨幽羞惱的罵聲——

        「衛崇盡,你不要臉!」

        「挺好的,再多罵點。」

        「你……」她可以揍他嗎?不要臉,太不要臉了!

        衛崇盡放著婚假,兩人如膠似漆地纏在一塊,哪怕是回門日,他還是黏著她不放,教齊墨幽羞得無臉見人,然而看在齊家人眼裡卻是樂見兩人甜蜜。

        傍晚兩人回到鎮國將軍府時,才剛下馬車,就有人快馬到來。

        衛崇盡聽那人低語了幾聲,回頭便對她道︰「墨幽,我有點事,一會就回來。」

        「我知道了。」她乖順地應著,目送他跟那人快馬離開才進府。

        回院落的路上,迎面有個男人走來,乍看之下和衛崇盡有幾分相似,走近了才發現相似的只有眉眼,一身流里流氣完全糟蹋了那雙眼睛。

        「這是哪來的美人兒?」

        齊墨幽攢緊秀眉,哪怕是頭一次見面也猜得到他必定是余氏所出的庶子衛崇興,那個傳言中胸無大志又遊手好閒的紈褲。

        多看一眼都嫌髒了眼,齊墨幽越過他,豈料他手竟然往她肩頭一搭,她想也沒想地扯下他的手往他背後反折,然而卻聽見啪的一聲,隨即他爆出殺豬般的哀嚎聲。

        「你這是在做什麼!」

        衛崇興的兩名小廝衝向前來,齊墨幽卻毫不客氣一腳踹一個,將兩人都踢到天邊去,再淡淡地回頭道︰「畫瓶,去請劉大夫。」

        「是。」

        齊墨幽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衛崇興,不解地喃喃自語。「怪了,怎麼這樣就折了?」難道她力氣又變大了?

*             *             *

        等到衛崇盡一回府,就見齊墨幽可憐兮兮地噙淚坐在偏廳裡,而他的父親則溫聲勸著她。

        這是什麼情況?

        「相公。」齊墨幽一見他,淚水直打轉。

        衛崇盡揚起濃眉,低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今日回家時,我在回院落的路上遇見一名男子,因為沒見過,不知道他是誰,誰知道他竟然碰我,我嚇著了就推了他一把,哪知道大夫竟說他的手斷了……」齊墨幽滿臉愧疚地道︰「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二弟,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推他的。」

        「不關你的事。」衛和嘆了口氣道︰「既然崇盡回來了,你先跟他回去吧。」

        「可是,我該去探視二弟……」

        「我去就好。」聽完始末原由的衛崇盡拍了拍她的肩。「你先回去,我到他院子看看他的傷勢如何。」

        「都聽相公的。」

        衛崇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覺得她今天假得真厲害,他幾乎肯定衛崇興的手絕對是她折斷的,但是他不會怪她,反倒會誇她幹得好。

        而且,等一下他會順手折了另一隻手,看往後衛崇興還敢不敢亂碰人!

        於是就在齊墨幽回到院子時,聽見遠處傳來殺豬的聲音。

        一聽見聲響,余氏立刻衝進房裡,就見衛崇盡站在床邊,冷眼看著衛崇興滿床打滾,不斷哀嚎。

        「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有,我只是看看他的傷勢,不小心碰到他另一隻手,哪知他叫成這樣,他的身子也未免太弱了些。」衛崇盡皮笑肉不笑地道。

        余氏一見衛崇興原本好好的那隻手已呈現不自然的彎折,就知道是他下的毒手。「你這個沒天良的,竟然這樣對待自己的弟弟!」

        「這話聽來好笑,你都能用更狠毒的手段待我,怎麼我就不能這樣待他?想來我也真傻,當初你對付我,我怎麼沒想過對付他?」

        那是因為他認為與衛崇興無關,自然不會對他下手,可他敢調戲墨幽……折了另一隻手,剛好而已。

        「你……」余氏指著他,見他突地走近,她才驚覺現在的他高大昂藏,不再是當年的少年郎。

        「我告訴你,不是只有你兒子才是寶,你殺別人的兒子時,怎麼不擔心你兒子會先沒命?」衛崇盡聲低如魅,神色冷凜懾人。「別逼我,我絕對比你想像中要來得狠,你只要敢動我的人,我就將你兒子凌遲至死。」

        余氏怔在原地,直到他離開都還沒回過神。

        良久她才打了個激靈,後悔當初讓他有機會離開京城,如今要除去他怕是難了……可如果不將他除去,她和兒子要如何成為鎮國將軍府的主人?

*             *             *

        衛崇盡的婚假還沒過完就被急召進宮,齊墨幽終於有了空閒騰出手處理將軍府裡的下人,除了余氏自己的和衛和用慣的下人,其餘的婆子丫鬟幾乎賣了泰半,再從牙人那裡補了缺額。

        至於帳本,她早就看完,抓出了許多筆帳目不合,但她沒打算拿這些帳目找衛和主持公道,她的目的只是要把余氏逼進她的小院子裡,余氏要是安分,她會讓她頤養天年,要是作亂……她倒想看看她能作亂到什麼地步。

        「小姐,余姨娘的人溜進廚房裡了。」采瓶進了房內悄聲說著。

        「終於來了。」齊墨幽輕點著頭,把桌面的帳本收一收,從隔間的箱籠裡取出一把長劍。「走吧。」

        「是。」采瓶雀躍不已地跟著。

        待兩人來到廚房,一名丫鬟已被廚房裡的廚娘給綑在廚房外的空地。

        「就是她?」她問著看管廚房的林婆子。

        「是的,少夫人,就是她偷偷摸摸地進了廚房,奴婢讓所有人都留了心眼,在她從衣服裡頭掏出一瓶藥時,咱們就把她制住了。」林婆子說完,趕忙將藥瓶呈上。

        采瓶接過了藥瓶,打開聞了下。「小姐,是砒霜呢。」

        「你,還有什麼話好說?」齊墨幽轉而問著被綁住的丫鬟。

        「分明就是少夫人和這些人聯合栽贓奴婢,少夫人不如將奴婢押到將軍面前,咱們在將軍面前說分明!」那丫鬟一副自己遭栽贓的委屈和不滿。

        「你說,我就得辦,到底誰才是主子,你嗎?」齊墨幽好笑問著。

        「奴婢雖然只是奴,但不能被人栽贓,卻連替自己申冤都不行吧?」

        「嗯,我喜歡伶牙俐齒的人,可惜,你跟錯人了。」齊墨幽嘆息了。

        其實她是個很愛才的人,因為她需要很多有才幹的人幫她做事,不管是男女,只要是有本事的,她就想加以培養。「采瓶,給廚房的人打賞。」

        「是。」采瓶應著,從懷裡取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這裡頭有五十兩,是少夫人給各位喝茶加菜的。」

        林婆子一接過手,不敢相信才做這麼點小事,少夫人出手竟這般闊綽。

        「你們應該知道少夫人就是香衙的老闆,香衙日進斗金可不是假的,只要忠於咱們少夫人的,賞是絕對不會少的。」

        「好了,把她押走吧。」齊墨幽怕她說得太過,趕忙阻止。

        「是。」采瓶一把將人給拖起來,畢竟她從小跟在小姐身邊,多少跟著強身健體,手勁自然比一般的丫鬟要強得多。

        「你要把我押去哪?」

        「當然是把你押到余姨娘那邊。」齊墨幽很好心地告知。

        那丫鬟一聽,安心了不少,心想余姨娘肯定會幫她的,孰料——

        「如萍,你怎能做出這種事!」

        當齊墨幽把人押到余氏的院子,說明來龍去脈後,余氏卻直接給她定了罪,且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你常在我跟前數落少夫人的不是,我跟你說了少夫人才是正經主子,不得無禮,豈料你卻冥頑不化不受教,如今犯下這事,我也保不住你。」

        如萍傻眼地看著她,不敢相信她竟把罪都推給自己。

        「余姨娘,明明是你要我這麼做的,你怎麼可以——」

        「你胡說什麼?我平日裡是如何待你的,為何你卻反咬我一口?」余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淚水如斷掉的珍珠,教一旁的齊墨幽看得嘖嘖稱奇。

        她認為自己也挺會作戲的,卻不及她的萬分之一,不當戲子真是可惜了。

        「不是……我……」如萍張了張口,卻不敢再替自己辯駁,畢竟她爹娘的身契還在余氏手中。

        「少夫人,這丫鬟就任憑你處置了。」余氏拿出如萍的賣身契交給她。

        齊墨幽捏著薄埂的那張賣身契,交給采瓶後突地一把抽出長劍,嚇得余氏連退數步,踩到裙擺跌坐在地。

        「其實,這事到底是誰幹的,咱們心知肚明,就好比你從多年前便一直要置我相公於死地一樣,我今天來也不是真心要討公道,拿一個丫鬟殺雞儆猴,我純粹就是來警告你的。」

        「你、你你……」閃動青光的長劍突地落在自己面前,余氏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

        「余姨娘,承謹侯府是紫紮實實的武將出身,跟鎮國將軍府裡的繡拳花腿不一樣,我十歲的時候就動手斬殺人,那是因為我二嬸派人要殺我弟,我是不得不反抗,相同的,只要有人膽敢對我或我夫君下毒手……」她沉吟著,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削去余氏的鬢髮。「下一回,至少會再深入一寸,懂不?」

        余氏哪裡還說得出話,她剛剛甚至能感覺到長劍掃過臉時的風。

        「走了。」她瀟灑地收劍入鞘。

        「小姐,就這樣?」采瓶難掩失望地道。
   
        「不然呢?」真的要她血濺這裡?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新嫁娘,才嫁沒幾日就見血,不是好事吧。

        采瓶無聲嘆了口氣,跟在她身後,卻見齊墨幽停下腳步,不由雙眼一亮,難道還有續章?

        「你在想什麼?還不把人帶走。」她指著還跪在地上的如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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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皇宮中的設計

        衛崇盡從宮中出來,沒有直接回府,而是繞到了慶豐樓,到了雅間,就見夏燁已在裡頭。

        「誰惹你了。」一見他的臭臉,夏燁就覺得眼疼。

        「還能有誰?」他沒好氣地道,坐在他身旁順手倒了一杯酒。

        「啊……難不成皇上要你帶著尊夫人參加宮宴?」

        衛崇盡吭都沒吭一聲,甚至打算抗旨。

        夏燁笑了笑,拍拍他的肩。「你覺得皇上今天的氣色如何?」

        「還行。」

        「你不覺得奇怪?」

        衛崇盡皺著眉,不耐地道︰「你知道了什麼就說,我趕著回去。」

        「崇盡,不要事關你的齊家妹妹便沉不住氣,仔細想想,皇上明明病了多日,突然說要辦宮宴,你不覺得古怪?」

        「然後呢?」

        「辦宮宴之前,皇上把凌湛找進寢殿裡,交代他去查是誰對他下毒。」

        衛崇盡驀地抬眼,夏燁朝他笑得很壞。「你是不是在想,皇上為何越過你去找大理寺丞?」

        衛崇盡掌管神樞營,那可是皇上的暗衛,而且皇上中毒,這是多大的事,不旦不得聲張,照理應該派出暗衛暗中調查,偏偏皇上越過了他。

        衛崇盡瞇起了眼,想起他剛剛出宮時瞥見了薛隱從四皇子的宮殿那頭出來。

        「皇上中毒已久,可是在四皇子受傷之後,還是有人能持續對他下毒,直到公主侍疾時察覺不對勁,才讓御醫驗出毒來,這意味著有人想要趁四皇子受傷時讓皇上早點……登天,你想,皇上駕崩,誰是既得利益者?」

        「三皇子?」衛崇盡詫道。

        「不錯,成親後開竅了。」夏燁有點與有榮焉。

        「他也把自己掩飾得太好了吧。」近來他與三皇子暗地裡接觸,認為三皇子雖有野心,但成事不足,稍嫌笨拙,如今竟膽大得連皇上都敢下手。

        「不是掩飾,而是他身邊的策士鼓動他罷了,只要有機會,為何不拚搏?再者,愈是險招愈不引人注目,這步棋走得很好。」

        對於他曾經的學生,他真的給予頗高的評價,畢竟他能這麼做算是不容易,可這也意味著這個人在登基之後,恐怕會比當今皇上更多疑、更無能。

        當一個人為達目的什麼都能捨時,他的心已經麻木,只為追求權勢而活,如此一來,心底哪有天下百姓?

        「可是,如果真的做得好,皇上就不該越過我,讓凌湛去查辦下毒一事,怕的是皇上懷疑的可能不只我。」衛崇盡抽絲剝繭,矛頭直指薛隱。「也許,神樞營裡出現了叛徒。」

        薛隱不需要證據,他只需要似是而非的話語就能說動四皇子,再者四皇子之前肯定早懷疑是自己派人傷他,這時更是要把這事往上呈,皇上自然會把下毒之事和自己綁在一塊,就連三皇子都逃不過。

        「這還不曉得,能確定的是,如此一來,恐怕會便宜了四皇子。」

        「想得美。」要是讓那家伙登基,他和娘子還有好日子過嗎?他寧可擁護三皇子,至少容易唬弄。

        「不管怎樣,皇上要你帶眷屬進宮絕對不單純,你記得盡量別讓你的齊家妹妹落單,凡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你這裡要是有什麼消息就知會我一聲,我也會著手去查神樞營裡是不是真有叛徒。」他說著,面露陰冷。

        要說薛隱想置他於死地,他是很願意相信的,只是凡事講求證據,想給人定罪也得證據確鑿,是不?

        回府後,衛崇盡還沒提起宮宴的事,便先知道齊墨幽到余氏那裡警告過,教他心底一暖,一進房就把她抱進懷裡。

        「你……你放手、放手!」齊墨幽被他這舉措羞得都快結巴了。

        他到底有沒有看看四周?丫鬟們正在擺膳,除了采瓶和畫瓶,還有幾個小丫鬟,他一進門不由分說地抱著她,能看嗎?

        「不放。」

        「你……」她的衛家哥哥是這般無賴的人嗎?

        「我心情不好,你安慰我。」

        齊墨幽微攢起眉,心想近來並沒有什麼大事,而且皇上之前龍體有恙罷朝幾日,應該也跟他沒關係才是。

        忖著,瞥見幾個丫鬟都還在房裡,她忙擺著手讓她們先下去,才柔聲問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跟我說說。」總不可能是四皇子那樁事在這當頭被查了出來吧?不,要真查出來,他現在就回不了府。

        「皇上要舉辦宮宴。」他悶聲道。

        「然後?」她仔細聆聽,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他說一定要我帶你去。」愈說他愈不爽了。

        「然後?」

        「就這樣。」

        「……」她還能說什麼?

        「安慰我,你要說些讓我開心的話。」他像個耍賴的孩子,把臉埋在她的頸間,嗅聞著她特有的香氣,教他有些心猿意馬。

        她怎麼知道要說什麼他才會開心?

        「還不說?是要逼我亮爪子?」

        齊墨幽瞬間紅了臉,羞惱地將他推開。「沒個正經樣子。」天都還沒黑,他滿腦袋淨想那事。

        「就說我了心情不好,誰讓你不安慰我。」他無力地再將她抓回坐在榻邊。

        「可我聽不出來你為何心情不好。」

        「誰知道在宮裡會發生什麼事。」話落,他還呿了一聲,十足不敬。

        「發生了什麼事教你會這樣認為?」

       衛崇盡閉了閉眼,差點忘了他家娘子聰慧,總能從話裡聽出端倪。「你要是進了宮,免不了會見到四皇子。」

        「他傷好了?」

        「得要人攙著才能行走。」

        「那有什麼好怕的?」

        「就是不爽……我怕我太衝動,不小心對他做了什麼。」

        他愈這麼說,齊墨幽愈懂得他對自己有幾分情意,不禁笑露編貝般的齒。「你就別太衝動,橫豎我不會讓他有機會招惹我。」

        直睇著她的笑顏,他突然想起似乎許久沒見她這樣笑過,不由得湊向前親吻她。

        「你做什麼?」她嬌嗔著。

        「親你都不成?」

        「該用膳了,所以不成。」

        「用膳後呢?」他幾乎是貼在她耳畔說著。

        「衛崇盡!」

        衛崇盡瞠圓了眼,驀地笑咧嘴。「這還是你第二回連名帶姓地喚我,有意思,晚上時,你就這麼叫我。」

        齊墨幽羞紅了臉,真不知道怎麼應付他。「用膳了!」

        「對,趕緊用膳。」

        她羞瞋著他,真的是拿他一點法子都沒有。

        不過,她也不是真的討厭他的無賴樣。

*             *             *

        宮宴那日,馬車都在宮門前停下了,衛崇盡還在絮叨。

        「記得任何東西都別吃,不管怎樣一定要待在人多的地方,我讓人在暗處保護你,要真遇事了,你也別慌,不會有事。」

        齊墨幽笑瞇眼,拍拍他的臉。「你才別慌。」緊張成這個樣子,不知情的還以為皇宮裡有毒蛇猛獸。

        「齊墨幽,我很認真。」

        「我知道,我一定會很小心,你說的我都記得。」

        衛崇盡瞅著她,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你要乖乖的,到時候我在儀門等你。」

        宮宴的規矩是在進了儀門之後就男女分席,所以他們待會到了儀門就得分開走。

        「嗯。」她貪戀著他的溫柔,像隻乖巧的羊兒偎著他,直到有內侍催促著,他倆才趕緊下馬車。

        當他們走到儀門時,夏燁已經在那頭等著。

        「墨幽,夏燁,你認識的。」衛崇盡沒心眼地往夏燁肩上一勾。

        「見過夏首輔。」齊墨幽直瞅著兩人,一個俊美如畫,一個俊凜勾人……要說這兩人沒半點關係,怕是沒人會信。

        「衛夫人不用多禮,我跟崇盡就像兄弟一樣,衛夫人叫我一聲大哥也行。」

        「你是哪裡有毛病,月分比我小,你敢當我大哥,你八字夠不夠重?」衛崇盡翻了個白眼。

        「我八字要是不夠重,坐得上首輔這個位置?」

        瞧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打趣,齊墨幽是一點虛應的笑意都擠不出來,站在這裡,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我先過去了。」她聽見自己這麼說,然後轉頭就走,幾乎是落荒而逃。

        夏燁來回看著兩人,突然笑得很壞,附在他耳邊說︰「你的齊家妹妹吃味了。」

        「吃味?為什麼?」吃味是好事,可是誰讓她吃味?

        他回頭看著四周,雖然有姑娘家經過,但也沒人敢多看他一眼……對了,近來似乎都是如此,不過要是經過他和夏燁身邊時,姑娘們總會偷覷兩人再快步離去。

        「天機不可洩露,走吧。」呵,這麼好玩的事,他才不告訴他。

        「我去你的天機。」

*             *             *

        齊墨幽讓宮人領進了東和園,這一座供人休憩的宮殿裡已聚集了不少女眷,可惜與她相熟的並不多,她挑了個位置坐下,與幾個人寒暄幾句後便開始發呆,腦袋裡浮現的是衛崇盡和夏燁的身影。

        他倆,還真是般配。

        可她不解的是,那日她明明聽見夏燁的怒吼聲,為何在他成親之後,他竟還能與他相處得如此親密?難道夏燁壓根不在乎他娶妻了?

        她曾為了他說過「姑娘家只喜歡她一個」這句話而欣喜不已,可事實上,喜歡一個人只想要獨佔,半分也不願與人分享。

        然而,她似乎永遠也無法獨佔他。

        徑自發呆著,突地感覺有人靠近自己,對方迅速塞了東西在她手裡就退開,她疑惑地垂下眼,瞧見一張卷起的字條,回頭望去,宮人都穿著同樣顏色樣式的衣裳,她根本分不清是誰塞在她手裡的。

        打開字條一瞧,上頭寫著——東畔相見易珂。

        慶平公主?

        為什麼她想見她?上香衙鬧事的人在進了知府衙門後,她便知道那人是安陵侯世子,是四皇子的表哥,也是慶平公主的表哥,然而那日慶平公主卻壓根沒有護短,一句話也沒幫他說,反倒暗示她小心行事。

        想了下,她看了看四周,既然還未開席,去見見她也無不可,況且東畔指的是東和園裡的東池東畔,來時宮人有說過,離這兒並不遠。

        沒再細想,齊墨幽朝東畔而去,想趕在開席前回來。

        然而,她在東畔等了好一會,正懷疑是不是被戲弄或是設套時,就見易珂從旁邊的小徑走來。

        「見過公主。」她主動上前。

        「你怎會在這兒?」易珂沉聲問著。

        「咦?不是公主要見我嗎?」齊墨幽猛地抬眼,對上易珂若有所思的眉眼,趕緊掏出袖子裡的字條。

        「我沒有寫,我是因為衛崇盡約我才來的。」

        「不可能,有問題,公主,咱們趕緊離開這兒!」盡管不知道設的是什麼套,但這明顯有問題。

        易珂也認同她的想法,正要跟她離開時,衛崇盡竟從另一頭的小徑奔來,不過眨眼功夫已將齊墨幽護在身後。

        「衛大人這是怎麼著?」易珂怒瞪著他。

        他的姿態已經擺明了她會欺負他的妻子?以為她是什麼樣的人?

        「墨幽,你怎麼會跟公主在這裡?」他壓根不睬她,徑自問著齊墨幽。

        他一接到暗衛說她跑到東畔就覺得不對勁,才會趕緊過來。

        「別問了,有問題,趕緊走。」她推著他就要走。

        巧合的是,在經過易珂身邊時,易珂不知怎地失去平衡,竟掉進東池裡。

        齊墨幽回頭要抓她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在池裡不斷地掙扎。

        「我去找人!」衛崇盡看向四周,正要走卻被她拉住。

        「來不及了,你趕緊救她。」她記得他說過他會泅水。

        「不行。」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男女大防嗎?」她急斥著。

        這裡是宮中,巧的是四周竟然半個宮人都沒有,要是慶平公主真出了事,他倆還走得出皇宮嗎?

        衛崇盡內心極為抗拒,可他也清楚再拖延下去,那真的是百口莫辯。

        該死,到底是誰設了個套!

        他低咆了聲,跳進東池裡,就在他將半昏厥的易珂給抱出水面時,東畔附近傳出了腳步聲。

        齊墨幽回頭望去,驚見是皇上。

        不會吧,難道是皇上設的局?

  *             *             *

        西暖閣裡,衛崇盡和齊墨幽跪在御前。

        皇上坐在錦榻上不發一語,直到好一會有內侍傳話,說是慶平公主已經轉醒,皇上才有了一絲笑容。

        「衛崇盡,這事你該當如何處理?」

        當皇上沒頭沒尾拋下這句話時,衛崇盡在心底哼笑了聲。

        竟用這種方式試探他,甚至逼迫他!

        「衛崇盡,難道你不知道當你將易珂從池裡抱出時,你就毀了她的清白?」皇上沉聲問著,掩嘴咳了兩聲。

        「皇上,攸關生死時,究竟是男女大防重要,還是命重要?」衛崇盡抬眼,沉聲反問著。

        「放肆!易珂是朕最疼愛的公主,也是朕唯一的公主,清白等同命,一樣重要。」

        怒斥之後伴隨的是一陣咳嗽,一旁的內侍忙給他順氣再趕忙遞上茶水。

        「難道要臣眼睜睜地看著公主沉入池底?」

        他話一出口,皇上身邊的內侍不住地朝他搖頭,盼他能謹言慎行。

        「你給朕住口,朕還沒問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東畔,公主又是為什麼會掉進池子裡?莫不是因為她……」皇上的目光移向了始終垂著臉的齊墨幽。

        「皇上,公主既已清醒,何不問問公主為什麼掉進池裡?」衛崇盡緊抿著唇,雙手緊舞成拳。

        「重要嗎?不管她是如何掉進池裡,終究是你毀了她的清白,朕要你迎娶她。」

        齊墨幽攢緊濃眉,小嘴也抿得死緊。

        果真是這樣,這才是最終目的,這是皇上的試探,也是皇上給的最後選擇,他就是要衛崇盡當四皇子的馬前卒!

        「皇上,臣已經娶妻!」

        「所以,朕破例,讓你以平妻之禮迎娶易珂。」

        「皇上——」

        「臣婦叩謝皇恩浩蕩。」齊墨幽細軟的嗓音堅定有力地高喊著。

        衛崇盡難以置信地側眼瞪著她。

        「衛崇盡,尊夫人倒比你識大體多了,都起來吧。」這個答案讓皇上極為滿意,既已談妥了事,他也不再多留,得去探視易珂。「衛崇盡,平妻禮會交由禮部著手,你就不用多費心,只等著迎娶便是。」

        在皇上離去後,暖閣裡靜寂無聲,好半晌齊墨幽才淡淡地道︰「回府吧。」

        衛崇盡轉頭就走,走在宮道上,突見夏燁在前頭候著,見夏燁正要開口,他冷著臉道︰「現在別同我說話。」隨即大步從他身旁走過。

        夏燁微揚起眉,就見齊墨幽在後頭小跑步地跟著,經過他時還朝他福了福身才繼續追著衛崇盡。

        「唉,這招也真是損。」夏燁嘆道。

*             *             *

        馬車從鎮國將軍府側門駛入,停在影壁處,衛崇盡隨即下了馬車,齊墨幽趕緊也跳下馬車,一路跟著他回院落。

        正在廊簷下打絡子的采瓶和畫瓶一見到兩人,正疑惑著,齊墨幽已經使了眼色,要她倆先退下。

        一進房門,衛崇盡回頭怒聲質問,「齊墨幽,你為什麼自作主張?」

        齊墨幽垂斂長睫,藏起委屈。「眼前只有一條路,與其等到皇上耐性用盡,倒不如一開始就點頭。」不想成為馬前卒,還得先過眼前這一關,只要能先保下他,什麼事都無所謂。

        「憑什麼你認為只剩下一條路?你就不相信我有法子走出另一條路?」說到底,她就是不信任他!

        就算他當殿拒婚,皇上難不成還能拿他治罪?

        頂多是對他生出嫌隙罷了,他在乎嗎?

        「衛家哥哥,你冷靜一點,今兒個發生的事就是個局,這個局是誰設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對方必定已起疑,為了拉攏你,所以勢在必行,與其硬碰硬,何不先應承下來?」難道她會願意他另娶平妻嗎?

        她知道他也不願意,但太多時候人在無法明哲保身時,只能退而求其次。

        今日的陣仗和皇上的反應,明擺著是皇上要得到他絕對的效忠,盡管不明白臬上為何突然、要他表態,但他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慶平公主是皇上唯一也最寵愛的公主,如今她落水被救起,這事肯定馬上傳到眾人皆知,他要是不肯娶,等同要逼死慶平公主,皇上會允嗎?

        為保公主清白,只有兩條路,不是讓公主出嫁,那就是殺了毀她清白之人!

        「你以為這種事應承之後還有轉圜的餘地?」他瞇起眼,冷漠的眉眼透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齊墨幽哪裡見過他這般森然的神情,艱澀地抿緊唇,好半晌才道︰「既要應承,勢必要迎娶。」

        「……你不在乎?」

        「時勢所逼,委曲求全也不是不可。」

        衛崇盡輕點著頭,掃了房內一圈後,嗓音薄如利刃地道︰「迎娶平妻,可是要你這個當家主母親自操辦,你可知道?」

        「知道。」不管是平妻或納妾,當然都要主母操辦。

        「知道?」原來她都知道呢。他哼笑了聲,撇唇笑得自嘲。「怎麼,大夥心胸都這般開闊,為了大局皆能忍讓,反倒顯得我小心眼了。」

        大夥?大夥裡頭,除了她還暗指夏燁嗎?意指當初他迎娶她時,夏燁也為了大局而忍讓了?

        痛意襲上心頭,她閉了閉眼,不讓其他事務左右她此刻的判斷。

        「齊墨幽,你真心喜歡我嗎?」他突道。

        她皺起眉,不解他為何如此問她。

        「真心喜歡一個人,會與人共享?八成是你錯把恩情當感情了。」他說著,搖了搖頭,突地笑了。「罷了,就這麼著,婚事交給你操辦,還有,一會聖旨要是到了,你去接旨吧,畢竟什麼事你都代我決定,是不?」

        話落,轉身離去。

        齊墨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渾身不斷地顫抖著。

        她做錯決定了嗎?

        不,她沒有錯……保護他,是她最該做的,其他都不重要。

        如衛崇盡所說,不到一刻鐘聖旨便到了,齊墨幽接了聖旨後,被上頭所訂的日期嚇了一跳,「竟然不到一個月……」她低聲喃著。

        如此快的速度,豈不是對公主的名聲有損?所幸三書六禮全由禮部操辦,她這頭只負責聘禮和新房即可。

        「小姐,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會有賜婚的聖旨?」秦姑姑難掩擔憂地問。

        「沒事,在宮裡出了點事,所以皇上將慶平公主許配給大人,讓公主以平妻身分進門,一會我將待辦的事寫下,你們再一一去找人來處理。」

        「小姐,您沒事吧?」畫瓶擔憂不已地問。

        「我很好,沒事。」

        「大人多了個平妻,小姐怎會沒事?」采瓶幾乎要跳腳。

        雖說是平妻,比正室要矮上一頭,可對方是公主,到時候小姐見她是要以主母的身分等她行禮,還是先朝她行禮?

        「我說沒事。」齊墨幽神色淡淡地道,進了房便開始將待辦的事項一一寫下。

       於是她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將院落旁的一處院子修繕好,兩個院子再以穿廊銜接,加上腰門區隔。

        這段時間,衛崇盡壓根不見人影。

        但她不擔心,她差人到慶豐樓捎過口訊,告知他成親的日期,只要他在那日回府即可,不得誤了迎娶的吉時。

        衛崇盡也沒讓她失望,成親當日果然回來了。

        「我服侍你穿喜服吧。」她一夜未眠,等著他歸來。

        目光落在桌上擺放的一套喜服,衛崇盡笑意甚濃,眸色更冷。「讓你費心了。」

        「應該的。」

        衛崇盡沒吭聲,由著她替他更衣。「你知道外頭傳言都說成什麼樣子了?」

        「聽了一些,橫豎不過是子虛烏有的事,聽過便罷。」她替他穿上大紅的喜服,仔仔細細地綁著每條繩結。

        「坊間流傳是易珂請旨賜婚,還說她曾經砸過你的鋪子,為了嫁給我不擇手段,把她說成了刁蠻的公主,你認為呢?」

        「都是假的。」

        「何以見得?」

        「相公識得公主已久,該清楚她的性子。」

        「不清楚。」

        「清楚也好,不清楚也罷,橫豎相處久了也會明白的,公主總不可能因為外頭的蜚短流長就不出閣。」說白點,有人故意造謠,認定公主性子剛烈,無法容忍名聲被毀,可能毀婚。

        但,怎麼可能?慶平公主心儀他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否則那天怎會被一張署名為他的字條給騙了出來?偏偏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定根本是慶平公主策畫這齣戲。

        衛崇盡直睇著她微勾的唇,不懂這當頭她怎麼還笑得出來。「好個大度能容的賢妻,我上輩子是燒了哪門子的香,這輩子才會娶了你?」

        先動情的人是他,強求的人也是他,輸的也是他……他怎會把自己過得這般狼狽?還不如回西北算了。

        刻薄淡漠的譏刺教齊墨幽心底抽痛了下,但她臉上的笑意依舊不變。「好了,給你穿好了,一會吉時到就趕緊出門吧。」

        衛崇盡動也沒動,一雙平淡無波的眸直瞅著她半晌,「你開心嗎?」他突問。

        她愣了一會才意會他問了什麼。「開心。」娶了慶平公主,就算有朝一日四皇子想對他動手,慶平公主應該願意當內應,幫助他逢凶化吉,這是她做不到的。

        他輕點著頭,彷彿不意外這個答案,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目送他的背影,視野有點模糊,她輕眨著眼,深吸了口氣,讓畫瓶進房替她挽髮,讓秦姑姑拿著賓客名單一一審核,揚起完美的笑容才朝外走去。

        今日必須讓在府裡盯梢的人能好好地回去稟報,她勢必要讓婚禮完美落幕,絕不落人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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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4:0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娶平妻的一場鬧劇

        齊墨幽神色空寂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刻鐘前,她把她的丈夫趕到另一位姑娘身邊,強逼著他非和她圓房不可……她沒有辦法,有太多雙眼睛盯著,他要是不進公主的房,這婚事一點意義都沒有,無法取信於人,她的委屈忍讓毫無意義。

        可是,她的心好痛、好痛……痛到她沒有一絲力量強撐著她站起。

        她呆坐著,直到一陣腳步聲傳來,隔著門板道——

        「小姐,大人策馬離府,要將他追回嗎?」

        她猛地抬眼,也不知道打哪生出的力氣,迅速站起,開了門,問︰「卯叔,可有讓人跟上?」

        「跟上了,一路留著記號可以追人。」

        「套馬,快!」

        洞房花燭夜,他竟然離開鎮國將軍府……簡直是要將她氣死!

*             *             *

        承謹侯府的正院裡頭,齊化幽坐在書桌後頭,卻是半個字也沒讀進去。

        今日是他姊夫娶平妻的好日子,氣得他一整天都吃不下東西,了得的是他的好姊姊竟然還問他要不要喝喜酒……阿姊腦袋壞了吧!

        他要是真去了,肯定是去砸場子,然後他就準備被阿姊砸破頭。

        縱然知道這是皇上設套逼得姊夫不得不娶,但他還是很不爽,覺得姊夫實在太不像男人了,竟然還讓阿姊給他操辦婚事,簡直是逼人太甚!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給兩人牽線了,說來說去全都是他的錯,害阿姊委屈。

        嘆了口氣,他闔上書,反正根本讀不下,乾脆回房睡覺。

        才剛踏出書房就有抹影子逼近,嚇得他連退數步,直到衣襟被人揪住,他瞬間瞪大了眼,認出來者,也光火地揪起來者的衣襟——

        「讓我揍一頓!」

        「你討打是不是!」

        兩人同時吼出聲,瞪視著對方,齊化幽氣得直跳腳。「你要不要臉,你辜負我阿姊就算了,竟然還想揍我?」他是天生欠人揍的是不是?

        「我辜負她?齊化幽,是她辜負我!她根本就不像你說的喜歡我!」

        「衛崇盡,你說話要憑良心!我阿姊可是將你擱在心上的,只是她不敢說,所以我才代替她說!」

        「我聽你在放屁!她要是喜歡我,她會替我允下這門親事?我人都跑了她還替我操辦婚事,不只捎口訊要我記得去迎親,更親自替我穿上喜服,甚至還逼我去跟別人圓房……」衛崇盡受不了了,揪住他衣襟的手握得喀喀響。

        「……她瘋啦?」這才是事實的真相?

        「不,是我瘋了!讓我揍一下。」他再不發洩就真的要瘋了!

        「等一下!」齊化幽忙架著他。「我有證據,阿姊是真的很喜歡你!」

        「什麼證據?」

        「你冷靜一點,跟我來。」他雙眼眨也不敢眨,就怕眼睛一閉拳頭便揍過來。

        開玩笑,這家伙滿身酒氣,誰知道他清不清醒?要是發酒瘋把他給活活打死,阿姊豈不是要哭死。

        衛崇盡鬆開手,齊化幽鬆了口氣,帶著他進書房,從暗格裡取出一只木匣。

        「喏,這裡頭放的全是當初你在西北時寫給阿姊的信。」他開了木匣,從裡頭取出一封又一封的信。

        「那又怎樣?她後來都沒回我信。」

        很怕拳頭立刻飛過來,齊化幽動作飛快地把信都拿出來,只剩匣底幾張信紙,全都遞給他。「你自己瞧吧。」

        衛崇盡睨了他一眼才把信紙接過手,上頭是他熟悉的蒼勁字跡,有別於一般姑娘的字,而上頭……

        「這是沒寄出的信?」

        「對,你慢慢看。」齊化幽走到一旁挑了個位置坐下,逃過一劫之後,他不禁想著阿姊強逼姊夫娶平妻的用意。

        依他阿姊的個性根本不可能這麼做,肯定是他不娶定會鬧出什麼大事,阿姊才會妥協。

        衛崇盡一張又一張地看著,上頭寫的都是府裡的雜事,偶爾會根據他的回信予以回應。

        既然都寫了,為什麼不寄給他?

        他疑惑地看到最後一張紙,上頭寫著——

        衛家哥哥終於要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往後邊境無戰事,不再有遍地孤兒了。謝謝你!

        衛家哥哥,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是撐不下去的,待你回來,我一定到城門迎接你,然後問你是否對我有一絲……

        「一絲什麼?」他拿著最後一張信紙問齊化幽。

        「……」齊化幽看著空白處,懷疑這家伙根本喝茫了,要是不小心應對,自己很可能就身首分離。「姊夫,有腦袋的人都知道這未竟之詞就是什麼,還需要問嗎?如果你真的很想問,也可以去問阿姊。」

        問他做什麼?要不他湊合著點,在上頭添個情意二字,大夥皆大歡喜?姊夫最好不要再拿看屍體的目光看他,有種去問他阿姊,他可不是被嚇大的!

        衛崇盡垂眼瞅著,輕點著頭正打算回府,書房的門就被用力推開。

        齊墨幽走進書房,果真瞧見衛崇盡,她鬆了口氣,但看見他拿在手上的信紙以及擺在案上的木匣……她緩緩睨去,瞪著企圖躲進椅後的齊化幽。

        這個混帳……

        「阿姊,是他逼我的!」見無路可逃,齊化幽只能大聲喊冤。

        齊墨幽拳頭握得死緊,朝他大步走去,正當他躲無可躲,打算勇敢面對時,他阿姊卻被姊夫給挾持了。

        這個時候他看姊夫最順眼!回以一個感激的目光,齊化幽二話不說地跑了。

        再不跑,等死不成?

        「一絲什麼?」衛崇盡從她身後熊抱著,將信紙拿到她面前。

        齊墨幽瞪著自己沒寫完的信,小臉漲得通紅。「……一絲感激。」她硬著頭皮道。

        「為什麼我要感激你?」

        「因為我做了長命繩給你,讓你平安歸來。」說話時,她才發現他的手腕上根本不見長命繩的蹤影。

        成親後她嫌長命繩髒了也醜了,好幾次想取下他都不肯,可是今日他取下了。

        「我平安歸來,跟你的長命繩什麼關係?」他啞聲問著。

        「是啊,是你自個兒的本事……」

        「是因為我想你,我擔心別人欺你,所以我一定要回來,盡早回來,因此進城門沒見到你,其實我很生氣,你不該失諾背信,你應該在城門迎接我,問我是否對你有一絲情意。」

        齊墨幽頓時紅了眼眶。「我問你有用嗎?」

        「我都說我想你了。」在西北那般嚴峻的處境裡,如果不是念著她,他沒有辦法一再地攻城掠地。

        「你不是喜歡夏大人?」何必挑這當頭對她說甜言蜜語?

        「嗄?你說什麼?」

        齊墨幽這才驚覺自己把他倆的隱密情事脫口而出,可說都說了,覆水難收。「我早就知道你跟夏大人之間的感情,你待我好,說穿了,不過是想報答我的恩情罷了。」他才是那個把恩情當感情的人。

        衛崇盡瞪大眼,瞬間酒醒了,身上還爆開陣陣雞皮疙瘩,「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跟夏燁?」

        「我都知道。」

        「你知道個什麼?」連他都不知道的事,為什麼她會知道?

        「橫豎這事已經不重要,你還是跟我回府吧。」她回過身,一把握住他的手想將他拉走,豈料卻反被他拉進懷裡。

        「什麼不重要?你怎會以為我跟夏燁是那種關係?夏燁是斷袖,我不是!」事實上夏燁不是斷袖,可這不方便跟她說。

        「如果你不喜歡夏燁,你怎麼老說我像夏燁?不就是這樣你才勉為其難地娶了我?」

        衛崇盡眼角抽搐,額角青筋更是跳顫如蛇信,「齊墨幽,你給我聽清楚,我不喜歡夏燁,我沒喜歡夏燁!我娶你,是因為我喜歡你,關他什麼事!」到底是哪個混蛋造謠亂生事,別讓他知道,他絕對會宰了他!

        「……真的?」

        「不然我怎會因為你自作主張答應娶平妻就氣得離家?」天啊,難怪她壓根不來找他,她說不準還以為他和夏燁正一道玩樂……

        「可是大夥都這麼說,坊間早就流傳你倆是一對。」那日在榮國公府他倆那般親密,任誰看了都會如此猜想。

        衛崇盡怔住,總算明白幕後黑手是誰……該死的夏燁,早晚宰了他!

        「不是!那是造謠生事,我跟他不是……天,這什麼東西!」他說到最後已經氣到語無倫次。

        「反正不管怎樣,你先跟我回府,你不能前功盡棄。」

        「你先相信我。」

        「好,我信你。」

        她答應得太快,簡直跟哄娃兒沒兩樣,教他疲憊至極。「齊墨幽,你就這麼盼望著我跟其他女人圓房?」

        「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事教皇上猜忌,才會讓皇上用這種手段確認你的忠心,還想藉此將你劃入四皇子一派,等到時機成熟時好利用你當槍使除去其他皇子,總之你現在必須這麼做,先保住自己,否則我的委屈算什麼?」

        衛崇盡有些意外她竟將他的處境看得這般透徹,不知道該開心還是該生氣。「齊墨幽,在你心裡,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男人?」

        「我從沒這樣想過。」她看得上眼的男人怎會沒用?沒用的男人有本事揮軍直入西戎皇宮?

        「那麼,你能不能試著相信我一次?」

        「我從沒有不信任你。」

        「可是你無視我的意願,替我做決定,那就是不信任。」

        「我……」

        「你都能明白我的處境,我會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我早有防備,就算朝堂時局瞬息萬變,我也能護住你,否則我的努力又是為了誰?」

        齊墨幽面露愧疚。「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是想保護你。」

        「我知道,我都明白。」他將她輕擁入懷。

        她的性子是環境造就,父母去得早,她必須保護弟弟,所以便拿對她弟弟那一套對付他,可是他並不是齊化幽,他能自保且護她。

        「可是你到底做了什麼,竟教皇上對你起疑?」其實她一直很想問,可惜狀況一直不允許她發問。

        衛崇盡沉吟了下,認為他們夫妻必須把話說開,於是便簡略地將他親近三皇子一事道出。「我認為是神樞營出現叛徒,而且那一日我碰巧瞧見薛隱從四皇子的寢殿方向離開。」

        「不是薛隱。」

        她不假思索的說法教衛崇盡不滿地瞇起眼。「你跟薛隱到底什麼關係,我查都還沒查你就替他說話,就這麼信他?」

        「衛家哥哥,薛隱陪著我長大,他是什麼樣子的人,我很清楚。」她眸光清潤,再坦蕩蕩不過。

        「知人知面不知心,天曉得他會不會因為我橫刀奪愛,夥同四皇子陷害我?」如此推論再合理不過。

        「……是我要他親近四皇子當內應的。」

        「嗄?」

        「我爹總說我天生有雙利眼,可以將人心看得很準,孰善孰惡,我心底明亮,所以我會特別培養心思端正的人,好比薛隱和耿懷,包括我二哥。只要有才學的,我資助讀書;要是擅理帳的,便培養成左右手,我爹當初也留下一支護衛給我充當耳目,縱觀全局才能保護我要保護的人。」

        衛崇盡張了張口,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也許,薛隱會知道皇上為何對你起疑,等他從涼山回來再問他。」

        這下子衛崇盡不敢接話,為防薛隱是內應,所以他找了藉口把他調往涼山,打算等朝中大局底定再將他押回京審問,誰知竟是烏龍一場。

        「到時候再看看。」絕不能讓她知道他是如此小心眼。

        「還有,現在可以跟我回府了嗎?」

       「行,走啊,我這就回去跟她圓房,行了吧。」他說走就走。

        齊墨幽的心刺痛了下,卻不敢表現在臉上,一路上垂著頭跟著。

        直到上了馬車,衛崇盡才嘆口氣地將她摟進懷裡。「我不會跟她圓房,就跟她談一場買賣。」

        「什麼意思?」

        「橫豎你不用擔心,我會跟她把話說清楚,她要是能想明白就好,要是想不明白,便當府裡多養個人。」他啞聲喃著,臉頰貼著她的髮。「你呀,別把我推到其他女人身邊,一個你就夠我受的了。」

        齊墨幽乖順地偎在他懷裡,知道他不圓房,教她心頭鬆了一口氣,可她也擔憂會因而再鬧出其他禍事。

        當家主母,難為。

  *             *             *

        芙蓉院裡,丫鬟輕步踏進內室,「公主,大少夫人套車出門,該是去找衛大人,公主還要繼續等嗎?」

        易珂坐在妝檯前,早已經梳洗過,一頭長髮如瀑傾落,襯得她膚白似雪、艷容勾魂,只可惜面無表情硬是折損了兩分麗色。

        「去上閂吧。」

        「是。」白薇領命,才走了兩步,另一名丫鬟已經掀簾入內。

        「公主,外頭有位余氏說要求見公主。」白芷低聲道。

        易珂微瞇起眼,擺了擺手。「讓她進來。」

        白芷一離開,白薇立刻向前給她挽個簡單的髮髻。「公主,那個余氏是兵部侍郎家的庶女,真要論起來和公主的外祖父家有一丁點關係。」

        「我知道,她的嫡姊是伯祖父的媳婦。」

        「聽說少夫人一進門就刮了她一頓,頭一天便拿回中饋,她肯定是來投靠公主的。」白薇一臉不以為然。

        易珂長睫微斂,讓人讀不出思緒,稍微拾掇了下,才走到外間。

        「妾身見過公主。」

        「坐吧,不知道余姨娘這麼晚了,過來這兒所為何事?」

        雖說這是余氏頭一次見到易珂,可對於她的行事作風時有所聞,所以也不敢拖泥帶水,挑著重點訴盡齊墨幽的刻薄歹毒。

        「當初是她在殿上叩謝皇恩的,可洞房花燭夜卻把人給帶走,分明沒把公主放在眼裡。」余氏邊說邊偷覷易珂的神色,見她眉頭一沉,便知道自己說對了,忙又道公主是金枝玉葉,如今進府雖然暫且是平妻,但想成為正室壓根不難。

        聽聞公主曾經帶著安陵侯世子上香衙鬧事,雖然最終是安陵侯世子被判了十個大板,但足見公主對齊墨幽的厭惡,相信進門後頭一個想除去的必然是她。

        易珂始終冷著臉。「本公主沒將她放在眼裡。」

        「呃……公主說的是。」余氏有些迷糊了,不解她的反應怎會如此冷淡。

        「不過,要是有人願意替本公主除去那些礙眼之物,本公主會好生答謝。」

        余氏抬眼,瞬間有了打算,只不過——

        「公主不知道,那丫頭把廚房幾處守得像鐵桶一樣,壓根沒機會下手。」

        「唉,原來余姨娘就這麼點手段?多想想吧,只要肯用心,還怕找不到機會?再者也不是非要對她下手,挑個易下手的人選,法子多的是,況且明兒個就有個絕佳時機,是不?」易珂說完,也不管余氏,徑自起身。「本公主乏了,不送。」

        「妾身先告退。」余氏起身告辭,經她這麼提點,腦袋裡已浮現計劃。

        「嘖,一個老貨,竟然以為可以把公主當槍使,真的是愈活愈回去。」一進內室,白薇就輕咕了幾聲。

        易珂沒搭話,讓白薇伺候更衣,才剛坐上床,就聽見腳步聲傳來,一抬眼竟是衛崇盡,她不由一愣。

        「易珂。」衛崇盡瞧她只著中衣,乾脆側過身去。

        「我還以為你不會踏進我這兒呢。」易珂見他那避嫌的舉措,只覺得好笑。

        「我特地過來,自然是有筆交易要談,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咱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交易?」原來,他們之間只剩下交易了嗎?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公主不妨聽聽。」衛崇盡一臉無所謂,橫豎他進芙蓉院不過是做做樣子給外頭的探子瞧的,早點把話說完,他還想早點回去歇著。

*             *             *

        睡意漸散,齊墨幽緩緩張眼,才發現自己竟偎在衛崇盡懷裡,她抬眼望去,他還睡得極沉。

        他是什麼時候跑進她房裡的?她壓根沒發覺,還以為他應該會在芙蓉院待到天亮……

        忖著,不禁在他身上嗅聞了下,後腦勺卻被一壓,撞在他硬實的胸膛上,疼得她快掉淚。

        「你幹麼捉弄人?」她沒好氣地推著他。

        「你既然想聞,當然得貼近一點,可有聞到什麼味兒?」衛崇盡瞇著眼啞聲喃著,貪戀著這一刻的美好。他前段日子都住在慶豐樓,夜夜孤枕,淒涼得很。

        「我……」齊墨幽有點羞恥,像是背地做了什麼壞事被當場逮著,輕咳了聲,拂去羞恥感,問他昨晚和公主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就是要她安分守己罷了。」

        「你不是說有筆買賣?」

        「嗯,我跟她說,保她清白,好讓她日後可以再嫁。」他像是睏極了,抱著她只想再睡,反正他有婚假不用進衙門。

        齊墨幽難以置信極了,往他胸口一拍。「你怎能這樣?」

        「難不成你真要我左擁右抱?」他張眼瞪她,粗聲粗氣地說著。

        「不是……」她也不是矯情的人,只是過門頭一天就聽他這麼說,那該有多傷心,尤其易珂已經喜歡他那麼久了。

        衛崇盡懶得踩她,將她抱得更緊,直到外頭有人輕喊著——

        「小姐醒了嗎?」

        「這裡哪來的小姐?」他眉眼不動地低斥著。

        外頭的畫瓶趕忙改口。「少夫人,奴婢有事稟報。」

        「讓我起來。」齊墨幽輕拍著他。

        「不放。」衛崇盡雙臂硬是收得更緊。

        「別鬧了,再鬧我就把你推下床。」說話同時,她已經使勁掙開他的雙臂。

        衛崇盡已經見識過她的蠻力,趕忙鬆開雙手。

        齊墨幽下床搭了件衫子開了門,畫瓶趕緊湊在她耳邊說著。

        「真的?」她詫異不已。

        「千真萬確,小……少夫人,咱們這要怎麼做?」

        「先按兵不動,讓卯叔帶人去正院的園子裡候著,還有先將劉大夫請到隔壁的客房。」

        雖說她並不確定,但先把一切都準備好才不至於事發時手忙腳亂。

        「是。」

        齊墨幽轉進房裡,讓采瓶入內幫她梳髮洗漱,衛崇盡也剛好從淨房走出來。

        「衛家哥哥,你動作快一點,一會公主還要敬茶,你得要去帶她才成。」從鏡子裡瞧見他懶散地坐在榻上,她不禁催促著。

        剛剛被他一鬧,教她都忘了新婦要敬茶,她這個當家主母也得喝杯茶。

        「真是麻煩。」

        待髮飾弄好,齊墨幽便讓采瓶先退下,坐到榻邊將剛剛畫瓶稟報的事告訴他。「你說,這事要怎麼辦?」

        衛崇盡哼笑了聲。「她就這麼點手段,讓她鬧,橫豎你不是已經布好局了?」

        「可要是拿捏得不好,我怕……」

        「怕什麼?那是他們兩個的事,順便讓老家伙瞧瞧他寵愛了一輩子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的蛇蠍女。」

*             *             *

        正院主廳裡,衛和坐在上首,余氏則在他身旁伺候著,齊墨幽坐在衛和身側,看著衛崇盡率先踏進廳裡,易珂獨自走在後頭,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不喜他與其他女子接近,又覺得易珂可憐,畢竟她和易珂的處境相似,盡管衛崇盡解釋了他和夏燁的關係,可她總覺得他撒謊,畢竟眼見為憑,她小時候就見過他倆的親密。

        易珂進了廳裡,衛和和齊墨幽皆起身,正要朝她行禮,便聽她道——

        「這是家裡,只行家禮,不管宮規。」

        衛和聞言,噙笑入座,齊墨幽見狀才敢跟著坐下。

        一旁,秦姑姑已經端了茶盤上前,白薇隨即接過手。

        易珂看著茶盤,不由得多看了那只小巧的茶壺一眼,小茶壺不過巴掌大,壺身是薄如番殼的紫砂陶,鬼斧神工地瓖上等紫玉,壺口和壺蓋再瓖了一圈的鎏金,雕琢精緻,可謂是極品中的極品。

        「我倒不知道原來衛家也有御賜的紫金壺。」

        衛和不禁看了齊墨幽一眼,沒想到她竟從庫房裡取出這只紫金壺,但他也不氣,畢竟公主身分尊貴,確實該端出一只好壺。

        「公主,這是當年崇盡的祖母下嫁時,從宮中帶出來的。」余氏噙笑道,笑意帶著幾分彼此皆懂的寓意。

        「倒是,余姨娘不說,我都忘了其實我該喊崇盡一聲表哥。」易珂輕撫著壺身,笑瞅著齊墨幽。

        齊墨幽只覺得奇怪,總覺得易珂的笑另有深意。至於那只壺,本來就是她從庫房挑出,只因與公主身分般配,沒想到余氏竟趁著一早廚房忙亂偷偷靠近了紫金壺,看守的人有了戒心,轉而告知她。

        紫金壺雖是宮中才有,可是坊間早就仿出紫金壺,不過是把鎏金換成銀,把紫玉換成藍玉罷了,她之所以對紫金壺特別有印象,是因為當年紫金壺曾經鬧出一樁醜事。

        盡管不知道待會會不會出事,但小心為上向來是她的處世之道。

        易珂使了個眼色,讓白薇把茶送到衛和面前。

        齊墨幽直瞅著衛和的臉色,就怕茶水裡如她所料的下了毒。

        衛崇盡冷眼旁觀,緩步走到齊墨幽身旁。

        一會,易珂走到齊墨幽面前,提起了小巧的紫金壺,把玩著壺口。

        「不知道你可曾聽說紫金壺裡暗藏玄機?」她突道。

        這話一出,別說齊墨幽疑惑,就連余氏也滿臉不解,下一刻她已經打開壺口約半片指甲片大小的暗層,輕彈了下,飛出了白色的粉末。

        「紫金壺有趣的地方就在此處,可以藏細末在壺口裡,倒茶水時隨著壺口而出,全然驗不出壺裡的茶水有毒。」

        余氏登時呆住,不明白公主為何揭穿這事。

        大多人不清楚紫金壺裡的奧妙,她是碰巧得知齊墨幽取出紫金壺,覺得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才會親自弄了點藥在壺口暗層裡,心想齊墨幽肯定不會知道紫金壺的玄機,要是衛和毒發,便可利用此事將她告上府衙,直指是她在壺口暗層摻毒,肯定能教她百口莫辯。

        可是,公主卻……

       「采瓶,快讓劉大夫過來,快!」齊墨幽朝外喊道。

        廳外的采瓶立刻應聲而去。

        「不知道公爹可覺得身上何處不適?」易珂笑問著。

       衛和有點懵了,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時,余氏已經尖聲道︰「大少夫人對公爹下毒,其心可誅!」

        她明白了,公主是要替她主持公道,把這事嫁禍到齊墨幽身上!

        衛和心裡一頓,知曉紫金壺確實是從庫房取出,如今庫房的對牌就在齊墨幽身上,他的兒子站在她身邊,吭也不吭一聲……

        「孽子!你娶的好媳婦,難道是你與她共謀要毒殺我?」

        就在他吼出口的瞬間,胸腹一陣熱辣灼痛,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登時教廳裡廳外的下人嚇得不知所措。

        衛崇盡哼笑了聲,齊墨幽已經讓人趕緊把事先熬好的甘草綠豆湯端來,正要命人灌衛和喝下時,余氏卻在旁阻止,聲淚下地道——

        「公主,妾身求公主主持公道,齊墨幽狠心毒殺公爹,天地不容啊!」

        齊墨幽看向易珂,不禁想,難道是她看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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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4: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    兩難的選擇

        「證據呢?」易珂垂睫瞅著她。

        余氏不禁怔住。哪裡需要證據?人已毒發,而且紫金壺確實是齊墨幽從庫房取出的,這不算是罪證確鑿?

        「余氏,凡事講求證據,光憑一只壺和經手的人便定下罪名,就算在衙門,知府也不會採納的,是不?!」易珂說的同時,擺手要人趕緊給衛和灌下甘草綠豆湯。

        余氏一時想不透公主到底是想幫她還是害她,餘光瞥見下人正在給衛和灌甘草綠豆湯,急聲道︰「公主,那碗甘草綠豆湯不也能視作證據,如果她不知道裡頭有毒,又為何要備上解毒湯?」

        「余氏,如果是你下的毒,你還會備解毒湯嗎?照常理論,會備上解毒湯大抵是預防萬一……齊墨幽,你為何會準備?」

        齊墨幽聽至此,已經確定易珂在幫她。「公主,一早我的丫鬟跟我說余姨娘進了廚房,在擱放紫金壺的臺架邊不知道做什麼,因此我才會讓人先煮解毒湯,再差人請來大夫。」說完,采瓶已經把劉大夫請進來了。

        「可我也不能光憑你的片面之詞就認為你毫無嫌疑。」

        「公主,那讓人去搜院子吧,還有……」齊墨幽頓了下,喊道︰「秦姑姑,抓住余姨娘,大夫瞧瞧她的指甲裡是否有殘留的砒霜。」

        余氏神色驚駭,下意識要跑,卻被團團包圍。

        而倒在椅上痛苦不已的衛和瞧見這一幕,瞇細了眼。「你這個毒婦……」

        「不是我,是她!」她直指著齊墨幽,回頭再看向易珂,怒聲喊道︰「你設計我!」

        易珂笑瞇眼。「是啊,蠢婦。」她笑得頗樂,一回神就見齊墨幽和衛崇盡這對惹人討厭的夫妻正盯著自己瞧。「瞧什麼?」

        「不知道能否和公主借一步說話?」

        對上齊墨幽那雙黑亮的眸子,教她想起那一年衛崇盡為了甩開她,拉著這個小姑娘滿街跑,「行,就到芙蓉院。」話落,她轉身就走,壓根沒瞧衛崇盡一眼。

        齊墨幽喜出望外,把正院這兒的事交給衛崇盡處理,再派人將余氏押進府衙。

        「我跟你一道去吧。」他道。

        他寧可陪她去,也不想待在這裡瞧他老父的淒涼下場。

        活到這把年紀才看清楚自己寵愛一輩子的女人是什麼模樣,說來是可悲的,但他一點都不會同情他。

        「你留在這裡善後,我們女人間說的話你別介入。」說著,帶著采瓶和畫瓶前往芙蓉院。

        衛崇盡哂著嘴,目送她離去的背影,差了兩個小廝把衛和給攙進房,讓劉大夫好好診一治,一回頭就見衛崇興被小廝給攙來。

        「衛崇盡,我娘呢?」他一來就劈頭質問。

        「你娘?」他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笑得萬分森冷。「鎮國將軍府裡沒有嫡母,你是哪來的娘?都忘了自個兒的身分了。」

        「你……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逼人太甚?」他搖了搖頭,想起小時候住在震北大將軍府,因為孺慕之情偷溜回鎮國將軍府,那時他瞧見的是衛和抱著衛崇興,像是抱住什麼寶貝,口口聲聲說就他那麼一個兒子……

        「我如果真的逼人太甚,你今天斷的不會是兩隻手而已,而是永遠癱在床上。」

        只要他想,自然辦得到,眼前他沒閒功夫也沒閒情對付他,可要是繼續在他面前悠晃著,那就難說了。

        「你!」

        「來人,把他架回院子,膽敢讓他踏出一步,誰就少了腿!」

        下人都深知如今府裡真正掌權的人是誰,自然二話不說地把衛崇興架走。

        衛崇盡嫌晦氣地啐了口,一回頭就見燕奔急步跑來。

        「主子。」來到跟前,他從懷裡取出一張字條。

        衛崇盡打開一瞧,神色沒什麼起伏,好似上頭寫的事早在意料之中,取下腰間的牌子遞給他,「好生處理,別打草驚蛇。」

        「是。」

        衛崇盡抬頭看著泛紅的天空,心想,皇宮裡的這場腥風血雨注定平息不了了。

        齊墨幽一到芙蓉院,易珂早已經在外間候著。

        「坐。」她懶懶地倚在椅上,隨手一指。

        齊墨幽挑了個離她最近的位置坐下,瞧她眉頭微皺了一下,但沒要她換個位置,不由輕漾笑意道︰「今日多謝公主解圍。」

        「解什麼圍?」易珂覺得好笑。「我不過是不想被當槍使,又最痛恨被當槍使,所以想給她一點教訓罷了。」

        「難道不是替衛家哥哥出一口氣?」她卻覺得公主是為了替衛崇盡出一口氣,不管衛崇盡再怎麼記恨惱怒父親,一個孝字扣在他頭上就不能將他棄之不顧,甚至惡言相向。

        但,這事要是公主來做,任誰都不敢說句不是,所以她大膽認為公主明知道余氏的計謀卻不加以阻止,是為了將余氏攆出府外,還能讓衛和吃點苦頭。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假如你要說的只有這些,那麼——」

        「公主,我想知道,如果有天政局大亂,你會護住的是誰?」

        易珂有些意外地瞅著她,不懂她這麼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怎會問出這等問題,難道連她也察覺到時局正在轉變,甚至宮變一觸即發?

        不,肯定是衛崇盡告訴她的,否則她哪裡懂這些?所以,是衛崇盡要她來問的?

        「我會傾盡一切護住衛家哥哥,公主呢?」等不到回答,齊墨幽執意再問。

        「……我會護住我覺得重要的人。」

        「我明白了。」齊墨幽漾著笑意,「不打擾公主休息,我先走了。」

        瞧她真的走了,易珂有些傻眼,覺得她真是個古怪的姑娘,衛崇盡為什麼會看上她?

        可是不管她古不古怪,她是真的將衛崇盡擺在第一位,否則那日她不會在父皇提出賜婚時立即叩謝皇恩。

        這一點,自己是感激她的,否則依衛崇盡那個臭脾氣,哪怕丟官都不肯娶,可是這麼一來,他就落入圈套了,父皇會藉此奪他的軍權兵馬,四哥也會趁機對他下手……而她能做的,只有惹他厭惡地嫁進府,保住他。

        「公主,探子回報。」白薇急急從外頭走來,將一小張字條遞給她。

        易珂打開一瞧,神色大變,疾聲道︰「套車,回宮!」

*             *             *

        毓靈殿。

        「四哥!」

        易琅從內殿走了出來。「今日不是回門日,你怎麼回來了?」

        「父皇昨兒個不是好了許多,怎麼今日病情又加重了?」易珂也不羅囉唆,開門見山地問︰「而且,為什麼黃公公不讓我進殿探視父皇?」

        「連我都進不去,你自然也進不去。」易琅哼笑了聲,在榻上坐下。「老三在搞鬼,肯定是衛崇盡那混蛋教他的。」

        「四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我得了線報,說是老五老六也摩拳擦掌佈署了一些兵馬,大概看時機成熟就會打著老三弒君的正義旗號殺進宮。」

        「四哥身邊的人夠嗎?」她壓低嗓音問。

        易琅卻突地打量著她,不語。

        「四哥為何這樣看著我?」

        「你從小就喜歡衛崇盡,只要一見到他就追著他滿城跑,也就他在西北的這些年才收斂了,你說,在我跟他之間,你會護著誰?」

        易珂直接賞他一個大白眼。「四哥,你不知道他辜負我嗎?」

        「他是辜負沒錯,但你對他的心意真的停歇了?」如果她真的放得下,就不會等到雙十年華才出閣,而且還是他使了手段,她才有機會下嫁。

        「四哥,昨兒個洞房花燭夜,他根本沒待在我那兒,還說可以保我清白,他日我可以再從他府上出閣……」她說著,笑得淒惻。「四哥,這樣的男人傷我還不夠嗎?我還得護著他嗎?」

        「衛崇盡那個混蛋真是如此待你?」易琅氣得怒拍身旁的矮几。

        「橫豎我該說的都說了,四哥信也好不信也好,咱們可是同胞的兄妹,我不為你還能為誰?」

        易琅瞅著她,心疼地撫著她的髮。「阿珂,我信你,你可是我的親妹妹。」好半晌,他才道︰「目前大夥都還在觀望,我也不會急著出手,聽說皇叔似乎正領兵往這京城來。」

        「既是如此,得要趕在皇叔抵京之前動手。」

        「是該如此,但我會想法子把老五和老六的人給擋在宮門外,讓他們自相殘殺,我會直入宮中,以弒君罪名先殺了老三,再讓朝臣拱我上位,你就乖乖地待在鎮國將軍府,替我看緊衛崇盡的妻子。」

        易珂垂斂長睫,細忖了下,道︰「四哥是怕衛崇盡屆時會守在宮裡,所以必須先抓個人質以防萬一?」

        畢竟衛崇盡掌了神樞營,還能夠把手伸進禁衛裡,到時候他手中的兵馬不少,想攻克他,需要一點地利人和。

        「瞧我的妹妹多聰明,一點就通,到時候我會派一支兵馬包圍鎮國將軍府,到時候你開門把齊墨幽交出來就好。」

        「好。」她不假思索地道。

        「到時候,四哥幫你好好出口氣,我要在衛崇盡的面前要了他的妻子。」好似想到那美好的一幕,他笑得囂狂又得意。

        易珂跟著笑著,眸色卻漸漸冷了。

*             *             *

        「皇上病情嚴重?」齊墨幽詫問,「你上午外出就是進宮去了?」

        她從芙蓉院回來後,衛崇盡差人傳了訊息說要外出一會,誰知道她等到要就寢了他才回來。

        「要說嚴重是嚴重,嗯……對,挺嚴重的。」衛崇盡語焉不詳,總不能將實情告訴她吧,畢竟隔牆有耳。

        「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也沒見著皇上,所以不清楚究竟如何。」

        「怎會這樣?宮宴那日,皇上的氣色雖然不大好,但說起話來還是相當洪亮,怎會才多久就病情加重?」

       「這事不用你操心,橫豎我跟你說這事是因為從明天開始我得守在宮裡,你自個兒在家萬事要小心。」他忍不住將她摟進懷裡,往床上一倒,稍稍彌補這段時日的分離。

        雖然他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但還是有幾分擔憂。

        齊墨幽隨即意會他進宮坐鎮的原因,畢竟皇上並未立儲,要是病情持續加重,恐怕各自擁兵的皇子隨時可能打進宮裡搶奪皇位,屆時別說宮中,就連城裡都會受到波及。

        「你自己要小心。」她喃著,偎在他的懷裡。

        「放心吧,我在西北待了那麼多年,西戎軍都沒放在眼裡了,還怕其他人手上的那點兵馬?況且睿親王也在進京的路上,應敵的兵馬不成問題。」他低聲說著,大手輕撫著她的髮。「到時候我會讓燕奔留在這裡,留守的侍衛會再加上百人,你那兒有多少全部都調進來,到時候把化幽也帶過來這裡。」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而且得護公主周全才行。」

        「嘖,誰都應該保護,易珂就不用了,易琅再怎麼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對自己的親妹下手,別把人手浪費在她身上。」

        「對了,公主在掌燈前就回來了。」

        「我知道,她進宮去了,但也沒見到皇上,所以就到易琅那兒了。」宮中的眼線眾多,在這牽一髮動全身的時期,每個人的動向都被盯得緊緊的。

        齊墨幽聽著,打算明兒個到易珂那兒探探口風,正忖著,他卻突地壓在她身上,嚇了她一大跳,動手推拒。「你這人不好好睡覺,想做什麼?」

        「沒想做什麼,只是突然想亮亮爪子罷了。」

        她瞬間漲紅臉,用力往他胸口一拍。「你不好好睡覺養精蓄銳,滿腦子淫邪念,你都不怕精神不濟。」

        衛崇盡吃痛地撫著胸口。「你打這麼用力,要是把我打傷了,我明天就不是精神不濟而是要掛傷上陣了。」話落,猶如餓虎撲羊般地箝制住她。

        「你……」

        她哪裡敢再多用幾分力?最終的下場就是被吃乾抹淨。

        等到她醒來時,早已不見他的蹤影。

         起身把丫鬟喚進房裡,梳洗後她才問︰「大人何時離開的?」

        「大人寅初就走了,吩咐咱們要讓少夫人多睡一會。」采瓶想了下才道。

        齊墨幽不禁撫著發燙的臉。那人……那麼早就要出門,卻還食髓知味折騰她那麼久。

        用力地抹了抹臉,她趁著備膳時把卯叔給叫了過來,讓他把侯府的護衛分成兩半,一半送到二叔那裡,一半則帶回將軍府,「順便把侯爺從書院裡接回來。」

        卯叔應聲便立刻著手去辦,她則是坐了會,見早膳端進房了,才問︰「公主那裡傳膳了嗎?」

        「沒見公主傳膳,應該是在小廚房里準備的。」畫瓶應著。

        她輕點著頭,待用過飯後才往芙蓉院去。

        「你怎麼又來了?」一見她,易珂沒半點好臉色。

        齊墨幽倒不怎麼在意,自動自發地挑了個位置坐下。「公主昨天進宮,該是知道宮裡恐怕要出事了。」

        「衛崇盡倒是什麼都跟你說。」

        「嗯,衛家哥哥還說你去見四皇子了,不知道你心裡有什麼想法?」

        易珂皴著眉,覺得這小姑娘說話還真是不拖泥帶水,可問得這般直白,她都不知道要稍作修飾的?

        她有點頭痛地捧著額,一會才問︰「我問你,在衛崇盡和你弟弟之間,你會選擇保護誰?」她知道她有個弟弟,而且極為嚴厲地教導著。

        「一起保護。」她想也沒想地道。

        「假設他倆水火不容,只能留一人時,你要留住誰?」

        「我不會讓他倆水火不容,如果我弟弟容不下衛家哥哥,我會揍他揍到他容得下為止。」其實她更想說的是,齊化幽要是不知好歹,她就直接綁起來照三餐抽他,抽到他乖乖不反抗為止。

        揍?易珂看著她稍嫌瘦弱的身板、嬌柔又可人的面貌,實在不能想像她所謂的揍是怎麼個揍法,可千萬別像是搔癢那種揍法,她會想笑。

        「公主,如果你真的無法選擇,那麼就選一個還沒走歪的守護吧。」齊墨幽言盡於此,也不再多說,臨行前不忘囑咐她。「衛家哥哥說了,從他進宮開始算起,大門不開,如非必要不得讓下人出入,也請公主一並遵守。」

        「我要是說不呢?」她帶著幾分尋釁道。

        「那我只好把公主綁起來。」齊墨幽無奈道。

        易珂像是聽見什麼天大的笑話,忍不住大笑出聲。

        齊墨幽看直了眼,原來美人就算大笑也是如此絕艷,教人轉不開眼。

        「你看什麼?」察覺她的視線,易珂硬是收了笑意。

        「公主真美,如彩霞般絢爛。」美得驚心動魄。她想,衛崇盡無法愛上公主,定是因為他本身愛男人比較多,尤其是夏燁那張臉……美如禍水。

        盡管他解釋很多次,但她其實不怎麼信的。

        易珂再次怔住,覺得她就是個怪丫頭。「如果你沒什麼事了,可以先走。」真是搞不懂,她到底有哪一點可以迷得衛崇盡暈頭轉向?

        齊墨幽朝她福了福身,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什麼,回頭道︰「公主,假如那麼一天到來,還請你跟我守在將軍府,我一定會護住你。」她說得很含蓄,但她知道公主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憑她?易珂擺了擺手,像趕隻狗兒似的。

*             *             *

       三日後,當幾名御醫接連進入皇上寢殿又全都愁眉苦臉的離開,皇上即將駕崩的消息立刻傳遍宮中每個角落,更以如風般的速度傳到幾名皇子耳裡。

        是夜,幾批兵馬在城外蠢蠢欲動,就等著夜色再深沉些。

        而城內早已有兵馬偷偷潛入宮中,和部分的禁衛會合後,避開巡邏的禁衛,直接朝順乾宮而去。

        據情報,三皇子尚在寢殿內侍疾。

        四皇子率著將近三千精銳來到順乾宮外,眨眼功夫就制住了外頭的幾名侍衛,帶著精銳如入無人之境前往宮門時,衛崇盡已領著禁衛等候已久。

        「衛崇盡,放下兵器,等我登基之後可以給你一條活路走。」易琅手執長劍喊道。

        「你說錯了,四皇子,現在是我不給你活路走。」他拔出長劍,熱身般地舞了個劍花,臉上的笑意怎麼遮都遮不住。「你可能不知道,但我等這天已經很久很久了。」

        當初他強迫自己要沉住氣,可他從來都沒忘了齊墨幽險些遭毒手,這事他放在心底,慢慢地悶燒著,今日終於能夠得償所願,要他怎能不笑?

        「你確定要擋著我?我五弟和六弟也差不多要打進宮裡了,你不需要多派些人去擋著?」易琅笑得張狂,恍若已勝券在握。

        「四皇子盡管放心,睿親王昨兒個就領著三萬兵馬在城外候著,待他那頭清理得差不多,很快就會進宮,所以……咱們動作快一點,我可不想被睿親王攔劫我的心願。」

        想殺皇族人不是件容易的事,錯過今晚,往後絕對不會再有機會。

        「瘋子!」易琅怒斥了聲,不管衛崇盡說的是真是假,他要立刻殺進宮,省得夜長夢多。「拿下他!」

        易琅身後的精銳越過他,而衛崇盡身後的神樞營身形如箭矢般地竄了出去,兩方人馬在暗夜裡廝殺起來。

        「給我聽著,四皇子是我的,誰都別跟我搶!」衛崇盡喝道,身形急如電,持著長劍橫劈挑砍,所經之處莫不血流成河,那股野蠻的力道和懾人的氣勢,硬是讓易琅的兵馬節節敗退。

       「前進,全都給我前進!」易琅高聲喊著,然而不過眨眼間,衛崇盡已經像惡鬼般地來到面前,嚇得他雙眼暴瞠。

        「我心裡頭有數百種的方式凌遲你,可惜時間不夠。」衛崇盡喃著,舉劍削去他執劍的那隻手。

        霎時,易琅按住肩頭放聲哀嚎。

       「嘖……砍錯了,應該要這樣。」他喃著,斬去他另一隻手的手腕。

        易琅痛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無力地跌在地上,原本聚在他附近的精銳全都被神樞營壓著打,一路往後逃竄。

        「你怎麼會以為宮變奪權是這麼容易的事?」衛崇盡拄著劍俯看他。「宮中的禁衛是能收買,但真能收買全部?你怎麼會把宮變這事當成兒戲,隨隨便便謀算、隨隨便便帶兵闖入,真以為你隨隨便便就能登基當皇上?」

        易琅看著他,恐懼將他徹底包圍,然而他還記得他擁有最後的籌碼。「你還有時間殺我嗎?你可知道我已經讓一支精銳闖進鎮國將軍府了?」

       「你闖不進去。」

       「平常也許不能,可是有人能帶我的人進去……」他氣若游絲地道,臉上冷汗涔涔,像是隨時要厥過去。「你的好弟弟為了向你報復,幫我的人開門,這個時候說不準你的妻子已經被羞……」

        話語戛然而止,只因衛崇盡的劍已經從他的嘴插入喉嚨。

        「燕奔!」他起身吼道。

        「在。」

        「看著,一會跟睿親王的兵馬會合,誓要將人都逮住,我帶著神字號先回府。」丟下這話,他拔走長劍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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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4: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五章】    塵埃落定

        鎮國將軍府。

        「快,動作快,全都往正院去,快!」火光籠罩之下,齊墨幽指揮著所有的下人放棄滅火,朝正院的方向躲避,待人都走得差不多,她壓後退往正院,見易珂已經在正院了,忙問︰「公主沒事吧。」

        「我沒事,可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走水了?」

        「有人闖進來了,護衛已經去阻擋,有什麼消息會立刻回報。」她說著,又趕忙將秦姑姑找來。「秦姑姑,帶著丫鬟們往裡頭躲,剩下的小廝管事守在前院。」

       秦姑姑立刻應聲,一夥人分工合作,一會就見齊化幽把她的長劍跟弓箭都取來。「化幽,一會你跟著秦姑姑走。」

        齊化幽無奈地看著她。「阿姊,我已經比你高了,你還當我是孩子嗎?」雖然他常被她毒打,但不代表他打不過她,那是因為她是阿姊,他尊重她而已。

        「你力氣有我大嗎?」從小夠她打到大,還不知道她天生蠻力嗎?

        齊化幽被她這句話嗆得臉紅。這麼多人在場,都不知道要給他留點面子嗎?不是他力氣小,是她力氣太大好不好!

        「少夫人!」

        齊墨幽回過頭去,就見一名護衛急奔而來。「狀況如何?」

        「少夫人,卯爺說是衛崇興給賊人開了後門,目前所見賊人近百人,卯爺要夫人往後撤,他已經讓人出府趕去宮中……」

        話未完,護衛背後中箭,隨即往前撲倒,嚇得齊化幽當場瞠圓眼,後頭更是爆開陣陣的叫聲。

        齊墨幽抬眼望去,就見幾支箭矢劃過天際而來,她要閃躲已來不及一突地一把力道推開她,跌落地上時她回頭望去,就見箭矢射穿了易珂。

        「公主!」她喊道,易珂的兩名宮女更是嚇得護在她身前。

        齊墨幽跳起身抓住長劍,將似下雨的箭矢掃落,邊喊,「化幽,將公主帶進門內,快!」

       齊化幽立即回神,試著將易珂托起,然而手才摸到她的後背就被染到全紅,教他雙手不住地顫抖。

        「快!」

       「我在快了!」齊化幽吼了聲,一鼓作氣地將易珂抱起。

        易珂半垂著眼,看見齊墨幽單手劈箭,一會把長劍丟開,從箭筒裡抓出三支箭,拉滿了弓,如流星般急速射出,且動作飛快地一再連射。

        她竟然懂武……她那張臉也太騙人了吧!

        齊墨幽看著遠方急馳而來的人,驀地收了弓,喊道︰「全往正院退,快點,我要關院門了!」

        卯叔和幾名護衛盡數進了正院,隨即關上院門。

        卯叔立即將狀況大略講了,目前敵方人數所剩不多,只要待在正院裡先守再攻,亦能突破重圍。

        齊墨幽安心了些,把重新部署的工作交給卯叔,隨即趕到內院探視易珂的傷勢。

        還沒進門,就見劉大夫從門裡出來,她忙問著。「劉大夫,公主的傷勢如何?」

       「沒法子,箭從後背幾乎貫穿到胸口……沒多少時間了,我給公主上了藥,只能讓她少點疼痛。」

       齊墨幽像是被抽走了力氣,靠在牆面好半晌才推門而入。

        「哭什麼,我還沒死。」易珂沒好氣地道。

       白薇和白芷圍在床邊,哭成淚人兒。

        「公主。」齊墨幽輕聲喊著。

        「狀況如何?」

        「暫時控制住了,卯叔說先守再攻,肯定能突破重圍。」

       「那就好。」易珂疲累地閉了閉眼,忍不住又掃了她一眼,那般弱的身板到底是哪來的力氣可以拉開五尺弓?「你懂武?」

       「武將家出身的姑娘多少是懂武的。」她徐步走到床畔坐下。

       「衛崇盡知道嗎?」

       「知道。」

        嘖,難不成她就輸在這一點?她徑自想著,看著齊墨幽泛紅的眼,不禁嗤笑了聲。「這是在替我難過不成?」

        齊墨幽垂著眼,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傷勢已無法醫治。

        「我死了,你就可以獨佔衛崇盡,你不是應該開心?」

         她猛地抬眼,沒想到公主已經知道自己的傷勢。

        「齊墨幽,我救了你,你要怎麼報答我?」

        「舉凡我做得到的,我傾盡一切也要報恩。」要不是公主將她推開,現在躺在這兒的人就是她了。

       「一句話,下輩子把衛崇盡讓給我。」

        齊墨幽直瞅著她,鼻頭酸了起來。相識太晚,否則她們一定可以交好……如果不是有太多錯綜複雜的問題,她和衛崇盡應該會是讓人欽羨的一對,而不是斷了緣分。

        「……我沒有辦法替衛家哥哥決定。」

        易珂瞪著她咂著嘴。「我救了你,你竟然這樣對我?」

        「衛家哥哥不能給,下輩子會不會遇見我也不知道,可是……下輩子,我讓你當姊姊,我任你欺,你要記得來找我,當我的姊姊。」

        「……」可以不要嗎?易珂疲憊地閉了閉眼,忍不住問︰「可知道宮中的狀況?」

        「目前還未回報,但你別擔心,衛家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當然不會有事。」說不準這個時候四哥已經先上路……突然,她感到有些悲傷。「如果真的有下輩子,我不要再當皇家人。」

        一輩子身不由己,一輩子操之在旁人之手,就是怕他成了父皇和四哥手中的棋子,她才強逼自己要與他斷絕關係,可她是真的喜歡他,為他的喜而喜,為他的悲而悲,為了保住他所珍愛的,犧牲也無妨,只要他開心。

        「公主……別哭……」

        易珂勉為其難地張眼,就見齊墨幽已經哭成淚人兒,她不由咧嘴笑著。「你哭得真慘,好醜……」

        「本來就比不上公主的美。」她長得不差,可是和公主一比,那就真的不值一哂。

        「我真的美?」她勾唇笑得很驕傲。

        「美。」

        「現在呢?是不是變醜了?白薇……替我上點妝,幫我畫得美美的,讓他見我最後一時,讓他誇我美……」她說著,呼吸急促了起來。

        齊墨幽見狀忙催促著,白薇胡亂抹著臉,沾了粉給易珂上妝,點上口脂。

       「美嗎?」她問,已經虛弱得連眼都張不開。

       「美,公主是我見過最美的人了。」

        易珂想笑,可卻扯不動嘴唇了,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滑落……如果可以,她想見他最後一面,冷著臉也無妨,看看她吧,誇誇她吧,不要那麼討厭她……

        「墨幽!」

        門板被推開,齊墨幽一回頭,見是衛崇盡,開心得淚不斷滑落。

        「衛家哥哥,快!」她忙朝他招手。

        衛崇盡急步走到床邊,看見床上的被褥被染得通紅,而易珂正奮力張眼看著他,像是對他有所求。

        「衛家哥哥,公主很美,對不對?」齊墨幽揪著他的袍角問著。

        衛崇盡垂眼看著易珂,剛剛進府時他已經聽人說起先前發生的事,要不是易珂出手相救,他不敢想像墨幽會變得如何。

        「易珂,你本來就是美人,這有什麼好問的?」他說著往床畔一坐,輕撫著她的髮。「謝謝你幫我救了墨幽,如果有下輩子,你來當我的妹妹吧,我疼你。」

        易珂輕抽了聲氣,笑了,淚水落下,緩緩地閉上雙眼。

        「公主……公主!」白薇見狀,抱著白芷放聲大哭。

        齊墨幽則在衛崇盡懷裡泣不成聲。

        這一夜,戰火平息,紛亂趨於平靜。

*             *             *

        十日後皇上駕崩,剩下的皇子裡頭,只余三皇子和遠封到通州的八皇子,想當然耳,朝臣必定是推舉嫡皇子登基。

        三個月後三皇子正式登基,衛崇盡榮升為京衛指揮使,然而衛家卻在幾個月內葬了三名家人——易珂、衛和、衛崇興。

        那夜過後,衛崇興的屍體在角門被發現,是被腰斬而死,而衛和則是在得知其死訊後鬱鬱寡歡,最終虛弱而亡。

        衛和去世,衛崇盡本該丁憂,卻被皇上奪情起復,讓衛崇盡極為不滿——

        「我都死了老爹,難道丁憂個三年,聊表心意都不成?」

        某日夏燁來訪時,他如此抱怨著。

        他本來想趁機帶著墨幽回老家守孝,再趁機雲遊四海的!

        「你那點心思省省吧,大夥都知道你有老爹跟沒老爹是一樣的,守孝給誰看呢,噁心。」夏燁毫不客氣地唾棄他。

        「我去你的,你是對我哪裡不滿?」他的手往夏燁的肩上一搭,突地像是想到什麼,一把將他拉近。「對了,我想起來了,當初坊間傳言咱們有關係,是不是你故意造謠的?」

        夏燁濃眉微揚,拍了拍他的臉。「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你是貴人多忘事。」

        「你什麼時候說的?」

        「在榮國公府時我就跟你說過,那時我心想,你要是無心成親,這事渲染開對你也有好處,至少皇上不會亂點鴛鴦譜,哪知後來你急著成親,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問題是我娘子一直認為咱們很有關係,你要不要去幫我解釋?」

        「你不覺得有些時候,事情過了就算了,現在突然提起會教人覺得欲蓋彌彰。」夏燁一臉嫌棄地徑自喝酒。

        衛崇盡想了下,覺得好像有點道理,畢竟從那回講開後她再也沒提起,應該已經信了他的說法。

        「說真的,我不知道你會這麼懼內?」夏燁說著,給他斟了杯酒。

        「哪是懼內,我是要她開心點,別胡思亂想。」

        「我倒覺得要是傳言咱倆如何,反倒能刺激你家娘子,也許她一吃味就會更黏你,可不教你開心死了。」

        說的也是。衛崇盡最缺的就是齊墨幽的在乎,要是吃味就代表在乎,是吧?

        正徑自想著要怎麼讓齊墨幽吃味,他一把將夏燁再勾近一點。「說說有什麼做法,讓我參考一二。」

        「你拿這種雞毛蒜皮之事麻煩我,怎麼好意思?」有沒有難一點的?

        衛崇盡曬著嘴,正要再說什麼,書房的門板被推開了,他見是齊墨幽,正要對她招手,她卻立刻關上門離去,二話不說,他拋下夏燁追了過去。

        「墨幽,你不是來找我的,怎麼話都沒說就走了?」衛崇盡跑得飛快,幾步便把她給攔下來。

        「不打擾你倆。」她垂著眼,面無表情地道。

        「你吃味了?」衛崇盡笑咧嘴,盼她能多分點心思在他身上,而不是什麼薛隱、什麼耿懷、什麼卯叔,還有齊化幽那家伙。

        「不敢。」她淡漠抬眼,道︰「讓讓。」

        「等……等一下,你生氣了?」怎會是這樣,跟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不敢,你就去陪陪他吧,橫豎我一直都知道你心裡最重要的人是誰,我也不會跟他爭寵。」

        「等等,你這話說得太噁心了,什麼爭寵,我不是跟你說了,我跟夏燁是兄弟,只是兄弟而已!」

        「嗯,南方很多斷袖都稱為契兄弟。」他不動,她就乾脆繞過他。

        「齊墨幽,我不是早跟你說過了,原來你根本就不信我!」他惱火地再擋。

        「你要我信,你好歹也要端出心意,可你剛剛在做什麼?勾著他的肩,貼著他的臉,說你們沒關係?你問三歲娃兒,三歲娃兒都不信。」

        「不是,那只是習慣,我們一直都是這樣的!」衛崇盡惱火了,但不是對她,而是對夏燁。混蛋,都怪他長得太好又當殿承認是斷袖才會連累他!

        「嗯,繼續保持。」齊墨幽面無表情地道。

        又是這張面癱臉……他強摟住她,打算強吻她時,莫名的一陣天旋地轉,他就躺在地上——發生什麼事了?

       「你去親他呀,親我做什麼,混蛋!」齊墨幽光火斥道。

       「你罵我混蛋?」

        「你不就希望我待你像我對待化幽一般嗎?如你所願。」話落,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衛崇盡躺在地上反省了許久,決定拖夏燁一道澄清,誰知道那家伙不講道義,早已經跑了,於是他只能腆著臉回去求原諒,誰知道齊墨幽的心腸是鐵石打造,油鹽不進,教他生生被冷落個把月,最後他受不了了,跑去和夏燁打了一架。

       沒兩天,坊間就傳說兩人撕破臉了,三天後,他終於能夠回房睡了。

*             *             *

        五年後,因為夏燁的妻子遇劫,夏燁險些跟著去了,所幸兩人都平安無事,於是在一個月後,衛崇盡帶著齊墨幽過府慶賀。

        衛崇盡一直都記得妻子當年生氣的威力,所以要上夏府還特地帶著她,以昭顯他和夏燁之間清清白白。

        此刻,幾個男人在院子裡吃燒肉喝酒,唯二的兩名女眷就待在簾後閒聊,一交談後發現相談甚歡。

        對齊墨幽來說,夏燁的妻子阮歲年就是個憨直的好姑娘,聽衛崇盡說,是夏燁使計壞了她的清白才把她給娶回家的。

        換一言之,夏燁確實是心有所屬了,對此,她份外感激阮歲年,阮歲年懂的事也頗多,說起話也有趣,笑起來甜甜的,可不知道為什麼,話說到一半,她突然面帶為難,說起話來也吞吞吐吐的。

       「阮妹妹有話盡管說,不打緊的。」她笑道。

        阮歲年怯怯地瞅她一眼,低聲道︰「我是在想,不知道能不能請齊姊姊往後盡量別再讓衛大人找我家相公。」

        「怎麼了?他倆自小就交好,二十幾年的兄弟情,不好說斷就斷。」盡管她也不喜歡衛崇盡找夏燁,可他倆湊在一塊幾乎是談公事,總不能不讓他們碰頭吧?

        「可是他們之間不只是兄弟情。」

        「什麼意思?」齊墨幽不自覺地攏緊眉頭。

        「我……」阮歲年有些羞於啟齒,遲疑了好半晌才低聲道︰「我曾經親眼目睹衛大人親我家相公,還叫我相公盛郎。」盛是夏燁的表字。

       齊墨幽腦袋一片空白——難道說,他一直在騙她?

        後頭阮歲年又說了什麼,她已經聽得不真切,甚至就連她何時離開的,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她的雙眼一直盯著院子裡的那兩個男人,就見衛崇盡一手拿著酒杯,一手勾著夏燁的肩,她微瞇起眼。

        他們之間到底在說什麼她完全聽不見,她看見的是兩人的親密,後來,她聽見夏燁刻意提了音量,道——

        「天地之間,我只愛她一個,你還是趕緊放棄我吧。」

        然後,她看到衛崇盡一臉錯愕的表情,彷彿無法接受。

        夏燁拍了拍他的肩就離去了,他仍是一臉震驚,甚至震怒……也不知怎地,他突然回過頭,對上她的眼。

        這個混蛋……竟敢騙她!

        她轉頭就走,在他趕上之前搭著馬車回家,當然,回的是承謹侯府。

        齊化幽正好在廊下逗著剛買的鸚鵡,教牠學舌,說︰「我不是怕你,是敬你,敢再打我,我就……」

        「怎樣?」

        齊墨幽冷沉的嗓音迸現,嚇得齊化幽當場跳起,回頭看見她跟看見鬼沒兩樣。

        「阿姊,你怎麼跑回來了?」怎麼都不差人說一聲的!

        「化幽,你能讓我揍一頓嗎?」她問。

        「……」他真的是天生欠揍的命嗎?「阿姊,我今年都十八了……哇,你還真的打,你……為什麼要打我?」他邊喊邊滿地逃竄,堂堂侯爺形象早已蕩然無存。

        他邊跑邊想,到底是誰惹惱他阿姊,混蛋,他定要宰了那個家伙!

        正忖著,眼前出現一道曙光,他想也沒想地狂奔而去,抱住他的親親姊夫,再把他往阿姊的方向推,簡單來說,就是拖一個當墊背的。

        然而齊墨幽一見到衛崇盡,轉身就走。

        「墨幽,你聽我解釋,你看見的都是假的!」衛崇盡一把抱住她。

        已經逃到樹上躲起來的齊化幽這下子總算明白,原來全都是姊夫搞出來的。

       「你當我眼瞇瞎了嗎?我看見的都是假的,那麼你告訴我,我要怎麼看才能看到真的!」齊墨幽怒吼著,抓著他的手,一把將他拋了出去。

        齊化幽半掩著面,連嘖數聲,阿姊這招很厲害,摔出去超疼的。

        然而,衛崇盡翻跳起身,幾個箭步又回到她面前,直截了當地道︰「當初他害咱們夫妻鬧得不愉快,後來我發現他妻子也懷疑我跟他的關係,所以我才故意報復他,在他嘴上輕輕親一下而已。」

        「那還是親了。」

        「是……但是……」

        「還有什麼好但是的,你就是喜歡他嘛,因為我跟他相似你才選擇娶我,說難聽點,當初你還以為我說不準有了身孕才娶的我,可惜,這五年來我連個子都蹦不出來,你要生兒子恐怕要另請高明,咱們和離吧!」齊墨幽豁出去了,再也不管了。

        幾年來他們恩愛依舊,可是她的肚子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教她心急不已,不知道找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苦藥,老天還是不肯給她孩子,她擔憂衛家斷嗣,又不願讓他納妾,為了這事她輾轉難眠,結果他……氣死她了!

        「你冷靜點,如果你要孩子,咱們回去生嘛。」

        「我生不出來!」

        「你生得出來,只要我把藥給停了。」

        「……什麼意思?」齊墨幽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硬是將他拉到面前。

        「我……」衛崇盡輕咳了聲。「你知道的,當初我娘生我時血崩而死,而你太瘦弱,我怕你會跟我娘一樣,所以我就喝藥,這樣你就不會有子嗣……墨幽,你冷靜一點,我沒打算一直吃藥,我打算等你吃胖一點就停藥。」

        衛崇盡死死地抓住她的雙手,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殺夫當寡婦。

        「我為了要個孩子使盡千方百計,結果卻是因為你……」齊墨幽說到最後悲從中來。「我怕人家說我不賢,不給你納妾,怕別人可以理直氣壯地給你納妾,結果竟然是你喝了藥,不給我孩子!王八蛋,我宰了你!」

        既然生不出孩子,他老纏著她做什麼!

        齊墨幽反掌扣住他,他如滑溜的蛇逃脫後再扣住她的手,直接把她拉近最近的一間房。

        「咱們現在就生,你別氣了,要幾個都給你,別氣了……」

        兩人一進房,就聽見裡頭傳來陣陣器具瓷瓶摔落地的聲響,讓一直躲在樹上的齊化幽無聲哀嚎,「姊夫,那是我的寢房,你也太會挑了……」

        天,誰來幫我把這對夫妻帶走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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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0 02:35:17 |只看該作者
【後記】  願大家都平安健康

        其實,打一開始並沒有很想寫衛崇盡這個角色,可是他卻很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純粹就是想看他和夏燁鬥嘴罷了。

        理由似乎有些跑題,這畢竟是羅曼史啊,可是我的腦袋冒出來的都是BL的粉紅色泡泡,幾乎快要失控。

        幸好我還有理智,緊緊地把他掐在手掌心,將他獻給我的女主角。

        我想,一定是因為太久沒寫BL了。

        這個藉口聽起來還不錯,也許是時候寫個偽BL,暫時解除禁斷現象,呵。

        言歸正傳,這本書走得就是輕鬆路線,希望可以在此刻全球籠罩的緊繃氛圍裡,讓人一翻開書就能隨著書中人物一起笑開懷。

        近來最讓人鬱悶的莫過於年前爆發開來的新冠狀肺炎了,讓原本預定二月舉辦的臺北國際書展都喊卡,為此,編編們還特地南下,拉著千尋老師與我一起開了簽名板的直播,還另外錄了慶祝新月二十五周年的遊戲小短片(雖然因為螞蟻編的手殘導致我們玩了兩回遊戲,我不會生氣,但我會取笑她,而且可以笑很久)。

        雖說不知道疫情最終會如何,但最重要的莫過於遵守防疫守則和放鬆心情了,希望這本書可以讓大家放鬆心情,陪大家渡過疫情。

       相信,破曉不會太久,一切終將否極泰來。

       願大家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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