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貝兒 -【我是壞男人(寶寶萬歲之一)】《全文完》

為了一口餓

第九章

　　中午十二點半，高宜庭將手邊的工作都做完之後，才在櫃檯後方坐下，先喝了口開水，正要打開便當來吃。

　　噹地一聲，電梯門開了。

　　「大姊？妳怎麼來了？」她從座椅上站起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雖然比妹妹虛長十歲，不過高宜平的外表卻像是四十多歲，不注重打扮，身材也走樣了，被生活摧殘到超過原本的年紀。

　　高宜平直接進入主題。「妳什麼時候才要回家？」

　　「……我們到裡面再說。」高宜庭在心裡嘆了口氣，果然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只好帶著大姊到專門接待客戶的貴賓室。

　　門才關上，她就大聲地質問妹妹。「還以為妳出去住個兩、三天，頂多撐一個禮拜就會乖乖回家了，沒想到都快一個月了還不回去，媽每天打電話來跟我哭訴，說妳都不管她死活了。」

　　「我有打電話回去，不過媽都直接掛斷……」看來母親還是老樣子，要期望她想通，大概不可能了。

　　「媽要的不是妳打電話回去，而是回家跟她道歉，說以後都會聽她的話，照她的意思去做，不會再故意氣她了……」高宜平一臉「妳真是不懂事」的表情。「今天下班之後就回家，聽到沒有？」

　　她平靜地看著大姊，說話口氣愈來愈像母親了。

　　「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也不認為需要道歉，既然是我的人生，就應該由我來決定，而不是讓別人掌控。」

　　「媽不是別人，她也是為了妳好。」高宜平氣呼呼地責備。「妳也要跟妳二姊一樣，為了個男人丟下媽不管嗎？」

　　高宜庭嘆了口氣。「二姊不是為了什麼男人才不要媽，而是想要離開那個家，只要能帶她走，對方是什麼樣的都無所謂。」

　　「意思是說妳也跟她一樣，就算對方條件再差也沒關係？」真不懂這個妹妹腦袋裡在想些什麼。

　　看著眼前的手足、親人，過了半晌，高宜庭不禁有感而發。「大姊，妳覺得自己現在幸福、過得快樂嗎？」

　　「幸福快樂只在小說裡面才有，日子還不是照樣要過下去……」像是說到傷心處，高宜平不由得怨聲連連。「只要妳姊夫肯跟外面的小三分手，願意回家睡在我旁邊，我就已經很感激了，他還有哪裡不滿意的？還是覺得我什麼地方不夠好？」

　　「大姊，不要學媽只會怪別人，以為付出很多，對方也要相等地回報，一旦得不到就怨天尤人，就算她真的生了兒子，爸還是一樣會有別的女人，只是找其他藉口而已。」她平心靜氣地說道。

　　「妳的意思是我的錯？」高宜平見妹妹不是站在自己這一邊，更為不滿了。

　　「不是，而是希望大姊多愛自己一點……」高宜庭語重心長地說：「從小我最崇拜也最喜歡大姊了，一直在想等我長大之後，要是能像大姊這麼漂亮，書又念得好，那該有多好。」

　　「我現在是歐巴桑，當然不漂亮了。」想到年輕時的自己，還是學校公認的校花，有多少男同學在追求，高宜平也沒想過會變成現在這副臃腫蒼老的模樣，真有種往事不堪回首的淒涼。

　　「是大姊讓自己變成歐巴桑的，妳想一想有多久沒有好好看看自己了？姊夫有外遇，他犯的錯當然是最嚴重，還有那個破壞別人家庭的小三也一樣，可是大姊就沒有責任嗎？」她不在乎把話說得難聽，不然怎麼讓人聽進去。

　　「每天把自己忙到這麼累，姊夫回到家裡，只會跟他抱怨，那種日子有幾個男人受得了，大姊覺得自己很可憐很命苦，那也是妳選的路，又沒有人拿槍逼妳非走不可，不要以為自己是個受害者……」高宜庭乾脆一吐為快。

　　「妳是說我活該？」被妹妹這麼數落，讓高宜平面子有些掛不住。

　　「難道不是嗎？大姊，連妳都不愛自己了，又怎麼期望姊夫的心回到妳身上？看看媽，她到現在還走不出當年跟爸離婚的陰影，這麼多年來只會怨我們幾個是女兒，怪爸不顧夫妻之情，為了外面的狐狸精不要她了，可是到現在，那個男人一點罪惡感也沒有，媽的痛苦都是自找的，連二姊都被她逼得離家出走了。」

　　這個妹妹從來不會說這些……不對！應該是每次見面，自己只顧著大吐苦水，而她就負責聽，即便是安慰，也挑自己想聽的，不會把話說得這麼重。

　　「我……」高宜平為之語塞。

　　「萬一到最後真的挽回不了婚姻，和姊夫離婚了，表示你們的緣分盡了，與其一輩子在怨恨中度過，不如分開，放過彼此，可以活得比較快樂，也才有更廣闊的心境來教養孩子，離婚並不是世界末日，可悲的也不是當上失婚婦女，而是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她一口氣把話說完。

　　「大姊，我希望妳可以得到幸福，但是幸福不是靠別人給的，而是自己去爭取來的，要改變別人，就先從自己做起吧。」最後幾句話，也讓高宜庭意識到能做的就是讓童之俊愛上她，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都會一直努力下去。

　　已經聽得一愣一愣的高宜平，好半天都吐不出半個字，直到進了電梯，搭計程車回家，都還在想著妹妹說的這番話，忘了原本的目的。

　　終於把心裡的話說給大姊聽，讓高宜庭一整個下午的心情都很好，五點半就處理完工作，打卡下班了。

　　就在她跟著其他公司的職員一同步出電梯，才走出辦公大樓，就聽到身後有人在叫「高小姐」，雖然不確定是否在叫自己，還是回頭了。

　　「……高小姐要回家了嗎？」

　　她認出眼前這名穿著西裝筆挺、長相斯文的男人，好像是在五樓的建設公司上班，兩天前不小心撞翻自己拿在手上的咖啡才認識的。

　　「對，楊先生也下班了？」高宜庭禮貌性地問。

　　「如果高小姐不急著回家，我請妳吃個晚飯，算是賠妳那杯咖啡……」

　　高宜庭怔了一下。「呃，楊先生太客氣了。」

　　「餐廳就在附近而已……」

　　當她想著該如何婉拒對方的晚餐邀約，這一幕已經落在正好把座車停在不遠處的路邊，打算給高宜庭一個意外驚喜的男性雙眼中。

　　以為只是單純的說話，很快就會結束了，童之俊還是坐在駕駛座上，沒有馬上拿出手機打給她。

　　「姨姨……」坐在後座安全椅上的寶寶也看到她了。

　　童之俊兩眼盯著前方不遠、正在說話的一對男女，可以看得出那個男人所表現出來的肢體語言，充滿對高宜庭的興趣，這個想法讓他很不舒服，想要衝過去把她拉進車內。

　　就在他要付諸行動時，高宜庭居然跟著對方往另一頭走了，擺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禁握得更緊了。

　　那個男人到底是誰？是同事，還是朋友？之前都沒聽她提起過有這一號人物，是忘了說，還是覺得不需要讓他知道？

　　無數個問號在童之俊腦中盤旋不去。

　　他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在意……不對！應該說吃醋才對。

　　原來他比想像中的還要在意高宜庭，甚至重視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更希望是她的唯一。

　　這種嫉妒的心情還是第一次嚐到，陌生到教他不知該如何處理，是否要追上去質問兩人的關係，還是當作沒看到，或者根本不應該大驚小怪，畢竟高宜庭有交朋友的權利，他也沒有資格阻止。

　　童之俊瞥見後視鏡中的自己，佈滿妒意的神情是自己從來沒見過的，不禁抓了抓頭髮，克制著追過去打人的暴力衝動，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他備感挫折，用力地搥了幾下方向盤，像是發洩夠了，便決定回家等人。

　　回到板橋的住處，他先幫兒子準備晚餐，因為原本打算在外面吃的，所以沒有買菜，只好把冰箱裡的食材都清出來，做了簡單的番茄炒飯。

　　當他把晚餐擺在餐桌上，只是盯著兒子愈來愈熟練的吃飯動作，自己那一盤卻是碰也沒有碰一下。

　　他不斷地注意時間，幾乎每隔五分鐘就看一次，最後終於站起身，拿了手機，就要撥打出去。

　　喀啦一聲，大門傳來開啟的聲響。

　　「我回來了！」高宜庭用備用鑰匙開了門進來。

　　寶寶聽到她的聲音，在兒童餐椅上蹦蹦跳跳。「姨姨回來……」最近會說的辭彙愈來愈多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到家，童之俊走向玄關，錯愕地問：「妳回來了？」

　　「我知道家裡沒菜，所以買了水餃回來……」高宜庭換上拖鞋走進客廳，看到餐桌上的番茄炒飯。「你已經煮好了？」

　　童之俊有些支支吾吾地說：「我原本……想等妳回來，不過又怕寶寶肚子餓，所以就先做了炒飯來吃，只是分量不多……」

　　「不用等我回來，你們餓的話就先吃沒關係。」她提著裝了三盒水餃的塑膠袋往廚房走。「那我先下一盒來吃。」

　　他搔了搔下巴。「要不要我來？」

　　高宜庭嗔瞪一眼，不想被看扁了。「雖然我不會做菜，不過下個水餃還難不倒我的，你先去吃飯。」

　　「呃、嗯。」童之俊想問又開不了口，只能坐回餐桌旁。

　　就這樣，直到水餃煮好，高宜庭拿了盤子盛裝，端到客廳，笑睇著正努力吃著飯的寶寶。

　　「寶寶要不要吃水餃？」她張大口形，好讓孩子能看清楚。「水、飯，跟阿姨說一次，水、飯。」

　　寶寶馬上跟著說：「水……水……」

　　「水、飯。」

　　「水、交……」他興奮地揮動小湯匙，差點把碗打翻了。

　　「好棒！」高宜庭拍手鼓勵，然後望向童之俊，才想說什麼，卻見他有些心不在焉。「怎麼了？」

　　童之俊輕咳一聲。「今天……比昨天晚回來，又加班了嗎？」他知道另一位櫃檯接待小姐離職，所以工作比較吃重。

　　「沒有，五點半就下班了，只不過去喝了杯咖啡，然後又到附近的黃昏市場逛了一下，看到這一家水餃的生意好像不錯，所以就買三盒回來吃吃看。」她很自然地交代行蹤。

　　他愣了一下。「喝咖啡？」

　　「嗯，因為前兩天有人在公司樓下不小心撞到我，害我手上的咖啡倒了，覺得有點過意不去，就說要請我吃飯……」高宜庭用小碟子裝了醬汁，換了粒水餃沾來吃，覺得玉米口味很好吃，以後可以再買。「我就說那賠一杯咖啡好了，然後就坐在超商裡聊了幾句才走。」

　　「就這樣？」

　　「不然要怎樣？」高宜庭一臉不明所以。

　　「他該不會是想追妳吧？」童之俊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思索一下，其實不是沒感覺，自從不戴黑框眼鏡之後，桃花似乎又開了，連公司的男同事都表現得特別殷勤。

　　「也許吧，不過既然對他沒那個意思，自然要拒絕，免得對方誤會……咦？你怎麼知道是個男的？」剛剛好像沒說。

　　「那是因為……如果是女的，不會說要請妳吃飯，只有男人才會用那種藉口跟女人搭訕……」他目光閃爍地回道。

　　「是這樣嗎？」似乎哪裡怪怪的。

　　童之俊清了清喉嚨。「好了，水餃冷掉就不好吃了……」

　　原來是他想太多了，不過也見識到自己的醋勁居然這麼大，這種心情當然不好意思說出來，也許這就是報應，以前都是女人為他爭風吃醋，現在輪到自己捧醋狂飲，才知道有多難受。

　　「真的很可疑……」高宜庭斜睨下他，然後悄聲地問正好奇地看著那盤水餃的孩子。「你爸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把拔……」寶寶疑惑地看著父親。

　　他用力咳了咳，不禁慶幸兒子還不太會說話，要不然就被拆穿了。「什麼事也沒有，快點吃。」

　　高宜庭瞅了一眼正伸手探向盤子的寶寶。「他可以吃水餃嗎？」

　　「只要別太大塊就好。」見她不再追究了，童之俊才鬆了口氣，看著用筷子將水餃夾成一半，好餵兒子吃的女人，也開始正視自己的心。

　　他不想失去她！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希望她能留在他們父子身邊。

　　這應該就是愛吧！

　　一個多小時後，當童之俊洗完澡出來，卻沒見到原本在客廳玩車車的兒子，連高宜庭也不在，下意識地走向客房，房門留了一道縫隙，輕輕一推就開了。

　　只見房內開了小燈，還是可以看清在那張雙人床上，一大一小身上蓋了條羽絨被，睡得正香。

　　待童之俊走近些，瞅著躺在中間的兒子小嘴微開，已經睡著了，而高宜庭則是側臥在右邊，閉著眼皮，左手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拍哄著寶寶的胸口，這個畫面讓他不由得會心一笑，忍不住也跟著鑽進被窩。

　　高宜庭被床的震動給驚醒，見他已經在另一邊躺下了，於是笑著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別把寶寶吵醒。

　　他沒有出聲，只是伸手覆在高宜庭拍哄著兒子胸口的手背上，有些話無法表達出來，但是可以用行動來展現。

　　彷彿可以感受到從童之俊的手掌中傳送過來的感情，她反手握住，只要彼此都有心，那麼其他的就交給時間來證明。

　　※※※※

　　由於上禮拜電梯突然故障，這棟大樓內的六十多戶住戶開了一次緊急會議，決定要求管委會這次務必要請合格又專業的物業管理公司，不要再為了省錢，讓意外事件再度發生。

　　這天，晚上七點左右，一樓大廳聚集了不少下了班特地趕來的住戶，或坐或站的聽取「怡世物業管理保全公司」總經理的說明，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十分鐘，不過內容詳細誠懇，自然贏得眾人的信任。

　　就在結束之後，住戶們紛紛上樓返回自己的家，童之俊才走向剛才在台上主持說明會的男人。

　　他朝對方伸出手掌。「沒想到你這個總經理會親自來。」

　　因為聽林曦提起她的男友梁振珖的堂哥就是從事這一行，還是自己開的公司，跟對方談過之後，各方面都符合需求，便介紹給了管委會。

　　「你是振珖介紹給我的，當然要親自來了。」一身灰色西裝，唇上和下巴蓄了短鬍，時尚中兼具性格的梁振擎和他握了下手。「這兩天我會再派人來跟管委會做最後確認，下星期一正式進駐，有任何問題隨時提出來。」

　　童之俊送他到門口。「OK，哪天有空一起吃個飯。」

　　「當然沒問題，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了。」梁振擎頷了下首，雖然才認識沒多久，不過兩人在某些理念上很合得來，自然也有意深交。

　　說完，梁振擎便走向已經停在前面的黑色座車，讓秘書開車送他回公司，還有一些後續工作要處理。

　　由於這兩天氣溫下降，夜晚的冷風讓還站在原地的童之俊不禁拉攏了下身上的夾克，不過並沒有馬上回到大樓內，想到兒子有高宜庭在旁邊看著，他很放心，何況已經好久沒有一個人獨處，所以決定出去走一走。

　　他走得很慢，隨著行走的步伐，一些曾經希望遺忘的回憶也像走馬燈般，在腦中一一浮現……

　　父母的爭吵和指責，都是因為有了他，那是童之俊心中最大的痛，也曾經不止一次對著他們撕心裂肺地吶喊──

　　「既然你們都不愛對方，當初把我拿掉就好，不要再說是為了我才不得不結婚，不要把過錯推到我身上……」

　　「你們要離婚就快去，不要再吵了！」

　　「我受夠了！」

　　童之俊停下腳步，仰望漆黑的天際，目光也陰暗無光。

　　如果連親生父母都不愛他，他還能寄望誰會為自己真心付出，可是高宜庭卻說愛上了他，就是因為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才會徬徨和迷惘，想要接受，可是又怕自己的表現會讓她失望了。

　　他其實是個缺乏自信的膽小鬼罷了。

　　就這樣，童之俊一個人走了好久，又在公園坐了一會兒，直到覺得冷了，時間也不早了，才慢慢地往回走。

　　當他進了家門，都已經十一點了。

　　客廳留了一盞小燈，暈黃的光線格外的溫暖。

　　童之俊來到客房，輕輕地推門察看，果然見到一大一小都在裡頭睡覺，想到兒子似乎愈來愈不喜歡睡在自己的嬰兒床上，非要纏著高宜庭不可，只好等他睡熟了再抱過去。

　　他又輕輕地把門關上，走進浴室。

　　等泡過了熱水澡，童之俊一面擦乾頭髮，一面走到客廳的電視櫃前，拿起無線電話，直接摁了一串電話號碼。

　　嘟嘟嘟……

　　為了高宜庭，也為了解開心中的結，他必須打這通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聲，終於通了。

　　「……喂？」帶著濃濃睡意的婦人嗓音響起。

　　「媽，是我。」他說。

　　彩晶聽到電話那一頭響起兒子的嗓音，整個人驚醒過來。

　　「發生什麼事？寶寶怎麼了嗎？」半夜打來的電話總是會讓人心驚肉跳，以為孫子生病了，雖然是收養的，不過她可是疼入心肝。

　　他在沙發上坐下，將毛巾丟在一旁。「寶寶沒事，不好意思，吵醒媽了……」

　　「沒事就好。」彩晶想到兒子前些日子提起的結婚對象。「對了！我跟小曦的媽媽約好下個月要上台北住幾天，到時就可以看到你說的那位高小姐了。」

　　童之俊音量很低。「嗯，決定好哪一天就跟我說。」

　　「……你想跟媽說什麼？」她不是聽不出兒子似乎有心事，不然不會沒事打電話過來，只好開口問了。

　　「媽……」

　　「嗯？」

　　他坐在昏暗的客廳裡，嗓音沙啞壓抑地問：「媽現在還會後悔生下我嗎？」這句話放在心裡，始終都不敢問出口。

　　電話那一頭先是沈默，接著是嘆息。

　　「媽一直在等你主動開口，否則就算媽想說，你也聽不進去……」彩晶眼眶紅了紅。「之俊，媽從來沒有後悔把你生下來，不管是剛發現懷孕，還是跟你爸吵得最凶，甚至離婚的那幾年，甚至到了現在，都是同樣的想法。」

　　「……」童之俊不知該不該相信。

　　彩晶柔聲地訴說起往事。「當初知道肚子裡有了你，如果真的不想生下來，不是沒有辦法拿掉，可是媽卻選擇告訴你外公外婆，只是希望能保住所愛的男人的親生骨肉……你沒聽錯，我愛你爸爸，就算當時隱約知道他心裡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並不愛我，還是想要嫁給他，卻也讓我和你爸之間的信任瓦解，他一直以為我是故意用孩子來逼他負責……」

　　「既然不是，媽為什麼不跟爸解釋？」他不解地問。

　　她不禁嘆了口氣。「都怪媽太愛面子了，明明只要跟你爸說，我是因為愛他，才想要生下他的孩子，跟他結婚，可是當你爸指責我是故意耍手段，強迫他跟我結婚的，就說不出口，因為我怕說了，會親耳聽到你爸說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根本沒想過要娶我……

　　「媽一直很嫉妒佔據你爸心裡的那個女人，嫉妒到失去理智，也不打算讓你爸好過……那些傷人的話說久了，只剩下怨恨，也忘了當初愛他的那份心情，真的開始相信只是為了孩子才不得不嫁給他……更沒想到會把你傷得這麼重，想要解釋，你又聽不進去，只能等到有一天你願意開口問……」彩晶覺得她這個母親實在做得太失敗了。

　　童之俊沒有說話，反覆咀嚼著母親這番話。

　　「媽時常在想，如果當初能夠坦誠一點，跟你爸說實話，讓他知道我愛他，願意等他慢慢忘掉另一個女人，結果會不會跟現在不一樣？他會不會被我感動，而試著來愛我？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她心底充滿了內疚和虧欠，「媽真的很對不起你，讓你痛苦了這麼多年……」

　　他一手支額，嗓音有些破碎。「我應該早一點問媽的……」

　　「媽一直很擔心你會因為我跟你爸的事，放棄追求幸福，放棄去愛人，也放棄被愛的機會，不過聽到你說有想要結婚的對象，還有主動問起這件事，這是以前的你做不到的事，真的很高興……」彩晶不由得這麼猜測。「該不會是那位高小姐的功勞吧？」

　　「可以這麼說。」他毫不猶豫地承認了。

　　彩晶無比欣慰地笑了笑。「媽真的很期待見到這位高小姐……之俊，千萬不要跟媽一樣，無論事情的結果是好是壞，都要坦然地面對自己的感情，免得留下無法彌補的遺憾。」

　　「……我知道。」這通電話真的打對了。

　　她也很高興至少能為兒子做了件事。「好了，已經很晚了，快去睡吧。」

　　「媽晚安。」當童之俊掛斷電話之後，便將臉孔埋在掌心中。

　　母親說得沒錯，在今天之前，他只會逃避，也不敢開口問，擔心會得到不想聽的答案，結果只是作繭自縛。

　　而今天他之所以會有勇氣，也願意主動去觸及內心深處最痛的那道傷口，全是為了高宜庭，為了能跟她在一起，想跟她一起將寶寶帶大，想要抓住眼前的幸福，不讓它就這麼溜走。

　　這就是愛！

　　「……怎麼不開燈？」睡到一半醒來的高宜庭，揉著眼皮走出客房，有些困惑地看著坐在客廳的高大身影。

　　童之俊低垂著頭。「我在想事情。」

　　「想什麼事？」她慢慢地走到他面前站定。

　　「我在想……」童之俊伸出右手握住她的左手。「謝謝妳。」

　　聞言，高宜庭一臉迷惑。「為什麼要謝我？」

　　「謝謝妳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他緩緩地抬起俊臉，透過落地窗外灑進來的光線看著眼前的女人，曾有的退縮、恐懼漸漸地沈澱，堅固防衛的心扉更因為這個女人而開啟。

　　她先是一怔，接著整顆心柔軟下來。

　　曾經因為身為女兒，不是親生父親所需要的，所以高宜庭對自己來到這世上沒有任何期許，只想平平凡凡的過完一輩子，可是這個男人卻對她這麼說，原來還是有人需要自己的。

　　這句話也讓她想落淚。

　　「更要謝謝妳來到我和寶寶的生命當中……」童之俊衷心地感激。「我不想失去妳，更會一天比一天愛妳，讓妳明白自己並沒有愛錯人。」

　　高宜庭哽笑一聲。「怎麼突然說這些？」以為還要再等久一點，卻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聽到了最想聽的話。

　　「因為不想錯過妳，想要珍惜妳，更不想留待將來才後悔。」他想學著去愛人，也接受別人的愛。「所以……請留在我身邊吧！」

　　聽他近乎卑微又誠懇的乞求，高宜庭嗚咽一聲，淚水迅速地在眼眶中凝聚。「你不用這麼說，我也……會留在你身邊……」

　　他握緊她的手。「但我還是想說出來，要讓妳知道。」

　　「嗯……」高宜庭發出單音，因為太懂這句話的意思，如果無法把心意完整的傳達給對方，對方是不可能會明白的。

　　童之俊將她拉進懷中，用力地、真切地吻住她，彼此的唇舌交纏著、索求著，只想要把自己的一切交付出去。

　　這次不是因為慾望，而是因為漲滿在胸腔內的感情，幾欲爆發出來，讓兩人都渴望著能跟對方更親近些。

　　她拋去羞澀，大膽地磨蹭著，聽到覆在身上的男人逸出低喘，女人的虛榮心也不禁得到滿足。

　　「呵呵……記得剛認識妳時……還以為妳拘謹保守……想不到……」童之俊吮吸著她的頸間，迫不及待地脫去兩人的衣物，將懷中的嬌軀壓在沙發上。

　　高宜庭嬌吟一聲，十指不由得掐進他背部的肌肉，感受到結合帶來的盈滿和充實。「想不到什麼？要是說得讓我不滿意的話……」

　　「會怎樣？」

　　「接下來……你就自己解決……」可惜她此刻的嗓音聽來一點都不強硬，也沒有魄力。

　　他大笑一聲。「我只是想說，想不到妳本來的個性會這麼熱情，不過我倒是很喜歡……這樣算過關了嗎？」

　　「還可以接受……」高宜庭佯哼道。

　　童之俊再度吻上她的嘴。「那麼我們就繼續……吧……」

　　最後的「吧」字陡地頓了一下，因為聽到客房裡傳來寶寶咿咿唔唔的哭聲，大概是醒來發現身邊沒人，想要引起大人注意。

　　沙發上的兩人馬上翻身起來，七手八腳的拾起地上的衣物。

　　「妳慢慢穿，我進去哄他就好……」童之俊把睡褲一套，就赤著腳，快步走進客房。

　　等高宜庭把睡衣都穿回去，臉上的紅潮也漸褪，才跟著進房。

　　只見寶寶在爸爸的拍哄之下，眼皮一開一合，小小的臉蛋上露出想睡又不肯睡的可愛表情，令人莞爾，直到高宜庭在他身邊躺下來，便揮舞著小小的右手，不知要做什麼。

　　不過當高宜庭伸手握住它，馬上就抓住不放。

　　「這小子……」見兒子緊緊抓著高宜庭的食指，終於肯合上眼皮睡覺，讓童之俊哭笑不得。

　　她打了個呵欠。「我也想睡了。」

　　「妳就這樣睡了？」他原本打算哄兒子睡著之後再繼續。

　　高宜庭偷偷地揚起嘴角。「晚安。」

　　「晚……安。」童之俊無奈地笑說。

　　不過看著睡在眼前的一大一小，他這輩子必須要承擔的兩個責任，心情卻是無比寧靜，這就是所謂的幸福吧。

為了一口餓

尾聲

　　數日後——

　　一月，已經步入新的一年。

　　雖然天氣寒冷，不過太陽總算露了臉，增加不少暖意，又正好是星期日，「一家三口」吃完早餐就到附近的公園散步。

　　可以到外頭來玩，寶寶興奮地又跑又跳，兩個大人緊跟在後頭，一面說著話，一面注意他的安全。

　　「……妳還有打電話回家嗎？」童之俊隨口問道。

　　高宜庭輕頷下首。「有，不過我媽都馬上掛斷，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前天下班之後還特地回家一趟，想不到她連大門的鎖都換了，就算敲門，我媽也不肯開，擺明了我不照她的意思去做，就別想回家。」

　　「嗯。」他伸手牽起高宜庭的手，也像是在安慰她。

　　她苦笑一聲。「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打開她的心結，讓她明白不要把自己的人生都浪費在怨恨上，太不值得了。」

　　「這種事除非自己想要解開，否則別人說破了嘴都沒用。」他可以理解一旦鑽進牛角尖就出不來的心情。「所以一步一步來，不要急，或者……」

　　「或者什麼？」

　　童之俊才要啟唇，就聽到兒子開心的格格笑聲，不由得循聲看了過去，原來寶寶跑到一輛嬰兒推車前，想跟躺在裡頭的嬰兒玩。

　　「……小朋友好可愛，叫什麼名字？」嬰兒推車旁的年輕媽媽笑問。

　　他很認真地回答：「寶寶……」

　　「你也叫寶寶啊……」年輕媽媽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指著躺在嬰兒推車上，兩手抱著奶瓶的兒子，「他是阿姨的寶寶……」

　　「喝ㄋㄟㄋㄟ……」寶寶好奇地看著嬰兒。

　　「對，阿姨的寶寶在喝ㄋㄟㄋㄟ。」

　　躺在嬰兒推車上，大約一歲六個月左右的嬰兒聽見母親的聲音，奶聲奶氣地喚著：「馬麻……」

　　「媽媽在這裡。」年輕媽媽彎身用小手帕幫兒子擦去沾了奶漬的嘴角。

　　嬰兒又喚了一聲：「馬麻……」

　　「好，媽媽在這裡。」

　　聽著「馬麻」兩個字，寶寶抬頭看著年輕媽媽、又看著叫著「馬麻」的嬰兒，有點困惑，又像明白了什麼。

　　待兩個大人也湊到嬰兒推車旁，笑睇著頭髮有著自然鬈，像洋娃娃般漂亮的嬰兒，高宜庭也和那位年輕媽媽聊了起來，更想不到對方就住在他們隔壁的那棟大樓，兩個女人還互相交換了手機號碼。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他們才各自返回家中。

　　才踏進玄關，高宜庭就聽見房內的手機在響了，便匆匆地跑進去接聽，沒想到這通電話講了足足一個小時。

　　「……好，拜拜。」高宜庭說到嘴巴都痠了，才走出房間。

　　十二點不到，童之俊已經提早把午餐煮好，又將不會燙口的茶碗蒸擺在餐桌上，寶寶馬上抓起小湯匙舀，還吃得一臉津津有味，不禁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看著兒子一天一天長大，就是父母最大的成就。

　　「妳媽打來的？」見她一臉若有所思，童之俊隨口問道。

　　「不是，是我大姊……」高宜庭在餐桌旁坐下，吃起熱騰騰的海鮮烏龍麵。「她跟我說已經去學校當了兩天的導護媽媽，能夠暫時遠離公婆的嘮叨和永遠做不完的家事，又能就近看著小孩，總算可以喘一口氣。」

　　聞言，他沈吟一下。「導護媽媽雖然算是志工，不過責任很重大，可不能只為了照顧自己的小孩。」

　　這句話點到為止，不過高宜庭聽懂了。「這個我知道，所以才會跟她講電話講這麼久，不過大姊能夠聽進我的話，願意試著走出去，剛開始也不能要求太高，總是要慢慢來。」

　　聽她提起過大姊目前的婚姻狀況，童之俊也不便說太多。

　　高宜庭看著坐在兒童餐椅上，專心吃著茶碗蒸的寶寶。「看起來好好吃，給阿姨吃一口好不好？」

　　聽懂了她的話，寶寶真的舀了一口給她。

　　「嗯……好好吃……」她張嘴含住，笑吟吟地說。

　　接著，寶寶突然出聲喚道：「馬麻……」

　　這一聲「馬麻」讓兩個大人都呆住了。

　　寶寶又叫一聲：「馬麻！」

　　「他、他叫我媽媽……」高宜庭用手摀住唇，還是哭出聲來。

　　童之俊也沒想到兒子會用這個字眼，因為從來沒機會叫。「寶寶叫她什麼？再叫一次。」

　　「馬麻！」他更大聲地喚道。

　　已經感動到淚如雨下的高宜庭撲過去抱住小小軟軟的身子。「謝謝你，寶寶，謝謝你……」她從來沒想過寶寶這麼快就開口叫她媽媽，不用別人教，而是自然而然地叫出來。

　　同樣一臉動容的童之俊不禁起身抱住他們，這是他的家人、他的責任，更是他的幸福。

　　「剛剛只是有一個念頭，現在我決定付諸行動了……」

　　高宜庭吸了吸氣。「你想做什麼？」

　　「等一下吃完午飯，我想帶著寶寶去見妳媽，早就該親自去拜訪，不該拖到現在。」為了讓她安心，童之俊認為這是自己該做的。

　　她眼眶又紅了，用力點頭。

　　「我先打個電話確定她在不在家……」

　　童之俊思索一下。「這麼一來，妳媽會不會故意出去？」

　　「說得也是。」高宜庭覺得有可能。

　　「反正我們就親自走一趟，如果妳媽剛好不在家，就另外再挑一天過去，只要表現出誠意，總會遇到的。」他說。

　　「好。」他的設想周到讓高宜庭感到窩心。

　　※※※※

　　下午兩點多，高宜庭帶著童家父子倆來到位於中和的家，站在公寓外頭，心中難免有些忐忑不安，就因為了解母親的個性，擔心場面不會太好看。

　　「你已經想好要跟我媽說什麼了嗎？」她抬頭問著身旁的男人。

　　手上抱著打扮得相當帥氣可愛的寶寶，童之俊還是不改戲謔的口吻說：「當然是跟她說請把女兒交給我了。」

　　「要是我媽不答應呢？」這個可能性是百分之百。

　　童之俊也早就預料會有這種狀況發生。「我會跟妳媽說，就算她不同意，我還是會跟妳結婚，要用實際行動證明給她看，我真的可以給妳幸福，絕不會讓妳後悔，只是於情於理，都要親自來拜望，當面跟她說一聲。」

　　「要是我媽把話說得很難聽……」

　　他倒是不以為忤，也不忘安撫她。「再難聽的話都傷不了我，為了妳，我也會耐心地等她罵完。」

　　「那我們上去吧。」高宜庭打開公寓一樓的大門說。

　　當童之俊跟著她沿著樓梯間爬上三樓，寶寶也一臉好奇地東張西望，終於來到一扇鐵門前，高宜庭深吸了口氣，想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

　　接著，屋裡傳來拖鞋行走的聲音，接著高母開口問道：「是誰？」

　　「……媽，是我。」她說。

　　高母馬上大聲地斥道：「妳還回來做什麼？既然不肯聽我的話，我就當作沒生妳這個女兒……」

　　「媽，妳不要這樣好不好？」高宜庭拍打著鐵門。「之俊說要來拜訪妳，我就帶他來了，還有他的兒子寶寶……」

　　「他們來做什麼？馬上叫他們走！」

　　高宜庭語帶乞求地說：「媽先開門一下……」

　　「我想伯母還是讓我們進去比較好，不然再這麼吵下去，左右鄰居說不定會以為發生什麼事，等一下通通跑出來看。」童之俊一面說，一面朝她擠眉弄眼。「或許還會在背後說三道四，伯母也不希望變成那樣吧……」

　　屋裡的高母聽得咬牙切齒。「我就是不開門！」

　　接著，童之俊又故意提高嗓門，只怕連對面的公寓住戶都聽見了，「伯母不想見我們父子倆也沒關係，我就在外面說，請把女兒交給我……」

　　「你……你……給我滾！」高母破口大罵。

　　他又自顧自地說下去。「伯母不答應也沒關係，宜庭已經是我的人了，當然只能嫁給我，我保證不會讓伯母後悔，一定會給她幸福……」

　　高母在屋裡氣得全身發抖。「你巴不得整條巷子的人都聽見是不是？」

　　「讓別人聽見也沒關係，他們可以當證人，要是我不能給宜庭幸福，也可以跟伯母一起來罵我……」童之俊愈說愈大聲，連寶寶也加入行列，不斷地嘟囔著「開門、開門」，父子倆一搭一唱，讓高宜庭不得不摀住嘴巴，免得笑出聲來。

　　就在這時，喀啦一聲，裡頭的門開了，接著是外頭的鐵門。

　　「還不快進來！」高母不想讓他繼續丟人現眼，自己可是還要做人。

　　沒想到這一招管用，高宜庭迅速地和他交換了個眼色，也更有信心，只要能進得了門，總會有辦法讓對方聽進去。

　　「一切有我！」童之俊握住她的手，一同進屋。

　　這次，他要為所愛的女人而努力。

　　更要緊緊地抓住幸福！

　　──全書完

為了一口餓

後記 梅貝兒

　　終於把童之俊的故事寫出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

　　自從《不要小看我》出版之後，就陸陸續續收到讀者的來信或留言，希望能看到哥哥的故事，記得兩年前在狗屋官網上貼出一篇番外，不過還是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潤，讓故事看起來更順暢。

　　這本《我是壞男人》是新系列之一，而且還掛上系列名，壓力當然也更大，畢竟古裝一直以來是我最擅長的，可是這樣不行，太久沒有去寫現代題材，難免筆觸會變得生疏，這種情況並不是好事，所以一旦時機成熟，有了靈感就要趕快動筆，也希望大家會喜歡它。

　　今年的夏天真是熱到令人抓狂，連帶心情也受到影響，乾脆把留了好幾年的頭髮剪短，要不是顧慮到荷包會大失血，真想一天二十四小時都開著冷氣，就算想省點錢，只吹電風扇，我這個怕熱的體質馬上讓腦袋停擺，根本無法專心工作，好希望秋天快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