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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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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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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6:2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章 餵酒

      戚紹卻想問:“您哪裡傷著了?”但又不敢。

      江嬤嬤回來回話:“見了戚大人。”

      就是上回救碧藍的燕追身側的隨侍,好似身手不凡。江嬤嬤對他印像不錯,說起戚紹時眉眼都帶著笑意的模樣:

      “戚大人說是多謝娘子您的關切。”

      在河南府歇了兩日,燕追也不準備再耽擱下去了。

      傅明華留了兩個粗使丫環下來照顧碧雲,臨走時碧雲清醒了,拉了傅明華的手,眼淚汪汪的樣子,最終因為傷勢,她還是被留在了河南府驛站之中。

      過了河南府,一行人便直直前往江洲了。

      只是路上竟然還遇到了昌平侯府的人,領頭的正是當初白氏曾提過的娘家侄孫白滔,想要與傅明華同道。

      可惜連傅明華的面都沒見著,就讓燕追令人以‘刁民’的名義給攔了。

      出了這樣的事兒,傅明華心裡想著白氏不肯死心的同時,對於白滔自然也沒有擔憂。他出身昌平侯府,哪怕辦事的官員礙於燕追名義,也絕對要不了他的性命,但苦頭就難免要吃些了。

      不過這也是白氏一意孤行的後果,也該她自己承擔了。

      進了鄂州,燕追邀傅明華去洞庭湖走一圈。

      此地風景優美,又有名動天下的岳陽樓。

      曾有詩句:昔聞洞庭水,今登岳陽樓。

      更有: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之美稱。

      不去實在可惜!

      最重要的是,傅明華難得出門一趟,前頭又有燕追頂著,自然也就有了興致。

      她是換了一身便於行走的胡服出行的。

      這裡有一種與洛陽不同的婉約。

      此地是太祖親擬的江南道,有魚米之鄉的稱謂。

      進了江南之後,便能感覺到江南的富庶了。

      這種富庶並不是單指錢銀豐足,而是這裡氣候溫宜舒適,學子眾多。

      自古以來江北戰亂繽紛,民眾流離失所,所以江北之上多出武將,而江南則是以學子文人出眾。

      傅明華與燕追結伴而來時,燕追並未表明身份令人清理此地。

      所以上了岳陽樓後,此地已經有學子正在其中談天說地。

      岳陽樓傍山而建,從樓上望出去,彷彿能看到縹緲的雲層,驚心動魄。

      遠處能望見老君山,底下是洞庭水,可惜就是有人了。

      看到燕追兩人前來時,裡面幾個穿了儒袍的年輕學子站了起來,拱手笑著邀請道:“兄台可要進來喝杯水酒?”

      燕追性情高傲,有人禮讓也沒覺得有何不對。

      他只是轉頭看了一眼傅明華,傅明華覺得也頗有意思,便微微頷首。

      兩人進了岳陽樓內,戚紹留在外間。

      幾個書生讓出了位置來,燕追與傅明華跪坐了下去。

      她雖然穿著胡服,做男子裝扮,但大唐女子著胡服梳頭又不是離經叛道之舉,因此並沒有引起眾人詫異的目光。

      反倒是傅明華之美,一看就不是屬於小家門戶能養得出來,燕追往那兒一坐,先來的幾人中都頗感受他壓制。

      一位少年為燕追滿了酒杯,杯裡倒的是葡萄酒,只是如先前招呼的少年所說,只是水酒罷了。

      這種酒乃是葡萄發酵之後所出,與糯米酒取汁相同,並不復雜,口味雖然不算酸澀難喝,但也並不出眾,倒是酒氣有了。

      而燕追在洛陽宮中時,也喝葡萄酒,只是卻是西域進貢,與這種葡萄酒又大不相同。

      他只舉了杯子略略沾唇便放下了,幾人就熱情的問:“兄台是哪里人士,可是來這裡尋親訪友?”

      傅明華趁他與人說話,目光望著遠處打量。

      燕追一邊回話,一邊注意力又放在傅明華身上。

      “只是路經岳陽樓,拙荊早聞洞庭湖大名,想來瞧瞧。”

      傅明華聽了這話,臉頰就微微浮現出紅暈來。

      燕追嘴角邊笑紋加深,又伸手摟了她腰,要餵她酒喝。

      亭外戚紹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傅明華沒想到他會這樣無賴,不由看了他一眼,只是她杏眼桃腮,臉頰粉紅,這一眼望去哪怕她強作鎮定,可實在沒什麼殺傷力。

      燕追微笑著餵了她一口酒,熏得她臉微紅。

      他又餵了兩口,傅明華將頭別開,燕追才將杯子擱下了。

      他又與幾位少年說話,傅明華卻是沒想到喝了酒只覺得頭重,忍了又忍,最終仍是沒忍住,支了手扶額。

      燕追注意到了,扶她靠在自己肩上,臉上神色更柔和。

      “嚴兄與令正伉儷情實在篤摯,令人羨慕。”

      說話的少年一句話恰好說中燕追心中歡喜之處,頓時令他抬起頭來。

      那少年約十六七,穿了一身青長素袍,看起來倒是文質彬彬。

      見燕追看他,他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江陵徐子升。”

      說得多了,燕追倒是覺得這徐子升有些意思。

      依燕追手段,不自覺間他便將這徐子升來歷出身都摸了個透。

      徐子升雖非出身顯赫,但其祖父也是大唐永昌二年的秀才,可惜自此之後未再得功名。

      這徐子升六歲能識字,八歲能通六經大義,十四歲便中秀才,十五鄉試未能得中,並非是因為其才學不夠,只是江陵太守張嵩擔憂其年少成名多驕傲,有意阻撓罷了。

      他是江陵出了名的神童,也是各家府上競相邀請的常客。他拜在江陵望族宇文氏名下的族學求學,得大儒嚴本之指點,又與宇文氏族幾位嫡出的子弟交好,算得上是少年成才了。

      傅明華聽了半晌,也想轉過頭去看看這位名滿江陵的才子。

      燕追卻一心二用,將她攔住。

      她頭一回喝酒,臉頰浮出薄薄的紅暈,眼波似是籠了煙霧,與平日端莊溫婉的模樣又有不同。他並不想讓其他人看到傅明華這模樣,因此她才剛剛一動,他的手就伸了出來,按到了她腦袋上。

      手下細滑如緞的髮絲在他掌心下摩擦,帶起輕微的癢。

      那酥麻入骨的感覺讓他神色一頓,才恢復了正常。

      “尚書周官可曾背得?”

      他跪坐在厚厚的墊子上,側著臉看傅明華,嘴裡又在問話。

      這樣其實太不尊重人,不過他神態無比自然,帶著居高臨下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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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6: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考驗

      幾個岳陽樓上的少年看得出來他臉上飛揚的神彩,都猜他來歷不凡。

      最近江洲謝氏一族趙國太夫人七十大壽,早在半年前便放出了風聲來。

      從月初至今,進江洲的人絡繹不絕,大都身份顯赫。

      徐子升目光閃動,點了點頭,恭敬道:“背得。”

      “便從,‘王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此處背來。”

      徐子升雙手交疊舉過頭頂,認真道:“是。”

      說完,他微微整頓了一下衣冠:“王曰:若昔大猷,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曰:唐虞稽古,建官唯百。內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伯、侯。……”

      他聲音抑揚頓挫,背來毫不停頓,確實習得書經不是說大話的。

      “塚宰掌邦治,統百官,均四海。司冠掌邦禁,詰姦慝,刑暴亂。司空掌邦土,居四民,時地利。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燕追嘴裡也說了一句,徐子升額頭隱隱現出汗跡,他手放在傅明華頭頂,轉過頭來望著徐子升,神情有些慵懶,嘴角邊帶著笑意:

      “此話何解?”

      這樣一說,便更是託大了。

      他是以上位者的語氣來考驗徐子升的。

      傅明華雖然頭腦發暈,只覺得臉頰發熱,但也聽得出來燕追恐怕是有意要提攜這個名叫徐子升的年輕人。

      徐子升神情更顯謹慎,想了想才答道:“塚宰主管國家治理,統帥百官,調劑四海……”

      他一字一句的答道,燕追倒是來了些興致,又考了幾句。

      中間不乏提問詩經、禮經、春秋等,但徐子升都一一答來。

      顯然這位名滿江陵的年少才子,並非浪得虛名而已。

      可傅明華卻注意到燕追。他在考校徐子升的同時,也顯示出他非凡的造詣與才華。

      若是不通六經,恐怕在考問徐子升時,不會這樣面面俱到。

      雖然早知他頗有文彩,繪畫、字兒都頗有大家風範,可是此時見他並非金玉其外,又通武藝,不免有些驚艷了起來。

      她仰了頭含笑望著燕追看,眼裡露出欣賞之色來。

      燕追嘴角邊笑意更深,說了半晌,才望著傅明華,溫聲道:“可累了?”

      沒有人會不喜歡在心儀的姑娘面前展現自己出眾的一面,傅明華向來冷靜,此時用這樣的眼光來看他,自然更令燕追心情舒快。

      在岳陽樓也坐了有一陣了,這裡離江洲並不遠,若是此時趕路,恐怕晚間時候便能到達。

      她點了點頭,燕追就起了身,並將她也拉了起來:“天色不早,還要趕路,便不再耽擱了。”

      幾個少年之前聽他與徐子升對話,一來一往間都頗有體會,此時聽燕追說要走,不免有些惋惜,連忙便道:

      “兄台,後會有期。”

      燕追看了徐子升一眼,此人有宰相之才,恐怕將來確實是會再會的。

      他與傅明華出了岳陽樓,戚紹連忙跟了上來。

      其餘幾位學子又跪坐了下去,徐子升卻維持著恭送他時的姿勢,並未直起身來。

      傅明華終於還是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

      只是可惜沒見到這位江陵才子的臉,只看到他穿著的那身寬袖窄袍的深衣,倒是頗具風采。

      “好看嗎?”

      燕追見她頭轉不回來,不由咬牙問了一句,傅明華愣了一愣,轉過頭來時含笑看了他一眼:

      “殿下看來對這位徐家郎君頗為賞識。”

      他有意任用徐子升,否則剛剛在岳陽樓上時,便不會與他說這樣多話了。

      燕追神情不置可否,嘴裡卻道:“元娘從哪裡瞧出來的?”

      哪裡都瞧出來了!

      傅明華還有些頭暈,走得較慢,燕追拉了她的手,陪她緩緩下山。

      等到幾人走得人影都不見後,徐子升才又重新坐了下來。

      與他同座的人有些不解,替他斟滿了一杯酒後才問:“子升看起來對那位兄台十分看重的樣子。”

      徐子升聞名江南,在宇文氏的族學中學習,與他來往的都是有識之士。

      雖說眾人都瞧得出來燕追似是來歷不凡,但卻沒有誰猜到燕追真實來歷。

      徐子升端起酒,抿了一口:“再過些時日是江洲謝府趙國太夫人的七十大壽,張大人有意為我引薦謝家大爺,諸位可願前往?”

      宇文氏雖然是望族,可與四姓相比,又有差別。

      若是能得謝家舉薦,將來入朝為官便是青雲直上,前途無限了。

      一群人聽了這話,神色不由一振,自然都樂意前往的。

      徐子升握著酒杯​​,臉上顯出幾分紅暈來。

      這倒不是醉酒之後的窘態,而實在是因為此時興奮得很。

      他看出燕追氣勢神態非同一般,再加上又考驗他功課文采。

      “子升可是瞧出剛剛那位郎君與太太身份了?”

      有個少年湊了過來,他是江陵知府丁昌的嫡子,丁昌向來提攜徐子升,當初徐子升便是由江陵知府丁大人引薦給太守張嵩的。

      此時見說話的人是知府嫡子,徐子升便有意指點他一番:

      “你可知他是誰?”

      幾個少年一聽這話,都有些好奇。

      “能見到他,都是我們今日之幸了。”徐子升嘆了口氣,見眾人都面露焦急之色,催促他快說,便也不賣關子了:“他極有可能是,當今,”他伸手指了指了天:“那位大人的三子了。”

      ‘嘶。 ’幾個少年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話何解?”

      丁魴又問,徐子升便笑道:“江洲謝府趙國太夫人大壽,前來拜壽的人最近已經要將江洲謝家的門坎踏平。”

      “那也不能說是三皇子呀。”另一個少年也張嘴。

      徐子升看了他一眼:

      “這位趙國太夫人出身青河,當今三皇子生母貴妃娘娘同樣也出身青河,乃是嫡親。”

      “可是,可是三皇子只是定了親事,並未大婚,怎麼會帶著婦人來江洲,並且還自稱是他……”丁魴喃喃道,話未說完,他便伸手拍了拍自己腦袋:“錯矣,錯矣。”

      “伯魚,此話怎說?”

      徐子升笑著,沒有開口的意思,丁魴明白他是有意讓自己來解釋,便苦笑道:“三皇子與長樂侯府的嫡長女定下親事,而這位出身長樂侯府的大娘子,其母族便是謝家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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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身份

      如此一來,兩人同時回江洲,便不是什麼稀奇事兒。

      更何況只是對外稱呼罷了,又未表露身份,再加上兩人未婚夫妻,此時還未成婚,將來總也是會成婚,出門在外掩飾身份,也不算是什麼讓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看起來三皇子對長樂侯府這位大娘子似是多有愛護,徐子升若猜測不錯,將來恐怕能成一樁佳話。

      但除了燕追身份讓丁魴等人吃驚之外,倒是讓幾位學子都心裡暗嘆的,是這徐子升眼力過人,頗有相人之術。

      當日他師從嚴本之,如今看來確實非同一般人。

      一群少年臉色陣青陣白。

      方才只將燕追等人當成過路的行客,此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三皇子不止是當今嘉安帝寵愛的子嗣之一,更重要的是他的母親乃是出身青河崔氏。

      他的啟蒙恩師乃是當年赫赫有名的孟孝淳,此後更是將當初太祖都請不出山的姚釋收歸身側為謀士。

      那孟孝淳乃是歷經兩朝五代的名滿天下的大儒。

      他出身江陵府,幼年時父母雙亡,而遭同父異母之兄趕出族裡。幸虧得舅舅孟士諜收養,並看他聰明伶俐頗為好學,親自為其啟蒙。

      孟孝淳曾師從前陳趙國公顧諒輔,學六經大義,博通文史。

      前陳趙國公顧諒輔師從大儒荀栛學帝王之術,出師之後一心一意想要報效陳朝,可惜滿身學識為帝王嫉妒。

      他在手掌陳朝大權,治理天下的時間裡,陳朝百姓安居樂業,被稱為‘惠康’之治。可惜好景不長,顧諒輔竭心瀝血為陳朝大業,卻不足五十之數便故去。

      趙國公顧諒輔死後,早就嫉恨他已久的陳孝康帝抄顧府而流放顧家後人。

      那時的孟孝淳正值年少之時,卻為恩師奔走。

      直到悼帝時期,朝廷才恢復顧諒輔趙國公一名,而後陳朝不久滅亡。

      等到太祖上位之後,曾數次邀孟孝淳入仕。

      只是看過了恩師下場之後,孟孝淳卻對太祖相邀一一婉言謝絕。

      但他當年不畏強權,對故去恩師情深義重,安置顧諒輔的家人,孝順他年邁的父母卻是在天下傳為美談。

      他精通帝王之術,太祖在位時,曾數次前往孟孝淳所居故里請求良策。

      太祖故去後,年少的嘉安帝登位之時,將已經年逾七十的孟孝淳接入宮中教養自己的三子,並任命其為太傅。

      直到孟孝淳七十有六而駕鶴西去,他在宮中教導燕追足有四年。

      他的門生舊故遍及天下,就連當今聲名鼎盛的嚴本之也曾得他指點。

      孟孝淳故去之時,天下文人學子痛哭。每年三月初九時,江陵府學子總會一身素服以祭奠他老人家。

      正是因為燕追有這樣一層緣故,所以宮中容妃雖然得寵,但是這些年來,無論是朝中以文見長而提撥出來的大臣,亦或是民間有識之士,都將其視為正統。

      丁魴滿臉懊惱之色,不止是遺憾錯失了與三皇子結交的機會,更是遺憾孟孝淳精心教導的弟子曾在自己面前,卻錯過了向他求教的機會。

      在江洲一帶,孟孝淳的大名哪怕是如今,依舊是十分令人尊敬的。

      “難怪,難怪。”

      丁魴還曾在想,一個看起來年不及弱冠的少年,如何會有那般沉穩果斷的氣勢、那樣淵博的學識。

      “何必思濾那般多?”徐子升看眾人愁眉苦臉的模樣,舉起了手中的酒盞來:“不過只是一猜,不一定算得著數,若是諸位有意隨同在下前往,後日謝府一行便可一窺真假。”

      他這樣一說,眾人也只有嘆了口氣,舉杯道:“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請滿飲此杯。”

      岳陽樓上幾人一家歡喜幾家愁,傅明華好不容易下了山,酒勁還沒有全過。

      不知是走得疾了些,還是飲酒的緣故,她臉頰微紅,額角鼻翼有汗珠都沁出來了。

      她穿了杏色胡服,玉似的細長脖子嫣紅粉糯。

      此時腰間上只輕輕束住,顯出纖腰不堪一握,腰上佩戴香囊,頭戴青色襆頭,顯出一股有別於以往冷靜模樣的嫵媚多姿來。

      燕追扶著她回來時,江嬤嬤嚇了一跳,看她雙頰泛紅,吐氣含著淡淡的酒味兒,像是喝醉了。

      江嬤嬤伸手要來接她,一面取了臂間掛著的披風替她裹上,燕追卻未將她放開了,反倒扶了她上馬車。

      少女嬌軟的身體柔若無骨,看起來似楊柳,實則靠在他身上才知道那種銷魂蝕骨的感受。

      她提了衣擺上車,進去時伸手抓了車門望著燕追嫣然一笑:“殿下猜,徐子升可曾猜出您身份了?”

      傅明華是真的醉了,燕追心裡有數。

      否則不可能會這樣與他說話的。

      可是正因為難得稀罕她這模樣,燕追卻著沒動,任她折著腰肢望著他看。

      “元娘說呢?”

      他引她多說話,傅明華就笑了笑:“肯定猜出了。”

      兩人下山時,徐子升可是一直彎腰行禮到看不見他們影子時才起身的。

      這樣隆重的大禮,可不值得向一個隨意遇上的陌生人行的,尤其徐子升是江陵才子,心高氣傲。

      燕追眉梢揚了揚,只是伸手替她整理了一番襟領,將披風替她遮嚴了,才溫和道:

      “江陵寒冷不輸洛陽,仔細別受了涼。”

      他雖沒回答,但態度卻是十分明朗。傅明華也不說話,只是笑了笑,進了馬車,頓了半晌才細聲細氣道:“殿下也是。”

      一句話令燕追神彩漸漸飛揚,抓著車廂沿的手掌握緊,心裡覺得有數不盡的話要說,可惜半晌之後才開口應了一聲:

      “嗯。”

      他說完又有些後悔,可惜再要張嘴時,又總覺得時機已過。

      戚紹牽了馬過來,他縱身躍了上去,看江嬤嬤等人也是小心翼翼上了馬車,才跟在了馬車一側,向傅明華介紹起江陵風光來。

      江陵府也屬於江洲一系,宇文氏族的人一早已經得到了消息,候在了進入江陵府要道之上。

      與宇氏氏族的人同行​​的,還是謝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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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勢大

      江洲是謝氏的地盤,耳目比宇文氏族的人更靈通,此次前來迎接傅明華與燕追的,是傅明華早就見過的,謝家二爺、三爺了。

      除了謝三爺謝利貞傅明華與燕追之前都見過外,二爺謝利亨則是極少離開江洲。

      他長得與風流瀟灑,衣冠楚楚,如玉公子般的謝利貞又不同,謝利亨長得倒是謝家人獨有的精緻,神情也頗為冷漠。

      謝利貞穿了窄袖圓領的錦袍,頭戴青色襆頭,謝利亨則是穿著寬袖深衣,上鬆下窄,走動間飄飄欲仙,頭髮並未全束,倒是頗有幾分風流姿態。

      “據說這位謝二爺不通庶務,只好吟酒耍樂。”

      燕追臉上帶著笑意,目光望著謝府的人與宇文氏族的人看,身體卻微偏,朝馬車方向靠嘴,含著笑意輕聲說了這麼一句話出來。

      傅明華坐在馬車里便低頭抿了抿嘴角。

      她酒意早就醒了,只不過是些水酒,只是她實在不勝酒力,才暈了半天。

      這位謝二爺的傳聞,她也是聽說了的。

      謝利亨最好的便是踏尋江洲河山,他對於江洲有一種異樣的狂熱,將骨子里謝家的高傲發揮得淋漓盡致的。

      眾人上前一番拜見,燕追坐在高高的馬背之上,連下馬的意思也無,只是懶洋洋的喚眾人起來。

      此次前來的宇文氏不敢像謝家一般託大,宇文氏那位只聽其名而少見其人的族長宇文邑也來了。

      二月底的江陵帶著一股陰濕的寒意,若說洛陽的風似凜冽的鋼刀,江陵的春風便如綿綿細針了,刮得人臉上生疼。

      外頭下著小雨,官道之上倒是鋪整得乾淨。

      有下人替他們撐了傘,可是宇文邑臉上額頭還是沁出密密實實的大汗。

      他實在是怕了如今坐在天子之位上的皇室血脈。

      這是當年陳太祖一副誓要殺盡宇文氏才肯善罷甘休而留下的後遺症,哪怕事隔這樣多年,陳太祖留下來的基業都拱手讓人,江山改由姓燕的來坐,但宇文家的人依舊害怕。

      尤其是安穩之後,更擔憂遇到當年那場險些滅族的災難。

      他顯得有些束手束腳,便越發顯出謝三爺的風神俊朗,以及謝二爺的冷清姿彩。

      “殿下一路而來,可是辛苦了?”

      眾人一一上前行禮,雖說下著雨,但幾人卻都齊齊跪了下去。

      燕追久久不喚起來。

      謝利貞不免心裡開始開始盤算,莫非三殿下是在介意,父親沒有前來?

      他悄悄抬起頭,卻發現燕追正笑著低頭與馬車裡的人似是在說話,像心情頗為愉快,壓根兒沒發現面前跪了人一般。

      謝利貞愣了一愣,便瞇了瞇眼睛,抿起嘴角安靜的將頭低下去了。

      “起吧。”燕追喚了幾人起來,宇文邑才在隨從的挽扶下起身。

      謝家的人在前面領路,他們騎來的馬匹正拴在前面不遠處的驛站。

      都到了這個地步,自然一行人不會歇在驛站中了。

      謝利亨與謝利貞各自上了一匹馬,宇文邑則也是上了一匹矮馬,幾人才朝謝府而去。

      一路上謝利貞小聲的與燕追解釋今日謝氏族長未能前來的緣故,天氣寒冷,“祖母那腿腳痛風便發了,父親聽說城南郊外,有戶姓田的人家,獵戶十分了得,獵了張虎皮,便想向他求來,虎皮可獻與殿下,順便還可買幾張上好皮料,為祖母縫製褥毯。”

      他既表了忠心,又解釋了謝應榮未來的緣故,燕追笑著點頭,看不出喜怒。

      幾人前頭走著,馬車跟在後頭,傅明華透過窗柩,看到前方一行人被淋得苦不堪言,卻又因為燕追而不敢開口說話的模樣,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這江洲的一草一木俱都是透著江南水鄉的細緻秀美。

      街道每塊青幽的石磚,彷彿都透著傳承的氣息,顯得雅緻不凡。

      起伏的樓道與隨處可見的橋樑都美得似入了畫般,濛濛細雨下,顯出一種細緻婉約的美感來。

      道路已經被清過,路上不見行人與挑擔的貨郎,乾淨得有些冷清,只是傅明華能感覺得到,不少門縫後怕是有人在盯著這邊看。

      回到了故里,江嬤嬤顯然也顯得有些興奮,她指著路過的亭台水閣給傅明華看,一邊說起這些典故來。

      傅明華也聽得饒有滋味兒,似是並沒有因為謝氏而排斥這江洲的大好景色般。

      江嬤嬤小聲道:“這一回主人倒是安排得妥當。”

      謝家謝應榮並未入仕,哪怕人人都知道他的地位不會比一個知府、太守低,可也叫不得他一聲老爺,反倒以主人稱呼。

      江嬤嬤出來自謝家,倒並不是對謝家還有舊情未了,但這一句稱呼也只是下意識的說出口來罷了。

      只是她滿臉讚歎,傅明華卻不以為意。

      謝家以為是安排得周到妥帖,恐怕在燕追眼裡,便看到的只是謝家在這江洲隻手遮天。

      越過彎彎曲曲的街道,進入了上東區後,人便漸漸少了。

      整片以江洲城中心,以城南為梁,橫至城東,佔地極廣,恐怕規格大小只在洛陽皇宮之下的謝家主宅出現在眾人面前。

      那牆足有丈把高,門口亦是氣勢不凡。

      門前安放著的石獅子看得出來已經上了些年頭,應該是出自名家之手,唯妙唯肖的。

      馬車進了重重院落,進入院中心,謝家一干人等已經候在了主殿之外。

      進入江南之後,才知大唐富貴。

      而進入謝家之後,才知這裡彷彿集江洲靈韻為一體。

      觸目所及雕樑畫柱,所用木材都是名貴之極的降香黃檀。

      雨水清洗下的石道透出古樸而莊重的顏色。

      趙國夫人由祝氏扶著,緩緩的朝燕追跪了下去。

      這一回是要見皇子,自然禮儀要該重些。

      趙國太夫人穿了一身厚重的翟衣,一頭花白的頭髮整齊的梳了起來。

      雖說已將年滿七十,可是這位趙國太夫人卻並不顯老態。看上去如五六十歲的模樣。

      眾人行了禮後依次坐下,傅明華不動聲色的坐在一旁。

      屋裡掌了燈,將雅緻非常的謝氏主宅照得十分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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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安頓

      手捧著巾子水盆等物的丫環魚貫而入,遞了帕子前來給燕追和傅明華擦手。

      不遠處裝飾的八寶閣上,擺了不少物件,許多擺件看起來都是時常把玩的,古香古色。

      不是如長樂侯府中裝扮得極盡奢華,恨不能讓人知道府中富貴一般,謝家裡卻是低調中顯得素淨。

      頭頂正中的高堂上懸了匾額,上書‘海納百川’的字樣。

      看手筆,行筆瀟灑飄逸,筆勢委婉含蓄,如行雲流水般,是漢時王氏一族的手筆。

      漢時王中坤擁兵助漢明帝建都江左,立漢朝,而被封為異姓王。

      王氏一族權勢在漢立之後達到鼎峰時期,王家那時掌漢朝半數兵馬。

      而內政之中則由謝家子弟一手掌握,那時曾有‘王與謝,並天下’的說法。

      只可惜隨著漢朝的沒落,到晉朝時期,中原勢力割據,王朝政權混亂,王朝頻繁交疊,戰亂紛爭,不少世家貴族在這長達數百年的時間中消逝。

      宇文氏族是晉朝時最終的皇族,卻死於外戚勢力陳太祖楊氏的屠刀之下。

      直到陳朝之後,才結束三百餘年混亂紛爭的局面,直至如今唐朝取陳而代之了。

      晉時因為征戰連連,政局混亂,許多前輩遺留下來的東西早就消失不見,更不要提書籍字畫等珍貴異常的傳承之物。

      王家當年名聲極響,與謝安石並稱‘王謝’,王家以書法、圍棋見長,尤其是書法,傳承至今,十之八九都已經毀得差不多了,珍貴異常,十城不換。

      就是嘉安帝的私庫之中,也不見得有幾幅‘王謝’手筆,可是謝家卻能將這樣一副匾額保存得如此完整,倒是令傅明華連連看了好幾眼。

      屋里謝家子弟都在,因傳承之故,謝家家風秉承漢晉時的風氣,娶妻不納妾,家中養妓人以娛客同時也娛自身,其餘逢場作戲算不得真,哪怕就是有了子嗣,也絕不認領。

      正是因為家風嚴謹,謝家傳承至今,對血脈十分重視。

      但哪怕是不納妾,可是謝家子嗣也是不少,別說早些時候,就是如今謝氏族長謝應榮便還有兩個兄弟,開枝散葉後謝家嫡係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這會兒一堆人進了廳堂,還有不少到如今血脈稀疏了許多,沒有資格進大廳的人還候在門外。

      人多卻顯得併不雜亂,反倒都極有禮,並沒有露出好奇打量之色。

      迎接燕追的人中,並沒有年輕後輩,倒是謝府幾房人都來了。

      傅明華看了一眼,除了其餘三姓的人因為趙國太夫人生辰早早到來,滿滿坐以位上之外,謝家長房嫡系傳承之中,除了二房、三房的人,她的外祖這一支里三位舅母都在,但唯獨不見她的母親謝氏。

      她不動聲色捏了帕子壓了壓嘴角,眼裡帶著幾分漠然之色。

      “殿下遠道而來,實在是老婦人臉上有光。”趙國太夫人微笑著,她年紀大了,燕追允了她坐下。

      不過也不敢真坐實了,只是堪堪沾著一點兒椅子的邊兒罷了。

      燕追就笑著道:“太夫人嚴重了。臨行前母妃殷切叮囑,讓我一向要替她向太夫人祝壽。”

      他雖然是笑著說話,可神情裡卻帶著世家門閥特有的矜持,冷冷淡淡的,與謝家謝利鎮幾兄弟神色頗有相似。

      若他太過殷切,謝家哪怕表面恭敬,心裡恐怕也要瞧他不上的。

      可這會兒他一旦露出這樣並不熱切的神色,反倒令進入廳堂中的眾人神色一振。

      趙國太夫人低垂下頭,牽了腰間繫著的襟子擦眼睛,神情有些動容:“勞娘娘惦記著老婦人了。”她說完,轉頭往洛陽方向拜了一拜。

      眾人扶了她起身,屋內眾人又一陣寒暄,好一陣之後趙國太夫人才道:“天色已經不早了,殿下一路舟車勞頓。舍下已備了薄酒,為您與元娘接風洗塵。”

      燕追自然點頭。

      臨分別時,他看了傅明華一眼,才與謝應榮等一干人離開了。

      餘下女眷時,趙國太夫人也看了傅明華一眼,才笑著溫聲道:“好孩子,一路可是累了?”

      她說話時與之前面對燕追時的恭敬又有不同,帶著親切與慈祥:

      “聽風軒裡已備下了酒菜,你隨我來。”

      她隻字不提謝氏,只與傅明華介紹起崔家、祝家、以及陰家的來人。

      幾家分別備了禮,傅明華與燕追已定下了親事,雖說未成婚,但四姓顯然都不願得罪這個將來極有可能會母儀天下的少女,因此送的禮都一個賽一個的珍貴。

      崔家禮最重,興許是崔貴妃的原因。崔大太太送的是一對可編為裙墜掛在腰間的玉環,那環通體潔白,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另外還送了一雙臂環,也是價值連城。

      幾人分次落座,席間趙國太夫人不時與傅明華說上幾句。

      她年紀雖大,但精神卻極好,活了大半輩子,又曾是謝氏掌權的內宅太太,趙國太夫人性格手腕自是玲瓏。她一旦有心,席間便是歡聲笑語,再沒有冷場的。

      用過了膳,又笑鬧了半天,祝大太太提議打葉子牌,耍了半天,趙國太夫人臉上顯出疲備之色,崔大太太便提出告退。

      趙國太夫人也不挽留,等到眾人走了之後,才向下人使了個眼色,望著傅明華溫和的笑道:

      “趕路這些日子,可是累壞了?”

      她與傅明華說笑,一面站起身,讓下人來領傅明華回她的院子。

      “府中歇息之處已準備妥當,你去瞧瞧,若是有不滿意的地方,便儘管與你外祖母說來,你知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必那樣客氣。”

      她一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的,傅明華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外頭丫環已備了燈籠,招呼著她過去。

      江洲這座謝府佔地頗廣,院落與院落之間全靠彎曲的迴廊門禁連接。

      不知是不是江洲的地理位置與洛陽不一樣的緣故,這裡的夜晚尤其的冷。

      傍晚時看著還好的古宅,此時莫名顯得有些陰森森的。

      那木柱之上雕刻著的飛禽走獸夜色下看來容態猙獰。傅明華打了個寒顫,江嬤嬤將她身上裹著的披風又拉得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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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7: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母女

      只是這厚厚的皮裘卻仿擋不住陰寒的天氣。

      領路的兩個丫環提著的燈籠將廊道照出點點昏黃的光圈來。

      走在左側的丫環感受到傅明華的動作,不由就抿唇笑道:“娘子可是冷了?”

      外頭還下著毛毛細雨,灑在廊頂的琉璃瓦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傅明華點了點頭,江洲原本氣溫便低,入夜之後更是寒意滲入骨子裡。

      “那走快些,這雨一下便冷得很,娘子只是初來不習慣罷了。”

      說話的丫環口音帶著江南地區特有的軟糯,輕言細語的倒是好聽。

      江嬤嬤聽著家鄉口音也覺親切,接了兩句嘴,便漸漸不說話了。

      謝家為傅明華準備的院落倒也大,不比傅明華在洛陽長樂侯府時的房間小到哪兒去。

      院中廊橋下早就候了人。

      傅明華看到謝氏時,是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的。

      她披著黑色貂裘,頭髮也梳得十分素淨,未戴首飾,夜色下顯出幾分沉暮之色。

      傅明華朝她走近,她嘴唇動了動,最終張嘴卻只說了一句:“你來了。”

      母女二人數年未見,謝氏看著笑意吟吟的少女,心中只感到無比陌生。

      謝氏極力想要回想起與傅明華生活的片斷,可是努力一想卻又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都快要想不起當年與傅明華在洛陽郊外龍門山別院時,最後一面相見時她是什麼模樣什麼神情了。

      再極力回想,便想起了她乘坐馬車時,映在紗窗上挺得筆直的身影。

      那時傅明華說的話倒是聽進心裡,還牢牢記得。

      謝氏只依稀覺得有些變化,但又從她端莊雅緻的氣態裡看出幾分當年的影子。

      想到這裡,謝氏心裡稍安,露出笑容來。

      她不常做這樣討好人的事兒,哪怕當年嫁進洛陽傅家,也是高高在上的。

      此時一笑,難免透出幾分勉強之色。

      “一路可還順利?”

      謝氏微笑著開口,眉眼間冰霜卻不見絲毫化解。

      傅明華歪著頭打量著她看,她顯然已經等了有一段時間了,嘴唇都凍得烏青。

      這樣的謝氏比當日在洛陽長樂侯府中時,好似有些不一樣,又好似沒什麼不同的。

      顯然早就料到了自己前來時可能會面臨傅明華的刁難,所以傅明華的沉默並沒有換來謝氏的局促不安,反倒是靜靜站在那裡任她打量,整個人彷彿都要融入了夜裡。

      “您在這里站了多久了?”

      傅明華微微一笑,並沒有要與謝氏表現得有多親近的意思。

      謝氏愣了一下,大氅下的手掌微微握緊又鬆開,眼中露出十分複雜的神色,像是有些鬆了口氣。

      “也不久。”她神情淡然的開口,率先邁步往正中廂房走去。

      從接到燕追等人已經進入江洲城中時的那一刻起,謝氏便知道她該要怎麼做了。

      當年的她生下女兒,卻一心繫江洲,又因傅其弦不是其良配,便覺得生無可戀。

      那時崔貴妃提出要她為其‘排憂解難’時,她其實心裡隱隱是鬆了口氣的。

      活著對謝氏來說,每天生活在長樂侯府只是一種折磨而已。

      她懷念江洲的一切,懷念這裡的山水,懷念這里四處可見的文人雅士,漢晉風範,而不是洛陽之中一群低俗之人強作風雅而已。

      她出身江洲,是江洲的嫡女,應該嫁的也是世族出身的丈夫,而不是傅其弦那樣一個貪花好色的草包,她噁心!

      謝氏厭倦了那種生活,尤其是傅其弦逼著她要她出頭為其納妾時,她更是覺得心中厭煩。

      那時她曾經那麼迫不及待想與謝家劃清一切關係,能回江洲時,她是歡喜的。

      可是當時她拋棄了一切,連唯一骨血傅明華也都捨棄了,可笑的是如今兜兜轉轉,這個曾經被她與江洲謝家放棄的女兒,卻又成為了她需要親近拉攏的對象。

      從心底里來說,謝氏很懷疑自己能不能做到這一點。

      母女情份雖說是天性,可是謝氏發現她不了解自己這個唯一的女兒。

      那時只覺得她乖巧懂事,有時也是喜歡的,可她那時對長樂侯府一切都十分排斥,並不願意親近每一個人。

      她不知傅明華喜好如何,不知她有什麼心事。

      只是知道她性情溫順莊端,不失大家風範,又規矩禮儀學得不差,女誡等女四書也背得,六經大義也通曉。

      直到那天她一心尋死不成,而被傅明華救起時,謝氏才發現自己看錯了這個女兒。

      那會兒她才發現,傅明華可能並不像她想像中那樣單純天真,否則她在那樣的情況下,如何步步青雲直上,使崔貴妃對她另眼相看,甚至求了旨意讓看重的兒子與她定下婚約?

      她這麼聰明,當年從蛛絲螞跡能猜到自己的意圖,還能在做了這樣的事情之後,片葉不沾身。

      這樣的傅明華,讓謝氏想起來都心中發寒。

      她隱藏得也太好了!那時她才多大?心機如此深,忍耐力如此可怕。

      謝家早年對傅明華多有冷淡,聯繫並不熱切,此時恐怕要靠自己前來,怕是為難。

      就是謝氏心裡,對於自己能與傅明華重修得了多少母女情都是有些懷疑的。

      身旁丫環低聲提醒:“娘子,大娘子已經走遠了。”

      謝氏愣了一下,抬起頭來。

      剛剛她沉浸在回憶中,腳步便慢了一些。而原本與她並行的傅明華此時已經走了好幾步遠,根本沒有要回頭的意思。

      謝氏心中登時一痛,臉色微微發白,卻加快了腳步跟了過去。

      “這屋裡你可還滿意?”

      一行人進了廂房,江嬤嬤看得出來謝氏過來恐怕是有話要跟傅明華說的,因此帶了碧青去整理傅明華的行李。

      這一趟回江洲要住上兩個多月的時間,帶來的東西不少,一切都需要熟悉。

      院中侍候的丫環奉了茶過來,傅明華先前便取了大氅坐了下來,捧了熱茶在手心溫著,卻並沒有喝。

      “這是去年西湖天竺寺出產的靈茶,茶水甘冽,倒是可以嚐嚐的。”謝氏也坐到了傅明華身側的椅子邊,提醒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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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8:0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六章 無話

      兩人無話可說,謝氏一句話說完,屋裡又沉默了下去。

      “隨我出去走走吧?”

      謝氏無聲的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望著傅明華看:“我帶你熟悉熟悉這院子。”她眉梢間露出幾分憂鬱,“這是我少年時期曾住過的院落之一。”

      她低垂著眼睫,神情淡漠,氣質如蘭。

      傅明華站起了身來,謝氏示意身側的嬤嬤不要跟著。

      “現如今,我也知道恐怕你是不想見到我的。”外間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從屋簷一滴一滴的落下來,砸落到地上發出‘啪嗒’的聲響。

      傅明華裙擺都濕了,此時墜墜的並不舒爽。

      謝氏聲音輕細,似這江洲的天氣,帶著蝕骨的寒意。

      “可是如今你既然與三皇子定了親,往後謝家便是你的依靠。”謝氏抿了抿唇角,這是雙贏的事兒。

      但她幾句話都說完了,傅明華卻並沒有給她回答。

      “莫非你還想靠長樂侯府?”

      謝氏抬起眼眸,不知是不是這江洲水鄉將她黛眉暈染出好看的色澤。

      她已年過三十,看上去卻不過二十之數。時光對她尤其的優待,傅明華含著笑提了提濕了之後粘順她鞋面腳踝上的裙擺,看謝氏提到長樂侯府時,淡然的語氣,就像是提到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般。

      “長樂侯府靠不住。”她緩緩開口。

      這一點不必她提醒,傅明華心裡都清楚得很。

      可既然當初謝氏知道長樂侯府的人靠不住,選擇的依舊是江洲謝家。

      現在來與她說長樂侯府靠不住,已經太晚了。

      傅明華含著笑,看著夜風下門前的情景。

      遊廊直通整個院落,連接著謝府前後宅。

      她臨時居住的院子正廂房出門便對著幾步小小的階梯,左右兩側都放了石燈柱,裡面擱了油脂,夜色下風吹得火光不住搖曳。

      綿綿細雨吹落進來,將階梯浸濕。這種陰雨綿綿的天氣讓人懶洋洋的,恨不能時時困在屋中,不要出門才好。

      幾滴雨水從廊橋屋簷頂上滴落下來,傅明華走了兩步,伸手去接。

      那水珠落到掌心時冰涼異常,使她手心都感覺到微微的刺疼。

      “今晚席間,並未看到您。”

      她轉過身,神態從容。

      只是之前還神情冷漠的謝氏一聽這話,臉上卻露出難掩的狼狽之色。

      傅明華沒有笑,說話時口吻也不帶譏諷,可是謝氏卻似咬緊了下唇,臉色泛白。

      面對這樣一個問題,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半晌之後,她才有些艱難的開口,秀氣的鼻翼微微顫動,發出一聲極輕極細的‘嗯’的聲音。

      “為什麼?”

      傅明華似是有些好奇的問出這話時,謝氏臉色就更白了。

      她手指抓住披在身上的貂裘,指尖纖纖,用力將皮裘攥緊。

      還能有為什麼呢?

      她只是江洲名義上早就死了的女兒,哪怕回到江洲之後,能錦衣玉食的活著,貂裘珠寶數之不盡,可是她卻終究不能有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謝氏抬起頭,目光不避不閃望著傅明華看:“你心裡應該很清楚的。”

      雖被戳中了痛處,但謝氏卻並不肯面對內心裡軟弱之處,她的勇敢與她秀氣的外表並不相襯。

      傅明華笑了笑,低下頭來,伸手摸了摸耳際:“我也只是那麼一問。”

      “您不要在意。”

      長樂侯府當初再不好,至少她也是這樣光明正大的身份,總比如今偷偷摸摸要好了許多。

      “我明白。”謝氏勉強牽了牽嘴角,母女二人一時間又是有些無話可說。

      “我說的話,你想想。”謝氏呆了半晌,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說了這話句正想離開,傅明華卻道:“我知道的。”

      謝氏低垂下頭,眼中淚水都要瀰漫了出來。

      她強忍了酸楚,聲音有些沙啞:“那你早些歇息。”

      說完這話,她眼中露出猶豫之色:“希望你不要恨我,你也明白,我只是身不由已。”

      傅明華望著她,沒有說話。

      “現今你也長大了,你應該明白的。”她垂下眼皮,拼命忍住要掉落下來的淚水,只是昏暗的燈光下,那水光依舊折射出礙眼的光澤。

      “長樂侯府世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心中應該明白的,”傅明華沒有回應,謝氏便聲音更輕了些:“若是換了你,你又會怎麼做?”

      “你是未來的三皇子妃,若是有人助你,將來便是天下最尊貴的人。”謝氏忍了心中感受,小聲勸道:“孰輕孰重,你心裡好好想想就是。”

      下人站得遠遠的,之前謝氏要與她說話,特地叮囑人不要過來。

      這會兒只知母女之間說了話,卻又聽不清到底說了些什麼。

      “我明白。”傅明華點了點頭。

      謝氏抬起頭,望著她看,卻見傅明華平靜的也在看她:“如果是我,我也會跟你一樣選擇。”

      她這樣不喜傅其弦,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再提。

      若是設身處地的站在謝氏的立場去看,恐怕傅明華也會做出與她相似的選擇。

      謝氏眼中漸漸露出光彩,傅明華卻笑著看她:

      “但那又如何,我不是你。”

      她的瞳孔漸漸縮緊,似是嘴唇都失去了血色,緊抿著嘴唇,下巴繃得極緊,發不出聲。

      “天色不早了,趕路一天也是疲累,您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傅明華輕聲勸她,謝氏卻再也聽不進去。

      母女兩人見面到現在,謝氏才發現傅明華連一句‘母親’都沒有再叫她。

      恐怕在傅明華心裡,當日她‘上吊自盡’之時,長樂侯府世子夫人離世,她的母親便也跟著去了。

      謝氏都不知自己是怎麼離開這宅院的。

      傅明華看她人都走遠了,才轉身過身。

      她在外頭站了一會兒,凍得手腳都僵疼了。

      江嬤嬤抱著大氅站在屋中,有些擔憂的望著她看,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娘子且放寬心。”江嬤嬤怕是以為她傷了心,傅明華披了大氅還覺得冷,聽了江嬤嬤這話也不解釋。

      進屋裡先沐浴更衣,外頭門一關,內室又燒了地龍暖和起來,傅明華才覺得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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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七章 選擇

      江嬤嬤看她這樣有些想笑,又覺得憐愛,拿了厚褥子將她嚴嚴實實裹好了,才與碧青一塊兒侍弄著將她一頭濃密的秀髮絞乾。

      “這江洲的天氣向來如此,娘子可是覺得冷了?”

      她服侍著傅明華躺下,又將簾子放了下來,又披了衣裳起身拿了剪子將桌上燃著的油燈芯剪了一截,屋里頓時便暗了不少。

      “嗯。”傅明華翻了個身,發出‘西索’的輕響。

      今夜是回江洲第一夜,江嬤嬤怕她睡不著,明日恐怕還得去詳細拜見謝府上下的長輩們,又得與表姐妹等相互熟識,若是今晚沒睡好,明日怕是沒有精神。

      她向來養得嬌氣,有些認床。

      雖說回江洲的一路上嘴裡沒說,但江嬤嬤好幾回卻聽到她翻身的聲音。

      “這府中如今是大太太掌府里中饋,太夫人早就不管小事。”江嬤嬤一一將謝家府中一些她自個兒知道的事情緩緩說來,傅明華牢記在心中。

      謝家人丁並不算稀少,且十分團結。

      在江洲紮根多年,謝家在這一帶聲名鼎盛,從早前謝老族長在生時,長袖善舞,與世族名流交好。

      當年入仕的江陵才子中,起碼有大半曾是謝家的座上賓。

      就連如今朝中不少大臣,都曾得謝家恩惠。

      傅明華將江嬤嬤說的話一一記在心頭。

      說完了正事兒,江嬤嬤透過天青色的紗幔,撐起了身來,看到傅明華背對著床沿,將蠶絲被夾在腋下,露出只著了單薄寢衣的圓潤肩頭。

      青幽的髮絲鋪了一床都是,那杏色的衣裳隔著帳子,背影顯得有些朦朧。

      江嬤嬤伸手將絲幔撩開,拉了傅明華的手起來,直到提了被子將她捂得嚴實了,才輕聲道:“娘子可別貪涼,仔細凍了肩膀。”

      傅明華翻了個身,江嬤嬤看她眼睛半瞇,伸手便輕輕在她背上溫柔的輕打起了拍子。

      “娘子可是睡不著?因為今晚……”

      她放軟了音調,就如哄幼時的傅明華睡覺一般,拍打的節奏不緊不慢的。

      “倒也不是。”

      知道江嬤嬤指的是晚上謝氏過來找她的事兒,傅明華搖了搖頭:“她來是想勸我往後與謝家合作的。”

      江嬤嬤愣了一愣,小聲的問:“那娘子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想起了傍晚回謝府的馬車上,傅明華說過的話。

      當時她看到江洲里家家戶戶都對燕追一行迴避,顯然事先得到了消息。

      那時在江嬤嬤看來倒並沒有想那樣多,恐怕因為她是江洲人的緣故,對於謝家在江洲能有這樣的地位與影響力,在江嬤嬤心中是絲毫沒有覺得詫異的。

      她興許是早就習慣了這一切,只當謝家為了迎接三皇子而費心盡力,卻從未想過朝廷有可能忌憚江洲謝家的聲望與影響力。

      直到傅明華提醒。

      “娘子是不是覺得,皇上對世家難以容忍?可是容家如今正得勢。”

      傅明華一向心有成算,江嬤嬤問了她一句:“再者說貴妃娘娘也是出身世族,三皇子同樣也得世族支持。”

      世族的力量不容小覷,太祖打天下時,陰氏、祝氏出盔甲出武器與馬匹,謝家、崔家出糧草出銀錢。

      這也是天下大定之後,太祖清洗了不少世族,卻唯獨未碰四姓的原因。

      雖說在江嬤嬤看來,傅明華說得也有道理。

      興許在掌權者眼中,難以容忍世家勢大,可三皇子燕追母親乃是出身青河崔氏,又有傅明華這樣一層原因,朝廷現階段對四姓趕盡殺絕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謝、崔等四姓能傳承數百年之久,總是有其中的緣故。

      前朝都未能對四姓趕盡殺絕,太祖都不敢輕易動手,只能徐徐圖之。

      哪怕這大唐皇族再容不得世族,暫時也是對這四姓無可奈何。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娘子一步步到如今也不容易。”江嬤嬤有些憂愁,就怕她與謝家生分,到時謝家不一定會站在燕追身後。

      現如今長樂侯府也是自身難保,傅侯爺也急著要攀靠山的。

      崔貴妃又是四姓之一的青河出身,嬤嬤真擔憂傅明華與謝家生出嫌隙,到時會使崔貴妃刁難她了。

      傅明華雖然定下了與燕追的親事,但就怕好事多磨。

      “嬤嬤不必擔憂。”傅明華看著江嬤嬤緊鎖的眉頭,不由微微一笑:“這話我原也不說,今日嬤嬤記在心裡就是了。”

      她壓低了聲音,緩緩開口:“不親不近,不疏不遠。”

      嘉安帝始終會對世家下手。

      哪怕是如今嘉安帝似是對世家多有包容,甚至對容妃也是寵幸有加,並愛屋及烏對容家世族的人多有提撥。

      可傅明華卻隱隱覺得不對頭。

      一個掌控欲強的皇帝,怎麼會容忍世家分割君主的利益與威信?

      臥榻之旁不容旁人酣睡,嘉安帝必有後手。

      她對謝家的態度就是,既不親近,但也不會過於疏遠。

      如江嬤嬤所說,世家大族是個龐然大物。

      皇室的根基太淺了,一旦貿然動四族,先不說四族會不會善罷甘休,光提陰氏的兵器盔甲,祝家每年向朝廷提供的戰馬,便足夠朝廷忌憚了。

      崔家有女十家求,世族門閥之中如今不少崔氏女內宅里當家做主。

      更不要說謝家在江陵紮根多年,在江陵才子中聲名鼎盛,一旦皇室朝謝家下手,光是天下讀書人的唾沫都足夠使朝廷遺臭萬年。

      在這樣的情況下,嘉安帝哪怕是想要向世族下手,也絕對不敢貿然行動。

      清除世族並非一日可成,少則十數年,多則二三十年都有可能。

      所以她表明自己的態度,江嬤嬤便臉上現出嘆息之色來。

      她是聽出了傅明華話裡的意思,除了指出謝家如今的情況之外,還是在與謝氏劃清界線的意思。

      江嬤嬤嘆了口氣,傅明華心中什麼都有數,自然輪不到她去張口。

      伸手掩了掩唇,傅明華小聲道:“睡吧。”

      江嬤嬤應了一聲,才裹了被子躺到那木腳踏上了。

      只是開始她還擔憂傅明華睡不著,卻沒想到最終睡不著的是她自己了。

      早晨天色不亮,傅明華便起身梳洗收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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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8: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八章 遇上

      下人領著她朝趙國太夫人崔氏的房中行去,謝家園中地上還未乾,但雨卻停了,園中種著的植卉翠綠的味子上掛著點點霧珠。

      昨夜屋頂上遺留的水跡還順著屋簷緩緩的滴落,傅明華來到崔氏的房中時,院中已經有不少人都來了。

      她不是來得最早的,但也不是來得最晚的。

      雕花胡床正中仍是空餘的,侍候的婆子殷勤的上來取了她的披氅,屋裡傅明華的太祖母祝氏也在,正與幾個婦人側頭說著什麼。

      謝家老宅少有見到洛陽新貴府中才有的椅子,這裡卻幾乎都是胡凳以及類似小榻般的胡床,足可坐兩人左右。

      若不是這樣的場合,昨日歸來時,一群婦人大多都是席地而坐。

      祝氏聽到腳步聲時便抬起了頭,看到傅明華進來時,她眼中掠過幾分意外之色,顯然沒想到她這樣快便來了。

      她今年不足五十,看上去卻如四十左右,梳了娥鬢,戴了金絲鬢唇,幾縷流蘇垂墜下來,顯出她有些嚴肅高傲的面容。

      祝氏化了酒暈妝,眉毛描得極黑,暈染開的胭脂從兩頰將眼角眉梢都覆蓋了,更顯她氣勢豐足,打量人時帶著隱隱的審視味道,怕是一般小娘子站她面前都得心虛氣短抬不起頭。

      除了祝氏之外,還有謝家二太太與三太太,以及幾個小輩,都是三姓出身,以保血統。

      “元娘來了。”祝氏笑意吟吟沖她招手,“怎麼來得這樣早?昨夜可是睡得還習慣?缺什麼儘管與外祖母說。”

      她穿了一身姜色長裙,配湘妃色上衣,身段豐腴,臉頰飽滿。

      見傅明華上前,便拉了她的手殷切的交待:“若是下人有侍候得不周到的地方,儘管來說。”

      “嫂嫂早就心心念念二娘的獨女,如今總算是見成了。”說話的是謝二太太陰氏,她比祝氏年歲小些,但從外表上來看都差不多。

      此時說完話,見傅明華看她,便笑著道:“元娘,若是得空了,來我院中玩耍,你難得來江洲,你那殊歡妹妹早就惦記著了。”

      “多謝二叔祖母。”傅明華行了一禮,陰氏愣了愣,頓時便有些意外了:“難為你記得我。”

      昨日傅明華初來乍到,又見了那樣多人,二太太心裡壓根兒沒想過她能認得出自己,臉上笑容便多了幾分,握了她的手,隨手褪了腕上一隻鐲子向她手上套去:“好孩子。”

      其餘幾人便都忙著要拿禮物。

      昨日雖也有送,但謝家規矩不少,昨天匆匆送了,人都不見得認得齊全,因此今日是要再送一回的。

      傅明華見過了屋裡幾位長輩,那後頭謝家的其餘人才匆匆來了。

      傳承了多年的世族,謝家的小輩倒是真不少的。

      光是與傅明華平輩的表姐妹們便有十七個之多,傅明華來謝家時便已經將謝家的人名單背熟了,此時只要能將臉與名字對上勾便成。

      趙國太夫人從內室出來時,堂中二三十人,數代同堂了。

      “元娘頭一回來江洲,便拿謝家當自己家裡似的。”崔氏這話讓謝家一堆小娘子的目光都落到了傅明華的身上。

      傅明華微笑著點頭。

      不論在此之前,四姓之中其餘女眷因為長樂侯府的緣故,對於傅明華都並沒有多少好感,但此時看她進退有度,溫婉大方,倒與她們想像中並不一樣了。

      從崔氏院中出來時,大房之中謝殊晏與二房里謝殊歡都對傅明華頗為親近的樣子。

      謝家的小娘子中,獨有她們與傅明華年紀相仿,因此邀她明日前去江陵府玩耍。

      傅明華一一笑了,又讓江嬤嬤拿出早就備好的禮物與謝家兩位小娘子交換了,幾人才沿著遊廊朝另一側走。

      “元娘一來,天公都做美,天氣放晴了。”謝殊宴是謝大爺謝利鎮的長女,長得與謝氏有幾分相似,穿著迎春花色長裙,上身則是粉色上衣,臂間套了玉環,手腕上戴了一對鑲了寶石的金鐲,走動間足下鞋面上綴著兩顆碩大的明珠,走動間一晃一盪,十分惹人注目。

      相較之下傅明華的打扮便顯得要素淨了許多。

      倒不是說她衣裳穿戴不如謝殊宴,只不過是她不喜華麗裝扮,收拾得素素淨淨罷了。

      “母親新送了我一套百鳥長裙,我還未穿戴過,若是元娘喜歡,我讓人送來元娘你院中。”謝殊宴望著傅明華微笑,她這樣的態度讓人十分舒服。

      說著送東西,既不是施恩般的語氣,又不見多少討好之色。

      傅明華便笑著搖了搖頭:“哪裡能搶五姐姐的風采?”

      謝家按輩份排行,謝殊宴前頭還有幾個姐姐,卻都已經出嫁。

      她也定下了親事,許的是祝家,婚禮定在後年三月。

      明年因燕追與傅明華的婚事之故,不少人都被迫提前或是推遲,不敢與皇子撞上了。

      謝家這樣的門戶,嫁女兒不可能倉促,寧願晚些都比早了好。

      她比傅明華還大了幾個月,等到出嫁時都已經十七了。

      謝殊宴聽傅明華拒絕,也就沒有勉強。

      走了一段,謝殊歡就指著前頭道:“那邊遊廊過去是小隱園,府中花露香精俱都出自小隱園中,表姐可要去看看?”

      她歪了頭望著傅明華看,傅明華也就點了點頭。

      出了遊廊下了階梯之後,便能看到小隱園的拱形門了。

      地上還有些濕滑,江嬤嬤小心翼翼扶了她,唯恐她跌倒了。

      院牆之上爬了不少藤蔓,地上以打磨得光滑的鵝卵石鋪路,顯出幾分樸素典雅的清幽。

      門口兩旁各種了叢叢細竹,微風夾雜著泥土的腥氣以及草木的芬芳,傅明華小心翼翼的提了披帛,還未走兩步,就聽到另一端有聲音傳來:

      “殿下龍鳳之姿,卦象亦是……”

      聲音有些蒼老,一聽這話,謝殊歡頓時便愣了。

      “是郭先生。”

      傅明華腦海裡第一時間想起的,便是那位名滿天下的鬼谷派後人郭正風了。

      只是她很快回悟過來,這位郭先生已是年近百歲的高壽,向來居於雲夢山。

      雖說郭正風與謝家交好,但他這把年紀,親自前往謝府的可能性不太大,極有可能只是郭氏後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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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16 17:38:3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九十九章 算卦

      那說話的聲音不大,顯然說話的人在這‘小隱園’中,又離幾人有些距離。

      謝殊歡登時精神一振:“早前兩日,郭先生來到了府中。”

      她話一說完,一旁謝殊宴便看了她一眼,望著傅明華微笑道:“這郭先生乃是郭正風後人,是鬼谷出身,頗得郭老先生真傳,推演算術十分厲害,祖父早前曾得他指點,想必此時也正在為殿下推演卦象。”

      謝殊歡就道:“我們也去吧。”

      走到此地,錯過也實在可惜。

      傅明華對於這郭先生也實在是有些好奇,便也點了點頭。

      這邊幾個少女的動靜早有下人報與謝應榮了,傅明華等人過來時,他笑著衝幾個女孩兒招了招手。

      小隱園中一座八角涼亭裡此時四周掛了竹子編織的簾席,擋住了大半風雨。

      亭子寬大異常,中間擺了紫檀桌案,燕追、謝應榮等席地而坐,正侃侃而談。

      侍候的下人守在亭外,桌上擺了香爐,亭中一旁有隨侍正跪在一隻小爐旁,拿了扇子小心照顧著火爐,上頭擺著茶壺,正冉冉升起熱煙。

      亭內除了燕追與謝應榮父子之外,還有幾個穿了儒袍,留了鬍鬚,樣貌有些面生的男人。

      幾個小娘子提了裙擺上亭,燕追目光就落到了傅明華身上。

      她今日梳了雙髻,可卻兩側髻並未全挽起來,反倒各留一縷垂落在胸前,顯出幾分少女的嬌俏。

      興許是平日看慣了她梳裝打扮一絲不苟的樣子,燕追以往見她時,她總是頭髮抹了油梳得齊整,連根髮絲都極少會亂,冷不妨看她這模樣,倒覺得有些驚艷。

      “怎地來這邊了?”

      謝應榮看了燕追一眼,見燕追目光落在傅明華身上,當著眼前這群人的面,絲毫沒有掩飾他心思、意圖的模樣,目光沉了沉,嘴里便問起謝殊宴話來。

      “回祖父的話,表妹初來乍到,原是想帶她來小隱園看看,卻不想祖父也帶了客人來。”

      謝殊宴微笑著開口,亭中幾個說話的中年人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謝家這一代的女兒規矩氣度都不差,在教養女兒這方面,許多新興世族與謝家完全是沒有辦法相比的。

      學了皮毛也學不會精髓。謝家的姑娘往那兒一坐,便能讓人感到她良好的家世與修養。

      “昨晚可睡得習慣?”

      傅明華一來,燕追眼睛里便再也看不下旁人了。

      他溫和的開口問話,亭中幾人都看了謝應榮一眼,緊接著目光才隱晦的落到了傅明華身上。

      “江洲天氣不比洛陽。”燕追感覺到了亭中眾人有些詫異的眼神,卻絲毫也不放在心上。

      再過不了幾天他便要離開江洲,這一走便不知多久才能再與傅明華見面了。

      這會兒傅明華不過來,晌午之後他也會去尋她的。

      謝應榮嘴角邊微笑不變,眼神卻變得意味深長。

      傅明華看了他一眼,謝應榮已經讓人添了墊子使幾個小娘子坐下。

      她一來便使燕追目光總落在她身上,最終謝應榮自然是安排傅明華靠著燕追坐下,而謝殊宴兩姐妹則是分別坐到了兩人的長輩身後。

      桌上還殘留著水跡,上面簡易的畫出了六十四宮八卦格。

      傅明華才看了一眼,燕追便低垂了頭,半側臉問她:“可看出來了?”

      他的臂膀側著像是要抵到傅明華的肩了,身上傳來淡淡龍延香的氣息,側過來的半張臉精緻異常。

      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吹拂過傅明華的臉龐,她忍了臉頰酥麻的感受,點了點頭。

      坐在燕追下手的一位穿了灰色儒衫的中年人便看了她一眼,臉上神情看不出喜怒。

      “乾卦。”九五,只是餘下的話她沒有說了。

      她並不是裝模作樣,這話一說出口,那中年人不由又看了她幾眼,眉心漸漸就皺了起來了。

      這是一個頗有意思的卦象。

      燕追臉上帶著微笑,半側著身體,傅明華離他這樣近,能看到他長長的劍眉。

      他的眉色澤並不濃,但眉毛卻根根分明,呈斜飛之勢,顯出他飛揚的氣勢。

      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卦象。

      周易中,若陽爻出現於第五爻時,則是吉利。

      九五爻位之上象徵君王,以龍比君,九為陽。

      故飛龍在天,是指君王大有作為之時。九五之尊指皇上。

      郭先生竟為燕追推出這樣一個卦來。

      將卦象與燕追情景一結合,傅明華心中玩味,燕追卻轉頭沖她微微一笑,她也回了個笑容。

      亭中幾人都對這卦象心照不宣,之前盯著傅明華看的中年人沉默半晌,才望著謝應榮笑:

      “謝兄,這位便是長樂侯府的長嫡女,令媛之女吧?”

      謝應榮就笑:“郭先生好眼力。”

      被他稱為郭先生的中年男人聽了他這話,揚了揚眉梢,目光落在桌上。

      那水跡已經消了大半,謝應榮的誇獎並沒有使他露出笑容。

      郭家與謝氏頗有淵源,謝家這一代女孩兒不少,但是這個年紀的卻不多。

      三皇子對她頗為親切,傅明華的身份便壓根兒不需要再猜了。

      “難得。”

      郭先生笑了一聲,燒水泡茶的長隨終於泡好了茶,一一將茶杯分送到幾人面前,傅明華也接了一杯:

      “當不得先生誇獎,只是強背罷了。”

      她這句話倒不算是謙虛。

      傅明華曾讀過幾年周易,對六十四位卦背得倒是熟,不過卻只屬於強記,並非真正心領神會。

      “只是班門弄斧,若非先生推演出來,我也是不明白的。”

      她說完這話,郭先生臉上笑意便更深了一些:“小娘子客氣,我讀了多年,也不過會個皮毛。”

      謝應榮聽他這樣一說,便不由大笑:

      “郭先生太過謙遜,不過許久未見,先生不如趁這機會,替我也推演一卦。”

      郭先生欣然應允。

      只是他越推到後來,神色便越發凝重。

      傅明華看了一眼,郭先生卻伸手將桌上的水跡拂去。

      “我與善正難得前來江洲一趟,定當要品嚐江陵的美食,前往岳陽樓飲酒一番才不需此行的。”郭先生微笑著,謝應榮目光閃了閃,自然是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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