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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李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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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莞爾wr] 長嫡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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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6:4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章 強拆

    李輔林可是嘉安帝親信,當初嘉安帝曾是太子時期,便在東宮任太子賓客,是四品的官員。

    嘉安帝登位之後,李輔林便極受重用,雖無丞相之名,卻行丞相之事。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個職位之重,便可想而知了。

    時至今日,大唐之中也不過只得一個李輔林。

    但嘉安帝是什麼意思,他扶持容塗英,莫非是有意要使容氏一族崛起?

    崔貴妃的牙齒緊咬了起來,此時再沒有了笑臉。

    嘉安帝一面給燕追榮耀,一面又扶持容家起來,他難道是有意要維持朝中局勢平衡?

    她原本握住傅明華的手握得更緊,一時之間聽了這個消息,簡直說不出話來。

    容塗英勢力越大,便對崔貴妃母子越不利,她心中嘔得滴血,卻死死咬緊了牙關。

    “呵呵。”好半晌,崔貴妃才硬擠了個笑容出來,心裡卻已經是萬馬奔騰,一連深呼了好幾口氣,才忍了氣:“追兒該與我早說!”

    燕追已經走了幾日,若是早知這事兒,她也好從中周旋,使法打消嘉安帝主意。

    “只是猜測而已,做不得準。”傅明華話雖然是這樣說,但崔貴妃知道自己兒子性情,十有八九是已經敢肯定這事兒了,否則沒有影兒的事,他是不會與傅明華說的。

    之所以沒跟自己說的原因,崔貴妃猜也猜得出來,無非是嘉安帝做的決定,旁人也難以打消他定下的主意,與其使崔貴妃打草驚蛇,惹嘉安帝不喜,倒不如將此事忍在心中,伺機再尋機會。

    崔貴妃心中也知道這些,但她仍是覺得難以嚥下這口氣。

    嘉安帝實在是太偏心了!

    “您也不用著急,依我瞧來,落日黃昏,也總得有個過程。”

    傅明華扶了她坐在椅子上,那椅子雖未濺水,但這樣的天氣裡總是略潤,顯得陰冷。

    “容大人當初向皇上舉薦了一個姓李的上鎮將,當時還親自帶了這位大人的兄弟進宮面見聖人。”

    她微笑著,抬手壓了壓髻,風吹得傅明華略闊的袖口不住飛揚,露出一截白生生的皓腕來,上面戴了一個鑲了玳瑁的鏤空金環,更是襯得她肌膚似雪如凝脂。

    崔貴妃知道她這樣說總有緣故,便忍了心中焦急,聽她接著說下去:

    “當時見過那位姓李的郎君,長得倒是姿彩翩翩。”

    傅明華目光一轉,便問:“只是不知可曾婚配了?”

    崔貴妃不明就裡,只是卻將此事記在了心頭。送走了傅明華,她吩咐靜姑去查起這姓李的上鎮將來。

    靜姑找的人很快便回來了。

    傅明華記憶力不錯,上鎮將裡,又是姓李,還是容塗英所舉薦的人,靜姑派去的人稍加一查,便查出來了。

    容塗英這些年有意染指朝政,意圖使朝中多有自己人,所以向嘉安帝舉薦了不少人才,這姓李的便是其中一戶。

    李彥輝當年得幽州太守趙成宏看重,而投了容家的門路。

    他有一個弟弟,正是當初隨容塗英一道曾進過宮,名叫李彥安,容貌斯文,據說曾讀詩書,通音律。

    崔貴妃在聽到這裡時,登時便想起一個事來。

    容妃的女兒雲陽公主如今已經開府另住,只是名聲很不好。

    鞭打朝廷命官,定好了親事卻仍在府中養面首,完全不給酉陽王府郭家的人絲毫臉面。

    七月燕追大婚後第二日抽了她一鞭,抽得她臉都花了,如今在公主府養傷,聽說脾氣十分暴燥,好些天沒出府了,名聲並不好。

    只是礙於容妃、嘉安帝,沒有人敢說罷了。

    崔貴妃伸了手指點點唇角,輕輕笑了起來。

    八月中旬,嘉安帝祭天求停止水災。

    而祭壇祝版之上文字寫得不夠工整,懸掛的天燈其中一盞出了意外,而使嘉安帝十分不滿,祭祀之禮一完,當即斥罵禮部尚書羅應泠以及工部侍郎宋興等人。

    傅明華歪坐在炕上,拿了本書在看,旁邊一碟子敲開的核桃仁兒供她取用。

    “皇上大發雷霆,那禮部羅大人、工部宋大人等,都是王爺的人。”

    紫垣跪在傅明華面前,拿了個小錘替她敲核桃,敲好的核桃便交到碧雲手裡,放進小桌子上的碟子中。

    傅明華撿了核桃吃,聽了這話便瞇了瞇眼睛,顯然是有人從中作梗,想使嘉安帝著手剪除燕追勢力了。

    而這個人除了容妃之外,不做他人想。

    正說話間,外頭傳來有人回話的聲音,不多時,碧青擦過了臉換了鞋才進內室來,頭髮衣裳都有些濕,裙擺之下有擰過水的痕跡,顯然是一路匆匆趕回的。

    “雲陽公主拆了裴濟的老房,如今裴家人都跪到了宮門之外。”

    這話一說出口,江嬤嬤等人都驚呆了!

    傅明華示意碧藍倒杯熱茶進來,碧青捧了熱茶,臉上才回復幾分血色,心裡整理了一番語言才道:

    “今日奴婢回了侯府,出來時便正好碰上。”

    眼見已經八月中,傅明霞的婚事定在了八月二十一日,沒有幾天了。

    傅明華早前便讓人備了禮單,今日讓碧青清點了一番之後送到了長樂侯府。

    她辦完了差事,回程途中便正好看到燕瑋氣勢洶洶,將裴家房屋拆了。

    當時裴家的房子離長樂侯府只有不遠的距離,當時拆卸院牆時的動靜,將碧青都嚇著了。

    一群如狼似虎的侍從將裴家的人從府裡拖了出來,扔得滿地都是,一家老小哭的哭,喊的喊,卻無可奈何。

    這邊的動靜引了一些門房出來看,但在見到是雲陽公主府的人在‘買房’之後,便都將頭縮回去了。

    碧青看了一會兒,還險些遭人打了。走時裴家的人要去宮門前跪著,求嘉安帝主持公道,她才匆匆回來。

    一回來便急著過來將這事兒跟傅明華說了。

    她說完了話,才抱著茶杯小小口的喝。江嬤嬤聽到此處,終於忍耐不住:“裴家好歹也是忠良之後,這也實在是……”

    能住在長樂侯府不遠的地方,可想而知裴家也不是平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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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6: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一章 激化

    裴濟是先帝初期時的老臣,是永昌二年登進士。

    唐代進士只取二十六名,每三年一大考,可想而知,天下學子眾多,能擠入進士門的人,都非泛泛之輩。

    俗話有言,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

    這裴濟考中進士時,已經五十有六了。

    中了進士之後,他投贈干謁於各權貴,後受當時的禮部侍郎蘇隱引薦,而後任鎮州縣丞,為縣令處理一些雜務,生活困苦。

    當時任縣令的胡適因受人彈劾罷官,他被破格提為縣令,而後開始步步青雲。

    太祖後期,他敢於直諫,憂國憂民,深得先帝看重,後官至中書侍郎,後賞花落井而死。

    他在生時先帝賜宅院與他居住,死後太祖感念其恩德,還曾為他題句,並賜其子勳位,雖至今裴家不見天才絕豔之輩,但今日一事也算是遭了橫禍了。

    裴家的宅院正巧在雲陽公主府不遠處,雲陽公主若想了其他方兒使人遷走,看在她身為帝姬,裴家勢弱不敢與她爭鋒,悄悄搬走了就是。

    但偏偏她驕橫無比,這樣下雨的傍晚,直接將裴家人拖了出來便搶房,也實在是太囂張了些。

    傅明華聽著碧青說話,又吃核桃吃得口乾,便端了熱茶喝了一口。

    “奴婢走時,裴家哭得十分傷心,稚子無辜,實在可憐。”碧青小聲的道,江嬤嬤就嘆了口氣。

    “無權無勢而已。”傅明華說了一句,碧青便不出聲了。

    嘉安帝晚上便聽說了此事,急召雲陽公主進宮。

    秦王府位於太和門之側,離宮中也近,傅明華第二日便進了宮見崔貴妃。

    途經月華門時,正好便遇到了從宮內出來的容三娘一行。

    她坐在小輦之上,由四個宮女抬著,臉色微白。

    兩方人馬遠遠遇到,抬著容三娘的宮女便停了下來,要避到一旁。

    她冷冷的吩咐:“誰讓你們避開?”

    幾個宮人險些哭出了聲來。

    與傅明華相比,她只是一個沒有品級的容氏之女,雖說得皇上寵愛,可到底無名無份。

    而傅明華就不同了,她是親王妃,品級遠在容三娘之上。

    哪怕就是皇上寵她,如今她懷了身孕,進宮之後也不過是個昭儀,仍見了傅明華要行禮的。

    此時見傅明華而不讓,若皇上寵她倒不會怪罪,但若傅明華追究,抬輦的宮女始終是要倒霉的。

    “王妃……”

    江嬤嬤靠近馬車,詢問傅明華的意思。

    傅明華也聽到了容三娘的話,微微一笑:“讓她吧。”

    天欲其亡,必欲其狂!

    碧雲等人有些憤憤不平,便仍是聽了她的話,驅著馬車側讓於一旁。

    容三娘經過時,嬌聲大笑,聽得碧雲等人臉色便更難看了。

    來到蓬萊閣中時,崔貴妃顯然早就知道了此事,握了她的手道:“委屈你了。”

    “怎麼會委屈?”

    傅明華微微一笑,她不會允許容三娘活著。

    “跟她又沒什麼好計較的。”

    崔貴妃聽了這話,就只當她心性好而已。

    “昨夜皇上大發雷霆,容妃被訓了個灰頭土臉。”崔貴妃笑得恣意,她昨夜便有先見之明,趕去勸皇上消氣的功夫,提議讓人將容三娘接進了宮裡。

    容妃都滅不下來的火,容三娘卻滅了下來。

    “今晨容三娘輕聲細語的勸皇上,容妃當時還跪在宣徽殿裡,侄女勸了半晌,皇上才讓她起的。”崔貴妃敢保證,經過此事之後,容妃對於容三娘怕是不止不會感激,還會恨她入骨的。

    崔貴妃當時瞧著容妃有些疲憊的臉色,此時又勾了勾嘴角。

    “最重要的是,當時雲陽對容三娘一臉感激。”反倒是對為她跪了半宿的容妃正眼不瞧的,如此一來容妃自然是大受打擊。

    “她怕是又要病的。”時至今日,容妃再是老謀深算,嘉安帝的心思不在她身上,靠的便只有這些不入流的小招式了。

    崔貴妃親眼見著傅明華一步一步部署,從當初設計使雲陽公主外嫁簡叔玉,而後簡叔玉反唐,卻兵敗自盡之後,燕瑋性情大變,與容妃處處作對。

    還有容三娘這個礙她眼的,將她的寵慢慢分走。

    年輕的容三娘正慢慢蠶食著容妃所擁有的一切。

    “容妃娘娘當時臉上神色如何?”

    傅明華聽到這裡,卻仍覺得有些不大放心,問了一句。

    崔貴妃就道:“當時不動聲色,但脖子下青筋卻都綻起。”

    聽崔貴妃這樣一說,傅明華心頭不自覺的長舒了一口氣。

    若容妃當時又怒又恨,十有八九是假裝的。像容妃這樣老謀而深算的人,心中越是恨極,越是不動聲色。

    反倒若是作戲,才會十分誇張。

    但此時聽崔貴妃說她仍作鎮定,傅明華便敢肯定她心中定是氣瘋了。

    “皇上封了裴晉元一個尚書省工部之下水司員外郎,又另為裴家擇一府邸。”才將此事平息。

    傅明華心中琢磨著,嘉安帝這行為舉動有些不大正常。

    若照情理來說,嘉安帝當初將雲陽公主嫁簡叔玉,而後簡叔玉謀反。

    哪怕容妃能言會道,說得嘉安帝心中對於當初將寵愛的女兒嫁了這樣一個反賊,而使女兒年紀輕輕便守了寡,還落了胎而感到有些憐憫,可這憐憫也不應該是無止境的。

    細數之下,燕瑋回洛陽之後闖下不少禍事,名聲在外,嘉安帝就是再多愧疚,也應該磨滅了。

    可他對燕瑋卻再三容忍,這種容忍不像是父親對於女兒的寵愛,反倒像是有意放縱,而背後有什麼緣故般。

    她想到了容妃,但一時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便皺了皺眉,暫時將這種念頭壓了下來。

    崔貴妃心情很好,容妃一倒霉,她便開心。

    此時笑得嘴都合不攏,要留傅明華在宮裡住一宿。

    當天便聽到嘉安帝處理了裴家的事後,派了黃一興前來,要向崔貴妃借幾位規矩教得好的嬤嬤到公主府,教雲陽公主規矩。

    嘉安帝下令,崔貴妃自然便從善如流,挑了幾個婆子送去,這舉動一下便捅了雲陽公主的馬蜂窩,當下跑到容家裡與容三娘訴苦:

    “不就是想將府擴得大些?父皇卻如此小題大作,還送了幾個賤婢來折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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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7:0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二章 彈劾

    雲陽公主性情驕縱,容三娘也不是柔順懦弱的性格,對她這樣大逆不道的話,當下也便點了點頭。

    兩人身為表姐妹,在燕瑋出嫁之前關係便不錯,容妃雖然數次三番告誡燕瑋不要與容三娘有往來,但燕瑋又哪兒肯聽她的?

    尤其是簡叔玉死後,母女倆生出嫌隙來時,燕瑋反倒與容三娘更親密了。

    八月中旬,雨不止沒小,反倒大了起來,​​黃河水氾濫,洛水漲了上來,將沿岸的民族都淹了。

    嘉安帝再次祭天,雨水仍是不停,嘉安帝下罪已詔,認為百姓受苦,而是自己無能之故。

    令百姓禁三月娶嫁喜樂等事,旨意一傳開,旁人倒不如何,傅明霞卻險些笑瘋了。

    燕追前往太原府及黃河沿岸,指揮防洪及安置災民。

    而洛陽里嘉安帝備下糧食,安排了人馬送入受災之地。

    洛陽里人心惶惶,河水已經漫過堤壩,許多坊市都進了水,只是皇宮位置偏高,尚未受災而已。

    雨水卻是還沒停下來。

    早上醒來時,聽著雨打在屋頂上發出的聲響,傅明華睜開眼,等碧雲端著水進來。

    現在才八月,去年這個時候,還是陽光明媚之時,今年卻是被子都增厚了。

    碧雲侍候著傅明華起身,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今日好幾些人都受了容三娘子之邀,前往珍寶閣。”

    而傅明華貼子都未接到。

    外面雨下得‘淅淅瀝瀝’的,傅明華低頭看了她一眼,她頭髮帶著水氣。

    碧雲是傅明華屋裡侍候的大丫環,地位遠較普通下人高,並不需要出去行走,沒怎麼淋雨的緣故。

    低等的丫環是連進屋的資格都沒有。

    就是這樣,她頭髮衣裳也不是全乾的,可想而知雨是有多大,在這樣的時候,大唐飽受水災之苦,嘉安帝甚至還下了罪已詔,禁婚嫁宴樂之事的時候,容三娘還在設宴邀人前往珍寶閣?

    “有哪些人去了?”

    她任由碧青與碧藍替她脫了衣裳,洗漱之後換了乾淨的袍子出來,瞇著眼睛就問。

    “聽說雲陽公主也去了。”

    除了雲陽公主之外,還有衛國公府、靖王府的人都去了。

    就連定國公府的娘子以及岐王府中世子妃都接到了邀約,唯獨傅明華連音訊兒都沒有接到的。

    碧雲說起這事兒,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傅明華卻不惱反笑,碧雲有些不解的看她。

    “您為什麼不生氣?”

    容三娘擺明輕視了她,前些日子宮中遇到時,容三娘十分囂張,還要傅明華這個正品的親王妃與她讓道,如今設了宴也不請傅明華,實在是太不給人臉面。

    “國難當頭。”

    傅明華說了這幾個字,便坐在椅子上,任由梳頭的宮人替她攏頭髮。

    今日又不需要出門,更不用像普通人家,早晚還要侍候婆婆,向長輩請安,她頭髮便挽得簡單,連妝也未畫,只是以香夷子抹臉,收拾齊整也就是了。

    “哪有功夫嬉戲取樂,我要抄寫經書,等到水退之時,送到白馬寺中謝佛還願!”

    她翹了手指掩唇笑。

    容三娘給她這樣一個好機會,若不落井下石,豈非辜負了這天時地利的好機會?

    碧籮聽了這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看傅明華巧笑顏兮,便聽命的下去為她備紙墨筆硯了。

    當天容三娘設宴之後,便聽說宴中有位名叫李彥安的青年,文筆容貌十分出眾,性情又是風流端雅,三公主燕瑋欣賞他人品樣貌,數次召他進公主府,為三公主畫像。

    一來二去,洛陽里便有了些流言傳出來。

    傅明華聽到這些消息時,便只是笑了笑,低頭又抄經書。

    崔貴妃行動迅速,當天她只是提了那麼一句,崔貴妃卻很快反應過來,並將這事兒辦得妥貼,也實在是很厲害了。

    九月十一日,洛陽的水已經沒進了宮牆,雨便漸漸小到了,到了傍晚,便難得沒有再聽到雨聲,第二日白天一看,雨水歇了,久違的太陽才鑽了出來。

    眾人歡欣鼓舞,太陽一出,便似揮去了積累了一段時間的陰霾。

    嘉安帝頒布政令,免六個月稅賦。

    此次水災百年一遇,災後所需要處理的事情不少,各地災民需要安撫。

    傅明華進宮時,崔貴妃得知她抄了經書祈福,對她此舉大為讚賞,兩婆媳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崔貴妃心情很好:

    “虧你有心,有些人在國難當頭時,還只知取笑玩樂。”

    她話裡所指的人,肯定就是容三娘與三公主等人了。

    崔貴妃倒也不是有什麼憂天下黎民百姓之憂的情懷,只是容三娘等人在這個節骨眼上尋歡作樂,卻使她心情十分愉快。

    嘉安帝最近為了水災一事而夙夜忙碌,後宮都很少進,宮裡諸人連穿紅戴綠都少,容三娘卻如此不知進退,必定會倒霉的。

    傅明華十五日後大張旗鼓去了白馬寺一趟,將親手抄寫的經書供奉於寺廟之中。

    而此時御史台御史中丞王植歲彈劾中書侍郎容塗英,教女不嚴,而使其女容三娘在國難期間,皇上明令禁止的情況下,依舊聚眾取樂,飲酒嬉笑。

    與容三娘同行的,還有靖王府、定國公府、衛國公府、雲陽公主等一併遭了彈劾,容塗英在聽到這話時,當即便抬頭朝龍椅之上的皇帝看了一眼。

    帝王穿著冕服,臉龐擋在冠下看不清是喜還是怒。

    此次災難,他竭心盡力表現自己處事才幹,卻沒想到王植歲會在這裡咬上自己一口。

    他心裡清楚,王植歲必定是三皇子燕追的人,這會兒就像一條瘋狗。

    自己的女兒容三娘是嘉安帝的女人,腹中還懷了皇帝的骨肉,容塗英不相信王植歲不清楚。

    可此人卻一心忠於秦王,明知這樣的情況,還敢出口,便是不怕得罪人的。

    容塗英心中怒火中燒,臉上卻不敢表現出來。

    嘉安帝有意升他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與李輔林共同處理家國大事。

    所以此次水災,他辦事盡力,沒想到卻因為容三娘之故,而此時遭到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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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失寵

    這事兒一旦查清,他養女不教,縱女行樂,這平章事一職,必定就黃了。

    容塗英握緊了手中的玉板,心裡發怒,嘴中自然是不肯認輸。

    朝中大臣爭得厲害,嘉安帝穩坐釣魚台。

    而此時的三公主府裡,燕瑋正聽著下人的回報,說是御史中丞王植歲彈劾自己時,越聽便越是憤怒。

    她只是喝個酒,卻遭了‘奸人’告狀,而王植歲還是燕追門下走狗。

    她一時頭暈腦漲,點齊了人馬便要出門報仇。

    這頭才剛下朝,幾位大人下了朝還氣哼哼的互不理睬,那頭王植歲才剛出第二道宮牆,便遭雲陽公主堵住。

    燕瑋二話不說,便騎了紫驄馬上前,拿了鞭子便朝王植歲抽去。

    幸虧王植歲躲得快,護住了臉,不過身上背上還是受了傷。

    這下便如捅了馬蜂窩,嘉安帝就是再寵容妃,此時也不由大怒。

    剝其半年俸祿,削其食邑湯沐,降公主為郡主,封號不變,沒收公主府,而另賜宅第居住。

    容妃聽了旨意,當即險些睜著眼睛暈死過去。

    以往都是容妃跪在宣徽殿後的廣場之上,而這一回跪的則是容妃與燕瑋了。

    崔貴妃帶了傅明華過來時,容妃的臉有些發白,她已經跪了三個時辰了,粒米未進,那如花朵般嬌嫩的嘴唇都已經有些乾了。

    以前的她是嘉安帝嬌養在手心中呵護的一朵花,可如今的她又是什麼?

    “你來幹什麼?”

    燕瑋在看到崔貴妃與傅明華時,臉上便露出怒容,尖銳的喝。

    幹什麼?傅明華低頭勾著嘴角,當然是來看她們的笑話了!

    “雲陽年歲不小了,怎麼專幹這樣糊塗的事兒?連朝廷命官也敢打,是誰給你的膽子呢?”

    崔貴妃心情愉悅,卻故意嘆了口氣,露出憂愁之色:“如今皇上大怒,我便想著與你嫂嫂前來替你求求情的。”

    容妃勉強一笑,挪了挪膝蓋,跪了半天,任她心思深沉,耐力過人,可此時膝蓋卻似針扎一樣的疼。

    她想著想著,心裡卻難免有些悲涼湧了出來。

    想當初,她得寵之時,要見嘉安帝,又何至於跪了這半晌?卻不知從何時​​起,要見嘉安帝還得請黃一興再三通傳。

    從當日燕瑋嫁簡叔玉時,便一步錯,而步步錯。

    她失了先機!當時燕瑋被燕追從興元府捉回時,她為了燕瑋性命得以保全,跪在了宣徽殿前。

    那時的嘉安帝尚算對她有幾分憐惜,最後留了燕瑋性命,並未殺她。

    可自此之後,卻是一步錯,而又步步錯,她再三為了燕瑋下跪求情。

    但當時憐惜她的嘉安帝,今日心中還能對她有幾分憐惜?

    容妃忍了心中感受,捉住了女兒那隻揮動不停的手,若不是因為燕瑋,她也不至於落得如今地步。

    可偏偏女兒並不領情,此時被她抓住,還恨恨的望著她看,至親骨肉,是她血肉化成,此時卻拿她當成仇人似的。

    “雲陽,不要放肆!”

    她眼裡帶著警告,時至今日,容妃到了這樣的地步,還能沉得住氣,並沒有亂了分寸。

    哪怕她跪了這樣久時間,嘉安帝甚至沒有派人前來安撫她兩句,顯然是有意給她警告的。

    傅明華看著她,心裡又更警惕了些。

    這樣一個人,心狠手辣而工於心計,又如此能忍,若不將她置於死地,便極有可能遭她算計,反倒會危機重重。

    “什麼叫放肆?分明就是她有心害我!”

    燕瑋將容妃的手重重掀開,容妃目光沉了下去,她先是露出怯怯之色,緊接著又將頭昂了起來。

    幾人說話的功夫間,殿後側門之上,穿了大內侍服的黃一興一手托著裙擺,領了兩個小內侍匆匆下了台階而來:“娘娘,奴的娘娘噯。”

    這位跟在嘉安帝身側,忠心耿耿的內侍此時滿頭的大汗,彷彿是才看到了崔貴妃與傅明華一般,又連忙行禮。

    “皇上此時可還忙碌?”

    崔貴妃問了一句,又示意身後托盤的宮人上前來:“聽聞最近皇上為了黃河氾濫一事而忙於公務,也該保重身體才是,我讓人熬了湯,以文火煨了四五個時辰,送來給皇上喝些。”

    黃一興露出感激零涕之色,連忙讓身後內侍上前來接過了,才抹了把汗道:

    “近來各地折子送進宮中,如今皇上正在接見杜大人,早上前來的,如今還滴米未沾,您送來的湯正是時候。”

    表面黃一興是在與崔貴妃說話,實則這話是說來給容妃聽的。意在指嘉安帝忙於公務,沒空見她。

    容妃的臉色就更白了。

    傅明華望著她,她一下抬起了頭,目光森然,傅明華也不將臉轉開,反倒沖她嫣然一笑,容妃的眼睛便瞇起來了。

    崔貴妃離開了宣徽殿時,說起容妃,語氣中盡是痛快。

    “如今也有她落難之時!”回到蓬萊閣,崔貴妃飲了口茶:“當年我生了驥兒,僥倖有孕,護了四個多月,還是教她得知了,她讓楊氏來撞我。”

    說到這裡,崔貴妃放了茶杯,笑道:“你還不知道楊氏是誰吧?”

    她的笑容讓傅明華後背發寒,崔貴妃又道:“楊氏是皇上還是太子時,東宮的舊人,皇上封了她為美人,受容妃指使將我腹中胎兒撞掉。”

    那時的崔貴妃還不敢哭,有淚往心裡流。

    她求見當時年輕的嘉安帝,卻最終楊氏畏罪自殺,容妃便不痛不癢過來說了兩句替她挽惜的話。

    當時的崔貴妃險些一命嗚呼,只是她捨不得去死,她還有一雙兒子,她若死了,兩個兒子在容妃手底下怎麼能活?

    太后喜歡燕驥,將小兒子抱走,她便一心撲到燕追身上,與容妃爭鬥,看她盛寵不衰,看她受盡寵愛,沒想到她也會有今天這樣的時候。

    崔貴妃看傅明華的眼神越發柔和:“不說這些了。”

    傅明華反握住她的手,她手掌冰冷,彷彿就沒有暖和的時候。

    “花無千日紅,更何況……”傅明華頓了頓,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嘉安帝的態度十分古怪,時至今日,她覺得有些不大對頭,但又實在猜不出這位君臨天下的帝王心中到底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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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四章 聽話

    兩人說了陣話,崔貴妃心裡也舒服了許多,傍晚聽說嘉安帝忙完政事,未見候了多時的容妃,反倒見了後來趕去的容三娘。

    經容三娘求情后,才讓人將容妃母女請了進去。

    這是容妃即將要失寵的信號!

    十月中,燕追殺河道築堤不力的官員。據說他前往黃河一帶州縣時,身邊帶了親信隨從,以及投靠他的眾門客,每殺一個官員,便臨時以自己身邊的親信頂上。

    所到之處,便如專門帶了替補官員前往,一旦發現官員差池,便要麼殺要麼抓。

    這樣的兇殘手段贏得百姓稱讚的同時,也使朝中四皇子一派人心惶惶的。

    燕信也到了入朝的年紀,憤憤不平的告狀燕追這是明目張膽大肆剷除異已,安插自己的親信。

    嘉安帝卻態度暖昧,使以容家容塗英等人為首的四皇子派只能避讓隱忍。

    直到將河套地區清除乾淨,幾乎全換成了燕追人手,將災民安頓好,各勒令各州府縣竭力幫助民眾重建家園時,已經是十月底了。

    燕追這一招實在陰毒,使的是陽謀,卻使容家及四皇子黨派束手無策。

    他前往太原,視察完臨時修建的兵工部便會回洛陽來。

    而洛陽之中,也發生了一件大事,三公主燕瑋懷孕了。

    簡叔玉早已死了,屍骨都埋在了河中,而定下婚事的郭家完婚時間還未到。

    這個時候三公主燕瑋懷孕,便如重重一耳光抽在了郭家人臉上。

    傅明華從崔貴妃處知道這個消息時,便想起了酉陽王府那位狀似憨厚的郭大郎君來。

    當日那位郭大郎可是有意要向燕追投誠的,此時正是最好的時候。

    她眼中露出冷色,吩咐碧雲:“替我拿紙筆前來。”她要書信一封,讓人送進酉陽王府。

    宮裡容妃聽到女兒懷孕這個消息,終於是繃不住了。

    她這一生里,前頭幾十年都是順心如意,直到燕瑋嫁了簡叔玉,便處處失了先機。

    如今她已經有失寵之跡象。

    若朝中燕信立穩了腳跟,她也就暫避風頭,畢竟她與燕信之間,容妃明白只能一枝獨秀,不可能兩人同時獨大。

    但朝中燕信如今被燕追壓制,後宮裡她怎麼能失了嘉安帝的寵?

    她的兒子尚未成氣候!雖說有容家在後,容塗英眼見即將步步青雲直上,可是容塗英本身雖有才幹,但大唐就不乏能人的!

    容塗英之所以能夠上位,還是因為獻妻女以換官途!

    鄭國夫人雖死,但容三娘尤在,她又懷了身孕,嘉安帝正處於龍虎之齡,並沒有急急立下太子的意圖。

    將來容三娘若生下子嗣,進入宮中,便要威脅她的地位了。

    若燕瑋一直闖禍,燕信又不見出息,容塗英野心勃勃,誰知他會支持自己到哪個時候?

    容妃怕他一時心狠,一不作二不休,將自己除去,為他女兒鋪路。

    畢竟姐弟情雖深,但也越不過他女兒,一個外甥,又怎麼比得過他外孫?

    “娘娘。”

    黎媼進來輕聲喚了她一句,容妃在窗邊已經站了大半個時辰了。

    燕瑋懷孕,她心裡說不出的憤怒,但容妃早就已經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

    就是黎媼跟在她身邊許多年,依舊不懂這個娘娘心中的想法。

    “雲陽呢?”

    容妃輕輕開口,黎媼便道:“在等候您的吩咐。”

    “呵呵。”容妃笑出了聲,手掌握了起來:“這個時候倒是老實了。 ”

    她深呼了一口氣,眼裡露出掙扎、痛苦之色,最終化為令人膽寒的冷漠。

    “讓她進來吧。”

    黎媼總覺得,這一刻容妃像是做了什麼讓人害怕的決定一般,那嘴角邊的笑容讓她背後寒毛都要立起來了。

    “孩子是誰的?”

    燕瑋進來了,她這會兒臉上顯出幾分煩燥感來,聽了容妃問話,她便撇了撇唇,不負責任的道:“我怎麼知道?”

    有了公主府後,燕瑋生活荒唐,府中面首不少,她又怎麼知道孩子是誰的?

    一句話惹得容妃輕輕的笑出了聲來。

    “反正不是侯爺的。”

    話一說完,容妃沒有出聲,燕瑋開始還一臉倔強,漸漸的,容妃不說話,她便心裡有些慌了。

    只是容妃一向寵她,她雖然有些亂,但卻並不是十分害怕,過了一會兒就問:

    “現在你要怎麼辦?”

    “你想怎麼辦?”容妃笑著反問了一句,目光裡寒光閃爍。

    燕瑋並沒有發現她驟變的態度,聽了容妃這話,只是嗤笑了一聲:“不怎麼辦。當初母妃不准我生下侯爺的孩子,如今不是侯爺的孩子,總該讓我生了吧?”

    皇室的臉因為她而丟了,容妃著急火大的喚她進宮,燕瑋心裡湧起一股變態般的快感。

    說了這話,她看著容妃沉默了下去,心中不由更感得意了起來。

    “雲陽,我最後再問你一次,往後聽母妃的話,少與三娘往來,將府中面首遣散,打掉腹中胎兒,安份守已,待來年使郭翰尚你,將來郭家上下不敢怠慢你,你願意聽我的話嗎?”

    她問這話時,心裡是想著要再給燕瑋最後一次機會的。

    燕瑋卻狠狠望著她,緩緩朝地上一'呸',道:“當初侯爺出事時,您有想過,他是女兒夫婿,求皇上下令,饒他一命嗎?”燕瑋站起了身,神情有些猙獰:

    “我懷了他的孩子,您端了湯藥灌我喝下時,有願意聽我說話嗎?”

    容妃早料到這個結果,此時就嘆了口氣:“他是謀逆之罪,該誅九族!”

    “那現在我懷的並非逆臣的孩子,為什麼母妃又逼我不要?難道七公主沒有養活,你便見不得其他孩子活下來?”

    燕瑋揚了揚眉,她看著容妃的手舉了起來,眼裡露出幾分懼色,隨即又一梗脖子:“你就是拿我當成你手中提線木偶,一切為了信兒,將我當成泥人,隨意把我怎麼捏,將我嫁進郭家,拉攏郭氏為信兒所用……”

    她每說一句,容妃的心便跟著冷硬幾分,說到後來,容妃勾了勾嘴角,目光裡已經全無溫度了。

    “你既然不願,我也不管你,你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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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7:4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托話

    燕瑋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先是愣了愣,緊接著站起身來,走了兩步,回頭看了容妃一眼,她已經別過頭,燕瑋總覺得今天的母妃有些不一樣了,但哪兒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容妃轉過身來時,窗後的陽光透過窗柩灑落進來,但卻驅不散這承香殿諾在宮殿的陰霾。

    容妃的身體被這光陰拉得極長,給人沉甸甸又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這是燕瑋從小長大的地方,但此時這熟悉的宮殿卻沒來由的使她心慌。

    黎媼讓人送走了三公主,進來看著容妃神情溫婉的樣子,不由便輕聲道:“娘娘,公主只是年紀小。”

    “年紀小?”

    容妃重複了一句,她側著身體站在窗前,只露了半張側顏,那秀氣的眉此時緊皺著。

    這位妖嬈嫵媚的女人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撫著酥胸,笑得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郭家的郭翰想要向我投誠,對我說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她眼中露出譏諷之色,問了一句。

    黎媼自然是不知道,甚至她還有些茫然的問:“郭家的大郎竟然與您聯繫了嗎?”

    容妃走了兩步,緩緩坐到軟榻之上,“他說,崔氏娶長樂侯府謝氏之女的原因,竟然是因為,”容妃說到這兒,牙齒緊緊的咬了起來:“竟然是因為,當初傅氏向她獻計,將雲陽嫁給簡叔玉。”

    她說完,又笑了起來。

    黎媼駭得目瞪口呆,顯然不敢相信。

    “我竟然被這樣算計?”

    容妃說著,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傅明華當初一個計謀,可是將她害慘了。簡叔玉是個逆賊,但就因為年少時期的傅明華一計,而使自己的女兒與反賊成婚,之後燕瑋因為簡叔玉之死,而性情大變。

    尤其是在她懷孕之後,容妃那時以為崔貴妃在發現自己有了身孕之後,必定是會氣個半死的。

    她與崔貴妃打交道多年,崔貴妃知道她的為人性格,同樣的容妃也清楚崔貴妃的脾性。

    可當朝崔貴妃出乎意料之外的,不止沒有沖她腹中骨肉下手,而是另謀溪徑,將容三娘送到嘉安帝身邊,分了她的寵,也使自己懷胎不穩,最後生下個女兒,也因為孕中時思濾過重,而有先天不足之症,連兩歲也沒熬過,便早早的夭折了。

    這一切竟然是傅明華害的。

    “年紀小?”容妃想到這兒,又有些想笑。

    她已經想不起第一次見傅明華時,是什麼樣的情景了。她這一生見過太多的人,經歷過不少的事,傅明華那樣一個少不更事的丫頭,又是長樂侯府與謝家棄女,她又怎麼會在意呢?

    但容妃記得自己的女兒雲陽公主少女時期,天真、囂張,彷彿是泡在蜜罐中長大,天真得近乎愚蠢,連心事都少有。

    就是到了如今,她們母女地位已經汲汲可危,燕瑋依舊仍糊塗,與她做對,只知做些蠢事來氣她,使自己受到牽連,如今卻沒有絲毫悔改之意。

    燕瑋甚至比傅明華還要大!

    郭翰有意進十六衛,而向容妃投誠,將事情一五一十借旁人之口說出,容妃聽到之時,只覺得氣血直沖天門,至今仍冷靜不下來。

    傅明華害她這樣慘,又算計她女兒,這個仇無論如何不能放下的。

    燕瑋現在性情大變,數次三番惹出禍事,將來遲早牽連燕信。

    容三娘身懷有孕,此時只是因為水災之故,皇上顧不得接她進宮,可她肚子已經漸漸大了起來,​​進宮是遲早的。

    “周嫗怎麼說?”

    容妃問得沒頭沒腦的,黎媼卻知道她是在指什麼,當下嘆息了一聲:“說是肚子發尖,又喜食酸,可能一胎得男。”

    說著,黎媼就看到容妃的目光就漸漸冷酷了。

    傅明霞的婚事復又定在了十一月初九,傅侯爺讓人與馮家的人商議後,定在了這一天,說是好日子。

    白氏派了房中的嬤嬤過來說這個事兒,那嬤嬤跪在外間,碧紗垂了下來,屋裡傅明華坐在長長的炕上,靠著軟枕,拿了書在看。

    窗垂了下來,一角櫃子上放了檀香爐,此時青煙正徐徐升起,傅明華聽著外頭的婆子正在說著長樂侯府的事兒,沒有出聲。

    她支了手臂撐著臉,江嬤嬤便道:“天涼人乏,您不如躺會。”

    今年的冬天來得尤其早,屋裡雖未生碳,但關了窗,又蓋了毯,便極易生困,反正也無事,江嬤嬤勸她睡上片刻。

    傅明華搖了搖頭:“我知道了。”應了外頭說話的嬤嬤一聲,想了想意有所指:“聽說祖父近來與顧大人走得近。”

    那嬤嬤一臉茫然,但仍是就答了一聲,正要說話,隔間裡傅明華溫柔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榮華富貴,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強求也無用。”

    “這……”嬤嬤愣了一下,傅明華溫聲叮囑:“你記好了,回去說給夫人聽。”

    嬤嬤雖不明就裡,但她鄭重吩咐過,依舊是牢牢記在了心裡,退下了。

    等人一走,碧藍便問:“您說的話,可是長樂侯府有災難了?”

    傅明華就輕聲笑出來了。

    她已經給了長樂侯府提示,若傅侯爺懸崖勒馬,安份守已,傅家富貴尚且能保存幾分。

    可若是他依舊執迷不悟,便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

    傅侯爺的性格,將來遲早給她惹下禍患。

    末大必折,尾大必掉。

    她喝了口茶水,眼皮垂了下來,眸子在濃密睫毛掩蓋下,若隱若現:“就看祖父如何安排了。”

    一旁碧籮愣了一愣,本能覺得事情有些不大對,轉頭看傅明華時,她卻又笑著品茶,彷彿之前自己心裡生出來那一瞬間古怪的念頭,只是自己錯覺一般了。

    王妃怎麼會想要將傅家除去呢?雖說傅家糊塗,但畢竟是娘家。

    長樂侯府裡,白氏看著跪在自己面前,從秦王府回來覆話的婆子,咳了一聲,才問道:

    “王妃可有賞賜二娘子什麼東西?”

    她目光銳利,緊盯著這婆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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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六章 福禍

    “奴婢奉您的命令,將話都轉達了。”那婆子跪伏在地,雙手交疊放在地上,額心抵著手背:“王妃只說了幾句話,吩咐奴婢一定要說給夫人您聽。”

    “幾句話?”

    白氏反問了一句,一股無名火便從心頭湧了起來:“她的妹妹要出嫁,既未求貴妃娘娘賞賜物件,也沒有進宮請太后降下旨意圖個吉祥,就說幾句話? ”

    她的聲音漸漸撥高,不滿之意從話中透了出來,白氏幾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茶碗。

    嬤嬤的額頭沁出了密實的汗珠來,白氏的語氣裡藏了針,每說一句便如刺在她身上一般。

    “王妃就說帶了幾句話。”

    她頂了白氏惡狠狠的目光,困難的開口。

    白氏正要道,不稀罕聽傅明華托她捎的話,外頭傳來丫環請安的聲音,是傅侯爺與世子傅其弦進來了。

    “說的什麼話?”

    傅侯爺顯然也聽到了剛剛白氏與這婆子對話,進來扯了披在身上的斗蓬,扔到一旁的下人手中,問了一句。

    那婆子回來時已經將傅明華的話再三背過數次,此時雖然不甚理解,但聽到傅侯爺問,便連忙說出來了。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榮華富貴,命裡有時終會有,命裡無時,強求也無用。”她背道,“你記好了,回去給夫人聽。”

    她連傅明華當時叮囑她的話都一一說了出來,還盡力模仿傅明華的語氣,只是學得併不如何像,反倒由她說來有幾分可笑。

    說完了,婆子閉了嘴,傅侯爺沉吟著,屋里頓時便一片寂靜。

    “還有沒有其他的?”

    傅侯爺眼中精光閃爍,問了一句。

    那婆子再三想過,肯定的搖頭:“沒有了。”

    “福禍相依?元娘這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還是王爺……”

    他皺了眉,將這婆子遣了下去,自己心裡卻盤算了開來。

    傅侯爺一向想得太多,疑心還重。

    此時傅明華特地讓人帶的話,讓他心中疑竇叢生,越想越是摸不著頭腦。

    白氏嗤笑:“不過是故弄玄虛,想讓我們助她。”

    她這話一說完,傅侯爺看了她一眼,看得白氏心中莫名,就解釋道:

    “秦王如今風頭雖健,但皇上至今沒有立他為太子,容家如今勢大,怕是她為了秦王,也是著急得很,想求我們幫忙的。”白氏'嗤'的笑了一聲: “什麼福禍的,就是說得神叨叨的,想引咱們上當罷了。當誰不知道她心中盤算似的,殊不知,司馬昭之心,誰不知道?”

    傅侯爺若有所思,白氏就勸:“侯爺您可不要上了她的當。”

    她說得也不是全無道理,傅侯爺自然也就沉默不語了。

    燕追是十一月初三回來的,他人還未到,行李等物卻已經讓人先送回了府裡來,嘉安帝要召見他問河套地區如今的情景,今日晚上怕是會留在宮裡。

    晚上等到亥時中,燕追仍沒回來,傅明華才吩咐人落了鎖,先行睡了。

    半夜時分,她隱約聽到屋里傳來‘西西索索’的聲響,聲音極輕極小,彷彿是有人刻意放緩了動作。

    傅明華一下便驚醒過來,腳榻上坐了一個人,低垂著頭好像是在打衣裳的結。

    她一下便坐起了身來。

    今夜守夜的應該是碧籮,不知何時出去了,她眨了眨眼睛,清醒了些,屋門處垂放下來的大片碧紗透出朦朧的光線,隔著垂下來的層層紗幔,她隱約看清了這個人影,失聲便喚:

    “王爺。”

    坐在榻前,正繫著衣扣的人分明就是已經好幾個月不見的燕追。

    傅明華沒想到他會夜半三更回來,登時便撩起了幔子,果然光線便清楚了許多,燕追苦笑:

    “還是將你吵醒了。”

    他身上帶著藥材苦澀的味道,夾雜著血腥味兒,傅明華掀了被子坐到床邊,就看到腳榻另一旁,擺了巾子以及藥罐等。

    “您受傷了?”

    她起身蹲到了腳榻旁,燕追強撐著坐到內里木榻之上,拖了床上的厚厚絲被,將她牢牢裹上,一把抱進懷中,嘆了口氣:“夜裡風大。”

    洛陽已經下起了雪,屋裡雖然燒著地龍,但入夜之後,天氣冷得厲害,他自己穿著薄薄的衣裳,卻見不得她只著寢衣的模樣。

    “您何時回來的,怎麼回來了不讓人掌燈,喚醒我呢?”

    她被燕追束在懷裡,不敢掙扎。她不知道燕追哪兒受了傷,就怕一動彈便碰到他傷口了。

    只是兩人雖是夫妻,又是那樣親密,不過分離這樣久的時間,她被燕追一抱住,既有些羞澀,又有些無措,身體僵硬半晌,燕追才咳了一聲,自己也扯了被子,與傅明華裹在一道,才長舒了口氣。

    “元娘,直到此時,我擁你在懷,才感覺我是真的從河套一帶回來了。”

    他低頭吻著她頭頂與耳朵,說話時吹出的熱氣拂在她臉頰、脖子,使她足尖都捲了起來,縮了縮肩膀。

    “您何時回來的?怎麼不讓人掌燈。”

    兩人擠在腳榻上,共圍著一床絲被。

    被子裡是傅明華身上淡淡的幽香,寒冷的夜裡他一路匆匆踩著冰天雪地的路回府,就是為了這一刻與她相依偎。

    “回來了一些時候,怕將你吵醒了。”

    他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

    回了洛陽之後,嘉安帝與他說了一會兒話,見他受了傷,原是想要留他在宮裡住上一宿的,他急著要回來。

    等到燕追回到秦王府時,府中內院早就落了鎖,是他身邊侍候的人臨時進來喚開的。

    他進了屋,傅明華都已經睡著了,幾個侍候的下人要服侍他洗漱,他卻都制止了,連燈也未讓人掌,就怕將她吵醒。

    只是沒想到,如此小心,仍是將她吵醒了。

    燕追將她抱得更緊:

    “想我了沒有?”

    他輕輕含住傅明華耳朵,咬了咬。

    燕追自七月下旬出門,至今都三個多月了。他臨走時還說少則七八日,多則半個月便回,哪想到會耽擱這樣長時間。

    兩人正是新婚燕爾,情意濃濃之時。成婚之後再分開,倒是比以前未成婚時使燕追更難捱。

    傅明華被他咬住了耳朵,便輕輕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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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8:0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七章 相依

    他力道倒是不大,反倒是又舔又輕咬的,讓人癢得厲害。

    不過溫熱的唇瓣印在她臉頰、耳側,他的嘴唇離傅明華耳朵近,呼出的熱氣帶出喘氣的聲音,讓她羞得偏頭往燕追懷中躲。

    燕追將裹著兩人的被子拉得更緊,這個動作讓傅明華感覺被中血腥氣就有點濃了。

    “您受傷了?”

    她伸手在他身上去摸,燕追將她手掌握住,將頭埋在她頭頂,含糊道:“沒有。”

    傅明華高聲喚碧籮進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還不老實。

    碧籮早就醒了,燕追進來將她趕出去時,她就披了衣裳站在外間等候。

    這會兒傅明華一喚她,她便喚了幾個丫頭,提了燈進來,頓時內室里便亮了。

    地上散落著些藥的粉末,燕追將她寢衣都拉開了,兜兒也扯了下來,幸虧她半個身體都圍在了絲被中,碧籮等人看不到。

    燕追一隻手還攬在她腰間,手指握得極緊,不肯將她放開。

    傅明華一手抓緊了被子,一邊將兜兒拉好,碧籮拿了厚厚皮裘過來,她掙扎著站起身來,任由碧籮拿了皮裘替她披上。

    燕追靠在床邊,木腳踏上有新換下來的巾子,上面還有血跡。

    她讓碧籮幾人去打熱水,又問燕追:“您用膳了嗎?”

    其實他在宮裡已經吃過了,但此時燕追卻喜歡她為自已擔憂的模樣。他搖了搖頭,果然就見傅明華讓人去備些易消化的食物進來。

    他左下腹處有道傷口,看得出來並不是新傷,原本已經癒合的傷口,好像被撕扯後又有些裂開的痕跡。

    這一裂開,又有鮮血滲了出來,將他裡頭的綢衣都沁濕了,還有一些染在了傅明華衣擺之上。

    燕追伸手替她擦了擦衣擺,便說起了身上的傷。

    他回洛陽的途中遭了人暗算,當時便將下手的刺客捉到了。

    但這刺客嘴很硬,他讓人一路套話鞭打,至今沒有說出背後下手的人是誰,十有八九是容妃一黨。

    傅明華擰了帕子,替他擦拭傷口。

    燕追就伸手摸她頭髮,看她神情認真的模樣,神色十分柔和。

    她重新上了藥,又以乾淨柔軟的布巾將傷口裹上,手上都是些鮮血,傅明華忍了這粘膩的感覺:“明日得請張繆前來瞧瞧。”

    張繆是太醫署的七品太醫令,醫術十分精湛。

    燕追微笑著,點了點頭:“你安排就是。”

    下人送了飯菜上來,傅明華進屋裡換了乾淨的衣裳出來,坐在炕上替他布菜。

    他講這一次原本定下的太原之行,又因水災一事,而受嘉安帝臨時差遣前往河套地區賑災。每到一處,便將辦事不力的官員殺的殺,辦的辦。

    “這幾年容塗英勢力很大,手伸得過長。”

    他原本不想吃東西,卻因為傅明華替他布菜的緣故,又拿了筷。

    “容家家底不小,光是河南府一帶,在容塗英手中買官的,便不下五人。”

    燕追伸出一隻手來,與她說容家勢力之大。

    “除此之外,昔日王氏、餘家、耿氏,”他一連說了好些人,都是昔日陳朝舊姓世族,只是在太祖手裡被挫磨得不成氣候的世族門閥,“都有投靠容家。”

    並且容氏還與好些人來往密切,這些氏族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使得太祖當年在滅除世族時,費盡了不少力氣,但這些世族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當年容家便是如此,眼看要被逼入絕境,卻又難以將其連根撥除。

    那時的容家有幾位出眾的後進之輩,將容家諾大一個家族治理得井井有條。

    容氏女與各貴族聯姻,小心謹慎並不犯錯。容家子弟並不入朝為官,名聲也不差。

    太祖時期容家受盡打壓,卻韜光養晦,小心謹慎,而將氏族保存下來。

    直到嘉安帝納容妃,而使容家又富貴達到極致。

    傅明華卻覺得哪兒不大對勁,她想起了那日跪在宣徽殿後的容妃與燕瑋。

    能坐在帝王之位上的嘉安帝,並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可他卻對燕瑋百般容忍。

    若說父女之情,未免也太好笑了些。

    要是真有什麼父女之情,當初的嘉安帝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一個他意欲除之而後快的逆賊。

    帝王心術,難以琢磨。

    “我將這些人全部替換,回來得太晚了些。”他又吃了一些,才放了筷子。

    傅明華遞了茶杯給他漱口,他喝完吐了,傅明華取了帕子遞他時,他伸手過來,卻並不是接帕子,而是握住她的手腕,將她一把拖進懷裡。

    “有句話是怎麼說的?”

    他看傅明華倚在自己懷中,頭枕在他臂彎裡,青絲垂得他一手臂都是。

    燕追將頭壓得更低,看她緊張的伸手捉了自己衣襟,含著笑問:“飽暖而思什麼?”

    他就見到那白玉似的臉鋪滿了紅霞,傅明華側頭要躲,卻被困在他懷中,就像一條慌不擇路的獵物。

    “元娘學識淵博,還請教我。”

    他嘴角邊含著笑意,不疾不徐的逗她,就見她青絲掩了半張臉,露出來的肌膚彷彿著了火似的。

    “您,您受了傷……”

    燕追的手順了順她頭髮,接著便將髮絲撩了開來,露出她隱在那青絲下細長白皙的脖子,他指尖碰了碰,她便縮了縮身體。

    他將人抱高了一些,嘴唇緊貼在她脖子上,她身體有些僵硬,想動又不敢。燕追輕輕咬了她一口,她小小的喘息了一聲:“啊……”

    似是受到了驚嚇,一蹬腿,腳尖便踢到了矮桌之上。

    這下似是撞痛了,燕追抬起頭來,伸手勾了她腿離自己近了些,去替她揉腳,她玉雪可愛的腳趾被撞得發紅,他伸手握住,手裡的溫度似是比撞了之後疼痛紅腫的腳趾還要燙人。

    燕追親了親她唇角:“怎麼就嚇成這模樣了?”他神情裡帶了些憐愛,一隻手指撥開衣襟,探了進去勾住細弱的肚兜帶子,不費吹灰之力便​​扯斷,意圖不言而喻。

    傅明華抓緊衣裳,仍垂死掙扎:

    “您傷口尚未癒合,容易傷到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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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發表於 2021-2-22 09:38: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八章 小別

    “只是想愛你罷了,又如何會傷到身體?”燕追央求著:“元娘,我出門這樣久時間,你不能總餓著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手掌握住胸前豐盈,一腳將矮桌踢遠了。

    傅明華就知道他一回來,自己就睡得不好了。

    崔貴妃想念兒子,第二日一定是要進宮的。

    他離開洛陽時間久了,就有些如狼似虎的,早上江嬤嬤喚她起床時,她這樣自制力堅強的人,都賴了兩刻鐘,直到江嬤嬤又來催才起來。

    反倒是那個原本受了傷的人,倒是精神奕奕,相比之下她倒是十分萎靡。

    他不知是起得早,還是根本沒睡,回來時傅明華坐在椅子上,梳頭的宮人正在替她以假鬒兒編著髮式。

    燕追進來看到了人,便彎腰想親她,她伸手擋住了他的嘴,他一連親了傅明華掌心好幾口,才任由她將自己頭推開了。

    “最近玩得高不高興?”

    下人搬了椅子來,他坐下去了,才問了一句。

    顯然傅明華近來做的事,已經有人跟他說了。

    “您進宮,便傳張繆來看。”她還惦記著傷口,昨日被他弄得死去活來,根本就顧不得那許多,此時想起便叮囑了一句,燕追臉上笑意便更深了:“放心,誤不了事。”

    這話江嬤嬤等人聽不懂,傅明華卻不知怎麼的,想起昨夜的事情。

    她臉色通紅,看也不敢看燕追,便將頭別開了,那神情嫵媚,倒使燕追心中更是火熱。

    兩人進了宮時,嘉安帝便又派人前來使燕追過去。

    崔貴妃早就得知兒子受了傷,倒是心疼,問了傅明華好幾次,他傷勢嚴不嚴重。

    聽說腹下中了一箭,就十分心疼:“就怕傷了五臟六腑,還得小心一些,不要使他勞累。”

    傅明華聽著聽著,也不知是不是昨夜的事有些心虛,崔貴妃說話時她連連點頭,不敢吱聲兒。

    其實哪兒是他勞累了,明明就是他使別人更累。

    “我讓人抄些方子,養身的,回頭送到府中,煲了來吃。”崔貴妃說了半天,看傅明華臉色有些不大對勁兒,便轉頭來看她,她臉上布滿紅雲,眼中似是蒙了層水霧般,心思都不知道飛哪兒去了。

    “元娘,元娘?”

    崔貴妃喚了她兩句,才看她清醒過來,便不由笑:“你這孩子,想什麼事情,想得這樣入神?”

    傅明華伸手摀了臉,找了個藉口:“昨夜興許是沒有睡好……”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崔貴妃似笑非笑的神情,哪兒不知自己是說錯了話,登時又連忙解釋:“昨夜王爺回來得太晚,我才醒了。”

    崔貴妃意味深長應了一聲:“哦?原來如此。”

    “是,是的。”傅明華結結巴巴的望著她看,神情有些可憐兮兮。

    與她平日模樣不同,顯出幾分少女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崔貴妃總算是低下頭笑,不看她了。

    傅明華鬆了口氣,連忙就道:“您之前在說什麼呢?”

    她臉頰通紅,紅雲已經蔓延到脖子下去,看來是真羞澀了,不時拿手去撫撫髮髻。

    難得看到她露出這樣小女兒似的嬌態,崔貴妃目光更柔,忍了笑,溫和道:

    “我問過了醫女,這樣的傷,有些飲食需要注意。我讓人抄了些方子,你過會兒帶回去。”

    這些小事崔貴妃先與她說過,並交給她來說,就是不希望傅明華誤會自己是要插手王府之事。

    在這一點上,崔貴妃雖然心疼兒子,但也沒有將傅明華越過去了。

    她跟傅明華關係親近,在這樣的小事上也尤其注意。

    “對了,長樂侯府中,二娘子的婚事就在這幾日了?”

    崔貴妃說完了緊要的事,便說起了閒話:“我去與太后請安,求她老人家下個旨意,也為你那妹子積些福氣?”

    若是長樂侯府,自然不夠資格使崔貴妃幫忙。

    但傅明華說話又不一樣,她就是不提,崔貴妃也主動提起了。

    傅明華卻是頓了片刻,搖了搖頭,她目光轉向另一旁,崔貴妃坐的位置旁,桌案上擺了一方以黑玉雕刻而成的玄圭,刻山石模樣,她伸手過去輕輕撫了撫,眉心輕輕皺著:

    “不用了,恐怕……”

    這樁婚事,成與不成,怕是都難說。

    “長樂侯府仍在向容妃投誠。”傅明華輕聲開口。

    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其實是並不吃驚的。她早該料到,傅侯爺心中野心,溝壑難填。

    容家如今勢力大,他怕是想從容塗英著手,借容家得到好處的。

    “他在向宮裡進貢東西,借容大人之手。”

    崔貴妃聽她說起這些,只當傅明華是擔憂自己因此而生了她氣一般,不由便伸手握住她手掌,溫聲道:

    “這些事情我心中清楚,但二娘子若是你姐妹,自然長樂侯府的事與她無關。”

    傅明華搖了搖頭,抬頭看她:“不。”

    “您誤會了。”她認真的道,“不是擔憂我祖父的舉動,而擔憂您心中不快,才出言拒絕的。”傅明華偏了臉,看著崔貴妃微笑:

    “我只是覺得,興許這場婚事可能生變。”

    崔貴妃聽了這話,有些意外。

    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離婚事並沒有幾天,怎麼可能還會生變?

    她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傅明華就笑著道:

    “我讓郭翰向容妃娘娘透露了,我曾算計她一事。”

    崔貴妃臉色就變了。

    一般人做了什麼事兒,藏著揶著還來不及,又哪兒敢大張旗鼓讓人說出去的?

    崔貴妃心中火燒火燎的,卻看傅明華十分冷靜的樣子。

    “你怎麼……”

    她嘴唇動了動,傅明華卻笑著寬慰她:“您不要擔憂,容妃娘娘若是恨我,必會使我難堪、害怕的。”

    容妃心狠手辣,在得知自己受了傅明華算計時,必定心中生怨,會以眼還眼,以牙還牙的。

    崔貴妃看她這模樣,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長嘆了口氣。

    正說話間,有宮人進來回話,說是容妃請崔貴妃與傅明華前去承香殿吃柚子。

    崔貴妃就冷笑了兩聲,心裡暗罵容妃確實沉得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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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2-22 09:38: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百八十九章 柚子

    傅明華如此刺激她,她卻不動聲色,此時裝著沒事兒人似的。

    她與傅明華交換了個眼神,便召了容妃派來的人前來問話:“今日妹妹請了哪些人?”

    那宮人恭敬回話,說是有容三娘,有三公主燕瑋。

    崔貴妃問到了話,便讓靜姑賞了東西,尋了個藉口將人打發了,回頭與傅明華狠聲道:

    “也不知這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說是身體不適好些天了。”

    前些日子,傅侯爺與顧惟庸喝酒,聽他說容妃近來身體不適,想吃柚子。

    當下與顧惟庸分離之後,回頭便令人尋了些許新鮮柚子,想方設法送進了容七爺府裡。

    今日才使容三娘帶進了宮中。

    容妃讓人將柚子剝了皮,割開了之後才送進來。

    那柚子帶著特有的香氣,容三娘懷了身孕,喜食酸的,聞著這味兒便有些受不了。

    傅侯爺選的柚子不錯,看著晶瑩剔透的。

    容妃招呼著:“嚐嚐味道如何。”

    要是平時,容三娘定是不敢吃的。

    她以前雖然少有心機,但這樣多年,也是學乖了。她的母親鄭國夫人當初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宮中,背地裡也有人與她說是容妃下的手。

    現在她懷了身孕,容三娘也防著容妃害她的。

    可此時燕瑋都在,容妃哪怕就是要害她,也不可能害自己的女兒。

    因此容三娘微微一笑,一手撫著肚子,一面看著燕瑋就道:“雲陽嚐嚐喜不喜歡,若是喜歡,便使傅長勝多送一些。”

    她說這話時,眼角余光望著容妃看,容妃神色溫和,笑著還使黎媼為她自個兒也取了一些。

    容三娘心頭一鬆,燕瑋不疑有他,便取了柚子咬了一口,一雙眉便擰了起來。

    她也是懷孕,不過奇怪的是,容三娘懷孕明明喜食酸,偏偏她是被嬌養得半點兒酸味兒都吃不得的,因此勉強吃了一塊,便再也不肯多用了。

    倒是容三娘,看她都吃過了,容妃又未制止,便心中一鬆,也取了一塊來吃。

    她身懷有孕,正是喜食酸味兒的時候,一連吃了兩塊也未見停止,只覺得確實好吃。

    卻沒注意到一旁容妃微笑著,眼裡露出幾分憐憫之色。

    傍晚時燕追提前讓人傳了話過來,崔貴妃想念兒子,便與傅明華在遊廊外等候。

    蓬萊閣內的湖面上已經結了冰,坐在廊邊的椅子上,哪怕抱著暖爐,身披厚厚的皮裘,都覺得寒冷異常。

    崔貴妃一面心不在焉的說話,一面拉長了脖子望。

    直到穿了黑色羽氅的燕追朝這邊大步走來時,她才鬆了口氣。

    雖說之前總聽說燕追沒有大礙,但那只是聽說罷了,此時見著總算是放心了。

    傅明華也站了起身來,燕追一來先向崔貴妃請了安,崔貴妃喚他起後,他才看了傅明華一眼,伸手替她提了提皮裘,一面以手背在她臉頰蹭了起來。

    他一來便光明正大的佔她便宜,傅明華便抿了唇,臉頰微紅的將頭別開。

    崔貴妃瞪了兒子一眼,只是見他沒有收斂,便也裝著沒看到一般了。

    “傷勢好些了沒?”

    她問著燕追話,燕追就點了點頭:“已經好多了,本來也只是輕傷,沒有大礙。”

    傅明華聽他與崔貴妃有問有答,便安靜的站在一旁聽著,想起他之前微涼的手背,便將手從皮裘中伸了出來。

    燕追眼角余光注意到,看她手中捧了銅爐,還將外頭裹著的絲囊揭開,還以為這手爐不暖了,正要吩咐人換一個送來,一面就伸手過去碰了碰溫度。

    她卻取了頭上一隻金簪,將蓋子揭了之後,拿著簪尖伸進去撥了撥,露出裡面燒得正好的碳,才又將蓋子蓋上,套好了絲囊,才將這手爐放到了燕追手裡。

    傅明華這動作讓燕追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

    一旁崔貴妃瞧得分明,眼中露出滿意之色,燕追卻將手爐又送了回去,目光由冷硬變得柔和:

    “拿著!”

    他將手爐放進傅明華掌中,使她一雙手都抱住了爐子,自己手掌便順勢捂到了她手背上,正與崔貴妃說著此次受傷經過,外頭卻有內侍匆匆而來,似是十分慌張,跑得跌跌撞撞的,一路跑來踩在遊廊之上,發出'咚咚咚'急如鼓點般的聲響來。

    “娘娘,娘娘……”

    那內侍雙手提了衣擺,跑得飛快。

    崔貴妃應了一聲,那內侍便朝這邊衝了過來。

    “什麼事情,如此慌張!”崔貴妃喝了一聲,那內侍衝到跟前,便‘噗通’一聲,重重跪了下去。

    承香殿出事了!

    “容三娘子此時吐血昏迷,雲陽郡主也是命在旦夕,容妃娘娘身側的黎姑姑急急請了太醫令,此時皇上也去了。”

    聽了這話,崔貴妃登時臉頰肌肉便狠狠抽動。

    她緊抿著嘴唇,瞳孔縮小,抱著暖爐的手掌死死將爐子握緊了。

    聽到這消息,吃驚之後一股狂喜從崔貴妃心底湧了出來。

    容三娘出事了!容三娘竟然出事了!

    她轉頭看了傅明華一眼,眼中還帶著喜色,

    傅明華皺了眉,卻是仰頭望著燕追看,燕追唇角微抿,下巴繃出冷毅的曲線。

    容妃終於沖容三娘動手了。

    她會動手,傅明華其實是一點兒也不意外的。她都早就算計好了,容三娘勢力漸大,與燕瑋交好之後,數次三番使燕瑋與容妃為敵。

    此次燕瑋懷有身孕,外間傳聞,她腹中的骨肉有可能是忠於容塗英的幽州一員猛將李彥輝之弟,李彥安的骨肉。

    而當時燕瑋與李彥安相識,就是容三娘在珍寶閣設宴,為此還便燕瑋遭御史台中王植歲彈劾,而後燕瑋大怒之下,鞭打朝廷命官,而惹怒嘉安帝,被降爵奪俸,容妃心裡不可能不恨容三娘的。

    但凡心機深沉的人,疑心都重。

    容妃尤其如此。她自己心思復雜,便以已度人,總會覺得容三娘心懷惡念。

    畢竟如今兩人雖名為姑侄女,但關係微妙。

    嘉安帝忙完賑災事宜,總會接懷有身孕的容三娘進宮的。一個極有可能對自己抱著敵意,前來爭寵侄女,又有可能藉自己的女兒來打壓自己,容妃怎麼可能會等著她平安進宮,又生下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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