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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好色勝女(剩女駕到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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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6:5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綠光 - 好色勝女(剩女駕到之二)

雖然穿越很流行,但穿到自己的筆下世界,
還遇見完全照她口味設定的男主角?
老天也對她太好……才怪,她寫的是BL,送她小攻幹麼!
是說,他不愧是集她喜好之大成的天菜,
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還文武兼備,
唯一可惜的是個性彆扭外加面癱,還動不動就罵她放蕩,
笑話,天熱還不准她挽袖,他才不人道,
且撞見他出浴,她讓他看回來,他有必要氣到不理人嗎……

雖然一樣米養百樣人,但他還真沒看過像她這種姑娘,
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就連吃相都比男人還豪邁,
最最最教他無法忍受的是,她看見他的裸體不但不迴避,
還從上到下打量一遍,活似他是待價而沽的豬肉,
像這樣的女人他怎麼可能在看見她調戲他隨從時吃味,
甚至心疼她為災民到處籌錢卻連套新衣都捨不得買給自己?
對,一定是錯覺,他只是看不過去她的「登徒子」行徑,
可又感謝她為災民出錢出力才自願當苦力供她任意驅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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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7:1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創造世界】

春暖大地,淡金色的陽光灑落在金烏王朝的將日城裡,除了城西的銷金窩正收起艷旗,其餘處處人聲鼎沸,喧鬧不休,男男女女衣飾華美、色彩繽紛,顯見正值盛世。

此時卻有抹淡淡青影混在這彩艷之中,低調地走向一家包子鋪。

「小哥,我要兩顆包子。」那嗓音像是刻意壓低,但仍可聽出是女音。

站在蒸籠前的夥計揚開和氣生財的笑。「大娘,要不要來壺茶?咱們店裡有數種名茶,物美價廉。」

那長髮束起的青衫女子默不吭聲地瞪著他良久,久到他的額上無端端冒起冷汗,硬生生地換了稱謂,「大爺,可要來壺茶,潤喉解渴兼消暑?」

「要錢嗎?」艾然收斂不悅之色,揚笑問著,變臉速度之快,幾乎讓夥計以為自己看走了眼。

「當然要,茶分十文錢、五十文錢、一百文錢到三兩都有,不知道大爺要的是哪一種?」他自詡是能夠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機靈鬼。

老闆吩咐了,來者是客,客就是白花花的銀兩,當然要討好巴結。

她想當假男人,行,他可以睜眼說瞎話的配合她。

艾然咂著嘴,像在思索什麼,一會兒從懷裡取出一塊黃金打造鑲了銀的令牌,「那……有這個,還要錢嗎?」

令牌下還綴著珊瑚流蘇,別說功用如何,光是它本身便是價值不凡。

「……大爺,您都能拿出這寶貝了,一壺十文錢的茶,豈會買不起?」夥計有點衝動想變臉,覺得這位大娘根本是來找碴的。

艾然咬了下唇,這回咂嘴咂得更大聲了。但一看夥計還等著她,只好勉為其難地撇嘴道:「我要一壺十文錢的茶,再幫我裝一壺到這皮壺裡。」

「大爺,裡頭請。」夥計笑瞇眼,朝內一擺手。

她走進去,挑了個臨窗又不會曬到太陽的位置。

瞪著手中的令牌,她忍不住暗罵。去他的皇商,吹牛也不打草稿,說什麼有這令牌,她在這王朝裡便可暢行無阻,不管是哪家鋪子,都會慇勤接待。

結果就連這家小鋪子的夥計都叫不動,真要是進了大酒樓,她就準備要喝西北風了。

也不想想他娘子可以安好無恙,她功不可沒,居然如此耍她,拿個中看不中用的令牌要她踢鐵板。

不過算了,至少這令牌可以當不少錢吧。

換了個想法,她心情轉好了。

當了這令牌,她不但有銀兩可以給爹娘,還能幫助吞雲城郊的百姓……想想,雙手合十朝東,閉眼默念著。

感謝衛爺如此大方給了令牌,原諒小女子剛剛小鼻子小眼睛地嫌棄呀。

這時,夥計端著包子上桌,不解地多看了兩眼。

她一睜開眼,就對上他的目光,她不慌不忙地放下雙手,狀似漫不經心地開口,「對了,你可知道附近哪兒有當鋪?」

「有的,就在斜角邊上。」夥計指向窗外。

「喔?」她瞥了眼,撕著包子入口,只覺外皮軟嫩綿密,豬肉內餡鮮美多汁,好吃到她滿足地微瞇起眼。

可惡,要不是離吞雲城太遠,她真想多買些回家。

當鋪內,波譎雲詭。

艾然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左飄右移,再緩緩地定在眼前如見聖旨般錯愕的中年男子身上。

老天,衛爺該不是拿塊贗品令牌給她吧。

雖說她對黃金白銀沒啥研究,但那比她手掌稍小的令牌可是極具份量的,難不成裡頭是……鐵的?

唔,就算是鐵好了,這掌櫃也犯不著拿這種見到殺人犯般驚懼的眼神看她吧。

她承認,她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可是她從沒害過人,甚至還幫了不少人,所以掌櫃的,可不可以收回那種目光,她很受傷捏。

「那個……既然掌櫃的估不出價,那就還我吧。」她伸出手,態度很謙卑,表情很誠懇,就盼對方別為難她。

「您誤會了,這令牌不是估不出價,呃、或許說估不出價也沒錯。」掌櫃將令牌遞還給她,壓根沒有佔為己有的惡劣打算。

「是嗎?」這說法讓艾然心裡一沈。

可惡,她要不要回頭找衛爺算帳?居然拿了塊連當鋪都估不出價的爛令牌給她,教她連想多湊點盤纏都不成。

「是呀,這可是皇商令牌,有了它,不管您去到何處,舉凡食衣住行皆由衛府包辦,這一生和皇商同富同貴,這讓我怎麼估價?」沒瞧見她那張嘴已經可以含進一顆鹵蛋,掌櫃驚歎不已地說著。「這令牌我曾聽聞過,但未曾見過,今天托您之福讓我大開眼界,心裡著實激動。」

艾然呆了呆,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不對呀,這令牌要是這麼好用,怎麼我亮給斜對麵包子鋪的夥計看,他卻不知道?」

「您問一位跑堂的夥計,他豈會懂這麼多?這皇商令牌,得是城鎮裡頗具地位的商賈才識得的,所以您往後要是打算住宿或買賣,要找大一點的店舖。」掌櫃的仔細解釋著。「如此一來,您的花度才能全記在衛府的帳上。」

「真的?」小嘴慢慢闔上,她有種不踏實的恍惚感。

目光落在令牌上,她又朝東方默默感謝,並在心裡再一次地道歉。都是她目光短淺不識珍寶,衛爺大人有大量別跟她計較呀。

「只是……這令牌怎會在您的身上?」這點教他萬分不解極了。

瞧她一身青衫,布料粗劣,看她臉蛋,雖是標緻,但已有年歲,她長髮束環,配上男子青衫,像是刻意女扮男裝,只是扮得很失敗呀,他要不要跟她說一聲?

「前陣子衛爺貼了告示廣徵能人異士救他的妻子,而我幫了點忙,所以他便賞了這塊令牌給我。」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不想過分誇耀自己的功勞,因為她很清楚那不過是瞎貓碰到死耗子。

如此不居功的謙遜說法立刻贏得掌櫃的好感。「原來是位大師。」說不準是打哪座山來的隱世神姑,這打扮也就得過且過,不需要他指點了。

「虛名罷了。」她乾笑著。

天曉得一句大師叫她得多心虛,可為了讓話題止於此,她還是厚著臉皮領受。

瞧她將令牌緊拽在手,掌櫃的低聲提醒。「這令牌極為珍貴,還請您好生收藏。」

「我知道,多謝你。」她將令牌收進包袱,起身道謝。

「要不要替您雇輛馬車?」送她到門口時,掌櫃熱心表示。

「不用了。」她想也沒想地拒絕了。

倒不是不信任掌櫃的,而是希望能再低調一點。

只是要回吞雲城,還有一城八縣的路,要是能搭馬車,也是不錯的……沒關係,她的雙腳早已受過鍛煉,一點路還難不倒她。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艾然走在街上,總覺得身旁來來去去的人都緊盯著她瞧,彷彿大家都知道她的包袱裡藏了塊皇商令牌。

她想,也許是因為她天生犯窮,突然有錢了,才會如此神經兮兮。

定了定神,她步伐堅定地朝城外走去。

朝廷在通往各大城的商道上都設了驛站,方便往來旅客休憩,讓她獨身在外,也不覺得害怕。

從吞雲城來的路上,她特地做了筆記,仔仔細細地記錄,沿路的城鎮、路線以及何處有可以歇腳的客棧,她都記得。

而她預定在天黑之前走到將日城往南的一座驛站。

春暖花開,太陽西沈得較晚,但她的步伐終究趕不上太陽下山的速度,眼看天色轉暗,人煙愈來愈稀少,弔詭的是,她身後始終跟了三個男子,一路上沒交談,腳步時快時慢,害得她一顆心跟著七上八下。

如果她沒記錯,那三個男人之中,有一個是在當鋪裡見過的。

她也希望只是巧合、是她自己想太多,因為這裡離驛站還有一點路,而路愈來愈偏僻,如果他們是壞蛋,想搶劫,這正是天時地利人和呀……

正想著,身後的腳步聲加快了。

艾然屏住氣息,假裝看風景往後偷覷一眼,就見三人目露凶光,朝她跑來。

哇,不是巧合!她二話不說拔腿就跑,束起的長髮隨風飛揚。

可惡,就說錢財不可露白,哪怕是國富民安的王朝裡,還是有以搶劫維生的混蛋呀。

但是沒關係的,好歹她當過田徑校隊成員,甚至拿過全運會短跑季軍,就算這鞋子很難跑、這路很崎嶇,但只要逼出腎上腺素,想要衝刺個四百公尺也不是問題!

就見她如羚羊般的疾奔,在拐過一個彎後,快速跑進一旁的林子裡,雖說林子樹枝低垂,草叢比人高,但她形如狡兔,遇樹枝就縮頭,再跨過草叢,潛力完全被激發。

但是糟的是,身後的男人猶如一群善於狩獵的野獸,盯死獵物,展開陣容包抄她。

她跑著,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體力開始流失,樹枝劃破她的頰,勾住她的發,人般高的草叢絆住她的腳,彷彿天然的陷阱,將她緊密圍困。

跑不動了,胸口像是快要爆開一般,就在她大口大口喘息時,腳步聲就停在幾步之外,從草叢縫中,她看見他們已經將她包圍。

可惡,怎麼辦?她捧頭低吟著。

她一路從吞雲城來到這兒,啥事都沒發生,為何偏偏在收下皇商令牌後就遇到搶劫……可惡,劫財事小,劫色可就事大了!

問題是她長得這麼好看,他們會放過她嗎?都已經故意穿這麼寬鬆的長袍了,難道他們還看得出她的好身材?

「大娘,把你身上的包袱丟出來!」

就在她絞盡腦汁想著脫困之道時,幾步外傳來暴咆聲,她不由得一愣。

咦?難道剛剛同行之人中還有個大娘?

正疑惑之際,草叢就被人撥開,露出三張凶狠無情的臉。

「咦……」

話都還沒問出口,幾隻大手已經開始拉扯她護得牢牢的包袱。

「你還挺有體力的嘛,大娘。」男人哼笑著,更用力地扯著包袱。

艾然一怔,總算搞清楚他口中的大娘是誰!

她這才驚覺,她的頭髮早被樹枝給刮得散落,發繩就掉落在腳邊……可就算是如此,他們也不該如此放肆!

「王八蛋,誰是大娘」這男人看起來也不過比她小一點而已,有必要喊她大娘嗎?瞎眼了不成她可是公司票選出的美女專員耶!

她身材高,穿起套裝猶如空姐,她容貌秀妍、保養得宜,稍作打扮常有星探挖掘,而且她正值女人最美的三十歲,有多少男人排隊追求她呀!

「挺嗆的,大娘。」其中一個男子道。

「很好,這股辣勁我挺喜歡的,待會就……」男子朝她笑得猥瑣,那齷齪心思盡在不言中。

「這等粗糠,你也嚥得下?」

「粗糠別有滋味呀。」

居然將她比做粗糠……這口氣她要是吞得下去,她就不叫艾然!

「混蛋,你們全都給我小心一點!」她怒吼著。「小心我讓你們一個個都看不到明日的太陽!」

若非不得已,她是不願開口詛咒人的,可是面對這些想劫財劫色還外加嘲諷她的男人們,做人真的不用太客氣。

「哇,你要怎麼讓我們看不到明日的太陽?」那個一再表態想劫色的男人,滿臉猥褻笑意的靠近,大手摸過她的頰。「哇,雖是粗糠,但還挺滑嫩的。」

這種讚美教艾然很有衝動揍人,但她還沒出手,男人已經先擒住她的雙手,還順便扯掉她的包袱。

別太過分了,他們所處的天地,可是她筆下的世界耶!誰都不能傷害她這個造物主!只要她開口,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的,可真要詛咒這些人嗎?如非萬不得已,她真的不想傷人。

對,她先別慌,一定會有人救她的,她不會有事,絕對不會出事。但當她像個破布娃娃被拉扯時,她的信心有一瞬間動搖,慶幸的是,下一刻--

「住手!」

一道低沉醇厚的喊聲,教艾然心底一抖,只覺這把嗓音噙威藏怒,無比性感有磁性,猶如大提琴的顫音。

「你是誰?」三個男子臉色不善地回頭。

不過眨眼工夫,他們已經倒下,而她卻連他們是怎麼倒下的都沒看清楚,再抬眼時,眼前就多了兩個男人。

站得離她近些的男人,一身白袍襯得身形高大,濃眉大眼,清俊秀雅,臉上笑意極為討喜,教人一看便卸下心防。

而他身後的男人,一襲繡金邊黑袍,面如桃花,五官奪目,尤其是那雙深邃的黑眸,彷彿會勾魂般,最重要的是--

「你……我認得你!」艾然驚喜喊著。

她在衛府見過他,也是多虧了他,衛爺才相信她真有法子救他的夫人。

如果沒記錯的話,大伙好像都喚他一聲「大人」。

「艾大師。」魏召熒淡聲道。

之前皇商衛凡的妻子死而復返,卻被陰間亡魂欲拉下陰間,於是衛凡廣招天下能人異士,而眼前的姑娘便是其中一位。

他會對她印象深,並非因為她確實定住衛凡之妻的魂魄,而是當亡魂糾纏衛凡之妻時,她清楚點出他是陽年陽月陽日生之人,陽氣極盛,能夠鎮壓陰氣。

對此,他一直抱持疑問,卻未細究。事後,他奉旨南下,沒想到會在前往吞雲城的路上救了她。

「大人,能夠遇到你真的是太好了。」她下意識地想跟他握手,豈料她才上前一步,他便不著痕跡地後退一步。

這是怎麼了?困惑地偏著臉,她突然想起自己這副披頭散髮的模樣說不準會被他看穿女兒身,趕忙在草叢間找著發繩。

「你在找什麼?」另一位男子好奇問著。

「找發繩。」

「發繩啊……」男子微瞇眼,隨即上前幾步,在草叢深處拎起一條麻制的發繩。「是這個嗎?」

「是是是,真是太感謝你了,大哥。」她伸手取過,趕緊將頭髮束起。

「八賢,將那些人處置妥善。」魏召熒淡聲交代。

「是。」

八賢輕鬆俐落地拖著三人的腳,把人一路拖出草叢外,壓根不管他們會被地上的石塊給磕碰成豬頭。

待將頭髮束好,艾然回頭朝他作揖。「大人,真是多謝你,要不是你仗義相救,後果不堪設想。」雖說在這世界裡,事情發展皆由她的意念形成,但感謝之詞還是得說的。

「不用多禮。」他口吻一貫的淡漠,轉身便走。

艾然愣了下,看看四周,天色早已暗下,趕忙拎起包袱,邊找邊查看東西是否有遺落,豈料腳下踢到石塊,她頓時往前撲去--正常人的反應,就是抓著前方那個人穩住自己,可誰知道那人像是身後長眼,就在她快抓到他時,他竟往旁閃身,沒良心地讓她撲拜大地。

「呃……」內傷了呀,好痛呀……

艾然痛得齜牙咧嘴,掙扎地要爬起,聽到身旁傳來一聲,「不打緊吧。」

「很要緊。」

通常,要是有點良心的人,在這當頭都會伸出援手,魏召熒卻只是冷眼看她。

艾然不敢相信地瞪著他,咬牙問:「可以請你拉我一把嗎?」

聞言,魏召熒眉頭微幾不可見地皺了下,略彎下身,握住她手的瞬間便將她整個人扯起,就像拎個破布娃娃般。

「啊……」她痛得快慘叫。

這人非得這麼狠嗎?既然好心地救了她,怎麼連拉她一把都這麼心不甘情不願的?不知道扯這麼用力,她會更難受嗎?

「走吧。」拋下淡淡一句,他逕自走在前方。

艾然瞪著他的高大背影.這個人真教人摸不透,不過待在衛府的那幾天,他也是話不多,然而衛凡要他幫忙,他雖然不甚願意,但還是答允了。

這人……忽地,腦袋閃過一道靈光,某種奇異的吻合在她內心狠狠激盪著。

會有這種事嗎?

說不定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可是……

她垂著眼,瞥見在前方開路的他,不著痕跡地將擋在路中的石塊踢掉,順便將人高的草從根部踩下,讓荒煙蔓草中出現一條路徑,彷彿在替她掃清任何可能害她絆倒的阻礙。

這人看似冷漠,其實只是內斂;看似無情,卻是比誰都還多情。他不與人熱絡來往,並非喜愛獨處,而是因為內心有傷……

難道,他是她筆下的男主角?有可能嗎?

抬眼注視他的背影,她終究忍不住開口喊道:「大人!」

他停下腳步,未回頭便見她已跑到身旁。

「有事?」

「你……敢問大人如何稱呼?」名字,只要告訴她名字,她就能確定一切是否是她胡思亂想。

魏召熒微瞇眼。他沒必要回答她,但見那雙盈亮水眸噙滿期待,逼得他掀唇道:「魏召熒。」

艾然難以置信地瞪大眼。

不會吧,她遇見男主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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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7:2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穿越神棍】

兩個月前,在她打工回家,凌晨兩點打開電腦想趕BL稿子時,也不知道是發生什麼事了,反正等她睡醒時,身穿罩衫睡衣的她已經出現在吞雲城外的樹海裡。

這年頭穿越似乎成了一種流行,就連她也寫過穿越的情節,但是真正穿越時,她只有一種感覺--恐懼。

沒有如魚得水的享受人生,也沒有爭奪不休的宅鬥,她彷彿成了一粒毫不起眼的沙,光是為了活下去,就已耗盡心力。

唯一慶幸的是,她從小自立自強,這麼點苦難倒不算什麼,只要把自己融入人群之中,生命總會找到出口。

後來她發現這王朝國號和地名跟她剛開稿的BL小說中的設定一致。

一開始,她以為只不過是巧合,因為她並未在書中設下對女子的諸多限制,不像這王朝居然規定女子年過雙十未出閣,除非出身名門,否則一律入府為奴,要是無府收留,就得轉進地方奴營,也因此累得她這美人只能在山裡找些山菜充飢,若不是幸運地得到吞雲城郊的村民幫忙,說不定她早餓死在這莫名其妙的地方。

但是三月開始下起雨來,雨勢越趨暴烈,教她想起自己書中的設定,三月暴雨造成吞雲城洪災。

幾番思索,她豁出去假扮神棍,要大伙趕緊避難。

這話說來玄奇,有人信,自然有人不信。

最終,她帶著相信的人避難,果真如她所料,三月洪災,災情蔓延了六個縣鎮,到處民不聊生。

她和數十個村民逃過一劫,從此被奉為神人,再加上她出口成真--她信誓旦旦地說有人會來救他們,果然就有縣官派人巡視,給了糧食。

在這個世界裡,彷彿不管她說了多荒唐的話都會成真。

於是,她確信了自己是進入筆下的世界。

也許是因為太累太倦,太想要創造一個自己喜歡的世界,再加上太多匪夷所思的因素,總之就是天時地利人和之下,她穿越了。

思緒通了,恐懼消失了。

雖說不懂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但當務之急就是多攢點錢,才能幫助村民。找到努力的目標,她靠著「鐵口直斷」成了神棍,一路往北而去,而事事確實如她想般的順心,讓她攢了不少錢。

包袱裡的皇商令牌更是她此行的豐厚收穫,往後村民吃喝用度都不成問題。

而沒想到現在她竟和自己筆下的男主角相遇了。

他的五官變得立體,而不是像電腦螢幕上那樣的平面刻板……長得真是好看,雖然冷了點,但是真的很適合當BL小說的男主角呀。

馬車裡,魏召熒眉頭微皺著,但空間狹小,馬車又在行進中,教他閃避不了她異常大膽的注視。

破例與她同車,已是他最大的讓步。她實在不該如此放肆地注視他。

「大人,你是不是要去吞雲城?」她笑咪咪地問。

雖說才剛開稿,但設定早就寫在筆記本裡,所以接下來,身為朝廷官員的他,就是要前往吞雲城,查辦知府私吞賑災米糧之事。

魏召熒微揚起眉。「大師何出此言?」

「因為……」話到一半,她收起過度興奮的心緒。「因為我正要回吞雲,想說大人要是方便,我就可以搭個便車。」

瞧她傻的,還真要把實話說出口。要是說溜嘴,肯定被他當成瘋子。

那瞬間隱沒的思緒,並沒逃過魏召熒的利眸。

垂睫想套話,外頭卻傳來八賢的喚聲。「大人,客棧到了。」

話被打斷,他倒也不急,看著她拎著包袱下馬車,那毛躁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個人生閱歷豐富的老姑娘。

進了驛站,用過膳後,他們遇到最大的麻煩。

「房間可以讓給你,但要讓我洗澡。」這一步,艾然絕不退讓。

魏召熒冷睇著她,對她蠻橫得理所當然的態度相當不以為然。

並非他要以官威逼人,而是他實在不懂,在明知他有官銜的情況下,為何她的態度不但沒收斂,甚至還和他討價還價?

「這房間讓給我,你要上哪沐浴?」好半晌,他才淡聲道。

尋常這時分,驛站鮮少客滿,偏偏遇上吞雲洪災,水路改道,不少南來北往的商賈全塞到這條道上。客滿他並不意外,把房間讓給她也無妨,只是想和她攀談幾句,摸清她的性子。

「所以才說,晚一點要睡覺時,房間給你,可是在你睡覺之前,這房間先借我沐浴。」她輕咂著嘴,懷疑這人是讀死書,腦袋僵化了。

難道他會不知道大伙都是在房裡搬個浴桶沐浴的嗎?不在這洗,難不成是要她到一樓大堂,免費招待大家不成?

「驛站後方有溫池。」他提點她。

「溫池?」

「只要付了銀兩就能泡澡,你身上有皇商令牌,沒人會攔著你。」

「真的?」她怔愣地張著嘴。溫池該不會就是溫泉吧,如果真的是,那就太棒了。忖著,她蠢蠢欲動,卻又想到什麼而停下腳步。「那溫池是和人一起共浴的嗎?」

這話非得問清楚,否則她就虧大了。

「當然。」

「那我在房裡泡。」她毫不猶豫道。

她今天遇到劫財劫色的意外,至今心有餘悸,她可不希望有人看見她完美無瑕的軀體後又色心大起。

見他不吭一聲地離開,艾然當他默許,趕緊喚來驛站的夥計準備熱水,快活地泡澡。

在這裡水和柴火都極為珍貴,天天洗熱水澡簡直是種奢侈,偏偏她是那種一天不洗澡就渾身不對勁的人,況且她在趕路,哪怕是在春暖乍寒之際,還是會流滿身汗。

尤其她今天跌了跤,又遇到那三個惡人,更是非將自己洗乾淨不可。

儘管知道一切都會否極泰來,但是那一瞬間真是教她恐懼,至今仍心有餘悸,簡直不敢想像有個萬一,自己該怎麼辦。

負面的想法衝擊著她,她用力地甩了甩頭,不讓自己困在不安之中。

沒事的,她別自己嚇自己,她並非來到一無所知的地方。

這是她筆下的世界,而且她遇到了她的男主角……不知道是不是尚未動筆所致,總覺得這男主角實在是不太優,肯定是她設定得不好,所以他對姑娘家才會半點同情心皆無。

但另一個想法冒出,她不禁低低笑著。

傻瓜,她寫的是BL,他要溫柔示好的對像是他的另一半,而不是哪個姑娘家呀,所以這設定是合理的。

是說,他的另一半……一道燦亮的光閃過腦際,她忽地想到,如果讓他倆有情人終成眷屬,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

穿越總是有其目的和使命的,不是嗎?所以她的到來是要當紅娘

「艾大師。」

門外突然傳來魏召熒的叫喚,她才驚覺這桶熱水都快要涼了,趕忙跨出浴桶,拿起驛站夥計準備的乾淨大布巾,邊胡亂地從頭髮擦拭到身體,邊回應著,「我還沒好!」

抓起衣褲套上,她真恨這身衣服老要綁上許多繫繩,偏偏每每緊張時,她的手指就更不聽使喚。

穿上中衣再套上青衫,長髮趕緊用大布巾包起,免得沾濕了衣服。

她只有一套換穿的衣服,要是弄濕了可沒得替換。

「好了!」一切搞定,她急忙開門。

門外,剛去溫池泡過的魏召熒,瞧著她不倫不類地將長髮包在布巾裡,露出一張巴掌小臉,這才發現她的五官極為精緻,濃黑柳眉配著水潤杏眼,挺直秀鼻下有張形狀非常漂亮的唇。

剛沐浴過的她,肌膚白裡透紅,杏眼盈潤生光,不是絕美,卻是張能教人駐足回頭的秀顏。

艾然則呆住了。

這傢伙是個魔性男子呀……洗過的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幾綹滑落在頰邊,讓那雙魅眸像是摻著電流,俊美的臉龐表情淡漠,卻反倒襯他的五官更加奪目出眾,尤其是沐浴過後,渾身噙著酥人心脾的慵懶,此刻的他性感得教人難以相信,她的目光被緊緊地攫住不放。

好帥喔,她的男主角!

她勾唇露出小小梨渦,秀氣杏眼噙滿愉悅,彷彿瞧見多令她滿足的……魏召熒微揚起眉。

這笑意是給他的?

那笑意像陣暖暖春風,柔拂人心,吹進他堅固的心防裡。

「……大人,這房間是進還是不進?」

身後響起八賢的問話,魏召熒回神,眉頭輕皺,像是不解自己怎會瞧她瞧得入神。

時候不早,他也該休息了,不過……眼前剛沐浴過的她,這模樣要是走到外頭,難保不會再發生傍晚那事。

「八賢,退下。」尋思間,他已經不自覺的如此吩咐。

八賢神情極為意外,但也沒多說,帶上了門,逕自下樓準備睡在馬車裡。

「那我走了。」艾然跟著回神,帶著包袱就要開門,走到他身旁時,又忍不住多看他兩眼。真是好看得掉渣呀,這禍水真是太有型了。

「去哪?」他想也沒想地將門板按住。

虧她看起來有幾分聰穎,沒想到行事這般散漫。傍晚那事還沒教她記取教訓?

瞪著他厚實的大掌,她偏頭想了下。「你不是要睡了嗎?」

「你呢?」

「就隨便找個地方窩啊。」她回得理所當然。

剛剛在大堂用膳時,她問過驛站夥計了,為了應付來往商旅,廚房就算入夜也不停火,而大堂也常有人吃宵夜。她只要窩在一角假裝打盹,不就撐過一夜了?

魏召熒閉了閉眼,心忖實在沒必要攬這麻煩事,乾脆由著她去。

「放心,我說到做到,說房間是你的就是你的。」她信守承諾,絕不賴皮。

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裡,倒教他意外了。

金烏王朝中知書達禮的姑娘,必定出身名門,但光聽她的談吐,就知道她是出身鄉野,鄙俗難入耳,然而她卻明白信守承諾。

想了下。既然馬車都與她同坐,再與她同宿一夜,也沒有什麼好避嫌的,再者她可是巧扮男兒郎,只要不戳破,大抵也沒什麼問題。

「那個……你的手要不要挪開一下?我打不開門耶。」

魏召熒挪開了手,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何知道我是陽年陽月陽日生?」這疑問存在他心間極久,趁這當頭問個明白也好。

「呃……」她抬眼,神色正經道:「難道你不知道相可論八字?」

也許真有大師有這等好本事,不過她就只是胡謅的。

那時在衛府,衛夫人遇亡魂環伺,她剛好瞧見他,便稱他是純陽之人,可鎮壓陰氣。這話當然是隨口說,可她在這個世界裡,偏偏就是能夠開口成真。

要問她為什麼,她只能猜是老天的小小彌補,給她這張嘴,幫助她度過一切難關,等到她通過最後關卡,再送她回家。

就像是闖關遊戲,總是需要金手指的嘛。

魏召熒微瞇起眼。「光看面相就可以知道這麼多?」朝中欽天官也沒這樣的本事。

「這是需要修行再加一點天分的。」這樣應該沒太吹捧自己吧。

「你還有什麼本事?」魏召熒走到圓桌旁坐下,倒著微涼的茶水,也替她斟了一杯,長指輕敲桌面,示意她坐下。

艾然遲疑了下,抱著包袱坐到桌邊,喝了口茶。「我不太懂大人這話的意思。」

注視她良久,他才以極低的聲音問:「在衛府,你察覺亡魂找上衛夫人時,便已知道亡魂的企圖?」

「呃……是啊。」撒謊不好,撒謊真的很不好,可是這時候不撒謊,對她就更不好了。

話說當時衛爺只跟她說,他的夫人身染重病,後來瞧衛夫人像是飽受驚嚇,她依常識和現場狀況推斷,八成是有阿飄找上衛夫人,配上她這張皇帝嘴,死的都要被她說成活的。

唉,要是日後回到原本的世界,這張嘴還這麼好用不知道有多好。

「所以,你看得見亡魂?」

「對啊。」才怪,她一點都不想跟它們交朋友,看不見是幸福的。

「那麼你可以招魂嗎?」

聽到這裡,她終於明白他想問的是什麼。「唉,都那麼多年了,你還放不下嗎?」

說來,這也是種很奇特的經歷。

平面的文字敘迤此刻卻變得立體,世界如此真實,連帶在文中未多著墨的個性都鮮明強烈起來,就像一張圖畫得再栩栩如生,也無法和實物相比擬。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向來神色淡漠的魏召熒,臉上終於出現一抹人味。

「啊,就……」要死了,她說那麼多幹嘛?

魏召熒魅眸炯亮,等待下文。

在那令人頭皮發麻的注視下,她只能硬著頭皮瞎掰。「其實從你的眉間就看得出你的心是憂鬱而壓抑的,顯示你曾經歷心痛欲死的生離死別,而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內心創痛,殯逝的如果不是至親,那可能妻子之類的。」

這回她學聰明了,沒將未婚妻三個字點出來。

是的,在她的設定裡,他及第後風光返鄉,但未婚妻卻在他到家前死於山賊之手,教他耿耿於懷至今。

聽至此,魏召熒黑眸微瞇,像是不敢相信她光是從面相就能看透他的過去。

房內鴉雀無聲,艾然突然有些尷尬。想安慰嘛,還真不知道要從何安慰起,畢竟兩人之前毫無交情可言,但又實在受不了這陣沉默,只能勉為其難地勸道:「逝者已矣,你要往前看,何必難為自己?」

是吧,事情都發生了,還能如何?頂多是怪她該死,做了這種設定。

聞言,魏召熒撇唇哼笑了聲。「大師說得這般瀟灑,那就代表你根本不曾失去過。」

艾然為之語塞。

她沒辦法反駁,因為她確實不曾失去。

可是不曾失去,那是因為她不曾擁有,就某種層面來說,就連失去,對她而言都是奢侈的。

「所以你沒辦法幫我召她的魂?」好半晌,他才啞聲問著。

她垂著眼。「說不准她都投胎去了,上哪找?只能說你們的緣分已盡。」她能說的安慰就這些了,他就湊合點吧。

魏召熒沒再追問,尋思片刻,又問:「除了觀貌,你是否會占卜或觀天免預測未來?」

「這個嘛……該說是略通皮毛。」她拉下包著長髮的布巾,很自然地在他面前拍打擦拭著。

魏召熒見狀,微偏過臉。

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竟在只有幾面之緣的男人面前拭發……難道她不知道這舉措只能在自個兒夫君面前做?

「好比說,未來幾天天氣應該都蠻好的,不會下雨。」進客棧之前,她瞧見滿天星星閃爍,依她既有的天文知識,她判斷未來幾天應該是晴空萬里。

「喔?」他暗暗記下,預計未來幾天驗證。「那麼你能否推斷他人謀略?」

她眨了眨眼,「大人要我幫什麼忙?」難不成是要她幫忙查辦吞雲城知府貪污一案?可不需要她啊,他自己就可以搞定了,不是嗎?她是這麼設定的。

「我可以順路送你回吞雲城,但我要你幫我個忙,至於是什麼事,到了吞雲城時,我會告訴你。」

艾然抿嘴笑著。瞧這人正經得像是清廉好官,可骨子裡卻藏著奸商氣息呢。一趟路值多少錢,竟然就要她幫個忙,這算盤真是打得太精了。

「你身負皇商令牌,難保出門在外不會再惹是非。」瞧她笑而不語,魏召熒也不急,直接分析利害,要她好生思索。

艾然微揚起眉。也對,要是再遇那種事……一想起來,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要是有人保護,至少安心些,況且說不定她的任務就是要撮合他的良緣,既是如此,就讓她這個路人甲當個臨演吧。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把皇商令牌還給衛凡,如此一來也可以避開麻煩。」沒等到她的回答,乾脆再給個提議。

「沒那必要,那是衛爺賞給我的,豈有退還回去的道理?再者大人願意幫我,一切不就迎刃而解。」真是的,說這麼多就是要她幫忙嘛,她又不是那麼難商量的人。助人為快樂之本,她一向很樂意的。

她的答允在他意料之中,只是略略嫌棄她貪財的性子。不過把事給定下,也教他終於可以好生歇息,也可以別再見她頻頻拭發。「要是不嫌棄,你就在錦榻上窩一晚吧。」說著,他逕自朝床邊走去,才坐下,就對上她那感動莫名的目光,教他啼笑皆非。

雖然從她的行為舉止已看出她的不拘小節,但作夢也想不到她沒有男女之防到這種地步。

那神情像是迫不及待,雙眼噙滿感謝。

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不受控制的淺揚。

之後,就見她興高采烈地往錦榻一躺,將包袱當枕,安穩入睡……他才剛躺下,就已聽到她沈勻輕微的打鼾聲。

傍晚才遇賊人輕薄,她竟毫不膽怯,甚至與他同房而不心慌。

這姑娘……真古怪。

翌日,走官道往吞雲城。

原本預定五日內抵達尋陽城,再南下往吞雲,豈料出現了意外。

「嘔嘔……」

魏召熒掀開車簾,瞧著蹲在樹邊吐得七葷八素的艾然。

「哇,大人,艾大師吐得好慘啊!」負責駕馬車的八賢都忍不住為她掬一把同情淚了。

也不知道這艾大師是怎麼回事,一坐上馬車,只要超過一個時辰,或是策馬快了些,她就想吐,然後開始狂吐。

於是一路上,總是每隔一個時辰,便放她下車吐一場,如此反覆七天,直到現在他們還沒進尋陽城。

魏召熒沒應聲,只是瞧她站起身,拿起皮壺漱口,回頭又走向馬車。

一坐上馬車,她滿臉抱歉道:「對不起,不過我沒事了,咱們走吧。」

瞧她小臉蒼白,唇角滿是歉疚,彷彿自責因為自己而延宕了行程,一時之間,魏召熒心底五味雜陳。

「不礙事了?」

「沒事,趕緊走吧,不快點會來不及進城的。」

這條路她走過一遍,知道城門開啟是有時間限制的。

而城門一關,今晚就要睡馬車了。

車廂內空間不大,要和他一起擠,太教人不習慣了。

「八賢。」魏召熒淡聲道。

馬車隨即徐緩駛動,速度慢慢加快,然而官道上泥土藏著石塊,馬車行走起來總是顛簸,沒一會兒就見艾然皺著即,強忍不適。

觀察她半晌,魏召熒終究忍不住地朝車簾外,彈了一記響指。

迅地,馬車放緩了速度。

艾然貼靠車壁休息,眉頭微展,看似舒服了些,也教魏召熒微鬆口氣。

下一瞬,他不禁一怔,目光落在她微彎的唇角,她儘管眉頭緊皺,彷彿還帶著笑意……她確實是個古怪姑娘,信守承諾,道謝時大方不扭捏,就連吐得一塌糊塗時,也不忘道歉……

他從沒遇過如此特別的姑娘家,這個艾大師神秘得讓人想探究。他想,自己剛才會鬆了一口氣,那是因為他還需要她幫助他許多事,還不是時候讓她倒下。

艾然自不會知道他在想什麼,逕自閉眼休息,或許是吐得太累,她不自覺地睡了過去,後來是魏召熒叫醒她的。

「到了?」她揉著惺忪睡眼。

「不,是該用膳了。」聲音是從她頭上落下的。

她一臉困樣,總覺得腦袋打結了,要不然她怎會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既然是要用膳,就是到城裡的額棧嘍?」

「不是。」

「不然咧?」

「麻煩你先起來。」

那嗓音冷沈如刃,彷彿壓抑著極度強大的怒火,她不由得皺起眉。

設定得不好!他應該要溫柔一點的。雖然她不小心睡著了,但是她又不是故意的,知不知道一路吐下來,也是很耗精氣神的?

頭暈腦脹,她只能用雙手往前撐,卻突然聽到抽氣聲,還沒抬眼瞧發生了什麼事,忽覺掌心下的車板似乎是會動的……

她用力地閉了閉眼,想讓腦袋快快清醒的,車門被推開,陣陣涼意拂進來,伴隨著八賢的驚呼,「哇!大人,你們……」砰的一聲,車門立刻被用力地關上。

幾乎是同一時刻,上頭傳來低斥聲。「太放肆了,艾大師!」

「咦?」還沒反應過來,一把力道硬是將她推開,教她險些撞上車壁,一回神便見他橫眉豎目地瞪著。

正在心底腹誹這人動作粗暴不懂憐香惜玉時,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趴著睡的,而他就坐在正對面,所以說--「我剛剛趴睡在你腿上?」

他瞧也不瞧她,逕自下馬車。

艾然抱頭無聲哀嚎。天啊,不會吧……她是睡昏了不成?!

更糟的是,她的雙手剛剛摸到的是什麼?

按照位置推算,她的手往前推,而他的某個部位與她趴著的上身平行,看著掌心,她用力地嚥了嚥口水。

她大概知道為什麼他會用那種殺人目光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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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7:4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秀色可餐】

作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對男人伸出鹹豬手,就算是在睡意惺忪下,她也不該這麼做!

艾然又惱又羞,跳下馬車,拔聲吼著,「大人,你幹嘛不叫醒我?」那不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不經意輕薄了男人,她很不好意思的耶!

抬眼,卻見馬車外竟是一片黑漆漆的林間。

嗯,韌陽城內也有大片的林地呀?

這裡真好,到處綠蔭連天,到處充滿芬多精,可現在是晚上耶,不適合待在林間吧?

「我叫過了。」魏召熒頭也沒回地說,那嗓音彷彿是從齒縫中硬擠出的。

「等等……」她環顧四周,就見八賢在馬車附近懸上風燈,俐落地找來柴枝生火。「客棧呢?」

沒理她,魏召熒逕自坐到火堆旁。

八賢好心地回答著。「托大師一吐再吐的福,大人要我放慢速度,所以根本來不及進城。不過不提那些了,大師要不要吃點乾糧?雖然硬了點,但大師連我主子的手指都啃了,這點硬度應該算不了什麼。」

「嗄?」啃手指?

看向魏召熒的背影,也不知道因映著火光還是怎地,他的雙耳好紅呀。

「八賢!」惱他多話,魏召熒低斥。

八賢低下頭拆油紙包,準備將乾糧切成小塊,放便入口。

「大人,你……你也真是的,只是吐一吐而已。」艾然一屁股坐到他身旁,面有愧色。唉,這麼一來,她倒是成了麻煩,拖累了他。

「主子是不希望抵達吞雲城之前,你連腸子都給吐出來。」八賢呵呵笑著。

「八賢。」一記眼刀飛過去,教八賢乖乖地閉上嘴。

「唉,你就別罵八賢了,反正從明天開始,咱們就加快速度吧。」再吐個七、八天,她應該就可以回到吞雲城了。

「不急。」

魏召熒不著痕跡地往旁挪了些,偏被眼尖的她瞧得一清二楚。這是……嫌她坐太近不成?該不會剛剛「五爪擒龍」,讓他覺得極不自在?

撓了撓臉,她吐了口氣,湊近他一些,低聲道:「對不起,剛剛我……」

「夠了。」他又退開一些。

艾然頹喪地乖著小臉畫圈圈。幹嘛拒人於千里之外?她不過是想道歉而已。

瞧他將八賢遞來的乾糧擺在她面前,雖然沒開口,但長指動了動。知道他並沒有真正生她的氣,她又開心地吃起乾糧。

不過,眼前最大的問題--

「你睡媽車。」魏召熒淡道。

「那你呢?」

「隨便一處皆可。」

「不行啦,這樣……」雖然她是女人,但她也不想占男人的便宜,再者,馬車是他的,當然是由他睡才對。

瞧魏召熒壓根沒打算理會她地繼續用膳,想了想,她還是乖乖接受了,就當是他的紳士風度好了。

一頓晚膳,沒有半個人開口,她摸摸鼻子吃乾糧配茶,見魏召熒坐在樹下閉目養神,她知趣地先回馬車上。

唉,好像被討厭了呢。可她又不是故意的,一路吐來,也很累嘛,誰知道睡著後會是什麼姿勢?

躺在車上,心裡有種莫名的受傷情緒,教她怎麼也睡不著。

直到躺到腰背發痛,她終於坐起身。睡不著肯定是因為她之前就睡過一場,絕不可能是因為……也許被他討厭這種毫無意義的理由。

吶吶地瞪著暗暗的車廂頂,這才發現外頭的火堆似乎快滅了,不由得起身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卻不見原本在樹下閉目養神的兩人。

不會丟下她了吧!

這個猜測閃過腦際,她忙不疊跳下馬車,四下梭巡,卻仍不見他們的蹤影。

她愣愣地站在馬車邊,向來運轉快速的腦袋像是被雷打到,空白一片,同時一股惡寒從腳底板竄起。

他為何要丟下她……他說需要她幫忙的,不是嗎?

或許他和八賢只是到溪邊去了也說不定。今天天氣熱,他們去梳洗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未提燈火就踏進林間。

雜草叢生,誰也料不準裡頭躲藏了什麼,她又是跑又是跳,像個無助的孩子,急於尋找一個依靠,儘管臉上表情力持鎮靜,可那雙眸像快要凝出一缸水似的。

直到來到溪邊,遠遠的就瞧見一抹身影像是要游向溪岸,她加快腳步,近到透過月光可以看清那人是他,看清他正走上岸,看清他不著寸縷……

他濕透的長髮披垂在後,幾綹落下寬額,橫過濃眉,那沾濕的長睫襯著黑眸,魔魅懾人,水滴滑下他的鎖骨,視線往下,是他寬闊的肩頭還有刀鑿似的胸膛,就連腹部也是肌理分明,沒有半絲贅肉,接著,她看見他的人魚線了,還有……

驀地,他閃身進入暗處,僅可見那雙黑眸熠熠生芒地瞪著她。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故意的!」艾然慢半拍地燒紅了臉,垂著臉不知道要將視線挪到哪去。

天啊,看光了,該看不該看的全都看完了……

他的長相是偏陰柔的,長得那般美味可口,連身材都如此秀色可餐……

「真不敢相信。」魏召熒冷聲道,動作俐落地套上長褲。

「我……睡不著,起來發現你和八賢都不見了才到附近找找,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窺……」她搗著臉,後悔一開始自己為什麼不趕快閉上眼,害得現在就算閉上雙眼,他那雕鑿完美的體魄依舊在眼前浮現,羞得她不能自己。

「既不是偷窺,你為何沒轉開眼?」那嗓音像是從牙縫擠出的。

他可以不和她計較,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省得彼此不自在,可她那句不是偷窺,簡直教他啼笑皆非。

他分明看見她那雙水眸燦亮生光,眨也不眨地盯著他,甚至相當怡然自得地由上往下……

「我……」忘了。這說法,他肯定接受不了,倒不如說--

「實在是大人的身材刀鑿似的,完美精實,讓我不小心欣賞起來……大伙都是男人,你應該不介意吧?」

如此說法再配崇拜得五體投地的眼神,應該可以讓他稍稍解氣吧?

不小心五爪擒龍就惹他厭惡,此事要是不說清楚,他說不定真會把她丟在這兒不管。

「如果我說介意呢?」像是和她槓上,他咬牙問著。

「嗄?」不會吧?她都又吹又捧了還介意啊……「大不了換我的給你看,這樣就扯平了吧?」

她向來講求公平的,不過她賭他不會這麼做,畢竟他是正人君子,不是嗎?

這話就像火上澆油,魏召熒額角爆開青筋,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脫。」

「咦?」

「不是你說的嗎?」

艾然呆住。皎潔月光襯得本就俊美的他清逸不凡,就連光火的神情都帥得她心跳加速,那因為怒火而更加低沉的嗓音像是惡魔的呢喃,在她心房迴盪,壓根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麼。

她著迷的目光教魏召熒微瞇起眼。一看就知道她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太常在姑娘家的眸裡看見相似的神采,但如此直接而毫不掩飾的,她是頭一個。

「從沒見過如此不知羞恥的姑娘家!」他撇唇輕哼,鬆開她的衣襟。

那俊魅臉龐教她不自覺得隨之轉動目光,這才慢半拍地回想他剛剛說的話。「咦?你說什麼?」

「難到不是?一個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樣子,如此這般成何體統?」

艾然微啟小嘴,一臉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直到他把衣袍穿好,她才找回聲音,替自己辯駁。「我想我們之間有誤會,我是如假包換的男人,光看我的身高、我的打扮,你說我是姑娘家,這不是在羞辱我嗎?」

打從來到這個世界,她就一直穿這種寬鬆的青衫,這還是村裡一位爺爺的兒子的舊衫,說她穿這樣和他那死去的兒子很像呢。

況且她的嗓音偏低,只要她刻意壓低,通常都滿得過去的,他到底是從哪點看穿她的?

「我羞辱你?」他高大身形移近,睥睨著她道:「你倒是告訴我,你到底是哪點像男人?」柳眉杏眼,桃腮菱唇……有哪個男人長得像她這樣?

「我……」

「從你踏進衛府,衛府上下皆看得出你是姑娘家,原本我也不想拆穿你,誰知道你……」先是胡亂碰觸他,之後又偷窺了他!

他惱的並非赤裸身子被窺,而是她毫無姑娘家的矜持,簡直是淫穢。

艾然瞪大水眸,眼珠都快掉出來了。「我……他們?」她無措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原來那些人早就知道她是女的?

錯愕之後,有股惱火衝上腦門。

電視劇都是騙人的!電視上女主角只要把頭髮綁成馬尾,不管臉蛋再可愛、身型再嬌小,一票男人就會像瞎眼一樣分辯不出來,所以她才會如法炮製,誰知道這些人一點都不瞎!

她還僵在原地,魏召熒卻早已拋下她,朝馬車的方向走去。

沁涼寒風吹拂,艾然才趕忙回神,跟上他的腳步,不時偷覷他的背影。

他……在生氣?

這點是肯定的,不過生氣的點卻讓她摸不著頭緒。

撓撓頭,她決定先道歉再說。「那個……大人,我……對不起啦,你不要生氣。」她輕喊著,卻見他頭也不回。

艾然心一沈,有那麼嚴重嗎?雖說被看的是他,但是……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小聲咕噥著。「被看一下有什麼關係?你身材很好啊,況且是男人就別那麼小心眼嘛,還是說……被看了之後,我要負責?」

前方的身影一僵,回頭怒瞪。「天底下豈有姑娘家負責的道理?」

她眨眨眼。「難道是你要負責?」被看還要負責,那不是虧大了?

魏召熒咬了咬牙,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反觀艾然卻神色一變,急忙表示,「你千萬別負責喔,這只是意外,我向你道歉,咱們算扯平好不好?」

那急著辯解和微慌的神情教魏召熒征蹙眉頭。她對他有好感,是不爭的事實,但為何她要極力撇清,就像是不願和他扯上關係。

矛盾,太矛盾了。

「大人?」

身後傳來八緊的喚聲,他頭也不回道:「沒事。」

正要走進林門的八賢聞言,索性站在大樹下等候。

「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我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但是我沒有看得很清楚,畢竟是晚上嘛,況且我扮男裝,你就乾脆繼續把我當成男的就好,這樣你也不吃虧。」事實上今晚月光皎潔,她把他渾身上下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絕不會在這當頭白目地坦承這一切。

他吸了口氣。「艾然,我氣的是,身為一個姑娘家,你沒有半點姑娘家的矜持羞恥。」

聽至此,艾然終於明白這古人在想什麼。啐,早說嘛!

「大人,真是抱歉,可是……從小也沒人教我這些,我並不懂,但既然你說了,我就懂了,往後絕不會再犯。」這話說來也沒錯,她是孤兒,是在無數個寄宿家庭裡看盡世態炎涼長大的。

但是,她也不是真的沒有矜持羞恥,只是跟古人的標準相比寬鬆了些。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她。

瞧她這樣子也許真是在哪座深山裡長大的,自然不若名門千金那般深受禮教規範。

「走吧。」半晌,他如是道。

聽他這麼說,她就知道他沒生自己的氣了,開心地跟在他身後。

開玩笑,要是惹他生氣,那豈不是替自己找麻煩?

說不定她穿越至此的使命,就是要助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要是他把她給趕跑了,她哪有機會當紅娘,繼而回原本的世界?

一見走出林外,入賢就動作飛快地遞上布巾讓魏召熒拭發,眼角餘光偷覷著艾然,那眸色帶著曖昧與難以置信。

「幹嘛?」她艾然何許人也?她可是從小看人臉色長大的,對於旁人一個打量,她都能在最短時間內剖析出含意來。

「真是大器的姑娘。」八賢歎道。

「嘎?」大器?這話拿來形容她,搭嗎?等等……「連你也看得出我是個姑娘家?!」

「有眼睛的都認得出。」八賢呵呵笑著。

艾然怔住。很好,電視劇很會誤導人……

「一般來說,男子十五歲以下都是綁髻,十五歲以上是束髮,成了親或年過二十五歲通常束髮以簪,要是有官銜或是出身大戶門第,則多戴冠。」八賢佛心來著,將衣飾禮節給說了一遍。「艾大師這年紀還束髮真是有些不倫不類呢,畢竟您看起來……年紀不小了。」

被他最後那句話惹毛了,艾然眉角跳顫著。

「八賢。」坐在樹下的魏召熒淡聲制止。

「大人,小的這麼說也沒錯,不過說到底,艾大師還是扮男裝好了,至少還挺適合她的。」

艾然揚眉,分析著他話足褒眨的比例各是多少。

「因為她要是恢復女裝的話,恐怕就要挽成大娘髻,到時候人家要是以為我是她兒子,那多不好意思。」八賢說完哈哈大笑。

艾然嘴角抽搐。很好,她終於認清了,原來這傢伙是個嗎人不帶髒字的斯文混蛋!她又沒設定這號人物,他到底是從哪蹦出來的?

「她年紀沒那麼大。」魏召熒淡道。

艾然一聽,滿意地點點頭。看吧,能成大事的,總是眼光精準、說話中肯。

「也對,大概大我個十歲左右。」八緊估計著。

艾然一雙水眸瞬間凶狠瞪去。「您貴庚啊?」

「小的今年二十有六。」

「我才大你四歲而已!」

八賢錯愕地連退數步,那一臉不敢置信帶著驚恐的做作模樣,教艾然真想往他的頭上巴下去。

那麼愛演,去當戲子啦!

八賢搖著頭上前一步。「艾大師八成是在哪座深山隱居的高人,所以不知道滾滾紅塵,姑娘的青春短暫,稍縱即逝。」

「講重點好不好?」廢話真多。

「這麼說吧,姑娘及笄,猶如含苞待放,姑娘雙十已是凋零,那三十……」他雙手一攤,以眼神問她「還要繼續往下說嗎」。

「你是要跟我說,三十歲等於枯敗了?」

「不是。」八賢失笑,一副她想太多的嘴臉。「都埋到土裡,哪來的枯敗?」

艾然額上的青筋和拳頭上的相呼應。要不是八賢長得太高,又救過她,她真的會揍他。

「多話的男人是沒人要的,學學你家大人如何?」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聲,隨即鑽進馬車裡。

可悲的男人們,永遠不懂何謂夢幻逸品。

三十歲是女人最精華的一刻,是心智和身體最成熟的時候,更是經濟獨立的勝利時刻,是值得被讚頌的!

八賢一愣,沒想到她竟會反唇稽。

「話多不如話少。」魏召熒閉目養神,送他一句金玉良言。

八賢狐疑地瞇起眼,直盯著他家大人唇角若有似無的笑意。

天一亮,三人又繼續趕路,再度開始艾然的苦難。

古時苦行曾是三步一拜九步一跪,而她是三刻鐘小吐,一個時辰狂吐,吐到最後她都覺得自己快登上極樂世界。

路,愈來愈漫長,好像一直到不了盡頭,教她一度想乾脆下車用走的算了!

「還是再歇一會?」看她吐得冷汗涔涔,魏召熒忍不住開了金口。

「不用了。」她用溪水漱了漱口,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都已經到廣源縣了,待會入城,我還有事要辦呢!」

「你到是把路記得挺熟的。」看不出來是個養在深山無人問的避世神人。

「我有畫地圖做記號的。」拜託,不畫地圖,要是走到迷路怎麼辦?

虛乏無力地爬回馬車上,艾然摸摸地皮。很好,吐得夠空了,有本事再吐呀!

「你會畫地圖?」魏勉熒一上馬車便追問這個。

「很難嗎?」瞧他那眼神,彷彿畫地圖是多艱難的一件事。

馬車一動,她覺得頭又開始暈,胃又開始收縮。

「不是很難,但要是沒學過,很難畫得準確。」

「只要有計量的方式,再加上能夠辨別方向就好。」

難得他話多,她乾脆從包袱裡取出她的手繪地圖。說是地圖,其實不過是一塊破麻布,她用了木炭在上頭著色標注。

「這是用什麼描繪的?」他微詫看著那些黑色線條。

這畫極為精簡,距離是以步子數計,極為特別的丈量法。

「木炭。」瞧他面露不解,她有些得意地勾唇,「就是木柴燒剩的炭啊。」

這就是現代人的智慧,呵。

「那這布要是疊起,豈不是會暈開糊成一團,好比這裡。」他指上頭一處。

「我另外夾了一塊布,暈開的可能會低一點,至於這一團不是暈開,而是洪災過後的坍方處,這裡就是廣源縣南邊接連吞雲城西郊的撥雲山。那附近都塌了,現在路不知道通了沒。」

「連路都坍了?」

「坍的可不只是路,還有百姓。」她沒好氣地睨他一眼,脫口道:「你這一趟來,不就是為了要處置吞雲的地方貪官?」

「我並沒有提過這事。」他微瞇起眼,對她有所防備。

艾然愣了下,隨即煞有其事地掐指推算,再抬眼笑得淘氣。「我算得很準吧!」

魏召熒聞言,雙手環胸,對她的說詞其實有些懷疑,偏偏她又是個大師。

「難不成,你連是誰主導,又是如何行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試探地問。

「大人是要我算嗎?」她才不上當呢!

「若要你算,你真算得出?」

「也許。」有些話別說得太滿,才有後路可走。「是說,大人打算現在就跟我談咱們的合作事宜了?」

「到了吞雲再談也不遲。」她身上有太多謎,有時看似個粗野村姑,可是有時卻又精明得教他不得不防。

「也好。」她點點頭,再將地圖收回包袱裡,瞧見擱在最底的皇商令綼,遂道:「對了,等會進城,我要先到一個地方。」

「去哪?」

「去採買一些食材,不需要上等,但是份量得夠,畢竟是十幾個孩子要吃的,所以需要馬車幫忙載貨。」

「十幾個孩子?」

「今年洪災,死了不少人,有些孩子驟失雙親,我有個朋友便好心地將孩子撿回照料,除了照應生活起居,還教導他們讀書習字,可問題是這些花費並不少,她哪撐得下去?所以只要能做的,我就多少幫一點。」

「今年洪災如此嚴重?」

「嗯,死傷不計其數,充其是廣源縣和晉平縣。」她是沒親眼看到,數字都是聽人說的。想想也真是可怕,一個筆下隨意的記定,對作者而言純粹為了劇情鋪排,但當身歷其境時,又深覺這些設定真是不應該。

「廣源和晉平?」

「晉平縣在吞雲城北方,廣源則是在吞雲城的西北方。」以為他不清楚地形,她索性簡單帶過。「洪災由西往東而來,吞雲城裡也傳出災情,但比不上晉平和廣源,對了……聽說那兩縣之間有個村落,全村的人都不見了。」

「是嗎?」

「不過慶幸的是,並非所有的官都是貪官,還是有幾個清廉又一心為民的父母官。」說時,她臉上浮現欣慰的笑。

注視著她的笑意,他突然完全搞不懂她到底是怎樣的女子。「你說的是誰?」她時而無賴,時而無羞恥感,卻又可以為人解囊相助。

「廣源縣令邢去憂。」

「邢去憂?」

「嗯,我見過他兩次,一次是洪災過後,他到我爹娘住的村落勘災,還給了糧食,後來在這又遇過他一次,他總是四處奔波、事必躬親……真是讓人好感動。」

哪像吞雲知府壓根不當洪災是回事,沒派半個人查探災情,更別說在第一時間搶修道路、安置百姓……簡直就枉為父母官!

「聽起來你對他極為推崇。」他長睫微斂,眸底閃動著思量。

「大人,我對你也很推崇啊!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好好整頓吞雲城的!」那笑燦如旭日,眸底毫不掩飾的崇敬,像火般燒向他空洞許久的心,莫名激起陣陣悸動。

一時間,他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慶幸的是,前方及時傳來八賢的聲音,讓他沒去細想那莫名悸動,甚至解除處於語塞的窘態。

「艾大師,已經到城中心了,你到底要先買什麼?」

艾然趕忙掀開車簾,往外看去,「八賢,謝了,先停這兒就可以了。」說著,急急跳下馬車,鑽進一家米鋪。

「毛毛躁躁的,像什麼樣子。」八賢低聲咕噥著,瞥見主子也跟著下馬車,微詫地問:「大人,難不成你要陪她採買?」

「你忘了咱們南下是要做什麼?」他眉眼不抬道。

八賢兩道眉揚得高高的。他當然記得,此行是要查清楚物價是否被誇張哄抬,也看看吞雲知府是如何中牟取暴利,大膽地吞下朝廷撥下的賑災款項。

是說--「大人,你的耳朵怎麼紅紅的?」

魏召熒腳步頓了下,當沒聽到,重新邁步走進米鋪。

一進門,就見艾然站在櫃檯前和掌櫃不知道在爭論什麼。

「可是……我上個月來買時,明明一斗才六十文錢,怎麼可能才過一個月就變成一斗六百文錢?」這物價波動得會不會太快太大了?

六百文錢都半兩銀子了!

「價格要飆漲,我也沒法子。」掌櫃一臉無奈。「三月洪災,吞雲一帶的米糧全都泡湯,得從其他城鎮購買,這路途遙遠,又是山崩路毀,一趟路來回就得費上半月,而且還統一由知府配合買賣,這價格又不是咱們定的。」

「怎會這樣……」艾然咬唇道。

「聽說吞雲知府以公款向尋陽城調米,那些米難道沒送到底下的六縣?」

聞聲,艾然回頭才發現魏召熒也跟著她進米鋪了。

「有這事嗎?」掌櫃不解地問:「可我聽到的是,尋陽城去年稻米欠收,所以米價極高。」吞雲以產茶葉和礦產有名,而尋陽乃是大米倉,米價低廉,可是聽說去年夏天雨水不足,導至稻米欠收。

「那青稞呢?歐陽縣青稞栽種面積大,此次洪災影響不大,至少不影響青稞的價格。」

「知守貼了告示,說因為大雨加上沇水暴漲,吞雲的幾個栽區全被洪水給淹沒,無一倖免。」掌櫃倒是有問必答。「去年同期小麥,一鬥不過三十文錢,年前就漲到一百文錢,如今更是要一百五十文錢才買得到,咱們這家店舖都快撐不下去了。」

「是嗎?」魏召熒垂斂長睫,在腦海中一一比對衛凡給他看過的帳冊。

他是朝廷內閣官員,更是皇上欽點的暗察史,職責為揪出中央和地方的貪官污吏,而皇商衛凡是皇上最倚重的左右手,由他旗下商行記載的各地糧價,為為第一手的消息,讓暗察史們查探其中原由。

如今掌櫃所說,跟衛凡給他看過的帳目毫無差別,可見確實有人在哄抬價格,如今遇到洪災,非但沒撒手,甚至還大發國難財。

「所以不是我賣貴,而是公定價格高居不下,聽說其他縣鎮的定價更高,直教百姓苦不堪言,大罵皇上為何至今未撥款賑災,更氣吞府大人至今未有作為。」瞧他像是外地來的,掌櫃才敢放膽數落。

「這……」聽至此,艾然忍不住歎氣。

唉,皇上也真是冤,這兒離京城那般遠,要是有人存心不將問題上報,又有誰可憐吞雲百姓的無助。不過,幸好有大人在,問題即將迎刃而解!

「艾然,想要要買多少米了?」感覺到她的目光,魏召熒淡聲口著。

「這個嘛……」想了下,她忍不住問掌櫃。「你瞧這米價可還會再漲?」

「肯定是會再漲的,你想想,今年三、四月都無法栽種,這一年一期的米沒著落,明年的米價肯定更嚇人。」掌櫃照實道。

「那就給我二十石米吧。」那幾個孩子正在成長期,吃掉的米肯定不少,再者,米價高居不下,尋掌百姓肯定更買不起,她多買些也好助人。

「二十石?我這所有的米湊一湊都不見得有二十石。」

「那就給我全部吧。」管他什麼米,可以吃的就是好米!

「二十石的米……要不少銀兩呀。」

「那個……不知道掌櫃識不識得這個?」她從包袱裡掏出皇商令牌。

掌櫃瞇起眼,端詳著。「沒瞧過呀。」

「這樣啊……」她想了下。「那麻煩你先把米都紮好,待過來付銀兩給你。」

「你真給得起?那些米價格皆不同,一斗六百文錢的還是最便宜的,算算至少也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啊!」

「沒問題的,你把米紮好便是,我到錢莊提錢。」她揮了揮手,回頭拉著魏召熒,再認真不過道:「大人,我需要你的幫忙。」

瞪著她握著自己的手,魏召熒覺得該甩開,但不知怎地就是沒動手。「幫什麼忙?」

「陪我去錢莊。」

這是無比艱難的任務,要是不多帶個人,她真是踏不進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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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8:0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助人為快樂之本】

虞家錢莊就位在縣城最熱鬧的市集上,然而說是最熱鬧的地段,此刻近晌午,在路上行走的人卻不多,和京城熙來攘往的人潮完完不能比,而且每個人皆是眉頭深鎖,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樣子。

這也難怪。

要不是她意外得到皇商令牌這個寶貝,回到這兒恐怕也只能啃野菜度日。

「艾大師既然有皇商令牌,大方走進去便是,竟還要我家大人陪同,簡直是把我家大人當隨從了。」八賢跟在身後,忍不住碎碎念。

魏召熒微側眼,目光森寒得教他不敢再多嘴。

「八賢,我是把你家大人當朋友,怎會是隨從?你鈶我扣這帽子也未免太大了。」艾然沒好氣道。

聞言,魏召熒微揚起眉。這身份聽起來真是陌生又突兀。

「哪來的朋友,男女豈會以友相交?」

「不然所謂的紅粉失己、青山之交是怎麼來的?」她回頭,雙手叉腰等他賜教。

八賢閉了閉眼,姑且充當夫子,為她解惑。「每個朝代民風開放程度不一,艾大師,你可知道為何王朝律例規定女子謢十未出閣,只能入府為奴度日?」

「不知道。」事實上,她很想把定下這可惡律例的傢伙拖出來毒打一頓。

「那是因為女子年過雙十就無生產能力,一個無生產能力又無任何助力的女子留在家中能有什麼用?」

換言之,未婚女子地位不高,想與男子平起平坐簡直異想天開。

「喂……」誰家的女兒更年期來得這麼早?

「一個只會蝕米的姑娘自然要推出家外,留著能幹嘛。」

艾然嘴角抽搐。「誰說姑娘家只會蝕米?」

「要不然還能如何?」

「我從吞雲到將日城,可是親眼見過不少姑娘家開門做生意的。」她們也是有手腕有腦袋的,誰說她們只會蝕米?

「那是她們已經出閣……你要知道,未出閣的老姑娘,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八賢攤攤手。

艾然緊握粉拳,忍住扁人的衝動。「八賢,一個姑娘家的價值不是取決於出閣與否,或肚皮爭不爭氣,就好比一個人的價值並不完全在於成就,更是在於成就社會!只要律例不設限,姑娘家同樣可以有所成就,造福他人!」

「是嗎?」

「我就讓你看看,一個三十歲的姑娘,可以改變什麼?」賭上她艾然之名,她跟他拚了!

在這個女權如此低下的王朝,她會用實力證明,女人的價值絕對不在生孩子!

「好,第一步,錢莊自己去。」八賢立刻提議。

「好……才怪,我又不是笨蛋。」擺了個鬼臉,她二話不說地拉著魏召熒。「大人,你答應我了,可千萬不能食言。」

魏召熒懷疑自己何時答應了她,但放她獨自上錢莊,確實不妥。這兒雖說未受洪災太多波及,但物價哄抬造成生活困難,難保不會有人因饑寒起盜心。

「走吧。」他幾不可見地歎了口氣。

「謝謝大人。」她朝八賢笑得挑釁。

她當然要善用弱質女流的身份,博取有力者的同情,明明有人可以提供幫助還硬撐著獨自奮戰,那是傻子才幹的事。

八賢聳了聳肩,沒踏進錢莊,反倒到外頭走動,查探消息。

「八賢沒有惡意。」踏進錢莊,隨即有人引領入廳,魏召熒趁機淡聲替隨從解釋著。

「我想也是。」雖然八賢嘴巴很賤,可是他說的其實是這個王朝的普遍價值觀,同時也是在--「說穿了,他不過是在警告我,別對大人有非分之想而已。」

魏召熒愣了下,極意外她能將八賢的心思看得這般透徹。

他的反應教艾然笑了笑。「不管怎樣,嘴壞總好過心壞。」犀利之詞有時候反倒可以提醒她很多事。「不過他實在是想太多了,我真的是把大人當成朋友罷了。」

啐,以為她想要飛上枝頭當鳳凰?

不好意思,她本身就是鳳凰,就算在平地走,一樣是鳳凰!

魏召熒微揚眉,對她不著痕跡地撇清兩人關係,心裡有種弔詭的在乎,不過倒是確定她和一般姑娘家極為不同。她夠嗆絕不退讓,一番唇槍舌戰,看似屈居下風,卻總能在最後打一記回馬槍。

和一般姑娘家的溫良謙恭美德完全背道而馳,但是……倒是挺新鮮的。

「不過八賢有一點說錯,王朝會有姑娘家雙十前須出閣的律例,是因為數十年前戰火四起,導致人丁凋零,為能延續子嗣,才用律例以為規範,事實上年過雙十未出閣的姑娘極少,當年設計的奴營也是從事軍衣製作。」

「是喔……」她撇了撇嘴。這種說法,她勉強可以信服,但還是不爽。

「客倌,請進。」錢莊夥計揚笑招呼著。

「我還以為錢莊有多可怕,看來是我想多了呢!」她原以為所謂的錢莊會像是地下錢莊那樣,哪知就跟一般的鋪子沒兩樣,而且這掌櫃還挺年輕的,面猈極為有型,一見人便揚笑,但不知為何那笑意總教她覺得有些發冷。

「不就是供商賈借貸或兌票的票號罷了。」

「是喔。」那不就跟銀行沒兩樣?不對啊,既然如此,那他幹嘛還特地陪她來?跟她說一聲不就好了。

不由得偷覷他一眼,就見他直視前方,朝掌櫃頷首。

「兩位是想要借貸還是履票?」掌櫃溫聲問著。

「要提現銀。」

「那麼銀票……」

她從包袱裡取出皇商令牌,小聲道:「掌櫃的可識得這個?」

掌櫃取來一瞧,微愕地看了她一眼。「敢問閣下是?」

「艾然。」

「果真是艾大師。」

艾然一怔。「咦?」她名聲有這麼響亮嗎?

「皇商發出消息給各票號錢莊,言明持有這皇商令牌之人名喚艾然,要是簽名不對,不得提領,此外要立刻報官嚴辦,但只要是艾然本人,便可以無限兌領,也無兌領期限。」掌櫃說著,玩味地打量著她,「不知大師要取銀票還是現銀?」

艾然聽得小嘴微張,震愕得說不出話,還是魏召熒出了個聲才教她回神。稍稍盤算了下,她道:「三百兩銀子。」

沒想到衛爺如此盡心盡力,還發派消息給各票號錢莊,而且給她無限兌領的額度,最重要的是無兌領期限……天啊,她這不是拿到一張超級無限卡了嗎?

「三百兩便足夠?」掌櫃再問。

她掂算著如今的物價。「暫時先如此。對了,能不能將其中的一百兩換成碎銀?」

「好的,請稍等。」話落,掌櫃便轉進櫃檯後方的一扇小門裡。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衛爺竟完全說到做到。」艾然小聲說著。

「衛爺貴為皇商,豈有失信於人的道理?」魏召熒輕聲哼著,打量著廳裡花架上的各種稀奇古玩。

雖說能夠開設錢莊,通常代表背後的金主財力雄厚,但有必要在這裡擺上這麼多古玩?

「可是他沒規定兌領期限和上限,難道不怕我狠足了心吃垮他?」儘管對她來說,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拿得太多,總覺得有些心虛。

「衛爺是個癡心人,哪怕用所有財物交換妻子,恐怕連眉都不會皺一下。」收回目光,他忖了下才道:「我以為你會提領更多。」

當初勸她將皇商令牌還給衛凡,以免再遇險事,她想也沒想地拒絕,以為她是個嗜財如命的姑娘,如令看來,倒是他帶著成見誤解她。

「我也在猶豫該不該再提領多一些,因為這兒的物價實在高得離譜,相信有許多人沒有飯吃,我也想幫上一點忙,可是……這錢又不是我自個兒的,要是提領太多,總是對衛爺過意不去。」

事實上,一口氣領了三百兩,已經是筆天文數字了呀!

「那倒是,這裡的物價竟然比京城高上數倍,實在是不可思議。」京城一鬥上等的米也不過五百文錢,可見在吞雲一帶,有人處心積慮哄抬價格,自以為天高皇帝遠,管不到這,甚至連發生洪災還不收手,反而變本加厲。

這種害蟲要是不揪出,百姓何以維生。

「就是啊……」她咕噥著。

一會兒,掌櫃取出一隻木匣和一個錦囊,擱在桌面,打開匣盒,是白花花的銀子。

「請點算。」掌櫃拉開錦囊,倒出一桌面的碎銀。

艾然的眼閃了下,隨即纖指飛撥,不過眨眼工夫,就已將所有銀子點算完畢,並簽上大名。

「艾這手法好快。」掌櫃忍不住讚歎。

「好說。」她本來的正職是銀行的理財專員,算錢是她的業專兼理想。「那麼,我們先走了,謝謝。」

她先握好錦囊,隨即又抱起木匣,那木匣頗有重量,教她身形稍偏了下,身旁立刻伸出一隻有力的手臂,幫她把木匣接了過去。

「謝謝你,大人。」

「不用多禮。」說著,他回頭朝那掌櫃頷首,就見掌櫃揚笑恭送。

待兩人踏出穿堂後,掌櫃才微彈指,立刻跑進一名護院。

「去通知大人,大魚來了。」掌櫃換上冷冽的神色。

「是。」

離開錢莊,艾然就忙著採買,每到一處就被物價給嚇得咋舌不已。身上不是沒銀兩,實在是昂貴得買不下手。

可是,民以食為天,該買的還是得買,她只能盡量挑些便宜的菜。經過布莊時,又挑了幾匹樸素的輕囉,打算替那些孩子添夏衣,再挑一匹質料好些的織囉,打算帶回家孝敬老人家。

回頭再到米鋪結帳,托掌櫃把米送到友人屈心寧那,算了算,不過採買一些基本民生用品,那三百兩銀子就用去大半。

「你不替自己做套新衫?」回程坐在馬車上,看她不斷地分配給誰的物品,魏召熒忍不住開口問。

「我?我不用啊!我這衣裳還很新,而且很耐穿。」除了質料有點粗糙磨皮,她挑不出該換的理由。

他眉頭微揚。「你一心只為他人計劃,沒替自個兒打算?」

「我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

「打算在哪?」

「只要看他們開心,我就開心,我為自己的開心努力,這不就是在為自己打算嗎?」她好笑地看著他。「人生在世,求的不就是開心度日?就這麼簡單。」

一席話語藏著不忮不求的豁達,認魏召熒對她改觀,在腦海中,她這個人的面貌愈來愈具體。

「受教了。」他難得微掀唇角。

那笑意很淡,幾乎融進空氣裡,但就一個向來面無表情的人來說,這笑儼然像是衝破雲層的曙光,眩了艾然的眼,也讓她的心不自覺顫了一下。

「怎麼了?」魏召熒被她注視得有些不自在。

「大人,你笑起來真好看,真應該多笑。」她由衷道。

說來,當初她沒設定他面癱啊,可他的表情真不是普通的少,眼下一揚笑,就像是泥偶變成了人,被注入了靈魂。

「你……」魏召熒有些赧然。

「唉,是不是女人年過三十,就把羞恥心給丟進墳墓裡了?」負責駕馬車的八賢聽到這忍不住搖頭歎氣。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是在拐彎罵她不知羞恥?

「待問你呀!竟敢調戲我家大人。」

「拜託,這是讚美!」你嘛幫幫忙,如果這樣算是調戲,那在她的世界裡,不就一大堆不入流的調戲?

「長人不論長相,你誇男人長得好,是什麼心態?你這是在挑逗這個男人!」八賢乾脆把話剖白,省得這養在深山的道姑不懂人間規矩。「而且你看大人的目光那般直接,根本就是打算誘惑他!」

「八賢,夠了!」魏召熒微惱地低斥著。

艾然倒抽口氣。

天啊,要是八賢所言屬實,光是誇獎人就會落得這種罪名,而且就連看人的目光都得要收斂,否則會被當成誘惑對方……那這段時日,她非但伸出鹹豬手,還偷窺他全身,而且又誘惑他……難怪八賢對她頗有微詞,原來問題全出在她身上!

「大人,我沒有這個意思,我……」

「我知道。」他淡聲打斷她未竟的話。

如今她的輪廓總算是清晰地呈現在他面前。她並非對他有意,只是因為養在深山,不受禮教約束罷了,也因為如此,她的舉措才和一般姑娘大相逕庭。

這份認知像是摧毀了什麼,讓他的心微微發悶。

馬車內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尷尬。

慶幸很快地抵達城南屈家,艾然忙著挑菜洗菜,和屈心寧一起張羅午膳,也就讓她暫時淡忘這份尷尬。

可是用過午膳後,一上馬車,尷尬再起。

艾然再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他,甚至努力縮在一邊,免得不小心碰到他,八賢會說她打算霸王硬上弓。

啊!真是討厭,怎麼會這麼麻煩?

離開廣源縣,趕在太陽西沈前,他們來到吞雲城西郊,撥雲山下的小村落。

馬車才剛停住,便引來附近幾位村民的好奇打量,艾然從馬車上跳下,立刻有人大聲喊著,「艾然,是你!」

「欸,大叔,我爹娘呢?」

「這時分大伙都在準備晚膳了。」那人回答著,眼光還是不住地打量馬車。

「大叔,過來幫個忙,把馬車上的米給扛下來,大伙分一分吧。」她開了廂門,正使力要將米袋搬下,卻見魏召熒橫過手臂幫她。

但那手指不小心觸上她的,她嚇得趕忙鬆手。

那舉措像是一種拒絕,魏召熒眸色微沈了下。而艾然從頭到尾都垂著臉,不敢和他對上眼,謹守著八賢的教誨。

「艾然,怎麼會有米?」那大叔走近問,適巧化解這尷尬。

「我買的,大叔,你再找幾個人幫忙搬吧。」她笑嘻嘻道。

「是嗎?你真是太有本事了。」聞言,大叔歡天喜地地找人幫忙。

艾然深吸口氣,若無其事地說:「大人,把米和布搬下來後,你和八賢就可以先前往吞雲城,我這裡忙完再去找你們會合。」

「不用,我可以多待一陣。」他淡聲道,逕自將馬車上的幾隻米袋搬下。

「可是……」

「送你一程,該不會連一頓飯都不請吧?」煩悶的思緒逼得他脫口道出連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話。

微愣之後,他說服自己是為了確保計劃不會生變,才堅持守在她身旁。

再者,他一直以為她是養在深山的道姑,結果她卻說家就在撥雲山下,這也教他感到不對勁,必須探究。

沒錯,他留下是有目的的,定是如此。

「這當然不是問題,不過我家裡很小……就請大人忍耐了。」她始終瞪著腳下的麻繩鞋,發現那繩頭都快要脫開了,也許她該再買一雙。

魏召熒瞪著她的頭頂,直到村民領了幾個人走來,他才調轉視線,聽著她輕描淡寫地說賺了些許銀兩,所以買些米回家。

村民們歡天喜地地抱著米袋回家,最終只餘最後一袋米,她正準備要將它拖進家裡。魏召熒見狀,不由分說地接過手,頭也沒回地問:「你家在哪?」

「就在那兒。」

魏召熒快步走向她比的那間老舊茅屋,才走到門口,便有名老婦走出來。

一撞見他,老婦明顯一頓,正感疑惑時,就聽到有人大喊著,「娘!」

「艾然?你回來了……」老婦激動喊著。

「娘,我回來了。」她跑上前,給了個大大的擁抱,反觀老婦像是有些不習慣,雙手僵在身側沒回抱。

這一幕看在魏召熒眼裡,只覺她突然成了個小孩,出門在外許久,是如此渴望親情的慰藉,如此思念家中父母。

「艾然,這位是?」老婦輕拍著她的肩。

「喔,他是大……」

「在下姓魏。」他打斷她的介紹。「在下在將日城和艾然結識,要回吞雲,所以便送她一程。」

「喔,是這樣子,那……請進來坐。」

「對了,娘,我買了米和布回來,還有……」像是急著討要誇獎,艾然挽著她往屋內走,說著這陣子的所見所聞。

魏召熒站在門口,有種被忽略漠視的感覺,讓他不太舒服。

「艾大師是個道姑,她肯定是對大人下了什麼符。」八賢自動自發地搬布匹走來,一邊搖頭晃腦地說著,但一觸及主子警告的注視,立刻乖乖地閉上嘴。

唉,他又沒說錯……

一到晚膳時間,茅屋裡擠滿了人。

村民得知她回來,便端著飯菜過來湊熱鬧,一大群人簡直成了團圓飯,飯桌上只聽艾然抑揚頓挫的敘述她這趟旅程,這是魏召熒未曾見過的她。

與如此多人一同用膳,大伙天南地北地聊,對他而言也是極為新鮮的體驗。

他默默用膳,聽著旁人提起洪災之後的生活,提起城裡發生的事情,還有何處哀鴻遍野卻無人理睬,他的心直往下沉。

又聽熱情的村民提起,三月洪災,他們能逃過,全是艾然的功勞,直誇她是鐵口直斷。他有些意外,她竟是如此神機妙算。他不信光怪陸離之事,自然對她諸多提防,如今聽來,她果真非凡。

「你,你怎麼了?」正和大伙聊得眉開眼笑的艾然,眼角餘光瞥見娘親正不住地揉著額際,忙關心問著。

「沒事,只是頭有些疼。」

「我替你按摩按摩。」在按摩店打過工的她可是有證照的。

說著,不容娘親推卻,她探手從她耳後的穴道往頸下徐徐推拿著。

如此來回數遍,只見老婦舒服地微瞇起眼。「好多了,你歇手吧,要不待會就換你手酸了。」她輕柔地摸著她的頭。

「才這一下子,不酸的。」她笑瞇眼,繼續掐揉著。

魏召熒不由自主地打量她,瞧她燦笑如花,神采奕奕,彷彿訪裡是最教她安心的歸屬。

有時光瞧她的笑,胸口就有股暖意流淌,那是種極為陌生的滋味,一時間他也理不出頭緒。

一頓晚膳,他吃得食不知味,待結束後,天色早已全暗,吞雲城門八成也已經關了。

「大人,你們今晚怎麼辦?」趁著村民收拾桌面,艾然小小聲地問。

「睡馬車上。」他淡聲道。

不過是一晚,再者已是五月天,入夜不再沁寒。

「還是我的房間借你好」她提議道。

魏召熒聞言一怔,那表情教艾然以為自己又說錯話,趕忙強調,「我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發誓!」這年頭想當好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還是少說少錯好了。

「我只是要說,不用了。」話落,他反身回馬車。

艾然想追上去,又覺得不妥,索性還是回屋裡整理碗盤。

一個時辰過去,魏召熒在馬車內閉目養神,卻是了無睡意,正打算下馬車走走,卻聽到輕巧走來的腳步聲。

窩在馬車前的八賢微掀眼皮又繼續打盹。

「大人,睡了嗎?」

「還沒。」

「要不要下來聊聊?」她掀開車簾問著。

那張堆滿笑意的小臉,教他拒絕不了。「好。」

下了馬車,就見她搬了兩張凳子擺在屋前,還拖來一張矮几,又躡手躡手進屋端來一壺茶。

「今天是滿月喔,咱們一道賞月吧!」

魏召熒聞言,抬眼看向天空,果真瞧見盈月在天,而底下是滿山遍野的紫檀,眼看花季將至,他的心微微抽著。

怎會如此巧合?

「大人?」瞧他發愣地看著月亮,艾然不由得輕喚。

他回神,垂眼瞅著她,月光如雪灑在她身上,映照出她恬柔笑意,半晌,他才在她身旁落坐。

「你的精神似乎不錯。」他伸手接過她遞來的茶杯。

「是啊。」時間已經很晚了,可她卻不覺得怎麼累。

這裡多好,月光映照山林,天然的月光浴,沒有光害的世界還有熱情的村民。

「或許是你今日沒一再地吐。」

「對耶。」經他一提,還真是如此。「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跟大人說話,所以才沒那麼難受。」和他交談,似乎多少轉移她的注意力。

但這席話聽在魏召熒耳裡,卻令他微皺起眉。「你這說法教人容易誤解,往後得改。」她總是不自覺地在他心底煽風點火,這讓他極為不快。

「嗄?」她無力地垂著臉,苦笑著。「唉,真是麻煩呢!」

大多繁文縛節,真是教人難以招架。

「以往以為你是深居山中才不懂禮俗,但如今看來是你的爹娘沒將你教好。」他淺啜著茶水,神色如常,話裡卻帶著些許責備。

艾然聞言,撇唇苦笑,喝了口茶,卻覺得苦澀得緊。

「他們不是我的爹娘。」她突道。

魏召熒不禁將目光移向她,聽她再說:「我呢,其實是個孤兒,一個沒人要的棄嬰,從小就是看著別人的臉色長大的。」

「我……」

不待他說完,她逕自道:「這對老夫婦姓林,是我到這時,對我多加照顧的人,後來洪災發生,我帶著他們避難,所以我就厚著臉皮認他們做爹娘,因為……我沒有爹娘,我想要有爹娘嘛。」

避開道出她並非這王朝的人之外,她所言都不假。

她是個孤兒,比誰都還渴望親情,而來到這兒最令她開心的事,就是她有了爹娘,有了需要她的人。

「抱歉。」半晌,魏召熒才幽然歎道。

這一刻他才驚覺自個兒有多可惡,兀自解讀,還遷怒於她。

「沒關係。所以呀,很多事我真的不懂,要是有所冒犯,還請大人多多包涵。」睨他,她淺淺勾笑。

「是我冒犯了。」

「大人這性子也好,一點架子都沒有,知錯能改可不是每個人都做得到的。」她由衷地讚賞,卻又忍不住問:「我這麼說,沒有調戲或者是誘惑大人的意味在吧?」有些事總是要問清楚較妥,否則惹出誤會就麻煩了。

「我明白你的性子,你想怎麼做都成。」但想起八賢的嘴,他的頭就發疼。

「那可不成,要是八賢又誤會我,我就麻煩大了。」

她愈用力撇清,壓在他心口上的不悅就益發深沉。

不懂……他為何被這小事給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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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8:1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花前月下】

淺啜著茶,魏召熒轉移話題,「你怎會落腳在這?」

「嗯……就碰巧來到這兒,遇到有緣人,便定下了。」關於她的來處實在太難解釋,還是能避就避。

「往後呢?」

「我還沒想那麼遠,畢竟這兒的人還需要我幫忙。」

「如果有一天他們不再需要你呢?」只要好生整頓吞雲,杜絕所有弊端,百姓的生活就會重回軌道。

艾然愣了下,吶吶道:「如果沒有人需要我……也許我就不在了。」那就代表她的任務已經告一段落,自然是回家了啊。

魏召熒不解地看著她,不知是眼花還是怎地,突覺眼前的她逐漸變得透明,想也不想地,他伸手抓住她。

「大人?!」她驚詫地看著他握在腕間的大手。

那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的手給折斷似的,嚇得她連掙扎都忘了。

「你……」他微瞇眼,懷疑自己真是眼花了,她明明就好端端地坐在身旁。

「怎麼了?」她不解問著。

「沒事。」他不自覺地暗鬆口氣。

「喔。」

艾然狐疑地看著他半晌,直到他察覺不對勁,問:「怎麼了?」

「那個……你一直抓著我的手耶。」而且抓到有點痛了。

魏召熒這才趕忙鬆開。「抱歉,是我唐突了。」

她呵呵笑著。「沒那麼嚴重,說什麼唐突。」不過握握手,沒什麼大不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失態,魏召熒拳頭鬆了又握。

「不過要他們不需要我,恐怕還得一段時間。」她逕自說著未完的話題。

「只要整頓吞雲便成。」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就算整頓效果也沒那麼快,畢竟這兒百廢待興,物價得一再抑制才成。」她偏著螓首思索。「可是光靠救濟也不是辦法,與其給人魚吃,倒不如教人如何釣魚,又或是大夥一起捕魚,這才是根本之道。」

她是理財專員,讀的又是管理,不禁想著,藉由衛爺給我皇商令牌,也許可以和村民一起做門生意,不過村民們年歲都偏高,這也是個問題。

「你很有想法。」魏召熒忍不住道。

「想清是空談,得有做法才成。」她受限於對這兒的知識太少,再者……一時間,她有些迷惑了。

自己到底是想待在這裡,還是想離開?

「等把一些事都處理好後,自然就有機會嘗試你的想法。」

「也對。」可不是?她何必自我設限?能做多少是多少,至於結果老天會幫她決定的。

「天亮後,我就會進城,屆時你會與我同行?」

「當然。」該做的事她可沒忘。

「那就早點睡,時候不早了。」話落,他隨即起身。

「喔,好吧。」這才覺得真是有點累了。

找他聊天是想要化解尷尬,如今大功告成,她心情也放鬆了。

魏召熒走向馬車,欲踏入車廂內時,一道涼涼的聲音從前頭傳來,「大人,三更半夜不睡與艾大師話家常,是會毀她清白的,不過她大概也沒什麼清白可言了,都已是埋進土裡的黃花了。」

「八賢,毒啞你是我最不願做的事,別逼我。」魏召熒似笑非笑地警告。

八賢一愣,他家主子從不說笑的,所以這句話他絕對是認真的。

好可怕,從今天開始,他要謹言慎行!

翌日天亮,艾然忙進忙出,先是將柴火劈好,又將裡裡都整理妥當,可見她對這對無血緣的父母多麼用心。

待她把一切弄妥,已過了一個多時辰,趕緊向父母告別,跟著魏召熒前往吞雲城。

進了城,將馬車停在一間食肆前準備用膳。

一坐定位,艾然便將寬袖管捲到手肘處,還不住以手扇著風。

瞥見她一截皓腕,魏召熒微愣了下,想也沒想地拉下她的袖管,教她嚇了跳。

「怎麼了?」她不解地問著。

魏召熒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以眼角餘光瞥向隨從。

八賢睨他一眼,努了努嘴,表示他謹記他的吩咐。

「到底怎麼了?」

「姑娘家……別將手腕露出。」他艱澀地開口,彷彿要他這麼說有多為難他。

「為什麼?」

魏召熒眉頭微蹙,像在斟酌如何回答。

「艾大師,麻煩你看看四周,有哪位姑娘將手掌以上的部分露出的?」八賢忍不住開口曉以大義。

艾然看向四周,只見不管是店外走動,還是店內坐著用膳的姑娘家,幾乎都穿著交領襦裙,外搭一件軟帔,重點是,袖子是窄管,袖長蓋到手背上,只見纖白蔥指展露在外。

「她們不熱嗎?」她涼聲問著。

五月都快過完了,天氣是一天比一天熱,而今天的太陽毒辣得嚇人,她真的無法理解為何這些人還可以打扮得這般盛重,身上巧飾不減。

「艾大師,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姑娘家不該隨意裸露。」八賢化身為大娘,苦口婆心地勸,用字非常誠懇,態度非常謙卑,完全不給主子毒啞他的機會。

艾然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忍不住閉眼哀嚎。

你嘛幫幫忙,很熱耶……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要把袖管捲到肩頭好不好。

況且--

「不對耶,我現在是扮男人。」所以說,她應該可以享有男人的特權才對。

「你當每個人都瞎了不成?」束髮穿青衫就是男人?!她真的可以再蠢一點!要是害他破功被毒啞,他肯定拉她當墊背。

「可是很熱啊。」

「請看我家大人。」八賢優雅地往主子一比。

魏召熒身穿交領滾銀邊綾袍,儘管正是用膳之時,額上仍不見半滴汗,光是看著他就覺得有涼風拂面。

艾然嘖嘖稱寄,乾脆坐到他身旁,研究起他的衣料,這一摸,雙眼發亮,忙問:「大人,這衣料很好呢。」

衣料滑膩透著涼意,不像是棉,但又好像會吸汗……正研究著,小手又被他給擒住,她不解望去。

「逾矩了。」魏召熒忖度過後只有三字金言。

「嗯,你握我的手是逾矩了。」這規矩她是懂的,男女授受不親嘛。

魏召熒無奈地閉上眼,趕忙鬆開她的手,卻見她又拉起他的綾袍不住打量,身後的八賢已是額爆青筋。

「艾大師,要是不知情的人看見這一幕會以為我家大人娶了一位大娘。」這話幾乎是咬著牙說著。

艾然頓了下,不善地抬臉。「你少拐著彎警告我,就跟你說我對你家大人沒意思,你是牛聽不懂人話是不是?還有,把那句大娘給我收回去,我不承認。」

大娘指的是那些不懂保養,生過數胎身材走樣的黃臉婆,而她可是冰肌玉膚,美得冒泡!

「你明明就是!」

「八賢。」

魏召熒一出聲,八賢隨即哀怨地垂下臉,暗暗起誓有朝一日,非給這位大娘迎頭痛擊不可!

「艾然,姑娘家在外,哪怕是扮成男子,行為舉措還是得有所分寸。」他淡聲提醒著。

「可是真的很熱……」她裝可憐地扁起嘴。

「才五月天你就喊熱,到七月時你該怎麼辦?」

「給我冷氣。」她小聲咕噥著。

「你說什麼?」

「沒事。」

天氣太熱,導致她食慾變差,只能喝些涼茶,看向窗外的影致,卻瞥見有位姑娘倒地,身旁的人趕忙扶起狀似昏厥的她。她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跑到外頭。

魏召熒輕歎口氣跟著起身。

「大人,別理她便成。」八賢勸著,雙腳還是自動地跟上。

「不成,還有事需要她幫忙。」

「真是要她幫忙?」說真的,他滿懷疑的。

依他跟在主子身邊多年的經驗,主子對這位大娘似乎有點不同。

但要是主子沒發現,那就算了,他才不要點醒他。

兩人走到店外,就聽到艾然扯開嗓門喊著,「誰可以弄點地瓜粉加糖,沖泡成一杯水來啊?」

像是聽到多麼不可思議的話,魏召熒魅眸微瞠。

「艾大師,你是要做什麼?」八賢揚聲問。

「她中暑了,八賢,去跟店家要杯地瓜糖水來,快!」她急聲吼著,還不住替那姑娘扇風。

八賢嘴角抽搐,不敢相信她竟然指使得這麼自然,讓他都快要懷疑自己的主子換人了。

「快去。」魏召熒淡聲道,舉步走向她。

八緊無奈,只能領命而去。

艾然則和幾位姑娘一起將那昏厥的姑娘抬到一家店舖門口,還伸手輕掐她人中和胸口,不一會兒那位姑娘便幽幽轉醒。

魏召熒眨也不眨的看著。

半晌,八賢端了杯茶來。「喝這真能解暑嗎?」

「可以,不過還是要多補充水分。」她接過手,柔聲詢問著那位姑娘感覺如何,一口一口地餵著她。

一杯喝完後,那姑娘的眼神清明許多,艾然再揉著她的頸部,以指關節由上往下推。

「有沒有覺得好些?」她問。

「好多了,大姊姊,真謝謝你。」姑娘噙著虛弱的笑答謝。

一句大姊姊哄得艾然心花怒放。「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你回去後還是要多喝點水才成。」

「大姊姊是大夫?」

「只是略通皮毛。」她有穴道按摩的執照,並對一些民間偏方懂得不少。

「這點碎銀聊表謝意,請別嫌少。」另一位姑娘遞出碎銀。

「不用不用。」她擺擺手站起身。「今天日頭毒辣,這時分還是少在街上走動。」

「多謝。」幾個姑娘有禮地欠身。

艾然微頷首,回頭便見魏召熒目光深沉地看著她。

「怎麼了?」不過是幫個忙,總不可能又出問題吧?

「你怎會知道地瓜粉加糖沖泡成茶,可以解暑?」他啞聲問著。

顯然沒料到他有此一問,她即頭一皺。「這麼做有問題嗎?」

「回答我。」

「就一種民間偏方而已啊。」幹嘛像是她調配了一杯毒茶似的打量她?這是她聽按摩店老闆提過的,應該沒錯呀。

「從何得知?」

她真的頭皮發麻了,搞不懂他為什麼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要她怎麼回答?

就連八賢也對主子的執意追問很是意外,不由得出聲提醒。

「大人?」

魏召熒急於解答心中的疑問,但他也很清楚此情此景不適合再追問,只能噤聲不語。

但他突來的沈點,反教艾然和八賢對視一眼。

「欸,八賢,我瞧那些姑娘就穿得挺清涼的,怎麼她們就可以穿得那麼少?」像要打破這弔詭的沉默,她隨便找個話題聊著。

「她們是花娘。」八賢看了主子一眼才調回視線,笑得諷刺。「你可別想壞了那些花樓的招牌,要知道你這年歲只能當老鴇了。」

啊,好過癮,胸口快要憋出的傷,總算稍稍解套。

艾然嘴角抽了兩下,這傢伙,逮著機會不刺她兩句,他是很難受是不是?

「那是因為你沒瞧過我扮回姑娘家的模樣。」

「相信我,還是同樣一張臉。」八賢笑瞇眼道。

「……大人,我可以揍他兩下嗎?」這口氣要是不發洩,她晚上一定失眠。

「由你。」

「咦?」兩人難得有志一同地抬眼看他。這人是怎麼了?

「召熒!」

突然後頭傳來一道喚聲,艾然望去,雙眼不禁發亮。

那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一身月牙白的錦袍,帶著書卷味,套用八賢誇人的形容,只能說是溫潤如玉,謙德並備,賞心悅目極了。

「於懷。」魏召熒回頭淡道。

「回吞雲了怎麼也沒告訴我一聲?」

「剛到。」面對故友,他連虛應的笑也沒給。

像是察覺他的不對勁,耿於懷微微皺眉,不禁看向四周,瞧見八賢,隨即朝他一笑,目光再移,就對上張眉開眼笑的臉,當下疑惑不已。

順著他的視線,魏召熒瞧她笑意盈盈,不禁微惱低喚。「艾然。」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先是對他上下其手,如今還對於懷笑得這般淫蕩……這世間怎會有她這種姑娘家?

「嘎?」她慢半拍地回神。「怎麼了?」

「跟你介紹一下,他是我的朋友耿於懷。」魏召熒輕拍著故友的肩。「於懷,這位是艾然,她是個……相當有本事的術士。」

「術士?」像是聽到多不可思議的事,他微愣了下。

艾然不以為意。這種反應她看多了,今日換作是她,給的眼神也差不多是這樣。

不過……「在下艾然,耿爺和大人是竹馬之交對吧?」

這話耿於懷不覺有異,認為也許是魏召熒曾跟她提過,但是聽在魏召熒正裡可就不是這樣。

「你何以得知?」魏勉熒問出口,耿於懷才微詫地看向艾然。

「看面相啊。」賓果,她猜對了。

哈,大人的命定之人出現了!雖然她還沒取名,但從背景設定看來就是他呀!

沒想到他長得如此俊美,站在大人身旁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斯文謙柔,一個內斂沉穩,完美配對呀!

天啊,這趟旅程真是太有趣了。

「艾大師,收斂一點。」見主子的臉黑了大半,八賢忍不住開口。

瞧瞧,笑得春心蕩漾,一臉好色又不知檢點,這女人是不是被狼給帶大的呀……

「收斂什麼?」她不解地問。

「沒事。」話說得再白點,恐怕就難聽了。

艾然不解地偏著螓首,隨即又調回視線欣賞這對「璧人」。

耿於懷被她露骨的眸色嚇得倒退兩步,幸好魏召熒上前一步,擋住她那可怕的淫笑。

「召熒,既然都回吞雲了,那就到我家吧,由我作東。」耿於懷恢復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欸,大人,你不回家嗎?」艾然疑惑地問著,指向食肆旁的胡同。「不是就在那邊而已?」

照設定,他家就位在城東,那應該就在那個方向吧。

魏召熒猛地回頭。「你怎會知道?」

「就……」她不禁暗惱自己說溜嘴,眨了眨眼,神色自若道:「我既能以相推算你的過去,當然連你的出身也算得出來。」

完美的演技,她都覺得自己要是不當神棍,還真是太可惜了。

彷彿對她的說法存疑,魏召熒微瞇起眼,反倒是耿於懷驚詫不已。「光是面相就能推算如此多?」

「是啊。」她笑瞇眼。

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憑她這張嘴,總能見招拆招的。

耿於懷輕點著頭,低聲詢問:「那……召熒想先回府一趟嗎?」

「不用,走吧。」

「欸?」真的不回去喔?

瞧著兩人並肩而行,她不禁微噘起嘴。

奇怪,怎麼好像哪裡怪怪的?

「艾大師,麻煩你往後別再跟大人提起家裡的事。」走過她身旁時,八賢低聲撂下這句話。

「為什麼?」她快步跟上。

八賢抽動眼角。「麻煩你照辦,還有,你能不能想辦法收斂一下你的淫笑?」

艾然呆愣在原地。

淫笑?

誰啊?!

耿府位在府東青桐巷底,紅瓦白牆,一進大門,長廊穿銜各院落,其間穿杏渡柳,遠處綠林照映,建築典雅整齊不奢華。

一行人未進正廳,反倒是轉進正廳旁的垂花小徑,通往一座道場。道場呈半開放式,走過去時可以瞧見不少人正持弓射劍。

「哇,這是弓道場?」艾然低呼,場上不少人身穿素白半臂,腰束革帶,一個個神情肅穆,屏氣凝神,箭翎破空而去。

「安靜。」八賢忙道。

艾然不解地看著他,只見他指了指道場,上頭寫著龍飛鳳舞的「肅靜」兩字,教她自動地把疑問給嚥下肚。

「八賢,你何不帶著艾大師到道場走走?」魏召熒淡聲暗示,要他將艾然開開。

八賢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儘管要和這燙手山芋相處,教他有千百個不願意,但主子的命令就是聖旨。「艾大師,有沒有興趣?」

艾然用力地點點頭。

八賢無奈歎了聲。「走吧。」

見兩人走遠,耿於懷才帶魏召熒走進幾步外的亭子裡。

奴婢立刻遞上茶水,耿於懷擺手,奴婢就伶俐地退下,不讓閒雜人等靠近。

耿於懷替他斟上茶,低問:「召熒,那位艾姑娘……」

「自有我的用意。」

「我還以為是為了淑嫻。」

當年召熒高中狀元,風光回鄉時,卻意外得知妻子已死。

魏母對外說淑嫻是重病而亡,但那段時間卻不曾有大夫踏進魏府,召熒得知後詢間,魏母卻沒有任何解釋,一逕堅持淑嫻是病死的,也因此,召鶯和他娘親撕破臉,在淑嫻死後至今,不曾再踏進魏府。

而他,一直想知道淑嫻的死因,要是碰著個真有本事的術士,或許也想藉以解答疑惑。

「你想太多了。」魏召熒淺啜茶水,看著道場上的動靜,就見艾然像個孩子般,一會兒摸弓,被八賢低斥;一會兒站到前方觀賞射箭,又被八賢給扯到後頭。

她和淑嫻……很像。

不是外貌,而是那性子,但也不是那麼相似,只是有些小地方,總教他產生錯覺。

淑嫻也是靜不了的性子,但不像她那般大剌剌,像匹脫韁野馬似的。淑嫻想法也極為大膽,但不像她那般完全不受禮教束縛。

明明如此不像,但他卻在她身上感覺到屬於淑嫻的氣息,弔詭莫名。

耿於懷把玩著茶杯,低笑道:「也對,弓術講求的是生者必滅,會者必離……這道理,你該懂的。」

「生者必滅,會者必離……」他咀嚼著。

這八個字何嘗不是為人在世,注定得承受的過程?

「我以為你一到這裡,會立刻跟我打探消息,沒想到……似乎出了岔子。」順著他的視線,果真瞧見艾然,耿於懷不禁低笑。

「可有什麼消息?」

「問得真是漫不經心。」耿於懷臉上笑意不減,湊近他一點,低聲道:「其實你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誰在地方上惡意哄抬物價,不妨回府問你娘親,畢竟吞雲城西郊的大片農地都是你魏府的,打從你爹去世之後,這十幾年都是由你娘作主與人買賣。」

「那些對我而言不算是消息。」他眉眼未動。「你知道我想知道的是什麼。」

耿府是吞雲城的百年武校尉世家,儘管是個沒有實權的官職,但和邊防軍一直有所聯繫,就好比這座道場,邊防兵將皆會到此學習弓術。

擁有如此地位的耿府,在地方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耿於懷周旋在地方官員身邊,自然擁有第一手消息。

「說到這個,」耿於懷突然頓了頓,才道:「我能不能請教你,為什麼那位艾姑娘老是對我露出露骨的笑容?」

魏召熒眉尾抽了下,徐緩轉動黑眸,就見她不知何時圯直盯著亭內的他倆,笑得一臉邪淫。

「她真的是個術士嗎?」耿於懷忍不住又問。

「她有本事讓衛凡的妻子死而復生,你認為呢?」他寒冽地微瞇起眼,警告著數十尺外的人。

「怎麼可能?」

「若非親眼所見,我也不信,她確實是讓移魂的衛夫人重返人間,再者,她連淑嫻的事都斷得出,這還假得了?」他曾經娶事之事在朝中根本無人得知,她不可能得知消息。

就算她居於吞雲,但那又如何?淑嫻已經死了十年,而她來到吞雲,不過是幾個月前的事。

思及此,他一頓。

衛夫人死了六年,突然移魂轉生……他眸色閃動了下,腦中閃過極不可思議的想法。

「那你留下她是……」

「爺,邢大人求見。」

總管來稟,打斷耿於懷未竟的話。

他微揚起眉,低問:「召熒,要迴避嗎?」召熒和邢去憂是同年及第的狀元與探花,彼此是相識的,交情多少他不清楚,但要是被地方官員發現召熒在此,免不了又是一場場暗潮洶湧的官宴。

「不用。」魏召熒垂眼淺啜茶水。

他正等著人上門,如此一來可以省去他不少氣力。

不過,艾然那丫頭,他必須先將她安置好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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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8:2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命定之人】

一記眼神,八賢就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刻採取行動。

「艾大師,這時節紫檀花正盛開,我帶你去瞧瞧吧。」他擋在她面前,禁止她再以令人不齒的淫笑冒犯他的主子。

「可是……」

「走吧。」見她不住地探頭,八賢乾脆直接把人拖走。

艾然疑惑地看著他握著自己的大手。「八賢……你該不是喜歡我吧?」

聞言,八賢像是摸到什麼髒東西,二話不說地甩開她的手。「你在說什麼鬼話?」天啊,他的命有沒有這麼苦?竟遇到這種傢伙……她不是女人,他絕對不承認!

「要不然最講究禮儀的你怎會握住我的手?」她笑瞇眼問。

那笑意教八賢爆開一身雞皮疙瘩,幾乎忍不住地失聲尖叫。「那是因為你走太慢了!」啊……救命呀,他不想跟這種女人相處!

「是嗎?可我倒覺得你是故意擋著我的視線,不讓我好好地欣賞大人和耿爺,你……嫉妒,對不對?」

八賢眼角抽搐著,瀕臨崩潰邊緣。

可不可以掐死她?可以吧,可以的吧!

「要不然就是有什麼原因不想我在場對不對?」哪怕八賢的神色變化只有一瞬間,還是被她捕捉到,隨即往後望去--

「你!」八賢飛快地擋。

雖然他並不清楚主子為何要自己把這傢伙帶走,但主子既然如此吩咐,他自然照辦。

「邢大人……」可惜她眼力一向很好,雖然八賢動作很快,但她還是睢見踏進亭子裡的男人正是廣源縣縣令邢去憂。

「走吧,大人有大事要談,你不方便待在這。」八賢扯著她的袖角。

「你在撒嬌啊,八賢?」她笑問。

他臉色鐵青,乍住她袖角的手微顫著。

老天,請允許他掐死她。這傢伙一再毀他清譽,這對話要是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做人?

「當然,你是可以繼續扯著我的抽角,我會讓你好好撒嬌的,乖乖。」她伸手像是要輕撫他的手,嚇得他飛快抽手,就見她滑溜地從身旁閃過。

他微愕了下,不敢相信這女人居然來陰的!

她朝亭子的方向跑去,而亭內的人已經發現她,他是注定阻止不了她……早晚找個無月的夜,他一定要把她給埋了!

艾然邊跑邊笑,她已經把八賢的性子給摸得一清二楚,知道要如何對付他。

只是教她不懂的是,她待在道場,距離亭子也有段路,為何卻連讓她待在那裡都不成?

況且都看見邢大人了,怎能不去打聲招呼?畢竟當初心寧收留那些孩子時,他也幫了不少忙。

艾然逼近的腳步聲,讓魏召熒本就沒有表情的俊臉更是冷沈,暗罵八賢辦事不牢。

「艾姑娘?」邢去憂正對著她,一瞧見她不禁笑瞇黑眸。

「邢大人,先前收留那些孩子多虧你大力相助,還沒跟你說聲謝謝呢!」艾然大方地踏進亭內,從頭到尾雙眼直睇著邢去憂。

瞧瞧,多賞心悅目的男人。

魏召熒是個面癱,硬生生糟蹋了自己的美貌,而耿於懷則是滿身書卷味,屬於草食花美男,而邢去憂身形高大,五官立體深邃,笑臉迎人,簡直就是個陽光型男人。

「那是本官分內之事,倒是艾姑娘怎會在此?」邢去憂笑問。「記得屈大娘提及艾姑娘上京去,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啊,不過就是到處走走罷了。」她笑著,身形突然偏了下,像是有人扯住她的衣角,回頭,竟見那魔手是來自於魏召熒。「大人?」

他頓了下,鬆開手。「艾然,如此莽撞進亭,有失禮儀。」他撇撇唇道。

依稀記得在廣源縣時,就聽她提過邢去憂,正因為如此,他才讓八賢將她帶開避免麻煩,豈料她大剌剌的殺了過來。

「欸?」有沒有這麼麻煩啊……

「無妨,艾姑娘是相識的人,算是打聲招呼,不打緊。」邢去憂趕忙打圓場。「不過艾姑娘似乎和召熒挺熟的,你們是如何相識的?」

「在將日城認識的,剛好他要回吞雲,我就搭了他的便車。」

「喔?這倒是難得,召熒不是和誰都能熟稔相處的人,不過艾姑娘個性豪爽,說不準就是如此,才讓勉熒破例。」邢去憂臉上笑意不減,黑眸深處則藏著思量。

「這麼聽來,邢大人和大人也很熟嘍?」怪了,那她提起邢大人時,怎麼大人都沒表示?

「是啊,我和他是同年及第,他是狀元,我是探花,一同進了內閣當官,我進了戶部,而他則是在兵部。」

「咦?進了內閣怎麼又分什麼戶部、兵部?」

「這是朝中規矩,一般都是先發派內閣,再分派到六部底下當差。」邢去憂笑瞇了迷人鳳眼。「所以我和召熒算是有幾分交情。」

「喔……」她忍不住偷覷魏召熒一眼,卻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晾著邢去憂唱著獨腳戲。

唉,一個滿嘴禮教的人,如此淡漠不睬人,難道這就可以嗎?

「邢大人今日怎會到此?」她隨口問著。

「艾然,逾矩了。」魏召熒淺啜著茶水低斥。

艾然揚起眉。

不過就是普通的寒暄問話,就像問對方吃飽了沒而已,展現基本的人情味,結果竟是逾矩……真不知道他的標準到底是在哪裡。

「召熒,你還是老樣子,滿嘴規矩禮儀,我和艾姑娘是相識的,攀談個兩句也無妨。」邢去憂笑起來極為爽朗。「艾姑娘,我今日是來找於懷聊聊的,也巧,召熒正好在這。」

「是喔。」艾然微蹙著眉。

嗯,好怪,耿於懷這個角色,她還沒著墨這麼多,可聽邢大人說來,耿於懷似乎還相當有背景。

這狀況教她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違和感。就像是人物跳脫設定,而她這個造物主非但無法駕馭,還被拉著走。

她逕自想著,卻發覺亭內寂靜得很弔詭,一抬眼,就見三雙各有特色的雙眸正盯著她。

「呃,是不是我不方便待在這裡?那我再到道場看他們射箭好了。」

「等等。」魏召熒突然出聲。

「怎麼了?」

「去憂,你和於懷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擾,先到客房休息了。」他說著,神色冷淡地看向兩人,隨即拉著艾然撐起自己。

他這突來的舉動教她失去平衡地歪了下,回頭望去,想向八賢求救,卻不見他的蹤影……怪了,他不是跟在她身後的嗎?

「啊,召熒的舊疾又發作了?」邢去憂驚呼,趕忙幫忙攙著他,又看了看天空。「陽光如此毒辣,難不成真是要下雨了?」

艾然聽得一頭霧水,卻發現魏召熒今日的臉色確實是比往日都還要臭。

舊疾……會因為天氣變化而發作,那不就是骨骼筋絡方面的問題?

「沒事。」魏召熒淡聲道:「艾然,扶我走。」

「喔。」不用他吩咐,她也知道該怎麼做。

只是他為什麼會有舊疾?她沒設定這個啊!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邢去憂才低聲訕笑。「召熒看上這位老姑娘?」

「別看她是個老姑娘,召熒說她可是一流的術士。」耿於懷聳了聳肩,替他倒了杯茶。「聽說是他的法寶。」

「是嗎?」邢去憂微瞇眼,唇角勾著饒富興味的笑。

入夏的天候說變就變,白天還艷陽高照,到了下午就風雲變色,先是狂風大作,接著便是一場滂沱大雨,打得屋瓦發出巨響。

艾然打開客房的門,看天色墨墨,那雨簡直就像是整桶整桶的倒,教她心有餘悸地想起三月的大雨。

真的很奇怪,這裡明明是她筆下的世界,但她卻感覺裡頭的人物和天氣都不照劇本走了。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忖著,聽到腳步聲,她抬眼望去,就見八賢端了盆水從長廊走來。

「艾大師好雅興,站在這裡吹風淋雨。」八賢皮笑肉不笑道。

「是呀,所以我的好八賢端了盆水要給我洗臉嗎?」她笑瞇眼問。

他閉了閉眼。「我警告你,別跟我攀親帶故,我跟你不熟,再調戲我,我就翻臉。」真要逼急他,他他他……就辭官不幹了!

雖然他是大人的隨從,但也是個八品武官。

「嘎,調戲?」她佯愕地倒抽口氣,隨即上前一步。「八賢,你搞錯了,那才不是調戲,調戲是這樣的。」

話落,纖白長指便往他下巴一挑,嚇得他倒退一步,盆裡的水晃出潑到她身上。

咦?熱的?這種天氣,不需要用熱水洗臉吧……她不認為八賢這種武人會連洗臉都這麼講究,那麼這水是要給大人的?

可是大人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這般講究吧……思索著,想起他身有舊疾。

「無恥、下流的好色之女。」八賢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手裡端著水盆,他真考慮就地埋了她。

「八賢,這水是要給大人熱敷用的?」那種毫無殺傷力的罵詞,聽在她耳裡根本是不痛不癢,況且她現在擔心的是魏召熒的身體。

「你……是又怎樣?」八賢咬牙切齒。要是眼神可以殺人,她不知道已死了幾百遍。

「給我。」

「你要幹嘛?」他抱緊水盆後退一步。

「我拿去給大人,我懂推拿,幫大人稍稍按摩,比熱敷的效果還好。」

「三更半夜進男人的房間,你該不是打算對大人霸王硬上弓吧?」八賢懷疑她的企圖。

艾然眼角抽動,隨即又揚笑。「寶貝,你放心,你才是我擱在心上的,我絕對不會對你始亂終棄。」

「住口住口住口!」八賢嚇得驚叫連連。

艾然冷眼看著他的反應,暗笑在心裡。

調戲這種八股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趣呢!

「你這女人,一開始挑逗大人,之後又醉心於耿爺,再來又招惹邢大人,如今就連我都不放過,我告訴你,休想,你這年歲已是不得出閣,請自重!」

艾然唇角抽動,正要繼續調戲他時,房內傳來一聲怒斥,「吵什麼?!」

房內安靜無聲。

艾然搶走八賢手上的水盆進門,卻見他正坐在床上,吭也不吭一聲。想了下,她乾脆把水盆擱在花架上。

他卻突然開口問:「你進來做什?」

「我……」話到嘴邊,硬是被他那像被雷打到的陰沉臉色給逼回去。

呃,他的心情好像很差,她到底要走還是留?

「怎麼?調戲完八賢,現在要調戲我?」

她一愣。想來是她充當登徒子那一幕被他瞧見了。

「大人。」她真是無語問蒼天,不知該找誰喊冤。「我跟他鬧著玩的。」

「是嗎?」

她無力地閉了閉眼。「誰要他老是拐彎抹角地奚落我,我要是不反擊,不是要讓他給看扁了?」她這算是正當防衛。

「就算如此,你一個姑娘家調戲大男人,成何體統?」

他嗓音溫溫的,但卻噙著教人不敢違抗的威嚴,饒是自由奔放的艾然也不敢貿然頂嘴,只能悶悶道:「不然,我怎麼調戲他,待會就讓他怎麼調戲我嘛。」正所謂一報還一報,最是公平了。

聞言,魏召熒瞇起黑眸。「你為何老是搞不懂?」

「嘎?」她又是哪裡不懂。

「你……」他被她氣得撫著額說不出話。

瞧他氣得不輕,艾然靈活的眸轉啊轉的,逕自坐到他身旁。「大人,做人講求的就是公平,我這話又是哪錯了?」

他陰惻惻地橫睨她,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扳向自己。

艾然驀地抽口氣,一雙水眸瞠得圓圓的。

這是在幹嘛?

近距離注視他,才發現他長得不是普通的好看,濃眉入鬢、眼摺極深、眼睫濃纖,稱得那雙眼深邃勾魂,光是被他瞧著,就教她忘了呼吸,心卜通卜通地狂跳。

「如此被調戲,難道你不覺得被冒犯,極為厭惡?」他沈聲問著。

她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沒有尋常姑娘的矜持,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一如她偷窺他時,他惱的便是她事後還打算一報還一報,簡直不當自己是姑娘家。

他氣,絕不是因為她調戲了八賢。

「還好耶。」她怯怯道。

嗯,第一次被調戲,她心跳得好快好快,但不討厭啊!

像是沒料到她有此回答,一時間挑在她下巴上的手也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艾然垂斂長睫,等著他的調戲結束,可也不知怎地,愈等愈心慌,心底跳顫著非常陌生的悸動。

瞧她長睫如扇斂下,白皙面容浮現淡淡紅暈,他心旌動搖著,鬼迷心竅似的,他情不自楚地貼近她,長指微使勁,挑高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著自己。

心像是要從喉口跳出,沒想到一個沉默寡言又淡漠的人,一出手竟如此可怕。

是說,關於調戲,他會不會示範得太久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了耶。

瞧她又垂斂長睫,順著她的呼息,他緩緩俯身。

陰影兜頭落下,她心頭一跳,抬眼睇著他,感覺他像是要--

「耿爺,我家大人已經在休息了。」

門外傳來八賢的聲音,像是破除麼咒的咒語,房內兩人自迷離中清醒。

魏召熒立刻縮回手,調勻氣息,艾然正襟危坐,壓抑心跳。

門外的人又交談一陣,接者耿於懷離去。

「八賢也早點歇息。」

「耿爺亦是。」

外頭的背影音樂是狂風暴雨,而房內,靜得就連呼吸聲都覺得太震撼。

良久,魏召熒才啞聲道:「回去歇著,很晚了。」

「喔。」她用她不曾有過的溫柔羞怯嗓音回應,一站起身,瞥見擱在花架上的水盆,她才想起自己進房的目的。「不對,大人,我是來幫你推拿的耶。」

瞧她這腦袋竟把正事給忘了。

不過,大人的耳朵怎會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推拿?」他不解問著,一見她伸手探向自己,立刻迴避。「你做什麼?」

難不成真要調戲他?

「沒,我是瞧大人的耳朵好紅,所以……」記憶中,好像在哪也瞧過一次,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

「沒事。」他撫著耳,無法理解她怎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也許,她根本沒發覺他瞬間興起的綺念。

剛才要不是八賢的聲音像穿過迷霧抓回他的理智,他簡直無法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這對他而言,實是太過脫軌。

「沒事就好。」他不說,她就不追問,畢竟重點是--「大人,你的舊疾是怎麼來的?」

「你那麼會算,自個兒算算不就知道了?」

「每件事都要算,多累?你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她一屁股又坐下,開始捲袖管。

他橫睨她一眼。「習武傷到的。」

「傷到哪?」

「你要做什麼?」

「我不是跟你說了要推拿?」

「我不懂意思。」

艾然輕呀了聲,想了下,動手輕揉他的額際。「就是一種穴道按摩,可以舒筋活骨,定期推拿對堵塞的筋絡或受傷的骨節是有幫助的。」

魏召熒本來退避,但她指上的力道是那般輕柔又恰到好處,果真教他微微發脹的腦袋得到些許舒解。

「原來你是個大夫?」

「嗯,醫卜本是一家親。」就當是如此吧。「好了,跟我說你傷到哪,我幫你推拿以後,你就會覺得舒服些。」

看在他對她極好的份上,幫他一把,是應該的。

「腿。」

「喔,那還好,後遺症會少些。」下午他得倚靠她才能走動,她原以為舊疾在腰上,如今才知道是腿上。「是怎麼傷到的?」

以膝蓋為中心,她往上方微按,就見他抽動著腳,她二話不說用雙手按住。

「別亂動,推拿時偶爾會稍有不適,不過結束時通常可以收到舒緩的療效,忍耐一下。」以為是按到痛處,他怕疼想要退縮,她解釋著。

魏召熒原本泛紅的雙耳,瞬間紅得像是燙熟的蝦。

「我不是怕痛。」他低啞道。

「不然咧?」她雙手把他的膝蓋固定得牢牢的。

他有些赧然地別開臉。「你靠太近了。」尤其是她的胸……碰到他的膝蓋了。

她不禁低笑。「不靠近一點如何推拿?」

「傷不在膝蓋上。」

「喔,那是再往上嗎?」她雙手伶俐得可怕,滑過膝蓋,瞬間來到大腿,眼看要朝根部而去。

魏召熒伸手制止。「不在那邊。」他幾乎是咬著牙說。

她這是在做什麼?就算真懂醫術,也不該如此放肆地碰觸他。

「不然到底是在哪?你是不相信我的專業是不是?」她不爽了,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魏召熒心頭微顫,卻沒在臉上彰顯半分。

她知道什麼了?難道真神通廣大地猜出他有意利用她為餌,還是算出,面對她時,他的心猶陷泥淖?

「你不相信我,對不對?」她沉著臉問。

不懂她何出此言,他定定地看著她。

「下午,是你要八賢將我給帶開的,對不對?」她想過了,八賢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來,哪可能主動帶她去賞花?況且他又是個死八股,哪可能拉著她走?

「是。」

他如此坦白的回答,反倒教她有些怔住,搔了搔臉,低聲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跟計劃有關,我不想讓你太早出現在其他人面前。」他是如此堅信自己的說法,除此之外,不該再有其他原因。

「那你的計劃是?」

他垂眼,思忖這計劃是否需要她的介入,但今日下午她已出現在邢去憂面前,恐怕也不容她脫身了。

「算了,你慢慢想,先告訴我你到底是哪不舒服,別拖拖拉拉的,我一向沒什麼耐性。」等不到下文,她也不打算追問,畢竟眼前重要的是他的宿疾。

聞言,魏召熒輕掀唇角。「你這姿態簡直就像惡霸欺壓百姓。」而他從沒想過自己有被欺壓的一天。

「是啊,我從沒當過惡霸,謝謝大人成全。」真是人生新體驗吶,又是登徒子又是惡霸。

魏召熒不禁苦笑。「十多年前騎馬時從馬背上摔下,傷著了這。」他指著膝蓋後方。「摔下時剛好撞在石塊上。」

「是喔。」打量著,她突道:「大人,趴到床上去吧。」

魏召熒猶豫了下,總覺得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張床,實在是……

「放心,我不會欺負大人是傷患,趁機霸王硬上弓的。」她還有道德良知。

「你……」他哭笑不得。

「快趴下吧!」她回頭探了探盆水的溫度,發現還挺熱的,隨即擰了原就擱在裡頭的布巾,回頭見他已趴下,她二話不說地捲他的褲管。

魏召熒趴著,感覺異樣,難得無措。

反觀艾然,就將他當成客人伺候,只是掃過他頗為白皙的腿時,意外他竟沒什麼腳毛。

「不人不僅臉皮好、身材好,就連腳都長得好。」她邊說邊嘖嘖兩聲。

「……不要調戲我。」他悶聲道,感覺她的手輕觸膝蓋後方,伴隨著一股溫熱,之後是輕輕拍打。

「這叫挑逗。」她哼了兩聲。「八賢是這麼說的。」

面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她,他真是無力招架,乾脆閉嘴,當什麼都沒聽到。

不一會兒,布巾拿掉,感覺被什麼從膝蓋後刮到後腳跟,陣陣酸麻刺痛,教他微瞇起眼。

「這樣會太大力嗎?」

「不會。」

「有沒有得酸酸麻麻的?」

「嗯。」

「那應該是肌腱也傷到了,卻一直沒好好治療,不過照我這方法,推拿幾次後肯定會有所改善,哪怕再遇到天氣變化大的日子,也不會那麼難受。」她以指關節充當刮痧板,由上往下,再沿著穴道輕按。

酸麻開始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痛揉合著難喻的舒服,教他閉眼享受。「艾然,你這醫術是上哪學的?」

「嗯,師父教的。」她這麼說也沒錯,當初打工時,她確實是叫老闆師父。

「帶大你的師父?」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不是,我很小的時候就獨自生活了。」因為受不了看人臉色的生活,高中時她就搬出寄宿家庭半工半讀。

「是嗎?」正想再打探一些她的事,卻發覺她的雙手越按越上頭。「艾然,我痛的地方是在膝蓋後方。」

「大人,經絡是一脈相通的,有時這裡不適,是因為源頭就出問題了。所以推拿最好是從上頭開始疏通。」為了更好使力,她乾脆脫了鞋爬上床,沿著腿持續往上。

「你為何爬上床?」他驀地微轉身。

「趴好,你會害我把你給弄傷的!」她低斥,小手壓著他的背。「轉過去。」

魏召熒儘管重新趴好,卻還是不住回頭望,只因她的手慢慢往上,來到大腿根部……「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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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8: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好色惡霸】

就在他開口制止的瞬間,她的雙手已經摸上他的臀,他正要將她推開,豈料她一按壓,一股酸麻痛得他閉緊了眼。

「這裡是環跳穴……你現在有沒有感到酸痛熱麻?」她輕喘著氣問。

呼,大人的身體很結實,要是不爬上床,利用身體的重量的話,這個穴道她根本就按不進去。

「有。」

「好。」她徐緩放掉力道,默數幾秒,再緩緩壓入,用相同的節奏重複幾回。「這個穴道可以舒活整個下肢的筋絡,雖然可能不太舒服,但等按完,你一定會得渾身舒暢。」

魏召熒壓根沒聽進她在說什麼,只感受到按壓時她呼出的氣息,還有那帶著微喘的嗓音很勾人,莫名地挑動著他。

她的手緩緩移動,一直往下,最後停在大腿和臀部的邊緣,本要阻止,卻又聽她說道:「還有這裡,按一按不但可以舒通筋骨,還可以雕塑臀部的線條喔!」這可是很多愛美女士指定非要按壓之處呢!

她的說明教他啼笑皆非,而且按壓的位置總讓他有種被非禮的羞赧感。

幸好,按壓的時間不算太長,就在他鬆口氣,覺得苦難結束時,突然有柔軟之物落在他臀上。

「雖然順序有點顛倒,不過沒關係,現在按上頭也是可以。」她扳動十指,正準備要好好招待他時,一股蠻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她扯下,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躺在地上。

艾然眨眨眼,覺得渾身疼痛,水眸緩緩移動,只見魏召熒滿臉通紅地扯過錦被蓋在身上,難以置信地瞪著她。

她到底做了什麼,要被人這麼對待?

拜託,按摩很需要力氣,她可是貢獻體力在服務他耶!

氣呼呼地坐起身,見他儼然像是被非禮的大姑娘,她更是一肚子火。「喂,你幹什麼?!」

「你怎能坐在我的……」他咬牙切齒,羞恥到無法將話說完。

真不敢相信,她居然坐在他的臀上,那般親密的碰觸……更該死的是,那瞬間竟教他有了反應……簡直太荒唐了!

「我不坐你身上,哪有足夠的力氣按壓你的背?」她真想踹他兩腳。「不能坐,你就說一聲嘛,有必要摔我嗎?很痛耶!」一不小心,她會腦震盪耶!

「你本來就……」魏召熒閉上嘴,知道這道理跟她是講不通的,再見她雙眼殷紅浮上一層水霧,他心裡發澀地問:「你不要緊吧?」

「當然要緊啊,很痛耶!」她像耍賴的孩子坐在地上,小嘴扁得死緊。

魏召熒被她那雙眼看得心都發軟了,只得蹲到她身旁,低聲問:「哪兒疼?」

「這裡!」她指著後腦勺。

他伸手,揉著她的後腦勺,動作很輕很柔,像是怕害她更疼。

厚實大掌溫溫熱熱,緩緩撫去她的痛楚,她突然怔忡起來。長這麼大,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摸她的頭,安撫著她……好新鮮,好特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我就摔成這樣,如果故意的,不就要了我的命?」她噘著嘴,儘管心裡不氣了,嘴上就是不想饒過他。

「艾然……」

「還有這裡。」她指著背。

魏召熒猶豫了下,還是認命地輕撫她的背,這一碰才發覺她極瘦,他甚至可以摸到脊骨,恐怕稍稍用力就能捏碎她。

目光微移,她束起的長髮散亂,幾綹落在雪嫩的頸項上,長睫垂斂,唇角微勾,教人想要含住那笑意,佔為己有……

驀地,她張開眼,與他對上。

那一瞬間,他的心狂跳,有種被人贓俱獲的羞恥感,正不知該如何解釋時,又聽她說:「還有這裡。」她跪朝身,指著臀。

他一愣,伸在半空中的大手實在沒有勇氣再往下……她剛剛摔下時,確實是背朝著地,所以臀……臀……

瞧他一臉天人交戰,艾然忍不住笑出聲。

笑意敲碎他的掙扎,微愕看著她笑得一臉淘氣,這才發覺自己根本就被她給戲弄了。

他應該生氣,惱她不懂矜持,連玩笑都如此下流,但她的笑顏恁地吸引人,就像淑嫻一般,總是喜歡逗他鬧他,看他不知所措……腦袋像是被什麼劈中,之前的想像瞬間聯結在一塊。

「跟你開玩笑的啦!」瞧他臉色發沈,以為他又要發怒,她趕忙解釋。

然而他默不吭聲,拿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直瞧著她。

艾然心跳紊亂,想起他先前似乎有意要吻她。他現在該不會真是要親她吧?

睇著她半晌,他終於將懷疑問出口,「艾然,你對移魂有什麼想法?」

「嘎?」她愣了下,覺得他話題跳躍得真大。而且,他眼神堅定,像是非得到答案不可,她只能硬著頭皮回應。「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移魂指的應該是靈魂換了個軀殼。

這世上無奇不有,她都能穿越到第下的世界,移魂有什麼不可能的?

「那當魂魄移到某個軀殼內時,那人也許會失去原本的記憶,不過只要和以前識得的人相處一段時間,她應該就會恢復記憶,對不對?」

艾然撓撓頭。這問題太深奧了,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大人,你要不要直接跟我說,你到底想問什麼?」他是書讀太多,把腦袋給讀壞了是不是?為什麼說起話來總是迂迂迴回,也不會一次把話說清楚。

而且,他們要在地板上進行這項討論嗎?

深吁口氣,魏召熒放輕嗓音道:「衛夫人就是如此,一開始她也忘記一切,可是後來她想起自己是為何從地府而回,所以你……」

「嗄?」她瞪大眼。

不是因為衛夫人重病,衛爺怕她的魂魄被拘入地府,所以才廣召能人異士和閻羅王搶人嗎?怎麼,原來不是重病,而是移魂?

「你不知道?」

「……知道啊。」她心虛地應著。「可是你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

「你呢?」

「什麼?」

「你是屬於這世界的嗎?」

艾然心裡一抖。她露餡了嗎?不可能,就算她完全不像時下姑娘家,但他斷不可能猜到她是穿越而來。那……他為何這麼問?

她的停頓教魏召熒的心愈來愈激動。

「所以,你是不是也是誰移了魂?」他問得極輕,像是怕答案揭曉的瞬間,她會跟著消失無蹤。

艾然眨了眨眼,眉頭攏出小山。「大人,你想太多了。」她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你真的不是淑嫻?」他不死心地再問。

「不是。」

雖然她不知道淑嫻是誰,但能從這古板男人嘴裡吐出的姑娘名字,又有幾個?肯定是他那無緣的未婚妻了。

唉,癡情種啊。

「如果不是,你怎會知道地瓜粉加糖沖泡的水可以解暑?」這方法是他教淑嫻的,在外根本不曾見人如此做過。

「……那是我師父教我的啊,大人,你未免想得太多了。」她總算明白晌午時,他為何一直追問她這個問題。

「那你又怎會知道我家住何方?光憑面相真能推算這麼多?」她身上總有他看不透的謎,如果她是淑嫻移魂,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就……真的啊。」她心虛不已,卻只能硬著頭皮拗到底。

她沒想到他會想到那一塊去,都過了這麼多年,他還以為死去的人真能復返,真是個傻瓜。

許多年前,她也曾想過丟棄她的父母會來找她,接她回家,直到長大後,她,才不再期待。

而他,要等到多少年後,才能放棄等待?

「確實?」

「大人,你的妻子早已轉世,而我沒有喪失記憶,從小到大每樁事都在我腦袋裡好好待著,我真的不是淑嫻,你……」那深沉目光裹著悲傷,教她不禁語塞。「大人,逝者已矣,再追憶也徒勞。」

她勸著,同時心想,應該該是對她有某種程度的好感,否則又怎會將她錯認為是他未婚妻的移魂?

心頭微甜,就像他剛剛輕撫著她的頭,那般教她安心而喜孜孜。過去,她不是沒有人追,但是那種鮮花攻勢或廉價的甜言蜜語不能打動她,她一直渴望的其實就是這種簡單而平淡的親密。

不過,開心歸開心,這事可不能就這樣下去!

她莫名穿越至此,肯定是為某項任務而來,依目前看來,應該是要教他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此刻,他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她怎能橫刀奪愛。

況且,要是他們兩人無法結成連理,她豈不是要耗在這裡一輩子?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裡過不去,該是屬於他的,饒是她也不能改變!

魏召熒沉默不語。知道她不是淑嫻移魂,他感到有些悵然,但並不意外,許是這事畢竟太荒唐。然而……睇著她,他的心卻仍悸動著,這意謂著什麼?

思索半晌,艾然決定照原定計劃安撫他。「大人,緣分是很奇妙的,當你為一段情而傷懷,認為此生不再為誰動心,但也許一段時日之後,你會豁然開朗。」

八成是因為她的出現,所以情勢有點跳脫設定,既是如此,她當然得想辦法再轉回來呀,要不然怎麼結束這個故事?

「什麼意思?」

「大人,你的命定之人已經出現了。」

「你連這也能算到?」他不自覺地哼笑了聲。

「大人,所謂天定姻緣。」瞧他沒啥反應,她只好繼續掰。「人和人的緣分,就看前世種下多少因,緣起緣滅都是注定好的,也許你認為淑嫻會是你這輩子的最愛,然而真正的緣分其實是在後頭。」

所以,清醒吧,別再守著一個已逝之人。

看他這樣,她也替他難過。

雖說她認為他對她有幾分好感,但仔細想想,也許不過是種移情作用,只因她身上出現他熟悉的舉措或影子。真正教他懸在心上的,畢竟不是她,硬要替自己塞個身份的話,也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但最可悲的卻不是她,而是他。

他在別人身上尋找最愛的影子,是因為他至今還跳不出那份情。

心莫名地疼著,為他。

「是嗎?」他緩緩抬眼,魅眸在搖曳燭火中有股震懾力。「那麼,那命定之人到底是誰?」

是她嗎?揣測上心,他一怔。

毫無根據的,就認定是她,他是心動了嗎?

對如此粗枝大葉,不懂矜持的她?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笑嘻嘻道。

很好,會好奇就有希望,要是耿於懷真能讓他往後不再傷悲,這不也是喜事一樁?

「誰?」嗓音亂了,他幾乎是屏息等待結果。

「一個你已經認識很久的人。」

聞言,魏召熒不禁皺眉。「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是她?

「哎呀,反正時機成熟,你就知道了。」她爽朗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沙,順便朝他伸出手,準備拉他一把。「總之,大人就別再胡思亂想,停止回首看看眼前吧,有緣人就在燈火闌珊處。」

注視她良久,他握住她的手。「我會等的。」

「那好。」她笑著,心卻澀澀的。

可以讓大人轉念,這是好事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有點難過。

「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嗯。」她點點頭,正要走,卻像是想到什麼,突問:「對了,大人,你有沒有覺得身子舒服些了?」

「有。」她不問他還沒發覺,渾身似乎放鬆不少,不再緊繃僵疼。

「看吧。」她有些驕傲地揚起下巴,笑著,掩飾心裡漸起的失落。

「多謝,不過……」想了下,他挑了最直白的方式,免得她聽不懂。「你對我使的那種推拿,可別在別人身上用。」

雖說他不能接受她坐在自己身上,但更不允許她坐在別人身上。

生出這般佔有的心情……他是心動了吧。

艾然皺了皺鼻。「大人,那是因為是你,我才特別招待的好不好,你以為誰來我都願意服務嗎?」

「是嗎?」他淡揚笑意。

艾然怔怔地看著他,忍不住想,他笑起來真是好看。等著吧,等他真正動心之後,便是他幸福的開始,笑意肯定不離嘴。

她知道的,因為結局是她決定的呀。

一早醒來,風雨依舊,但不再像昨晚那般風狂雨急,連帶著他的身體也不再像以往每逢風雨便痛楚難當。

魏召熒起身,房內早有八賢重新換過的水盆,梳洗過後,他踏出房外,只見門前本來正綜放一日風情的紫檀花被風雨無情打落,提早凋零。

收回目光,隨即朝道場走去。

遠遠的,便聽到殺豬般的叫聲,隨即是陣陣哄堂大笑。

疑惑的他加快腳步,來到道場,卻不見有人練技,反倒是一夥人全圍在場中央,雖然看不見中間的人是誰,但那對話--

「這樣會痛?」

「不通。」

「不痛你縮什?」

「是癢。」八賢嘴硬道。

「是嗎?」

沉靜沒一會兒,就爆開八賢痛苦的呻吟聲,那嗓音極為曖昧,圍觀的人卻是看得哈哈大笑。

「舒服?」

「舒服得我都快哭了。」八賢一臉蒼白,嘴巴比石頭還硬。

「那我讓你哭吧,寶貝。」

聽至此,魏召熒濃眉狠攬在一塊,推開圍觀的人,就見八賢坐在地上,而他的腳則被艾然給握在手中,她正以指關節不斷地按壓他的腳底板。

「不准叫我……啊--」伴隨他尖叫的是拍打木質地板的聲音。

「胡鬧!」

魏召熒的怒斥落下,玩鬧的兩人二話不說分開、站起身,像做錯事的孩子,垂著臉不敢看他。

艾然偷瞪著身旁的八賢,八賢更是回以殺人目光。

「這是練技之處,你們……」他簡直不敢相信她把他的話當耳邊風,昨晚才特地叮囑過,一早她就又和八賢玩在一塊,還說什麼是因為他,只服侍他……

「大人,是艾大師假按摩之名,要對咱們上下其手,我看不過才挺身而出,結果還是無法抵抗她的惡行。」八賢說得滿臉悲切,想要尋求盟友,豈料剛剛圍在身旁大笑的一夥人,竟不知何時都退到場邊避難去了。

真是人心涼薄啊!

「喂,明明是有人說肩痛,我才幫他們按摩,你幹嘛說得好像我是採花大盜一樣?!」她是閱歷不少,在職場上早就習慣各種葷素不忌的笑鬧,但把她說得這麼惡劣,她還是會不爽的。

「肩痛你幹嘛按人家的腳底?」肩跟腳會不會差太遠了?

「那叫反射區按摩,你目光如豆,閱歷不足,不懂也難怪,笨蛋。」她皮笑肉不笑道。

「你說什麼,大娘?」八賢怒目相向。

「耳背啊,大伯?」她仰臉槓上。

她艾然可不是被嚇大的,八賢這種外強中乾的貨色,她說兩句話就可以讓他拽著袍角窩到角落去哭。

「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耿於懷憋住笑意的聲音教兩人驀地回神,難得有志一同地側眼望去,就見魏召熒雙手環胸,也不阻止,就等著看他們可以鬧到什麼時候。

「繼續啊。」魏召熒噙著笑,卻教人看了頭皮發麻。

「大人,我錯了。」八賢立刻告罪。「我不該在這瞎覺和,沒到大人房裡服侍。」他又偷瞪艾然一眼,都怪這個妖孽,害他沒注意到已經這麼晚了。

魏召熒沉默不語,只是注視著垂臉不吭聲的艾然。

「召熒,別不識風趣,人家打情罵俏,你臉一沈,哪裡還有譜?」耿於懷往他肩頭一搭,覺得兩人還挺登對的。

有譜?八賢和艾然幾乎同時心尖一抖,驚懼地看向對方。

「你別胡說。」魏召熒沈聲道。

「可你瞧,他們也沒否認。」

「耿爺在說笑了。」八賢臉色蒼白,根本不能忍受自己被跟艾然送作堆。

耿於懷不以為意地揚笑,問著魏召熒。「一道用膳吧?」

魏召熒點著頭,朝艾然一喚。「過來。」

艾然抬臉,不懂他特地找她做啥,見他伸出手,她疑惑地看著他,下一瞬他上前一步,硬是握住她的手。

她猛然瞪大眼,八賢也是,瞪得眼珠都快要掉到地上。

耿於懷微挭眉,對他佔有欲極強的動作極為意外。

這……「大人,你的……」她縮也不是,反握更不可能,只能僵在原地。

這人是怎麼了?他不是最講究禮教的,怎麼在大庭廣眾之下握著她的手?

「走了。」淡然的一句話,卻裹著不容置喙的強勢。

在無法抗拒的情況下,艾然只能和他手牽手一道走……說真的,她是挺無所謂的,不過這舉動對他而言,是很突破尺度的吧。

他……

怯怯抬眼,卻對上耿於懷陰冷的眸,她心頭一顫,下意識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握得死緊。

他的手很大,輕易包覆著她的手,而且很暖很厚實,有種安撫人心的力量,被他這般握著,那暖意彷彿透過手心傳到心窩,心暖暖的,教人依戀,不過……

「大人,你的手……」她小聲道。

瞧,他的命定之人在瞪她啊……在她的設定裡,耿於懷雖是好友身份,可卻是從小就喜歡他的,而她設計了他迴響這個契機,就是要讓命定之人登場,讓他從此不再為逝去的未婚妻傷悲的。

如此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可是很期待兩人的戀情,她一點都不想介入,她不想當小三的。

魏召熒卻蛆若罔聞,逕自牽著她手走過耿於懷身旁。

她只能垂著臉,羞澀地跟著他的腳步。

這一幕教八賢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著,下巴都快掉下來。

如坐針氈,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坐在廳裡大桌旁,右邊是魏召熒,左邊是八賢,對面是耿於懷,要是今天之前,她會大快朵頤,畢竟美食配俊男最下飯,可是今天,她沒辦法。

因為對面射來的目光,讓她覺得自己快要被萬箭穿心了。

「多吃點。」魏召熒替她布菜,平淡的話裡藏著幾不可察的溫柔。

「呃……」艾然嚥了口口水,覺得對面的目光更凌厲了。

可不可以別再瞪她了?又不是她要大人幫她夾菜的……大人也真是的,從沒幫她夾菜,偏挑在今天獻慇勤。

「吞雲的紅蝦是最有名的。」

「喔……」

當蝦子擱在她面前的小碟時,她聽到八賢掉了筷子的聲音。

她想,可能是因為這蝦子已經被剝了殼所致。而殼殼的正是右手邊的大人,此刻他還在剝。

「召熒,你待艾姑娘真好。」耿於懷啜著茶水,笑意淺柔。

他一開口,艾然把臉垂得更低,拿起茶杯喝茶。

「是嗎?」

「你是不是被下了符?」

噗的一聲,她噴出的茶水正中八賢的臉。

八賢火大地將筷子往桌面一攔。「你是跟我有仇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她身上搜不出手絹,乾脆拿寬袖替他擦拭。

天可憐見,她再卑鄙也不會用這種方式欺負八賢,實在是耿爺那句話太凌厲,嚇得她情不自禁地鬆了口,而眼前是滿桌菜餚,她哪能噴到桌面上,右手邊則是大人,她又怎能冒犯?所以只能請八賢多擔待了。

「又也許是我弄錯了,這兩位才是小倆口。」耿於懷笑瞇眼道。

一個閃避被擦臉、一個努力想擦臉的人同時一愣,動作僵住。

別吧……艾然心底哀嚎。也許在耿於懷眼裡,她真的很礙眼,但真的沒必要硬說他們是一對。

正想著,一隻強而有力的臂膀橫到她面前,手中拿的正是一條手巾,強熱地伸到八賢面前。

八賢二話不說取過擦臉,而且很聰明地選擇退場。「大人,我吃飽了,先去道場練弓。」

艾然瞪著他的背影。沒良心的傢伙,竟然落跑。既然如此……

「大人,八賢說要教我射箭,所以我……」她想要完美拷貝八賢的落跑路線,可惜--

「待會我教你。」魏召熒淡聲道。

「咦?大人也會弓術?」他是文武雙全不成?

「會。」

「哇……」好強啊,是說,她的落跑計劃是不是泡湯了?

「在上京赴考之前,我常在這道場練技。弓術對我來說並不困難。」瞧她圓亮水眸眨呀眨的,眸底滿是崇拜,教他微揚笑意。

那如艷陽般的笑意照拂著她,眩了她的眼,也迷了她的心,忘了要落跑、忘了對面正主兒目光狠辣,她的心暖暖的,像是被什麼融化。

完了,這下真是事情大條了。

就算她沒談過戀愛,也知道自己正處於哪個狀態。

人心是複雜的,就算在心上扣了數道鎖,再掛上「生人勿近」的牌子,也難保有一天自己不會拆牌解鎖投降。

「你要學習射箭,可以找我,不需要找八賢。」說著,笑意漸退,顯露他毫不遮掩的妒意。

「那是因為我不知道大人也會嘛!」也是,他的身體那麼結實,說沒有習武倒也說不過去,可她設定他是個文人啊,怎麼,設定都跑了?

「往後想做什麼,先問過我,還有,不准替他們按摩。」

她覺得頭好痛,食慾盡失。「大人,我記得你的吩咐,你說不能將用在你身上的招式用在別人身上,所以我就按摩腳底,這也不成嗎?」她天性善良呀!見人有難,不幫會死。

「腳底也不准。」

霸道的口吻教她忍不住偷覷他的表情,豈料他也正睇著她,她趕忙再垂下臉。

他變得好強勢、好棘手,而且,對她限制得好理所當然呀!

「回答呢?」

「呃……」

「召熒,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真以為你和八賢共享艾姑娘呢!」

聞言,艾然眉頭皺得死緊。這話說有多酸就有多酸,要是聽不出他在暗喻什麼,她還真是白活了。是說,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

「於懷,慎言。」

「玩笑罷了,別放在心上。」

艾然撇著嘴。玩意才怪!真是的,這位耿爺怎會變得如此討人厭?初見時,覺得他給人如沐春風的溫煦感,如今倒是滿身酸味,表現得太明顯。

不過遺憾的是,大人好像沒感覺出來。

「快點吃,吃完教你射箭。」

「喔。」唉,這種情況下還要她吃,真的是為難她。

大人,快點清醒呀!你的命定之人就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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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8:5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官場現形】

吃過一頓索然無味的早膳後,兩人來到道場射箭,總算教艾然覺得自在一些,但也只有一刻的時間,因為--

「哈哈哈……」

她的目光從長弓慢慢轉移到八賢身上。

「有那麼好笑嗎?」她冷聲問。

她臉皮薄,很禁不起別人取笑的,很容易惱羞成怒翻臉的。

不過就是拉不開弓而已,有必要笑得這麼誇張嗎?

「大人,這裡有娃兒練習的弓,先借給艾大師吧!」八賢努力抑笑,簡直快把眉眼給擠在一塊。

魏召熒接過弓,遞給艾然。

「試試吧!」

艾然抿著嘴,將五尺長弓還給他,取過三尺小弓,有模有樣地取過箭翎,模仿他剛剛示範過的動作,瞄準靶,拉弓,放,然後--降落。

「噗!哈哈哈……」八賢整個人笑趴在地。

艾然瞪著落在腳邊的箭翎。奇怪,她明明烤貝了大人的動作,為什麼簽卻是掉在她腳邊?

是地心引力太重嗎?

正疑惑著,就聽到除了八賢的狂笑聲外,還有一道低醇的笑聲傳出,抬眼望去,就見魏召熒捂著嘴,一對上她,魅眸笑瞇得快看不見。

她被恥笑了。

她是專程來這讓人恥笑的是不是?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魏召熒努力地斂笑。

「是喔。」她撇撇唇。

「你太快放手,而且弦沒拉到滿,還有箭剛射出,弓別立刻垂下。」他快速指出她的問題。

「可我是照你的動作做的啊!」她搔搔頭。她有犯那些錯誤嗎?怎麼沒印象?

魏召熒一彈指,本來笑趴在地的八賢趕忙起身,取出他專用的六尺長弓。

「我連五尺弓都拉不開,給我更長的弓是怎樣?」是打算謀害八賢,讓他一路笑到死嗎?

「這樣……」他貼到她身後,右手取箭,再握著他的右手,左手握弓,再要她跟著握緊。「一百步的距離,弓身要拉高一點,準頭要在靶的上方,然後將弦拉到滿……」

她的背發燙著,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她只知道這個滿嘴禮教的男人,如今正假練技之名行調戲之實。她的背就貼在他的胸膛上,他的氣息就呼在她的耳邊,而她的雙手則被他緊握著,隨著他拉弦,感覺他強悍的力道透過引傳遞給她。

她被他的氣息包圍,濃得教人頭暈目眩,心跳得好急。

她想要屏住呼吸壓抑心跳,可是她控制不了,她整個人幾乎被收納在他懷裡,如此親暱而富含安全感。從沒有人如此靠近她,如此堂而皇之地貼近她,而她不厭惡。

這一刻,他踏進她刻意劃下的界限,在她毫無防備間,走進她的世界裡……

「放!」他低喊的瞬間,手一鬆,她可以聽到弦顫抖的聲音,咻的,箭翎破空而去,啪的正中靶心。

週遭響起陣陣叫好聲,她則是怔怔地看著靶心,一瞬間有了錯覺,彷彿那箭是射在她的心頭上。

「這樣懂嗎?」

耳邊低醇的嗓音裹著溫熱的氣息,她猛地回神,搞不清楚狀況地問:「嘎,你說什麼?」

「我說,這樣你懂了嗎?」

「呃,大概。」

「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沒有大概。」

一語雙關的話,教她微惱地抬眼瞪他。「大人在調戲我?」貼這麼近,手握這麼緊是怎樣?

會不會調戲得太光明正大了?

「調戲?」他噙笑。

「不過,這是輕薄。」她更正。「很無賴的輕薄。」

他低低笑開。「也許吧。」

「也許?」她聲音陡尖,吸了口氣才道:「大人,回頭是岸。」

「沉淪又何嘗不可?」

她呆住,懷疑自己把他的潛藏個性給引導出來了。他被她帶壞了!

「召熒。」

後頭傳來耿於懷的叫喚,教艾然暗鬆口氣,感覺他鬆開了手,離開她的背後,她總算夠正常呼吸。

回頭,就見耿於懷拿了封信給他,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什麼,便見他點著頭。

握著邀帖,魏召熒走到場邊的桌椅坐下,看著外頭的雨勢,若有所思。

「怎麼了?」

他抬眼,將邀帖反蓋在桌上。「沒事。」

她揚起眉,直覺這封信有問題。「誰寫信給你,怎麼不打開瞧瞧?」

「不用。」

邀帖是知府楚行派人送來,邀他今晚到知府官邸一敘,算是為他洗塵,當然,他很清楚楚行在打什麼算盤。

當初會邀艾然一道前來,原是打算利用她的卜算能力,讓楚行心生駭懼,趕緊將藏匿物證之處轉移,而他埋下天羅地網,只要楚行稍有動靜便能查獲,然而如今他不想這麼做了,他不願讓她面臨半絲危險。

艾然不知他的心思,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外頭,正想雨勢有什麼好看時,才發現青石板上不知何時掉落一地紛黃。

往上看去,直覺得這樹長得真像她義父母家外的樹。

「紫檀為一日花,盛開的翌日便凋零,就像是在告訴人們,美景易逝,千萬別蹉跎。」

艾然認真地聽到最後兩眼放空。

聽不懂,她聽不懂……這些八股人的比喻方式,她一律聽不懂,裝傻就好。

「其實有什麼關係,四季循環,花季總會再來。」

「確實是如此,然而花季再來時,說不定早已人事全非。」

「那也是命。」

「命嗎?」

「對。」她向來不認命,但有些時候,她會把決定權交給命運。

好比老天毫無預警地將她送來此,她也只能盡人事,再看老天願不願意將她送回家。

在這種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握的情形下,她不該介入他人的生活,更不能遺失自己的心。

「艾然,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向來不是個認命的人?」

愣了下,沒向向他,也沒回應他,只是看著滿樹的燦爛花耳,在雨水的沖刷下,如蝶兒般翩然落地。

怎麼辦?是不是因為她的存在才打亂了這個故事……

是夜風雨交加,魏召熒上了馬車,臨行前耿於懷跟他說了幾句,他才讓馬伕趕緊驅車前往知府官邸。

耿於懷目送他離去,才折返回屋去的並非他房間,而是後院的一間廂房。

上前輕敲著門,問:「裝扮好了嗎?」

門板立即打開,一名丫鬟朝他欠了欠身。「爺,已經為艾姑娘打點好了。」

「下去吧。」

「是。」幾名丫鬟一起離開。

耿於懷站在門前,思索到底要不要踏進去,這時分他不該在屋內與她獨處,但心想她也不受禮教束縛,他又何必拘謹。

踏進屋內,就見一位姑娘背對他而坐,檀發挽成髻,身穿嫩黃色襦裙,腰繫封腰突顯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當她緩緩起身,回頭瞬間,耿於懷微瞠著眸。

「耿爺。」艾然笑喚。

「你是艾姑娘?」

「如假包換。」

「真是人要衣裝。」

「肯定是的。」她也不否認。

她刻意以男裝行走,一方面是方便行事,一方面是怕人發現她的美顏,要知道美人要扮丑是有難度的。

「艾姑娘倒是個豪氣的江湖兒女。」對她的說話方式,耿於懷已經見怪不怪。

在他眼裡,艾然是個不拘小節,甚至是桀驁不馴的野馬,長得再美也配不上魏召熒。

「相較之下,大人就顯得彆扭了。」她哼了聲。

大人打死不說那封信的來處,結果竟是知府大人設宴為他洗塵。

不讓她知道這件事,還打發她早點休息,要不是耿爺跟她提起這事,她還真傻傻地去睡了咧。

「召熒不是不告訴你,而是要你用其他方式登場,否則當初他又為何要你相助?」耿於懷故意誤導她。

召熒曾說過她的用處,如今可以派上用場,他反倒打退堂鼓……這怎麼可以?

多她這枚棋子,可是好辦事許多,明明就有捷徑,為何要捨棄不用?

所以他就在背後推他一把。

「直說不就好了。」啐,他早上說話的方式可是直接多了。

如今不過是要她扮回女裝而已,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事實上,她也想穿女裝啊,她有自信,自己要是穿女裝,肯定比花樓那些年輕妹妹還要艷。

最重要的是,料子通風透氣,多好。

「對了,召熒交代要你把皇商令牌繫在腰封上。」耿於懷突道。

「是喔……」她歎了口氣,從包袱裡取出皇商令牌,上頭有紅繩,讓她可以繫在腰封上。「好端端地要我戴上這個做什麼?」這樣不會太招搖嗎?

「艾姑娘就不用多想了,趕緊上馬車吧,我護送你過去。」

「麻煩你了。」她點點頭,踏出屋外,特地撩圯裙擺,免得被雨水沾濕。

新衣裳呢!她才不想只穿一夜。

坐上馬車,兩人同坐一車,不知怎地,總教她覺得不自在。雖然她很清楚耿於懷對女人沒興趣,可是她就是感到怪怪的。

「艾姑娘可知要如何見機行事?」耿於懷拉開車簾一角,看著外頭。

「耿爺說的,我還記得。」不外乎就是要她假裝卜算出結果嘛。

很簡單的,而且還會很神准,肯定將那票狗官給嚇得屁滾尿流。

「那麼就務祝艾姑娘一切順利。」

「包在我身上。」有她在,還能不順利嗎?

知府官邸,燈燦如晝,絲竹繚繞。

在總管帶領之下,魏召熒和八賢來到大廳,早有幾位官員入席,花娘坐侍一旁。

「下官見過知府大人。」魏召熒和八賢大步上前朝主位作揖。

「不必多禮。」楚行微擺手,坐在主位上打量他。「聽聞魏大人迴響省親,本府就自作主張為你設宴洗塵,不介意吧?」

「蒙大人盛情,下官開心都來不及了,豈會介意。」魏召熒淡噙笑意。

「坐。」

「謝大人。」

廳裡,一張八角檀木大桌,魏召熒就坐在近門口處,和楚行對望,八賢站在他身後,而左手邊是邢去憂,他正朝他微頷首,其他幾名官員他是壓根沒見過。

他一坐定,佳餚陸續上桌,席上幾名官員聊著不著邊際的話題,笑聲不斷。

他冷眼看著滿桌珍饈,看著幾個被養得腦滿腸肥的官員身旁皆有花娘伺候,廳裡一片紙醉金迷,再對比從廣源縣到撥雲山下的百姓們,光是想吃到白米飯都是奢想。

「魏大人此次回鄉,是否也是掛心家鄉災情?」有人突問。

「正是。」他噙笑道。

「這次災情確實慘重,晉平的農糧全被大水沖毀,其他縣鎮也好不到哪去,雖以公款向尋陽調了米,再加上皇上撥派的賑糧,結果依舊緩不應濟,知府大人八百加急向皇上上了幾次奏,卻未見下文,引得百姓怨聲載道,真是教咱們難為。」

魏召熒唇角微勾。「我初回吞雲,倒覺得這裡不像諸位大人說的這般慘。」

「那是因為知府大人福大才鎮住那洪水沒衝進城裡,你要是到其他縣鎮走走就會知道我所言不假。」

「原來如此。」

楚行靜默觀察,良久才端酒敬魏召熒,「魏大人是內閣一員,難道皇上沒將本府呈上的奏摺交付內閣商議?」

「大人,地方天災皆是由皇上裁奪,內閣是無權過問。」

「那麼,你從京裡來,可曾聽說皇上有任何決定?」

「下官只是小小閣員,少有機會面聖的。」魏召熒四兩撥千斤,把事全推得一乾二淨。

「是嗎?可本府聽說皇上派了暗察史巡訪民間,這事你可曾聽過?」

「大人的意思是?」

「聽說皇上成立了暗察部,從六部和內閣挑選人手兼任暗察史,要是有需要便派出暗察史查探地方官員有無貪污……」楚行笑睇著他,魏召熒則是一臉淡定從容,等待下文。「先前掬霧城一位縣令涉嫌貪瀆,聽說就是被一位暗察史揪出的,而那個人身旁也帶了個隨從,名喚八賢。」

聞言,魏召熒淺淺揚笑。「到底是誰對大人亂嚼舌根?」

氣氛突然一滯,楚行低低笑開,「誰說的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位隨從不就名喚八賢?」話落時,笑意早已然褪盡。

果然是一場鴻門宴。魏召熒不由得搖頭失笑。「大人誤會了。」

「喔?難道你要跟本府說,他不是八賢?」

「不,他確實是名喚八賢,不過,」魏召熒緩緩起身,將八賢往前推一把。「他並非下官的隨從。」

「那麼……」

八賢此刻神情肅殺,不苟言笑,和被艾然逗得失態時大相逕庭,眾人就見他從懷裡取出一塊令牌。

黃金打造,鑲了翡翠的令牌上鐫刻著龍飛鳳舞的「暗察令」三個字。

眾人包括邢去憂都是一愕。

「見令牌如見皇上,還不跪下?」八賢怒喝一聲。

眾人立刻離席,必恭必敬地跪下,猶如迎接聖旨。

艾然到來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

不過教她有興趣的是那令牌。是說,怎會是那個暗字?應該是按察史啊……令牌也會出現錯字?

「下官不知大人駕到,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恕罪。」楚行沒料到這暗察史竟會自掀底牌,和傳聞中的做法截然不同。

「楚行,你語言之間刁難著魏召熒,心裡到底做何打算?」八賢壓沈嗓音,光看那不怒自威的氣勢,教人無法懷疑他的身份。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知道是否有暗察史大人同行,如此一來下官可以一併設宴款待。」楚行頭垂得老低。就算他在吞雲呼風喚雨,但論品階,怎麼比得過皇上御賜一品的暗察史。

「是嗎?怎麼本官聽起來你有威脅利誘之意?」

「大人誤解了,下官豈敢。」

「不敢是最好。」八賢掃視幾個跪著的官員,沈聲道:「本官要你馬上將吞雲城的所有公款帳冊交出。」

「下官立刻照辦。」

楚行回得乾脆俐落,絲毫不拖泥帶水,出乎八賢意料之外,彷彿他早有準備,不會在帳冊上出任何紕漏。

他不由得看了主子一眼,等著他下指導棋。

魏召熒微抬眼,正要開口,卻見大廳另一頭的側門處,有個絕艷美人笑意盈盈地看著這邊,她黛眉細描,眼波流轉,滿是風情。

「艾然?」他脫口道。

八賢聞言,一側眼望去,眼珠差點掉到地上。

女子一襲嫩黃色衣裙映著月牙白繡銀絲的肚兜,飽滿的渾圓呼之欲出,桃紅色的腰封卻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她蓮步輕移,眸色惑人,猶似洛神重返人間。

不會吧,她是艾然?!八賢內心鬼叫著。

就見她款款移步來到八賢面前,婷婷搦搦地一福身,嗓音酥軟地喚道:「艾然見過大人。」

八賢忍不住又看了主子一眼。

魏召熒微蹙著眉,待見耿於懷就站在側門的長廊上,眼底閃過一抹怒火。

混帳,都跟他說了,不讓艾然加入他的計劃,為何特地帶她前來,還將她扮得如此冶艷奪目?!

如今,他和八賢互換身份,要是她一個不小心說溜嘴,這……

正忖著,卻瞥見跪地伏首的一票官員竟抬眼偷覷她的美貌,心裡益發不悅,他朝八賢使了記眼色。

「誰允許你一個婦道人家到這來的,還不走?」八賢立刻怒斥。

艾然聽了,艷目笑噙冷光,直教八賢頭皮發麻。

「大人,你也真是的,人家不過是裝扮得太久,遲了些時候才到,也惹得你這般不開心?要艾然如何道歉,你才會息怒?」她纖白小手往他胸口一拍,狀似撒嬌,卻在旁人未注意時,目光變得森冷。

八賢倒抽口氣,被眼前這狀況搞得一頭霧水。

大人交代,只要拿到帳冊就先離開,結果現在臨時被踢出計劃的艾然又冒了出來……這到底是在玩哪出?

不過,艾然似乎察覺他和大人互換了身份,至少她還挺機靈的。

「暗察使大人?」

楚行的低喚教八賢想起一票人還跪在地上,於是擺擺手。「起來吧!」

「謝大人。」一行人起身,目光一至地打量著艾然。

艾然笑瞇眼,欠了欠身。

瞧瞧,這就是她的行情。她只是刻意把自己扮丑,只要稍做裝扮,馬上艷光四射。放眼在場的花娘,有誰比得上她?

這可是成熟女子特有的風情吶!

有位官員忍不住道:「難道這是萬花樓的新老鴇?」

八賢面上凝起的威風神情差點因篤這句話破功。

而艾然原本笑瞇的眼,這時迸出些許殺氣。

「好艷的老鴇。」另一人說。

艾然閉了閉眼。這種誇獎,認人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她不是老鴇,而是術士。」八賢沈聲糾正。「她是本官特地找來的術士,目的是追查吞雲是否有官員舞弊,甚至是從中貪瀆。」

眾人聞之嘩然。

沒想到他竟把她給推了出去,魏召熒微惱地瞪向八賢。

如此一來,他何必跟八賢互換身份?又何必認暗察史的事曝光?原本是打算讓八賢扮做暗察史,一來可以直接拿到帳冊,二來可以掩人耳目,況且這幾個人也肯定會以為他是傳令兵,戒備較少,他更可從中打探消息,豈料,全盤計劃卻在這砸鍋。

「下官從不曾見過有女流術士,大人可要當心,免得被蒙騙。」有人嗤笑著進言。

「可不是?女人嘛,暖床可以,要是連國家大事都要女人插一腳,大人也未免……」話噙在笑意裡,不言而喻。

八賢尚未開口,艾然已經搶白,「大人,方才出門之前,我特地卜了卦,算出這些官員裡有人污了大筆災栨,大人可要徹查。」

「妖言惑眾!」楚行哼了聲。

「大人,往西而去的第二座城倉,就是藏贓之地。」她再下一城。

話一出口,楚行神色驟變,就連其他官員都跟著面色不自在。

「那就煩請楚知府帶路。」八賢沈聲道。

「大人,這女流術士之言哪能信以為真?大人不明察,反倒是聽信術士之言,這豈不糊塗。」楚行怒氣沖沖地大罵,儼然忘了眼前的暗察史品階在自己之上。

「大人,你看過這令牌沒有?」艾然掬起繫在腰封上的皇商令牌。

眾人望去,莫不臉色大變。「皇商令牌……」

「諸位大人好眼力,這的確是足以號令王朝所有大商家的皇商令牌,諸位要是想知道皇商衛凡何以願意交出這麼重要的令牌,不妨去打聽打聽。」見大伙聽得一愣一愣,她才滿意地放下皇商令牌。「那麼你們就會知道我雖然是女流,但卜卦看相,觀今溯古皆是無人能敵,請諸位千萬別太小看女人。」

女人難有作為,不是女人沒本事,而是被這些沙豬欺壓得無法出頭天!

「大人,艾姑娘所言不假,前些日子皇商廣召天下能人異士以救愛妻,說不準救了衛夫人的人便是艾姑娘,否則這皇商令牌從何而來?」始終靜默的邢去憂突然啟口替她作保。

艾然欣喜地看他一眼,對他更加推崇。

廳裡突然靜默下來,無人再開口。

八賢看了眼魏召熒,隨即依令行事。

「楚知府,帶本官前往城倉吧。」

「這……」楚行目光飄移了下。

「有問題?」

「大人,外頭風狂雨驟,這城倉又跑不了,不如等到明日?」

「如果本官堅持要現在前往?」

「下官謹遵吩咐。」

「還有,沒有本官命令,所有縣令暫時不得離開吞雲城半步,違者,先斬後奏!」八賢面目陰冷,殺氣騰騰。

「下官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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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09:1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情定雨夜】

幾人分成兩輛馬車離開知府官邸。

在無計可施之下,楚行帶著八賢前往城倉,而魏召熒則帶著艾然回到耿府,但一進門還來不及責難,便立即修書蓋印,交給一個在耿府學習弓術的將士。

那人她見過幾次面,卻不知是何身份。

之後,魏召熒令人搬了一疊楚行命人送來的帳冊進房。

睇著桌面上的帳冊,魏召熒神色凌厲得教艾然也感到不尋常。

到底是怎麼了?

她幫倒忙了嗎?可照這狀況看來,應該是沒有啊……然而他表情凝重得教她連問都不敢問。

唉,要是八賢在就好了。

「是於懷要你去的?」

她猛地回神,回道:「對呀,他說這是你的計劃。」怪了,他這樣問好像她根本就不該去。

聞言,魏召熒頭痛地坐下,大掌輕揉著額際,下一瞬帶著涼意的指尖撫上他的額際,力道恰如其分,教他舒服地微瞇起眼。

「大人,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她低聲問。

「沒有,你做得很好。」雖然他不認為八賢前往城倉真能搜出什麼。

今晚的鴻門宴代表楚行已經好準,他敢帶八賢前去城倉,意謂原本藏在那兒的東西早被移除,而這些帳冊說不准也重新擬過……看來有人透露他即將到來的消息,否則不該是這等結果。

「那……是這件事很棘手嗎?」

「還不知道。」他只能先限制眾縣令暫留吞雲城,再派人拿著他的蓋印親筆信,前往各縣衙搜查帳冊。

這樣也許還有點機會可以查出蛛絲馬跡,之後就看八賢能鎮壓那些縣令多久,爭取時間讓他找出破綻。

「放心,有我在,我可以幫你。」

垂著眼,他拉下她掐揉的纖指。

她疑惑地抬眼,卻見他拉著她的手貼在他頰邊。

這動作何等親密,他竟……她心跳加劇,怔怔地看著他。

「艾然,我不想將你攪進麻煩裡。」他啞聲喃著。

事實上,先前在知府官邸看見她時,他的心跳幾乎停止。

她不知道她的言行會讓她成為箭靶,一如他之前的計劃……因為他的心偏了,所以他改變計劃,豈料走了一圈,結果依舊不變。

「哪會麻煩?能幫得上忙,有什麼不好。」她笑著,心底暖暖的。「而且我就連帳冊都能幫你看。」

呵,他在擔心她呢……有人關心自己、在意自己,這滋味真不是普通的好。

「你會看帳冊?」他微詫地鬆開手?

她趁機將手抽出,動手翻開其中一本帳冊。

「應該吧!」只要是和錢有關的,她就算沒學過也能摸出頭緒。

帳冊上龍飛鳳舞的字她還看得懂,只是寫在第一行的「金烏王朝吞雲」……

應該是金鄔吧,怎麼會是金烏?

有沒有搞錯,連國號都寫錯,這知府會不會太混了點?

艾然不以為然地搖著頭,快手翻著帳冊,大略看過後道:「一個知府月俸才三兩銀子,可是一年所能動用的公款卻有一百兩……這是誰定的制度啊?」

這不是擺明要當官的趕緊來污公款嗎?

「皇上去年登基,為除惡務盡而頒布新詔,縮減地方官員俸祿,是想抵制官員奢華用度,然而這筆公款是比照品階而給,也算是貼補原本要給官員的地方開銷,但是每筆用途都必須詳載。」

「大人,這種東西根本就是給這些貪官大開方便之門啊,我要是知府,請個善於作帳的人把每一筆帳記得清清楚楚,可是到底有誰能確定我把錢給花到哪去?」拜託,又沒有發票,不用對帳,全憑自由心證,這也未免太好貪了。

「但是大筆支出是必須附上證明的。」

艾然不禁搖頭歎氣,隨便指了一筆。「大人,好比這一筆寫著買糧,那你是不是要我賣家證明買賣價格相符?」

「當然。」

「要是對方和他串通呢?」

「王朝律例規定,除非天災,否則不得隨意異動物價。」

「那好,現在有天災,所以米價飆漲,但我又不用寫是什麼米,隨便填個一石一百兩,也沒注記,米送到哪去,你要往哪查?」她撇撇嘴。這時代的制度根本就漏洞百出。

「我會依據可疑的物價波動進行調查,找出到底是誰在後頭哄抬價錢,嚴辦並逼出實情。」

「這也是個辦法,可是說真的,如果有人長期佈局,一點一滴積沙成塔,你又怎麼會發不對勁?」她點出問題重點。「想要哄抬價錢,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壟斷某個物品的供給,全部的東西只能向我買,價錢自然就由我定了,如果我是知府,我會聯合志同道合的人,共同壟斷,編派理由一起哄抬價格,逼迫其他地方跟著漲價,畢竟商人重利嘛,有錢可以賺,為何不賺?而我投資的錢,只要挪移公款便可,一百兩出去,可以換回一千兩,是傻子都會幹。」

「如果真如你猜測,那真是大膽得該死了。」魏召熒沈聲道,「天子腳下公然違令……是注定難逃死罪。」

天子腳下……艾然噘著嘴。也對,君權制度,只要嚴刑峻法,有些人自然不敢動歪腦筋,但說到底還是這制度設計有問題。

「依我看,倒不如將這制度給取消。」

「如此一來,俸祿太少。」

「那不如弄個連動俸祿吧。」

「連動俸祿?」

「很簡單啊,就由地方官員配合地方商賈經營買賣,推動地方的繁榮,所抽的稅賦成為官員的額外食祿,你不覺得如此一來反倒可以讓官員對地方更用心,達到為民服務、為民著想的目的?」

不敢相信她竟能提出如此杜絕弊端的好法子,魏召熒怔怔地看著她。

「我……說錯了嗎?」還是說這樣的方式太過天馬行空?

「不……你懂的真不少。」讓他甘拜下風。

「那當然。」她學財經的嘛。

「你還有什麼能耐?」瞧她驕傲地揚起下巴,他不禁笑問。

「實在是太多了,我懂的如何投資經營,還會按摩,以及……說書。」事實上,她拿的證照可多了,可惜在這王朝裡完全行不通,她只能淪為神棍。

「說書?」

「嗯,講述別人的故事,給別人幸福,就像給自己幸福。」她的出身不幸,但在筆下成就別人的幸福,總覺得自己早晚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只是,她寫的是BL就是了……畢竟好男人,通常不會留給好女人的。

「你的幸福垂手可得,端看你要不要。」他握住她的手,直睇著她精心描繪的五官。

她很美,就算不著妝,在他眼裡依舊艷麗,但更美的是她的心,打動他的是她的性子,那是與眾不同,絕無僅有的。

「我……」她語塞。

多好的男人,他一再對自己示好,教她不心動都難,可是她真的不能介入他的姻緣,因為他的另一半早就出現了。

「艾然,我喜歡你。」

她心頭一顫。

這些八股人說起話來不都是迂迂迴回,教人費猜疑的嗎?怎麼他卻如此直截了當,教她心底開心著卻也疼著。

「我年紀很大了,八賢說我已經不能出閣。」她正值成熟的時刻,可在這裡卻是埋進黃土的昨日黃花。

「待查辦完吞雲城貪污一事,回京時,我會向皇上提出指婚,如此一來這些就不是問題。」

指婚?他想得會不會太遠了……

「可是……」

「召熒。」門板突然被打開,艾然未抬眼,直覺想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頭低著,但她已感受到熾熱的視線,燒得她生出滿肚子罪惡感,心虛得想把自己藏起來。她有種成為小三的罪惡感,討厭自己變成這種角色。

「於懷,」魏召熒抬眼看去。「有事?」

耿於懷的目光落在他緊握著艾然的手上,深吸口氣道:「我有事跟你說。」

「說。」言下之意,他並不在意艾然在場。

耿於懷眉頭微蹙,隨即揚笑。「時候不早了,先請艾姑娘回房梳洗,好生歇息吧。」

「你累了?」他問。

「嗯。」她胡亂點頭。

「也好。」魏召熒站起身。「我送你回房。」

她心頭一驚,忙道:「不用了,就在隔壁而已。」

「召熒,你這是怎麼了?」耿於懷低笑著。「姑娘家要梳洗,我自然會派丫鬟隨侍,你連我也信不過嗎?」

艾然聞言,疑或地看向耿於懷。怎麼覺得這話有點怪?

大人豈會不信他?應該說大人最信任之人莫過於他。

尋思片刻,魏勉熒鬆開她的手。「去吧。」

不及細想,。然輕點頭後便往外走,而門外已有兩個丫鬟候著。

目送著艾然離去,魏召熒才又坐回桌案前,翻看帳冊。

「召熒,你在生我的氣?」

「不。」

耿於懷走到他面前,大掌按住他正在看的帳冊,迫使他抬臉。「我不會道歉的,因為我沒有錯。」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如何?」他似笑非笑道。

「這是最好的辦法,而且這原本就是你的計劃。」兩人是竹馬之交,瞭解彼此的性情,正因為如此,他無法理解召熒怎會在最後關頭抽手,將原本的棋子變成要守護的城池。

魏召熒隨手又拿了本帳冊。「於懷,我說過計劃已經改變。」他隨意翻看,突覺有處古怪。

「她是不是真對你下了什麼符咒?」耿於懷再蓋,硬是阻擾著他。

魏召熒微惱瞪去。「她到底有哪教你不滿?」

「一個來歷不明的術士,讓你想起淑嫻,如今又左右你的計劃,我才要點醒你,腦袋清醒一點。」

「我的腦袋再清醒不過,我並沒有因為她而延遲任何正事,就算沒有她,我一樣可以查辦任何一樁貪污案件,反倒是你,」他平靜的黑眸閃動著怒火。「到底有何居心?」

聞言,耿於懷痛苦地微瞇起眼,半晌才笑得苦澀,「召熒,計劃依舊進行中。」

「你說什麼?」

「這是最好的方法了,不是嗎?打從一開始,你不是就這麼打算的?」

「住口,我早就改變主意,你明明知道。」他不再需要艾然當他的棋子,引來任何一位官員可能派來的殺手,再往上追查。

「如果她真是個術士,難道會算不出自己有此劫?如果她真是個術士,必能逃過這一劫,你又何必為她擔心?」

「混帳!」魏召熒憤而起身,一把將他推開。

看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耿於懷緩緩握拳。

走出屋外,幾道身影從暗處躍現。

他冷冷睇去,走入雨中,幾道身影隨即又消失不見。

魏召熒心急如焚,就怕殺手真的到來,就怕部署的弓箭手來不及護她,就怕無故累及她。

來到客房卻找不到她人,腳跟一旋走出房門時,迎面遇見一名丫鬟,他沈聲低問:「艾姑娘人呢?」

「回大人的話,艾姑娘在清華池沐浴,奴婢正要替她送換洗的衣物。」丫鬟趕忙欠身回答。

魏召熒看了眼她手中的衣物。「這是那套我吩咐要修改的衣袍?」

「是,共兩套,奴婢已經修改好了。」

他接過手。「你可以下去了。」話落,朝清華池的方向而去。

他從小就常到耿府,這裡猶如他另一個家。長年從池底湧出溫水的清華池,更是他幼年玩耍之處,不需要任何人領路。

拐過長廊,他直奔到底,察覺外頭部署著府裡的弓箭手才稍微放慢腳步。

哪怕真有殺手上門,也不見得就在今晚,甚至是這個時候。

思及此,他的心總算安穩一半。

不過還是得親眼確認她安好,他才能完全放心。

清華池外有名丫鬟守著,他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堂而皇之地踏進門內。

「衣袍拿來了嗎?」艾然頭也沒回地問:「放在架上,待會我……」

「嗯。」

一聲再清楚不過的男人嗓音打斷她未竟的話,她驀地回頭,隨即把自己沈進池底。「大人?」那個最愛說教的男人竟在她沐浴時踏進這裡,他……到底在想什麼?

魏召熒垂眼瞅著她濕漉漉的檀發貼在頰邊,熱氣氤氳,蒸得她俏顏白裡透紅,映著池邊搖曳燭火,讓她臉上差惱神情更是嬌媚。

「我替你送衣袍過來。」他啞聲道。

「放架上就好……」就算他沒再踏近,但她還是忍不住把自己沈得更深一點。

雖說這裡熱氣繚繞,燭火也只點了兩支,但他既然可以射箭射得那麼準,就代表他視力好得要命,天曉得在這種情況下,他會不看到什麼。

真是的,好不容易才將企圖服侍她沐浴的丫鬟趕出去,豈料下一個進門的會是他……

女人她都不給看了,何況是男人。

「果真是不化妝較好。」他突道。

他不會只是到這裡一邊欣賞她洗澡,一邊討論她化不化妝哪個好吧?

就算要聊,能不能等她洗好?

「別泡太久,頭會暈。」

「我也這麼想。」她用力地點著頭,卻見他像是紮了根的大樹般壓根沒打算移動。「大人,非禮勿視。」這個道理不需要她教吧?

「夫妻之間,不用此禮。」

「嘎?」夫妻?誰跟誰呀!她錯愕地看著他將衣袍擱在架上,順手挑了條大布巾走到浴池邊。「大人,你說到哪去了,我們……」

「待吞雲城一事處理妥當,咱們便成親。」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大人,你這是在強娶嗎?」他們八字都沒一撇,說要成親會不會太瞎了一點?

「艾然,別說你對我沒半分好感。」

「我……」那是欣賞!她設定的男主角,當然多少是她偏愛的類型,所以當他真的出現在面前時,她有好感,那是天經地義。

「既是兩情相悅,又何必蹉跎?」他不要等待,不要空蹉跎,他不要再重蹈覆轍。

他總以為時間很多,因此以功名為重,豈料妻子根本等不到他回來就香消玉殞,而剛剛,一思及她可能遭遇傷害,他的心就像被條繩子緊捆拉扯,痛得無法呼吸。

唯有讓她成為他的妻,他才能名正言順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到半點非議。

艾然心頭暖著也痛著。如果可以,她當然願意和他在一起,可是這裡是她筆下的世界,本不該出現的她,怎能介入他的幸福?

尤其萬一她像來時那樣糊里糊塗地又被帶走,他又該怎麼辦?

踟躪不是因為不愛,正因為在乎了才更進退維谷。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她才悶聲道:「你的命令之人不是我。」

「我要的是你,你就是我的命定之人。」他扳起她的下巴,不容她閃躲。

「可是……」她被他的眼神震懾住。他是淡漠的,然而此刻他的眸色火熱得發燙,教她心悸難休。無法否認她是喜歡他的……她被吸引,彷彿注定逃脫不了,但她還有理智。

「大人,我們在前世沒有糾葛,在今生又哪來的情緣?」

「所有人都必須在前世種因,今世才能得果?」

「是。」所謂因果不就是如此。

「那麼我問你,總要有第一次的相遇才能造因,來世才能結果,那麼咱們這一世造因,來世結果不成嗎?」

艾然怔住。

他比她想像中要來得狂熱癡情,這份情從強悍的視線完美地傳遞給她,如此堅決地告白著他的心情,像陣狂風驟雨,重重地震憾著她的身心。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有個人如此地喜歡自己,尤其他是個天性淡漠的人,卻為她顯露如此強烈的情緒……她多想點頭,多想投入他的懷抱,可是她不能。

「那如果我……有喜歡的人了?」這麼說,他應該就會退縮了吧?

魏召熒微瞇起眼,彷彿心底早有答案,他一掀唇角,笑得蠻橫。「那我就把你搶來。」

如此強悍霸道,就連向來平淡的目光都噙著掠奪的決心,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明知道不該,明明想要守護他的幸福,也很想全身而退,可明明心是自己的,卻抵擋不住他的濃情。

那強烈的情感排山倒海而來,徹底沖毀她的防線,心寸寸失守。

「你……這個這斯文惡霸。」半晌,她只能吐出半點殺傷力也無,甚至有幾分撒嬌的抗議。

她的反應印證了他的猜想--根本沒有其他男人,打從一開始,她的眼睛就只看著他,她的心自然也只向著他。

「斯文也好,惡霸也罷,只要你喜歡就好。」他噙笑道。

「我又沒說我喜歡。」她小聲咕噥。

幹嘛說得好像媥偏愛他這種斯文禽獸?那是他變種得太嚴重……真的是她帶壞的嗎?不,這肯定是他的隱藏版個性。

「起來吧!」他張開大布巾,等著她投入懷抱。

艾然真的很傻眼。色狼,這個衣冠楚楚的色狼!「大人,可以麻煩你到外頭等我嗎?」

「放心,從我踏進清華池起,你的清白就被我毀了,不差這麼點小事。」

無語地望著他的笑臉,艾然開始覺得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毀她清白?這世界女人的清白,簡直就跟紙張同樣易毀。

魏召熒朝旁吹了口氣,池邊的燭火隨即滅去,四下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這樣總可以了吧?」

艾然徹底無言。

他到底有沒有想過她的心情?就算她來自再開放的國度,也不可能平心靜氣地全裸起身,等著他服侍啊!

還是他真以為她是個好色之徒,喜歡調戲人也喜歡被調戲?

無奈,歎了口氣,她一鼓作氣地從池底起身,寬大的布巾隨即將她裹住,沒有她意料中的熊抱,而是他真的在服侍她般,隔著布巾輕拍她的身體。

她疑惑了。這男人剛剛閃露涼奪的目光,但這會卻又守禮地不越雷池一步……閉眼想了下,她假裝腳下一滑,朝他身上偎去,豈料他動作更快,立刻扣住她雙臂,沒讓她貼上他。

「沒事吧?」

「……有事。」她把臉貼到他肩上,小手有意無意地撫著他的胸膛。

驀地她被扯得更遠,遠到她伸長手臂也構不到他。

黑暗中,她看不見他的臉,自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大人?」她笑嘻嘻地開口,因為她察覺到他的手心在冒汗。

多可愛,緊張哩!

這點本事也敢調戲她?

「你趕緊穿上衣袍吧!」他連退幾步,回頭替她取來換穿衣物。

艾然笑得囂張,接過衣物,感覺他背過身,她隨即快手套上衣物,卻發覺衣料不對。

「這誰的衣服?」衣料細滑精緻,感覺很像他穿的那一種。

「我的。」

「你的?」她穿戴整齊,發現很合身,怎麼可能是他的衣袍?

「我讓人修改成你穿的大小。」

「特地用你的衣袍改的?」哇,這人是佔有慾很強嗎?就連她穿的衣袍都得是他穿過的。

「你不是喜歡那衣料?那是蠶絲所製,冬暖夏涼。」

「啊……」她輕呀了聲。

原來是他心細如髮,不過是一個動作就教他惦記在心,這人真的讓人好心動。從來不曾有人真正將她擱在心上,在原本的世界就算有人追求,也是想用金錢打動她,哪像他這般體貼她、關心她。

「大人。」她輕喚著。

「嗯?」

「我穿好了。」

「……嗯。」他回頭握住她的手。「走吧。」

她上前幾步,忍不住主動擁抱他。

不是勾引更不是誘惑,純粹是有的時候,她也想要一個擁抱,尤其是一個如此疼惜她,將她擱在心上的男人的擁抱。

魏召熒一僵,不敢亂動。

她歎氣了。「木頭,不是說要將我搶過來嗎?你這麼木頭到底是要怎麼搶我?」氣勢又不是裝假的,拿出點氣魄行不行?

正在心底腹誹,卻突覺他靠近,下一秒便吻上她的唇,她驀地瞪大眼,而下一刻他的舌已鑽進她唇腔中。

他吻得輕柔,挑誘著她的舌尖。彷彿有電汽竄過胸口,她猛地一顫,還來不及換氣,吻已變得深濃,他的氣息像是要將她吞噬,她呼吸紊亂,渾身發顫。

但他毫不饜足,大掌撫上她的背,將她壓向他的身體。透過輕薄的蠶絲衣袍傳來的熱意燙得她渾身發熱,教她清楚他的渴望。

進展太快了……完了,這男人是不做則已,一做驚人啊!

她要怎麼辦?要順勢由著他,抑或抗拒?

她腦袋糊成一團,覺得就這樣下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她的身上好燙,他的吻好勾魂……

正忖著,外頭突然響起一聲遲疑的叫喚,「大人?」

「什麼事?」他粗啞喃著。

「尋陽屯兵已到。」

「我知道了。」魏召熒調勻呼吸,才握緊她的手道:「已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房。」

「嗯。」她的臉幾乎快要垂到地上,分不清此刻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

但是,今晚她充分瞭解到,這個男人是很有潛力的,很值得開發調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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