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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光 -【好色勝女(剩女駕到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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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0: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洗錢術】

一夜大雨滂沱,敲得屋瓦啪啦作響,但完全無礙艾然的睡眠。

她睡得酣甜,就連八賢已經回來,在隔壁發出聲響都沒發覺,早上還是丫鬟叫了幾次才將她叫醒。

「已經很晚了嗎?」她悶在被子裡,壓根不打算起身。

「不早了,爺和大人都已經用過膳了。」丫鬟軟聲說著。

「是喔。」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艾然才勉強自己張開眼。

怪了,昨天也沒做什麼,怎麼卻累成這樣?

「艾姑娘要在房裡用膳嗎?」

她睡眼惺忪粣力地想了下才問:「大人呢?」

「八賢大人一回府,爺便和八賢大人進了魏大人的房間,不准任何人靠近。」

「進去很久了?」

「約莫一個時辰了。」

她眨眨眼,驀地坐起身。「我去看看。」有問題。

「可是爺吩咐不得任何人靠近。」丫鬟急聲道。

「也包括我嗎?」

「爺是沒說,可是……」

「放心啦,我就假裝經過,不會連累你的。」她擺擺手,卻被丫鬟給拉住。「又怎麼了?」她不會是被軟禁了吧……

「艾姑娘連發都沒綁,怎能隨意外出?」

「嘎?」被拉到梳妝台前,見丫鬟擰了濕布巾替她拭臉,艾然不習慣地接過,低聲咕噥著。「不過是頭髮也這麼多規矩。」

「奴婢聽爺說過艾姑娘是個世外之人,所以不懂禮教,可在我們金烏王朝姑娘家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雖說艾姑娘和魏大人已有婚約,但在場還有爺和八賢大人,艾姑娘如此行事極為不妥。」

「解下長髮的樣子只能給夫君看?」她詫道,她之前就曾在大人面前拭過一頭濕髮的呀!

「是的,反之男子放下長髮的模樣,也唯有妻子能瞧見。」

艾然聞言,呆成化石。

啊,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不小心撞見他的裸體時,他會那般生氣……想來是氣她沒有迴避,毀了他的清白,而且她又一副蠻不在乎的模樣。唉,不懂當地的風俗民情,還真是樁麻煩事呢!

是說,她明明沒有設定王朝的各項禮儀,可這個世界彷彿自動完善其他配備,變得完整……就好像她是個畫師,明明畫的是米,卻自動變成香噴噴的白米飯,充滿生命力和……違和感。

「等等,幫我束髮就好,不用盤了。」瞧丫鬟拿起月牙梳,將髮梳齊固定在額端,就跟昨晚要替她挽髻的前置作業一樣,她趕忙阻止。

「奴婢知道了。」

她鬆了口氣。要是再像昨晚那樣折騰,她一定抓狂。

弄得漂亮固然重要,但太浪費時間了。

等丫鬟幫她在發間繫上玉繩綴飾,艾然立刻飛也似地跑到隔壁,輕敲了房門也不等回應,逕自推門進入。

「艾姑娘,難道丫鬟沒告訴你,任何人都不准靠近這兒嗎?」耿於懷沒抬眼,光憑聲響便猜是她。

「有啊,可是我不是任何人。」她是這個計劃的一分子,她也想知道八賢昨晚到底找到什麼。

看向魏召熒,他臉色和平常沒兩樣,倒是八賢的眉頭像是快打結。

「八賢,發生什麼事了?難不成在我卜算的城倉裡沒找到任何東西?」儘管覺得不可能,但八賢的臉色教她忍不住做此猜測。

「根本不知道裡頭到底有什麼,因為城倉起火了。」

「什麼?」

「昨晚要知府帶我前往時,城倉早已著火,雖然現場有人撲滅火勢,天空也下著雨,可那把火偏是邪門,硬是將整座城倉燒得只剩兩面牆,其餘的都塌了,燒剩的渣也被大雨沖走,夜裡無月無光,根本無從分辨到底放了什麼。」八賢無奈地歎了口氣。

艾然百思不得其解。

不應該是這樣的,扣住的賑糧明明就放在城倉裡,對方放這把火的用意難道是要毀滅證據?

可是照設定,應該是可以攔劫的,怎會生出這把火來?

難道真因為她的存在讓原本設定的情況都發生變化了?

「艾然,這意謂著你料得沒錯,否則城倉不會無故著火。」魏召熒低聲說道,朝她招著手。

她徐緩走到他身旁。「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照道理說,只要找到城倉內的賑糧,就可以定楚行的罪。

如果沒在這裡將楚行論罪,那接下來要如何進行?

她腦袋都快要打結了,故事的發展已經脫出她的設定,她這個造物主受到某種力量的擺佈。

「艾然,這不是你的錯,而是他們早有防備。」魏召熒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噙笑安撫。

「可是這麼一來……」

「會如此也是艾姑娘太急於建功,才會打草驚蛇。」耿於懷毫不客氣地酸她。

艾然聞言,猛地抽開被握住的手。

魏召熒疑惑地看她一眼,卻見她竟退開一些,像是蓄意和他保持距離。思忖著原因,目光不由得移到耿於懷身上。

「於懷,不關艾然的事。」他沈聲道。

「確實,但既然掌控了賑糧的下落,她就該在赴宴前將這件事說出來,而不是在筵席上才道出,讓他們有所防備。」

「對不起,是我沒想那麼多。」艾然垂著臉。

她以為事情就算怎麼繞,結局還是一樣的,誰知道會變成這樣……忖著,不禁懷疑,該不是自己心境的轉變,導致人物個性和設定全都跑掉了?

就好比耿爺,在設定中他是斯文謙柔的,怎會老是針對她咄咄逼人……問題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到底要怎麼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

「艾然,與其自責,倒不如換個角度想,城倉失火,表示有人被你的卜算給嚇著先下手為強,可是賑糧絕不可能全藏在一座城倉裡,肯定還有蛛絲馬跡可以查,而我已經找到頭緒。」

「真的?」所以這一切都還有挽救的機會?

「艾姑娘,你身為料事如神的術士,卻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還要召熒想法子,你這個術士也未免太擺著好看。」

耿於懷言語間的挑釁,就連八賢都察覺不對勁。

「誰說的,我當然還有別的主意。」她硬著頭皮道。

「說來聽聽吧?!」

她咬了咬牙,覺得耿於懷愈看愈討人厭,絕不想讓他看扁了。「走一趟晉平縣。」在她的設定裡,那些扣住的賑糧是從晉平縣運來的,那麼追溯源頭,應該是可行之道。

耿於懷微瞇起眼。「如今正是危急之時,你是打算獨自去?」

「我……」

「當然是我和她一道去。」魏召熒淡聲截斷艾然未竟的話。

「召熒,眼下到底是什麼狀況,你豈會不知?你這時候前往晉平縣,難道不怕太過冒險?」耿於懷沈聲提醒。

他微瞇起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況我已經調來尋陽屯兵,還有何不妥?」

昨晚尋陽屯兵已至,加上派出去的探子也已取回各縣的帳冊,他費了一晚核對,已經看出端倪,當然要打鐵趁熱,找出證據。

「閒雜人等在場,我不便多說,只是你,壓根不需要為了配合她而一道前往。」耿於懷目光複雜地勸說。

「不,就算艾然不說,我也打算走一趟晉平縣。」

在事情產生更多變數之前,他必須搶得先機,如此才能教她避開所有危險。

臨行之前,魏召熒特地叮囑八賢盯住楚行和其他官員,並告知極可能發生的狀況。

馬車是耿府的,但隨侍在側的全是尋陽屯兵,領兵人名為林寬,他目光炯亮有神,高大身形給人極大的壓迫感,就算褪去軍服,換上一襲布衣,也教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大人,非得今天去嗎?」艾然坐在馬車上,掀開車簾望去,外頭雨勢滂沱。

「怎麼了?」坐在對面的魏召熒目光落在帳冊上。

「他們都在淋雨耶。」前後左右皆有士兵扮成的隨從,雖說身穿短蓑,但雨勢這麼大,有穿跟沒穿實在沒什麼差別。

「他們是訓練有素的屯兵,一點雨不算什麼。」他眼也不抬地道。

艾然微噘著嘴。話是這麼說沒錯,但這裡離晉平也有一段路,要他們一路淋雨淋到晉平,實在是教人於心不忍。

「把車簾放下吧,雨打進來了。」橫過的手臂隨著語音將車簾扯下,阻絕了她的視線。

「抱歉。」她吶吶道。

「雨是打濕了你身子。」

「喔。」她撫著袍上的水漬。

「發生什麼事了,為何你今日如此無精打采?」

「沒啊。」她還是不看他。

他闔上帳冊,乾脆坐到她身旁。「是於懷那席話讓你覺得心裡不舒服?」

「沒。」她搖著頭。

「於懷沒有惡意,他是我在吞雲城的內應,知道我想做什麼,只是心急想幫我而已。」

「我知道。」她咬咬唇。

事實上,耿於懷是在嫉妒她吧!要是她沒出現,他們的感情便是從這裡開始滋長的,偏偏她這程咬金破壞了一切,甚至連故事都改變了……

而她也怕,西媞害大伙淋雨去到晉平,結果還是一無所獲,該怎麼辦?

「那麼,你是惱我昨晚吻你?」

她驀地瞪大眼。他沒說,她都忘了這回事了。誰要她一醒來就聽到壞消息,壓根忘了他昨晚強勢的告白。

「尚未過門,這麼做確實是逾矩了,是我情難自禁,我向你道歉。」

她皺著眉,總覺得這話聽起來好像哪裡怪怪的。偷覷著他,卻見昏暗的馬車內,他的雙耳紅得嚇人,臉上倒是沒太多表情。

這人就是這點可愛。「大人,尚未過門親吻算是逾矩,那你毀我清白就不算逾矩嗎?」

「……那是權宜之計。」

「所以不用道歉?」馬車晃得她頭暈,她乾脆把頭枕在他肩上,感覺他的身體震了下,又動了動,調整了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

嗯,她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在她很累的時候,有個人可以讓她暫時依靠,好像在她一籌莫展時,有個人可以陪她共思對策,讓她感到安心,不再彷徨。

「你想要我道歉嗎?」

「嗯,不用。」聽著他溫柔的嗓音,她微微笑著。

「你近來坐馬車,似乎都不再難受了。」

「大概是一直和大人說話吧!」這也算是一種轉移注意力的方法。

「這樣聽來倒是不錯。」他笑著,輕撫她的髮絲。

她像隻貓,喜歡他溫柔的撫觸。「之前會吐得那麼嚴重,都怪大人不跟我說話。」

「那時光是與你同車便已極失禮,更遑論與你對談。」

「那你昨晚踏進清華池偷窺我,就不算失禮?」她抬眼,笑得狡黠。

魏召熒赧顏輕咳著,「不過是讓你兌現當初的承諾罷了。」

「啥?」她何時答應讓他免費偷窺自己的?想和他理論,卻突然想起在她偷窺他時,她似乎這麼說過。「你當時不是不屑得很嗎?」

「不是不屑,只是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該如此放浪形骸。」

放浪形骸?拿這字眼來形容她,真是太過分了。「我只是講究公平,看了人家的,沒辦法還,那就只好……」說著,不禁想起他的體魄。

那刀鑿的胸膛,精實的腰和人魚線,完美得無一絲贅肉的身材,再加上她雙手印證過的翹臀……

「你在想什麼?」發現她俏顏泛起可疑的紅暈,他關心地問。

「沒什麼。」她趕忙坐朝身,突覺和他貼得這麼近很害羞。

「是發燒了?」大掌覆上她的額。

她睇著他,儘管在昏暗之中,他的眼眸依舊燦亮,深邃中噙著魔性,幾乎攝去她的魂魄。

還有他的唇,比她想像中還要柔軟,看似內斂沉穩的人,霸道起來變得侵略性十足,她心跳加速,有股衝動想要吻他……

很好,她真的變成八賢說的好色之徒了……

自嘲間,唇突然貼覆,她瞠圓了眼。

難道說,她將妄想化成現實了嗎?

但見他的眸色沒有半點詫異,而是燃著氤氳時,她才發現,原來他也和她一樣。

輕吮淺嘗,吻如雨絲般綿柔降落,萬般珍惜地膜拜過唇的每個角落,舔吮著她的唇角,輕嚙著她,試探性地鑽入她唇腔之中,有意無意地撩撥著她,她的心幾乎要暴動,渾身發燙著。

這人是在撩撥她嗎?

她要反擊嗎?

正忖著,馬車晃了下,彷彿目的地已到,果然,下一刻,外頭傳來林寬低沉的嗓音,「大人,已經到了。」

「知道了。」魏召熒吸了口氣,牽起她的手。「走吧。」

「喔……」

下了馬車,隨即有人打傘走近,魏召熒接過傘,帶著她往前走。她始終垂著臉,有種作賊心虛的羞窘惑,懷疑在場的幾雙眼都在盯著她,懷疑他們可能都練就一雙透視眼,看得見他們在馬車上做什麼。

她滿腦袋胡思亂想,卻突然聽到流水沖刷聲,不禁疑惑地抬眼望去,只見不遠處有條河,河面極寬,河水因雨水湍急沖刷出陣陣驚心動魄的聲響。

「這裡是……」

「晉平縣內的沇水渡口,南來北往的貨船都會在這裡彙集。」

她驚詫地看向他。「大人是來查渡口的倉庫?」她根本沒說,他怎會知道?

「瞧瞧吧。」他淡噙笑意。

渡口邊上搭建了不少倉庫,有兩座公倉,其餘皆是私倉,是一些商賈放置原料或是頓貨之處。

拿出令牌,要倉役放行。倉役不敢阻止,只得趕緊開了倉門。

「可是你怎會來這查?先前大夫引發沇水氾濫,第一個波及之處便是這裡呀!」這種情況,不管是公倉還是私倉,照理都不會放上任何物品。

「難道你不覺得最危險之處便是最安全之處?」魏召熒提著油燈,照亮公倉內部,四周確實堆了一箱一箱的東西。

艾然小嘴微張,隨即又自嘲地笑著。瞧她像的,她設定的男主角本就足智多謀,不然要如何查辦這些大小事?

跟在身後的屯兵奉他命令開木匣,卻見只是一些布匹,取出倉役交給他的帳冊核對,確定這些布匹是吞雲城內的布莊每年預定上繳大內的布匹,八成是先送到此處,待他日上船進京。

忖了下,魏召熒走向外頭。「把那些私倉都打開。」

倉役聞言急道:「魏大人,那些私倉是私人財產,要開啟的話,必須通報私倉的主人前來才成。」

在王朝個人財產是受到保障的。

「那就通報吧!」

「遵命。」倉役立刻派人通報。

魏召熒站在公倉外打量,河水有幾分暴漲,而造成水流更加湍急,目光一轉,瞧見岸邊的土堆。

「為何岸邊堆著那些土未清?」他問著倉役。

「那些土堆是……」倉役面有難色。

「說。」

「日前洪災淹死不少人,有的被衝進河裡,一直漂流在河面,有幾口弟兄看不過去,便跳下河將其撈起,就墥在岸邊。」

魏召熒濃眉瓚起。「晉平縣令沒處理此事?」

「……沒有。」

「除此之外,你可還有聽見什麼?」難抑心中憤怒,魏召熒大手緊握成拳。

三月洪災,眼見都要到六月了,竟然毫無作為!反倒是聽說暗察史到來,配合知府擺宴飲酒作樂,還意圖對他利誘威逼,完全不顧百姓生死……一群混蛋!

「聽說在廣源那兒也有同樣的事……而且廣源和晉平之間有一個村落,所有的村民都不見了,也不見縣令派人尋找,就算有人僥倖逃過洪災大概也活不了了。」

聽到這裡,魏召熒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最後,朝河岸的方向雙手合十。

「大人?」艾然走出公倉外時就看見這一幕,不解地看著他。

魏召熒深吸口氣,再問倉役。「此去通報可會費上許多時間?」

「這就難說了,有的私倉主人是廣源縣人,這一來一去,恐怕是要費上不少時間。」

「本官現在就要全數開啟。」他等不了那麼久了。

「大人……」倉役幾乎求饒了。

「此事本官全權負責,你不必擔心,而且只要你放行,日後本官必會拔擢你。」

倉役搖著頭,笑得苦澀。「大人,小的求的並非飛黃騰報,只盼安居樂業而已。」洪災過後,不管是路上河面上都可見無人收拾的屍首,儼然像是經歷一場戰役,而百姓又能如何?

「那也是我所期盼的,只要你現在相助,吞雲一帶必會恢復往日榮景。」洪災重創吞雲,卻有人不思善後,反倒趁火打劫加倍搜括民脂民膏。這等混蛋,他絕不放過!

倉役開了其他的私倉,放行查貨,但卻一無所獲。

私倉裡擺放的,清一色是布匹古玩,而且每座私倉的物品皆不多,幾乎都不超過十箱的數量。

艾然一臉驚愕。所有的私倉她都看過了,根本沒有半粒米,甚至沒有存放過的痕跡。怎麼可能……難道更動一個點,故事就全面改變嗎?

魏召熒若有所思地看著木匣內價值不菲的各種古玩。

「大人。」林寬從私倉門口走來。

「可有找到?」他眉眼不抬地問。

「沒有找到半點糧,更沒有找到半隻老鼠。」

「老鼠?」艾然不解道。

「如果倉裡連一隻老鼠都沒有,就代表這些私倉從未存放過糧食。」魏召熒沈聲解釋,闔上木匣,瞥見匣邊的黑色碎渣,他沾起一瞧,魅眸微瞇,立刻走向倉口,發現路面有馬車輪子停放又駛走的痕跡。

「大人可有察覺異狀?」林寬跟在他身邊。

艾然偏頭看著他的背影,不懂他為何研究起泥濘的路面。

「林寬,從這車輪留下的痕跡,你可以推算是哪種馬車,又載重多少?」他指著地上的水窪。

林寬估算著。「從輪距推算,這應該是一般載貨的馬車,看輪子痕跡這麼重,上頭的物品大概不少,但也不可能是載糧食,載著糧食,恐怕得吃得更深點。」

「那如果載的是薪炭,你想大概得要多少才壓得出這些輪痕?」

「恐怕要數百斤了。」

「數百斤……」魏召熒沉吟著,將沾在指上的碎渣含在口中,沈聲道:「把倉役找來,我要看存貨帳冊。」

哪怕是私倉,每回進出貨也都要記載的。

林寬立刻領命而去。

「大人,你發現什麼了嗎?」艾然低聲問著。

「不……」心裡沒個底,他也難以說明。

昨日核對帳冊時,他發現晉平縣衙的花費支出,大都用於糧食,不過也有部分是薪炭,這教他覺得有些古怪。

不一會兒,林寬領著倉役到來,魏召熒接過帳冊,發現薪炭總數竟高達五百斤,而且運走時間就在他到來的前一個時辰。這未免太過巧合。

「我問你,這私倉的主人是誰?」

「回稟大人,是廣源縣人,他經營古玩買賣,在廣源縣也算是一方富商,約莫是這兩年才竄起的。」

「既然經營古玩買賣,又怎會經手薪炭的生意?」虞……這倒也不是什麼罕見的姓氏,但似乎不久前才聽過,一時間卻想不起來。

「這是爺兒們的事,小的也不方便過問。」

「是嗎?」魏召熒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總覺得輪廓快要顯現了,但就差那臨門一腳。

「大人,還要繼續搜嗎?」林寬請示。

他尚未開口,艾然便低聲提醒。「大人,天色已經有點晚了,咱們還是先找個地方休息用膳吧。」

一路從吞雲城來到晉平縣,雖說距離不太遠,但下著大雨,大伙渾身濕透,沒得停歇便立刻查貨,跑上跑下又扛又搬的,眼看天色都暗了,要是連口飯和溫茶都不給,就不近人情了。

再者,大雨不停,她就不信他的舊疾沒做怪。

魏召熒頓了下道:「林寬,找個地方讓大伙用膳吧。」

「屬下遵命。」

不一會兒,一行人離開渡口,轉往市集而去。

大概是大雨所致,路上行人極少,就連攤販也不多。

「大人,那兒可好?」她掀開車簾,比著一家茶肆。

那茶肆形若塔樓,五層樓高,臨街這面無門無窗,可見其間穿廊銜接,擺設極為典雅。

要是能在這喝杯茶,豈不是有幾分落日平台上,春風啜茗時的雅致?

再者,大人也需要好好休息一下,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依他的性子,說不準他昨晚根本都沒睡在看帳冊。

「那個……」魏召熒望去,沉吟了下。

「很貴嗎?」

「倒不是。」他支吾其詞,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

「可再過去的商家似乎都休息了。」往前望去,就連燈火都沒有。

「那似乎只能如此了。」他低歎了口氣,朝外喊道:「林寬,你們到他處休息,我在這兒便成。」

在前方開路的林寬聞言,回頭望去,有些疑惑地看著那間茶肆,不過還是應了聲「是」,吩咐車伕等待並留下兩名隨從,這才帶著其他人離去。

「大人,幹嘛不讓林寬大人一起用膳?」下馬車時,艾然忍不住問。「要是花費太高,我買單嘛!」她現在都將皇商令牌繫在身上,不怕的。

「不……是他們有些不方便。」

「怎會?」她咕噥著和他一道踏進茶肆,立刻有一個身穿素雅錦袍,頭戴小冠的男子上前招呼。

「兩位客人?」

「是。」

「請問要在食堂還是雅間?」

「……食堂就好。」

「請往這邊來。」男子笑瞇眼,領著兩人到一個臨街的位置。

艾然打量著環境,只見牆面上鑲嵌著百寶格,擺滿各種精緻古玩,而竹桌上甚至還雕刻了草書,竹椅則鋪有精繡軟衾。這家茶肆好別緻,不但擺設用心,就連店小二都很俊俏。

「上兩三道招牌菜便可。」魏召熒才坐定便道。

「馬上來。」

男子離去,不一會兒便有相同裝束的人走來,替他倆倒了杯茶。「小的千鶴,可要千鶴作伴?」

「不用,退下。」魏召熒面無表情地擺手。

千鶴離去,接著又來了個萬里,遞上溫熱手巾,問著同樣的話,被魏召熒同樣地打發掉。

幾輪過後,艾然終於感到不太對勁。「大人,這是什麼店?」這兒的店小二也未免都長得太好看了,而且他們做的雖然是店小二的工作,可看起來又不太一樣。

「小倌館。」魏召熒淺啜著茶水回答她。

「小倌館!」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夢幻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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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鬥計】

她不由得回頭張望,堂上有竹簾隔開座位,此刻店裡除了他們沒別的客人,倒是有不少小倌來回穿梭,甚至不住朝這邊望來。

「別看,他們會以為要他們服侍。」魏勉熒低聲制止著。

「大人,你不是說我看起來就不像男人,他們必定知道我是姑娘家,幹嘛還要服侍我?」

「……小倌是男女皆可。」

「嘎?!」不會吧,雙刀?等等,如此說來……「大人,這裡是不是就是人家說的煙花之地或銷金窩之類的?」

只是把花娘變成小倌而已,其實是同性質的場所吧?

「可以這麼說。」

「難為你了。」她面有愧色道。她竟要大人陪她在這種地方逗留,他是那麼潔身自愛的人,這會肯定很不自在吧。

「偶爾為之,無妨的。」

艾然聞言,彎唇笑開。這是被寵愛的感覺嗎?她喜孜孜地坐在他身旁,小手按上他的大腿,嚇得他手上的茶水濺出。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想撥開她的手,卻又不想錯過她的親近。

「腳又疼了,對吧?!」他掐揉著他的腿。

魏召熒這才意會,原來她都看在眼裡,由著她往下推拿。

這天候四處走動,他確實難捱極了,難得她如此細心,還記得他的不適。

思及此,心底發暖,放柔了眸睇向她,卻見她直視著前方。

順著視線望去,發現她竟是在看來回走動的小倌,剛微惱地攏起眉,就聽她說:「大人,這兒的小倌都長得很好看呢!」

「是嗎?」他眸色一沈。

「有啊,你看那個,還有那個……哇,水準真是高,一個比一個還俊,全都是花美男等級的,美男天團也不過如此吧!」她說得口沫橫飛,壓根就沒發現瞪著她的那雙眼已顯陰鷙。

她正醉心欣賞,突然有陰影逼近,將她的臉一扳,她不由得一愣。

「有我俊嗎?」他問。

「呃,當然沒有。」

「那看他們做什麼?」

「呵……」她開始傻笑。嗯,大人這反應好像是吃醋了呢!

好可愛!唉,她的心已經完全倒戈,要不是耿於懷,她早就撲進他懷裡。

不過,她要是心夠狠……反正故事都已改變,要是她真喜歡他,就橫刀奪愛,再也回不去原來的世界也無妨,頂多是讓耿於懷更討厭她罷了,根本無關痛癢。

「八賢跟你說過,別胡亂誇男人好看,你這德行……」

「好嘛,我往後再也不說其他男人好看,就你在我心裡才是最好看、最俊的好不好?」她撒嬌地偎進他懷裡,末了再往他面頰一親。

魏召熒神色不變,倒是雙耳又悄悄地泛紅了。

「哎唷,羞死人,羞死人了。」

前方傳來男人粗啞又彆扭的嗓音,艾然望去,瞧見一個濃妝艷抹的……彪形大漢,完全是殺手級的人物。

天,徹底不符合她的美學。

「兩位要打情罵俏也不待在府上,到這來豈不是要羞死咱們?」男人誇張的表情配上揮手絹的動作,教魏召熒無力地閉上眼。

反倒是艾然被他給逗笑了,她這一笑,倒是教那男人生了幾分好感。

「還不快上菜。」男人揮舞著手,催促上菜的小倌。

待菜擺妥,他也不走,就往兩人面前的位子坐下,替他們斟酒。

「小人明月,是這家小倌館的掌櫃,要是伺候不周,還請包涵。」

「不會,這兒擺設典雅,舒適極了,我很喜歡。」艾然笑瞇眼道。

「喔?」明月挑起濃眉,不住地打量他倆。「兩位看起來並非本地人,難不成是行商路過?」

艾然看了魏召熒一眼。

「正是。」魏召熒淡道。

「這附近沒什麼好買賣,八成是有貨要經漕運南送北往吧。」

「是嗎?但這店內址處擺設典雅古玩,價值皆是不菲,可見也賺了不少錢,既是如此,代表這裡的百姓生活還頗富裕才是。」他替艾然布菜,狀似隨意閒聊。

艾然聽出他是要打探消息,所以乖乖地吃東西並不打擾。

「洪災之前倒不錯,現在……」明月大手往身後一擺。「你們也瞧見了,門可羅雀,要不是兩位上門,今兒開張可是賺不到錢。」

「所以那些古玩是先前的恩客贈與的?」魏召熒打量著百寶格裡的古玩。是否出自大師之手不得而知,但隨便一隻月光瓷瓶,如蛋殼般薄透,上頭還雕刻神獸,描上金銀雙漆……這是一般小戶人家買不起的逸品。

更何況,放眼望去,更珍貴的古玩比比皆是……怪了,吞雲一帶有這般時興買古玩擺飾嗎?

「誰說是贈與?那些可是抵錢用的。」

「抵錢?」魏召熒微揚起眉。

「客倌以為買賣只能用金銀交易?其實只要是值錢的物品皆可易物,好比眼下最上等的珠米,一斤叫價幾乎不輸金子,所以要是有客倌上門拿珠米相抵,我也是照收不誤。」

「可收下古玩,想轉手倒也不是件易事。」若非大師之作,恐怕增值的空間不大,再說轉賣的管道也是一大問題。

「那還不簡單,轉賣到錢莊也成。」

「錢莊?」魏召熒微瞇起眼,先前還覺得模糊的輪廓瞬間清晰了起來,他不動聲色地問:「怎麼不轉賣給古玩商?就我所知,廣源縣不就有一個專營古玩的虞姓富商。」難得碰上一個長舌的掌櫃,要是不趁機打探消息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虞姓富商?」明月思索地瞇起眼。「不對吧,廣源縣虞姓富商只有一個,而他經營的是錢莊並不是古玩。」

「喔?」

「而且……」明月笑了笑,壓低嗓音說:「那錢莊的背後老闆也不姓虞,而是一名官員。」

「有這種事?」

「橫豎你打外地來的,說給你聽也沒關係。」看向外頭細雨,明月歎了口氣道:「自古以來官商勾結也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吞雲這兒的官員更絕,很多錢莊都是官員自設,再交由他人經營,要是從何收到款項便買其他物品,然後轉手換古玩,再責到錢莊換現銀,至於古玩就送到京裡再轉賣,這一來一去賺得可多了。」

聽至此,魏勉熒心中冷笑。

難怪……那時陪艾然進虞家錢莊兌銀時,他就覺得錢莊裡的古玩擺飾多到太古怪,原來全是一丘之貉!

「不過,這麼說來也不對,既是要掩人耳目,那現銀再流入手中,難保他日不會被查獲。」

「客倌,俗話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人有膽貪財,自然有法掩飾,好比我就聽一位曾經來此的官員提過,將金子鑄成條狀,塞入薪炭裡,擺在家中柴房或是藏在地窖,誰會發現?」

「薪炭?那不是還要挖,不會太繁瑣?」

「實心的薪炭那是北方用的,咱們南方用的是竹燒薪炭,自然就是中空,哪裡還需要挖空?」

聽至此,魏召熒突然笑出聲。

太久沒回吞雲了,他都忘了南方的薪炭是用竹子燒成。虧他還特地嘗了那薪炭渣的味道,確實是竹燒薪炭。

如此一切都合理了……有人故意讓古玩買賣在吞雲一帶時興,不管是收賄還是從公款謀得的錢財,只要轉過古玩再做成金條,最後藏於其他商賈的私倉中,便可規避上頭的追查。

如此做法要是沒有聰明的腦袋豈能辦到?

為何卻不肯將聰明才智用在正途上?要是能貢獻智慧行善於民,再加上艾然的提議,天底下豈還有紛爭?

艾然在旁一邊吃飯一邊聽,她聽出了點門道。這是一種洗錢的招數,而大人似乎對有人這麼做相當惋惜。

「客倌到底在笑什麼?」明月不解,他可不認為自己說的事好笑。「這可是天大的事呢!」

「確實。」魏召熒斂笑,舉杯苟他。「多謝你。」

「謝我什麼?」他可是一頭霧水了。

魏召熒以茶代酒,淺啜入口。所有模糊的區塊全教他給連結上了。

想查出那些薪炭在哪,只要走一趟虞家錢莊便能得到答案,透過鑄造號,便能追查出是誰委託,這案子已經等同水落石出。

話說回來他並不曾對於懷提過艾然身上有皇商令牌,於懷會知道,必和廣源虞家有關,而後頭的金主肯定是……

「艾然,動作快點,咱們準備回吞雲了。」猜到對方的下一步,他神色一凜。

如果他是那幕後藏鏡人,在這當頭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嫁禍!

一行人踏著夜色趕回吞雲,城門已關,幸而魏召熒身上有官令可以通行無阻,只不過通行之時,城門的盤查讓他心頭一涼。

追門之下得知--

「知府大人被殺?」

魏召熒暗惱,竟是遲了一步。

想了下,決定先將艾然送回耿府。

「召熒,聽說知府出事的消息了嗎?」他一踏進主屋大聽,等候多時的耿於懷立刻上前詢問。

「聽說了,我要去一趟知府衙門。」魏召熒面色沉重道:「艾然就交給你了。」

「你不帶我一起去嗎?」艾然詫道。

「一個姑娘家別瞠渾水。」耿於懷口氣不善道。

艾然氣悶卻又無法回嘴,畢竟他說得也沒錯,眼前的狀況已不是她能幫的範圍,她跟著一道去,說不準只會拖累他。

「於懷。」魏召熒眸色冷冽地低聲警告。

耿於懷撇撇嘴,正要送他出大門時,卻見門外有姑娘撐著傘往內探頭,像是要找誰。

「姑娘,有何貴事?」

「我叫媚珠要找一位大姊姊,那日在知府官邸的筵席上有見到她,我才知道大姊姊就住在這兒。」

「大姊姊?」聞聲,艾然從後方走來,一瞧,是初到吞雲時,遇到的那位中暑的姑娘。「你找我有事嗎?」

「大姊姊,我知道你是個大夫,求你救救命。」媚珠幾乎要跪下求她。

「等等,到底是什麼事?」艾然趕忙牽起她,就怕她真跪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我有個姊姊病了,可是嬤嬤不肯請大夫,所以……」

「但是我……」艾然頭痛不已。她不是大夫,找她去也沒用啊……

「大姊姊,我給你磕頭,求你幫忙。」媚珠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鐃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軟化了。

艾然想答應,儘管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她看過後對要找大夫還是做什麼才有底,不過……她看向魏召熒,目光有央求的意味。

魏召熒無奈歎口氣,「於懷,你陪艾然走一趟吧!」

耿於懷張了張口,終究什麼也沒想地閉上嘴。先是送走魏召熒,立刻派人準備馬車,坐上馬車後,他始終鐵青著一張臉。

艾然見狀,垂著臉道:「耿爺,抱歉,給你添麻煩了。」他討厭她,偏偏大人又要她陪她前往青樓,想必他心裡很不是滋味,更可憐的是,他又無法忤逆大人的意思。

「你也知道。」他雙手環胸,哼了聲。

「對不起。」她把臉垂到最低,心中無限愧疚。

除了給他添麻煩外,還因為她搶了他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很不應該,可是她抗拒過,也想把事情拉回正軌的,偏偏那個男人一再觸及她心底的柔軟,叫她只能繳械投降。

她愈是道歉,耿於懷愈是惱火。「你只要能不給召熒添亂就好。」

「我……」

「正值多事之秋,你沒事硬要到花樓串門子是怎麼回事?也不想想自己根本配不上召熒,而且還和花娘走這麼近,你到底有沒有替召熒想過?」

艾然本來滿心愧疚,但這番偏頗的指責教她怎麼也吞不下這口氣。「耿爺,你這話是瞧不起花娘嗎?」

「女子本就低賤,就如你早是昨日黃花,竟敢攀附高枝。」

一句女子本就低賤,瞬間燒光艾然的理智。「笑話,女子低賤,難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你!」從未被當面指責過,耿於懷臉色忽青忽白。

「我知道對你們講什麼男女平等、職業不分貴賤是在對牛彈琴,但請你搞清楚,你對女人沒好感要喜歡男人是你的自由,可你不能因此看不起女人,再者,大人要是知道你這番心思,肯定對你失望透頂。」

真是太可惡,她沒這樣設定,為何他的個性這般走樣?就算她的介入改變了什麼,總不可能連人性都能改變吧!

「我說……」察覺他臉色有異,她抿起嘴,很想裝死,可是馬車裡空間就這麼大,就算裝死好像也沒用。

「你為什麼會知道?」他離開位置逼近她。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耿爺,冷靜,我沒別的意思,我……」她忽地倒抽口氣,瞪大眼看著他的手扣上她的頸項,那股力道來得凶狠,壓根不像是玩笑。

有沒有那麼嚴重?她到底是說了哪句話啟動了他的人格切換模式?

「不准說……不准對他說,你聽到了沒有?!」他的怒吼聲從齒縫迸出。

艾然怔怔的注視他的神色。與其說他要置她於死地,倒不如說是在央求她別道出某件事……到底是哪件事?

她真的是一頭霧水,她明明是在和他討論女子該得到基本尊重,怎麼……思緒快速跑過一遍,她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原來他要她守的秘密是--他喜歡大人一事。

這人……她的心驀地為他而發疼,心裡更加愧疚了。

如果不是她,他也沒必要作困獸之鬥,他會得到大人的愛,兩人晨昏共處……而不是像現在,就連喜歡都不能說出口,得拚命的藏匿,就怕被大人發現。

「我不會說的,絕對不會……」她幽幽道。

「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殺了你。」

「嗯,要是有那一天,你就殺我吧。」他是如此恐懼被大人發現他的心意,她怎麼可能揭開他的隱私。

耿於懷狂亂的眸逐漸冷靜,不解地睇著她,直到馬車突然頓住,才鬆開箝制的手。「到了,你下去吧!」

「我發誓,我真的不會說。」臨下車前,她不忘再表態一次。

耿於懷逕自閉目養神不回應,艾然歎了口氣走下馬車。

媚珠早在萬花樓的後門等她,她沒有心思多想其他,畢竟還有人需要她幫忙。

隨著媚珠從後門進樓,裡頭穿廊眾多簡直像在走迷宮,最終走進廊底的一間房。

「如虹姊姊,我帶大姊姊來看你了,你馬上就會沒事的。」媚珠走到床邊輕喚著。

床上的人虛弱地張開眼,眼神有些渙散。

艾然走近一瞧,發現她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撫向她的額頭,發現她正發著高燒。

「媚珠,去備些涼水來。」她立刻吩咐。

「是。」媚珠隨即離開。

艾然坐到床邊,想了下道:「姑娘,失禮了,我要拉開你的衣襟瞧瞧。」

叫如虹的姑娘連回話的力氣都沒有,由著她解開衣襟。

胸口上沒有任何的疹子,而腋下淋巴也沒有腫起來的現象,扳開她的嘴,口腔內也沒有紅點,倒是可見喉嚨深處有些腫起。

見狀,艾然有些急了。她不是大夫,只懂一些基本常識,可以確定的是她的症狀不是麻疹也不是水痘,但這些判斷根本無濟於事。

試著診她的脈,發現脈象極為虛弱,彷彿這條生命就快要殯逝。

「咳咳咳……」姑娘突然發狠地咳起來,像是要將心肺都給咳出般,艾然趕忙順著她的背拍撫。

這時媚珠正好端著水盆進來,艾然立刻起身接過,拿了布巾沾濕,敷在如虹的額上,順口問:「媚珠,你這位如虹姊姊是何時生病的?」

「約莫三天前,嬤嬤帶我們去一趟晉平縣回來後,如虹姊姊就開始不舒服,頭痛得緊,到昨晚突然咳得厲害,而其他幾個姊姊也都病了,今兒個一個個開始咳。」

艾然不禁皺起眉。「難不成是流行性感冒?」她小聲喃著。

但又覺得不對,媚珠說去過一趟晉平縣……晉平縣?怎會如此巧,她今天也才去過那裡,可並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許是集體風寒所致。

可是風寒會病得這麼嚴重嗎?她對醫學只有基本常識,對古代的疾痛更是沒有研究。看這狀況也只能……

「大姊姊?」

「不行,得找大夫。」這不是她能應付的狀況,人命關天不能拖。

「可是嬤嬤不讓我找大夫……她說,要是大夫出現在花樓裡,客倌會不上門的。」

「我去跟她說,你帶我去。」

媚珠面有難色,最終咬了咬牙,帶著她去找老鴇。

一見到老鴇,艾然劈頭就把那病症形容得超級可怕,疑似會傳染,不找大夫救治到時候青樓也無法開門做生意,接著老鴇又會有多窮苦潦倒,嚇得老鴇花容失色,立刻派人去找大夫。

媚珠開心地對她再三道謝,她則是要媚珠盡量避開,免得連她也被傳染。

交代完畢,上馬車時,她已經有些累了。

「花娘病得很重?」耿於懷低聲問著。

「嗯,情況不好。」她點點頭。「其他幾個也病了,要是不處理好,就怕會傳染開來。」

耿於懷微揚起眉,瞧她一臉疲憊,沒再多說什麼,吩咐車伕回府。

魏召熒來到知府衙門時,衙門前早已揚開白幡,裡裡外外氣氛肅穆。

「大人。」得知主子趕回,八賢立刻上前將發生之事大略稟報。「我作夢也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也有人敢行兇。」

最氣的是,他明明就在這兒坐鎮,卻有人不當他是回事,大膽行兇,還安排得毫無瑕疵。

「是在用膳時下手的?」

「仵作驗過屍了,說是中毒而死,可是我明明將他們七人全都隔離了,用膳時間一致,況且送菜進房的全是衙役,我盤問過了,那衙役不像在撒謊。」他頭痛極了,沒想到大人一不在,他便捅了樓子。「所以我只能下令封城,不讓行兇者有機會逃出。」

「楚行在用膳之前可有異狀?」

「我沒瞧見人是不知道,但我聽衙役說他要求吃紅燒白魚,還要人趕緊去買。」說著,八賢啐了聲。「白魚何其珍貴,想買也不見得買得到,都什麼時候了還堅持吃山珍海味,簡直混蛋。」

「知道這事之後,其他六人有何反應?」魏召熒細細推敲著。

白魚肉質鮮嫩,做成紅燒,要是在裡頭摻毒,根本無從察覺,再者要是由心腹端去,那更是不會起疑。

如果他推測無誤,那人肯定和楚行走得極近,是他教導楚行如何行事,如今,對方是打算將所有的罪都推到已死的楚行身上,如此他便可以高枕無憂,在這種情況下,想必就連楚行的心腹都已被收買。

「那六人皆是驚詫不已,而且面露懼色。」

「喔?那他們此刻人在哪?」

「我將他們集合在後院的廳裡,省得一個個出事。」

「不妥,你應該依舊將他們分開。」話落,他舉步朝後院走去。

「為何?將他們分散,我怕屆時又顧此失彼,豈不是麻煩?」八賢不解地跟在他身後。

「將他們聚在一塊,剛好給他們機會串供。」

「嘎?!」八賢愣了下,快步走到他身旁壓低聲音問:「難不成大人已經猜出兇手是誰?」

「八九不離十。」

「那這下怎麼辦?」他這不是搞砸了嗎?

「我有法子。」

「什麼方法?」

「楚行的屍體擱在哪?」

「就在那兒。」八賢指著小徑盡頭的後院房舍,而正對小徑的是後院廳堂,遠遠的便可見那六人坐在廳內。「我沒移動他的屍體,還是擱在他的房裡。」

「八賢,去拿把刀。」走到小徑盡頭,魏召熒並未和裡頭那六人打招呼,逕自朝右轉去,踏進楚行的房間。

八賢雖然摸不著頭緒,但也沒多問,走向守在廳外的衙役,借了身上的配刀。

「大人這是……」邢去憂走到廳口詢問。

「待會就知道了。」他實在不知道大人要做什麼,也只能撐出一臉威嚴唗唗這幾個狼心狗肺的傢伙。

八賢走後,六人不禁圍在廳口觀望,一見他轉進楚行的房間,霎時議論紛紛起來。

「暗察使大人底想做什麼?」

「他該不會是發現什麼了吧,咱們該怎麼辦?」

幾人七嘴八舌難掩臉上擔憂,直到邢去憂冷喝道:「安靜!」他冷眸掃過,眾人低頭噤聲。

不一會兒,眾人咱到一股血腥味,邢去憂微揚起眉,只見魏召熒和八賢一道離開房間,而教人震愕的是,八賢手中的刀和魏召熒的雙手都沾著血。

雨水沖刷,血淌在魏召熒的袍上,看來觸目驚心,但邢去憂在意的卻是他手中似乎握著什麼。

「大人,這是……」見這情影,其他官員皆嚇得倒退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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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0:33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瘟疫橫行】

魏召熒踏進廳裡,負手而立,看著他們六人笑道:「本官已經查到一筆藏在薪炭中的金條。」

話一出,幾人神色揪變。

「就藏在廣源縣虞家錢莊裡。」他說著,同時出示身上暗察使的令牌,「另外現在告訴你們也無妨,八賢的確是我的隨從,本官才是聖上欽點的暗察使。」

邢去憂立刻掀袍跪下。「下官有罪。」

「何罪之有?」

「廣源縣乃下官管轄,但下官卻完全未發覺知府大人竟和錢莊有掛勾,是下官疏忽,下官願辭官贖罪負責。」

魏召熒聞言撇唇冷笑。這席話聽似剛正不阿,但卻已將所有罪都推到楚行身上,清楚地劃清界線。

「下官也有罪,知情不報,任知府大人貪贓枉法!」

「下官也有罪……」

一個個像是套好招似的,集體把罪往身上攬。

垂眼看著單膝跪下的六個縣令,魏召熒撇唇道:「既是楚知府大人所為,又怎會與六位有關,何來有罪?起來吧!」

五個縣令垂著臉偷瞧旁人,見邢去憂沒動作,其他人也跟著靜默。

「如今知府已歿,所以由本官暫代吞雲知府一職。」他說著朝主位坐下。

邢去憂聞言,不由得問:「大人要暫代知府一職?」

「因為本官要立查知府之死。」

邢去憂聞言,眼底閃過一抹厲光。

「本官剛要八賢剖開楚知府的肚子,竟發現在他的胃裡有一張紙。」他略張手,認人一張還沾著血的紙。

幾個縣令頓時慌了手腳,不懂為何會有這張紙,更怕因為這張紙累得自己難逃死罪。

「這上頭寫了點東西,所以本官……」魏召熒似笑非笑道:「已經知道兇手是誰。」

「大人明察,不是下官。」

「也不是下官啊,大人,下官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行乳。」

一個個縣令沈不住氣地喊冤。

唯獨邢去憂沉默不語,那神情正氣凜然,要不是魏召熒心裡有底,恐怕會教他給騙了過去。

「幾位大人急什麼呢?本官又沒說是你們所為。」見眾人又鴉雀無聲,魏召熒又道:「可是本官認為,你們必定知道兇手是誰,所以本官要你們寫出來。」

為了演這齣戲,他還特地割傷楚行的腳,借他一點血用用。

邢去憂神情不變,思緒卻是急速運轉。

「大人,下官並不知情。」有人高聲喊道。

「不,你們一定知情!」魏召熒神色一凜,目光一一梭連六張臉孔。「只要你們寫出兇手是誰,或許可以將功抵過,但要有人不寫,被扣上包庇的罪名,便是自找的。」

幾位縣令互看,為求自保,只能推出另一人攬下全部的罪責。

而事發廣源縣,將事推給邢去憂,無疑最合情合理。

邢去憂垂眼,突然掀唇低笑,彷彿已經猜到結果。

驀地,他身手俐落地搶過八賢手中的劍。

「拿下邢去憂!」見魏召熒喝道。

被搶了劍的八賢惱火地追上去,幾名衙役也立即跟上,一行人瞬間消失在雨夜裡。

魏召熒走到廳口,暗嘖了聲。

他忘了邢去憂雖是文人出身,但卻身懷武藝,要是讓他給跑了,就怕危及他人的性命,尤其是於懷。

「大人,我等早就發現邢去憂一直向楚知府進言,不管是哄抬農糧價格或是暗吞賑糧,全都是他的主意。」

有人靠近編派邢去憂的罪行,隨即又有另一人稟報邢去憂的惡行,魏召熒聽得只想笑。

真是樹倒猢孫散,這些人倒戈得還真快。

「那麼……晉平縣內的路旁屍骨,劃底是誰至今未曾處置過?」他問。

被點名的晉平縣令隨即顫巍巍地跪下。「下官知罪,下官立刻回縣衙派人處置。」

「不,不勞大人。」魏召熒斂笑的面容森冷威厲。「來人!」

守在廳口的衙役立刻上前。「大人。」

「將五位縣令全部押進牢裡,擇日再審!」

「大人!」

求饒無用,五個縣令一個個如喪考妣,被衙役往外拖著走。

魏召熒別開眼,一思及百姓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而這些官員還在飲酒作樂,通宵達旦,他就怎麼也原諒不了!

半夜,八賢和幾名衙役歸來。

「大人,小的失職,讓他給跑了……」八賢懊惱得要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連一個文人縣令都逮不著。

「算了,既然已經封城,他就注定逃不出這座城,逮到他是遲早的事。」彷彿早料到結果,魏召熒反應平靜。「先回耿府吧。」

「是。」

進了門,卻見耿於懷竟還在廳裡候著。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未去歇息?」魏召熒疑問。

「召熒,情況如何?」

「讓邢去憂跑了。」他邊說邊走往客房。

「是嗎?」

「你不意外?」他回頭望著好友。

耿於懷猶豫了下終究道:「我知道他做了一些事,但並不確定。」

「但你的表情像知道了許多卻沒讓我知道。」於懷是他推心置腹的好友,也是安插在吞雲的內應,關於吞雲的大小事,都是透過他得知的,但他卻有隱瞞……

「知道得多,不見得是好事,況且有些事我不說,你終究也會察覺。」耿於懷略微閃避著他的目光。

「於懷,我一直忘了問你,為何你可以得知邢去憂那麼多事,而他又是為何沒對你起疑?」他和於懷的好交情,就算於懷不說,總會有耳語傳進邢去憂的耳裡,在這種情況下,邢去憂又怎能夠信任他?

「我……」耿於懷苦笑連連。

要他怎麼說?說他有把柄落在邢去憂手上,也因此他必須出賣一些消息給邢去憂?

他多希望召熒可以將邢去憂繩之以法,好讓他不再受他控制,偏偏被他給逃了……

「待你想說時再跟我說吧!」魏召熒歎了口氣,輕拍他的肩。「於懷,不管發生任何事,你都是我的兄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耿於懷沒應聲,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手緩緩地輕觸被他碰過的肩頭。

「正因為是兄弟,我才不能說……」低低的呢喃隨風吹散。

「艾姑娘,時候不早了,該起了來,大人等著和你一道用膳。」

耳邊是丫鬟的輕柔催促聲,可她就是張不開眼,整個人昏沉沈,連動手指都覺得無力。

「艾姑娘?」

清涼的觸感撫上額際,她舒服地微展眉,但也是這動作教她發現,她的頭好疼。

「艾姑娘!」丫鬟的嗓音變了調,之後是一陣腳步聲,她聽到丫鬟喊著,「不好了,艾姑娘生病了!」

生病?不會吧!不是她自誇,她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幾年來連感冒都沒有得過,怎會在這當頭生病?

可是她真的好不舒服……感覺身體像是被灌了鉛無法動彈。

她腦袋混沌,思緒混亂,覺得自己像是要死掉般難受。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聲由遠及近,一道熟悉的氣息逼近,伴隨著溫熱的掌心,教她儘管難受,還是奮力地張開眼。

「找大夫。」魏召熒沈聲吩咐著。

「是。」尾隨而來的八賢立即領命而去。

「怎會突然病了,該不是昨兒個淋到雨了吧?」魏召熒坐在床畔,柔聲問著。

她虛弱地閉上眼,輕搖著頭。

「還是昨兒個上萬花樓替花娘診治的關係?」

耿於懷的揣測教她驀地張開眼。花娘……難道說她被傳染了?可她的抵抗力有這麼差嗎?

忖著,感覺小手被魏召熒握著,顧慮耿於懷的感受,她用盡氣力抽回手。

魏勉熒頓了下,不解地看著她。

「會冷。」她散著謊。

她只是不願意在耿爺面前和他太過親熱。耿爺已經很難捱,她不想落井下石,像在炫耀什麼。

魏召熒目光微轉,睨了耿於懷一眼,狀似沒發覺異樣地問:「和萬花樓有什麼關係?」

「昨天找她幫忙的姑娘是萬花樓的花娘,後來艾姑娘回馬車上時說,有其他花娘也病了,要是一個不小心,可能傳染開來。」

「傳染開來?那是什麼意思?」魏召熒輕撫她燒燙的頰。「艾然,你說得出話嗎?」

「傳染開來……指的是會變成大流行。」難道他們這兒沒有這個詞?還要解釋真的好麻煩,她不想說話。

「大流行?」

那嗓音充滿不確定,像是根本聽不懂她的話意,艾然只好多用點氣力解釋,「就是一個人生了這種病,要是防護沒做好,有的病是具有傳播性的,可能透過唾沫、身體接觸而使身邊的人跟著發病,慢慢地有所接觸的人都會生病。」

說這麼多還不懂的話,她也沒辦法了,她現在只想好好地睡一覺。

說完,她又迷迷糊糊地跌進夢鄉。

聞言,魏召熒驚詫地和耿於懷對看一眼,彼此眸中閃動的皆是擔憂。

「會是如此嗎?」耿於懷眉頭緊蹙,就怕艾然一語成讖。

魏召熒沒開口,只是垂著眼不語,旋即讓人端來水盆,以濕手巾敷在她的額上降溫。

但她身上的高燒卻頑固得可怕,熱度不斷上升,教他感到不安。

慶幸的是,八賢終於回來了,可卻不見他帶回半個大夫。

「大夫呢?」

「大人,大夫走不開。」八賢一臉無奈。

「什麼意思?」

「吞雲城的大夫能找的我都找了,結果城裡的醫館要不是門庭若市,要不就是大門緊閉,問了街坊,就說出診去了……好像一夜之間,這城裡的人全都病了。

魏召熒心頭一緊。「八賢,派屯兵出城去找大夫,越多越好。」

「大人,艾姑娘一個人生病,犯不著找那麼多大夫吧?」八賢憋著笑,主子真是關心則亂了。

「這不是艾然生病的問題,而是城內恐怕爆發瘟疫了!」魏召熒話一出口,耿於懷驚恐地抬頭看著他,八賢也是一臉錯愕。

「瘟疫?」

「還不快去!」

「是!」

八賢一走,房內突然靜默下來。

良久,耿於懷才啟口道:「好端端地怎會爆發瘟疫?」

「恐怕是洪災時罹難的百姓屍體始終沒有處置所致。」魏召熒微惱地握拳。

他未上過戰場,可他聽說過戰場上的屍體要是曝曬多日未處置,便可能引發瘟疫。

該說慶幸嗎?吞雲三月洪災過後,大雨小雨不斷,延緩了瘟疫爆發的可能,但既是水氣充沛,這瘟疫又是從何而來?

「三月洪災,四月暑氣逼人,五月又綿雨不斷,眼前都六月了,也是終日灰濛濛……這種狀況又怎會引發瘟疫?」耿於懷也想到同一件事,喃喃道。

「四月暑氣逼人?」他微愕。

他是五月才回到吞雲的,壓根不知道這之前天候如何,若是如此那就有可能引發瘟疫。

而眼前恐怕得先走一趟萬花樓,將花樓封了,再追問發病之前她們去過何處,如此才有法子遏止瘟疫蔓延。

垂眼看著昏睡的艾然,他心疼不已。早知如此,昨晚他就不該讓她前往萬花樓,偏偏他有公務纏身,又拒絕不了她的請求。而如今處理瘟疫為首要,擒拿邢去憂的事也只能暫時擱下。

瞧他心憐不捨地撫著艾然的頰,耿於懷內心有些發酸地問:「召熒,既然你認為這是瘟疫,那麼,你打算怎麼處置艾姑娘?」

「她由我照顧。」

「你要追查邢去憂所犯的罪,再者現在你恐怕得先尋找瘟疫的源頭,你哪有時間照顧她?」見他垂眼不語,耿於懷只好把臉抹黑當壞人。「看艾姑娘這狀況,她已然發病,我府內除了家眷、僕人,還有邊防軍,人口眾多,要是如艾姑娘所說的傳染開來……這問題可就大了。」

他說得委婉,但話裡透出非將艾然送離的意圖。

魏召熒沉吟著,尋找最佳的法子。

「召熒,我不是要趕你,你也知道瘟疫玆事體大,要是在戰場上一旦染上瘟疫,是要……」

「這裡不是戰場!」魏召熒沈喝著。

「不管是不是戰場,我們的時間必須用在搶救百姓性命和找出瘟疫源頭這兩件事上,而不是顧慮兒女私情。」

「我知道孰輕孰重。」他知道身上背負的責任,但是要他棄艾然不顧,那是斷不可能的。

「那你打算怎麼做?」

「我帶她回魏府。」

耿於懷先是一詫,之後瞭然。「也對,伯母雖然不足大夫,卻精通各種偏方,要是你能請她幫忙,說不準就連瘟疫也能輕易解決。」

多少年了,他總是過門不入,彷彿忘了在這座城裡有著他真正的家,如今他為了艾然願意回家……雖然教人有些不服氣,但這結果是他樂見的。

「我娘嗎?」魏召熒托著額似笑非笑。

對他而言,天底下最困難的事,便是向母親低頭。

可是於懷說的也沒錯,想要萬事兼顧,他也只能低頭請母親幫忙了,儘管很難,儘管母親可能不會理睬他,但他沒有辦法了。

闊別十年,站在家門口,魏召熒竟有些近鄉情怯。

一刻鐘前,他特地差人持帖告知母親,他要帶人回府,雖說回自己家根本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但不這麼做,他好像就踏不進這座宅邸。

「大人,您終於回來了。」伴隨馬車停下的聲音,朱大門立刻打開,露出一張含淚的老臉。

「善福,你氣色不錯。」魏召熒露出溫煦的笑。

打從他有記憶以來,善福就是家中的總管,如今他已年近三十,善福霜白了雙鬢,不過身子看來倒是健朗。

「大人,都十年了,善福能不老嗎?善福還等著您回來,當然要照顧好自己。」善福又哭又笑,用力揩去臉上淚痕,想要接過他抱在手上的姑娘家。「大人,交給老奴吧,老夫人已經差人清了一間客房安置姑娘了。」

「不用,善福,你別靠得太近。」他摟緊懷裡人兒,就怕她身染瘟疫會殃及家中老總管。

善福輕呀了聲,瞬間意會這姑娘在主子心裡的份量,立刻上前引路。「大人也真是的,回自己家中,哪還需要呈帖,這事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要讓人笑話咱們?」

「我要是不派人遞帖告知,你要如何提前準備?」他踏上記憶中的小徑。

紅磚砌的小徑上紫檀花正盛開,哪怕只有一日鮮艷,也要完美落幕。

不知怎地,他心裡突然恐懼起來,不由得摟緊懷裡早已失去意識的人兒,可摟得再緊,恐懼還是從四面八方滲進心底。

他怕來不及,一如十年前,他光耀門楣而歸,卻只等到飄動的白幡。

「大人,就這間房,老夫人已經派人清掃過,被褥都是新的。」善福一進門就掀開被子。

魏召熒立刻將艾然擱在床上,抬眼便問:「老夫人呢?」

「看完大人的帖子後,她一直在後院忙著。」

「後院?」

難道娘沒打算要救艾然嗎?他明明已在帖子上說明了嚴重性,結果娘還是氣怒他的不孝而寧可在後院看她的那些花草?

「人到了?」

比記憶中還要沙啞的嗓音出現在身後,魏召熒頓時一僵。

反倒是善福迎上前去,接過木桶。「老夫人,大人帶回的那位姑娘確實病得極重,一路聞瞧她連眼皮子都沒掀動。」

「是嗎?」關氏走到床邊,輕觸艾然的面頰,雙眉皺起。「善福,備涼水。」

「是,老奴馬上準備。」

她往床畔一坐,拉起艾然的手診脈。

魏召熒睇著她,覺得她既熟悉又陌生。母親待他一直很嚴厲,從小到大只要不順她的心,她可以整整一年無視他的存在,母子情感本來就不和睦,在他忤逆她的意思決定考取功名、娶淑嫻為妻時,關係更嚴重惡化。

幾個月後,上京赴考的他風光歸故里,妻子卻已魂歸離恨天。

母親說淑嫻是急病而死,可打聽後得知根本沒有大夫過府診治,況且母親本身也擅長一些偏方醫術,沒道理淑嫻會就這麼死了,除非母親惡意放任淑嫻病情惡化。

為此,他無法原諒母親而不曾再踏入家中一步。

然而十年過去,母親一頭青絲竟染上霜雪……面貌已顯老態,原本噙在眉宇間的剛烈已被歲月磨損得看不見。

「怎麼,十年不見,連人都不用叫了?」關氏沈聲質問。

他胸口一窒。「娘……」

「魏大人果真是彬彬有禮,就連回自家也要先投拜帖,不知情的人瞧見這一幕,豈不是要以為魏大人是被我給逐出家門的?」平板無波的敘述帶著幾分自嘲。

「娘,我是……」

「老夫人,浴桶到了。」

善福領著幾名家丁,搬進檜木大浴桶,再將已經備好的幾桶井水倒進浴桶裡。

關氏起身,將方纔帶來的木桶往浴桶裡一倒。

魏召熒回頭望去,就見木桶裡是些早已熬過的藥材。

「你們都出去吧。」關氏準備妥當,擺手要僕人離開房間,但一回頭卻見兒子還站在床邊。「你杵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出去?」

「娘,你是要讓艾然浸藥浴?」他拂過水面,觸手沁涼,就怕艾然撐不住。

「這法子是最快的,當然還要佐以湯藥雙管齊下。」關氏淡漠解釋,瞧他還是不肯移動雙腳,不禁沒好氣地問:「怎麼,怕我傷她?要是信不過我,你可以帶她走,我無所謂。」

「不是,我只是想幫忙。」他皺著眉,不想在這當頭和母親針鋒相對。

他該要感謝的。不過是派人呈帖,母親便已將藥材備妥……他心痛暖得發痛,因為自己之前誤解母親而愧疚。

「幫什麼忙?既是要浸浴,你就該知道我要脫去這位姑娘的衣裳,你杵在這裡,豈不是要毀她的清白?」

「我和她,早有……夫妻之實。」他硬著頭皮撒謊。

他想要伴在艾然身邊,再者,憑母親一個人要抱動艾然,也太為難母親了。

「你!」關氏悻悻然地瞇起眼。「好個守禮的魏大人,未婚先毀人家姑娘的清白,這就是你一生秉持的禮教?」

「我倆已經許諾終身。」

「許諾不等同媒聘!你總是自作主張,到底是把我這個娘當成什麼?為何每一件事,我總是最後一個才知道?」

「因為我說了,娘一定會圖止!」他微惱道,「不是一向如此嗎?不管我要做什麼,娘總是反對。」他不想翻舊帳,可是母親卻咄咄逼人。

聞言,關氏唇角微掀,那笑意淒愴不已。

這瞬間,魏召熒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大。「娘……我不是……」

「放心,人命關天,該救的我還是會救,不需要你求。」關氏語聲淡漠,回過身。「好了,把她的中衣脫掉吧,想必你已是駕輕就熟。」

面對母親冷言相譏,魏召熒一臉赧然卻無法反駁。是他自己毀艾然的清白,如今還能說什麼?

徐緩地解著艾然的中衣,才驚覺她竟然沒穿肚兜,教他滿臉通紅,不知道要把目光擱到哪去。

「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你到底打不打算救她?」關氏乾脆接手把艾然的中衣脫掉,就連中褲都扯下。「動作快,把她抱進浴桶裡!」

「唔……」被翻來覆去的艾然不斷發出呻吟,身子也一直縮著,不自魏召熒身上偎去。

「還不快放下去,還是你打算和她一起泡?」關氏不耐地催促著。

魏召熒沒轍,為了救艾然,只能將她的身子擱進浴桶裡,豈料才一沾水,她就發出急促的喊聲,「冷……好冷……」

「乖,待會就沒事了,我在這兒。」魏召熒安撫著她,將她擱進浴桶內,壓根不管水濺濕了自己一身。

「嗚,我要回家……」她開始低聲啜泣。

「艾然,不哭……」他柔聲哄著,大掌抹去她的淚。「我在這裡,就在這裡,別怕。」

冷眼看著兒子對一位姑娘如此溫柔呵護,關氏冷冷地撇撇唇。「好了,去辦你的正事,這兒交給我。」

看艾然瑟縮起身子,不斷低泣,魏召熒心疼不已,哪走得開。

「她的症狀確實是因瘟疫而起,你現在應該先想辦法找出瘟疫的源頭,而不是在這兒女情長。」關氏毫不客氣地指責他。「要是瘟疫無法控制,死的可是無以計數的百姓,你一心為官,到底要為百姓做什麼?」

「我知道。」他咬了咬牙,鬆開艾然的手,但她卻下意識地緊抓著他,吸了口氣,他又拉開她的手,看向母親。「娘,我把她交給你了……她將是我的妻,娘的媳婦,請娘照顧了。」

「放心,這一回哪怕用我的命換她的命,我都會保住她。」關氏冷哼了聲,握住艾然不斷揮舞的手。

「娘,我不是……」

「要是這法子有效,很多百姓也跟著有藥可醫,而你去做你現在應該做的事。」關氏連瞧也不瞧他一眼。

「我知道了。」他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離開之前,低聲道:「不管如何,娘不計前嫌地救艾然,我很感謝娘。」

門開門關,關氏始終沒抬眼,狹長的鳳目浮現一層水霧。

「謝我做什麼?不恨我就好……」她這個當娘的,還能要求他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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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0:52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烏龍一場】

黑暗之中,她彷彿遭火紋身,她極力地想要逃開,但身體像是被困在籠中,再如何爭扎也是徒勞。

她不安、她恐懼,想逃卻逃不了,找不到出路的她,不斷地伸出手,想要得到一個溫柔的回握,穩住她,令她別害怕。

她討厭一個人,她不要獨自一個人,她會怕……

突然,有人握住她的手,那厚實有力的掌心,彷彿要將她的魂魄定在原地,就連她的心也被打得牢固而不再恐懼,而涼意從掌心不斷地傳遞過來,冷卻了她身上的熱。

「艾然,快醒醒……」

驀地,她聽到有人呼喚自己,那嗓音低醉沙啞,殷殷切切幾乎軟了她的心,教她更用力地回握。

而那掌心充滿力量,牽引著她掙脫黑暗,彷彿瞬間浮出水面,重返人間。

「艾然?」

她虛弱地張開眼,頭痛欲裂,就連胸口都痛得難受,可是她卻轉不開眼,有些疑惑眼前的人是誰。

「艾然?」魏召熒輕柔喚道。

「……大人?」不會吧,現在流行頹廢風了嗎?」大人,我不太喜歡鬍子……」

她喜歡乾淨的男人,雖說有的男人留落腮鬍還挺性感的,但總覺得和他不是很搭,可不可以先刮掉?

他不禁被她逗笑。「聽你這麼說,我放心了。」

她皺了皺眉,虛乏地環顧四周,卻發現環境有些陌生。「這是哪?」這房間雖比不上耿府的氣派,但雅致極了,唯一可惜的是,有股奇怪的藥草味。

「這是我的住所。」他命下她額上的布巾,浸濕擰乾再敷上。

「你的住所?」她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來,想了下問:「你家?」

「嗯。」

她無力地閉上眼。家就家嘛,說什麼住所,麻煩。不過……「大人怎會帶我來這兒?」難不成是耿於懷受不了她的存在,把她給趕了出來?

「你生病了,城裡找不到大夫,所以我帶你回府,請我娘為你診治。」他撫著她汗濕的發,喜歡她一臉迷糊又愛嬌的模樣。

「難到令堂是個大夫?」

「不,我娘只是擅長一些偏方,那是我外祖父傳下來的獨門療法。」

她忖著,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問:「之前你見我用地瓜粉加糖沖泡成的水治療中暑,旅是將我誤認為是你的妻子借體還魂,可是這法子其實是你娘教你的吧?」

他沉默不語,等同默認。

「這種視傳偏方,為什麼大人不學呢?」她的確感覺已舒服許多,代表那些偏方是有效的。

「……不想學。」

「真可惜。」她疲累地閉上眼,喜歡他的大掌撫著她的頭。

「艾然?」

張眼,瞧見他擔憂的神色,她揚笑安撫。「我沒事,只是有點累。」雖說身上的熱意減退不少,但還是折騰著她。

「不怕,再喝幾帖藥,你就沒事了。」

她聞言低笑。「大人,你說這話好像我病得很重似的。」

「你已經昏睡三天了。」他啞聲喃著。

「嘎?!」三天?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怎麼會這樣……」難道就像人家說,鮮少生病的人,通常一病就特別不得了?

「你染上瘟疫。」光是這幾日城裡就走了不少人,教他膽戰心驚,就怕她會是下一個必須由他點火燃燒的屍體。

「怎會?」她怔住。

萬花樓的姑娘染病,一個傳一個,她是有想到是某種傳染病,但沒想到竟是瘟疫……

「別怕,你既然已經清醒,那就沒事了。」他握緊她的手安撫。

她喉頭一緊。「大人,你一直守在我身邊嗎?」是因為衣不解帶地照料她,所以他才變成這副頹廢樣?

「我怎能不陪在你身邊?」他握住她的手親吻著。「既然醒了就別睡了,你已經睡得夠久了,知道嗎?」

艾然雙眼濕濡,不敢相信自己能得一人如此疼愛,他如此心疼不捨她,隨侍在側地照料,要她怎能不感動?

不過--

「大人,,你別靠這麼近!」她急著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死緊。

「為什麼?」

「還問我為什麼……瘟疫是會傳染的耶!」雖說她對古代疾病沒研究,但是她記得瘟疫、鼠疫之類的都曾在歷史上引起大流行。「你要是被我傳染該怎麼辦?」

「我……」

「說的對極了。」

門開,傳來關氏的聲音。

艾然望去,只覺得這名說話的婦人和大人長得好像。

「她是……」大人的母親嗎?

「我娘。」

「好年輕,我還以為是大人的姊姊呢!」儘管頭上有幾絲白髮,但是壓根不覺蒼老。

關氏端著水盆走到床邊。「嘴巴好甜的姑娘。」

她已經下令,沒有她的允許,府裡下人不得任意靠近這座院落,為了避免疫情擴散,來這兒時她甚至不帶半個丫鬟,只好事事親力親為。

「我說的是真心話。」艾然試著起身卻是徒勞無功,她的身體還是很沉重得難以活動。「伯母,對不起,初次見面就讓你照顧我。」

「你病人。」關氏淡道,睨了眼還賴在床邊不走的兒子。「魏大人應該還有要務在身吧?」

「我知道。」

「還不快去。」

艾然微皺起眉,總覺得兩人的互動不像是母子,淡漠得有距離感。

魏召熒站起身,攏了攏艾然散落的髮絲。「你好好休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嗯。」她用力點著頭,目送他離去,忽覺陰影襲來,只見關氏替她換著額上的敷巾,又撫了撫她的額,順了順她的發,莫名的牽引著她來來還蓄在眸底的淚。

「怎麼,還很不舒服?沒事的,既然你已經轉醒,就代表這療法是有效的,只要再歇上幾天你就能痊癒。」關氏以為她是因為難受才掉淚,出言安撫著。

艾然聞言,揚唇一笑,淚水跟著滑落。「不是,我只是……從來不曾有人這樣待我,我很開心。」從小她總是羨慕別人生病了有媽媽照料,不像她,為了不給寄宿家庭添麻煩,就算生病也硬撐著。

關氏不禁微愣,想了下在床畔坐下,豈料又聽她道:「伯母,別坐這麼近,要是被我傳染了該怎麼辦?」

「你是病人,又是個孩子,儘管撒嬌吧,管其他的做什麼?再睡一會。」

艾然甜甜揚笑,淚水卻是不斷地滑落。如果她可以成為她的娘,該有多好。

艾然在魏府靜養多日,喝了好幾帖教她想吐卻不准吐的湯藥後,終於可以坐起身。

魏召熒每日都會探視她,只是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在睡,而在她清醒之後,他也差不多要離開,換關氏接手。

一連觀察幾天之後,她發現這對母子果真有心結。

這下該怎麼辦?明明都是那麼好的人,可卻形同陌路。

她發現母子倆的性子極為相似,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嘛!只不過也反倒因此造成阻礙吧。不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倆重修舊好……

「艾然。」

「大人,你回來了。」一見魏召熒,她立刻眉開眼笑。

她想他,真的好想,好想賴在他身邊撒嬌。

「你怎麼坐起來了?」他走近,替她掖好被子。

「我好多了,而且老是躺著,躺得我骨頭都痛了。」她撒嬌道,壓根沒發現自己的嗓音不自覺地嬌柔起來。

「坐會兒就好,好不容易轉好了。」魏召熒坐在床畔,與她對視一笑。「氣色果真是好多了。」

「可是大人的氣色變差了。」她抬手輕觸他的頰。「瘟疫的事還是很棘手嗎?」

「還好,上次你提點我要查水源,所以我已經暫時截斷沇水進入吞雲城北,只是不知道井水安不安全?」他微閉著眼,喜歡她的小手輕貼著他的頰,她的情意像藉由這個動作流進他的心。

「那……那些已經染上瘟疫的人呢?」處理傳染病的不二法則,就是防堵感染機會和完善的醫療。

「該說控制住了吧。」他握她的手,輕柔摩挲著。「托我娘的福,她用醫治你的法子,醫治其他也染上瘟疫的人,患者的病情明顯好轉,也總算教人鬆了口氣。」

「哇,伯母真的好強。」她由衷道。

治療瘟疫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她真想把這絕活學起來,免得哪天失傳。

「是啊,她一向很能幹,我爹去世後,她一個婦道人家撐起這個家,外務家事一手打理,只是不再揚旗行醫,只有知曉她會醫術的人才會找上門。」他目光淡漠,彷彿說的是個不相干的人。

「大人……」

「嗯?」

「你恨伯母?」

魏召熒一怔。

「這不用算,依你之前不想回家的反應,再對照你現在的態度,這事不難猜。」她趕忙解釋,免得他真以為她是個神算。

「我不知道。」

艾然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真是奇怪,她明明就沒設定他們母子失和,而看他們互動這麼僵,要她置身事外也真是太為難自己。

魏召熒扳動著她的指,半晌才娓娓道來那些過往。

母親對他的教導非常嚴厲,一心希望他可以承襲衣缽,但他大概是被逼過頭,心生反抗,就在那時,他認識了淑嫻,她性子開朗,兩人說話又投契,他受她吸引,也慢慢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想當官,為百姓請命,淑嫻極為贊成,但母親卻極為不悅,儘管如此,他還是娶了淑嫻,再上京赴考。

然而,回來迎接他的是一樁悲劇。

艾然聽完,愣得說不出話。

「很荒唐吧!」她的反應教他以為她也難以接受這種命運。

但事實上,艾然之所以呆住,是因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故事會不會走樣得太嚴重?

那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嗎?她當初故意說成妻子,沒想到他真的已經娶妻,而且他的妻子不是死於山賊之手,而是急病而亡?

誰來告訴她,到底是誰改了她的稿子?

不對,她還沒寫完,她只寫了開頭而已,會不會是因為這樣,再加上她的介入,所以故事整個大搬風了?

「所以,你說,我該怎麼面對她?」

她目光呆滯地看著他,腦袋還卡在某個環節裡動彈不得,慶幸的是,她向來能一心數用。「可是,我覺得伯母不是這樣的人啊!」反正那些問題,可能是由於某些因素而造成的變化,她不需再多想,重點是這對母子。

伯母人很好,會摸她的頭安撫,儘管語調沒有起伏,但是透過肢體的接觸,她能夠感受到她的真誠。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又沒有爹娘。」她笑道。

什麼管教問題,什麼親子關係,她從沒經歷過,確實是不懂。

魏召熒聞言,心疼地摟著她。「你有我。」

她把臉貼在他肩頭上。「嗯,可你還是比我幸運,你有我,還有你的母親。」

「艾然,帶你回來是我最不願意的事,我不想再提及跟我娘有關的話題。」冰涷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不願意她為他瞠這淌渾水。

「這樣聽起來好現實喔!」她哀怨地將他稍稍推開。「有利可圖才靠過來,要是無利可圖便不想往來……大人,你不覺得做人如此,有違孝義?」

「艾然……」

就算他臉色發沈她也不怕,有些話要是不說,會把她給悶死。「大人,我只問你,當初發現妻子猝逝時,你問過伯母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有必要問嗎?」他哼笑。

她無力地垂下肩。「大人,人都難免有成見,而且有成見,看人看事便會有所偏頗,就好比一開始你對我也很有成見,不過你對我就不會那般以偏概全,硬要把我想得惡劣不堪。」

「那是因為我們相處過一段時日。」她是什麼性子,難道他還會摸不清。

「這就好玩了,你跟伯母的相處時間不是更長嗎?那麼長的時間裡,你到底是看見了什麼?」

「我……」

「大人,問題不是出在你妻子的死,而是打從一開始你就是在撒嬌耍任性。」她是不太想把他想得那麼幼稚,可是他真的是太彆扭了,彆扭到最後,只是壞了母子感情。

「你說什麼?」像是無法接受她的用詞,他微惱地站起身。

艾然歎了口氣,有時候也忍不住討厭自己的雞婆。

「大人,你說過,我不曾失去過,所以我不懂失去的感受,一如我不曾擁有過,我也不懂擁有後的衝突是什麼滋味,可是我要是有個娘可以和我拌嘴,光是想像就很開心呢!大人永遠不會懂,有個親人在旁,對我而言,是多麼奢侈的事。」

魏召熒面上訝然。

他不曾設身處地想過艾然的感受,只因他太過得天獨厚,所以他無法體會她對親情的渴望。

理所當然該擁有的,她卻不曾擁有過。

「大人,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只是總覺得事情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再者伯母對我確實是照顧有加,就憑這點,大人對伯母的態度是不是該改善一下?」

他們母子的個性太過相近,同樣頑固而好強,誰都不肯退讓一步,才會將彼此逼進死巷。

魏召熒沒搭腔,只是又坐回床畔,輕扯著她的被子。「就算是坐著,也要蓋妥被子,否則風一吹,恐怕又要染病。」

「哪來的風呀?門窗緊閉,我是在坐床牢耶!」六月天了,很熱耶。

「說什麼床牢。」他低笑,抬眼瞥見她中衣微敞,依稀可見她酥軟的胸脯,心跳加速,他微赧地別開眼,囁嚅道:「衣襟……鬆了。」

她愣了下,趕忙往胸口一遮。要命,她不習慣穿肚兜,所以睡覺時都會把肚兜脫掉只穿中衣,是說,她從昏解中清醒時,發現自己的衣衫被換過了。

這真的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啊……

「大人,你看到了吧?」她羞紅臉問。

「沒。」他直視門口方向,目光不敢亂動。

「我說的是我泡藥浴的那天。」伯母跟她提過藥浴的功效,可她也想過,憑伯母是不可能將她抱進浴桶裡的,而且聽說泡藥浴要脫光光,所以她現在底下也是涼颼颼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給她褲子穿,一直保持這樣,她也會害羞好不好。

「那是情非得已。」他羞紅雙耳。

看得她是又害羞又好笑。現在是怎樣,為什麼他比她還難為情?

她忍不住探手一觸他的耳,他卻嚇得立刻躲開,她這才發現就連邦張俊臉也是紅通通一片。

「大人,你不是被我給傳染了吧?」臉紅成這樣,要不要緊?

魏召熒羞赧無語,正不知如何應對時,門板突然被推開,關氏走進來,而八賢在門外候著。

「魏大人,你的隨從找你。」關氏冷睨一眼,逕自端著一碗湯藥走到床畔。「你臉怎麼紅成這樣?」

「沒什麼……我有事先走了。」話落,魏召熒幾乎是火燒屁股地走了。

八賢忙快步跟上,附在他耳邊低語,門在他們身後被關上。

關氏收回視線,將藥碗遞給艾然。「喝吧,要是有食慾的話,晚點喝點粥,有體力才會復元得快些。」

「好。」她接過手,毫不囉唆地就口痛飲,要是不知情的人見了會以為這是碗甘醇的茶水。一喝完,她眉眼不皺,揚笑撒嬌地道:「糖……」

那模樣逗笑了性子偏冷的關氏,將掛在手上的錦囊打開,取出一顆蜜飴,如往常般直接餵進她嘴裡。

「謝謝伯母,這個好甜呢!」她滿足地笑瞇眼,將蜜飴含在嘴裡滾過每個苦澀的角落。

瞅著她半晌,關氏在床邊坐下。「能遇到你,也算是他的造化。」

艾然偏著螓首細細分析這句話。這是否代表自己獲得支持的暗示?

「伯母,你怎麼也叫大人『魏大人』?」她笑臉迎人地問。

好吧,她承認,她並不是很清楚這些稱謂,可母子間如此相稱,是代表生疏和刻意吧?

「人家是御封的一品暗察史,饒是我也得冠上稱謂,不是?」關氏不以為意地聳肩。「喝了藥就躺一下吧!晚膳時我再叫你。」

「伯母。」見她要走,艾然趕忙拉住她。

「怎了?」

「我……想要沐浴,換個衣袍。」她咬了咬牙,不敢相信自己竟敗下陣來。

看來他們母子關係變差,伯母也要負上一半的責任。本來想追問他們之間的嫌隙,可伯母的目光淡漠得教她實在問不出口。

「現下還不適沐浴,不過倒是可以擦身,至於衣衫……等我一下。」

「好。」

她乖乖地坐在床上等,不一會兒便見關氏端了盆水和一套衣袍走來,她忙要起身接過,卻被關氏一記眼神給硬是釘在床上不敢動。

好強的霸氣啊……伯母在這時代裡,肯定是個教男人也不敢小覷的鐵娘子。

關氏擰乾布巾才交到她手上。「大略擦一下就好。」

「喔。」

「這套衣裳是我年輕時穿的,你穿的話恐怕短了些,但暫且湊合一下吧!」關氏拉開一件天青色繡鴛鴦的襦裙,再搭件月牙白繡食紋短帔。「看你大概也不會穿這衣裳,待會我再幫你穿。」

「謝謝伯母,你人真好。」艾然感動道。

瞧,伯母和大人根本就是同種性子嘛,外冷內熱的!

「好嗎?有人可是嫌棄得很。」關氏哼了聲,坐在床畔審視衣裳可態綻線。

「伯母是指大人?」她擦著頸項,佯裝漫不經心地問。

關氏橫睨一眼。「年歲長了些,說起話來倒懂得拐彎抹角。」

艾然垂下臉,突然發現和伯母過拍壓力好大,可是意圖都被看穿了再收口也矯情,不如放膽問了。

「我聽大人說了些事,所以我想問伯母,」嗚,可不可以別這樣瞪她?她有點怕怕。「那個……大人的妻子應該真的是猝死的吧?」

關氏微揚起柳眉。「你認為呢?」

「應該是。」

「那就是吧!」她似笑非笑地撥弄著衣裳上的繡樣。

「那伯母為何不跟大人說呢?」

「說了,他就信嗎?」她掀唇笑得自嘲。「那孩子總是不信任我,打從他爹去世之後更變本加厲,我要他繼承衣缽,他偏說要考取功名,我要他別娶身子骨不好的淑嫻,他偏要娶,之後還將她的死全怪到我頭上……我能怎麼樣?」

艾然眉頭微微皺起。「伯母,聽你的說法……難不成你打從一開始就發現淑嫻的身子有恙?」

「那孩子有心病,心病最難醫治,所以我不希望他娶她,就怕他嘗到和我同樣的痛,注定要送她走,可他偏不聽。」關氏輕歎一聲。「如果能救,我又何嘗不願意救?但那孩子病發得突然,即使我平日已經用一些護心的藥材替她養身也沒用,她的底子太差了,在那孩子走後,召熒一次也沒踏進這府邸,就連他二十歲戴冠之禮都沒回家舉行,可以說傷透了我的心。」

艾然連連搖頭,但聽到後來時,像是聽出些許古怪之處,她皺眉問:「伯母,大人不是二十歲考取功名的嗎?」

「誰說的?他十七歲娶妻,十八歲就考取功名了。」

艾然一怔,螓首微偏。「不對,大人跟我說過,他十年沒回家,這樣算起來……」

「他今年二十八,有問題嗎?」

「二十八歲?」怎會,她設定的是三十歲呀!大人要是二十八歲,那不就……小她兩歲?

「有問題?」

「……沒有。」她心底有種說不出的怪,小手撐著床沿,卻突然摸到一塊硬物,直覺拾起一瞧。

那是塊玉,通體潤白,上頭穿孔繫了紅線,底下還雕了字。

「這孩子也真是的,竟連大印都遺落在這。」關氏本要接過手,卻見她盯著玉發愣。「怎了?」

「魏召熒……」她怔怔地看著印上魏召熒三個字,她呼吸急促,就連心跳都快停了。

「有什麼問題嗎?」關氏皺眉問著。

「八千女鬼?!」她尖聲叫喊。

不會吧!怎會是這個魏?!應該是校尉的尉呀!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八千女鬼,真是太晦氣了!」

「不是,我……」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死死地瞪著印上的名字。「怎會這樣?他叫魏召熒而不是尉造尹?!」

「你到底在說什麼?」

「他……」艾然混亂了。

這裡不是她筆下的世界嗎?明明就是金鄔的吞雲城啊……突然,她想起吞雲知府呈上的帳冊上寫的是「金烏」,而她以為的按察使--

「伯母,大人身為暗察史,那個暗,是不是黑暗的暗?」

「是啊,有問題?」瞧她臉色忽青忽白,關氏擔心地撫上她的額。「你到底怎麼了?這些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像是被雷劈到,她半晌吐不出半句話。

魏召熒,不是尉造尹;金烏,不是金鄔;暗察史,不是按察史……天啊,老天在整她是不是?!

給她這麼多的巧合,害她以為穿越到筆下的世界,結果竟是烏龍一場?

可是吞雲城確實三月發生洪災,而且她這張嘴靈驗得要命,難道說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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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1: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四章.【失去的滋味】

從八賢口中得知耿府遭竊後,魏召熒便立刻趕來關心。

「於懷。」

一聽他的叫喚,正出神想事情的耿於懷徐緩抬眼。「召熒,你怎麼來了?」

「是他幹的吧?」打從邢去憂不知去向之後,他便要八賢在耿府駐府防範。

只是一但入夜,八賢隨他回府,耿府的護院戒備稍嫌鬆散,也難怪讓熟知耿府地形的邢去憂如識途老馬闖入。

「應該是。」不愧是多年好友,魏召熒這麼說耿於懷就知道他指的是誰、是何事,耿於懷拍了拍手,廳外丫鬟隨即備上茶水。

「除了弓箭外還有什麼?」魏召熒在他身旁落坐。

「……火藥粉。」耿家幾十年前便研發出一種在箭頭塞入火藥粉的箭矢,點上引信後,會在射出時爆炸,威力雖然比不上一般火藥,但在對陣時有這種武器,助益頗大。

「真是個狡猾之輩,已封城十天,至今還是找不到他的下落。」魏召熒頭痛地揉著額。「原以為布下天羅地網,要逮他形同甕中捉鱉,誰知道他會如此頑抗,甚至還到耿府偷取火藥粉和弓箭。」

「召熒,你要小心防備。」耿於懷面有擔憂。

「你才應該要小心才是。」東窗事發後,邢去憂必會認為於懷是牆頭草,拿他開刀。

「不,我之於他代表的頂多是一份背叛;但你對他而言,已是一份仇恨。」

「仇恨?他要是不做得天怒人怨,我又何必這麼做?」簡直是不知反省,邢去憂終究得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價。

「不,我曾聽他說,當年他是被戶部貪污案牽連變成替死鬼,才被貶來地方,而他認為是你參他的。」

「敢做就要敢當,他收下賄款時,就該料到有東窗事發的一天。」魏召熒歎了一口氣。「他是聰明的,可惜沒用在正途上。」

耿於懷默然不語,半晌才問:「你和八賢人都在這兒,那你府上可有布下人手?」如果他沒記錯,有的屯兵派往城北沇水岸邊,有的則分派到晉平縣去,如今留在召螢身邊的人手肯定不多,否則不會連八賢都得等地到耿府巡邏。

聞言,魏召熒黑眸閃動了下,喊道:「八賢,回府!」

艾然穿著關氏為她準備的天責色襦裙,坐在床邊發呆。

實在是太巧了!

雖說天下本就無奇不有,但是這種狀況也真的只能說太神奇了,話又說回來,難怪覺得故事愈來愈走樣,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她筆下的世界。

想通之後,她腦袋裡沒有爆發性的情緒,也沒有任何恐懼和失落,只是淡淡的平靜。

這也許是因為大人的關係。他在身旁,讓她毫無恐懼。

而且這麼一來……她驀地站起身,雙眼發亮!

她不是小三!她沒有喧兵奪主,成為故事中的小三!

今後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大人在一起,壓根不需要心虛內疚。

思及此,她如釋重負,再也不用背負著罪惡感。

正歡喜著,門外突然傳來類似石頭輕敲的聲音,她愣了下,朝那看去,天色陰霾,不見半個人影,但不過一會兒,又有同樣的聲響。

幾乎是不假思索,她起身推開了門,就見有石頭落在門邊,她環顧四周,卻不見半個人影,反倒是從對面小徑瞧見正端著晚膳走來的關氏。

「不是說了不能吹風嗎?」關氏低罵著。

被罵,她也不以為意,還想反正都被罵了,倒不如幫伯母端晚膳好了,總不能老是讓長輩服侍自己。

然而,才走了一步,咻的一聲伴隨著嗡嗡聲,然後是啪的一聲,她呆住,側眼望去,竟見一支箭就插入她剛所站位置的門板上。

這是怎樣?

「艾然,快跑!」目睹這一幕,關氏手上的木盤一丟就朝她奔來。

跑?她個田徑好手,跑起來肯定快,問題是她有點腿軟,她有點嚇到了……

「艾然!」

魏召熒的嗓音傳來,瞬間彷彿將力量注入她癱軟的腳上,她拔腿狂奔,身後立刻又落下箭矢,一支、兩支、三支……她跑得不夠快,又或射箭的人根本是在玩她,一開始放慢,後來就加快速度,像是要置她於死地,釘住了她的裙擺,急奔中她失去平衡,往前撲去,裙擺撕裂,膝蓋掛綵。

但是射箭之人似乎還沒打算放過她,凌厲的嗡嗡鳴響再度傳來時,她把自己蜷縮起來,放聲大喊,「大人!」

救命啊……別鬧了!這不是夢,不是遊戲,更不是書中故事,那箭要是射入身體會死人的好不好!

就在她怕得瑟縮不已時,一抹陰影落下,截去嗡嗡鳴響,然後她聽見他喊道:「八賢,中庭樓台上!」

「是!」

她驚魂未定地抬眼望去,逆光中他高大威猛,面若桃花卻又威凜懾人。

「你沒事吧?」他徐緩蹲下,輕柔地將她摟進懷裡。

她本來驚懼極了,但一被他摟進懷裡,才發現他竟比她還害怕。

他看似若無其事,可是他的心跳又急又重,身子微微顫著,就連呼吸也放得極輕,彷彿歷經了比她還驚悚的險境。

「大人,我沒事。」她嚇得淚都掛在眼角上,可卻被他的擔憂給逼回眸底。「就說我跑得很快吧!」

看她驚魂未定還在意他的感受,魏召熒不禁更加心疼。

「等等再話,先抱她進裡頭,先讓我看看她的腳。」關氏走近,輕咳了聲。

「伯母,你不要緊吧?」她急問。

剛剛看伯母朝她跑來,她嚇到心臟都要停了,更怕意外是發生在伯母身上。

「被他給攔著,還能有什麼事。」情急時刻,兒子將她攔下,護在身後,她心底暖著嘴上卻依然彆扭。「動作快點,魏大人,天曉得府裡還有什麼埋伏。」

魏召熒聞言,隨即將她打橫抱起,快步走進房內。關氏掀開她的裙擺,就見她膝蓋都摔傷了,流了不少血,可見這一撲摔得頗嚴重。

魏召熒不忍的別開眼,眉目冷凜著。

在關氏替她上藥時,她忍不住吃痛地哇哇叫著,「奇怪,我到底是得罪誰了……該不是廣源的秦老闆吧?不過是多訛了他幾兩銀子,有必要痛下殺手嗎?還是尋陽的邱掌櫃?可是犯不著跑這麼遠報仇吧?」

實在是太不符合投資報酬率,況且她雖然以神棍之姿騙了點錢,但也確實替他們解決了麻煩。

關氏皺眉。「你得罪了那麼多人?」

「呃,也不算得罪吧,反正那些人也不是什麼善心人士,多跟他們收點銀兩,是替他們佈施做功德,他們應該要感謝我。」她吃痛地微瞇起眼。

魏召熒靜靜地聽著,滿心愧疚。

她壓根沒懷疑到他身上。邢去憂是針對他而來,所以蓄意傷他最看重的人。只是他也真的太不小心,沒料到狗急跳牆。

看來,這兒已經不適合讓艾然繼續待下去,要是因為她而傷到娘,以她的性子恐怕無法原諒自己。

「艾然,待會咱們到你義父母家一趟吧!」他尋思片刻道。

知府之死和邢去憂在逃,這些事發生後她正染病,所以並不知情,既是如此,那就隱瞞到底,免得教她心生恐懼。

趁著她出城時,他才能毫無砠礙地將這事給解決。

「咦?」這麼突然?

「這場瘟疫也不知道有無擴散出城,順便探探也好。」

在八賢回報沒逮到人後,魏召熒立刻帶著艾然出城。

雖然他把理由說得很漂亮,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

就算想確定城外是否有人染上瘟疫,也犯不著在她遇到暗算後便急著送她來吧?她心裡覺得不踏實,但想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

「天色都暗了呢!」看著外頭的天色,她狀似漫不經心地道。

「是啊。」魏召熒橫過她身旁,放下車簾。「別吹風。」

「大人,你待會要在我義父母家過夜嗎?」輕拉著他的手,彷彿只要多靠近他一點,就可以驅散她心底的不安。

「不,你義父母那恐怕沒有多餘的房間給我睡。」

「我房間啊。」她說得理直氣壯。

魏召熒怔了下,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負責駕馬車的八賢已經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等到洞房花燭夜嗎?」

艾然一怔,意會後小臉緋紅。「你無恥!腦袋只裝了這些嗎?我只是想留大人過夜,你思想一定要這麼齷齪。」說得好像她在邀大人上床,傳出去能聽嗎?

「照你那說法,就是這麼齷齪。」

艾然倒抽口氣。這傢伙,太久沒調戲他,他忘了誰才是老大是不是?「哼,對一個腦袋簡單,四肢也不發達的人說再多都是白搭。」

「你說誰?」

「看誰回我話嘍!」她聳聳肩。想跟她鬥,再去修煉個五百年吧!

「你!」兩次讓邢去憂給溜了,已經在他心底形成無法抹滅的傷,偏偏這妖孽還要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夠了,八賢。」魏召熒淡聲阻止。

瞧她能和八賢抬槓,代表她身體確實是恢復差不多了,但再說下去,萬一八賢一時口快,將城裡的消息都給道出,就怕到時候她不肯留在城外了。

八賢悶著氣,故意加快馬車的速度,報一點老鼠冤。

他的惡作劇整得艾然東倒西歪,頭都快要暈了,但還沒罵出口,她已經被一個溫柔的懷抱給穩住,於是她很自然地往他肩頭靠去。

魏召熒瞬間僵硬起來,俊顏赧然。

「大人,你什麼時候才要來接我回去?」打從認識他後,一路相伴,他們幾乎是晨昏共度的,如今要暫時別離,她有點抗拒。

「約莫三、五天吧!」

「這麼久……」

「很快的。」待將邢去憂逮住,也將城裡瘟疫控制住,他才敢讓她回到城裡。

艾然沒再開口,只是疑惑他的做法。

不一會兒到了她義父母家門口,魏召熒牽著她一道下車,她突然指著天空。

「大人,今天又是滿月耶!」

他抬眼望去,果真瞧見一輪明月掛在天際,一如她給他的柔和感覺。

「艾然,你回來了。」

有人喚著,她回頭親熱喊道:「爹。」

「用過晚膳沒?」林老伯面露笑容。

「用過了。」

「那真是可惜了,你娘今日準備了你最愛吃的炙燒魚呢!」

「沒關係,我可以再吃一點。」儘管食慾不怎麼好,但可以勉強再塞一點。

魏召熒緩緩回頭,不知怎地,總覺得有哪兒不尋常。

這位老伯看似熱情,但卻像壓根沒發現艾然瘦了一圈,而且上次到來時,他待艾然的態度稍嫌冷漠,怎會今兒個如此慇勤?

甚至還準備了她愛吃的菜,彷彿早知道她會回來……

「大人。」八賢跳下馬車前座走來。

「嗯?」

「有股刺鼻的味道。」

魏召熒聞言,嗅著風中夾雜的氣味,那味道極淡,微微刺鼻,「火藥粉?」

「很像。」

他神色微凜,想起艾然提過邢去憂曾到這兒賑災!

「該死!」他低咒了聲。

他竟把這事給忘了,但是邢去憂先前還在城裡,如今就來到這,時間上有些兜不攏,無論如何,艾然的義父反應有些古怪,不得不防。

暫時打消先回城裡的念頭,魏召熒跟著進屋,觀察著艾然的義父母反應,最終決定留下過夜,但卻不是住在她房裡,而是在馬車上。

而在用過膳後,艾然不知是大病初癒還是怎地,隨即沉睡入夢。

待林家燭火一滅,他便和八賢去尋找氣味來源,繞到屋突然聽到細微的對話聲--

「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橫豎她跟咱們非親非故,只要點上這麼一把火,咱們能拿著錢到城裡過好日子。」

「可是……」

「你該不會和那丫頭真有了母女情?哼,一個來歷不明的老姑娘,莫名認爹娘,這根本就有問題,沒必要同情她。」

聽至此,魏召熒手微使勁,便將那竹窗給推落,嚇得房內兩老驚站起身,錯愕地瞪著他。

他目光落在林老伯手瓶,眉頭緊擰著。

「為何這麼做?」他問。

「不知道魏大人的意思是?」

「還想狡辯?」他好替她不值。

在廣源縣時,她特地挑了兩匹布,說是要給爹娘的,買了最好的米,也說要給爹娘,走到哪看到啥,都記著要替爹娘備上一份,可她的爹娘卻是這樣待她的……就算來歷不明,就算毫無瓜葛,可總是相處一段時日,他怎能如此狠心無情?

為了一筆錢就要置她於死地,要是她知道此事,心裡該有多痛?

她比誰都渴望爹娘,可是他們卻心狠手辣至此……不需要追問是誰要他這麼做,他心裡已經有底了。

林老伯嚇得往後一退,手一抖,手中姿瓶掉落在地碎裂開來,散了一地粉末,有些飄到床邊燭火,瞬間爆開火焰,蔓延到碎片附近,發出轟然巨響,火舌竄起,伴隨著林氏夫婦的慘叫聲。

魏召熒本能的要救人,可方才林氏夫婦的狠毒話語令他的動作僵了一下,這片刻猶豫,便已來不及了,火焰吞噬了屋內的一切。

他急忙退開,繞到另一頭將艾然抱出。

火藥粉燃起的火勢極為猛烈,眨眼就能燒燬整間茅屋,而他沒有多餘心思去管那對夫婦。

那般喪盡天良,他們豈不是死有餘辜?

但才抱著艾然上馬車,火勢引起附近百姓察覺,陣陣吆喝聲教艾然驀地轉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睡眼惺忪地問他,突然瞥見外頭火光燦亮,仔細看去,那置身火海中的竟是她義父母的茅屋。

「著火了,趕緊救火!」

外頭有人喊著,有人提著桶子到井邊汲水。

「大人!」她緊抓著他。「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爹娘呢?」

魏召熒緊抿著嘴,不敢道出實情。

「大人?」她不解地看著他,用力地推著他。「走開,我要下去,我要救我爹娘!」

「利去,來不及了!」他趕忙拉住她。

她橫眼瞪去。「說什麼來不及?還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只要肯做一定都來得及!

「我抱你出來,已經來不及再回去救他們。」

「你為什麼不救?可以救我,一定來得及救他們,就算不救,也應該要找人滅米才是!」她吼道,不知打哪來的蠻力竟將他推出馬車,隨即自己跳下馬車,加入滅火的陣容。

「大人,你為何不跟她說?」八賢氣惱不已。

「不准說。」

夜色中,眾人忙於救火,然而火勢早已一發不可收拾,風助長著火焰,燒得如此妖野,如此觸目驚心。

漫天大火在艾然面前化為點點星火,梁落牆倒,早已辨不識不出它原本的模樣。

艾然跪坐在燒燬的房前,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嗓音像被悲傷梗在喉口,一併堵住她的心,教她喘不過氣。

「你別傷心。」魏召熒走到身後,想要將她扶起。

「別傷心?」她啞聲喃著。

安慰人的一句話,可是此刻聽來卻是刺耳得要命!

「艾然……」

「你要我怎麼不傷心,他們是我的爹娘,就算沒有半點血緣關係,可是他們是我來到這兒之後,第一個對我伸出援手,第一個給我一口飯吃的人……就像爹娘,就像爹娘……」她難忍悲痛。「可是沒有了,再沒有人會像娘那樣摸摸我的頭,告訴我不要緊,告訴我不要怕,沒有了……」

心裡彷彿被刀子剮著,痛得她發顫,痛得她失去理智,痛得她向來不輕易滑落的淚水徹底決堤。

「有我,你有我。」他緊緊地摟住她,像是要分擔她的悲傷,儘管他很清楚為那對夫婦傷悲根本不值得。

「不一樣……」她聲淚俱下地喊著。「不一樣啊,大人!我想要爹娘已經太久太久了,我想要的是屬於我的親人,他們就是我的親人,你到底懂不懂……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魏召熒抽緊下顎,雙手輕告著她的肩頭。

「大人……你為什麼不救他們?為什麼不救?!他們兩個老人家,沒有子嗣,相依為命,他們、他們不該落得這個結果,你明明發現火災,你可以救的!」她不懂,不能理解。

她愛他,所以一併喜歡他的母親,可為何他沒有用同樣的心對待她爹娘?他不會不知道她有多渴望得到爹娘!

明明來得及的,為什麼不救?!

是故意的吧,是故意的吧!為什麼?!

魏召熒一逕沉默。他所知道的,一旦說出口,只是再傷她一回罷了。

「還是我曾快人快語傷過你,所以你現在是加倍地還給我?」

「你說什麼?」他微愕。

「大人,我現在懂了,我懂得失去的感受了!」她曾經雲淡風輕地勸他釋懷,可痛失至親,豈是這般容易忙懷?「我已經懂了……你是不是可以把我的爹娘還給我?!」

魏召熒狠攬濃眉,任由她在懷裡哭喊拉扯,直到她倦了累了,倒在他的懷裡。

「大人。」八賢單膝跪在他身旁。「艾姑娘只是一時難以接受這種結果,失去理智罷了,大人別放在心上。」

魏召熒垂眼,輕撫著她的發,看向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的茅屋。

如此結果,他壓根不疼惜,只是艾然的傷悲卻是他無力負荷的。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認為總好過被她發現,她的義父母為了錢欲置她於死地。

喉嚨好痛,眼睛好澀。艾然緩緩地張開眼,熟悉的床頂,讓她一眼就認出這裡是魏府。但眼一張開,淚水又馬上淌落。

痛像是鏤在體內深處,只在哭累入睡後短暫遺忘,一旦張開雙眼,又那般鮮明地拉扯著她的心。

原來,失去竟是如此的痛,哪怕只有幾個月的感情,一旦認定了,就是她的親人、她的爹娘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昨晚的大火彷彿還在她胸口蔓延,燒得她難捱,她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恨大人竟然……她突然一頓,想起昨晚對他的指責。

翻坐起身,她用力地抹去淚水。

不對,昨晚是在遷怒,對大人而言太不公平了,她必須向他道歉才行。

想了想,她起身外出。

天色看起來接近中午,艷陽好刺眼,而門外竟有屯兵守著,她不禁愣了下。

「大人有令,艾姑娘不得外出。」屯兵如是表示。

「大人在哪?」

「中庭的涼亭內。」

「我要找他。」說著,逕自往前走去。

除了跟他道歉外,她還要把事情問清楚。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為何要派人守在她門外?

「可是……」

「你們可以跟著我。」

聞言,兩名屯兵對看一眼,快步跟上。

艾然循著小徑走去,林木扶疏間,可見涼亭內坐著幾個人,不知道在談論什麼,傳來斷續又刻意壓低的嗓音。

「你沒設法嗎?」

「我根本就沒必要救他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你有意迎艾姑娘為妻,豈能對她的父母見死不救?」關氏板起臉,不敢相信兒子會惡劣至此。

「就算時光倒轉,我的決定一樣不會改變。」

「你!」

「大人,你為何……」

「八賢,閉嘴!」魏召熒沈聲低斥,隨即壓低聲音道:「現在不管怎樣,要馬上將艾然送走才成。」

坐在他身旁的耿於懷沉吟道:「召熒,我倒覺得不需要急於一時,留下艾然,說不定可以利用她……」

「我說了,把她送走。」魏召熒目色冷冽。「於懷,麻煩你了。」

「何必麻煩他?」裹著嘲弄笑意的冷嗓教魏召熒驚詫望去,就見艾然自樹叢後走出。

「艾然……」

「我有腳,可以自己走,不需要任何人送。」她朝亭內的人一鞠躬。「這段時間,麻煩各位了,我不再叨擾。」

話落,她轉頭就走,態度決絕毫不戀棧。

「艾然!」魏召熒起身,飛步將她攔住,但才握住她的手就被她狠狠甩開。

「還留我做什麼?你不是要我走嗎?」她聲嘶力竭地吼道,硬是忍住在眸底打轉的淚。「還是你決定聽從耿爺的建議,利用我再做其他事?」

他不值得她為他掉一滴淚!

「我沒有!」

「沒有?那我剛剛聽到的是什麼?」她悲痛到極限,反而笑了。「魏大人敢做不敢當嗎?」

如今回想,種種跡象早就顯示他是有意利用她做什麼,否則他這樣淡漠、不喜與人打交道的性子,豈會那般良善地邀一道回吞雲?

尤其是官宴……雖然不懂他的用意,但如此一來,晚兒個有人要暗殺她,不就合理了?她沒跟誰有深仇大恨,不會有人狠心地想要她的命!可如果事關那些官員,那就難說了。

「一開始我確實是這麼打算,可是後來……」

「你還是讓我去了官宴。」

魏召熒真是百口莫辯,而耿於懷想幫他說話,又怕火會燒到自己身上來。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怕艾然氣頭上會將他對召熒的心意說出。

「也正因如此,晚晚才會有人想要我的命,對不對?」她笑得淒惻。因為心動了、愛昏頭了,所以有些事明明有跡可尋,她不曾懷疑過,全心全意地相信他,直到如今回想,才發現他竟是如此可怕。「你從沒跟我提起那些官員的事,你是故意不讓我有所防備,又不讓人保護我,你就是要我當餌,壓根不管我的死活……」

「……你是這麼認為的?」他心痛不已。

「我不知道……」她泫然欲泣。「但就算利用我也好,不管我的死活也罷,是我自願幫你,有什麼後果本就該讓我自己承擔,我沒有怪人的權利,可是……你為什麼要說,就算時光倒轉,你的決定還是不會改變?」

傷她最深的是這句話,是他對她義父母的薄情寡義……這意謂著,他確實有機會可以救,可是他卻放棄了,而且還這般冷酷無情就像認為他們該死一樣。

魏召熒有口難言。

「至少告訴我為什麼吧……」她還記得他待她的好,記得她染瘟疫初醒時,他眼裡的擔憂。

那不會是假的,她寧可相信他對她有感情。就算在他的心底辦案比她重要,功名勝過一切,那她也認了,但是為何他不願救她的義父母?

「待會於懷會送你到尋陽城,安置好你,過陣子我再去找你。」魏召熒沉默半晌只這麼道。

她瞠圓水眸,不敢相信他竟避開問題,只打算安排她的去處。「你怎會以為我還會任你擺佈?大人,見死不救跟動手殺人沒兩樣,就算律法不能審判制裁你,但你對得起良心嗎?就算你可以,我不行……我沒有辦法和這樣的你在一起。」

心底的罪惡感幾乎將她壓垮,她豈還有可能和他相守?

「艾然……」他探手想輕觸她,卻被她再次撥開。

「我會走的,馬上。」話落,她不再留戀地轉身回房。

換下身上的衣裳,穿回她一開始所穿的青衫,將皇商令牌繫在腰帶上,再將長髮束起。她是這麼來,就這麼走,屬於他的東西,她一樣也不帶走。

門一開,魏召熒就在門外,擋住她的去路。

「不是要我走嗎?」

「我會去找你,你要等我。」他啞聲道。

她沒有回答,淡漠地推開他,走過耿於懷身旁。

耿於懷以眼神問著魏召熒,他轉點頭,耿於懷幾不可察地歎了口氣,隨著艾然一道離開。

耿府馬車就停在魏府外,但欲上馬車之前,耿於懷瞥了眼負責駕馬的車伕,想了下,對著魏府門房道:「跟你家大人說,這一路往北,艾姑娘去與不去,我很擔憂,請他自己省思。」

門房點頭,等著兩人上了馬車離去後,隨即進府通報,將耿於懷所說一字不差地轉達,魏召熒聞言魅眸圓瞠。

「大人,有問題?」

「備馬!」話落,人已經起身。「傳令,所有屯兵前往城北沇水截斷口。」

亭外兩名屯兵得令立刻前往通報,而八賢疾步跟在他左右,一頭霧水地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艾然被邢去憂帶走了!」這是他和於懷二十多年的默契,於懷字字句句充滿警造和求救意味。「於懷提到的去與不去,很是擔憂,指的就是邢去憂!而且要前往尋陽城,該是往城東,怎會是往北?那北方指的必是城北的沇水截斷口!」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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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失而復得】

馬車一路往北而去,艾然無心看景,只是垂著臉不語。恨不得早點離開,可是心卻像已在此扎根,馬車愈行愈遠,她的心也被硬生生拉扯著,痛得無以復加。

坐在她對面的耿於懷觀察著窗外的景致,確定自己的推斷並無誤,移回目光,忖了下道:「如此一來,你應該就能看清召熒確實是一直在利用你。」

她心口一窒,抬眼瞪他,惱他竟在這當頭落井下石。

「我說錯了嗎?說來好笑,一切明明是召熒所策劃,可是到最後竟是你食惡果,想想我也替你掬了一把同情淚。」他笑得幸災樂禍。

艾然本是惱著,但愈聽愈是覺得不尋常。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還不懂嗎?說穿了,不過是召熒嚴辦吞雲知府和底下六縣縣令,結果邢去憂逃出,以為召熒喜歡你,所以才針對你,以為殺了你,就能報復召熒,可實際上,召熒才不痛不癢呢!」

艾然不解地睇著他。為何他這回答聽似在告訴她一些隱情?

「他做的事,關我什麼事?」她佯怒道。

「可不是?就可憐了你義父母因此被遷連。」

經他提醒艾然頓住。沒錯,好端端的,為何暗夜突然起火?難道這一切都是邢去憂所為?

那個在洪災之後,為百姓奔波的廣源縣令會做出如此可怕的事?

她身染瘟疫時,大人從未對她說過那些官員如何處置,不讓她知道;難道是怕她心生恐懼?一如暗夜惡火,他也不點明那火要的是她的命,是怕她內病?

思及此,她無奈搖頭。那對母子果真是相似得可怕,然而這些事,為何耿於懷卻挑在這時對她說?

「耿爺,你……」

「說真的,我還挺討厭你的,你走得愈遠,愈合我意。」他大聲截斷她的話,不住以眼神示意她。

艾然不解地看著他,就見他朝前座方向指了指。

車廂和前座隔了木板,她雖然猜不出他的意思,但依稀明白他是要她跟著一起作戲,但用意是?

「你放心,有多遠,我就送你多遠,最好是遠到再也回不來。」他說著,輕掀車簾,眉頭不禁緊蹙。

為何還不見人跟上?難到是那門房沒有將這事通報?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艾然驚覺這並非通往尋陽的城東官道,而是城北。有陣陣浪潮聲,這兒不就是在河岸邊了?

為何走這條路,難不成是要乘船?可不對,前往尋陽,搭馬車並不比捨船慢……難道是車伕有問題?

「你想對我做什麼?」她問,學他以眼神瞄向前座。

「這個嘛……」

耿於懷的話未竟,馬車已經停住,艾然睇著他,就見他朝她搖搖頭,下一刻車廂門已被打開,站在外頭的是一身粗布短臂,頭戴斗笠喬裝車伕的邢去憂。

「大人?」耿於懷佯訝。

「下來吧。」邢去憂笑喊。

耿於懷下馬車,鬆口氣道:「我一直等著大人和我聯絡,如今見大人無恙,總算教我放心了。」

「是嗎?」邢去憂不置可否,一把扯下馬車內的艾然,抽出腰間麻繩,將她的雙手捆綁。

那力道扯得艾然痛瞇起眼,卻倔強地不喊疼,只是問:「大人,你為何……」

「綁著總是方便行事。」邢去憂笑答。

那笑意教艾然頭皮發麻,尤其在瞧見雙手的麻繩被繫上一顆顆泥團般的圓球時,她開始恐懼。

不會吧,這該不是古代的炸藥還是手榴彈吧……

「大人這麼做,是打算挾持她來威脅召熒?」耿於懷試探問著。

邢去憂抬眼,看他的目光冷沈得教人心頭發顫。「真是太可惜了,我一直以為是可以相信你的。」

「大人?」耿於懷一臉委屈,像是難過自己被誤解,但其實心亂如麻,直怕魏召熒趕不及救人。

「於懷,打從官宴之後,你不讓我的人動手殺魏召熒時,我就知道你根本是魏召熒的內應。」他說著,扯起艾然走向岸邊。

沇水為漕運八丈河分支,河面在吞雲城北處最窄,先前魏召熒派人在晉平縣的源頭炸寬河面,引流分支,再從城北截斷水源,以防瘟疫透過沇水更加蔓延。

所以此刻,以巨石堆為界,以東可見河床裸露,以西則是水源充沛,可水勢極為湍急。

「大人,你恐怕誤解了,那晚是召熒誤以為他們欲除的對象是艾然而離開了房間,可不是我阻止那些人動手,這……不關我的事。」

艾然悄悄握拳,雖然她有些地方聽得是一頭霧水,但卻明白耿爺確實一心為大人,否則不會冒險取得邢去憂的信任,以得知到消息。

反觀邢去憂卻是從一開始就打算除去大人……真是教人不敢相信,在這嚴刑峻法的年代裡,竟有人如此恣意地買兇殺人。

那夜大人突然闖進清華池,原來是怕她遭遇不測,也才那般直接地告白……

「是嗎?」邢去憂拉著她踏上幾丈高的巨石堆。「那麼在這女人染上瘟疫後,你為何那般好心地要魏召熒帶她離開?你明知道只要這女人將瘟疫傳染給魏召熒,一切都好辦了,你卻偏偏破壞了我的計劃,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艾然驚訝地瞪大眼。聽這說法彷彿他早知道瘟疫一事,非但不設法解決,反倒放任傳染,甚至打算藉此傷害大人……這人是不是瘋了?

「那是因為……我沒料到召熒竟會願意為了她回魏府。」

「這麼說來,不是有些矛盾了?你剛剛才對她說,魏召熒打從一開始就在利用她,若只是利用,他又何必在意她的死活?」

耿於懷不禁語塞。他故意在馬車上說那些話,是希望邢去憂以為他仍舊是站在他這邊的,豈料反而被抓到話柄。

「不過說來你也挺可憐的,認了一對老夫婦為爹娘,對他倆盡心盡孝,人家卻為了十兩銀子收下我給的火藥粉,準備把你給燒死……遺憾的是,那老傢伙怕是眼花手抖,才不小心把自己給燒死吧!」邢去憂說著,輕拍她的頰。「而魏召熒也不要你了,你留在這世上又能如何?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艾然水眸圓瞠,難以置信自己聽到什麼。

爹娘要殺她……怎麼可能?心思轉動,她想起自己昨晚前去時,根本沒有事先通知,那娘怎會準備了她愛吃的料理?而向來淡漠待她的爹也突然熱絡起來……原以為是自己所作所為感動了他,豈料真相竟是如此不堪。

而大人是不是發現了,所以那般堅決地拒絕救他倆?

不解釋是不是怕她知道了來龍去脈會傷心?

是這樣嗎?

「你想做什麼?」邢去憂回頭,瞪著偷偷來到身後的耿於懷。

「放開她!」

「不可能,她是我引誘魏召熒的餌,唯有他們全部葬身於此,我才有機會可以重新翻案。」邢去憂抽起腰間的佩刀,逼得手無寸鐵的耿於懷退後。

「不可能翻案的,召熒早將你的罪行上奏了!」

「那又如何呢?只要除去罪證,饒是皇上也不得獨斷處刑,再者我還有好幾個替死鬼可以用呢!」他說著低低笑了起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身影上,長臂往艾然肩上一搭。「瞧,他來了,你是不是死也瞑目了?」

艾然望去,果真瞧見魏召熒騎快馬而來。但照邢去憂的話意,綁在她手上的恐怕真是火藥,要是大人來了,豈不是要跟她一道送死?!

說來說去,這全是她的錯,是她不明真相,才會讓邢去憂給逮著,如今怎能再連累大人?

「邢去憂!」魏召熒拉緊韁繩,馬兒揚高前蹄嘶鳴著。

「於懷,多痛苦呀!人家是為伊人而來,從頭到尾眼裡都沒有你啊!」邢去憂嘲諷道。

耿於懷臉色忽青忽白。

艾然恍然大悟。原來這事邢去憂是知道的,難怪在她不經意道出時,耿爺那般激動,他如此害怕秘密曝光,必定受制於邢去憂,但他還是冒險幫助大人……和他相較,實在汗顏。

「邢去憂,放開艾然!」魏召熒躍下馬,大步踏上巨石堆。

「你過來啊!」邢去憂喊道,從懷裡摸出火摺。

見狀,耿於懷二話不說衝上前,想要壓制他,但卻被俐落閃過,反遭他將長刀擱在頸項上。

「耿於懷,你真是好度量,為了心愛的魏召熒,竟然甘願救他的女人。」邢去憂歎了口氣,像是為他惋惜般,又突然看向魏召熒道:「你真是好福氣,讓這個男人對你如此的……」

「住口!」

就在耿於懷吼出口的瞬間,艾然趁機用力一推,邢去憂猝不及防,身形往旁傾落,但幾乎是同時,他反手抓住她手上的麻繩,扯著她一道掉落。

「啊!」

「艾然!」耿於懷和魏召熒同時撲上前去,卻來不及抓住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掉落沇水。

魏召熒不假思潔躍入河裡。

耿於懷站起身,朝後方魏召熒帶來的人馬喊道:「艾姑娘落河了,快來救人!」話落,跟著躍下河裡。

沇水湍急,水底回流強勁,一旦被捲進,再諳水性也無用。

八賢也帶著幾名善泅的屯兵齊齊躍入,然而時間如沙,緩而密集地流逝,魏召熒一次次地浮出河面再游入河底,終究不見艾然身影。

他心急如焚,儘管身虛體乏,卻不敢休息太久,一次次地尋找,然而始終無果。

「艾然!」他聲嘶力竭地呼喚,多怕她就像那個月圓之夜,在他面前變得透明不見,他還記得,她說過當沒有人需要她時,她就不存在……

別啊,他需要她,她需要她!

回來!

「大人!」見他昏厥沉入河底,八賢振臂游去,吼著其他人幫忙將他拉上岸。

然而不管如何打撈尋找,日已西下,艾然……像是消失了一樣。

艾然張開眼,眼前是再熟悉不過的現代化套房,八坪大的空間再隔了個小小的廚房,而床邊擺上一張書桌,書架上滿是數不清的書藉,有她創作的BL小說,還有各種專業書藉。

這裡,是她的房間。

嗯,她的房間……

閉了閉眼,她驀地坐起身,前後左右地看。

不對,她怎會回來了?

想了下,她衝到書桌前,打開電腦螢幕,發現時間停留在她離開的那一天,而電腦裡的檔案,停留在她正要著手開始寫的楔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是一場夢?

她怔愣坐下,膝蓋撞到桌腳,痛得她瑟縮了下,掀開睡衣,只見膝蓋上的傷口還淌著血未結痂。

「不是夢。」所以,她是回來了?

不,怎麼可以?!她還沒跟大人道歉,她必須跟他道歉……可她要怎麼回去?

眼角餘光瞥見電腦螢幕。當初穿越時她正在打字,如果她重新將這胡事打進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去?

思及此,她雙手擱在鍵盤上,正準備要鍵入他們的相遇時,十指卻是僵硬不能動,她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指,忽覺就連頭都很痛,耳邊還隱隱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呼喚,「艾然,回來!」

瞬間,她痛得閉緊眼,再張開眼時,陌生的屋頂教她疑詫,掙扎著要坐起,卻發現渾身痛得她想哭。

「大娘,你醒了?」

床邊的喚聲讓她瞪大眼,視線中是張嬌俏的圓臉,頭上綁著雙髻。

去你的大娘……她好想念大娘這個詞,只有一個地方才會叫她大娘,能再被這麼叫,真是太好了!她心急地追問:「姑娘,這是哪兒?」

「是掬霧城,我爹爹在沇水發現你,就把你給撈上船,為了找大夫,咱們眼下是在一家客棧裡。」

掬霧城?她呆了下,只覺得這名字好陌生……「這裡離吞雲城很遠嗎?」天啊,她不會跑錯地方了吧?!

「有點距離喔!」

聞言,她才鬆口氣。「姑娘,可以幫我絡我的家人嗎?」

「你的家人是?」

「吞雲城的魏召熒。」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有回現代,或者只是夢迴現代,但那都不重要了,神啊,她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都不去。

吞雲城北沇水岸邊。

十數天經過,魏召熒依舊不放棄地在河邊尋找艾然的身影,就連皇上下旨,要他回京報告此事,也抗旨不歸。

「你給我像樣一點!」關氏再也看不下去地打他一巴掌。

魏召熒猶如行屍走肉,依舊面無表情,彷彿他的魂魄隨著艾然的離去而消逝。

「伯母。」耿於懷出聲勸阻。

「你別管,這孩子就是沒擔當,不過是點小事,竟放任自己變成廢人!」

「這不是小事!」魏召熒突然放聲吼著。

「一個艾然比得上全城數以萬計的百姓性命?!你瞧瞧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當初艾然身染瘟疫臥病在床時,還擔憂著瘟疫擴散,危及百姓,可你呢?瘟疫尚未全面防堵,牢裡的縣令未審……要是艾然知曉,你因為她而懈怠頹廢放任百姓不管,她情何以堪!」

「她會回來嗎?」他的嗓音沙啞,面貌憔悴。

關氏抿了抿唇,半晌才道:「當初,我不讓你迎取淑嫻,是因為她天生患有心病,我治不了她,一如我治不好你爹的病,淑嫻的死是早可預見的,而我不希望你嘗到和我一樣的痛!可是艾然不同,她身無隱疾,更是個樂觀自信的姑娘,我相信老天不會待她太薄,沇水又長又寬,或許她被水流衝到其他分支,甚至幸運地被人救起,會的,她會回來的,我這門絕學還等著傳給她!」

「娘,淑嫻的事,你為何從不跟我說?」他啞聲問道。

「都過去了,急緰重要的是,你必須先上京一趟!皇上還等著你回去覆命,至於這兒……娘會繼續找艾然,你無需掛心。」

魏召熒定定地看著母親,突然伸出雙臂,將她摟進懷裡。

關氏怔了下,才伸手撫著他的肩,摸著他的頭。

他緩緩地閉上眼,不讓眸底的淚被人瞧見。

疼於,他明白艾然為何會那般親熱地摟著她的義母,為何她總是期盼有人摸摸她的頭……因為就算再堅強,也需要一個可以恣意撒嬌的安心所在,一個可以在彷徨失措時給予溫暖的懷抱。

「都幾歲的人了……」他抱得太久、太緊,反教關氏有些赧然地咕噥著。「快去快回,找到艾然就趕緊成親吧!」

「謝謝娘。」

一句謝謝,不再客套而疏離,母子間的嫌隙一個擁抱就能跨越。

當日,魏召熒起程返京覆命,當晚,有人尋上門來,說是受艾然之托傳來音訊,關氏半信半疑,但還是央請耿於懷走一趟掬霧城。

掬霧城,悅來客棧。

儘管已經休養多日,也可以下床行走,但艾然全身卻是無一處不痛。

據大夫說法,是落水時水流造成的傷。

她可以理解,就像是跳水失敗造成的大面積瘀血吧!

這點小傷她沒看在眼裡,只是不懂已經過了這麼多天了,為何大人始終沒傳來半點消息。

「艾姑娘,吃點東西吧!」

門開,救了她的姑娘踏進房內,後頭跟著端膳的店小二。

「水靈,有沒有消息?」她搖搖晃晃從床上起身。

「還沒呢!從這到吞雲城,就算走水路也要三、四天,來回就得費上七、八天,大概這兩天就有消息了。」水靈上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店小二已經擱下早膳離開。「別擔心,我爹派去的人,不可能出亂子的。」

「真是太謝謝你們父女了。」她感激不已道。

算來她也是福大命大,才會一路上都遇到貴人,有驚無險。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水靈,人如其名,水靈靈的一個姑娘家,笑臉迎人,討喜極了。「先吃點東西吧!待會還要再喝一帖藥。」

「嗯。」

應了聲,才拿起筷子,隨即聽見起敲門聲,一道沈嗓低喊道:「小姐。」

「欸,這快就回來了。」水靈微詫起身開門,家僕身後還跟了個男人。「你就是魏召熒?」

聞言,艾然撐著桌面起身,身形微偏地看向門外,一見來人,脫口叫喊,「耿爺?!」

耿於懷先朝水靈頷首,隨即踏進房內,盯著半晌才吐出一口氣。

「艾姑娘沒事,真是太好了。」

「耿爺,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她激動上前,看到熟悉的人,心這才稍微安定下來。「大人呢?他沒和你一起來?他沒事吧?」

瞧兩人似有話要說,水靈便和家僕先離開。

聽她連珠炮般的問,耿於懷不禁笑柔了眉眼。「要是知道你安然無恙,他就一切安好。」

「耿爺,大人怎麼了嗎?」她聽出他語帶保留。

「他沒事,只是這陣子瘋了般在沇水畔找你,就連皇上要他回京,他都一再抗旨。」

「現在呢?」聞言,她心急又問。抗旨聽說會砍頭的,他怎麼能?

「他已經起程回京,而他前腳剛走,就有人到魏府通報你的消息,所以伯母讓我走這一趟,確定到底是不是你。」怕她擔心,他簡扼地把經過交代一遍,再仔細看她,發現她的氣色極差。「你不要緊吧?我聽那家僕說你傷得不輕。」

「沒事,既然還能走動,肯定不是大問題,倒是大人抗旨再回京,會不會有事?」可千萬別因為她而惹惱聖顏。

「放心吧!皇上要他回京是因為他查案有功。」耿於懷示意她先坐下。「倒是你,你太瘋狂了,竟在那當頭推了邢去憂一把。」

「他的下場如何?」得知大人並非被降罪,她安心了點,隨口問起其他事。

「死了。」

「是嗎?」她愣了下。

「他是死有餘辜,你無需介懷,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如此勇敢。」

「我哪是勇敢?有部分是因為……他要把你的事說出來,我說過,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我不說,誰也別想說出口。」那種抓別人小辮子要脅的人,她最討厭了。

沒想到她竟如此重諾,耿於懷微愕,心底微微發暖著。「多謝你。」

「這是我該做的。」

「我終於明白召熒為何會對你一往情深了。」唯有相處過,才能知道表相下的心是如此真誠難得,他由衷地祝福兩人。

「嗯,我還沒向大人道歉呢!我有好多話要跟他說,我……耿爺,你能帶我去京城找大人嗎?」她好想他,迫不及待想見他,唯有真正地碰觸到他,她才能真正安心。

「此刻去,恐怕會和他錯過,倒不如先回吞雲。」從掬霧到將日城,坐馬車要費上十天,屆時萬一召熒已經在回吞雲的路上,豈不是白跑一趟。

再者,她身子不適,也不適合一再奔波。

「可是大人在京城當官,他……」

「放心吧,將吞雲貪污一案辦完之後,他一定會回吞雲找你。」

「那就麻煩耿爺了。」

「不麻煩的。」她為他守諾,他送她一程,應該的。

幾日後,魏召熒抵京覆命,皇上當下敕令他為吞雲知府,嚴懲貪官。

下朝,他趕著再回吞雲城,卻在出店時遇見皇商衛凡。

「魏大人。」衛凡恭敬作揖。

「衛爺。」

「大人氣色極差,是近日公事繁忙所致?」

「是。」他神色淡漠。「本官還有要緊事處理,先走一步。」

「大人可記得我還欠你一份人情?」

當初為救妻子,他曾麻煩身為純陽之人的魏召熒,待在妻子身邊鎮壓陰魂。

「改日再說吧!」沒有心思討人情,魏召熒邁步要走,像是想到什麼,又回身問:「衛爺,如果本官要你代尋一人,不知可否?」

「可以。」他迫不及待想要早點還清人情。

「那……能否幫我找艾大師?」

「艾大師?」衛凡聞言低低笑開。「大人該不是想找她論相問卜吧?不過這事問我,還真是問對了。」

「難道衛爺……」

「五月時,廣源縣有家錢莊拿著艾大師的簽名要我處理,一張簽單三百兩,讓我擔憂艾大師恐怕真要把我衛府給吃垮,可這個月,掬霧城那又有張簽單,但卻只是十文錢……你說這艾大師到底是在搞什麼鬼?」

「這個月?」他顫聲問。

「是啊,就在六月十八日,掬霧城的悅來客棧。」

「多謝衛爺!」心頭激動,魏召熒無法再多作停留,舉步飛奔,一出宮外,便要八賢策馬狂奔。

看著他的背影,衛凡微揚起眉。「這人情也未免太好還了。」

魏召熒心急難耐,過了驛站,棄馬車改為策馬,從京城趕至掬霧城,本該是十日的路程,硬是被縮短成六日。

但到悅來客棧時卻聽說--

「被接走了?」

「是啊,已經是九天前的事了。」

「可知是誰來接走的?!」

「我聽艾姑娘喚那人--」掌櫃絞盡腦汁,突然擊掌道:「耿爺。」

魏召熒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道謝過後,再起程回吞雲。

他策馬飛奔,歸心似箭,恨不得速度再快一點,恨不得自己可以長出雙翼,立刻回到所愛身邊。

一回到府前,下馬後,他飛快地跑,經過中庭時,聽到銀鈴般的笑聲,所有恐懼和疲憊瞬間被驅走,他終於可以放緩腳步,不再像是被拉到極限的引弦。

「娘,真的好苦嘛!」

他看見艾然窩在他娘親懷裡撒嬌。

「都多大的人了,還撒嬌?」關氏有些招架不住,但還是憐惜地輕撫著她的發。

「娘,你說過,不管是幾歲,孩子就是孩子,我這個孩子就想要娘疼嘛!」

「說這話……你羞也不羞?」

「不羞不羞,這是天性,為什麼要害羞?」艾然從她懷裡抬眼,說得義正詞嚴。而就在這時,她瞧見朝思暮想的那個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來到關氏身後。

不過二十多日未見,她卻覺得像隔了一輩子似的,想笑,卻是淚眼朦朧。

「大人,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他也笑著,同樣淚光閃動。

失而復得,原來是會喜極而泣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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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1:53 |只看該作者
番外.【好色非惡名】

吞雲府衙內,但凡知府夫人經過之處,人人草木皆兵。

每每見著知府夫人,衙役總是擔心己身清白不保。會有這個擔憂,並不是因為深受其害,而是他們不只一次親眼見到知府夫人將武尉大人八賢拉進府衙的小暖房裡,一待約莫幾刻鐘,而且淫聲浪語不斷。

「你住手……」

「偏不。」

「求你……」

「現在求饒還太早。」

行徑曖昧,淫笑迴盪,在府裡這早已是眾人皆知的姦情。

最教人心痛的,莫過於直到現在知府大人依舊被蒙在鼓裡。

有多少次,衙役都打算告知此事,但懾於知府夫人的淫威,害怕自己成為下一個犧牲品,終究把話又嚥了回去。

然而,今日,姦情被揭發了。

「你別再過來了……」

「可以啊,可是寶貝……我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你你你……」

那小暖房裡傳出的調戲話語,教經過的魏召熒愣在原地,跟在身旁的衙役,一個個臉色大變,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見他已經推開門,將姦情赤裸裸地展現在眾人面前。

就見八賢大人被逼到角落,說來可悲,堂堂武尉,昂藏威武,統管吞雲一帶的邊防軍,但在知府夫人面前,他卻像個娃兒般毫無招架之力。

不過,衣衫倒是挺整齊的就是了。

「大人,你來啦!」門板打開,艾然回頭瞧見是他,嫣然一笑。

八賢立刻將手中之物藏到身後,打死不讓任何人看見。

「你在幹嘛?」

「沒什麼,只是有件事拜託八賢罷了。」她站起身,笑吟吟地走向他,親熱地挽住他的手。「今天事都辦完了,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看著躲在角落,驚慌失措的八賢,魏召熒不禁歎了口氣。

回魏府的路上,他才問:「你拜託八賢什麼事?」眼見八賢猶如驚嚇過度的貓兒,他於心不忍。

「回家你就知道了。」她笑得一臉神秘。

魏召熒微微揚眉,回府陪母親、妻子一道用膳,沐浴過後便入房休息,然而門一打開,迎接他的是--

「艾然,跟你說過很多遍了,在家裡別穿這樣,要是被人瞧見了……」他幾不可察地歎氣。

妻子只著褻褲和肚兜,性感無比地躺在床上。

這是近日必見的狀況,雖說兩人已是夫妻,但依舊令他羞赧,不敢直視。

「人家熱嘛!」說著,又換了個姿勢,長髮披肩,滑落酥胸,性感撩人極了。

「才七月就喊熱,到了八月該怎麼辦?」他沒走向床,反倒是朝書案走去。

艾然見狀,眼角抽搐。

牙一咬,溜下床,就在他坐下的瞬間跨坐到他腿上,和他面對面。

魏召熒渾身僵硬,不敢動彈地看著她。「……你這樣我沒辦法看狀紙。」身為知府,經手的事實在又雜又亂,他不是故意冷落她。

「可以呀!我趴在你身上就好。」說著,她像無尾熊一樣掛在她身上,俏臉就貼在他頸項,有意無意地親著。

魏召熒俊顏赧然,不著痕跡地避開,艾然察覺,微瞇起眼往他頸項一咬。

「你……」他壓根不覺痛,反倒是情慾萌發著,為了不讓情況失控,他只能將她拉開,轉移話題問:「你今天威脅八賢什麼?」

「說什麼威脅,是拜託。」她撇了撇嘴,開始懷疑他不愛她了。

「八賢藏到身後的是什麼?」

「我寫的文章。」

他眉一沈。「該不是你前兩天寫的……男風傳?」

「咦,你偷看!」她鼓起腮幫子指控。

「是你擱在桌上,我隨手翻看了下,你……」其實這事,他一直很想問她,她到底是從何得知那些男風房中術,竟寫得那般露骨,重要的是--「為何你筆下的主人翁是八賢?」

關於這點,他是有點不悅的。畢竟一直以來,她總是喜歡和八賢鬥嘴,雖說他早就習以為常,但是時間一長,還是會讓他吃味。

「因為八賢當主人翁,我才能拿來逼他就範。」

「就範什麼?」

瞧他打破砂鍋問到底,她笑得賊兮兮的。「魏大人,吃味嗎?」

他想了下。「我不喜歡。」

難得的直率,教艾然開心地往他嘴上一親,一見他俊顏赧紅想避開,她趕忙捧著他的臉,不容他退縮。

「大人,我呢,其實是請八賢幫個忙,可是他一直不肯,所以我只好出狠招。」說著,還不住親吻他的唇。

糟,她真的愈來愈像好色之徒了,可有什麼辦法?她就是喜歡親他嘛!

「幫什麼忙?」他的眸色漸黯,就連呼吸都變重。

「我要他想辦法,讓你可以每天早點回家。」

「為什麼?」

她突然瞇起眼。「因為我要生孩子!」

魏召熒呆住。

「你不在家,娘天天探我消息,現在還天天熬藥給我喝,那藥是又苦又澀,可娘不准我不喝,總說只要喝了藥,很快就有好消息,可問題是你碰都不碰我,我生個鬼啊!」想生孩子?在他不碰她的情況下要達成目標,除非她能無性生殖啦!

「這事不急,你先前落河,身上有傷……」

「早就好了好不好!」她捧著他的臉,不准他目光游移。「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我很不滿意?」

「沒這回事。」

「那為何洞房花燭夜後,你就再也不碰我了?是不是我皮皺了,還是我太老了?」可她有努力地做提臀瘦腰的運動,身材還沒發生走山的現象啊!

魏召熒滿面通紅,像是有些不知所措。「不是……」

「不然咧?」

「那晚,你不是說……太過分?」他輕咳著,卻還是甩不開羞赧感。

艾然眨眨眼,難得的小臉漲紅。「那個是……你太食髓知味,我以為那是你的標準,才想說跟你提點一下,但你後來也不能半點動靜都沒有,你這樣,八賢那傢伙老嘲笑我年紀大得生不出來,娘又一直催我,我……」

「所以你不討厭?」他呢喃問著。

「是喜歡。」她羞怯地偎進他懷裡。

話都說開,那麼應該準備要開戰了吧?

「艾然。」

「嗯?」

「等我先把狀紙看完,有樁案子明日要審,所以……」他突然倒抽口氣,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你在幹嘛?」

「非禮你。」她齜牙道。

她都已經在恭候大駕,結果他還要看狀紙……是把她當死人是不是?

「你……」

她抽手,摸進他依衫底下,經過他刀鑿似的胸膛,感覺他胸口起伏著,再往下撫過肌理分明的腹部,感覺那裡緊縮著,像在隱忍什麼,她企圖再往下時,立即被以現行犯抓起,直接帶往床上行刑!

她又羞怯又期待,看著他衣袍裉去,欣賞著他陽剛的美感,直到自己被拆吃入腹,再被從腳到頭啃過一遍,翻過面毫不客氣再一輪,最終來場加碼大贈送,她終於忍無可忍。

「夠了喔你,魏召熒!」知不知道什麼叫做分寸?

魏召熒充耳不聞,像是被按下什麼開關,不到力竭絕不停止,幾番折騰後,艾然淚眼央求,失聲化為淚啼。

她快死了……太過分了,真的是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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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3-27 00:12:11 |只看該作者
關於穿越/綠光

剩女二號出爐。

一開始擬大綱時,我想了很多。

去年520見面會時,曾和讀者討論關於穿越的問題,好比要是哪天不幸穿越到哪個古老時代時,希望能帶什麼。

大家答案真的是五花八門,我記得我當時回答的是手電筒。

當然電池也會有耗盡的時候,可是有光總比沒光好,對吧!但是實際上,我一點都不想穿越到哪裡去。

可是,要是真的很不幸穿越了,該怎麼辦?

也許就是這個想法,才會讓我寫下這個故事。

原始的大綱裡,女主角原本是要穿越到筆下的世界的。當然,這個設定沒有太大的問題,問題就出在……我的心理問題。

大綱設定之處是金烏王朝,而金烏是我在藍海系列已經設定的,所以要是女主角穿越到金烏,不就等於是我穿越到金烏了?

那麼,只要不設定為金烏,就不會有這個問題?

不,還是有。

感覺上透過自己去表達女主角的所在,就真的很像自己穿越了一樣咩,這一點編和我同感,所以……我稍稍修改設定。

至於好色……我說啊,真的不用太期待,好色兩個字,其實就和《穿越做蕩婦》有異曲同工之妙,純粹只是用來對比兩個不同的社會觀而已。

純粹只是想讓讀者知道,能活在這個年代裡,其實是最幸福的呀!

我哪裡也不想去,在這個時空就好。

至於幻想……嘿嘿,就收在故事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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