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喬恩 -【誰說人妻不傲嬌(這見鬼的心動！之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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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喬恩 - 誰說人妻不傲嬌(這見鬼的心動！之三)

宋美美從沒看過比賀真璞還要孤傲冷漠又毒舌龜毛的男人，
幸好這位“芳鄰”只是來短期度假，就算再難相處，
她也決定要敦親睦鄰，只因她對這男人另有計劃……
豈料原以為不久後就會揮手說掰掰的“過客”，
竟愈住愈開心，還順勢攻陷她的心、奪走她的吻？
不過她因為某個原因，早就放棄談戀愛的權利，
這男人若是來真的，那就讓她看看他的誠意吧！
賀真璞身為醫美診所的老闆兼醫師，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
卻沒看過像宋美美這麼豪邁又沒女人味的，更讓他驚奇的是，
這女人竟然是個“人妻”，還有個超萌的女兒？
不過這女人是單身還已婚都不關他的事，
他只是為了度假兼逃避催婚才會暫時來避難，
就算她每天早上會劈柴擾鄰、和他裝熟，還幫助他，
他也決定繼續淡定度他的假，絕不會為她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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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璞醫美診所”內，賀真璞正在為今天最後一名求診患者做隆乳諮詢。

　　身為診所整形外科醫師之一，同時也是老闆的賀真璞，面對每位求診者總是竭盡所能地達到盡善盡美，但前提是病人要有健康的身體，而良心和醫德也很重要。

　　他的原則向來是幫助求診者實現夢想，而不是妄想——

　　“黃小姐，按照你的BMI值及身體各項指標，我必須抱歉地告訴你，自體脂肪隆乳並不適合你，如果你堅持要做到Ｅ罩杯，只能透過置入性隆乳，但以你的肩寬和胸圍來看，我認為Ｃ罩杯才是最接近完美的比例。”

　　花了十秒鐘將手邊的身體怦估報告迅速看完，賀真璞這才抬頭看向眼前的求診者。

　　而身穿粉藍色制服、始終言笑晏晏站在辦公桌邊的中年護士，則是乘機將怦估報告收進檔案資料夾中，接著再將事前準備好的大型相簿範本放到賀真璞面前，以方便稍後向求診者解說。

　　“真的不行嗎？可是Ｅ罩杯穿比基尼比較好看，而且自體脂肪隆乳手術還可以順便抽脂塑型，事後還不需要按摩，我……人家很怕痛耶……”年輕貌美的求診者羞答答地看著賀真璞，完全沒料到這間診所的王牌醫師會這麼帥。

　　身穿一襲白色醫師袍的男人有張極為性格的臉蛋，有型的棕色短髮和一般醫師給人斯文儒雅的刻板印象不同，反倒搶眼又出色，尤其下巴那約莫0.5公分長、修得乾淨俐落的Ｗ型短須，將五官修飾得更加深邃，配上男人淡漠的氣質、健康的小麥色肌膚及高大挺拔的身形，簡直就像是雜誌的封面模特兒。

　　最重要的是，男人高挺鼻樑上那副黑色粗框眼鏡，勾勒出身為專業整形醫師的知性韻味，簡直就是迷死人不償命！

　　“整體的比例才是重點，只要胸形好，就算是Ｃ罩杯也能美麗動人。”賀真璞淡淡解說，對於求診者刻意修飾的娃娃音置若罔聞。“我相信隆乳的相關知識，護士已經事先跟你說過，如果你堅持要升級到Ｅ罩杯，那麼只能接受置入性隆乳，至於術後按摩……美麗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可是人家就是想要做自體脂肪隆乳手術升級到Ｅ罩杯……”求診者開始鬼打牆。

　　“自體脂肪隆乳手術一次只能升級一個罩杯，透過兩到三次的手術，最多只能升級兩個罩杯，所以Ａ到Ｅ，很抱歉，辦不到。”夢想帶給人希望，妄想帶給人毀滅，他的診所開得好好的，還沒有醫死人的打算。

　　“可是……”

　　“辦不到。”原則就是原則，他最討厭患者沒知識又任性。

　　“但是……”

　　“Miss陳，麻煩你帶這位求診者到外頭，‘再’為她講解各種手術的風險和適用性，等她‘明白’後再另外安排諮詢時間。”面對這種不可理喻的求診者，簡直就是在浪費他的時間，既然聽不懂人話，那就重新再教育好了。

　　“好的。”中年護士立刻勾起專業的微笑，轉身對求診者道：“黃小姐，請你跟我來。”

　　“什麼？”求診者一臉呆滯。“諮詢時間已經結束了？”

　　“是的。”中年護士的笑容更加專業。“不過您放心，待會兒我會再另外為您安排諮詢時間。”

　　中年護士溫柔攙扶起求診者，不等人反應就直接把人帶出診間，可就在中年護士將門關上的同時，診間裡的內線電話卻突然響起。

　　正打算下班的賀真璞只好重新坐回位子上，接起內線。“什麼事？”

　　“賀醫師，您的母親突然帶了位年輕女性來到診所，說是要做美容諮詢，可是她們事前並沒有預約……”護士在電話裡囁嚅，心知賀醫師從來不接受沒有預約的求診者，偏偏對方是賀醫師的母親。

　　賀真璞微微蹙眉，先是看了眼手上的表，然後才果斷道：“讓她們進來。”

　　“是。”護士如釋重負地掛上電話，不久，診間的門再次被人推開，就見一身貴婦行頭的董心蓮帶了位年輕貌美的女性踏進診間。

　　“真璞，看媽媽幫你帶來了什麼驚喜！”一踏入診間，董心蓮迅速奔向賀真璞給了個熱情擁抱，並示意身邊的年輕女子坐到賀真璞的辦公桌前。

　　“媽。”賀真璞淡淡招呼，那淡漠的語氣和董心蓮的熱情有著天壤之別。

　　不過董心蓮卻一點也不介意，畢竟自家兒子從小就是這副德行，她早已習慣，何況今天可是她精心安排的“第十次”相親，在未來媳婦面前她當然得保持形象。

　　“兒子來，媽替你介紹一下，這位小姐叫做費琪瑄，是美國賓州大學獸醫學碩士，今年二十八歲，是媽在健身中心認識的朋友，很漂亮吧？”一頓，不等賀真璞反應，又迅速轉頭向未來媳婦介紹。“琪瑄，這是我兒子，今年三十五歲，身高183公分，體重70公斤，是這間醫美診所的整形外科醫師兼老闆，你們都是學醫的，一定很談得來！”

　　他可不認為整形外科醫師和獸醫師之間會有什麼共通話題。

　　賀真璞表面波瀾不興，內心卻是煩躁不已，因為之前的九次經驗，讓他一看到母親帶著陌生女人就知道母親又開始亂點鴛鴦譜。

　　只是他沒想到母親會利用看診之名行相親之實，把相親物件帶到他的工作場合，姑且不論男人四十一枝花，才三十五歲的他壓根兒沒有想結婚的念頭，光是母親近來一廂情願、層出不窮的相親手段就足以讓他倒盡胃口。

　　強摘的瓜不甜，更別說他的個性向來吃軟不吃硬，他可以明白母親抱孫心切，卻無法忍耐母親公私不分，他已經縱容了母親九次，並不打算繼續縱容下去！

　　“賀先生一表人才，的確……卓爾出眾。”費琪瑄驚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完全沒料到賀醫師真如董心蓮所敘述的一樣帥氣迷人，但與其說是帥，倒不如說他有一種獨特的男性魅力。

　　這股魅力不僅是來自男人的外表，更來自男人由內而外散發出的淡漠氣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但男人若是又壞又酷，那就更是極品。

　　這男人完全就是她的菜！

　　董心蓮捂嘴笑得花枝亂顫。“唉唷，我兒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他只是有點小成就罷了，可惜都三十五歲了還沒人要，之前我幫他安排幾次相親他都不喜歡，簡直操碎了我的心。”

　　想起董心蓮之前的暗示，雖然費琪瑄力持落落大方，卻還是難掩一絲嬌羞。“也許……賀先生只是眼光太高……”

　　“哪有啊，他這個人只是太被動又太挑剔了！兒子，你還沒回答我這位費小姐漂不漂亮呢？”董心蓮故意追問，神態間盡是暗示。

　　她希望向來孤傲難搞的兒子能好好把握機會，好成全她想早日抱孫子的願望。

　　賀真璞佯裝沒看到母親眨到快抽筋的右眼，淡定地就事論事。“漂亮。”

　　“真的？”董心蓮雙眼一亮。

　　“謝謝。”費琪瑄內心一動，始終維持住矜持。

　　“不過，”可惜賀真璞還有但書。“漂亮得太過完美，反而顯得虛假。”

　　“什麼？”聞言，兩個女人頓時呆若木雞。

　　“站在整形外科醫師的角度，我認為費小姐的山根隆得太高、下巴墊得太尖、眼頭開得太大、五官修得太對稱，完全失去東方人的靈氣秀潤，也完全失去個人特色，反而像是一尊假的芭比娃娃，除此之外……”賀真璞非常專業地把目光往下移。“費小姐的胸部也隆得太過飽滿尖挺，估計當初置入的果凍矽膠應該是300到350c.c.，也許換成250c.c.的果凍矽膠會更合適。”

　　費琪瑄頓時臉色大變。

　　什、什、什麼？為什麼這男人會知道她的胸部是隆的？甚至連c.c.數都猜得差不多！還有她的山根、她的眼頭、她的下巴……

　　“你怎麼會……會……”她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男人會這麼殘忍，不但把她的秘密全說了出來，還說她整得很假！“我、我、我才沒有整型，你別胡說八道！”

　　失去華麗的偽裝，只能用矢口否認來自欺欺人。

　　“是啊，真璞你胡說什麼呢！”董心蓮連忙開口喝斥，但心知以兒子的專業，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沒想到自己看中的第十號媳婦人選竟然是個人工美人……但就算如此，她也不允許兒子這麼沒紳士風度。

　　“我何必胡說，你今天不就是帶人來做美容諮詢的嗎？”賀真璞氣定神閑，看向母親的目光有著說不出的譏誚。

　　明知道他最討厭被人算計，母親偏要一意孤行，那就別怪他將計就計，反將她一軍。

　　“呃……”董心蓮愣住，這才想起自己剛才進來時說的藉口。

　　“當然，這只是我的個人看法，若不是專業醫師，應該看不出真偽，費小姐大可以放心。”賀真璞再次看向費琪瑄，看似安慰，卻是故意火上澆油。

　　“就說我沒整形，你怎麼可以胡說八道！”果然，下一秒就見費琪瑄惱羞成怒地從椅子上站起來。“董阿姨，請恕我無法繼續奉陪，再見！”

　　說完，費琪瑄狼狽地奪門而出。

　　“琪瑄！”董心蓮連忙追出去，卻差點被甩上的門板擊中鼻子。

　　賀真璞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對耳邊震天價響的甩門聲似乎一點反應也沒有。

　　“媽，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先下班了。”打完，收工！

　　“賀真璞！你是故意的對不對?!”董心蓮氣得轉身瞪著兒子。

　　賀真璞似笑非笑地斜睨母親，慢條斯理地脫下醫師袍。“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帶人來做美容諮詢，我也認真做了，你還有什麼不滿？”他已經夠配合了不是嗎？

　　“你還給我故意裝傻？”董心蓮氣得連聲音都在顫抖。“你明知道琪瑄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婦人選，你大哥、二哥的孩子都讀國中了，你也三十五歲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要結婚？”

　　“等我遇到讓我想結婚的那個人。”他說出萬年不變的藉口，就是討厭被人逼迫。

　　“等、等、等！這句話你都說幾年了？你這根本就是藉口，以前你女友一個換一個，也沒看你遇到一個讓你想結婚的，現在你玩膩了、不想交女朋友了，就給我玩起拖延戰術，你以為我會信你？”

　　“既然你不信也沒關係，但我醜話先說在前頭，今天的事我希望不會再發生第二次，我討厭公私不分，更不能接受工作領域被侵犯。”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找我就替你找，這有什麼不對！”董心蓮大吼。

　　“如果你不怕下次又有個女人被我氣跑，那就隨便你。”賀真璞聳聳肩，順手把脫下來的醫師袍掛到一旁的衣櫃裡。

　　“你……”

　　“需要我開車送你回家嗎？”賀真璞好整以暇地拎起公事包，轉頭對母親微笑。

　　董心蓮一口氣憋在胸口，差點就要噴出一口血。“不用！你氣死我了，你快給我滾！”

　　“是嗎？那真抱歉。”可聲音聽起來卻是一點歉意也沒有。“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就先走了。”賀真璞非常從善如流，調了調胸前領帶便邁步走向門口。

　　“你不要以為我會輕易放棄，你遲早都要結婚的！”董心蓮氣到全身都痛，就是不明白為何小兒子總是這麼反骨？

　　明明老大和老二從小就孝順懂事，叫他們往東就絕對不敢往西、叫他們娶老婆就絕對不敢娶男人，偏偏小兒子很叛逆，讀書時叫他選內科，他偏選外科，工作時叫他到大醫院工作，他偏一意孤行貸款開醫美診所，現在就連人生大事也不肯聽她的！

　　“是嗎？”賀真璞還是一副馬耳東風的模樣，不過臨走前還是私下囑咐櫃檯的護士看顧母親，並在她需要的時候幫她叫輛計程車送她回家。

　　護士連聲應好，賀真璞才放心開車前往私人住所，只是相較于在董心蓮面前氣定神閑的態度，一路上賀真璞卻是一臉沉黑。

　　短短三個月內，這已經是母親替他安排的第十次相親。

　　從一開始的假聚餐真相親，到後來和各式各樣的陌生女子巧遇，再到今天直接帶人上門，看來母親執意要把他推入愛情的墳墓。

　　雖然他早已清楚表達暫時不婚的想法，他卻不認為母親會善罷甘休，尤其母親最後那句宣告似是挑明瞭決心……

　　看來與其讓母親繼續糾纏，他得先想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才行。

　　眯起黑眸，賀真璞用食指敲起方向盤。

　　所謂的相親，總要人在才能相，既然他沒辦法阻止母親的一廂情願，卻可以來招釜底抽薪，只要他突然神隱，母親還能逼他去相親嗎？

　　正好上個月他從友人手中購得一間歐式別墅，這事他沒透露出去，原本別墅是打算拿來投資民宿，但現在也許更適合用作施展他的神隱計畫，反正這幾年他為了經營診所也很久沒休假，這真是一石二鳥的計畫。

　　賀真璞勾唇，趁著等紅燈之際戴上藍芽耳機，撥了通電話到診所。

　　“賀醫師，請問有什麼吩咐？”電話中傳來Miss陳的聲音。

　　“我母親還在診所嗎？”賀真璞開門見山地問。

　　“賀夫人已經在五分鐘前坐車離開，是否需要幫您聯繫？”Miss陳一邊將今天的病歷輸進電腦，一邊用肩膀夾著話筒和賀真璞對話。

　　“不用，你幫我查一下最近兩個月我有多少預約？”

　　“好的，請稍等。”Miss陳立刻拿起手機從裡頭調出檔案。“因為之前您曾計畫去國外參加一門新技術的研習，所以這兩個月安排的門診並不多，我現在就把詳細的行事曆寄給您……”

　　“不用。”賀真璞另有打算。“從現在起，你把這些預約通通推掉，推不掉的就轉診給陳醫師、洪醫師、鐘醫師和葉醫師，從明天開始我要休假，不會再到診所上班，如果我母親問起，你就照本宣科跟她說。”

　　“您、您、您說什麼？”Miss陳傻眼。

　　“至於研習課程我會自行處理，休假的這段期間你就暫時當其他醫師的助手直到我回來，就這樣。”賀真璞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驚人之語，甚至不打算說明休假的原因，理所當然地掛上電話。

　　“喂？喂喂？”Miss陳如遭五雷轟頂，只可惜電話那頭早已沒了聲音。

　　“來而不往非禮也，不知道媽會不會喜歡這份驚喜？”電話另一頭，賀真璞一臉壞笑，決定好好用這份驚喜禮尚往來一下。

　　雖然他覺得對母親而言，這份禮物也許更像是驚嚇。

　　雖然新聞廣播說颱風即將來襲，但賀真璞說走就走，當晚他整理出一箱行李，並在翌日清晨晨跑後直接驅車前往南投。

　　原本以為會一帆風順，誰知他在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路、依著GPS即將抵達未來兩個月的避難所時，車子不幸在半路爆胎了。

　　站在出問題的右後輪胎前，賀真璞滿臉不悅，實在不懂三個月前才剛進保養廠的車為什麼會突然爆胎。

　　他不得不認命地掏出手機，上網搜尋道路救援的電話。

　　身為外科整型醫師，拿手術刀替求診者動手術沒問題，但換輪胎他卻不在行，畢竟這輩子他連握扳手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別說身為外科醫師必須比一般人更保護自己的雙手，所以還是直接請道路救援比較快。

　　就在他低頭查詢電話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短促的喇叭聲，一輛中古灰色皮卡慢慢停下。

　　“嘿，先生你怎麼了？這條上坡路很窄，你這樣把車停在路邊很危險喔。”一名長相清秀、有著蜜色肌膚的女子從駕駛座探出頭來，一雙眼睛在看向賀真璞的同時，也不忘分神從車子旁的後視鏡注意後方有無來車，看得出是個非常謹慎的人。

　　“我的車爆胎了。”賀真璞淡淡陳述事實，實在沒什麼心情跟陌生人哈啦。

　　“這樣啊，那真是不幸。”宋美美露出同情的神色。

　　她搬到南投兩年多，一眼就看出長相陌生的賀真璞是個外地人，好好的旅行卻遇到爆胎，的確令人同情。“那你快點把備胎換上，趁現在車子不多，我幫你到後面放三角架。”說著，她熱心地下車從後方車鬥拿出三角架，擺到車後一百公尺的位置。

　　換備胎？怎麼換？

　　賀真璞抬頭看向那頭上夾了支白色鯊魚夾、身穿寬鬆粉色花襯衫、腳趿夾腳拖鞋的女性背影一眼，接著又看了眼爆胎的輪胎，三秒後果斷地低頭繼續找電話。

　　“先生，你怎麼還不換輪胎？”放完三角架，宋美美快步折返到皮卡邊，從車上抱下一名粉裝玉琢、可愛得宛如小天使的小女孩，避免讓外甥女獨自留在空車上。

　　“我不會。”因為小女孩太可愛，賀真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卻敏銳地發現小女孩雙耳上的外掛式助聽器，他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

　　但即使如此，小女孩還是敏感地用手捂住助聽器，就像怯懦的小動物轉身埋首在宋美美的懷裡，讓他不禁微微停下滑手機的動作，有些懊惱自己為什麼要發現那對助聽器？

　　“那需要我幫忙嗎？”宋美美也注意到外甥女的反應，不禁眼神微黯，隨即又溫柔地拍了拍外甥女的背，將她抱得更緊。“你這樣不是辦法，到了中午，路上車子就會變多，很容易發生事故的。”

　　“你會？”賀真璞有些訝異，小心地不再將目光放在小女孩身上。

　　“當然。”她女警可不是當假的，雖然現在已經轉行了。“你的後車廂應該有工具和備胎，可以先拿出來嗎？”

　　宋美美抱著外甥女走到百萬名車的後方，示意他把後車廂打開。

　　賀真璞有些猶豫，實在不想麻煩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他又明白目前的情況不適合他婉拒，何況等待道路救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那就麻煩你了。”最後他用遙控器打開後車廂，按照她的指示找出工具包和備胎。

　　“頌頌，我現在要幫這位叔叔換輪胎，先放你下來好不好？”宋美美低頭在外甥女耳邊低聲耳語，透過助聽器，她知道外甥女能夠聽見她的聲音。

　　雖然中度聽障的外甥女從小只熟悉手語，但從去年四歲開始配戴助聽器後，也到醫院慢慢學習說話，只是因為構音問題，她總是畏懼、對自己沒自信，除了一些親近的熟人外，完全不肯跟外人互動，更不肯張開嘴發出聲音。

　　頌頌用力搖頭，一點也不想離開宋美美的懷抱，更不想被陌生人看到她耳朵上的助聽器，她不喜歡被別人發現自己的不同……

　　“但是叔叔需要幫忙，就好像你生病的時候也很希望醫生叔叔可以幫你解除痛痛，難道你想看叔叔傷腦筋嗎？”宋美美循循善誘。

　　頌頌可憐兮兮地看著宋美美，還想耍賴，但看著宋美美始終溫和堅定的笑容，最後也只能無奈點頭。

　　待雙腳一落地，她又立刻躲到宋美美身後把自己藏起來，就是不願面對陌生人。

　　天生有殘缺的小動物從一出生就和其他人格格不入，所以遭受過不少異樣眼光和奚落，以至於特別內向卑怯。

　　賀真璞很敏銳地發現這一點，因此不動聲色地走遠一些，故意和小女孩拉開距離，讓她能自在些。“我在這裡幫忙注意後方有沒有來車，麻煩你了。”

　　宋美美一愣，細膩地發現賀真璞不著痕跡的體貼，微微一笑。

　　沒想到這男人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心思卻是意外的敏銳柔軟，加上那張性格的臉蛋……

　　這也算是一種豔遇吧？

　　“不會，小事一樁。”宋美美低低吹了聲口哨，摸摸外甥女的頭，並示意她往後站開一點，然後才從工具包裡拿出千斤頂。

　　她先謹慎地用手推了推車子，確定眼前的百萬名車不會車體下滑發生意外，才開始著手換輪胎。

　　因為不是第一次看宋美美換輪胎，頌頌也不好奇，只是乖順地站在一旁，偶爾還能依照指示幫忙遞工具，讓宋美美頻頻讚賞地側頭親吻她，頌頌則不斷捂嘴竊笑，不知不覺竟忘了賀真璞的存在，反倒露出孩子天真的本性，不時伸手替宋美美抹去額上的汗珠。

　　夏日炎炎，姨甥倆“你儂我儂”，竟吸引了賀真璞的注意。

　　真是一對感情好的母女。

　　透過女人的一舉一動，他一眼就看出女人對小女孩的呵護疼愛，雖然比起小女孩粉裝玉琢的五官，女人的外貌只能堪稱清秀，但一身極為明媚的蜜色肌膚讓女人看起來格外搶眼，配上柔軟俐落的肢體動作，更是讓女人在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截然不同的英氣。

　　不過比起這些，賀真璞更喜歡女人明亮正氣的眼神。

　　也許身為整形醫師，幫女人割多了雙眼皮，他更加看重一個人的眼神，而眼前那雙水眸仿佛陽光下蘊滿生機的水田，眼神流轉間折射出耀眼的光輝，配上女人燦如朝霞的笑容，竟讓人印象深刻——

　　不過站在對美感極為要求的整形醫師的角度，女人身上的粉色花襯衫、鯊魚夾和夾腳拖鞋也令他印象深刻。

　　這女人竟然敢把一件桌布穿上身，真是太可怕了！

　　“好了，先生你可以過來了！”宋美美起身朝賀真璞招了招手。

　　賀真璞一愣，沒想到宋美美的動作會這麼快。

　　“先生，備胎尺寸不比正胎，而且你看備胎上是不是貼著一張數字八十的小貼紙？”見賀真璞靠近，宋美美才又蹲下指著備胎上的一張白色貼紙。“這是限速八十的意思，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快到附近的輪胎行換上正胎，不過我看你好像是外地人，需不需要我幫你介紹附近的輪胎行？”

　　除了幫忙換輪胎，還附贈後續服務？這女人是女童軍不成？

　　賀真璞淡淡挑眉。“如果你方便的話。”

　　“我記得我車上好像有一張附近輪胎行的名片，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拿給你。”宋美美邊說邊抱著頌頌快步走回車上，從裡頭找出輪胎行的名片，接著回到賀真璞面前將名片遞給他。“上面有住址，還滿好找的。”

　　“謝謝。”接過名片，頓了頓，他終於忍不住問：“你這件衣服在哪裡買的？”

　　“附近的菜市場。”宋美美雙眼一亮。“你喜歡嗎？這件衣服只要八十元，剛好那個老闆娘我認識，我可以幫你介紹——”

　　“不用！”賀真璞連忙打斷她。“真的不用，我還有事先走了，謝謝。”

　　這女人的審美觀真的有問題！

　　“喔……不客氣，祝你旅行愉快。”一番好心被人婉拒，宋美美不以為意，為了避免兩輛車子停在路邊阻礙交通，她抱著頌頌就想走回車上，誰知賀真璞突然對頌頌比了個手勢——

　　“也謝謝你的幫忙，可愛的小天使。”

　　咦，這個男人竟然懂手語？！

　　“先生你……你會手語？”宋美美和頌頌同時驚訝地睜大眼。

　　“以前讀大學時在手語社學過一點。”賀真璞淡定如昔，忽然覺得眼前表情如出一轍的母女真像是兩隻松鼠，只是小松鼠模樣可愛討喜，大松鼠卻是邋裡邋遢。

　　他又瞥了眼那件花襯衫，不禁嫌棄地皺了皺眉，幸好大松鼠天生膚質柔潤，補分不少。

　　“那也很厲害啊！”宋美美雙眼亮晶晶，簡直不敢相信會在路上遇到頌頌的“知音”。

　　天曉得兩年多前，她辭掉員警工作帶著頌頌來南投開柴燒披薩店後，除了醫院的醫師，就沒再遇過懂手語的人，頌頌也因此愈來愈自閉，最後甚至再也不敢和陌生人接觸。

　　可如今眼前卻來了一個頌頌的“知音”，她不替頌頌搭訕帥哥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先生你從哪裡來的？找到地方住了嗎？我叫宋美美，她叫頌頌，我在附近開了間披薩店，對附近超熟，需不需要我幫你介紹附近的美景、美食？”心動不如馬上行動，說搭訕就搭訕！

　　這女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熱情？無端獻殷勤，非奸即盜，他不禁要懷疑她之前的熱情好意該不會都是故意的？

　　“多謝你的好意，但我有地方住了。”

　　“那吃的呢？要不要來我店裡吃披薩？”宋美美繼續積極搭訕。

　　該死，他不會是遇到強迫推銷了吧？

　　賀真璞臉色難看，再次婉拒。“不用，我目前不餓。”

　　“那你……”

　　“真的不用。”語畢，不給宋美美再次開口的機會，他迅速跳上車。

　　“ㄟ……等等！”來不及了，眼前的車子已經開走了。

　　“討厭，好不容易才遇到‘知音’，怎麼就跑了呢？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宋美美扼腕。

　　“姨姨才不可怕。”軟糯的嗓音忽然在宋美美懷中響起，可惜因為還不大習慣說話，所以語速特別緩慢。“姨姨長得最漂亮了。”

　　“哈哈哈，沒錯沒錯，還是我們家小頌頌有眼光。”宋美美大笑，親吻懷中的小寶貝，覺得自家頌頌真是全天下最貼心甜蜜的小寶貝了。

　　“可是那個叔叔為什麼突然跑走了？”頌頌一臉不解，迥異于在外人面前的封閉，在最親密的親人面前是貼心又愛撒嬌。

　　“可能是因為叔叔有急事？”宋美美微笑猜測。

　　頌頌想了想，一臉理解的表情。“應該是，叔叔一定是想尿尿了，店裡的客人每次想尿尿的時候也都跑得好快。”

　　宋美美先是一愣，接著仰頭大笑。“哈哈哈！有可能喔，難怪叔叔會跑得那麼快，那這樣阿姨還真的不能怪他呢，不過真希望能再遇到叔叔。”一頓，她忍不住誘導地問。“如果再遇到叔叔，你願意和他聊天嗎？”

　　頌頌一臉為難。“叔叔……跟丁叔叔一樣都是醫生嗎？”如果是的話她就願意，因為醫院裡的丁叔叔和護士阿姨們一直都對她很好，不像很多外人總是會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讓她覺得很討厭。

　　“這個……姨姨也不知道，不過你不想多交一個朋友嗎？”宋美美微笑鼓勵頌頌。

　　頌頌一臉為難，因為說話太累，所以又恢復比較熟悉的手語。“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叔叔……”

　　“這樣啊……”唉，果然還是需要循序漸進嗎？“沒關係，那就等以後碰到叔叔再說吧，現在我們先回家開店，現在是暑假，今天應該也會很忙，你若是無聊的話就看故事書好不好？”

　　“沒關係，頌頌可以幫你！”頌頌立刻拍著胸脯保證。

　　“是嗎？”宋美美眉開眼笑，她家頌頌果然最貼心了。“那真是太謝謝頌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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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咦咦咦？那輛車子怎麼會在那裡？”

　　“快樂頌”柴燒披薩店前，宋美美烤了一整個下午的披薩，正拿著毛巾邊擦汗邊走出店外，一抬頭就看見對面的歐式別墅前停了輛百萬名車。

　　看看那高貴迷人的古銅色烤漆、似曾相識的流線型車體和熟悉的車牌號碼——

　　那輛車不就是早上在半路爆胎的VolvoXC70嗎？

　　身為前女警，雖然宋美美無法對所有車牌號碼過目不忘，但至少對看過、修過的百萬名車還是有深刻的印象。

　　才說還想再見面呢，沒想到這麼快就美夢成真了？

　　“哎呀，對面的別墅什麼時候有人搬來了？”幫廚蔡嬸滿頭大汗地走到店門外透氣，因為整個下午實在太忙碌，也沒注意到對面有人搬了進去。“難道是新屋主來了？”

　　“新屋主？”宋美美雙眼一亮。

　　“是啊，聽說是賣給一個臺北人當民宿，不過房子還沒重新裝潢。”蔡嬸眯起眼睛打量對面那輛百萬休旅車。“嘖嘖，看起來好像是很貴的車，看來新屋主也是有錢人哪。”

　　怦怦怦怦！宋美美芳心狂跳，一點也不在乎車主是不是有錢人，只在在乎車主是不是就是新屋主，如果那位懂手語的先生就是新屋主，那是不是就代表在別墅改裝成民宿的這段期間，對方會一直待在南投？

　　所以頌頌能夠和“知音”長期相處了？

　　太好了！

　　“蔡嬸，你說的新屋主是不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很帥、很有個性，戴著一副黑框眼鏡，下巴還留著很有型的短須？”宋美美連忙打探消息，心知三姑六婆的情報網可比她這個成天賣披薩的人靈通多了。

　　“我也不清楚。”可惜蔡嬸搖了搖頭。“當初房子是仲介來處理的，新屋主並沒有出面，不過照上任屋主搬走的時間來算，新屋主也差不多該出現了，要是那棟別墅真的改裝成民宿，對你的披薩店生意一定很有幫助。”蔡嬸邊說邊在心中撥著小算盤，因為在店裡幫廚了兩年，這對姨甥的身世她可是知之甚詳。

　　簡單來說，就是一對苦情姊妹花因為早年喪父喪母，偏偏又沒有其他親戚可以依靠，所以宋美美幾乎是由宋大姊一手栽培長大。

　　後來宋美美從警大畢業，當上女警，打算好好回報如母的宋大姊時，宋大姊卻和丈夫在出外旅遊時發生車禍意外過世，讓當天幫忙照顧三歲外甥女的宋美美幾乎無法承受。

　　由於姊夫也是孤兒出身，所以除了自己，頌頌再沒有其他親人，於是宋美美立刻收養了頌頌。

　　只是照顧一個小孩不容易，更別說頌頌還是個因早產而中度聽障的小孩，為了可以更妥善地照顧外甥女，宋美美毅然決然辭掉繁忙的警務工作，來到好山好水的南投開了間披薩店。

　　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單身女子一邊要照顧小孩，一邊要扛起家計，又怎麼是一句辛苦了得？她這個外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自然希望披薩店的生意愈來愈好，也好減輕宋美美的負擔。

　　“這樣啊……”宋美美有些失望，更加想要知道答案，於是決定立刻去拜訪，下新鄰居。

　　“蔡嬸，可以麻煩你先幫我顧一下店嗎？我想帶頌頌到對面拜訪一下。

　　“什麼？”蔡嬸一愣。“為什麼？”

　　“有點事。”宋美美神秘一笑，接著迅速轉身跑進店裡。

　　“還不知道對面搬來的是什麼樣的人呢，你一個單身女子突然帶頌頌上門會，不會有危險？”蔡嬸像個護雞崽的老母雞追了進來。“還是我跟你們一起去？”

　　“不用，那位車主我見過，不是什麼壞人。”宋美美手腳俐落地擀起麵團，決定準備一份招牌披薩當見面禮。

　　“見過？”

　　“對，今天上午對方的車子在路上出了點問題，剛好被我碰上，我就下車幫忙修了一下，沒想到對方竟然懂手語，而且對孩子還滿親切的。”宋美美邊說邊在掛好的面皮上放了各式各樣的食材，接著將披薩推進土窯裡。

　　蔡嬸雙眼一亮，立刻明白宋美美為何要到對面拜訪新鄰居。

　　就是因為“知音”太少，所以頌頌一直生活得很封閉、很孤獨，甚至逐漸變得卑怯，如果那男人就是新屋主，還怕頌頌以後沒有“知音”能互動嗎？

　　“好，我幫你看店，你快帶頌頌去敦親睦鄰！”蔡嬸也開始急了。

　　“等等，等見面禮烤好了再去。”宋美美笑得異常明媚，連忙朝坐在窗邊安靜看故事繪本的頌頌招了招手，而後者也很聽話地抱著故事繪本滑下椅子，綻著花兒般的笑容來到宋美美面前。

　　“姨姨、蔡奶奶。”依舊是軟軟糯糯、不怎麼標準的稚嫩嗓音，卻甜軟得足以令所有人融化。

　　蔡嬸看著眼前這粉裝玉琢的小女孩，打從心底把對方當親孫女疼惜，若不是經過長期相處，小頌頌也不大可能在她面前自在說話，但除了她，她更希望頌頌能夠開口跟更多人說話。

　　而眼前，對面的新屋主很可能就是個契機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夕陽余暉下，賀真璞原本正站在別墅二樓四處巡視，思考著該怎麼將眼前的房子裝潢成民宿，誰知樓下突然響起門鈴聲。

　　雖說十六和絃的音樂門鈴非常悅耳，但若是奪命連環響就一點也不美麗了，更別說還響了一分鐘！

　　他才第一天到南投，到底是誰在樓下惡作劇？

　　賀真璞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才一臉寒霜地下樓將大門打開。

　　“哈羅，surprise!”門外，宋美美一手牽著頌頌，一手拿著披薩盒，眉開眼笑地對賀真璞打招呼。

　　“你……你們？”賀真璞愕然，萬萬沒想到會再遇到眼前的一大一小，這女人怎麼知道他住在這裡？她……該不會跟蹤他吧？

　　“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因為我和頌頌就住在對面，所以剛剛在別墅門前看到你的車後就特地過來拜訪，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宋美美笑咪咪地拿出手中剛烤好的披薩，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決定在搭訕之前先爭取對方的好印象。

　　“對面？”賀真璞狐疑地眯起眼，不大相信她的說詞。

　　因為家世和職業的關係，他曾遇過不少想要攀龍附鳳的拜金女、花癡女、跟蹤狂，上午他才剛甩掉她的糾纏，下午她就突然冒出來，騙誰啊！

　　“對啊，我不是說過我開了間披薩店嗎？就是對面那間‘快樂頌”。”說著，她立刻指向馬路對面一間三層樓高的披薩小屋。

　　賀真璞臉色難看，半信半疑地沉著臉。

　　宋美美佯裝沒看到他難看的臉色，依舊笑咪咪地舉著披薩盒。“因為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所以我和頌頌就烤了一個招牌披薩當見面禮，希望你別嫌棄。”

　　“我不餓。”開玩笑，這女人上午才對他強迫推銷，天曉得這次是不是又故技重施，他可不想和這種人糾纏不清。

　　“沒關係，你可以拿來當宵夜。”宋美美好心建議。

　　“我不吃宵夜。”

　　“喔，那也可以當明天的早餐。”她的手工披薩就算重新微波過也超好吃的。

　　這女人就是不死心是不是？

　　賀真璞抿緊唇，只要熟悉他的人，就會知道這是他表示不耐煩的動作。

　　“我不吃隔夜菜，如果沒事的話，還是請你們”

　　“這是我和頌頌的一番心意，披薩還是頌頌親自幫你切的，你真的不喜歡嗎？”宋美美有些失望地垮下肩膀，就連身邊的頌頌也不敢置信地看著賀真璞，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會不喜歡姨姨的美味披薩。

　　縱然因為這個有過一面之緣的叔叔懂手語，而且在發現她戴著助聽器後也沒露出任何奇怪的表情，讓她不怎麼排斥，但叔叔怎麼會不喜歡披薩呢？姨姨烤的披薩明明這麼好吃……

　　“我不是……”賀真璞呼吸一窒，看著眼前的一大一小，竟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十惡不赦的壞人，明明被打擾的人是他，被上門強迫推銷的也是他，這一大一小到底是在可憐個什麼勁？

　　不要以為他對小孩沒轍就故意扮可憐，他是絕不會心軟的！

　　“你真的不吃披薩？”宋美美一臉失望，萬萬沒料到自己歡喜準備的披薩會如此不受青睞。

　　賀真璞真想破口大駡，誰知話一出口卻是短短的三個字。“我不餓。”

　　見鬼了！這麼委婉沒力的藉口到底是誰說的PM宋美美依舊一臉失望，就連頌頌也露出一副要哭的樣子。

　　賀真璞頭皮發麻，只覺得這世界超有問題。“我也不喜……”該死該死，眼前的小女孩該不是要哭了吧？“算了，謝謝你們的披薩，我晚上就吃！”

　　語畢，他手忙腳亂地接過披薩，只想快點把這對令人無法招架的大小松鼠送走。

　　“太好了！”宋美美一掃陰霾，就連一旁的頌頌也破涕為笑。

　　賀真璞臉色難看，深吸一口氣。“抱歉，我還有事要忙，現在這個時間披薩店應該很忙，我就不送了。”

　　“不會啦，其實這個時間店裡並不忙。”宋美美笑得超級厚顏無恥，假裝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倒是我之前聽說這棟別墅賣給了一個臺北人當民宿，你該不會就是新屋主吧？”除了來拜訪，確認對方是不是新屋主才是重點。

　　這個女人到底是裝傻還是真蠢？

　　賀真璞瞬間臉黑，卻又想起對方上午才幫過自己，只好忍耐道：“沒錯。”

　　太好了！宋美美興奮得差點尖叫，但幾年的員警生涯讓她表面上不動聲色。“所以你這次來南投是來裝潢房子的？”

　　“我只是暫時來度假，但不排除順便裝潢房子。”他言簡意賅。

　　“那你打算待多久？！”宋美美雙眼發光。

　　這女人幹麼對他那麼好奇？她該不會打算每天上門推銷披薩吧？

　　先試吃後逼買——觀光地區慣用的推銷手法，他才不可能給她可乘之機。

　　“目前還不確定。”

　　“至少不會馬上走吧？”

　　這女人到底有完沒完？“不知道！”

　　討厭，這位先生怎麼那麼難套話，不過沒關係，既然是來度假，那少說也要待個幾天，只要多住下來一天，頌頌就多一天機會能和他互動。

　　宋美美非常樂觀，眉飛色舞地蹲到頌頌面前。“頌頌，還記得這位叔叔嗎？以後他就是我們的新鄰居了，你想不想跟……”一頓，轉頭問：“先生貴姓？”

　　鏡片後的冷銳黑眸迅速看了頌頌一眼，勉為其難道：“賀。”

　　“喔，原來是賀先生，頌頌，你想跟賀叔叔打聲招呼嗎？”為了早點讓頌頌熟悉新鄰居，第一步接觸是很重要的。

　　“叔叔你好……”頌頌睜著烏溜溜的圓眸看著賀真璞，因為之前有過一面之緣，加上對方懂手語讓她萌生了一些親切感，不再像之前那樣避之唯恐不及。這小女孩竟然願意跟他互動？

　　賀真璞眼中閃過詫異，緩緩蹲下身，語氣出乎宋美美預料的溫和親切。“你好，謝謝你過來拜訪我。”

　　“不……不客氣……”頌頌立刻滿臉通紅，就連一旁的宋美美心中也不禁小鹿亂撞。

　　雖然再次見面，這男人還是一副冷冷傲傲、仿佛每個人都欠他五百萬的樣子，可沒想到每次面對頌頌，他總會變得體貼有耐性——

　　這男人根本是隱藏版的溫柔帥哥嘛！

　　“叔叔……”也許是賀真璞太溫和，頌頌雖然還有些怯生生，但最後仍然鼓起勇氣提出心中的疑問。“請問你是這座城堡的國王嗎？”

　　“什麼？”賀真璞和宋美美同時一愣。

　　頌頌遞上一直揣在懷裡的故事繪本，指著封面一座充滿維多利亞風和哥德式風格的彩色城堡，繼續用手語比劃。“我好喜歡這座城堡，叔叔你家和這座城堡好像，故事說城堡裡都有國王和公主，你家……你家也有嗎？”今天看了這本故事書後，她才知道對面竟然是座城堡，真是不可思議！

　　賀真璞莞爾，誠實道：“抱歉，我家並不是城堡，我也不是什麼國王，家裡更沒有公主。”

　　什麼？故事書竟然騙人？

　　頌頌一臉震驚，泫然欲泣。

　　老天，他該不會又把小松鼠弄哭了吧？該死，他對小孩最沒轍了！“不過我家裡就跟城堡一樣漂亮，你想進來參觀嗎？”賀真璞有些手忙腳亂地亡羊補牢。頌頌先是一愣，接著興高采烈地看向宋美美，試著徵求同意。

　　“可……可以嗎？”

　　“既然叔叔這麼誠摯邀請，那我們不接受就太失禮了。”宋美美笑咪咪，沒想到她才正盤算該怎麼替頌頌跟這位芳鄰混熟，竟就出乎意料地手到擒來！

　　“不過叔叔邀請你，你該跟叔叔說什麼？”她假裝沒看到賀真璞臉上幡然醒悟後的懊悔。

　　“謝謝！”頌頌對賀真璞露出一抹害羞又興奮的微笑。

　　“……不客氣……”賀真璞勉強扯了下嘴角，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明知這女人是個不懷好意的商人，他卻主動引狼入室，他真是蠢斃了！

　　可惜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他也只能木著臉後退，讓母女倆進屋。

　　“賀先生，你家真漂亮。”宋美美牽著頌頌踏入別墅，繼續祭出她伸手不打笑臉人的作戰計畫，不過這棟房子是真的很漂亮，所以她很誠心誠意地讚美。

　　前任屋主並不好客，她們在對面住了兩年多，一直無緣參觀這棟歐式別墅，沒想到今天竟然能走進來。

　　大廳的天花板挑高，華麗精緻的水晶吊燈在高級羊毛地毯上烙下一朵有如扶桑花的美麗暗影，落地窗外的霞光折射在象牙白的雕花牆面及木質地板上，隨著光影交錯，有說不出的夢幻。

　　而房屋兩側的白色拱形窗框，更是充滿濃濃的維多利亞風，不但讓屋內採光充足，也讓人想在窗臺上鋪上一層柔軟的毛毯，然後捧著一杯咖啡坐在上頭，一邊做日光浴，一邊欣賞四季變化，抑或是欣賞屋內那浮雕在牆角、梯柱、天花板及桌腳處的精緻花紋，享受悠閒靜謐的生活。

　　莫怪這位帥哥芳鄰會買下這棟別墅當作民宿，眼光還真不是普通的好，就連她這個鄰居都想住進來了！

　　在賀真璞的帶領下，宋美美牽著頌頌一路從一樓逛到二樓，也許是因為前任屋主嫌麻煩，竟留了不少傢俱在屋裡，只是房子半個多月沒打掃，所有傢俱都蒙上一層灰，讓人實在擔心賀真璞今晚該怎麼落腳……

　　等等，她好像又找到機會可以和帥哥芳鄰刷好感值了！

　　“賀先生，我看你這房子積了不少灰塵，碰巧我和頌頌現在有空，需不需要我們幫忙打掃？”

　　無端獻殷勤，這女人到底又想打什麼鬼主意？

　　“不用。”賀真璞想也不想地道。

　　“可你有打掃工具嗎？”

　　“換完輪胎後，我已經到市中心買了些日常生活用品。”

　　“可是這棟房子那麼大……”

　　“二樓的沙發夠大，擦一擦就能睡了。”賀真璞一臉疏離，明顯就是想要和她保持距離。

　　“但是……”宋美美還想說些什麼，頌頌卻突然扯了扯她的衣角，一臉興奮地指著眼前的小樓梯。

　　隨著象牙白的木造階梯蜿蜒而上，竟是個充滿童話風的小閣樓。

　　尖尖的屋頂、潔白的磚牆、傾斜的方窗、窗外的晚霞……即使沒有特別佈置，卻足以令每個擁有童話夢的小女孩興奮又激動。

　　看著頌頌露出驚喜的表情，賀真璞竟不自覺走上閣樓將窗戶推開。

　　一陣風吹來，拂動一隻懸掛在窗櫺上的玻璃風鈴，一串串圓滾滾似鈴蘭花的風鈴被中央的玻璃珠碰擊，流泄出悅耳清脆的樂音，讓頌頌興奮得雙臉紅撲撲，按捺不住地再次扯了扯宋美美。

　　宋美美和她心意相通，哪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將頌頌抱坐到雙肩上，扛著激動不已的可人兒走上閣樓，讓她到處看看，甚至伸手觸碰那尖斜的屋頂，看得賀真璞目瞪口呆。

　　眼前的小女孩……起碼有二十公斤吧？可這位人妻竟然如此舉重若輕，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好漂亮……”因為興奮過頭，頌頌不自覺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下一秒，她倏地捂住嘴，一臉驚恐地轉頭看向賀真璞。

　　叔叔聽到她的聲音了……怎麼辦？叔叔會不會和其他人一樣嫌棄她，甚至露出奇怪的眼神？

　　“頌頌別怕。”仿佛察覺到外甥女的驚怯，宋美美連忙將人從肩上抱到懷裡。

　　“嗚……”來不及了，因為擁有太多不好的回憶，頌頌已眼淚潰堤。

　　“你的聲音真好聽，就和這個小風鈴的聲音一樣清脆可愛。”賀真璞摘下風鈴，筆直走向兩人。

　　“你平常應該多說話的，這個風鈴送給你。”他溫柔的嗓音就像大提琴，讓人心房騷動。

　　頌頌愣愣地看著被放入手中的風鈴，頓時忘了流淚，就連宋美美也有些恍惚地看著眼前笑得如沐春風的男人。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心跳得愈來愈快，簡直就要失控，要命，她的小鹿是嗑了搖頭丸嗎？

　　雖然心房大地震，她還是迅速提醒懷裡的頌頌。“頌頌，叔叔送你風鈴，你該跟叔叔說什麼呢？”

　　頌頌滿臉通紅，用力握緊手中的風鈴，激動得差點就想開口道謝，可惜小嘴張了又張，最後還是怯生生地用手語匆匆比了道謝的手勢，但那雙寫滿驚喜的水眸清楚透露了一切。

　　“謝謝你，賀先生。”宋美美也真摯地向賀真璞道謝，萬分慶倖自己帶了頌頌過來拜訪。

　　雖然這個男人看似很不好親近，但每到關鍵時刻總會展現最動人心弦的溫柔，尤其沖著他能讓頌頌破涕為笑這一點，更是讓她堅定一定要使他跟頌頌多相處。

　　為了頌頌，她拚了！

　　對一個開了一上午的車，又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採買日用品、整理行李的男人而言，最需要的就是在夜間好好睡一場覺，可惜因為認床，加上別墅還沒裝上冷氣，賀真璞輾轉到淩晨三點才睡著。

　　入睡之前，他打定主意一定要睡到自然醒，可惜——

　　咚！

　　沙發上，因為太熱而把薄被踢到腳邊當擺飾的賀真璞忍不住皺緊眉頭，翻身把臉埋進枕頭，繼續睡。

　　咚！

　　賀真璞將眉頭皺得更緊，再次不耐地翻身，並順手把枕頭蓋到頭上，好阻隔噪音的侵擾。

　　咚！咚！咚！咚！

　　但顯然，這個方法並不管用。

　　該死，到底是誰一大早就在外頭製造噪音？！

　　賀真璞繃緊下顎，忍無可忍地翻身坐起，大步走到落地窗外，站在二樓陽臺循聲看向對面的“快樂頌”柴燒披薩店。

　　一開始，視線因為畏光顯得有些模糊，沒多久，他就看到對面那拿著斧頭劈龍眼木的熟悉身影。

　　媽的，又是這女人！

　　“對面的——”

　　“咦？賀先生起床啦？”宋美美正好抬頭擦汗，意外瞥見站在二樓陽臺的昂藏身影，立刻眉開眼笑，揮手招呼。“早安，昨晚睡得好嗎？！”

　　他看起來像是睡得很好的樣子嗎？他真想殺了這神經大條的女人！

　　可惜他並不能那麼做。

　　因為現在是早晨而不是夜晚，就算他被吵醒，也無法指責一個早睡早起、辛苦工作的人妻，所以他只能繃緊下顎，捏著眉心。

　　原本以為來到這棟別墅，就能逃避母親亂點鴛鴦譜的計畫，還能順便度個假，誰知他想的實在太天真，才第一晚他就嚴重失眠，好不容易睡著，一大早又被劈柴聲吵醒，看來他如果不想再受罪，就得在今天找人清掃房子、安裝冷氣，並儘量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別墅的所有門窗都換成隔音門窗。

　　“賀先生……”宋美美話聲突然一頓，後知後覺地發現賀真璞臉色超級難看，她順著他的銳利視線往身下一看——

　　呃……賀帥哥該不會是被她吵醒的吧？

　　宋美美立刻心虛地把斧頭藏到身後，趕緊討好地笑道：“賀先生，相逢即是有緣，既然你醒了，要不要來我家吃早餐？我剛煮了一鍋皮蛋瘦肉粥，很好吃喔，我請你。”

　　他氣都氣飽了！

　　就在賀真璞打算開口拒絕時，一抹小小人影突然從宋美美身後探了出來，又是靦眺又是期盼地用手語快速比劃。“叔叔早安。叔叔，頌頌會烤香蒜吐司，頌頌也請你吃早餐好不好？”

　　她記得這個叔叔昨天說她的聲音很好聽，除了姨姨、蔡奶奶、醫生丁叔叔，還有護士阿姨，從來沒有人這麼讚美過她呢。

　　“……”SOS，如果他拒絕了，這只小松鼠會不會又想哭？

　　賀真璞沉默，那嚴峻的表情仿佛是突然遇到什麼天大的難題。

　　“還是……”因為遲遲等不到回應，又瞥見賀真璞臉色難看，頌頌不禁敏感地瑟縮。“還是叔叔不想來……”

　　“我去！”該死，他的雙手是中邪了嗎？竟然自己動了？

　　頌頌的表情總算又恢復了生動。

　　“等我十分鐘，我整理好了就過去。”完了，他覺得自己沒救了。

　　“真的嗎？那頌頌等你！”頌頌眉開眼笑，小雞啄米似地不斷點頭。

　　“歡迎歡迎！”就連一旁的宋美美也綻開笑容，燦爛閃耀得就像是盛陽下的向日葵。

　　按照這種態勢，頌頌一定能和賀帥哥處得愈來愈好吧？真感謝賀帥哥是個愛孩子的好男人！

個人言論

第3章

　　賀真璞說到做到，果然在十分鐘內現身在“快樂頌”門口。

　　因為是度假，他不像平時穿得嚴謹正式，而是穿了件淺青色的休閒襯衫和卡其褲，衣袖反折在結實的健臂上，顯得格外時尚，勤於運動的好身材更是將尋常衣物襯托得搶眼出色，配上他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冷傲氣質，讓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

　　宋美美一轉身就發現他的到來，連忙招呼他進入店裡。

　　“賀先生來來來，快請坐。”

　　“叔叔……”早已乖乖坐在桌邊的頌頌露出羞怯的微笑，將自己剛剛烤好的蒜香吐司推到賀真璞面前。“請你吃。”

　　“謝謝。”賀真璞也不客氣，入座後直接拿起吐司咬了一口，心下早已決定速戰速決，早點撤退。

　　剛剛都怪他一時不察才會自投羅網，但他不能一錯再錯，雖然眼前的小女孩很可愛，但她的母親一看就是個麻煩人物，他才不打算和這種人再產生交集。

　　“賀先生你儘量吃，要是不夠廚房裡還有。”宋美美笑咪咪地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他面前，因為對他的印象實在太好，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最重要的是，她很感激他能答應頌頌過來吃飯。

　　雖然他剛剛什麼話都沒說，但她還是感覺得出他其實並不想出門，但為了頌頌，最後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同意，他真的是個溫柔的好男人！

　　揚著嘴角，她像是崇拜偶像似地看著他，就算他因睡眠不足，眼下有些黑眼圈，仍然覺得他帥到閃閃發亮，尤其人中那微微冒出的胡渣更是性感，讓她好想偷摸一把！

　　懷著愉悅的心情，她又盛了一碗粥放到頌頌面前，然後才慢條斯理地坐在賀真璞對面。

　　“賀先生，雖然昨天你說不需要我和頌頌幫你打掃房子，但後來我想了想，還是認為那麼大的房子需要多一些人手幫忙，剛好我認識附近一群退休在家的婆婆媽媽，她們的手腳超俐落，保證只要半天的時間就能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而且收費絕對比清潔公司便宜，你覺得呢？”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據，她這個人最懂得回報了。

　　賀真璞進食的動作驀地一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一語成讖。

　　雖然這女人這次推銷的不是披薩而是清潔工，但事實證明，她三番兩次故意親近果然就是沒安好心眼。

　　不過他如今是騎虎難下，要知道，他若想將別墅改裝成民宿，就絕對不能得罪當地人，畢竟當地人的風怦輿論肯定會影響到民宿未來的生意，既然這位人妻芳鄰打算從中牽線……那就牽吧，和當地人互惠互利總好過跟當地人結下樑子。

　　“如果你有人脈的話，那就麻煩你了。”他不動聲色地繼續進食，心中早已做好被人當成肥羊宰的心理準備。

　　“不麻煩，包在我身上，只是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打掃？”宋美美已經開始摩拳擦掌了。

　　“如果可以的話，愈快愈好，最好今天就開始。”一頓，又道。“既然你有人脈，那請你也幫我找間電器行，我需要一台冷氣、一台冰箱、一台電視、一台電熱水器，還有蔚房的一些電器用品。”宰就宰吧，就當是花錢買一次教訓。

　　宋美美雙眼一亮，很高興他如此信任她。“沒問題，剛好我有認識的電器行老闆，絕對能給你最實惠的價格。”

　　賀真璞不置可否地輕應一聲。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幫你聯絡！”宋美美熱心地起身，離開前又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提醒頌頌。“頌頌，昨天晚上你不是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要感謝叔叔送你風鈴嗎？你要不要趁現在拿出來給叔叔看？”

　　頌頌乖乖點頭，滑下椅子跑到樓上，捧出一個貓頭鷹紙黏土下來，只是當她走下樓時，卻發現宋美美在櫃檯打電話，眼看自己最依賴的姨姨不在身邊，她不禁有些猶豫地停下腳步。

　　“去啊，叔叔一定會很高興的。”宋美美一邊夾著話筒講電話，一邊用手語鼓勵外甥女。

　　“可是……”頌頌無聲囁嚅。

　　“叔叔是客人，我現在有事要忙，就當做是請你幫我招待一下客人，拜託你嘍小寶貝。”寶貝加油！

　　“……那……那你會快點忙完嗎？”頌頌不安地用腳尖戳著地板。

　　“當然！”

　　“那……那……那好吧……”頌頌終於勉強答應，鼓起勇氣捧著貓頭鷹紙黏土走向賀真璞。

　　“叔叔，這個貓頭鷹送你……”因為靠山不在身邊，她怯生生地踮起腳尖，將紙黏土放到桌上，連目光都不敢看向賀真璞。

　　“謝謝。”賀真璞勾起一抹笑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卻非常不認同宋美美把女兒了在一旁的行徑。

　　難道她沒看到她女兒很害怕嗎？

　　“這只貓頭鷹真可愛，我很喜歡。這是你做的？”因為憐惜，他更加和顏悅色，雖然他從來就不走這路線。

　　因為得到讚美，頌頌小臉上的笑容立刻像花兒般錠放。“嗯，是頌頌做的！”

　　好開心，叔叔又讚美她了！

　　“你真棒，這個禮物做得也很棒，謝謝你了。”

　　頌頌立刻羞紅了一張臉。“叔叔喜歡就好。”

　　賀真璞微微一笑，其實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容易對眼前的小女孩心軟，也許是因為小女孩長得可愛，也或許是因為跟這小女孩很投緣。

　　“來吃早餐吧，再不吃都要涼了。”他溫聲道。

　　“嗯，叔叔也吃，吃完冰箱裡還有剛榨好的果汁喔，待會兒頌頌幫你倒一杯！”頌頌開心地坐回椅子上，真的就像合格的小主人熱情地招待著賀真璞，讓不遠處的宋美美不禁眉開眼笑。

　　太好了，她果然沒看錯人，這位賀帥哥果然是個溫柔的男人，不過幾句話就讓頌頌卸下心防和他獨處、聊天。

　　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因為他，她相信頌頌一定能更開朗、更活潑。

　　雖然賀真璞懷疑宋美美接近他是別有居心，但不可否認，她找來的婆婆媽媽的確都是人才，不過四個小時就把整棟別墅打掃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還額外“撒碧斯”插了四瓶好看的鮮花，讓整棟別墅溢滿了馨香，一呼吸就覺得身心舒暢。

　　除此之外，他需要的電器產品也準時送達，且全是最符合別墅空間的機型，就連安裝人員的服務態度也令人滿意，最讓他訝異的是，無論是清潔費還是電器產品費用，果然都像她說的實惠又便宜——

　　賀真璞簡直不敢相信。

　　她故意接近他就是想牟利，為什麼卻放過了這次機會？

　　難道……是他誤會了？

　　不，不對，這世上從沒無緣無故的好，就像他遇過的女人，從來就不是真的喜歡他，而是只喜歡“多金富有”的他，宋美美三番兩次親近他、對他示好，一定也有不單純的動機。

　　只是這個問題不是目前最重要的，在他疲憊了一天又失眠了半晚，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冷氣裝好，他只想好好補個眠！

　　付完錢，送走所有的打掃團和安裝員後，賀真璞立刻躺在前屋主留下的超大L型沙發上，很快便有了睡意，緩緩進入夢鄉。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窗外的太陽也逐漸西下，隨著人潮經過，緊閉的落地窗外開始傳來惱人的人聲、車聲。

　　哈哈哈……轟轟轟……

　　賀真璞在半夢半醒之間皺緊眉頭，翻身將被子拉到頭頂。

　　該死，一定是對面的披薩店！披薩店除了星期一公休，每天都從早上十一點營業到晚上十一點，現在這個時間應該是有客人為了晚餐上門了。

　　煩死了！

　　咻咻咻！咻咻咻！

　　可惜除了人聲和車聲，落地窗外也傳來強勁的風聲——

　　明天他馬上就叫人來裝隔音窗！

　　賀真璞煩躁地翻身，因為實在睡得不滿足，仍舊掙扎地想要再次入睡，只是就在他好不容易習慣陰魂不散的噪音又要墜入夢鄉時，門外再次傳來噪音。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這一次竟然是門鈴聲。

　　唰！

　　賀真璞終於忍無可忍，他掀開薄被翻身坐起，整個人就像一頭被徹底惹怒的雄獅，殺氣凜凜地看向臥房大門。

　　那雙黑眸因為少了眼鏡的修飾，竟鋒銳得教人心驚，完全洩漏出他骨子裡強悍不好惹的一面。

　　既然屋主不開門就代表有事，到底是哪個腦殘這麼不識相，無論上門的人是誰，他都死定了！

　　樓下的門鈴依舊響個不停，賀真璞繃緊下顎，戴上眼鏡，殺氣騰騰地走下樓，唰的一聲將大門打開，竟無預警對上宋美美充滿擔憂的水陣——

　　“賀先生你好，希望我沒打擾到你，但……”

　　“你已經打擾到我了！”哈，竟然又是這女人？而他竟然一點也不意外！

　　“不是，你聽我說……”

　　他才不要聽她說，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二次吵醒他了，這個女人一定是故意的，他真的受夠了！

　　正好現在孩子不在身邊，只有她一個人，他不留情地直接炮轟。

　　“宋美美你真的夠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很煩人？我們很熟嗎？沒有吧？所以麻煩你不要再來我家騷擾，更別把我家門鈴當成奪命連環call，我、並、不、歡、迎、你！”說完，他用力地甩上門。

　　“呃——”宋美美被吼得呆若木雞，完全不知道她親愛的芳鄰究竟是怎麼了，明明早上大家一起吃飯時還好好的，難道他是在不爽她中午為了開店做生意沒到他家幫忙打掃？

　　應該不會吧，他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那……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美美摸不著頭緒，可見風雨有逐漸變大的趨勢，想到氣象局說強台即將在今晚登陸，忍不住硬著頭皮繼續按門鈴。

　　賀帥哥初來乍到，一定沒注意到新聞，就算這棟別墅看起來很堅固，但總是有備無患，重點是颱風一來，附近所有商店都會關門，他今天才剛購入家電，家裡一定什麼吃的也沒有，她才會趕緊抽空過來提醒他快去買東西。

　　叮咚！叮咚！叮咚！

　　屋內，賀真璞面色鐵青，簡直不敢相信門外的女人還敢按門鈴，他都把話說得那麼白了。

　　叮咚！叮咚！叮咚！

　　“……”這陰魂不散的女人，他絕不會讓她得寸進尺！

　　叮咚！叮咚！叮咚！

　　“……”他要瘋了！

　　叮咚！叮咚！叮——

　　“夠了！”大門再次被拉開，賀真璞再次發出怒咆。“我已經警告過你了，若是你一意孤行就別怪我報——”

　　“警”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天邊忽然落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閃電，接著轟的一聲，氣勢驚人的滂沱大雨隨著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鳴傾泄而下。

　　賀真璞一愣，終於從怒氣中回神。

　　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黑了？還有這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

　　“賀先生，颱風就要來了，”宋美美抓緊他愣怔的空檔解釋。“聽說這次是超級強台，陣風可能高達17級，你快做好防颱準備，開車去採買一些吃的喝的，不然等颱風登陸就來不及了。”

　　對了,颱風！他竟然完全忘了這件事！

　　難道她過來只是因為關心他？

　　“你記得要多買一些水和糧食，山區風雨大，所以附近的商店不喜歡在颱風天開門營業，待會兒等客人離開後我也要關門了，這颱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離開，你記得順便買些封箱膠帶把所有玻璃門窗貼牢。”她沒發現男人臉上的愣怔，繼續叮囑。

　　“你……”

　　“對了，除了食物，最好也要買防水手電筒、電池和一些日常用藥，以備不時之需，還有陽臺的排水口也得隨時注意，有時候雨水會因為落葉堵塞，從陽臺淹到室內。”她仔細提醒，確定該說的都說了，才拿起靠在牆邊還滴著水的雨傘。“先這樣，我得快點回去，蔡嬸還在店裡幫我看著頌頌和剩下的客人，風雨開始變大了，我得讓蔡嬸早點回去才行。”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等等！”賀真璞突然握住她的手臂。

　　“怎麼了？”宋美美轉身，此時天空再度劈下一道閃電，瞬間照亮她的側臉，也讓他看清她一身狼狽。

　　他之前只顧著生氣，完全沒發現她身上的衣服竟被雨淋得半濕，頭髮也被狂風吹得像稻草，一雙布鞋也被雨水濺得髒汙，就連手臂也泛著不正常的冰冷——

　　賀真璞頓時有些氣虛。

　　這女人冒著強勁的風雨跑過來提醒他，結果他卻不分青紅皂白對她破口大駡，就算他對她的印象不好，這也太過分了。

　　何況除了太過纏人外，其實她並沒有做出什麼過分的事不是嗎？

　　賀真璞臉色紅白交錯，最後才彆扭地道：“我很抱歉。”剛剛他一定是氣瘋了！

　　“抱歉什麼？”宋美美一臉困惑。

　　“我只是有些睡眠不足才會那樣吼你，但我並不是……”

　　喔，原來剛剛他是因為睡眠不足才會吼她，沒想到他起床氣那麼大，真像個小孩子。只是話說回來，今天早上她吵醒他一次，剛剛竟然又不小心吵醒他，怎麼說也該是她要道歉，沒想到他卻先開口……

　　“不會啦，吵醒你本來就是我不對，我保證下次一定少按一點門鈴。”唉，都怪以前當員警的職業病改不掉。

　　“你別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還是覺得很困窘。

　　“我當然不會，我能理解睡不飽的感覺，只是現在風雨愈來愈大，你還是快點趁著颱風登陸前去買東西，若有什麼問題隨時都可以到對面找我，就這樣，掰掰。”

　　呵呵，想她當員警時什麼人渣沒看過？她壓根兒沒把剛剛的怒吼當回事，沒想到他卻這麼歉疚，未免也太可愛了吧，他果然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

　　心臟忽又亂跳幾下，她沒多在意，只惦念著家裡的蔡嬸、頌頌和客人，立刻撐起傘，三步並作兩步跑回家，在踏入店裡之前，又轉身對賀真璞揮手笑了笑。

　　透過細雨的氤氳，她的笑臉格外模糊，但看在賀真璞眼裡，卻莫名在他心中留下清晰的印象。

　　這女人雖然不懷好意，卻是個溫柔的母親；雖然市儈，卻不是什麼壞人。也許他可以試著不再那麼討厭她這個人……

　　停電了。

　　在颱風來襲的第二天傍晚，天空一片陰暗，洗澡洗到一半、全身上下佈滿泡沫的賀真璞先是突然眼前一黑，接著便感到淋在身上的水逐漸冰涼。

　　很好，繼狂風暴雨、溫度驟降、吃了兩天泡面後，竟然又來個停電？

　　老天就是看不爽他當初買的是電熱水器，而不是瓦斯熱水器是不是？

　　昂藏健壯的高大身影雖然有些不適應突如其來的黑暗，但卻沒有絲毫慌亂，依舊淡定地沖著冷水，直到全身上下都沖乾淨了，才模糊地找到水龍頭的位置關上，只是——

　　喀！

　　嗯？這是什麼聲音？為什麼水沒有停？

　　他先是頓了頓，接著繼續上下扳動水龍頭，可自來水依舊嘩啦嘩啦流個不停。

　　很好，繼狂風暴雨、溫度驟降、吃了兩天泡面、突然停電後，他家的水龍頭竟然也壞了？

　　要是不趕快把水龍頭修好，按照這個流法，不說水費，光是浪費水資源那一關心裡就過不了，只是這種鬼天氣要他到哪裡找人來修，老天爺是在玩他嗎？

　　賀真璞鬱悶地皺起眉頭，最近實在倒楣，自從來到南投後就諸事不順，難道是母親發現他失蹤了，還因為他故意關機而引發強大怨念？

　　想起母親現在很有可能氣到暴跳如雷，他就忍不住壞心地勾唇一笑，就算諸事不順又如何，總之在母親打消亂點鴛鴦譜的念頭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回臺北自投羅網的。

　　他拿起架上的浴巾，一邊擦拭身體，一邊思考該怎麼解決壞掉的水龍頭。

　　這種鬼天氣就算水電行有開門，也不見得有水電工願意冒著狂風暴雨出門賺這種小錢，但水龍頭總是要處理，只是他手邊沒有任何工具，他也不會修理……到底該找誰幫忙？

　　看著因為停電而陷入陰暗的前方，不知為何，腦中竟忽然浮現對面人妻的燦爛笑顏，但隨即他便蹙眉搖頭否決掉這個想法。

　　不，就算他決定不再討厭對面的人妻，這也不代表他願意再與對方產生交集……只是除了她，附近也沒有其他認識的人，難道……真的只能去找宋美美？

　　賀真璞非常掙扎，因為想起宋美美，也連帶想起前天買家電的事。

　　如果當初宋美美故意親近他是想要從中牟利，那為何她明明有賺錢的機會，卻沒有把他當肥羊？

　　況且除了三番兩次來跟他套交情、打關係，她似乎也從未向他推銷過披薩，反倒是他，因為不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甚至毫無目的去説明他人，所以從一開始就先入為主將她認定為想要強迫推銷的商人，造成她愈是好心，他就愈是懷疑，愈是敦親睦鄰，他就愈覺得她居心叵測。

　　最後，甚至還把自己的睡眠不足都怪到對方頭上，但結果呢？

　　結果颱風來臨前，她卻冒著危險跑來提醒他要做好防颱準備——

　　難道她真的只是因為熱心公益、敦親睦鄰，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的臆測？

　　轟！屋外忽然炸起一道響雷，震得他有些心驚。

　　如果一切真的只是他的自以為是，那……

　　也許是因為颱風來襲，山區溫度降了好幾度，也或許是因為剛剛沖完冷水的關係，他竟忽然覺得有些冷……他這個人……是不是有點太高傲了？

　　但幸好他還沒搞砸一切，若是他上門求助，宋美美應該不會拒絕——

　　應該不會吧？

　　向來在女人面前遊刃有餘的他，竟第一次感到有些心慌，但看自來水依舊流個不停，他也只能硬著頭皮走出浴室，套上衣服，找出防水手電筒。

　　看著手電筒，他又再次心虛，因為這手電筒也是宋美美提醒他買的，沒想到那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呵，也許他最近並不是倒楣，而是得到了報應。

　　太過自以為是的報應。

個人言論

第4章

　　雖然猶豫，雖然心虛，賀真璞還是撐著傘，硬著頭皮來到“快樂頌”門前。迥異於他那空曠冰冷的別墅，披薩店裡有著淡淡的燈光，甚至還飄出一股誘人的食物香味。

　　想起不擅廚藝的自己已經吃了兩天泡面，再想起之前宋美美親手烹調的美味披薩以及皮蛋瘦肉粥，他突然感到饑腸轆轆。

　　“遠親不如近鄰”這句話說得真對，可惜他卻不懂得珍惜。

　　他微微苦笑，按下門鈴，眼前的門板很快地被人拉開。

　　“賀先生？”宋美美有些意外，接著退開身體，什麼也沒問，只熱情地迎接他進門。

　　“快進來，看你都被風雨淋濕了，我上樓去幫你拿條毛巾下來。”說著，她立刻奔上樓。

　　此時，賀真璞才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披薩店。

　　這間店的坪數大概連他別墅的一半都不到，卻十分乾淨，觸目所及之處不見絲毫髒汙，更聞不到濃厚的油煙味，每張餐桌都鋪上了雅致的桌巾，窗臺邊也擺放了一盆盆經過仔細修剪的盆栽，壁架上還擱著憨態可掬的布偶玩具，讓人一進門就耳目一新。

　　而牆上夢幻的童話風壁紙，以及溫暖的木制餐桌椅，更是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一看就知道是特別為了頌頌設計的空間。

　　這個女人果然超疼孩子——尤其這個疼孩子的女人還有一身好手藝。

　　雖然賀真璞很不想失態，但自從踏入披薩店，勾繞在鼻尖的食物香氣更加濃郁，讓他難以忽視，他不禁看向前方餐桌上那鍋熱氣騰騰，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的西班牙海鮮燉飯。

　　雖然不久前才剛吃過泡面，但他現在竟然又餓了。

　　樓梯口忽然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轉頭，看見宋美美一手抱著睡眼惺忪的頌頌，一手拿著一條乾淨的大毛巾下樓。

　　因為停電，披薩店裡是利用備用照明燈照明，雖然亮度不如一般日光燈，但也足以讓他發現頌頌應該是午睡剛睡醒被叫起來吃晚餐。

　　“你快把身體擦一擦，今天溫度更低了，要是感冒就不好了。”宋美美先把頌頌安置在餐桌邊，將毛巾遞給他，接著又從鞋櫃裡拿出一雙乾淨的拖鞋，讓他脫下濕透的鞋襪換上。

　　賀真璞有些猶豫。

　　“快換上啊。”她單膝跪地，抬頭對他笑了笑，那笑容就像迎接丈夫歸來的妻子，竟看得他心跳失序，覺得她其實也沒有那麼沒女人味，甚至多了種迷人的……

　　溫婉？

　　見鬼了，一定是他看錯了，她可是“人妻”啊！

　　“換好後快來餐桌邊坐下，停電前我剛好煮了一鍋西班牙海鮮燉飯，你就和我們一起吃吧。”她熱情招呼，沒想到他會突然上門，不過也很欣喜他的造訪，畢竟鄰居間就是要有來有往感情才會好。

　　“不用，我已經吃過了。”他連忙婉拒，畢竟這不是他造訪的原因。

　　“別客氣，那麼一大鍋我和頌頌也吃不完，就當幫個忙唄。”說著，沒等他再開口，宋美美便到廚房拿出另一副碗筷，也順便拎了幾罐冰啤酒。

　　“燉飯加啤酒，一起喝個幾罐？”她誘惑地晃晃手中的啤酒。

　　他額冒黑線，嘴角抽搐，這女人果真超沒女人味，什麼雋永溫婉全是他看錯眼了。

　　“喝啤酒很容易發胖你知道嗎？”

　　宋美美無所謂地擺擺手。“放心啦，就算你再胖個三公斤，依然還是位超級迷人的大帥哥。”一頓，看著他寬肩窄臀、挺拔軒昂的身材，忍不住吹了聲口哨，額外補充。“嗯，還是個身材超級迷人的大帥哥。”

　　“我說的是你不是我！”賀真璞氣結，耳根子莫名有些發熱。

　　這女人竟然吹口哨調戲他？重點是身為人妻，她的眼睛到底在看哪裡！

　　他忍住想用雙手遮住身體的衝動，彎腰脫下濕透的鞋襪，套上她為他準備好的室內拖鞋，藉著換鞋的動作掩飾自己心中的羞窘。

　　“什麼？原來你是在說我啊？”她後知後覺地眨眨眼。“放心啦，我從小就吃不胖，謝謝你關心我。”

　　“你哪只耳朵聽見我在關心你？我分明是在嫌棄你！”這自作多情的女人！

　　“呃，是嗎？”她抓抓頭，一點也不在意這種小事。

　　“來嘛，燉飯要趁熱吃才好吃，我肚子好餓，你不餓嗎？”說著，她順手幫他和頌頌各盛了一碗燉飯放在桌上，然後像個小惡魔似地繼續對他招手誘惑。

　　“來吃啊，很好吃喔，有整整一大鍋~~”

　　該死，這女人有必要笑得這麼媚惑嗎？不過話說回來……燉飯的確要趁熱吃才好吃，重點是他的肚子好像愈來愈餓了……

　　“給我半碗就好。”嚇！這句話是誰說的？！

　　宋美美立刻笑了。“別那麼客氣，飯多得很，多吃一點。”說著，又往他的碗裡添了半杓飯。

　　他瞪大眼。“我並不是在客氣！”這女人怎麼總愛自己腦補？

　　“就說別客氣了，吃不下再說啊。”她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也幫自己盛了一大碗燉飯。

　　而自始至終，一臉睡眼惺忪的頌頌一直坐在餐桌邊發呆，即使看到了賀真璞也沒什麼反應，直到宋美美低聲提醒，她才半夢半醒地向賀真璞憨憨一笑，然後拿起湯匙吃起飯來。

　　見狀，宋美美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她打開啤酒，仰頭灌了一口。

　　“呼，好喝！你也來一罐？”說著便拿起一罐啤酒扔向他。

　　賀真璞手忙腳亂地接住，差點沒被她的粗魯嚇死。

　　這女人以為她扔的是籃球嗎？說扔就扔，要是丟到他的臉怎麼辦？

　　又邋遢、又粗魯、又墮落、又沒女人味，他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哪個“慧眼獨具”的男人娶了她？

　　“我不喝酒。”他沒好氣地走到餐桌邊，將啤酒放回桌上。

　　她懷疑地看著他。“你看起來不像是不喝酒的人。”幾年的員警生涯，她對自己的眼力還是很有自信的。

　　他頓了頓，只好改口。“我今晚不想喝。”燉飯的熱量已經夠多了，身為外科整形醫師，形象非常重要，他不能和她一樣墮落！

　　“是喔。”她聳聳肩，也不勉強，仰頭又灌了幾口冰啤酒，然後才坐到椅子上陪頌頌吃起飯來，一點也沒有男女共處一室的不安和羞澀。

　　反倒是賀真璞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人事物……

　　嗯？等等，認識這麼久，他似乎一直沒看過她的丈夫，這種天氣不是應該要待在家裡嗎？怎麼沒看到她丈夫現身？難道剛好不在家？

　　“快吃啊。”見他遲遲沒動作，宋美美又殷勤地從陶鍋裡挾了尾蝦子放進他碗裡。

　　“這個時間，你先……”

　　“嗯？”女人忽然轉頭一笑，一雙黑眸神采飛揚，在柔和的光線下，他驀然發現她的臉是那樣小，根本不及他一個手掌大，她身上寬鬆的T恤，襯托出她纖瘦的身材，以及身為女人的柔弱。

　　從相識到現在，她從未開口提過她的先生，就連這樣糟糕的天氣，她先生也沒有在家陪著她和頌頌，難道……

　　難道她是單親媽媽？

　　心湖驟然掠過一股怪異的感覺，他說不清那是什麼感受，只是不自覺地放緩語氣。

　　“沒什麼。”

　　算了，他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為了自己的困惑探問他人隱私，清者自清，管他那麼多！

　　拿起碗筷，他受不了食物香氣的勾引，坐到她對面用餐。

　　而宋美美也不繼續追問，聳聳肩後也低頭吃飯。

　　燉飯一入口，海鮮的鮮美、番紅花獨特的味道、白酒的清香與蔬菜的清甜立刻在舌尖上散開，美味得讓賀真璞恨不得把舌頭也吞下去，他加快咀嚼的速度，可動作還是很優雅，不知不覺間竟將整碗燉飯吃個精光。

　　“再來一碗？”宋美美眼明手快，再次拿起飯杓詢問。

　　“不用！”他連忙挪開自己的空碗，這才猛然驚覺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他竟然忘了要維持身材？

　　為了掩飾尷尬，他連忙轉移話題。“我家浴室的水龍頭壞了，你有沒有認識的水電工可以幫忙？”對，這才是重點，差點都被她搞得忘了正事。

　　“你家水龍頭壞了？”奇怪，他身邊的東西怎麼老是壞掉？真可憐。“這天氣很難找到水電工，不過我會換水龍頭，不如我幫你吧！”

　　“你？！”他簡直不敢置信，繼會換輪胎、烤披薩、劈木柴、扛小孩後，這女人竟然連水龍頭都會修，到底還有什麼是她不會的？

　　不過話說回來，原本他還在擔心她會不會在意之前的齟齬而拒絕，沒想到她意答應得這麼快，這胸襟實在……令人讚賞。

　　“不過我不能留頌頌一個人在家，頌頌得陪我一起去。”

　　“可是外頭風雨……”他猶豫，實在不忍小孩受罪。

　　“安啦，我會讓她穿上雨衣並抱好她，而且她很喜歡你家，一定會很樂意再到你家作客的。”一頓，她忍不住轉身問：“頌頌對不對？”

　　頌頌一臉迷糊地抬起頭，因為還沒有完全清醒，所以有些搞不清狀況，只是呆呆地點頭，看得賀真璞忍不住彎唇一笑。

　　“不，由我抱她吧，我保證不會讓她淋到半點雨，你忙的時候我也會照顧好她，以後你若有事……也可以儘量到對面找我。”

　　事實證明，這女人果然不是什麼居心叵測的人，一切都是他自以為是的臆測，但高傲如他，怎樣也無法開口說出道歉的話，只能換個方式補償。

　　他知道，她一直都很喜歡他和她的女兒多說話。

　　“真的嗎？那我先去準備工具，順便幫頌頌拿件外套下來。”宋美美雙眼一克，迅速起身。

　　“等等，你先吃完飯再——”

　　“沒關係啦，麻煩你先幫我陪一下頌頌，謝啦。”說著，她快手快腳地奔向樓梯。

　　“等等，你自己也記得穿暖一點！”他連忙出聲提醒，話語間竟是自己也沒發覺的濃濃關懷。

　　“OK！”她回頭一笑，光影交錯間，再次流露出動人的溫婉。

　　賀真璞一愣，還想再多看一眼，她已轉身上樓，只留下一室的靜謐和胸口間的騷動。

　　他愣怔，不禁懷疑是不是這幾天泡面吃太多，導致心律不整？

　　不過雖然跪風打亂了他的度假計畫，但他已經和室內設計公司聯絡過了，等跪風過後就會立刻著手裝潢別墅，而他則打算乘機到附近旅遊。

　　大概只需要十天的時間，別墅的房間就能裝潢好，到時再請這對母女到他的別墅參觀，就當作是她們敦親睦鄰的謝禮好了。

　　“你怎麼沒關總開關？”

　　當宋美美拿著手電筒踏入賀真璞家二樓的浴室，看見那依舊嘩啦嘩啦流個不停的水龍頭，不禁納悶轉身詢問幫她抱著頌頌的男人。

　　“什麼？”賀真璞一愣。

　　“水錶總開關。”她把話說得更清楚一點。“只要把水錶總開關關掉，水就不會一直流，我以為你事先已經把總開關關起來了。”算算時間，這水都流多久了？賀真璞晴天霹靂，但臉上卻依舊維持淡定的表情。

　　他當然知道水錶，但術業有專攻，毫無水電經驗的他又怎麼可能知道水錶有總開關這東西？

　　“我忘了。”

　　“忘了？”宋美美一臉不可思議。

　　“咳……”這女人能不能不要老是這麼少根筋，難道她不知道男人都很愛面子嗎？他乾脆轉移話題。“需不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用，我一個人就能搞定，你帶頌頌出去轉轉吧，月下看美人別有一番風味，用手電筒參觀別墅應該也很好玩，頌頌就麻煩你了。”她笑了笑，也不追問，開始思考這棟別墅的水錶大概會設置在什麼地方。

　　“真的不用我幫忙？”他有些猶豫。

　　“真的不用。”她再次笑了笑，接著放下工具箱，準備拿著手電筒去尋找水錶。

　　“那……”賀真璞還想說些什麼，但懷中的小頌頌突然扯了扯他的衣服，打斷他的話。

　　他低下頭，不自覺露出溫柔的淡笑。“怎麼了？”

　　“叔叔……”頌頌滿臉通紅，迅速比劃。“我……我……我想尿尿……”

　　他一愣，雖然有過照顧小侄子的經驗，但畢竟男女如廁的方式不同，他手忙腳亂地向宋美美報告。“頌頌想尿尿！”

　　“可以麻煩你帶她去嗎？”宋美美停下腳步。

　　“我現在要先去找水錶。”賀真璞還想說些什麼，頌頌又扯了扯他的衣角。

　　“叔叔，我好急！”

　　賀真璞頭皮一麻，再也不敢猶豫，立刻拿著手電筒抱著她飛奔到隔壁，總覺得當著宋美美的面帶著她女兒上廁所怪怪的。

　　“你自己會脫褲子嗎？”站在隔壁的廁所，他有些無所適從地指了指她的褲子。

　　頌頌點頭，因為尿急，二話不說脫下褲子就往馬桶上爬。

　　“好了再跟我說。”賀真璞連忙轉身，因為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烏漆抹黑的廁所裡，只好硬著頭皮杵在原地，將手電筒照向身後提供光亮。

　　終於，身後傳來沖水和洗手的聲音，頌頌穿好褲子，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轉過身。“好了？”

　　頌頌面紅耳赤地點點頭，然後才有些彆扭地用手語比劃。

　　“叔叔，可以去參觀房子了嗎？”姨姨說她修東西的時候，叔叔會帶她到處逛逛。

　　賀真璞先是一愣，接著微微一笑。“當然可以。”

　　是他的錯覺嗎？這孩子似乎和他愈來愈親近了？這感覺……其實挺好的。

　　“不過停電到處亂走可能有點危險，不如我先帶你去彈琴？”他記得前屋主有留下一架舊鋼琴，坐著總比摸黑到處亂走來得安全，他之前曾答應過宋美美會照顧好頌頌，自然不可能讓她發生意外。

　　頌頌頓時雙眼一亮。“叔叔會彈琴？”

　　“會一點。”他笑著點頭。

　　“那去彈琴！”

　　“好。”他一手拿著手電筒，一手將她抱在懷裡，那強而有力的感覺讓頌頌莫名心安。

　　雖然叔叔的抱抱和姨姨的完全不一樣，叔叔的味道也跟姨姨的不一樣，但是她……但是她很喜歡……

　　頌頌依戀地將小臉埋進那堅硬的胸膛裡，透過助聽器靜靜傾聽他的心跳聲。

　　不久，賀真璞帶著她來到擱放舊鋼琴的一樓儲藏室。“到了。”

　　雖說是儲藏室，但自從前任屋主搬走後，裡頭早已沒剩下多少東西，加上上次婆婆媽媽們來打掃後已經整理得井井有條，他很快就在牆角看到一架因為笨重老舊而被前屋主遺棄的直立式鋼琴。

　　他拉出琴椅，先讓頌頌坐在椅子的一端，接著才拉開琴罩、掀開琴蓋，將手電筒放在琴架上當照明，他伸手試音，驚喜地發現除了少數幾個琴鍵音準稍微走調，其他仍是好的。

　　當初他學琴一半是興趣，一半則是為了訓練十指的靈敏度，好在外科手術上有更好的造詣，久而久之也就成了習慣，他不懂孩子喜歡什麼曲子，便挑了一首旋律活潑輕快的曲子彈奏起來。

　　一曲彈畢，身邊的小頌頌立刻賞光地用力鼓掌，臉上顯而易見的崇拜讓他忍俊不禁，腦中突然靈光一閃，他將小人兒抱坐到腿上，拉著她的小手按下其中一個琴鍵。

　　“這是DO。”

　　頌頌第一次碰琴，不禁有些驚喜又有些緊張，她困惑地轉頭看向他，卻很迷戀小手讓鋼琴發出聲音的感覺。

　　賀真璞但笑不語，只是拉著她的小手繼續按著琴鍵。“這是RE、這是MI，接著是SO、LA、SI、DO。”每按下一個鍵，他就會哼出音階，為了讓頌頌記住每一個音階和指法，他拉著她的小手反覆彈奏了好幾次。

　　“頌頌喜歡鋼琴的聲音嗎？”他問著懷裡一臉夢幻的小女孩。

　　頌頌用力點頭，一雙小手捨不得離開琴鍵，繼續用五指彈奏，雖然動作有些笨拙，卻完全正確。

　　“對，你真聰明，學得真快！”賀真璞微笑讚美，頌頌歡喜得雙頰紅撲撲，不禁頻頻轉過頭看他，仿佛像是在期盼更多的讚美。

　　賀真璞想了想，再次拉著她的手彈起最簡單的《小蜜蜂》，然後才問：“知道這是什麼歌嗎？”

　　“小蜜蜂！”頌頌想也不想立刻用手語回答。

　　“沒錯。”他微笑，又彈了一首《給愛麗絲》，只是這首歌的指法對孩子來說較困難，所以他並沒有帶著她彈，而是獨自彈奏。

　　一曲結束，他問：“那這首呢？”

　　頌頌雙眼亮晶晶。“垃圾車！”

　　“哈哈哈！”他放聲大笑，沒有開口糾正，而是順著這股歡樂氣氛繼續舞動十指，彈了首小侄子們最喜歡的《小蘋果》。

　　彈完，不等他開口問，頌頌已迫不及待用力鼓掌表達她的超高崇拜，搶著回答。“小蘋果！”

　　稚嫩的嗓音又糯又軟，帶著如風鈴般的清脆巧靈，聽得他一愣。

　　然而興奮過頭的頌頌卻沒意識到自己的出聲，又扯了扯他的衣角要求道：“叔叔再彈一次，再一次！”她好喜歡《小蘋果》，也好喜歡叔叔！

　　賀真璞連忙回過神，又彈了一次《小蘋果》，這次將旋律改得更輕快，連伴奏都變得更加靈動。

　　“好棒！好棒！”不等曲子彈奏完，頌頌早已興奮地不停鼓掌、蹬腳，完全沉浸在對偶像的崇拜中，壓根兒沒發現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了宋美美，親密地和他說話、互動，更沒發現修好水龍頭、循聲過來的宋美美就站在門口，正為了她的反應感動得紅了眼眶。

　　除了她、蔡嬸以及醫院的醫生、護士，這還是頌頌多年來第一次卸下心防主動開口跟外人說話。

　　想當初為了引誘她開口，醫院裡的醫生和護士足足花了半年多的時間才成功，更別說是蔡嬸。

　　小孩天生就像動物一樣敏銳，總能精准察覺誰對自己好或不好，頌頌能在短時間內開口和賀先生互動，一定是因為他是真心對頌頌好！

　　這男人……這男人……

　　待一曲彈畢，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扔下工具箱，飛奔上前用力擁抱賀真璞。

　　“謝謝你！”噢，這男人果然是個大好人！

　　“你……”賀真璞嚇了一跳，完全沒料到宋美美會突然從背後“強抱”他。

　　這女人是不是瘋了？難道她沒發現頌頌在看著他們嗎……不對！就算頌頌沒看著他們，身為人妻的她也不該隨便亂抱男人吧？她該不會是在故意吃他豆腐？

　　“叔叔好棒！”頌頌一點都不覺得宋美美抱住賀真璞有什麼不對，反倒有樣學樣，也轉身像只小無尾熊似地攀在賀真璞身前，和宋美美分享喜悅。“叔叔會彈《小蘋果》，好好聽喔！”

　　“我聽到了，叔叔的確很棒。”宋美美用力點頭，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完全放開心防的頌頌，那畫面就像一大一小的無尾熊攀在同一棵尤加利樹上，你儂我儂。

　　“我最喜歡叔叔了！”頌頌理所當然地表達歡喜之情。

　　“我也很喜歡。”宋美美下意識地點頭附和。

　　被當成尤加利樹的賀真璞早已耳根發熱，覺得這神經大條的一大一小真是夠了，偏偏心中不停泛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甜蜜溫馨……

　　“謝謝你，因為你，頌頌終於不再害怕開口與外人說話。”就在賀真璞打算開口提醒她時，宋美美在他耳邊低語，很快便放開了他。

　　領悟她話裡的意思，賀真璞既驚愕又心酸，尤其當他瞥見她眼中一閃而逝的淚光時，心中更是一陣緊縮。

　　如果她真的是單親媽媽，那麼這些年來她到底是受了多少累、擔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才能母兼父職，一邊經營披薩店賺錢，一邊照顧頌頌？

　　比起她此刻脆弱含淚的模樣，他更希望她維持平場爛明媚如向日葵般的笑臉，至少那時候的她……是笑得開心的……

　　“別哭。”他竟有些心疼地伸手碰了下她微紅的眼角。

　　“什、什、什麼？”宋美美呆愕。

　　賀真璞也愣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麼，可心中那抹憐惜卻是那樣清晰，竟讓他的大腦無法及時恢復正常，只得心慌意亂地收回手。

　　“我是說……這種事你應該感到開心，根本沒……沒什麼好哭的。”為了不影響到頌頌，他特意壓低了嗓音。

　　“我……”

　　怦怦怦怦！宋美美心中小鹿亂撞，雖然覺得他的解釋似乎合情合理，卻覺得他剛剛的表情和動作都好奇怪，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我才沒哭！”

　　“是嗎？”他裝出一副不信的樣子，其實只是為了遮掩心中的慌亂。

　　“當然！”討厭，他這是什麼表情？

　　“其實就算你哭了，我也不會取笑你……”她幹麼突然變得這麼彆扭？她平常不是很坦率嗎？

　　“你……你……你真該重新配一副眼鏡了！”她氣得結巴，小臉愈來愈躁熱。賀真璞眯起眼睛，總算發覺不對勁。“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

　　沒想到她平常粗魯又大剌剌，竟然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她瞪大眼，就像突然被踩到尾巴的貓，張牙舞爪。

　　“你、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到我害羞了？！”不行，她得冷靜！

　　“兩隻眼睛都看見了。”明明害羞卻偏要裝模作樣，沒想到女漢子也會露出傲嬌的一面，未免太可愛了吧！

　　想起她之前種種大而化之的行徑，再對比她如今彆扭害羞的模樣，巨大的反差萌竟讓他覺得有些忍俊不禁，心中不禁泛起好感。

　　這女人雖不美豔，卻不像那些圍繞在他身邊的女人一樣虛偽矯情又拜金，雖沒什麼女人味，卻是他見過最溫柔偉大、也最有責任感的母親，雖然粗魯又沒審美觀，卻是最真摯熱情的女子。

　　“你……”

　　怦怦怦怦——該死該死，她心中的小鹿幹麼撞得愈來愈厲害？！

　　“叔叔，你們到底在說什麼？誰哭了？”頌頌忽然扯了扯賀真璞的衣角，忍不住好奇地插話。即使賀真璞和宋美美剛才說話時一直刻意遮掩，她還是敏銳捕捉到那句“別哭”的唇語，偏偏又觀察不出到底是誰在哭。

　　“呃……”兩人同時一愣，不禁有些困窘，迅速對視一眼，又趕緊別開目光。

　　“沒什麼！”宋美美臉頰發燙，結巴解釋。“我只是……只是和叔叔在聊壞掉的水龍頭，之前水龍頭不是一直在漏水嗎？所以叔叔才說它在哭！”噢，請上帝原諒她說謊！

　　“喔。”頌頌完全不疑有他。

　　宋美美感覺在賀真璞的注視下，自己似乎愈來愈不對勁了……不行，她得轉移話題才行。

　　“咳，頌頌，現在時間很晚了，水龍頭也已經修好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家了？”

　　“可是……”

　　“別難過。”賀真璞連忙安慰一臉失望的頌頌。“叔叔打算在颱風過後重新裝潢房子，等房子變得更漂亮後，你願意再過來參觀嗎？”

　　“可以嗎？”因為還不適應長時間說話，頌頌又恢復成手語。

　　賀真璞勾唇，眼神不自覺蘊滿了溫柔。“當然。”

　　“頌頌要來！”頌頌立刻點頭，眉開眼笑地任由宋美美抱起自己，準備回家。

　　“我送你們回去。”賀真璞跟著起身，走到門邊拎起工具箱，接著感激地看向宋美美。“今天真的很謝謝你的幫忙。”

　　不知為何，宋美美不敢迎視他的目光。“小、小事一樁，我已經把水錶總開關重新打開了，你待會兒再試試看，水龍頭應該是沒問題了。”

　　“嗯。”她害羞的小動作讓賀真璞勾起嘴角，默默拿著手電筒領著兩人走到門口，跟著兩人一起穿上雨衣，一路撐著傘護送兩人回家。

　　“晚安。”在兩人脫下雨衣打算進門前，他順口向兩人道晚安。

　　“叔叔晚安！”頌頌熱情地揮著小手回應。

　　“咳！賀先生你……你也晚安。”宋美美慢了一拍。

　　“賀真璞。”他順手將工具箱交還給她，終於介紹自己的全名。“我的全名叫賀真璞，你可以叫我真璞或是Gilbert。”

　　“Gilbert？”她喃喃念著他的英文名字，總覺得這一刻他們之間仿佛多了什麼東西，又似乎有什麼在他們之間產生變化……

　　“對。”他微微一笑。

　　宋美美有些恍惚。

　　“明天見。”賀真璞有些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頓時覺得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

　　之前他明明還恨不得跟這女人老死不相往來，沒想到現在竟然會覺得依依不捨，難道他開始漸漸喜歡上這對母女了嗎？

　　宋美美、小頌頌……

　　呵，也許喜歡上這對麻煩又少根筋的母女也不錯……

個人言論

第五章

　　風雨過後自然是晴天，而賀真璞的別墅也終於開始裝潢了。

　　因為裝潢的範圍不大，賀真璞只安排十天到外地旅遊，一接到裝潢公司的完工通知後，便立刻從外地趕了回來。

　　只是比起煥然一新的別墅，當他停好車、從後視鏡中發現宋美美正站在店門前劈柴時，他第一件做的事不是卸下行李回家休息，而是從後車廂裡拿了好幾包名產走向她。

　　也不知道這女人喜不喜歡吃蝦餅？

　　不過沒關係，反正各地名產他都買了不少，這麼多東西總有她和頌頌喜歡的吧？

　　“嗨，你回來啦……”宋美美一看見他，有氣無力地微笑招呼。

　　賀真璞看見她盛滿疲憊的眉眼及削瘦泛白的小臉，不自覺皺起眉頭。

　　“你怎麼了？怎麼病懨懨的？”不過才十天不見，她怎麼就瘦了這麼多？

　　“有嗎？”宋美美放下斧頭，摸了摸自己的臉。

　　“可能是因為頌頌這幾天感冒，為了照顧她所以沒睡好的關係吧？”說著，很無所謂地聳聳肩。

　　“不過沒事啦，倒是你，玩得還開心嗎？”

　　“頌頌感冒了？！”賀真璞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將眉頭皺得更緊。

　　“醫生說是得了流感。”她心疼地點點頭。“不過幸好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身體還有些虛弱，現在也還沒睡醒。”

　　“所以這幾天你夜裡要照顧頌頌，白天還要開店？”看她眼下的烏青就知道她晚上睡得有多不好，而這女人竟然還不多休息，就站在大太陽底下劈柴？

　　“沒關係啦，反正白天還有蔡嬸幫我。”說著，竟不小心打了個大呵欠。

　　他再次皺眉，忽然很想罵她不自量力，但轉念又想到她可能是個單親媽媽，不禁又有些心疼，從來不雞婆的他竟也忍不住多管閒事。

　　“你看起來累壞了，不如今天就別開店了。”

　　“那怎麼可以，突然不開店太對不起客人了。”她搖頭否決。

　　“你臉白得像鬼，再繼續逞強下去連你都要病倒了。”這個女人就那麼喜歡讓人擔心是不是？

　　“不會啦，我好得很。”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無恙，她立刻拿起斧頭劈柴，誰知卻突然頭一暈，失去平衡。

　　“小心！”賀真璞嚇得連忙扔下所有伴手禮將她抱到懷裡，並及時握穩她手中搖搖欲墜的斧頭。

　　“你還好吧？”她剛剛差點就要把自己的腳掌給劈了！

　　“我……”宋美美迷迷糊糊地眨眨眼，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好怪，你的臉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大？還有，剛剛是不是……地震了？”

　　他氣得吹鬍子瞪眼睛，尤其當他摸到她身上不正常的溫度時，更是忍不住低聲咆哮。“見鬼的地震，你發燒了知不知道？”

　　“發燒？”她眨眨眼，還是一臉茫然。“沒有吧，我覺得我挺好的……”說著，竟想推開他重新站穩身子，誰知他卻將她攔腰抱起。

　　“啊！”她忍不住驚呼。“你、你、你幹麼？你、你快放我下來！你要帶我去哪裡？”

　　老天，她活到二十九歲，生平第一次被人公主抱！

　　怦怦怦怦！

　　宋美美覺得什麼頭暈、不適在這一刻通通不見了，只看得到那張離自己好近好近的俊臉，只感覺得到他燙人的懷抱，只意識到他突如其來的溫柔……

　　“帶你去睡覺！”他雖然面罩寒霜，心中卻滿是焦慮。

　　當初她有多精力充沛，現在就有多虛弱憔悴，就算他擅長的不是內科，也看得出她的情況不大好。

　　“可是今天的龍眼木不夠，我得劈柴……”

　　怦怦怦！他身上的味道也好好聞……

　　“去睡覺！”他語氣完全不容反駁。

　　“可是……”

　　這女人就是不明白事有輕重緩急是不是？

　　“我來劈！”

　　她猛地一愣。“你會嗎？”

　　“……”他是不會，但這女人就非得這麼多此一問嗎？總有一天他真的會被她的少根筋氣死，但是在這之前，他只想快點讓她好起來。

　　還有，老天保佑她最好真的是個單親媽媽，因為他現在真的很想痛毆那個沒有好好照顧她並愛惜她的男人！

　　“我真的沒事，你快放我下來，我還有很多事要忙，木柴還是讓我來劈吧。”討厭，明明之前也沒見他提過什麼重的東西，怎麼力量突然變得這麼大，還這麼有騎士精神，讓她好不習慣……

　　他抱著她走進店內，壓根兒就不鳥她。

　　她滿臉通紅，兩隻手不知所措地擋在彼此之間。“就說了我沒事，你——”

　　“我建議你最好別把我惹毛。”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靜，臉上的冰霜也褪去不少，可鏡片後那雙黑眸卻陡然凜冽懾人。“否則我不介意現在馬上就開車帶你去掛急診，並告訴頌頌你不愛她，因為你竟然想為了那點蠅頭小利而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放任自己病倒，再也不能照顧她。”

　　“什麼？”她傻眼，心中剛升起的旖旎心思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哪有不愛頌頌——”

　　“你現在的行為就是不愛她，你若是愛她就該先愛惜自己！”

　　她被他堵得啞口無言。

　　賀真璞輕哼一聲，很滿意她的識相，他腳步一跨，輕而易舉地抱著她走上二樓。

　　“你的房間是哪一間？”他看向眼前的三扇門。

　　宋美美有些彆扭地指向其中一扇門板。

　　“家裡有沒有耳溫槍和退燒藥？”他筆直走向目標，推開門板，一路走到床邊將她放下。

　　雖然從頭到尾他的眼神和語氣都是那樣強勢兇悍，但她能感受到他的動作充滿了溫柔，尤其他將她放到床上後，還替她蓋上被子，用手摸摸她的額頭。

　　霎時，她鼻頭一酸，突然感覺好想哭。

　　自從姊姊去世後，已經有多久沒人這麼照顧她了？

　　就算姊姊還在世，為了不讓已經非常辛苦的姊姊擔心，她總是習慣用堅強遮掩脆弱，沒想到這男人卻輕易看穿她——

　　她早就知道他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但從來沒有這麼一刻，她會為了他的溫柔而無法抑制地想哭。

　　“我房裡就有。”她小聲抽抽鼻子，儘量壓下鼻腔的酸澀，接著坐起身拿起擺在床頭櫃的藥箱，從裡頭拿出耳溫槍和退燒藥。

　　賀真璞接過耳溫槍往她耳裡一塞——

　　嗶嗶！

　　“三十八點二。”他皺眉看著耳溫槍上的數位，突然不確定只吃退燒藥是不是好事。

　　“還是去看一下醫生吧？”這女人實在太令人放不下心了。

　　“不用。”她疲倦地搖搖頭，感覺在他的關懷之下，原本被抵抗力壓制的無力和虛弱都跑出來了。“頌頌還在睡，要是去醫院就得帶著她，這不大好，何況從小到大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好，只要吃了退燒藥再睡個覺，隔天立刻就能生龍活虎，就別多此一舉了。”

　　“你確定？”他眉頭皺得更緊，並不認為妥善一點是多此一舉。“我可以幫你照顧頌頌，也可以開車載你到醫院……”

　　“真的不用，就說我沒事……”察覺到他的瞪視，她立刻識相地改口。

　　“好吧好吧，這幾天我的確是太過操勞外加嚴重睡眠不足所以有點小中標，但除了有點發燒、全身無力外，並沒有什麼太嚴重的不適，比起看醫生，我更想好好睡個覺。”這是事實，她沒說謊。

　　他仔細看著她的眼神，仿佛想要看穿她的靈魂，以及她話間的真偽。

　　沉默了許久，就在她要為他過於深邃專注的眼神而臉紅時，他總算才又開口。“我給你半天的時間，如果吃了退燒藥你還沒退燒，或是情況變得更嚴重，我就馬上送你去醫院。”一頓，用力強調。

　　“沒得商量！”

　　她一愣。“你要留下來照顧我？”他的意思似乎是這樣……

　　“否則以你現在的狀況，你以為你還能照顧自己和頌頌？”他答得理所當然，語氣雖然不大好，但眼中的關懷卻清楚明白。

　　她驀地臉紅，又想哭了，可心中鼓噪不已的彆扭卻讓她言不由衷。

　　“可是……可是這樣會不會太耽誤你了？你才剛旅遊回來，應該很累。”她不想讓他那麼累。“而且你應該也想快點回家驗收裝潢成果，要不，你還是快點回去，我自己能……”

　　“你這是在跟我客套？”他譏誚地挑眉。“原來你也懂客套？”

　　怎麼之前他恨不得跟她老死不相往來時從不見她這麼客氣？

　　“我不是……”她小臉更紅。

　　“既然不是，那你到底在逞強什麼？”他盯著她突然緋紅的臉頰，不知為何竟忽然有些心癢。

　　“我哪有逞強！”偽裝又被識破，她不禁有些惱羞成怒。“我、我、我只是覺得自己沒有那麼虛弱，真的不需要這麼麻煩你，而且那個龍眼木其實很不好劈，要是你閃到腰怎麼辦？”

　　媽的，這女人竟然說他會閃到腰——

　　“就說了我會幫你劈柴，你現在只需要躺著休息，否則我馬上就帶你去醫院。

　　躺著休息或是去醫院，二選一！”這個神經大條、吃硬不吃軟的笨女人！

　　“呃……”她猛地被他嚇到，小嘴張了又合。“可是除了劈柴，九點的時候還要叫頌頌起床吃飯，順便讓她把最後一包藥吃完，接著讓她戴上助聽器練習說話一小時，之後再念一本故事繪本給她聽，教她認字、寫字，如果還有時間，就帶她到附近的公園走一走，不過她病才剛好，一定要讓她戴上口罩……”

　　“那你呢？”他忍不住斷話。

　　“什麼？”

　　他深深凝視她。“你什麼事都幫頌頌想到了，為什麼沒有一件事是為自己著想的？”

　　心湖的漣漪凝聚成波瀾，激蕩出一陣陣疼惜。生平第一次，他竟覺得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地傻，傻得讓人心疼又心痛。

　　“你只關心頌頌要準時吃飯、吃藥，卻沒想到自己連藥都還沒吃?，你教她發聲、認字，怎麼沒想到自己很不舒服？你希望她每天都過得幸福快樂，那又有誰來讓你幸福快樂？”他咄咄逼人，只為了讓她意識到自己有多傻裡傻氣。

　　“我……”她小臉驟紅，因為太過一針見血而驚慌失措，但更多的是被人關愛、疼惜的騷動。

　　他幹麼沒事突、突然談到她幸不幸福……

　　“你現在病倒了，所以我幫助你，老實接受我的善意很難嗎？為什麼總要這麼逞強？”為了震懾不聽話的她，他愈靠愈近，最後將右手咚地拍到她身後的床頭板上。

　　轟！

　　宋美美面紅耳赤，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忘了言語。

　　“你就不要再傲嬌了行不行？”他發現這女人每次一害羞，就會用逞強掩飾心中的無措，還特別口是心非。

　　“傲嬌？！”宋美美瞪大眼，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我哪有！”

　　他雲淡風輕地斜睨。“你現在就是。”還不承認？

　　“你、你、我、我——”

　　眼前那張清秀小臉愈來愈紅，甚至流露出絲絲水光，那倉皇無助的模樣不同于她平時的熱情瀟灑，讓他忍不住怦然心動——

　　等等，怦、怦、怦然心動？他對她？！

　　都還沒確定她到底是不是單親媽媽呢，他怎麼可以對她心動……不，不對，就算她真的沒有丈夫，他也沒道理對她心動，她明明就不是他喜歡的型不是嗎？

　　他收回手，直起上身，仿佛逃難似地連退三大步，可卻逃不了心中的心虛和震撼。

　　“你……”他一定是活見鬼了，不行，他得把自己的心情理清才行！“你、你先休息一下，我下樓去幫你倒杯水。”說完，他轉身快步離開，沒發現身後的女人其實也跟他一樣震驚。

　　金黃色的晨光下，宋美美滿臉通紅地揪緊被子，整顆心早已跳到快爆表，根本沒聽到他最後一句話。

　　傲嬌？她哪有傲嬌！反倒是他剛剛竟然對她壁咚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動作很曖昧？

　　怦怦怦！怦怦怦怦！

　　好不容易才平復的心跳又快如擂鼓，她不明白自己為何總是輕易對他小鹿亂撞，以前當女警時，明明什麼色狼、變態都見識過，可一面對他，總能令她失去冷靜，難道她對他……

　　這怎麼可能！

　　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他不過是個暫時來度假的外地投資客，看他的行頭就知道他出身富貴，尤其他的條件和年紀，說不定早就有了女朋友，最重要的是，為了頌頌，她早已發誓終身不嫁。

　　就算要嫁，她也發誓過一定要找一個頌頌喜歡，並願意疼愛頌頌一輩子的男人，但一般人又怎麼可能心無芥蒂地接受一個不完美的天使？更別說讓對方的家庭也接受……

　　才剛鼓噪的心，頓時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

　　她黯然鬆開被揪緊的被子，有些恍惚地仰頭看著天花板。

　　不可能的。

　　不僅條件差太多，問題也太多了啊。

　　抿緊唇，宋美美閉上眼，突然覺得更加疲憊。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既然不可能……那又何必想太多？

　　宋美美果真累壞了，服下藥後很快就陷入沉睡。

　　賀真撲並沒有忘記對她的承諾，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最後還是把龍眼木全部劈好、堆好，並把之前落在外頭的伴手禮全都收好，也準時叫頌頌起床吃飯、吃藥，甚至連發聲練習、聽故事、認國字、學寫字都沒落下。

　　除了頌頌不願撇下生病的宋美美外出散步外，一切堪稱完美，只是有一件事，他和宋美美都忘記了，那就是通知蔡嬸今天不用來上班——

　　“美美生病了？！”

　　上午十點半，蔡嬸一走進店裡就看見一個男人抱著頌頌，告訴她這個消息。

　　這男人她雖不熟，但也知道他就是對面那開著百萬名車的別墅新屋主，她知道在美美鍥而不捨的努力下，她終於成功和這個男人“混熟”了，最重要的是，這男人不但深得頌頌信賴，也終於讓頌頌卸下心防開口跟他說話，只是他不是去旅遊了嗎？怎麼那麼快就回來？而且還出現在店裡，以一副當家的姿態告訴她美美生病所以今天不營業——

　　雖然她知道美美跟這個人很熟啦，但他們真的有熟到這種地步喔？

　　蔡嬸又是驚奇、又是懷疑地看著賀真璞，一邊為宋美美的情況感到擔憂，也猶豫要不要上樓找宋美美親自把話問清楚，畢竟宋美美才是這家店的老閱，她總不能憑這男人的一面之詞就真的不上工吧？

　　“是的，因為事發突然，所以沒來得及通知你。宋美美現在臥病在床，恐怕沒辦法做生意，可以請你明天再來嗎？”賀真璞語氣淡然卻客氣，其實腦中對這位大嬸沒什麼印象，甚至不清楚她到底姓什麼。

　　幸好懷裡的頌頌很快就幫他解開疑惑。

　　“蔡奶奶，姨姨生病了，叔叔幫忙照顧我。”頌頌愁眉苦臉，因為一早醒來就從賀真撲口中聽見宋美美病倒的壞消息，所以整個人顯得特別沒精神。

　　“原來美美真的生病了？”蔡嬸點點頭，這才確定賀真璞沒誆她，但這男人卻突然反應激動地問——

　　“等等！你剛剛喊宋美美什麼？”

　　蔡嬸一愣，奇怪地看向賀真璞，就連頌頌也一臉懵懂，不過她不是因為賀真璞的反應很奇怪，而是因為他話說得太快，她一時沒聽清楚。

　　“你剛剛喊宋美美姨姨，她……她不是你的媽媽嗎？”看兩人一臉困惑，賀真璞著急起來，不得不放緩語速又問了一次。

　　就因為突然對宋美美怦然心動，這一個上午，他雖然看似鎮定地照顧著頌頌，但其實心中早已亂作一團，做什麼事都心不在焉，而頌頌也因為宋美美臥病在床，一整個早上都顯得特別沉默。

　　“姨姨就是姨姨……”這次頌頌終於聽懂了，只是表情依舊懵懂。“媽媽和爸爸……已經去天堂當天使了。”

　　賀真璞臉色大變。

　　“賀先生，難道你不知道美美是頌頌的小阿姨？”蔡嬸一臉驚疑。“你和美美不是交情不錯嗎？怎麼會不知道這件事？”

　　賀真璞表情有些尷尬。“我……我一直以為她們是母女……”

　　“噗！”蔡嬸忍不住噗喃一笑，雖然覺得莞爾，但也猜得出他為什麼會誤會，畢竟美美對頌頌實在太過疼愛，換作任何人當然都會誤會。“原來如此，其實剛認識美美的時候我也誤會過，不過我跟你說，事情並不是這樣的，事實上……”

　　老人家最愛閒聊，難得遇到自己熟悉的話題，打開話匣子就停不下來，蔡嬸開始滔滔不絕說起宋家的辛酸往事，連帶宋美美如何含辛茹苦地拉拔頌頌長大都說？！

　　清清楚楚，完全沒發現賀真璞臉上愈來愈濃烈的動容，也沒發現他眼中層層疊起的情感。

　　不是親生，卻更勝親生；不是人母，卻更偉於人母，這小女人真的……雖然早就知道她愛頌頌，卻沒料到她竟如此偉大。

　　坎坷的人生從未擊倒她，反而讓她更加珍惜頌頌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她努力打拚只為了給頌頌最好的生活，咬牙挺起肩膀就是為了能成為頌頌最強的依靠，她義無反顧收起欲高飛的翅膀，只為了能二十四小時伴在頌頌身邊。

　　兩年多的青春，她全給了頌頌，他毫不懷疑她對頌頌的愛會延續一輩子……

　　“反正美美就是很偉大也很辛苦啦，所以你要是有認識的朋友，一定要請他們幫忙多捧捧場，我替美美謝謝你啦。”說到最後，蔡嬸忍不住又替宋美美拉起生意來，只是直到故事說完，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對了，美美狀況還好吧？不如我上樓去看看她。”說著，她舉步走向樓梯，卻被賀真璞移身擋住。

　　“她睡著了，只是睡得有點不大安穩，太過頻繁的開關門聲只會吵醒她，你要不要晚一點再來探病？”

　　即使在睡夢中，那小女人的眉頭也是緊蹙著，不知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中太過壓抑，讓他看了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直到此刻從蔡嬸口中聽見她和頌頌的過去，他才知道那個平常總是喜歡恣意大笑、熱情飛揚的女人，竟然藏著那麼多的悲傷往事。

　　心酸酸的，內心的盔甲就像是被某種濃烈情緒腐蝕，逐漸表露出心底深處那塊柔軟，將小女人的一顰一笑烙印在上頭。

　　他深深慶倖那小女人並不是單親媽媽，因為這代表她的愛情至少還沒受過傷。

　　“呃……”蔡嬸眨眨眼，雖然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但總覺得他好像太……太理所當然了，這男人該不會是什麼大老闆吧？怎麼作風那麼強勢，好像真的把自己當成這裡的主人……

　　蔡牆在心中嘀咕，但也接受了他的理由，沒有堅持一定要上樓，而是笑著轉向頌頌。

　　“頌頌，既然姨姨生病了，那奶奶今天先帶你去奶奶家玩，我們別麻煩叔叔，也別吵姨姨好不好？”再怎麼感情好，到底認識沒多久，頌頌還是讓她來照顧比較放心。

　　“我可以照顧頌頌。”

　　“頌頌要照顧姨姨。”

　　賀真璞和頌頌異口同聲，語氣同樣堅持。

　　蔡嬸一愣。

　　賀真璞深深地看著蔡嬸。“我答應過宋美美會照顧好頌頌，我會說到做到，何況照顧頌頌一點也不麻煩，請別擔心。”他抱緊懷裡的頌頌，不喜歡那句“麻煩”，因為那只會顯得他之于宋美美和頌頌只是多餘、陌生、不可信任的。

　　蔡嬸一臉尷尬，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呃……可、可是……”

　　“人不能言而無信，你若不放心也可以留下來。”賀真璞看得出蔡嬸似乎不大信任他。

　　“不、不用了。”蔡嬸臉頰微熱，在賀真璞無形卻懾人的氣勢下，竟感到愈來愈無措。“既然美美信任你，那頌頌就麻煩你了，我先到附近逛逛，順便跟住在附近的常客說美美生病今天不會營業，省得他們多跑一趟。”

　　蔡嬸尷尬地向頌頌揮揮手，轉身快步離開。

　　看著蔡嬸匆匆離去的腳步，一直顯得很沒精神的頌頌忍不住不安地問：“叔叔，姨姨的病會很快好起來嗎？”

　　“當然，宋美美她……我是說你阿姨只是生了一場小病，她當然很快就會好起來，我跟你保證。”賀真璞邊說邊安撫地摸摸她的頭。

　　得到了保證，頌頌臉上的不安總算少了一點，但想起蔡嬸剛剛形容宋美美這些年是如何辛苦地照顧她，她就忍不住小臉黯然。“都是頌頌不好，都是頌頌讓姨姨太累所以姨姨才會生病。”

　　安慰的大掌驀地一頓，賀真璞內心一驚，臉上卻依舊保持淡定。

　　“小傻瓜，這不是你的錯，你阿姨會生病是因為她太瘦了，所以上帝才讓她生一場病，好讓她能多休息、吃飯，這樣她以後就會變得更強壯。”

　　“真的嗎？”

　　“當然，所以我們快一起想一想，等你阿姨醒來後要替她準備什麼吃的。”賀真壤極有技巧地轉移話題。“不過我不會煮飯，只能打電話叫外賣。”

　　“好，頌頌知道姨姨最喜歡吃什麼！”頌頌展顏一笑，因為身負重任，很快就忘了傷心。

　　“你真棒！”賀真璞讚美地捏捏她的小鼻子。

　　頌頌格格笑。“因為頌頌最喜歡姨姨了。”

　　賀真璞笑了笑，一點也不意外，畢竟那個小女人一直都是用愛滋養著這只小松鼠，小松鼠又怎麼可能不愛她？

　　“那叔叔也喜歡姨姨嗎？”

　　沒料到小松鼠會這麼問，賀真璞先是一愣，接著腦中竟迅速浮現兩人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包括她在風雨中的關心、在颱風夜裡那一閃而逝的淚光、生病時的脆弱無措，還有他對她油然而生的心動——

　　“我當然……”他耳根子發熱，性感的喉結也緊張地上下滾動，在頌頌天真的注視下，再也無法忽視心中的悸動，緩緩說出實話。“我當然也很喜歡她。”

　　那個熱情瀟灑又彆扭傲嬌的小女人啊，又怎麼可能讓人不喜歡她呢……

　　頌頌雙眼燦亮，再次摟著他的脖子低笑，笑聲如銀鈴般愉悅，讓睡夢中的宋美美也不禁有所感應似地鬆開眉頭，緩緩露出微笑。

個人言論

第6章

　　宋美美不愧是前女警出身，不只力量剽悍，就連體質也超剽悍，竟然當天晚上就退了燒，隔天一早又生龍活虎，讓一直擔心她的賀真璞和頌頌總算松了口氣。

　　只是宋美美想到為了照顧自己和頌頌，賀真璞一天一夜沒睡好，就感到非常過意不去，因此連忙表示晚上要請他吃飯，並請他快點回去休息。

　　賀真璞想到她的好手藝，沒有推拒地一口應允。

　　當晚，宋美美按照約定提早結束營業，準備了一桌豐盛的火鍋，結果還沒來得及去喊人，賀真璞就非常準時的自行上門。

　　“叔叔！”頌頌開心地奔向賀真璞。

　　“慢一點，小心摔倒。”賀真璞笑著將她抱起，轉了好幾個圈，惹得頌頌不停尖叫。

　　“好了好了，小心撞到東西。”宋美美端著碗筷從廚房裡走出來，看著眼前大小瘋子玩在一起，又是無奈又是歡喜。

　　因為她這一病，在賀真璞的照顧下，頌頌變得更喜歡他也更活潑了，他果然是個疼孩子的男人，如果他有孩子的話，肯定會是個超級好爸爸，只可惜這麼好的男人，她卻望塵莫及……

　　意識到心中再次湧上惆悵，她用力搖頭，不准自己再胡思亂想。

　　不是早就決定別想太多了嗎？又何必繼續傷懷？

　　“身體怎麼樣？還有再發燒嗎？”一看到宋美美，賀真璞抱著頌頌大步走向她，理所當然地伸手探向她的額頭。

　　“好多了！”宋美美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動腳”，有些心慌意亂地往後閃躲，在他充滿詫異的注視下，又連忙心虛解釋。“我手上還端著東西呢，小心灑出來。”

　　賀真璞低頭看向她手中乾淨的碗筷，可不認為空空如也的碗中有任何東西可以灑出來。

　　她也慢半拍地發現到這個bug，不禁有些尷尬。“呵呵……我以為我端的是熱湯……”這個藉口好蹩腳……

　　他微微挑眉，再次摸上她的額頭。“嗯，看來你不是又發燒了……”剛剛這女人的反應有點奇怪，害他以為她又發燒了，幸好不是。

　　宋美美全身僵硬，無法控制地再度臉紅心跳，眼中盛滿的全是他溫柔的關懷。

　　老、老天，她才剛決定別再胡思亂想，這男人就突然對她這麼溫柔，面對這樣的他，她真的可以HOLD得住嗎？

　　“我哪有那麼脆弱！”為了隱藏心中的慌亂，她迅速把碗筷放到桌上，生硬地轉移話題。“不說這個了，第一批火鍋料已經熟了，快坐下來吃吧。”

　　賀真璞輕應一聲，先把頌頌抱到她身邊坐好，自己則坐到她的對面，微微眯起的黑眸裡若有所思——

　　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偏又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別、別客氣，喜歡吃什麼儘量挾，我準備的東西還有很多。”宋美美指尖微微顫抖，在他的注視下幾乎無所遁形，只好連忙藉著低頭幫頌頌盛晚餐躲避他的視線，誰知就在她把碗端給頌頌後，一轉頭卻看見他也盛了一大碗火鍋料放到她面前。

　　“別只顧著頌頌，你自己也多吃一點。”這個小女人怎麼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呢？

　　怦怦怦！看著他充滿關愛的舉動，她只覺得一顆心就像他手中的碗，似乎也被某種東西盛得滿滿的。

　　“也多吃一點肉，看你最近瘦的。”說著，他又挾了幾片豬肉涮了幾下，分別放進她和頌頌的碗裡，只恨不得能讓她多吃一點，最好把這陣子消下去的肉通通補回來。

　　不過站在專業整形外科醫生的立場，雖然她瘦歸瘦，體態卻因為長期勞作而顯得窈窕健美，加上膚質柔潤，渾然天成，尤其那寬鬆T恤下若隱若現的魔魅S曲線，更時不時吸引他的目光——

　　咳，總之這小女人雖然瘦了不少，但幸好還沒瘦到脫型，萬幸！

　　“來者是客，你別老是挾東西給我們，你自己也多吃點。”

　　怦怦怦怦！宋美美覺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心中的小鹿了。

　　“我這就吃。”賀真璞輕咳一聲，也有些小鹿亂撞，迅速拿起自己的碗筷，藉由挾菜的動作壓抑心中那突如其來的旖旎聯想。

　　兩人就在這種尷尬詭異卻又臉紅心跳的氣氛裡默默進食。

　　至於一旁的頌頌則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奇妙氛圍，反倒因為肚子太餓，早就拿著小叉子叉了顆大貢丸，像只小松鼠鼓著臉頰小口地進食，一雙眼睛始終亮晶晶看著眼前最喜歡的姨姨和叔叔，一臉幸福。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桌上的食物也一點一滴被消耗完畢，最後在賀真璞的堅持下，他主動幫忙清理桌面，還幫忙洗碗，而沒事做的宋美美只好手足無措地站在廚房門口，偷偷看著他的背影發呆。

　　總覺得他這次出外旅遊回來後，整個人似乎變得……不大一樣了？以前的他有這麼溫柔嗎？

　　這並不是說他以前就不溫柔，而是以前的他比較低調、內斂，溫柔的方式也是潤物細無聲，可如今的他突然紳士技能全開，不但會主動噓寒問暖，舉手投足間的體貼更是明顯……

　　為什麼偏偏在她下定心如止水的決心後才……

　　“姨姨，以後我們可以常常邀叔叔來家裡吃飯嗎？”就在宋美美恍惚思考時，頌頌突然扭扭捏捏地走到她面前，用手語向她比劃。

　　她一愣，用手語反問。“為什麼？”

　　頌頌小臉更紅。“因為叔叔……爸爸……”

　　爸爸？

　　這個關鍵字讓宋美美內心一緊，不禁有些緊張，自姊姊和姊夫去世後，頌頌已經很久沒有再提到他們了，怎麼今天會……

　　“頌頌。”宋美美把她抱進懷裡，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到不遠處的餐椅上坐好。

　　“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她的聲音溫柔如風，語氣卻是如履薄冰。

　　頌頌有些遲疑地點頭，接著又有些不確定地搖搖頭。“頌頌有點記不起爸爸了，可是店裡每個小朋友都有爸爸，那些爸爸對小朋友都好溫柔，叔叔……就好像那些爸爸，頌頌羨慕……”

　　宋美美鼻頭酸澀，心中頓時掀起一股巨大的愧疚。

　　她本以為經過這些年，頌頌早已接受姊姊和姊夫死亡的事實，沒想到頌頌一直暗中羨慕著那些有雙親的孩子，甚至用孺慕的眼神看著那些“父親”，而她根本就無法代替姊姊和姊夫，更滿足不了一個孩子對父親的渴望——

　　“姨姨，可以常常請叔叔來吃飯嗎？”因為得不到答案，頌頌只好又問了一次。

　　宋美美用力眨去眼中的酸澀，正想開口回答，門邊卻忽然傳來門鈴聲，她只好擠出微笑，摸摸頌頌的頭。

　　“這得看叔叔有沒有空啊，晚一點我再幫你問他好不好？現在有客人來，姨姨先去看看是誰來了。”

　　“喔……”沒有馬上得到明確的答案，頌頌有些沮喪地垂下肩膀，但也非常乖巧的不吵不鬧，看得宋美美更加心酸，只能暫時壓抑滿腔酸澀，走到店門口將大門拉開。

　　“嗨，美美。”門外一名身形頎長、溫文儒雅的男人展顏一笑，赫然是頌頌的主治醫師。

　　“丁醫師！”宋美美先是一愣，接著立刻綻放笑容。“你怎麼會突然來南投？是來看頌頌的嗎？來來來，快請進。”說著，她後退一步讓男人進門，轉身對外甥女道。

　　“頌頌，看看是誰來了！”

　　原本正沮喪不已的頌頌一看到丁以舟，雙眼一亮，立刻奔上前。

　　“丁叔叔！”開心的嗓音傳進廚房，讓剛洗好碗的賀真璞不由得一愣，他擦了擦手後走出廚房，誰知竟看到大小松鼠滿臉笑意地站在一名氣質俊雅的男人身邊，仿佛彼此熟識許久。

　　“我今天來南投拜訪朋友，因為肚子餓，所以特地到你店裡吃披薩，沒想到美美你今天那麼早就打烊了。”丁以舟邊說邊彎身抱起頌頌，後者也笑呵呵地讓他抱，讓賀真璞再次一愣，他從未看過頌頌如此信賴他人的模樣。

　　不過話說回來，那男人叫她“美美”？口氣也未免太過親密了吧？

　　還有，那個小女人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她跟那男人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們認識很久了？她很高興對方上門嗎？

　　“抱歉，因為今天有點事，所以提早打烊，不過既然你肚子餓，要不要我重新開爐烤披薩給你？還是你想吃別的，我可以幫你煮。”

　　對於丁以舟，宋美美可謂感動又尊敬，當初頌頌因為喪父喪母，整個世界仿佛崩塌了，所以非常抗拒配戴助聽器，也不願與外人接觸，多虧丁醫師鍥而不捨的努力才能打開頌頌的心防，逐漸引導頌頌學習說話。

　　對於她和頌頌，丁醫師可以說是再造恩人。

　　“其他東西就不用了，只是我很久沒吃到你做的披薩，有點想念了，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請你幫我做一份招牌披薩，再另外做一份鮮菇蘆筍披薩讓我外帶嗎？”丁以舟露出溫文迷人的微笑，其實一直對眼前這個爽朗明媚的小女人很有好感，每次頌頌門診或是他主動“到南投拜訪朋友”時，面對他的主動進擊與暗示，她總是不開竅。

　　“當然沒問題，那你先稍坐一下，我這就去廚房幫你做披薩。頌頌，請你陪一下丁叔叔好不好？”宋美美毫不猶豫地答應，一轉身卻無預警撞入賀真璞黑不見底的眼眸，心弦驟然一跳。

　　他是什麼時候走出蔚房的？無聲無息站在角落好嚇人……

　　“朋友上門？”賀真璞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站在廚房門邊，眼中閃爍的光芒黝暗難辨，讓人頭皮發麻。“不幫忙介紹一下？”

　　聽見聲音，抱著頌頌的丁以舟轉頭望向廚房，這才發現廚房門口站著一位器宇不凡的男人。

　　“呃他是……”宋美美吞口水，不知為何，總覺得賀真璞好像不大高興，雖然不明白原因，卻不得不幫忙介紹。“這位先生姓賀，就住在對面，是我的鄰——”

　　“我們是朋友。”賀真璞截斷她的話，還故意加重語氣強調。“交情很要好的朋友。”

　　他目光灼灼，挺起胸膛，那是雄性生物威嚇入侵者的本能反應，更是面對敵人的示威手段，然而他本人卻沒注意到。

　　反倒是丁以舟瞳眸微縮，立刻感受到他的敵意。

　　“是嗎？”丁以舟眯了眯黑眸，佯裝若無其事地勾起微笑。“真巧，我和美美也是朋友，同時我也是頌頌的主治醫師，我和她們認識兩年多了。”

　　“……”靠，認識兩年多了不起啊！

　　“丁以舟。”丁以舟微笑點頭致意，卻完全沒有上前和他握手的打算。

　　剛好，賀真璞也是。“賀真璞。”

　　“所以賀先生這個時間在這裡是……”

　　賀真璞學他勾唇一笑，替自己扳回一城。“當然是和宋美美她們一起吃晚飯，就是為了請‘我’吃飯，宋美美今天才會特地提早結束營業，結果竟然害你差點吃不到披薩，真是抱歉。”

　　丁以舟笑容僵硬，賀真璞繼續乘勝追擊。

　　“不過來者是客，既然丁先生特地上門，總不能讓你空手而回，我這就跟宋美美一起到廚房幫你烤披薩，頌頌就麻煩你照顧了。”

　　說完，不給任何人反應，他迅速拉著一臉訝異的宋美美走進廚房。

　　廚房的門板一關上，賀真璞立刻轉身，劈頭質問。“他是誰？”

　　“啊？”宋美美眨眨眼，臉上的訝異轉變成困惑。

　　“剛剛丁醫師不是自我介紹過了嗎？”他的表情怎麼又變難看了，他果然是在不高興！

　　“我是問你，你們真的‘只是’朋友？”他深吸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自己也明白的緊張。

　　“要不然呢？”宋美美驚疑不定地睜大眼，實在不懂他是在演哪出？

　　當然是因為那個男人看你的眼神超不對勁，你只當人家是朋友，但人家可不一定是這麼想！

　　賀真璞再次深吸一口氣，幾乎就要受不了她的神經大條，卻也萬分慶倖她神經大條才沒發現那男人的企圖，但事情該死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因為這女人，昨天他心慌意亂了一整天，始終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對她心動，甚至因為蔡嬸的一番話，對她更加疼惜，本來他打算花點時間慢慢整理這突如其來的感情，誰知今天就突然殺出個程咬金。

　　那男人有著可惡的好看外表、可惡的含情眼神、可惡的腹黑笑容，不過最可惡的是，他竟然為了那男人失去冷靜，無法抑制地醋勁大發——

　　想他過去閱人無數，根本從未吃過醋，可沒想到……

　　老天，難道他喜歡這小女人已經喜歡到會像瘋狗亂吃醋的地步了？

　　“是說，你會烤披薩？”見他突然陷入沉默，宋美美只好問出心中另一個疑問。

　　“怎麼可能？”他睥睨地看向她。

　　她表情一憋。“那你剛剛為什麼說要進來幫我烤披薩？”

　　當然是為了刺探軍情！但這種話他怎麼說得出口？

　　想了想，他只好轉移話題。“那男人喜歡你。”

　　宋美美睜大眼，直覺他是在開玩笑。“你少亂說話，丁醫師只是頌頌的主治醫師，怎麼可能會喜歡我，你瘋啦？”

　　“讓我猜猜——”他一臉不屑，對她的神經大條已經開始麻木。“這位丁醫師經常會來南投‘拜訪朋友’，然後順便來你家吃晚餐？”

　　“你怎麼知道？”她再次瞪大眼，突然想起丁以舟還在外頭等，連忙先從角落拿了幾根龍眼木放進窯爐裡，接著又從冰箱拿出各式各樣的食材，在烘焙臺上揉起麵團。

　　哼，他當然知道！這種追求女人的爛把戲他從來不用，也真虧那位丁醫師奉若圭臬，雖然他很不願讓這小女人知道那男人的野心，但假若這女人太無知，不知不覺中被那男人成功溫水煮青蛙就糟了。

　　為了避免她糊裡糊塗被騙，他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先讓她瞭解那男人的不軌之心，然後再來招防微杜漸。

　　“除此之外，每次門診他都會對頌頌很好，對你也是？”

　　“丁醫師原本就是非常溫柔的人。”她微微蹙眉，不大喜歡他這種譏誚的語氣。

　　“所以你喜歡他？”他臉色頓黑。

　　“沒有人會不喜歡溫柔的人吧？丁醫師是個大好人。”她答得理所當然，手則俐落地撒著各種食材，實在不懂他為什麼突然說丁醫師喜歡她，如果丁醫師喜歡她，她怎麼都感覺不到？

　　“該死，所以你竟然喜歡他？！”不是說只是朋友？結果搞了老半天，她竟然對那男人有好感？！

　　“如果你喜歡他，那頌頌怎麼辦？他也喜歡頌頌嗎？他能照顧頌頌一輩子嗎？你到底有沒有替頌頌想過？”

　　“這又跟頌頌有什麼關係？”她目瞪口呆，愈來愈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突然，她靈光一閃——

　　等等，剛剛頌頌才跟她說過羨慕別人有爸爸，那如果……如果丁醫師真的喜歡她，她是不是可以考慮順水推舟，幫頌頌找個姨丈取代她對父親的渴望？畢竟丁醫師除了人好、有愛心，深獲頌頌的信賴外，聽其他病人說他的父母也都是很有愛心的醫師，若是那樣的家庭，應該就能接受一個不完美的天使吧？

　　雖然她對丁醫師只是朋友之情，但若是為了頌頌……

　　“當然有關係，頌頌只剩下你這個親人，如果你喜歡他，難道將來你打算帶著頌頌嫁給他？”這小女人對那男人的好感應該沒到這種地步吧？

　　心中才剛浮現這種想法，沒料到他就一針見血地說出來，宋美美不禁驚懼地轉頭瞪向他。

　　該死，她真的有那種打算！

　　賀真璞氣得差點吐血，也忌妒得快瘋了。

　　縱然情不知所起，但這一刻胸口那燃燒到幾乎要將他灼傷的熊熊妒火，終於讓他恍悟自己對她絕對不只有一點點的喜歡，更不可能輕易將她拱手讓人。

　　這輩子他從未像在意她這般在意過任何女人，尤其自從遇到她後，他的生活就沒一天正常過，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每一個喜怒哀樂，總是輕易被她影響。

　　過盡千帆皆不是，沒想到最後是栽在她身上——既然如此，她也別妄想能置身事外，甚至逃出他的手掌心。

　　現在最重要的是，該怎麼讓她打消嫁給那男人的念頭！

　　“就算你想嫁給他，那也得先確定他會不會是個好丈夫，婚姻不是兒戲，更別說你還得顧及頌頌，如果他不是好丈夫，那你和頌頌怎麼辦？”情敵當前，管他勞什子的君子風度，當然是能抹黑就儘量抹黑，能離間就儘量離間！

　　“可是丁醫師人很好……”宋美美將披薩放進窯爐裡，忍不住為丁以舟辯解。

　　“那是你自己覺得。”

　　“可是他在病人口中風評不錯……”

　　“醫德和私生活是兩碼子事，何況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他對頌頌很好……”

　　“那也不代表頌頌就真的希望他當姨丈。”最後他決定狠狠來個當頭棒喝。“也許你應該更重視頌頌的想法。”

　　宋美美被堵得啞口無言，這才發現自己思慮不周，雖然頌頌很想要一個“爸爸”，但由誰來當那個“爸爸”，應該要由頌頌自己決定，而不是她。

　　眼看她有所動搖，賀真璞暗自竊喜，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總之我建議你最好三思而後行，何況世上好男人很多，你總能遇到更好的。”

　　她苦笑。“哪有這麼多機會？”

　　“怎麼會沒有？有時看似遠在天邊，其實近在眼前，你又何必畫地自限？”她一愣，總覺得他似乎話中有話，又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但就算機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一廂情願又有什麼用？最重要的還是要兩情相悅，可如今他卻鼓勵她找個更好的男人——

　　單戀……真的好苦澀，但幸好她從來就不是執迷不悟的人。當機立斷這種事，她還需要一點時間……

　　再給她一點時間就好……

個人言論

第7章

　　自從別墅裝潢好之後，賀真璞一直打算請對面的一大一小來參觀，但礙于宋美美生了一場病，他又花了幾天的時間去申請民宿登記證，所以一直找不到適當的時機。

　　今天正好是披薩店的公休日，一早晨跑'沐浴完後，他來到“快樂頌”店門外，打算邀請大小松鼠到府參觀，順便找個藉口帶兩人一起出門“約會”。

　　雖說他終於成功打消宋美美“亂婚”的念頭，但不早一點把人拐到手，他總是難以安心，所以趁著今日天時地利，他毫不猶豫地直接上門。

　　他按下門鈴，不久，朝思暮想的女人總算出現在門邊。

　　“嗨，早安！”他綻開笑容，打算賣弄他的男性魅力，誰知下一秒他瞳眸驟縮，看著眼前身穿釘珠單甯連身洋裝的女人。

　　老天，這個小女人竟然穿了一件洋裝？從他們認識以來，她向來都是T恤、襯衫配牛仔褲的打扮，沒想到今天她忽然穿了一襲連身洋裝，臉上還化了淡妝，簡直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驚豔地上下打量，感覺自己心中小鹿狂跳，就像回到第一次迷上少女偶像的青少年時代。

　　卸下鯊魚夾、放下一頭亮麗黑髮的她，就像個高中少女般青春甜美，連身洋裝下的修長美腿可以秒殺任何人，她的身段娉婷性感，幾乎可以媲美模特兒——“老天，你今天真是美呆了……”

　　宋美美滿臉通紅，不敢相信一早開門看見的就是他滿是驚豔的熾熱眼神以及狂熱讚美——

　　就在她決定要放棄他時，為何他偏偏又來擾亂她的心湖？

　　“你……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老天，她明明已經下定決心了不是嗎？

　　“今天可是九月一日而不是四月一日，你幹麼突然亂開玩笑？你不要以為你說這種話我就會當真，我可、可沒這麼不知羞恥！”

　　“我說的是真的，你穿這樣真的很漂亮。”賀真璞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依舊沉迷在她的女性魅力中，甚至因為她突然臉紅而悸動不已。“我很喜歡你這樣的打扮。”

　　宋美美小臉更紅，仿佛能感覺到自己的決心灰飛煙滅。

　　不行，她得馬上轉移話題才行！“就、就說不要亂說話，何況你有這個時間說這種話，倒不如先說你一早上門有什麼事？”

　　“你在害羞？”他低笑，知道她每次害羞無措時，總是會用口是心非來遮掩。這樣彆扭傲嬌的她，真是可愛爆了！

　　“我才沒有！”她連脖子也開始紅了。

　　“可是你整張臉都紅了。”

　　轟轟轟！其實宋美美覺得自己的頭髮可能也紅了，但面對那雙始終緊黏在自己身上、愈來愈熾熱的黑陣，她是半點反抗的力量也沒有，只能繼續垂死掙扎。

　　“你到、到底有什麼事？等一下丁醫師就會過來帶我和頌頌出去玩，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呢，你有、有什麼事就快說！”

　　燦爛的笑容倏地定格，賀真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你說什麼？”他無法控制地低吼出聲。“丁醫師要帶你和頌頌出去玩？為什麼？”

　　竟然被捷足先登了？！

　　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他，她竟有些心虛，但隨即卻苦澀地移開目光，看著店門口那株已綴上點點金黃的桂花。

　　“因、因為上禮拜丁醫師來吃披薩時，剛好和頌頌聊到台中的一間牧場，頌頌對裡頭的羊駝很感興趣，所以他答應今天要帶頌頌去看羊駝……你、你不也說該重視頌頌的想法嗎？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如果頌頌能更喜歡丁醫師，那……”

　　賀真璞臉色黑得就像墨水，簡直恨不得把作繭自縛的自己痛毆一頓。

　　但他最想痛毆的還是那個丁以舟，本以為那男人會來招溫水煮青蛙，可他千算萬算就是沒算到那男人竟會來招曲線救國——

　　“這件事你為什麼沒告訴我！”如果早點知道的話他一定會阻止！

　　“沒機會啊，而且你最近好像很忙，老是忙到不在家……”她的目光更加苦澀，如今他的民宿已經裝潢完成，她幾乎不敢猜想他到底打算在南投待多久，是不是再過不久就要回臺北了？

　　“忙又怎麼樣，只要你告訴我，我也可以帶你們去！”他握緊拳頭，這輩子從沒這麼後悔這樣晚才遇到她，甚至這麼晚才發現自己喜歡她。

　　她是如此美麗，可如今她所有的美麗卻是為了另一個男人展現，讓他再也無法按捺慢慢追求她的心，與其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懷抱，他寧願不顧一切地橫刀奪愛！

　　“可是……可是這件事是頌頌和丁醫師約好的……”

　　“推掉他！”

　　她愕然，簡直不敢相信他會說出如此不可理喻的話。

　　誰知更不可理喻的還在後頭——

　　“為什麼就一定非他不可，我就不行嗎？我到底哪一點輸那個男人了？”

　　她瞪大眼，幾乎就要為他的話中深意而心臟狂跳。

　　她急忙搖頭，阻止自己繼續胡思亂想。她絕不能忘了之前是誰建議她去找更好的男人，他的話一定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她千萬不能自作多情——

　　“這、這不是非要誰和誰的問題，而是先來後到……”

　　“既然如此，他也只不過贏在比我先認識了你，我也喜歡你，為什麼你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他開門見山地直接告白，再也不想跟她繞圈子。

　　“什麼？！”宋美美一臉被雷劈到的模樣。

　　“你剛剛說、說你喜歡……喜歡誰？”

　　怦怦怦！這怎麼可能……

　　見她一臉震驚，賀真璞實在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經把話說得那麼白了，她竟然還是一副搞不懂狀況的模樣，她的神經到底有多大條！

　　“我說我喜歡你。”他加大音量，理直氣壯地再次大聲告白。“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我現在很不爽你打算帶著頌頌去跟丁以舟約會，更不爽你為丁以舟梳妝打扮，我喜歡你喜歡到正在認真思考該用什麼卑鄙的方法橫刀奪愛，甚至說服你拒絕丁以舟並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轟！

　　此刻，宋美美仿佛看到世間最美的煙火，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真的有奇跡，自己竟然能和喜歡的人兩情相悅，可惜美景再美卻稍縱即逝，當絢爛煙火逐漸熄滅，意識又恢復一片冷靜，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勁。

　　“你騙人！如果你喜歡我，那上禮拜你幹麼還鼓勵我去找更好的男人，還說機會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他到底知不知道她當時有多難過？

　　“廢話！如果我不那麼說，難道要眼睜睜看你帶著頌頌嫁給丁以舟？”打死他都不可能給那男人機會。“所以我當然得把我這個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的‘更好的男人’暗示給你！”

　　宋美美的小嘴頓時成了O形，一臉呆滯地看著他。

　　“你不信？”該死，她這是什麼表情？要知道直到栽在她手中之前，他從不在愛情裡玩心機，都是她把他變成一隻不擇手段、到處亂吃醋的瘋狗，難道她還奢望他高風亮節？

　　“我、我、我……”怦怦怦怦！她的心跳得好亂好快，好像就快跳出胸口了。

　　“我現在……現在人好亂，你怎麼會突然喜、喜……這、這、這根本沒道理啊，你到底什麼時候……”

　　“為什麼沒道理？你讓我喜歡上你，所以我喜歡上你，事情就是這麼簡單。”他突然目光灼灼地走向她，一路把她逼到店裡的角落，直接“壁咚”。

　　他目光黝暗，整個人幾乎緊貼著她，早在決定橫刀奪愛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打算再維持紳士風度。

　　雖然要不要給他機會追求她是她的權力，但同理，要不要主動追求她、誘惑她移情別戀也是他的權力，而現在，他非常確定他想立刻展開他橫刀奪愛的計畫。

　　宋美美終於從恍惚中回神，一抬頭看見他近在咫尺的俊臉，不由得心跳更快。

　　“老、老天！你想幹麼？！”

　　他勾唇，鏡片後一雙黑陣熾熱得仿佛兩簇篝火，極欲將她一起燃燒。

　　“為了向你證明我喜歡你。”說著，他迅速低下頭。

　　什麼？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想——

　　她小臉暴紅，感覺當年自己第一次徒手單挑歹徒時也沒這麼緊張，但那種感覺又不一樣，因為如今迎面而來的並不是歹徒的拳頭，而是那個讓她一直愛在心裡口難開的男人的唇。

　　電光石火間，早已心慌意亂的她閉上眼，感覺那充滿刮胡刀香味的薄唇輕輕印上她，仿佛也印上她的靈魂……

　　賀真璞輕歎了一聲，陡然伸手緊緊抱住她，她輕顫了下，有些驚慌失措地微微掙扎。

　　這是她的初吻，沒人能冷靜地對初吻駕輕就熟吧？

　　“嘯，別怕……美美別怕，我是真的喜歡你，求你別拒絕我……”

　　他的聲音柔和得就像大提琴的樂音，但語氣中的乞求卻像是把殺傷力極強的武器，猝不及防穿過耳膜，在她心湖激起陣陣波瀾，讓她驚覺他其實並不如外表那樣從容。

　　這男人說他喜歡她……

　　不管他是為什麼、又是在何時喜歡上她，這一刻她已經選擇相信他的真心。

　　高傲如他，這是他第一次洩漏出他的卑微、失措，心生波瀾之餘，她的心也被他完全融化……

　　“美美別和他出去，一直留在我懷裡……”他一邊親吻她柔嫩的唇，一邊在她唇邊絮語，一雙健臂就像是一座監牢，將她緊緊禁錮，似乎怕極了她會跑，又像是在彰顯對她的渴望。

　　他撬開她的唇，肆無忌憚地侵入她的唇腔，她主動張開雙手向他臣服——

　　她無法欺騙自己知道彼此兩情相悅時有多麼高興。

　　“姨姨、叔叔，你們在幹麼？”

　　一道稚嫩可愛的嗓音忽然響起，就像是兜頭澆下的冷水，驚得兩人全身一震，連忙放開彼此，同時轉頭看向那站在樓梯口、正一臉困惑的小頌頌。

　　宋美美小臉暴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完全忘了頌頌。老天，頌頌站在那裡多久了？她看到了多少？她竟渾然忘我地和一個男人在店裡卿卿我我，甚至……甚至連店門都忘了關！

　　“我……我……”宋美美試著解釋這荒唐的景象，但腦袋卻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藉口，反倒急得差點咬到舌頭。

　　“有東西跑進你姨姨的眼睛裡了，所以我正在對她呼呼。”幸虧賀真璞經驗老道，即使被人撞見，也能保持鎮定。

　　頌頌一臉懵懂。“可叔叔為什麼連姨姨的嘴巴也呼呼？！”她明明看到姨姨和叔叔的嘴巴黏在一起。

　　宋美美不只小臉暴紅，連心臟都驚恐得快爆炸了！

　　“因為……姨姨的嘴巴也有東西跑進去了。”賀真璞還是一臉淡定，可遮上口鼻的大手卻意外洩漏出他的尷尬和羞窘。“咳！頌頌，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姨姨談，你可以先一個人回樓上看電視嗎？”

　　“喔。”頌頌乖乖點頭。“那丁叔叔來了嗎？”

　　賀真璞眯起黑眸，但臉上卻漾起溫柔的微笑。“抱歉，還沒。”

　　“那待會兒丁叔叔來的時候要告訴我喔。”

　　“沒問題，你先上去吧。”

　　“嗯！”頌頌開心一笑，然後就背著宋美美之前幫她準備好的小背包，咚咚咚地重新跑回二樓。

　　直到那可愛的身影消失，賀真璞又立刻把眼前的小女人重新禁錮在懷裡，蕩漾在嘴邊的微笑幾乎就要咧到耳邊。

　　“你剛剛沒拒絕我。”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此刻俊臉上正清清楚楚寫著“春風得意”四個大字，仿佛就像是得到了什麼稀世珍寶。

　　“什、什麼？”宋美美一身冷汗，正為剛剛的“劫後餘生”暗自慶倖，沒有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我是說你剛剛並沒有拒絕我的吻。”他嘴角咧得更大。“你不討厭我的吻，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吧？”

　　本以為橫刀奪愛可能需要費點力氣，沒想到竟然還有驚喜！

　　宋美美倏地睜大眼，這才明白這男人正在得意什麼，不由得滿臉通紅，正想開口解釋，他卻伸手點住她依舊熱燙酥麻的紅唇。

　　“你騙不了我，我都感覺到了，美美，你知道我現在有多開心嗎？”鏡片後的黑陣湛亮得像是百萬伏特的探照燈。“你既然也喜歡我，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保證一定會對你好——”

　　“你錯了！”她心慌意亂地推開他。“我才沒有——”

　　“你以為我會信？”他似笑非笑地打斷她，眼神裡的挑逗讓他看起來危險又誘惑。“又或者我們可以再試一次看看，用另一個吻來證明你到底喜不喜歡……”

　　“不！”她嚇得連忙用手捂住嘴，誰知下一秒卻撞進他充滿戲誰的眼神裡，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中了他的圈套，蠢到不打自招。

　　噢，這陰險的男人！

　　“所以你根本是喜歡我的，那你對丁以舟到底是怎麼回事？”因為太過開心，他開始刨根問底，只想徹底將她和丁以舟切割開來。“你也喜歡他？還是你們之前就有過感情糾葛……”

　　“怎麼可能！”她頭搖得像博浪鼓，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有這荒謬的想法。

　　“我怎麼可能和丁醫師有過感情糾葛，我之前明明就說過我們只是朋友。”

　　“既然只是朋友，你怎會想帶著頌頌嫁給他？”他面帶微笑，語氣卻是醋味橫生。

　　她小臉更紅，還來不及適應突然告白的他，就被他濃濃的醋意攪得手足無措，她有預感，總覺得今天她一定會輸得很慘……

　　“事、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之所以會有那種念頭，全是因為頌頌想要個爸爸，只有我一個人根本無法給頌頌幸福圓滿的家庭，既然頌頌喜歡親近丁醫師，那我……我為什麼不順水推舟……反正你也說丁醫師喜歡我不是嗎……”因為再也無法隱藏，她乾脆大曝內幕，卻沒發現眼前的男人早已氣得七竅生煙。

　　“就因為頌頌想要爸爸，所以你就順水推舟？就因為我說丁以舟喜歡你，所以你明明對丁以舟沒有感情，卻連愛情都可以犧牲？為了頌頌，你到底還有什麼事是幹不出來的！”他氣得尾音飆高，實在不懂她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先替自己著想！

　　“我為頌頌著想有什麼不對？頌頌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唯一的親人，如果連我都無法讓她幸福，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她幸福？”她理直氣壯地反駁，他根本就不懂她的感受！

　　“對，你只顧著她的幸福，那你自己的幸福呢？”他成功地被她氣笑了。

　　她猛地一愣。

　　“如果你只是想替頌頌找個姨丈當爸爸，那也不必非要丁以舟不可，我也可以！”他挺起胸膛，毛遂自薦。“你也看到了，頌頌也很喜歡我，而且不只她喜歡我，你也很喜歡我，除此之外，我也是個醫師，我保證能給你們更好的生活，怎麼看我都比丁以舟那傢伙更適合當你的擇偶對象。”

　　“擇、擇、擇偶對象？！”她差點被他的厚顏無恥給羞暈。“就、就說了我是替頌頌找爸爸而不是找老公，重點是我哪有很喜歡你！”

　　“是，你當然沒有很喜歡我，你只是喜歡我喜歡到臉紅脖子紅，整個人都紅了，外加還很喜歡我的吻而已。”他氣定神閑地陳述事實。

　　“你……”這陰險又厚臉皮的男人！

　　“事到如今你何必再自欺欺人？事實如何我們都心知肚明，何況比起你繼續彆扭傲嬌，你不覺得應該先聽聽你未來伴侶的優渥條件？”

　　“我不——”

　　“我是整形外科醫師，今年三十五歲，在臺北擁有一間醫美診所，本身優點多於缺點，為人怎麼樣你應該也很清楚，重點是目前我未婚，也恰好是適婚年齡，正巧非常樂意娶你，你可以優先考慮我。”

　　“你別鬧了……”她連連抽氣，早已分不清心中究竟是錯愕多一點還是驚喜多一點。“你自己也曾說過，婚姻不是兒戲，我們才認識幾天，你怎麼就可以那麼斬釘截鐵地說想娶我？你甚至連我幾歲都不知道！”

　　“年齡不是問題，何況除了你，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讓我有過想結婚的念頭。”他微微一笑，神情和語氣斬釘截鐵。“你知道嗎？我甚至無法和我哥的小孩相處超過半個小時，但我從一開始就非常喜歡頌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所以我保證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一定待頌頌視如己出。”

　　宋美美一愣，幾乎就要被他最後一句話撞破所有心防。

　　本以為他只是一時衝動，沒想到他比誰都明白她要的是什麼，她從不需要深情款款的夢幻情話，也不需要華而不實的甜言蜜語，她只需要有一個人能像她一樣疼頌頌、愛頌頌，但是……

　　但是這終究只是他的個人想法，他的家人真的能接受一個不完美的天使，和他一樣對頌頌視如己出嗎？

　　好多好多問題橫亙在他們之間，但為了頌頌，她不得不想得更深遠，偏偏他們才剛情投意合，她又怎能自私地把這些沉重的問題拋給他？

　　“你的保證讓我很感動，但是……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多多考慮，不要一下子就把話說死，還有，頌頌和丁醫師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我得……”

　　話還沒說完，門外就緩緩駛來一輛休旅車，看著那似曾相識的車牌號碼，她立刻推開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撞見令人難堪的場面。

　　沒想到他卻再次緊緊抱住她。

　　“你快放開我！”她倒抽一口氣。“你沒看見丁醫師就要下車了嗎？你到底——”

　　“你喜歡的明明是我，要我放開你？不可能！”他眯起黑陣，偏就在丁以舟推開車門的瞬間狠狠吻上她。

　　“唔！”她嚇得睜大眼，眼角餘光仿佛看見丁以舟腳步匆匆又乍然頓住的身影，整個人羞恥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不會放開你的，永不，絕不！”他無視她眼中的驚慌，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吻得更深，另一隻手則圈住她的腰不容她逃脫。

　　沒有一個男人能夠忍受自己喜歡的女人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他也不例外。

　　況且她明明就是愛他的，為什麼就不能屬於他？

　　他用憤怒掩飾心中的痛苦和忌妒，只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去向另一個男人宣戰，甚至阻止她離去的腳步，如果她因此對他失望，他也認了，畢竟讓她生氣總好過讓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唔……唔唔唔！”宋美美氣壞了，也羞得快瘋了，她幾乎不敢再用眼角余光注意丁以舟的存在，也不敢去猜測丁以舟現在的想法，明明約好了要一起去看羊駝，她卻在他面前和另一個男人接吻——

　　她的名聲全被賀真璞打壞了，過了今天，她再也不能把丁醫師列為頭號的“父親”候選人。

　　想到這裡，她氣得忍不住咬了賀真璞一口。

　　“嘶！”他狠抽一口氣，依舊固執的不肯放開她，反倒更加肆無忌憚地撬開她的唇，讓她徹底記住他們唇舌交纏在一起的滋味。

　　她低吟，嘗到唇腔間的濃濃血腥味。

　　這男人……

　　心弦震顫間，她忍不住望進鏡片後那雙寫滿痛苦又堅持的黑眸，不過一瞬間，就徹底後悔自己對他的傷害。

　　她是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就不能愛得義無反顧，甚至還反過來傷害了他？

　　因為愧疚和心虛，更因為胸口驟然沸騰的情感，她不再試圖反抗，而是放軟身體，任由他席捲她、佔有她，直到意識逐漸模糊、直到靈魂沉淪、直到耳邊仿佛有什麼聲音再次響起又再次離去，直到她再也記不住他們之間的種種問題和差距……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愛上一個人。

　　而這個人也是唯一懂她、疼她、憐她，並在她每次努力思考該怎麼讓頌頌幸福的時候，也不忘維護她幸福的人。

　　因為他，這一刻她再也不想去思考各種問題。

　　現在她只想好好徜徉在他懷裡，享受這片刻的幸福……

個人言論

第8章

　　最後丁以舟離開了。他僅在事後傳來牧場的電話和位址，並預祝他們三人玩得開心的祝福話語，之後就再無消息。

　　透過訊息裡的關鍵字，宋美美終於確定丁以舟真的喜歡過她，但也同時明白丁以舟已經放棄了她。

　　其實她能理解，如果哪天她親眼看見賀真璞和另一個女人激情接吻，甚至不顧她就在一旁，就算她再喜歡他，也會徹底心涼，當場放棄……

　　只是頌頌每個月都要複診，到時她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丁醫師？

　　而為了不讓頌頌失望，昨天她還是帶著頌頌去牧場，只是司機臨時換成了賀真璞。因為氣跑了丁醫師，一路上那男人都表現得非常小人得志，還老是故意用那張被她咬破的唇對她微笑，讓她一整天都處在又羞又惱又愧疚的情緒裡，幾乎不敢直視他充滿誘惑的雙眼。

　　為了不讓頌頌發現任何不對勁，她不得不假裝若無其事地和他們談笑風生，讓她心力交瘁。

　　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正在蔚房揉麵團的宋美美不禁滿臉通紅，咬牙拿起麵團用力甩到烘焙臺上，儼然把某人當作麵團用力蹂躪。

　　“大色狼、不要臉、得寸進尺、小人得志，我扁你扁你扁——”

　　“希望你說的色狼不是我。”低醇嗓音驀地自後方響起，嚇得她差點彈起來，一轉身，竟看到一臉笑意的賀真璞。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討厭，他怎麼來了？這幾天他不是一直很忙嗎？她還沒做好再跟他見面的心理準備啊。

　　“來者是客，我為什麼不能來？你開的不是披薩店嗎？”他挑眉，實在愛極了她為他羞窘失措的模樣。

　　“現在又還不到營業時間！”

　　“無所謂，我可以慢慢等。”他無賴一笑。

　　她瞪大眼，實在不敢相信當初又冷又傲的他會變成如今這副無賴樣，可偏偏她連這樣的他都喜歡——

　　停停停！他們之間還有一堆懸而未解的問題，她現在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難道她還想愈陷愈深嗎？

　　“隨、隨便你，不過要等也請你到廚房外面等，你在這裡只會礙手礙腳。”為了掩飾心慌，她只好把注意力投注在麵團上，誰知一雙戴著衛生手套的大手突然將那塊麵團接了過來。

　　“我力氣比較大，我幫你。”他溫柔一笑，學她之前的動作揉起麵團。

　　宋美美猛地一愣，工作時突然被打擾，她應該要覺得氣惱，可此時她只覺得胸口一陣軟甜……

　　“頌頌呢？”他一邊揉壓麵團一邊問。

　　她回神。“昨天玩得太累，現在還在睡。”

　　他勾唇一笑。“開心嗎？”

　　“當然，她連在夢中都在笑——”

　　“我問的是你不是她。”他笑著斷話，側身用手背輕點了下她的額頭。明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動作，卻蘊含了無限寵溺。“不要什麼事都只想到頌頌，你應該知道在我心中你比頌頌還重要。”

　　她愣住，幾乎無法承受他這突如其來的甜蜜轟炸。

　　多年來，她一直把頌頌當作最重要的存在，可他突然用那麼理所當然的口吻說她比頌頌還重要，那種感覺——

　　就好像天秤突然失衡、河水突然氾濫、世界突然顛倒，讓她猝不及防也無所適從，整顆心就像是被塞滿了甜甜軟軟的棉花糖，令她暈眩。

　　她差點就想放下所有不安向他臣服，可理智卻在這時跳出來，讓她及時恢復清醒。如果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戀愛關係，那麼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投入他的懷抱，但頌頌要的是一輩子的“父親”，又有誰能保證他們能夠天長地久？

　　她能輸得起愛情，頌頌卻輸不起再一次的失去，頌頌已經失去過一個爸爸，她絕不能讓頌頌再有受傷的可能。

　　“拜、拜託你別老是說這種話……”她倉皇地移開目光，對於立場愈來愈不堅定的自己感到恐慌。“昨天我明明就告訴過你我們才認識不久，根本就不夠瞭解彼此，這麼倉促決定未來並不好，如果將來你後悔了……”

　　賀真璞蹙眉，一臉嚴肅。“我從不做會後悔的事，也從不認為想和你結婚是一時倉促決定的事，你是這輩子唯一讓我想結婚的女人，這是再明確不過的事。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才讓你有這種不安？”

　　老天，他怎麼會有哪裡不好？相反的，能說出這樣的話就代表他已經好到不能再好了！

　　“不，不是你的問題。”她彆扭地揪緊衣擺，雖然有些猶豫，最後還是選擇開誠佈公。“就像我說的，我們認識的時間真的太短了，如果將來我們有一方後悔了、不想愛了，那頌頌怎麼辦？”

　　賀真璞眉頭蹙得更緊，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糊塗蛋，他實在很想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裡頭到底都裝著什麼。“我不能占卜未來，相信你也不能，既然我們都無法確定將來，又何必杞人憂天？何況誰知道你說的‘將來’會不會真的發生，就算真的發生了又會是幾年後？如果那時候頌頌都結婚了，你覺得她還會關心一對老夫老妻到底要不要離婚嗎？”

　　宋美美當場一噎。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過度保護對頌頌的成長並沒有好處，這道理你應該比我明白，所以你到底在不安什麼？”

　　“我、我、我知道我想得有點遠，但誰也不能保證這種事就真的不會發生不是嗎？”她挺起胸脯。“何況除了這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頌頌是比較特殊的孩子，她比一般人需要更多的關懷，就算你能接受她的特殊，你的家人也能接受嗎？”

　　“唔，這個問題倒是比上個問題值得探討多了。”賀真璞揚眉點頭，那一臉“孺子可教也”的表情氣得她差點想跳起來打人。

　　“我很認真！”好吧，她真的忍不住打了。

　　賀真璞不以為意地低笑，非常享受這份“打是情，罵是愛”，因為這只會讓他感覺她又更愛他了。

　　“我不是我的父母，所以我也不能向你百分之百保證什麼，但我只能說，就算是父母也需要跟自己的孩子磨合，愈磨合感情就會愈好，你不覺得嗎？”

　　宋美美又被堵得一噎，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傻。

　　為什麼一直堵在她心口的問題，經他這麼一說後似乎也沒那麼嚴重？

　　只是就算他說得頭頭是道，為何她心中始終藏著一股恐慌？

　　她搗著胸口，試著厘清那股恐慌究竟從何而來，店門口忽然傳來門鈴聲。這時還不到蔡嬸的上班時間，何況蔡嬸也不會按門鈴，到底是誰來了？

　　“好了，揉到這樣就可以了，讓它靜置發酵一段時間，我先去應門。”說完，宋美美脫下圍裙走出廚房。

　　“這小女人還真是用完就丟啊。”被扔下的賀真璞有些委屈地嘀咕，脫下衛生手套迅速跟了出去。

　　求婚尚未成功，男人仍需努力。

　　“抱歉，我迷路了，想請問日月潭的方向怎麼走？”門外，一位打扮時髦的年輕女性正在向宋美美問路，顯然是一個迷路的觀光客。

　　“我店裡有簡易的手繪地圖，我這就拿給你。”宋美美熱情微笑，轉身走向櫃檯。

　　站在門口的女觀光客看見隨後走出的賀真璞，雙眼一亮，摘下墨鏡就往他面前奔。

　　“帥哥貴姓？我迷路了，可以幫幫我嗎？”

　　正打算伸手拿地圖的宋美美不禁勃然大怒。喝！那位小姐問路就問路，幹麼把胸部全貼在賀真璞的手臂上，還有，她的聲音也變得太嗲了吧？

　　賀真璞將她的反應看在眼裡，不由得龍心大悅，再次深深感受到自己是被愛的。

　　“咳！抱歉，我對南投不大熟，還是讓我的女朋友幫你吧。”說著，他立刻退到“正牌女友”身邊，離“波濤洶湧”遠遠的。

　　“女朋友？”女觀光客一臉花癡，目光隨著賀真璞的腳步移到宋美美身上。

　　“就是她。”賀真璞摟上宋美美的細腰，把“婦唱夫隨”發揮得淋漓盡致。女觀光客一臉失望。

　　“原來名草有主了啊。”

　　名草有主又礙著你了？

　　宋美美沒好氣地抽出一張地圖遞給女觀光客。

　　“謝啦。”見宋美美一臉醋意，女觀光客悻悻然地撇撇嘴，識相的不多做糾纏，拋了個飛吻後就離開了。

　　“別吃醋，我對你的忠貞日月可表，就算再來十個波霸我也不會心動。”看宋美美氣呼呼的，賀真璞認真發誓，就害怕正在追求中的“妻子”又會擔心。

　　“誰、誰、誰吃醋了！”宋美美臉紅。“我從頭到尾什麼話都沒說，何況誰在乎她是不是個波霸？”

　　看著她幾乎要噴火的眼睛，賀真璞嘴角微彎。

　　“嗯，你當然不在乎。”她明明就在乎死了，哈哈哈。

　　“我當然不在乎，何況你喜不喜歡波霸那也是你的事，根本就不必跟我報備！”哼，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他要是真的不喜歡波霸，幹麼躲得那麼慢！

　　他看著她不知是氣紅還是羞紅的臉頰，嘴角更彎了。“就算如此，我仍然覺得有義務告訴你真的不用吃醋，因為那個人其實是男的。”

　　“啊？”橫眉豎目的小臉頓時一愣。

　　“‘他’的脖子上有喉結，你沒注意到嗎？他的胸部也是假的，他全身上下幾乎都是人工的。”

　　她訝異得小嘴張成了O形。

　　“不過我看過不少變性人，他的身材算是做得挺不錯了，尤其是他的臀部，我給予極高的分數。”

　　宋美美一臉怪異，自從得知他是個整形外科醫師後，第一次覺得不對勁。“等等，你怎麼可能一眼就看出他的真實性別，難道你經常做類似的手術或是每天都在看裸體？不然你怎麼會有那麼好的眼力？”

　　他看著她宛如會刨人的目光，再也壓抑不住地大笑出聲。

　　“老天，如果你是在吃醋我豔福不淺，那我必須說血淋淋的裸體其實並不好看，何況除了女性裸體，男性裸體我其實也看得不少，對我而言，是男是女根本沒意義，不過是一場手術，這輩子我唯一有興趣的身體大概只剩你的了。”

　　沒料到他會再次發動蜜糖攻擊，她不禁羞紅了臉。

　　“你、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就說感情的事我希望你想清楚，別以為你這樣說我就會被你騙到。”

　　“沒關係，我等你。”嘖！差點以為就要騙成功了。

　　“你不等也沒關……”

　　“我等你。”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我說到做到。”

　　“你……”看著他信誓旦旦的表情，不知為何，她覺得感動也覺得抱歉。明明都已經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心中的恐慌卻始終揮之不去。

　　也許就像她說的，他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所以她才會這麼不安？

　　也許她需要的只是更多時間。

　　只要再給她多一點時間……也許她就能找出答案。

　　南投的觀光業興盛，今天“快樂頌”一如往昔的生意興隆，只有宋美美和蔡嬸兩個人幾乎忙不過來，幸好多了賀真璞這個戰力。

　　“八號桌海鮮總匯、德意雙腸、嗆辣墨西哥各一份，二號桌點了印度咖哩雞兩份，九號桌要肉桂蘋果雙拼香蕉巧克力，還有六號桌問他們點的現榨西瓜汁好了沒？”

　　站在出餐口，賀真璞彎著腰把點好的功能表遞給正在廚房裡忙碌的宋美美和蔡嬸，同時也在等待烤好的披薩送出來，好讓他端給客人。

　　“好了好了，這是五杯西瓜汁，還有之前五號桌點的章魚燒披薩。”蔡嬸戴著口罩把披薩放上出餐口，接著就拿著功能表轉身去幫宋美美烤披薩。

　　這時頌頌小心翼翼地端著餐盤走進廚房，訓練有素地把餐盤放到水槽旁。“姨姨，空的餐盤收回來了。”

　　“頌頌好乖，謝謝頌頌。”宋美美轉頭，彎下腰用臉頰蹭了蹭頌頌。“記得只要幫忙收餐盤就好，杯子太重，待會兒姨姨或蔡奶奶會出去收。”

　　“叔叔都收好了，他說等他幫忙結完帳就會一起拿進來。”頌頌一臉天真地報告外場狀況，接著又拿著抹布咚咚咚地跑到外頭幫忙擦桌子。

　　宋美美一愣，沒料到賀真璞會那麼能幹，不僅能有條不紊地點餐、送餐，還能掌控外場情況幫忙結帳，真是幫了她和蔡嬸一個大忙。

　　“嘿，你不是說那位賀先生是個整形外科醫師嗎？怎麼我看他也滿適合做餐飲業的？”蔡嬸一臉喜意地靠了過來，邊播著麵團邊閒聊。“今天幸虧有他在，出餐速度應該可以快一點了。”

　　“是啊。”宋美美微微一笑，手上動作也沒停下。

　　“不過最重要的是頌頌的改變，你不覺得今天有賀先生在，頌頌變得比以前還要活潑開朗嗎？以前她總是不敢靠近人群，可你看她今天就像只小蜜蜂，不停繞著賀先生打轉，也不那麼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這都是賀真璞的功勞，這陣子他的確影響了頌頌很多，頌頌喜歡黏著他也不奇怪。”宋美美笑意更深，只要想起外頭那一大一小，就忍不住會心一笑。

　　“是啊，小孩總是喜歡黏著對自己好的人，只是賀先生來南投也差不多一個月了，你知道他什麼時候回臺北嗎？希望到時候頌頌不會太難過……”蔡嬸突然感慨。

　　明媚微笑頓時一僵，是啊，賀真璞只是來南投度假，順便處理他投資的民宿，可時間一到總是要回臺北繼續過他的生活，到時頌頌該怎麼辦9?而她……又該怎麼辦？

　　本以為作為鄰居，就算不談感情，他們也能經常見面，可到底沒有永遠不散的筵席……

　　她不禁有些失魂落魄，蔡嬸以為她是在思考客人剛剛點的功能表，也沒執意追問，而是又提起另一個話題。

　　“不過話說回來，既然頌頌開始適應人群，那就證明讓她身邊多個人陪伴是個很不錯的方法。你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也該考慮幫頌頌找個姨丈了吧？你看要是以後再像今天一樣忙碌，有個男人可以幫你又能陪頌頌，那不是很好嗎？”

　　宋美美有些訝異地看向蔡嬸。

　　蔡嬸尷尬地輕咳，也不隱瞞，直接招供。“好吧，我承認有一個人很喜歡你，所以私下找我幫忙牽線……你知道那個在小學教書的王老師吧？就是那個老婆因為癌症去世，經常來買披薩的王老師。”蔡嬸邊說邊把撒好食材的披薩遞給宋美美。

　　“他知道頌頌的情況，所以他跟我說過他一定會善待頌頌……”

　　“等等！”宋美美忍不住出聲。“我只當王老師是熟客，根本就沒感覺。”

　　“矮油，感情是可以培養的啊，何況王老師捧的是鐵飯碗，又是在地人，知根知底的，而且又不是要你馬上嫁給他，只是先約個時間彼此吃頓飯，當個朋友看看，要是沒感覺就算了，要是有感覺那更好，這樣頌頌不就能多個人疼了？”蔡嬸一臉熱忱。

　　所以這是……這是要她去相親的意思？

　　宋美美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不要，這樣感覺好奇怪！”

　　“但賀先生總有一天要離開，既然他不能永遠陪著頌頌，你總要替頌頌找個能夠永遠陪她的人，何況在賀先生離開前，先讓頌頌習慣另一個人的陪伴不是也很好嗎？”蔡嬸苦口婆心，因為不知道賀真璞對宋美美的感情，所以自認這麼做是一番好意。

　　只是這番好意卻像一根根的針，狠狠紮在宋美美心上。

　　“即使……我想找個人陪伴頌頌，那也得先讓頌頌喜歡上對方不是嗎？”宋美美勉強擠出一抹笑，卻是比哭還難看。

　　“所以我才建議你先帶著頌頌和對方吃頓飯認識一下啊，你總要給頌頌、王老師還有你自己一個機會對不對？難道你忍心讓頌頌一輩子都沒有男性長輩的疼愛嗎？”因為太過熱衷，蔡嬸完全沒發現她有任何不對勁。

　　她當然不忍心，尤其不久前頌頌才跟她說過她羨慕別人都有爸爸……

　　她簡直不敢想像當賀真璞離開的時候，頌頌會有多難過……明明昨天她才剛跟賀真璞促膝長談過，為什麼當時她沒想到這一點？

　　是她忘了，還是她下意識地回避了？

　　原來在他們之間存在的不只有各種問題，還有最無法抹滅的距離……

　　“美美，我知道你可能有點彆扭，但你一個人帶著頌頌真的太辛苦了，你看上次你不就病倒了嗎？幸好那次有賀先生幫忙，但下次呢？下次如果你又病倒了，誰來照顧你和頌頌？”看宋美美似乎有些動搖，蔡嬸打鐵趁熱，繼續遊說。

　　“你只是一個人，不是萬能的神，你總要替自己找個可靠的肩膀。”

　　宋美美茫然地看著蔡嬸，還想反駁，卻發現自己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之前為了滿足頌頌對父親的渴求，她也曾經鼓起勇氣試著接觸自己一點也不愛的丁以舟，如今只是換了一個物件而已，其實並沒有什麼差別，只是為麼……為什麼她的心卻這麼痛？

　　“你覺得怎麼樣，願意和王老師見個面嗎？”說了這麼多，蔡嬸最後還是忍不住詢問她的意願。

　　“我……”宋美美更加茫然。

　　“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得再想想……”她隨口敷衍。

　　沒馬上拒絕就行！

　　蔡嬸雙眼一亮，再次鼓勵道：“好吧，那你別想太久，愈早幫助頌頌開拓世界，對頌頌愈有幫助，你也想讓頌頌多認識一些人吧？王老師的人品我可以保證，更別說他的父母已經去世，只要你嫁過去就是一人當家，多好。”末了，蔡嬸忍不住又替王老師多美言幾句，接著才又繼續低頭工作，沒看到宋美美眼中逐漸凝聚的心痛。

　　愛情看似簡單，有時卻又好難。

　　而最難的莫過於身不由己。

個人言論

第9章

　　即使宋美美再怎麼排斥這場相親，可在蔡嬸三番兩次的遊說下，最後她還是糊裡糊塗地答應了。

　　老實說，她才剛答應馬上就後悔了。

　　然而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更別說蔡嬸還迅速將消息告知王老師，訂好了時間和地點，讓她有苦說不出，只能乖乖在相親這一天開著車載著頌頌前往相親地點。

　　就在她即將抵達餐廳前，她的手機突然響起，打來的不是別人，好死不死就是賀真璞！

　　瞪著前方的馬路，宋美美好半晌都不敢按下接聽鍵，直到第二通、第三通又接著響起，她才明白如果不接電話，賀真璞絕對會打到天荒地老……

　　她深吸一口氣，將電話接通——

　　“喂……”要死了，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心虛到顫抖，還覺得自己超像一個準備要紅杏出牆的妻子？

　　“你怎麼那麼晚才接電話？你和頌頌怎麼不在家？”電話那頭，賀真璞語氣平緩徐和，但話裡的關懷和擔憂藏不住，頓時讓她更加心虛。

　　“我、我、我今天有事外出，剛剛沒聽到手機鈴聲……”頓了頓，她立即罪惡感深重，於是轉移話題。“你找我有什麼事？”

　　“當然是準備幫你開店，但我看到店門口掛著臨時公休的牌子……你和頌頌大概什麼時候回來？”

　　“嗯……大概中午吃完飯之後吧……”

　　“是嗎，那你回來的時候小心一點，還有，等一下可能會下雨，你和頌頌記得保暖，你車上應該有準備雨具吧？小心別淋到雨。”

　　聽著他充滿關懷的語句，宋美美感到更加心虛，她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她塢著胸口，慚愧得幾乎說不出話。“我……我……我儘量，不過我車上好像沒有傘……”

　　“沒傘？”

　　“沒關係啦。”她故作輕鬆。“如果真的下雨，我會去買一把。”

　　賀真璞在電話那頭皺起眉頭，實在不怎麼放心，尤其當他想起她上次生病時那張蒼白脆弱的小臉，一顆心更是高高懸起。

　　“你今天去哪裡辦事？”算了，如果待會兒下雨，他還是幫忙送傘給她們好了。

　　“竹山鎮。”因為心頭太沉重，她一時沒設防。

　　“午餐也在竹山鎮吃？”

　　“嗯，就在‘轉角庭園餐廳’……”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

　　她剛剛……是不是不小心把相親地點說出來了？

　　“轉角庭園餐廳？”賀真璞重複餐廳名稱。

　　OMG！

　　宋美美在心中抱頭哀號，趕緊轉移話題。“那、那個我現在還在開車，就快到目的地了，可以晚點再聊嗎？”

　　“好。”賀真璞也不拖泥帶水，只是在掛斷電話前，他突然低低喚了她的名字。

　　“美美。”

　　“嗯？”她有些心神不寧地低應。

　　“快回來，沒看到你，我開始想你了。”

　　怦怦怦！短短三句話便將她的心攪得天翻地覆。

　　他說，他想她。

　　他說，想要她快點回去……

　　掛斷電話後，宋美美用力握緊手中的方向盤，險些就要將車子調轉回頭。

　　她後悔答應這勞什子的相親宴，更後悔自己意志不堅，從一開始她就不該答應來相親的！

　　不行，就算要當個出爾反爾的小人，她也必須打電話給蔡嬸說她決定不去相親宴了。

　　她不能一錯再錯！

　　眼看後方沒有來車，宋美美立刻轉動方向盤將皮卡停靠在路肩，迅速撥了通電話。

　　“喂，蔡嬸嗎？很抱歉，我不去餐廳了，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電話一接通，她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丟出震撼彈。

　　“什麼？”電話那頭，提早和王老師到餐廳等待的蔡嬸發出錯愕的驚呼，不知道是在錯愕宋美美突然有了意中人，還是在錯愕她的臨時毀約。

　　“我、我知道這樣出爾反爾很過分，但我真的不想再自欺欺人，所以麻煩你幫我把實話轉達給王老師，改天我一定會親自去向他道歉。”宋美美頻頻道歉，這時前方擋風玻璃上忽然落下幾滴豆大的雨珠。

　　賀真璞一語成讖，真的開始下雨了……

　　“等等，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蔡嬸在電話那頭急問。

　　“就是我說的那樣，我有喜歡的人，所以我不能去和王老師相親，很抱歉給你添那麼多麻煩，晚一點我再到你家跟你賠罪，現在我I”

　　“姨姨！”後座突然傳來頌頌痛苦的尖叫聲。

　　宋美美一驚，立刻轉頭看向坐在安全座椅上的頌頌。

　　頌頌搗著右耳，一臉蒼白。“我的耳朵好痛，助聽器突然……突然吱吱叫！”

　　宋美美臉色微變，顧不得還在跟蔡嬸講電話就直接拿下藍芽耳機，沖到後座幫頌頌把右耳的助聽器摘下。

　　“耳朵還痛嗎？”她急問。

　　頌頌搖搖頭，可臉上的表情餘悸猶存，顯然嚇得不輕。

　　“可能是助聽器突然故障了。”宋美美凝重地看向手中不斷發出雜音的助聽器，將電源關掉。

　　“左邊的助聽器呢？有沒有怪怪的聲音？”她謹慎地問。

　　頌頌搖搖頭，不過還是有點擔心。“等一下它會不會也壞掉？頌頌不要再痛痛！”

　　“那要不要也把左邊的助聽器暫時拿下來？”說著，她低頭看了眼手上的表。

　　“不過這個時間大家都出去吃午餐了，應該沒辦法馬上把助聽器拿去送修，要不然我們先去吃午餐，晚一點再去修助聽器？”

　　頌頌沒有意見，任由宋美美將左耳上的助聽器也摘下，雖然世界頓時陷入無聲，但頌頌卻如釋重負地籲了口氣。

　　兩人相視一笑，下一秒手機又突然響起，宋美美的笑容僵在臉上，這才想起自己剛才似乎不小心掛斷了蔡嬸的電話。

　　先是爽約又亂掛電話——

　　完了，她死定了。

　　電話一接通，宋美美立刻被蔡嬸罵得狗血淋頭，只是出乎宋美美預料的，蔡嬉氣的不是她出爾反爾，而是她突然掛斷電話，害得蔡嬸以為她和頌頌是不是半路發生車禍，急得差點報警。

　　幸好後來確定她們兩人安然無恙。

　　不過就算如此，蔡嬸還是足足叨念了十幾分鐘，為了預防宋美美再發生什麼意外狀況，她還特地把她們接下來的行程都問了清楚，包括她們接下來打算到哪兒吃飯、到哪裡送修助聽器，以及打算何時回家。

　　等資訊搜集得一清二楚後，蔡嬸這才表示她打算和王老師兩人先在“轉角庭園餐廳”用餐，等吃完飯後再去她家找她算帳！

　　宋美美不禁冷汗涔涔，卻萬分慶倖蔡嬸的寬容體諒。

　　少了蔡嬸的責難，她的心情總算沒那麼沉重，掛斷電話後，宋美美重新發動車子，載著頌頌到口袋名單第一名的某家日式餐廳用餐，順便躲一躲這愈來愈大的雷陣雨。

　　因為沒有雨具，兩人足足在餐廳吃了一個半小時的飯才終於等到雨停。

　　幾乎就在雨停的那一瞬間，沒有雨具的兩人立刻發出一聲歡呼。

　　“接下來就是把助聽器拿去修了。”走出餐廳，宋美美牽著頌頌來到路口等紅綠燈，她抬頭看著那灰藍色的天空，忽然有些歸心似箭。

　　直到現在，她仍然記得賀真璞說想她的那句話。

　　而現在，她竟然也開始想他了……

　　“叔叔！”

　　頌頌忽然驚喜地呼喊，宋美美先是一愣，接著就像是心靈相通，順著頌頌的目光往馬路對面望去，果然就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

　　才剛開始想念就馬上遇見——

　　難道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心有靈犀？

　　看著那站在斑馬線另一端的賀真璞，宋美美嘴角忍不住上揚，錠放出一抹燦爛明媚的微笑，這抹笑看在賀真璞眼裡，就像是一朵盛開的金色向日葵，輕易奪走他的目光。

　　就在不久前，他特地開車到“轉角庭園餐廳”送雨具，卻意外從蔡嬸口中得知某個小女人差點背著他“爬牆”，他氣得七竅生煙，猛打小女人的電話，卻一直聯絡不上，但在這一刻，他竟發現自己無法再繼續責怪那笑得一臉燦爛的小女人。

　　看在她臨時反悔推掉相親宴的分上，他想他可以勉強原諒她。

　　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決定晚一點要把她吻到缺氧，誰教那個沒良心的小女人一直不接他的電話，害他急得要死，幸虧蔡嬸知道她在哪間餐廳用餐，否則他恐怕沒辦法這麼快就找到這裡。

　　“叔叔！叔叔！”因為發現賀真璞，頌頌不由得激動地從宋美美手中抽回小手，往斑馬線上狂奔。

　　“頌頌小心！”宋美美回神，急著想伸手拉回頌頌，卻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驚喜過頭的頌頌像個失控的小火車頭向前沖。

　　幸好就在頌頌踏上斑馬線的前一秒，行人號誌燈剛好由紅轉綠，宋美美才松了口氣。

　　要命，剛剛真是嚇出一身冷汗！

　　宋美美拍著胸脯，正準備要跟上去，偏偏車鑰匙突然從指縫間滑落，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轉身去撿，馬路對面的賀真璞見狀，加快腳步邁向迎面而來的頌頌，明顯也被頌頌剛才的暴沖行為嚇了一跳。

　　這個小傻瓜，回頭他一定要和她好好討論遵守交通規則的問題！

　　板著一張臉，賀真璞三步並作兩步走向頌頌，誰知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汽車高速行駛的喧囂聲。

　　“頌頌！”宋美美大叫，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轉頭就看見一輛黑色轎車仿佛失控般，闖過上個路口的紅燈，筆直朝他們身處的路口高速駛來。

　　“頌頌不要跑了！不要跑了！快回來！”

　　賀真璞愀然變色，順著聲源望向那輛失控的黑色轎車，焦急地對著頌頌揮手。

　　“頌頌退回去，退回去！”

　　頌頌一臉茫然，因為助聽器被摘下，完全接收不到兩人想要傳達的警語，更無法從賀真璞過於快速的唇語中獲得任何資訊，反倒以為賀真璞招手是要她快點前進，於是更加興奮地向前跑。

　　宋美美的心如墜冰窖，這才想起被拿掉的助聽器，而同時間，賀真璞也發現頌頌沒配戴助聽器的雙耳，心臟驟縮。

　　該死，再這樣下去頌頌會出事的——

　　兩人驚恐的目光在空中交會，眼看失控的黑色轎車就要壓上斑馬線上的頌頌——

　　“不！”宋美美腦袋轟鳴，想也不想立刻拔腿往前狂奔。

　　“美美別過來！”賀真璞心神俱裂，搶在宋美美靠近之前撲向只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頌頌。

　　吱——

　　電光石火間，緊急煞車聲和行人尖叫聲同時響起，宛如一首驚心動魄的黃泉雙重奏，震得宋美美痛徹心腑，只是更令她心痛的還是那個只來得及彎腰把頌頌護進懷裡，卻來不及逃跑，只能眼睜睜任由黑色轎車將自己撞飛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

　　更多尖叫聲傳進宋美美耳裡，但此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感官，只是劇烈地顫抖著，徹底崩潰。

　　姊姊，為什麼爸爸和媽媽不要我們了？

　　因為……爸爸媽媽……爸爸媽媽……死了。

　　十七年前，她和姊姊同時失去了父母。

　　姨姨，為什麼爸爸和媽媽不要頌頌了？

　　因為……因為爸爸和媽媽已經……已經死了……

　　兩年多前，她連姊姊和姊夫也失去了。

　　每一個她愛的、愛她的、最不能失去的，通通都死了。

　　就像是被詛咒一般，一個接一個被死神無情地帶走，只留下無限傷痛，讓她在無數個孤獨夜晚崩潰痛哭，不斷懷疑自己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才會害得她最愛的那些人通通不幸離世。

　　她寧願死的是自己！

　　如果愛一個人最後只能失去，那麼她寧願不再去愛——

　　所以當她對賀真璞心動，驚覺愛上了他，她才會那麼恐慌。

　　她找了無數個理由拒絕他，對愛猶豫、止步，嘴上說都是為了保護頌頌不受傷，但也許潛意識裡她想保護的只有自己，因為她早已承受不了再一次的失去。可為何上天還是不肯放過她？

　　為什麼還要殘忍地在她面前再次奪走她最心愛的兩個人，讓她徹底一無所有？

　　“慘了，流了好多血，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沒事吧？”

　　“看，這男人懷裡還有個孩子！”

　　“先生你沒事吧？”

　　嗡嗡嗡噏……嗡嗡嗡嗡……

　　耳邊好像有許多人在說話，但宋美美已經聽不清，她只能緩緩抬起劇烈顫抖的雙腿，一步步走向賀真璞倒下的地方。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血腥味，她打了個寒顫，身為前女警的堅強冷靜早就消失無蹤。

　　“等等，這個男人好像、好像睜開眼了！”

　　“真的，他醒了！”

　　“還有這個小孩也是睜著眼的！”

　　“美美……”

　　忽然，一抹熟悉的呼喚陡然傳入她耳裡，治癒了她瀕臨瓦解的意識。

　　她一個跟蹌，單膝跪地，抬頭望進一雙溫柔的黑眸裡。

　　真璞！

　　真璞他……他……他沒事！

　　她嚅動唇瓣，激動得想尖叫，可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別哭……”沙啞低沉的嗓音再次傳進宋美美的耳裡，讓她冰寒徹骨的身體有了一絲絲溫度。

　　哭？誰哭了？他在說什麼？

　　宋美美一臉茫然，緊緊盯著他的表情，死活不肯眨眼，恍惚間，仿佛又感到大雨滂沱落下。

　　“別哭，我沒事，我只有被擦撞到手臂，我及時抱著頌頌跳開了，頌頌也一點事都沒有，不信你看看？”

　　跳開？原來他是及時跳開而不是被撞飛嗎？

　　原來……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她整個人癱軟倒地，雙手環胸，崩潰大哭。

　　“美美！”賀真璞瞳陣驟縮，立刻抱著頌頌從濕淋淋的馬路上起身，無視左手臂的疼痛，就在幾個好心人的攙扶下快步走到她身邊。

　　“美美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痛？還是被嚇壞了？你別哭啊，如果你是擔心頌頌……”

　　“不要離開我……”哽咽的話語驟然打斷他，她緊緊伸手揪住他的衣擺，就像個無助的孩子般嚎啕哭求。“求求你不要離開我，永遠都不要離開，不要像我的爸媽、姊姊、姊夫一樣突然拋下我，如果……如果……我真的會死的！”

　　聞言，賀真璞只覺得自己向來冷硬強悍的心房崩塌了，想起蔡嬸曾經說過的故事，他心疼地把頌頌放進她懷裡，伸手將兩人緊緊抱住。

　　“我不會拋下你的，永遠都不會。”

　　“你也不要離開南投，如果你離開了，會不會永遠都不回來了？”

　　“我當然不會，你怎麼會這麼想呢？”老天，這小女人為什麼從未跟他說過她的不安？她哭得他心都快碎了！

　　“可是……可是……”眼淚嘩啦嘩啦地流著，宋美美壓根兒沒注意到周遭行人吃驚的表情，更沒注意到原本還一臉懵懂的小頌頌，在看到她的眼淚後，也若有所感地放聲大哭。

　　原本各自指揮交通、聯絡救護車、幫忙擋車、揪住肇事者的幾位好心路人被這震天價響的哭聲給驚得一震，紛紛轉過身查看狀況，卻看見賀真璞驚慌失措地抱著一大一小，臉上的表情就像是……

　　被老婆和孩子哭到跪的男人。

　　“老天，你、你們別哭啊，你們如果害怕，大可以咬我、槌我，拜託就是不要哭……”他對這種情形最沒轍了。

　　“噗！”有人忍不住當場發噱，其他人也忍俊不禁。

　　但賀真璞這時早已管不了這麼多，他甚至管不了自己還在流血的左臂，只恨不得能突然獲得魔法，將這兩個淚眼汪汪的小女人塞進自己的身體裡，好讓她們能夠相信他所言不假，只要他們三人融在一起，就永遠不用再分離。

　　因為哄也哄不了、勸也勸不了，無計可施之下，他只能使出殺手鐧，猛地低頭深深吻住那個讓他疼入心坎裡的大松鼠。

　　“唔！”宋美美瞪大眼，喉間的啜泣果然停了，就連蜿蜒不止的眼淚也倏地定格。

　　呼！老天，總算有一個不哭了。

　　賀真璞松了口氣，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緊緊將人摟進懷裡，信誓旦旦地說：“我愛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我發誓。”

　　一滴淚珠滑下眼眶，不過這次不是傷心啜泣，在他的安撫下，她逐漸感到心安，尤其當她想起剛才他是如何的奮不顧身，更是情不自禁地用力回抱他。

　　外科醫師的雙手何其重要，可為了頌頌，剛剛他沒有任何遲疑，還在千鈞一髮間讓她別靠近——

　　他的愛不只是言語，更是面對生死的無畏無懼。

　　他的愛早已超越一千個我愛你，讓她一輩子刻骨銘心。

　　她願意相信他。

　　他說他不會離開，那麼就一定不會離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