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 -【羅勒寵妻(趙家有難萬家燈火之一)】《全文完》

個人言論

夏娃 - 羅勒寵妻(趙家有難萬家燈火之一)

拜託！她姓「歐陽」不姓「白」好唄？！
這粗魯傢伙竟敢嘲笑她是吃白飯的丫頭
哼！他自己才是萬家的「九層塔」咧！
她當然深諳寄人籬下要看人臉色好過日的道理
但自從遇上那個土番王，她的乖順馴服就破功
瞧他年紀輕輕卻像個老頭子碎碎念個不停
脾氣壞得連老天爺都唾棄，還管天管地什麼都要管
討厭的是每次跟他出門，大嬸小姐們全跑來圍觀
唉，這都怪他臉皮長得好，五官太「美麗」
害她常常被一堆愛慕美男的女人流的口水給淹沒──
明明他什麼都勝過她，她都不擔心有人跟她搶男人了
他卻不知吃錯什麼藥，鎮日擔心她被別的蒼蠅拐跑
真奇怪，為什麼她愛上的不是溫和好個性的男人
偏偏是這只火爆吼獅？莫非她有被虐待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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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小勤，你最近胖了一點，這樣好多了。」

　　只是胖了一點？還好他是萬羅勒，這種話要是換成別人來說，那聽起來就很諷刺了。

　　他果真喜歡豐滿的女人吧，要不然她都已經腫得像頭豬了——尤其是圓圓的一顆肚——他竟然摸著她的胸部說她只是「胖了一點」？

　　她瞪著他，心情還真是複雜。要不是有特殊原因，她也不會像吹氣一樣短短幾個月就腫成這樣……該說了吧，雖然他遲鈍得可以瞞他到孩子出生，但是一等孩子生下來，他肯定會把她抓起來揍。

　　「羅勒，我們生個小孩怎麼樣？」

　　「不，你搞錯順序了。我是個傳統的男人，沒結婚不生小孩。」低沉嗓音含著滿滿自信。

　　是哦……沒結婚你不也跟我上床了。歐陽林勤淡淡地瞟他一眼。

　　「可是我早就說過我不結婚了，你也說你十年內沒打算結婚。」她嘟著俏皮的嘴型，心裡偷偷吞下了一股酸澀味。

　　「所以說，我們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幹嘛添個娃兒累贅。」

　　他們幾乎過著各自的生活，他偶爾想到她，過來看看她，抱抱她，她忙的時候就把他推出門外，讓他回自己家去。本來這種生活已經是她不敢奢望的好了，但人生處處有意外，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可是再過四個月，我們就要有寶寶了。」

　　「你別笑死人了，全世界的男人都知道你們女人生孩子要十個月！我看看日曆，今天是四月一號嗎？」他當真起身要去翻。

　　她把他拉回床上，「羅勒，是你搞錯以為我變胖，其實我是懷孕了。」

　　「小勤，我還沒有遲鈍到這種地步。」他搖著食指，俊美的臉上擺滿自以為是，生來就是傲慢性格。

　　「嗯，當然不是你的問題了。都怪我太瘦，肚子又小，連我自己都沒有發現啊。」她得保住他「大男人」的地位，同時把責任都推給她的身材。

　　他忽然瞇起狐疑的眼神仔細看起她來——她小臉蛋，尖下巴，雙臂纖細，這幾個月來莫名其妙「發胖」，但長肉的地方就只有胸部和那顆肚……

　　「……你說真的？」

　　「真的。」她肯定又遺憾的點點頭。

　　他表情變了，一向傲慢自大的臉孔有些微發白的現象，嘴裡開始唸唸有詞。他知道小勤是個很敏感的小女人，他也知道自己老是搞不懂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所以偶爾會聽聽秘書室裡那群女生的談話，最近常看她們圍成一圈討論身材問題，最常提到的就是減不下來的小腹，他以為她那顆肚就是那群女秘書常抱怨的「小腹」，所以他很體貼的眼看著她的小腹一天比一天大，還提都不敢提——天知道她居然是懷孕了！

　　該死的，女人為什麼這麼難懂！

　　「那你……懷孕很久了，到現在才跟我說？」再過四個月他的孩子就要出生，換句話說她現在有六個月身孕了？

　　眼看萬羅勒青筋怒暴，那雙俊美、英氣煥發的眼睛瞇出了危險光芒，阿呆才老實點點。

　　「那怎麼可能呢？你這麼聰明，我這麼笨，你都沒發現的事情，我怎麼可能先發現。是昨天我去找甄琳喝下午茶，她看出來的。你知道她是婦產科醫生嘛。」

　　她彎著一雙眉眼笑，眼神飄移。她要是昨天才知道自己懷孕，他就不叫萬羅勒！他瞪著她雙腳踩下床，笑嘻嘻地離他愈來愈遠。

　　「歐陽林勤，你回來。」

　　「我去幫你倒水。」

　　「我不渴。」

　　「我渴……寶寶會渴。」

　　「歐陽林勤——」

　　「小心、小心，我懷孕了哦！」

　　現在，懷孕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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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年，她十四歲，父母早逝，扶養她長大的爺爺又在一場車禍中驟逝，她連眼淚都來不及掉，眨眼間成了舉目無親的孤兒。

　　眼下就要被趕出租屋處成為流浪兒了……

　　「你可真是帶煞啊！聽說你一生下來家裡就破產，死了父母，現在又死了祖父！接下來換誰倒楣了啊？我這房子才租給你就死了人！這個月房租我也不要了，只求你這個煞星趕快滾出我的房子就好！不要給我帶來霉運！」女房東尖銳的聲音相當刺耳。

　　小女孩嬌小的身子畏縮著，看起來更矮小了，她咬著唇瓣，幾乎咬出血來，彎彎的唇型卻看似在笑，只是她的笑容抖動得好厲害，任誰都看得出來她的害怕。即使是大人，面對即將流落街頭的窘境，也都無所適從，何況是這麼小的孩子。

　　「陳太太，你怎麼這樣說話？老人家死了是意外，關她什麼事。」難聽的怒罵就連圍在四樓外頭的幾個房客都聽不下去。

　　「就是啊，孩子還這麼小，你把她趕出去，叫她上哪去？」那瘦小的身子，看起來十二歲都不到。白天大伙都工作，對這剛搬來的爺孫倆不太熟，不過樓梯口遇著了，總看這小孩笑笑的，會對他們點頭叫叔叔、叫阿姨，乖巧又禮貌。

　　「哼！誰好心誰收留她啊！不然你們哪一個領養她好了！不過我話可說在前頭，我這房子是給吉人住，誰要收容這只霉鬼，就給我搬出去！」尖銳的聲音比刮過玻璃的魔音還刺耳。

　　在場，一下子沒了聲音。要能有本事租個好房子，就不會來租她的房子了。這裡地段不錯，工作機會多，雖然公寓隔間小、噪音多，而且什麼都沒有，但唯一的好處就是租金便宜。

　　來這裡租房子的處境多半好不到哪裡去，求個三餐溫飽就不錯了，哪有辦法多養個孩子。

　　大伙歎氣，默默地瞪著房東趾高氣昂，不敢吭聲。

　　「快快快，東西都給我收乾淨，滾出去！別髒了我這塊地方！」她伸手扯了她一把，小孩一個不小心趴倒在地。

　　「陳太太，你這樣太——」

　　「借光。」一個乾淨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這房間就在四樓的樓梯旁，誰上來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剛才是太吵了還是這群人走路全不聲不響的？直到黑壓壓一群七、八人都上來了，出了聲音，上頭罩下一片黑影，大伙才驚覺。

　　「誰啊？」

　　「這些人是誰？」滿臉狐疑和疑懼的當口，卻也立刻就讓出一條路來。

　　一群人，清一色黑西裝，高頭大馬，理著平頭，一臉嚴肅。只有中間站了一個老頭子，也一樣是西裝筆挺的，顯然是剛才發話的人。

　　「你們是誰？做什麼啊？」房東看見一群人都像黑社會電影裡的大哥，就差了一副墨鏡戴上而已，眼下她老公不在家，就她一個女人，聲音馬上小了很多。

　　一群人沒有說話，分往兩旁站開去，這時候大家才看見還來了一個老婦人。

　　「老夫人，是這裡了。」管家老週一發現房裡的小孩趴在地上，馬上過去拉她起來。

　　這位老夫人，一看就知是大人物，氣質高貴得很，不過神色間自然流露著親切誠懇的親和力。她走進門來，輕輕拍掉小孩身上的髒污，眼裡滿是疼惜和憐憫，「歐陽林勤？」

　　小孩彎著一雙眉眼看似在笑，眼角卻掛著止不住的淚，凝視著蹲在她面前這位好高貴的老夫人，緩緩張大了嘴巴。

　　「歐陽小姐，這位是萬登集團的總裁夫人。」老管家在一旁介紹，冷淡的視線瞟過勢利的女房東。

　　老夫人擺了擺手，雖然明白老管家的用意是為小女孩出氣，但她是覺得沒有必要。她望著這張眉眼彎彎，天生福氣笑臉的女孩兒，說道：「小勤，我和你爺爺是老朋友了，我來帶你回家的。」

　　萬家的老夫人說是爺爺的老朋友，她從報上得知爺爺死亡的消息，擔心她孤苦無依，急忙找了過來。

　　她傻愣愣地望著老夫人，以為是一場夢，夢裡才有貴人相助這回事啊。

　　「老周，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先帶小勤上車。」老夫人起身，始終緊握著一雙小手。

　　「是。    」

　　一群人注視著差點流落街頭的孤女終於有了落腳之處，眼裡流露著欣慰又動容的眼光。這社會畢竟還是溫暖的。

　　一隻白皙的手牽著她，她還在恍惚中醒不過來，等到真正清醒，知道一切都不是夢，人已經在大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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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來了，以前曾經聽爺爺提過他的初戀情人後來嫁給了一位姓萬的。

　　爺爺每次提起「姓萬的死老頭子」總是咬牙切齒，他老人家一定想不到有這麼一天，他的孫女被他的初戀情人收留，住進了萬家，成了「萬家的死老頭子」口中的「歐陽家吃白飯的丫頭」。

　　這一年，她的人生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萬家的大，讓掛著兩行熱淚未乾的她瞠目結舌，乍忘了剛死了爺爺的悲傷，一頭鑽入對「新家」的好奇中。

　　萬家的庭園，在她眼中就像一座大公園，甚至是小森林，住進來大半年了，一不專心還是會迷路。

　　「小勤，怎麼站著發呆，又迷路了？」萬老夫人披著薄軟的米色披肩，一頭微卷的淺棕色短髮，鮮明的輪廓和突出的五官依稀有年輕時代風情萬種的迷人痕跡，高姚直挺的身材和輕快的步伐更比實際年齡年輕了十多歲，看不出來她才剛做過七十歲大壽。

　　在她眼中，萬老夫人更是一個像大天使般善良美麗又雍容華貴的貴婦人，難怪爺爺追不上人家了。

　　「奶奶，這裡為什麼不像公園一樣立指標？像是大門的方向就寫『往大門』，回到大屋的路寫『回家』，還有像是『往側門』、『往水邊』、「往小房』，都標示清楚，就不會像迷宮一樣了啊。」

　　老夫人望著她，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的新奇眼神。來到萬家這麼久，小勤從來不曾有過任何要求……若要說有，就只是要求讓她在放學後幫忙做事。

　　連管家都說，小勤很努力，很勤奮，簡直乖巧得令人心疼……可惜老頭子那張嘴不饒人，連她都只有歎氣的份。

　　她立刻就笑著點點頭，「真是好主意，這麼一來，一些初次到家裡來的客人也不會迷路了。」萬老夫人摸著她的臉，「小勤真聰明，把你的想法都告訴老周吧。」

　　「可以嗎？」

　　「當然了，小勤也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啊，何況這個提議很好。」

　　一個小小的誇讚，就讓一張小臉頓時生輝。

　　不久，萬家大宅裡到處林立著向左、向右的路牌，搞得萬家老爺子臉上的線條愈來愈多。

　　歐陽林勤一直都知道「萬家的死老頭子」不喜歡她，所以老夫人不在的時候，她總是能避則避，盡量不跟萬家老爺照面，免得惹他不高興。

　　這天，還是不幸在院子裡被逮著了。

　　「白丫頭，你過來！」一看見她遠遠地就轉身想往別處鑽，把萬綜光惹得更不高興，立刻就扯破喉嚨把她給喊住。

　　小小的身影在原地呆了三秒鐘，才低著頭顱小跑步過來。

　　「老爺，我姓歐陽，不姓白。」陽光下，她抬頭露出彎彎兩道眉眼，看起來像笑容滿面。

　　「我討厭歐陽這個姓，你這個吃白飯的丫頭少貧嘴！」老婆子她叫奶奶，卻是喚他老爺，這丫頭一張嘴兩張臉，他更看得不順眼。

　　「老爺，我吃飯會配菜，不是吃白飯。」

　　「哼，你這副德行就跟歐陽老鬼一模一樣！」

　　「謝謝老爺誇獎。」她笑嘻嘻地道謝，因為她最喜歡的人，第一是爺爺，第二是奶奶，跟爺爺一樣對她而言是最大的讚美了。

　　「厚臉皮你數第一個！」萬綜光一聲冷哼，目光瞥向周圍嶄新的「路標」，臉色更往下拉，「好好的庭園，到處弄得跟墓園一樣！」

　　墓園？她錯愕地看看四周大大小小的木頭路標，被這麼一說，看起來還真有些像「墓碑」了……她眨眨眼，想笑又不敢笑。

　　「吃白飯的丫頭，你打電話去告訴老婆子，說你路都摸熟了，然後把這些路標都給拆了！否則別想老婆子回來還見得到你，懂了沒？」

　　她懂，住進來大半年了，怎麼會不懂萬家老頭子怕萬家老婆子。她帶著「萬家第一人」的保護傘，本來應該是「不怕、不怕」，但是萬老夫人想念孫子，常常飛去國外陪孫兒住，她年紀太小還要唸書，不能跟著去，所以一遇到「萬家第二人」就「怕怕」啊。

　　「是，老爺。」她不想當「歐陽家吃白飯的丫頭」，很勤快的做事，但老爺似乎喊習慣成自然了，吃白飯的丫頭成了她在萬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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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年，她十五歲，來萬家接近一年的時間。

　　奇怪，在這個家裡樣樣好，但她總有腳踩不到地的恐懼感，不管她多努力的做事，努力的討大人們喜歡，內心裡那莫名的懼怕還是脫不去……

　　所以她決定，希望自己快快長大，能夠獨立生活，到時候就自己一個人住吧。也許等國中畢業，考一個遠遠的學校，她就可以離開萬家，到外頭打工，自己租房子住了。

　　這麼一想，真稀奇，她竟不再害怕了。

　　只是，美好的計畫總是趕不上命運的千變萬化。這一年，卻讓她遇到了萬羅勒，讓她有了第一次的一見鍾情，嘗到了第一次的單戀、第一次的暗戀、苦戀，也從此在萬家住了下來——

　　「喂！你誰啊？」一個粗魯的嗓門喊住了剛下課進門的她。

　　她每天在這個家裡進進出出，聽到這麼不客氣的聲音，第一個反應當然是扯眉了。

　　她回過頭，想看看他才是「誰啊」？

　　一個高大的男孩站在她身後，火紅的夕陽把他白皙的臉龐更暈染得通透，淺褐色的眼睛炯炯有神，挺直的鼻樑高高地上揚，嘴角抿著傲慢的痕跡，輪廓深邃讓人誤以為他是個標準的混血兒。

　　她看著他，突然亂了呼吸，直勾勾盯著一張俊美的臉孔，以為自己看到了夢中情人！

　　眼睜睜看著俊美的臉孔在眼前放大，她沒發現自己的嘴巴也跟著張大，直到額頭被狠狠拍了一下——

　　啪！

　　「看什麼看！回答啊！」

　　好痛……痛得她眼冒金星，頭晃了好幾下，連退了幾步才站定。手摸著肯定已經泛紅的額頭，訝異地望著他……好粗魯的男生，明明那張臉美到讓人流口水的地步，一瞬間形象全滅。

　　她記起來了，奶奶房裡擺著三個男孩的照片，他是其中一個……想當初看到照片，她還偷偷擦了下嘴角，現在……她肯定自己年紀小，眼光不夠精準，才識人不清。

　　「我是歐陽林勤。」

　　「哦——歐陽家吃白飯的丫頭……原來就是說你啊。」喃喃的語調聽得出來他有口無心，但還是通過了她敏感的神經，小小刺痛了一顆幼小心靈。

　　「我也知道你是誰……你是萬家的九層塔嘛。」逞了一時的嘴快，她臉色馬上就發白，性子一向溫和的她不曾對誰如此直撞過，怎麼一個不小心就惹到了萬家的火爆頭子，這下一個拳頭恐舊免不了了。

　　她心裡正哀號，卻忽然看見他一口白牙在夕陽餘暉裡閃出燦爛光芒。

　　「對，羅勒也被稱為九層塔、聖約瑟夫草、甜羅勒，英文是Basil，在希臘語中是國王的意思。小丫頭，聽說你自願降格為女傭，下課後就開始打雜，挺有骨氣的嘛，我欣賞你。」他伸出大手，熱情的在她頭頂上揉摸，搓亂她梳理整齊的短髮。

　　她的戲謔顯然沒有激怒他，他對自己被戲嘲稱為九層塔完全不以為意，似乎還對自己的名字很引以為傲——國王？

　　就在她呆呆愣住，為了自己的嘴賤懺悔的當口，他笑著轉身走開了。心裡悶悶的，不太爽快，即使無傷於他，卻也消弭不了她內心的罪惡感……這個人，不像第一眼那麼傲慢不可理喻，而且度量就比她大多了。

　　不過她平常真的不是這樣的人啊，她也不明白為什麼遇到他，她就對自己張起保護傘了？

　　一顆莫名鬱悶的心，一想到夕陽下的那口白牙，便開始亂七八糟地狂跳。年紀小的她還不明白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跳入九層塔的王國裡，愛上了希臘語中的國王……羅勒。

　　萬羅勒，從國外回到台灣就學了，他讀的學校就在離家不遠處，每天和她幾乎同一個時間出門，兩人在一起的時光隨著歲月累積成一段段的回憶。

　　國中畢業了，她還是繼續留在萬家，選擇了能夠通勤的學校就讀，每天還是和他一同吃早餐、出門。

　　直到十八歲離開萬家那年，她一直都是萬家老爺口中吃白飯的丫頭。

　　而萬羅勒，不久她就發現他這個人正義感十足，小事不計較，大事不在意，其實是個不用傷腦筋，很好相處的人。

　　只是相處久了她也發現，她無父無母的孤兒身份在他眼中看來似乎特別需要多加關照。在家裡，他對她嚴厲儼然以嚴父自居；在外頭，他對她嚴密保護有如一隻老母雞。

　　而奶奶，也因此更加放心的待在國外照顧她最疼愛的小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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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過得好快啊……離開萬家都六年了。

　　那時候年紀小，寄人籬下，存著極重的自卑感，一直努力想在萬家找一塊生存空間，結果……

　　唔，不想、不想。

　　她猛搖頭，清掉了腦袋裡陰暗的那一塊記憶，努力回到現實之中。

　　最近肚子脹得跟吹氣球一樣快，早知道她應該在生產前夕再告訴萬羅勒，就不會像現在一樣每天早晚被他像喂神豬一樣塞得滿嘴食物。

　　現在她的嘴巴最清閒的時間，就剩下朝九晚五的上班時段了。只有這段時間可以避開萬羅勒的食物攻勢，稍稍喘一口氣。

　　她在一家專做保養品的生醫科技公司裡當總經理特助的秘書，這公司的總經理和總經理特助都是去年才由美國回來的大美女，兩個人目前已經是公司品牌的最佳代言人了。

　　她在這裡的工作很簡單，不過也很忙碌，需要常加班，不過自從她肚子鼓起以後，懷孕的消息就瞞不住了，幸虧她周圍幾乎都是女性，沒有人歧視她未婚懷孕，反而相當照顧她，很多工作都被搶下了。

　　「小勤啊，你下個月就要生了吧？」十五樓層的秘書辦公室裡，今天中午大夥一塊叫了牛肉麵。

　　和她說話的是秘書室裡最資深的林秘書，四十多歲，有五個兒女，最大的女兒只比她小兩歲，所以常拿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她今年二十四，一頭短髮清湯掛面，身高不到一百六十公分，平常總穿著休閒布鞋，人瘦臉又小，外表看起來頂多十八、九歲。

　　在人際關係上，她最佔便宜的地方是擁有一雙彎彎笑眼，加上又有輕度近視，看人時總微微瞇起，嘴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來，一張臉看起來像隨時在笑，無害又親切的五官帶來不少好人緣。

　　「是啊，離預產期不到一個月了。最近常常感覺到寶寶在踢我，也許迫不及待要出來了。」懷了寶寶的幸福寫在她臉上，她雖然沒有公司兩大美女的絕麗和光芒，但也因此多了一份如春風般令人感覺到舒服的親近感。

　　「你最近要特別注意，一有異狀就趕緊打電話給我。」林秘書不只留了手機號碼，連家裡兩支電話號碼都抄給她了，就擔心她這個年輕的未婚媽媽什麼都不懂。

　　「好，我會注意的。」她幾乎把面都撥到另一個同事的碗裡。自從被萬羅勒知道她懷孕後，她中午在公司都吃得很少。

　　「唉，你一個人住，沒有親戚幫忙，男朋友又在外地工作，真的沒有問題嗎？」林秘書甚至考慮這段時間搬去照顧她，看她最近都吃得那麼少，肯定也是為生產煩惱吧。

　　「沒有問題的，小羅說他在我生產的時候會回來，他能幫我坐月子。」她對公司同事一致的解釋是：男友叫小羅，外號九層塔，因為工作關係沒有和她住在一起，因為家庭因素所以他們沒有結婚打算，因為意外造成她懷孕，因為不忍殘害生命所以她要生下來……

　　結果，經過一群女人加油添醋的口耳相傳下，變成了她有一個姓羅叫九層塔的不可靠男朋友，能力肯定不怎麼好，只好到外地工作，連小勤都養不起，家裡好像也沒什麼錢，又排斥小勤的孤女身份，不讓他們結婚。這小羅樣樣不好也就算了，還相當沒腦筋，居然又讓小勤懷了孕，以後小勤要自己一個人養孩子，大伙都是女人，以後要靠大家多幫忙——

　　這些話最後傳到歐陽林勤的耳裡，她眨著瞇瞇眼，啞口無言。最後只好安慰自己，幸虧萬羅勒不會來她的公司，真相不會被拆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別說、別說。

　　「我說小勤，那種男朋友你跟他分了吧。」

　　「小羅對我很好啊。」她咧嘴笑，彎彎眉眼看起來就是容易給人知足常樂好孩子的好印象。

　　「九層塔有什麼好？你沒看最近新聞說九層塔含有黃樟素，會致癌的！」愛看新聞報導的小敏馬上就斥責。

　　「啊？可是新聞也說只是微量，而且經過高溫烹煮黃樟素多半會揮發，我很喜歡吃九層塔……重點是，我男朋友他是人，不是植物耶。」她跟著扯到最後，幸虧還有想起來。

　　「他如果是植物還好辦，煮熟了吃掉也就算！就因為他是人，還是個沒能力、又不能對你負責、沒肩膀的男人才更糟，你做善事也不應該撿這種男人要啊！」好打抱不平的小君也出聲了。

　　「他沒有那麼糟，是我不想結婚，也是我一再給他添麻煩——你們怎麼這樣看我？」她正很努力的為萬羅勒洗清污名，一個個對她拋來萬分同情的眼神是怎樣？

　　「小勤啊，你這雙笑眼啊，看什麼都是好的。」林秘書搖搖頭，在她眼中的歐陽林勤，就算被騙了也會笑著熱心幫人數鈔票。

　　「總之小勤，你還這麼年輕，當了未婚媽媽，對象也很好找的。」

　　「就是啊，公司很多男同事都知道你的情況，想追你的人還不少呢。」

　　「小勤，你要是不喜歡公司的男同事，等你孩子生下來，我幫你介紹我老公的同事給你。」

　　「不不，我只要有小羅就夠了。」她只有小命一條，絕對不夠萬羅勒那只火爆老母雞摧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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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住的地方在一所大學附近，現在是學生放暑假的時候，下班時間，街上就不像以往那麼熱鬧，公車上空位也多了，她可以舒服地坐下來……

　　怎麼有個熟悉的身影？

　　她瞇著輕度近視眼，走到後排座位，那裡有個男人正低著頭「閉目養神」。

　　「小路，真的是你啊！」

　　路中人是萬羅勒的貼身保鏢，四方臉，體型壯碩，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在空蕩蕩的公車裡，高大的身軀很難藏得住……

　　「歐陽小姐。」他張開眼，點個頭，又「閉目養神」去了。

　　這個人和萬羅勒一樣的年紀，但比起火爆的萬羅勒要來得沉穩……應該說是喜怒不張吧。她從來看不出來這個人在想什麼。

　　「真巧，你也搭這班公車啊？」她在隔壁位子坐了下來，大腹便便的身軀一貫的俐落。

　　「嗯。」一個單音節，沒有多餘的贅聲贅語。

　　歐陽林勤望他一眼。看他的樣子不太想說話，但她很好奇這種時間他怎麼會在這班公車上？在她的印象裡，他和萬羅勒是如影隨形的……

　　她猛然往前張望，但公車裡就只有小貓兩、三隻，萬羅勒總不可能隱形吧。再說他這個人最討厭偷雞摸狗，不可能偷偷摸摸的來，她真的被懷孕搞到有點神經質了。

　　「小路，你今天怎麼會『脫隊』啊？」她問，純粹還是好奇。

　　「休假。」

　　「哦，原來如此。」她一臉恍然，毫不懷疑地接受他的答案，隨即又閒話家常地問：「原來你也住附近啊？」

　　「不。」

　　「那你怎麼會搭這班公車？」

　　「找朋友。」

　　「哦……」她點點頭，也找不出其他話題聊，便閉上了嘴，轉頭看風景去。

　　公車一路平穩地開到她下站的定點，她起身，「小路，我到了，改天見。」

　　「再見。」他張開眼，點頭。

　　直到她下車，他都默默地在她身後一路目送，那戒慎的眼神，隨時都能應付任何狀況，但被保護者完全不知情。

　　她一下公車，迎面而來的是一股火熱的風，還奸公車站牌距離她的住處不遠，鑽進小巷子裡，走路只要五分鐘。

　　「好熱哦。」她側背著一個寬大的包包，走了幾步忽然掉頭往一家冰店走。

　　「小勤，做什麼？」

　　她還沒進入冰店，就被喊住了。

　　她自己心虛，熟悉的聲音聽起來連背脊都發涼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轉身，彎彎的眉眼依然是笑顏的痕跡。

　　萬羅勒站在那兒，高大的身軀，俊美的臉龐，英氣勃勃的姿態，當場就引來路人猛吞口水。

　　「想吃冰？」他一雙眼死盯她，絲毫不掩飾他生氣的情緒。

　　「沒有，我是要去冰店隔壁的超商買……買牛奶。」

　　「我買了。」他提在手裡。

　　「哦……那回家吧。」她笑吟吟地舉步先走。

　　萬羅勒跟在身後，像一隻老母雞似的緊盯著她，眼神就像恨不得二十四小時把她鎖在身邊，看緊她的一舉一動，不讓她出任何差錯。

　　「小勤，你昨天才咳嗽——」

　　「只是喉嚨癢，咳了兩聲。」

　　「有可能是感冒前兆！更要緊的是你懷孕，不能感冒，不能吃冰，我告訴你多少次——」

　　「羅勒，我今天看了一本書，裡面提到即將臨盆的孕婦最重要的是保持愉快心情迎接生產。」

　　「不錯，說得很對！」

　　「那羅勒，如果有人每天在你耳邊碎碎念，你的心情能愉快嗎？」

　　「我不是在念你，我是關心你。」

　　「我知道，謝謝你。」她仰頭微笑。

　　他瞪著一張笑顏，閉上嘴巴，轉而牢牢地抓起她的手，在夕陽的餘暉裡，穿入小巷間，陪著她回家。

　　不久，又聽到渾厚的聲音……

　　「搬來跟我住吧？」

　　「不要。」

　　「那我搬來跟你住？」

　　「不行。」

　　「小勤，我們的孩子都要生了，你幹嘛還跟我分那麼清楚！」不到兩分鐘，暴怒的嗓音又扯起。

　　「羅勒，你再逼我，我就不讓你負擔小孩的養育費了。」

　　她一直都很清楚，對她，他只是習慣了保護和照顧，不是愛，只是他自己不明白這點罷了。

　　打從離開萬家起，她就決定一個人生活，能夠靠自己的，就不要麻煩到他，所以她租房子自己住，自己找工作，自己賺生活費，十八歲到現在，她自食其力，生活滿足又自在。

　　有孩子是純粹意外，但她並不打算讓這個意外改變生活現狀……起碼在經濟上，她還是要靠自己。她已經不再是待在萬家那個歐陽家吃白飯的丫頭了，她更沒有資格花萬家的任何一毛錢……

　　不，她欠萬家的，一輩子也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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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這年，她十六歲，來萬家都快兩年了。

　　萬羅勒的父母和兩個弟弟都住在國外，她是到最近才知道他父親因為不肯繼承家業和萬家老爺鬧翻了，十多年來不曾進過家門，才累得想孫子的奶奶經常兩地奔波。

　　萬羅勒似乎有意化解父親和祖父之間的僵局，去年是他自己決定要回台灣唸書，今年暑假他也進入萬登集團裡打工了，萬家老爺因此樂得帶他到處炫耀，和遠在海外的兒子之間也開始有了對談的空間。

　　這一年，她第一次見到萬羅勒的二弟萬薄荷，他們兩人只差一歲，但感覺完全不同，萬薄荷是一個溫馨而舒服的人，常常笑容滿面，沒有絲毫霸氣。她很喜歡和他貼近，一開始不知道為什麼，還以為自己喜歡他，後來她發現原來是因為他身上有著和萬奶奶一樣溫柔謙善的氣息。

　　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共同點，都喜歡冰和咖啡。

　　「冷熱冰？我有聽過，屏東潮州對不對？」

　　「對，我還沒吃過，聽說下層是熱的，上層是糖冰，吃起來的口感很好。有沒有興趣一起去？」

　　現在是寒假，不用上課的這段時間，她都在萬家裡幫忙打掃，過年快到了，平時用不到的客房也都要重新清掃一遍，大伙都很忙。

　　「太遠了。」她彎著笑眼搖搖頭，抹布丟入桶子裡清洗一遍，扭干了繼續擦洗傢具。

　　「那麼，去喝咖啡？朋友介紹了一家新店，離這裡不遠，下午一起去？」萬薄荷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轉而提議，同時捲起袖子，拿起抹布幫忙。

　　「你不要啦，老爺看到了會不高興。」

　　「爺爺跟我大哥出門去了，要到晚上才回來。」

　　「哦。」她這才沒阻止他，反而笑了起來，「那快點吧，做完了去喝咖啡。你說的那家新店在哪裡啊？貴不貴？我沒有太多錢哦。」

　　「放心吧，不貴的……」

　　比起萬羅勒，她和萬薄荷相處起來更愉快。他們一起出門，費用共同分攤，姑且不論她在萬家工作，平時萬奶奶也都會給她零用錢，不過她花得不多，做多少工作，她才花多少錢，自己算得很清楚。

　　有萬薄荷的幫忙，她的工作提早做完，兩個人騎著機車去喝咖啡了。

　　咖啡廳原來藏在郊外的花田裡，才剛要為開幕做暖身，所以這三天全面半價，因此招來不少客人。

　　今天的天氣是暖和的，在花田問的玻璃屋裡遙望一大片金黃色、白色、粉紅色花海，享受一杯咖啡的香味、苦澀和甘醇，整個人就像被人高高拋到了雲端上，雲海變成了花海，她坐在上面，如夢似幻的美填滿了她雀躍的心情，一輩子不曾有過如此浪漫迷人的優閒時光，她的喜悅和興奮全寫在臉上。

　　「這麼高興啊？」萬薄荷笑望她一雙眼睛幾乎都樂瞇成一條線了，嘴角彎彎品嚐著歡喜又甜蜜的滋味，臉兒還透著薄薄的紅色。

　　「這裡好漂亮，咖啡好好喝。」她上身越過桌面，湊近他低聲說。

　　「咖啡啊……應該是視覺上加分不少，還有花的香氣，才為這杯咖啡帶來美妙的滋味吧。」真要說出來，是他品嚐不出這杯咖啡的美味，只是看她這麼開心，他不忍潑她冷水。

　　「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開一家咖啡店，不用像這麼大，只要小小的就好了，我希望是一家溫馨、舒服，香氣四溢的咖啡廳……不過，那要很多錢吧？我要存多久呢？」她若有所思，臉上帶著盤算和期待，她未來的夢想似乎在這裡找到了。就算很久、很久，她也會努力的。

　　「那不如，我們合資好了。過兩年我會回台灣來，在這之前你先學學該怎麼把咖啡煮到絕境的美味，等我回來，只要你能通過我的考試，我出錢投資你的技術，我們一起合開咖啡廳。」

　　「……真的嗎？」

　　「嗯，我對開店有興趣，再說家裡已經有我大哥幫忙了，加上我父親和祖父之間已經為了繼承問題鬧得不愉快，我的未來很自由。」

　　「好，我會努力，從現在起我會努力學煮咖啡，我會努力的！」

　　夢想彷彿一下子就要實現了，美麗的遠景就在不遠處等著她。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機車後座，手拉著他的衣服，安全帽也掩不去她那張開懷的笑顏。這天，不是五官作怪，她是真的滿顏歡笑。

　　直到……身子突然往前衝，頭頂著安全帽猛然撞上萬薄荷的背——

　　車禍了。

　　＊　＊　＊　＊　＊　＊　＊　＊　＊　＊　＊　＊　＊　＊　＊

　　美好的計畫，終究趕不上命運的千變萬化，太開心的下場，樂極生悲了。還好，那年，那天的意外，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雖然事後免不了被罵得狗血淋頭……

　　咖啡，她早就戒了。

　　十八歲那年以後，她就不再煮咖啡了，等到萬薄荷回台灣來時，她已經離開萬家了。

　　說離開是好聽，說穿了她是……

　　啪答！

　　黑暗裡，突然有了光亮，她逐漸潰散的意識拉了回來。

　　「小勤！小勤，你怎麼樣？」萬羅勒打開燈，鐵青著一張臉衝進臥房內，看見她弓著身子趴在地板上，兩手緊緊抱著肚子，他的臉色煞白，心臟幾乎都快停了。

　　她望他一眼，疼痛的眼淚掉了下來，「你怎麼會來？」

　　現在是半夜吧？還是她已經昏迷了一陣，作了一個跟過去有關的長長的夢，天亮了？

　　「你還好吧？別怕，別怕……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她被小心翼翼的抱了起來，她看見他的下巴抽動著，聽見他的胸口起伏著劇烈的心跳聲……

　　「羅勒……別怕、別怕……沒事的。」她可以感覺得到孩子在動，沒事。倒是他，他顯然被一屋子的凌亂嚇壞了……

　　家裡，半夜，遭小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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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暑假剛過的九月，離預產期還有十幾天，孩子提早生下來了。

　　經過一場意外和混亂，有驚無險，母子平安……都活著，算平安吧。

　　在她沉沉的「睡了一覺」醒來，已經過了兩天，第一眼看見的人……是萬薄荷。

　　「還好吧？」鼻樑上架著一副金框眼鏡，斯文和氣，始終脫不去一份飄逸骨感的氣質，給人舒服如沐春風的味道，臉上多了一份關切。

　　「嗯……」嘴角彎彎，眉眼彎彎，不舒服，疼痛，她也笑著點頭。「……孩子呢？」

　　她記得在昏迷之前，確認過她的孩子四肢健全，還哭得很大聲……依稀還夾雜著萬羅勒的暴吼聲，和其他人的哀號聲？……是她聽錯，還是他真在醫院裡和人動手了？……希望他不是揍了醫生。

　　「在育嬰室，是一個健康可愛的小男孩，看起來比較像我大哥。」他沒有忽略她第一眼看到的人不是他大哥時的失望，所以接著解釋，「前天是祖父大壽，大哥卻上演失蹤記，整個家裡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我求了好久，差點都快跪下來了，他才肯先回去安撫老人家。」

　　她始終彎著的嘴角這才終於咧開來，「你肯定拿我們母子威脅他了……還好，沒被打到臉，打到哪裡了？」

　　火爆的萬羅勒，肯定拿他罵遍了所有難聽的字彙，還附贈一套拳頭。

　　「中人在，我沒事。」他沒說，兩手肘應該都已經腫了。

　　她安心地笑了一下，「真巧……他們同一天生日。」

　　「是啊，如果祖父知道他已經有了曾孫，還跟他同月同日生，他老人家肯定很歡喜……你放心吧，雖然我威脅大哥，要把你們母子的事情全都抖出來，其實我只是嚇嚇他的。」

　　歐陽林勤會意地一笑，「你不用特地解釋，我瞭解的。」

　　萬薄荷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一臉的淡然，比起他大哥的在乎和暴怒，她就像事不關己……

　　「我想你有必要知道，其實祖父是想藉著當天壽宴的機會，介紹他看中的一位小姐給大哥。」他瞅著她毫無變化的臉色，彎彎眉眼和嘴角，看起來像很快樂似的，她的五官總是很容易教人誤會。「小勤，你能無所謂嗎？」

　　「羅勒要繼承家業，他總有一天要結婚，這一天遲早會來，我有心理準備了。」不是無所謂，只是她學會看開。

　　「小勤，你可以不為自己，但現在為了孩子著想，也該爭取大哥了。」他希望有了孩子，她對未來能變得積極些。

　　爭取？她很難想像爭取的心情和下場，如果她真的去爭取，有什麼方法可以分辨地是為了孩子，不是為自己？

　　「對羅勒而言，他要看到一個家的和平，那比他的生命還重要。萬家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了，過去他為此付出的努力，我看得最清楚。他不會為了私人感情，再一次撕裂萬家如今的和平。」

　　「……這一點，我無話可說。」和萬羅勒，親人、朋友、兄弟都好過當他的女人。他大哥永遠瞭解父母、兄弟、朋友的需要在哪裡，但他到現在仍不瞭解小勤的心情。與其說小勤不想讓他煩惱，在他面前扮演了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人，不如說，他大哥至今還不曾真正把心思花在歐陽林勤身上……將來失去小勤，他只能怪自己。

　　「其實我們兩個人能夠在一起，我這輩子就已經很足夠了。有小羅勒是意外的收穫。以後不管是他或小孩……不能在我身邊，我都有準備了。」

　　他瞇起了眼，「你的意思是，你已經做好把小孩給我大哥的打算？」

　　「不是，我當然希望能夠留下孩子。我的意思是，未來的變數誰也無法預料，如果最後他要孩子回到萬家，我不會跟他爭。這些年來，羅勒給我的，夠多了，我相信我可以擁抱這幾年和他在一起的回憶，沒有遺憾的過一輩子。」經過這次的意外，她對生命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小勤，大哥不是薄情寡義的男人，對他而言也許親情勝過一切，但他也絕對不可能棄你，只要孩子。」

　　「我知道。」她淺笑……她卻不能保證未來不會拋夫棄子啊。這幾年的甜蜜幸福，可是她偷來的，做人不能太貪心。「薄荷，今天這些話你不要跟羅勒說。他深信我已經遺忘過去那段……別讓他知道。」

　　萬薄荷原本不想承諾，但在她殷切眼神的懇求下，他歎了口氣，緩緩點頭。他忍不住取笑道：「我比大哥還瞭解你，為什麼你愛上的人不是我？」

　　「因為你的眼裡也沒有我啊。」

　　「我只是不想被大哥揍而已。」他永遠無法忘記，曾經一次載著她出了車禍，只是害她擦破皮而已，他就被大哥痛打了一頓，下場比車禍還淒慘。「剛剛說，祖父要幫大哥介紹，那是我騙你的，別在意。」

　　她望著他，淺淺一笑。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起碼也提醒了她，要有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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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鑰匙？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會被闖空門，原來她把鑰匙插在大門上，忘了拿下來。

　　「你這個笨蛋！你這條小命差點就毀了，你還笑得出來！」萬羅勒的咆哮聲，連坐月子中心的頂級套房的隔音設施都難以抵擋。

　　「……我沒有笑啊。」她知道她的臉看起來肯定是在笑，但長相「喜氣」又不是她的錯。

　　萬羅勒只要一想到那天他要不是莫名的心浮氣躁，睡不著，三更半夜還跑過去看她，很可能她被發現時已經是一屍兩命的悲劇！而這個結果的造成卻是她愚蠢的疏忽所導致，他就氣得有一股乾脆直接掐死她，免得為她提心吊膽的衝動！

　　「蠢蛋！那裡我不許你再住下去了！出院後你搬來跟我住！」就像是自以為聲音大就可以壓過人似的，他的音量已經足以列為穿腦的魔音。

　　歐陽林勤眨了眨瞇瞇眼，雖然她的眼睛不大，她還是很努力的瞪大以表示抗議。

　　「羅勒……你這種作法……我心中會有疑慮耶。」

　　「你說什麼？」

　　「……你老實說，那個闖進門的小偷，是不是你派來的？」她一臉懷疑的表情，很滿意的看到他一臉錯愕，立即又大吼。

　　「你胡扯什麼啊！笨蛋！」

　　她聳了聳肩，抱著孩子轉過一邊去，「那你就不要再提搬家的事，不然我恐怕很難信任你了。」

　　「歐陽林勤——」

　　「你小聲一點啦，把寶寶吵到了。」她一見兒子要哭出來了，嚇得趕緊摀住小孩的嘴巴。

　　萬羅勒一愕，眼看著一張小臉在她懷裡都快成了豬肝色，馬上箭步衝上前，拉開她的手。

　　他張著嘴巴，好半晌才吼出聲——「你……你在幹什麼啊？你快把小孩弄死了！」

　　「啊……我怕他哭出來啊。他哭聲很大，護士會馬上跑進來，我怕護士闖進來見到你現在暴怒的模樣，又要懷疑你有家暴傾向了，這樣對你的形象有損。」她很無辜的解釋。

　　「你擔心你自己就夠了！」他的血壓節節升高。

　　「好啦，都是我的錯，我下次會小心點。」她小心翼翼地疼惜著懷裡的孩子，吐了口氣又吐舌。她當媽咪也是第一次啊，難免手忙腳亂嘛。

　　「還有下次——」

　　他再「誦經」下去就沒完沒了了，歐陽林勤趕緊跳開話題說：「我肚子好餓，你去對面肯德基幫我買炸雞好不好？」

　　「肚子餓？」萬羅勒一雙俊眉聚攏，臉色立刻轉為嚴峻不悅，「這裡不是標榜點心加消夜、提供五頓的坐月子餐嗎？你吃不夠，量太少？還是難吃？護士——」他馬上轉身扯開喉嚨喊。

　　歐陽林勤一愣，還來不及阻止，已經聽到一串慌忙的腳步聲，護士開門跑進來了。

　　「萬先生，請問——」

　　「我老婆肚子餓了！你有正常送餐嗎？這幾天早上到晚餐的菜單是什麼？你寫一張過來給我！還有以後——做什麼？」身後一隻手頻頻拉他的衣角，直到他轉過頭去。

　　「我已經不餓了，你可以讓護士小姐出去了嗎？」心裡很想歎氣，其實她也很想知道為什麼她愛上的人不是溫和好脾氣的萬薄荷，卻是萬家這只火爆吼獅。瞧他一把直衝的火氣部快把人家弄哭了。

　　「你明明就說你餓了想吃炸雞……你在坐月子，怎麼可以吃那種沒營養的東西？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偷吃過？」他回頭想起來，目標轉移，就惡狠狠瞪起她來。

　　「嗚哇啊——」懷裡的寶寶哭了。

　　「乖，不哭、不哭哦。」嘴裡這麼說，歐陽林動心裡可慶幸得很，乖兒子是和媽媽同一陣線的。

　　「他怎麼又哭了？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小孩一哭，萬羅勒就心慌，手忙腳亂了。

　　「沒有，他只是餓了。林小姐，麻煩你了。」歐陽林勤把小孩交給護士，讓她帶回育嬰室去餵奶，乘機讓護士小姐逃開「火戰場」。

　　萬羅勒眼望著兒子被抱出去，早已忘了剛剛還暴吼個不停。

　　「羅勒，你想好怎麼幫我們的孩子取名了嗎？」她趕緊跳開話題。

　　他回過頭來，抱起胸膛，篤定地說：「他姓萬。」

　　「……我是說名字耶。」他是被她傳染了「雞同鴨講」的習慣了嗎？

　　「他必須姓萬。」萬羅勒很斬釘截鐵的說。

　　歐場林勤怔了怔。

　　「上次說好了，為了公平起見，他的姓我來決定，名字由你取啊。」在他從家裡趕回醫院的時候，見到她清醒，激動的抱住她時……那時候真的不管她說什麼，他都點頭，害她亂感動一把的。

　　「胡扯！」

　　「你忘了？你明明說過的。」可惡，把她感動的眼淚還來。

　　「沒這回事！」他抱著胸膛瞪著眼，死不承認。

　　真不愧是立志當商人的狐狸，早該想到當時就應該先寫好契約讓他「畫押」才對。歐陽林勤嘟著嘴，兩邊嘴角還是彎彎上揚，看起來有點滑稽。

　　「我們來猜拳。」她伸出手。

　　「做什麼？」他只是瞪著她。

　　「這回用猜拳來決定，贏的人決定小孩的姓氏，輸的人幫小孩取名字。」這樣總沒話可說了吧。

　　「亂來！他是我兒子，是我的繼承人，你太兒戲了！」

　　歐陽林勤怔怔望著他。小孩出生十天都不到，他已經認定是他的繼承人了？……萬羅勒的性格肯定在隔代遺傳裡盡得真傳了。

　　「小孩是我懷胎十月生的，我還差點死掉了，你就不能為了紀念我，讓這孩子跟我姓？」

　　「人還好好的紀念什麼？你少胡言亂語了！」提起她所經歷的危險，他心口都還一陣寒涼……

　　「我是說，紀念我的辛苦啊。」他想到哪兒去了。

　　萬羅勒白了她一眼，思忖一會兒，他忽然咧嘴笑，「這樣吧，要孩子跟你姓也行，只要你肯搬來跟我住，我就答應你。」

　　歐陽林勤望著他……狡猾商人果然不肯做賠本生意。

　　她如果會用女人的武器，在這種時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可憐兮兮的哭給他看就好了……唉。

　　老實說，半夜裡被一個力大無窮的男人闖進家裡，到現在想起來她都還驚恐萬分，說不怕一個人住，那是逞強。那天晚上真的把她嚇壞了。

　　雖然她極不想依賴萬羅勒，但未來如果發生同樣的情況，就不只是她一個人的事了，還有她的孩子……想想頭皮都發麻了。

　　「我考慮看看。」

　　見她終於有軟化的跡象，萬羅勒這才安心笑了。孩子反正跟著她姓也只是暫時的，一家人能夠住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一家……唉！

個人言論

第三章

　　十七歲這一年，不幸得很，她發現她的愛了。

　　去年她開始打工，她和管家商量，把她在萬家的工作調到早上和假日，下課以後，她就直接到咖啡廳裡打工，一方面學習煮咖啡，一方面也可以累積開咖啡廳的經驗。她每天五點就起床，幫忙準備早餐和拖地，白天上課，下午六點到十點打工，把日子過得相當忙碌。

　　家裡還有一個大忙人，那就是萬羅勒。他除了上課以外，幾乎把所有的心力都花在企業經營的學習上頭，除此之外，他擔心她太晚回家走夜路危險，每天都會到咖啡廳接她。

　　他其實下課後也都直接到公司，有時候比她還晚下班，還是叫她必須在咖啡廳裡等他，不許她單獨回家。

　　他真的就像一隻老母雞似的，每天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就連她的功課不好都要管。

　　「你要是成績再退步，就別去打工了！」

　　「奶奶說，我只要維持不被退學的成績就好了，我可以做我喜歡的任何事。」所以她就不懂，為什麼他干涉這麼多？他也不過比她大了三歲，卻像把她當成女兒似的嚴格管教。

　　「你要是有本事就給我好好唸書，不要一遇到麻煩就只知道把奶奶搬出來！下次再考這種成績，我就直接到你店裡去幫你遞辭職信！」

　　「你……你不要多事啦！」

　　「還有，你的手機最近一直重複一個男生的名字，那是誰？找你什麼事？那傢伙是不是想追你？你成績會退步，是不是也跟他有關？」

　　她一怔，漲紅了臉，急忙否認，「他只是我的同學而已，你不要胡說！你、你怎麼會知道的？你偷看我的手機？」

　　「同學有必要每天打電話給你？」

　　「那是因為他想追我打工的同事！」儘管不平，她還是乖乖的招出來。他自己才是每天手機響個不停，一下子江小姐，一下子李小姐，最近還有一個叫綠墨的，他一接電話，就和人家有說有笑，常常忘了她的存在……最近心裡常常發酸，偶爾還會絲絲泛疼，到底是怎麼回事？

　　「笑死人，追女人還要找幫手……哼！我看他是以此為借口，想乘機和你拉近關係吧？」他突然瞇起了眼，一臉卑鄙小人相。

　　「才不是！他是真的要追我同事！你這種想法很奇怪耶！」說得好像他經驗很足似的……該不會他自己常常用這招吧？

　　「他不打電話給他要追的女人，天天打電話給你才奇怪！你真笨，怪不得能考出這種成績，原來都不花腦袋的！」他真的是管天管地什麼都要管。

　　「你不要一直提我的成績，我只是志不在此！再說你……你一直管我，你才奇怪呢，我又不是你妹妹，更不是你女兒，以前你只是唸唸，我就算了。最近你什麼都要管，連我的手機你都偷看，你、你當是我的誰啊！」她緊緊握著手，心臟莫名跳動著異常迅速的節拍。

　　「你住在萬家，就是萬家的一分子，我把你當妹妹，當然有資格管你！」他連大氣都不喘一聲。

　　妹妹……一句話打住了她的心跳聲……她的心涼了半截。

　　直到這一刻，她終於發現原來她的心會莫名加速，會因為萬羅勒和女生講電話就莫名發酸，全是因為……她愛上他了。

　　甚至，她心底深處自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才什麼都要管，甚至連她的手機都要查看，但原來啊……他只是把她當妹妹——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打斷她的思緒，她緩緩把目光轉向他……

　　「喂？綠墨，改禮拜天怎麼樣，我明天臨時有事，約會要取消了。」

　　又是綠墨……約會？

　　「嗯，那就這樣，禮拜天見。」

　　……他幹嘛笑成這樣？嘴角都快咧到耳邊了，自己不知道嗎？

　　「誰打的？」現在放暑假，他明天有事……反正是到公司去而已。

　　「我女朋友。」

　　她彎著眉眼，明明心裡吹進了一片寒雪……

　　「你有女朋友了？」

　　「是啊，剛開始交往。哈哈，你也為我高興吧？」他望著她，俊美的臉龐笑起來果然更添風采，看得她飄飄然……

　　她看起來像很高興嗎？還好、還好，沒被他發現她的心情……這種時候，真感激她的父母為她生了一張笑臉。

　　「是啊，恭喜你……不過為了工作推掉約會，你女朋友不生氣嗎？」她好佩服自己還能和他話家常。她其實挺有勇氣的不是嗎？

　　「她很好，不可能為了這種小事生氣。再說，這全是你害的！」他突然又暴吼。

　　「我？」思緒中斷，她這才看見他眼裡還有怒光。

　　「你明天去給我約那個小子出來，我絕對要問清楚那小子的企圖，讓你看清楚那傢伙的真面目！」他最近愈來愈習慣命令她……

　　那麼，他是因為她的關係，取消約會？想笑，又笑不出來。為他的女友哀歎，更為不是他女友的自己心裡哽咽。

　　「……羅勒，我突然發現，當你的女朋友，還遠不如當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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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遠不如。

　　因為她，導致他和女朋友分手。

　　這件事，她放在心裡，內疚許多年了。

　　萬羅勒他也親口承認過，分手的理由的確是她……雖然當時他只是歎了口氣，沒有多說，那以後也不曾再提及女友，他卻不知道那一聲歎息，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劃過她的心口，一直到多年後的現在，未曾痊癒過。

　　他們的孩子，都六個多月大了。

　　她給兒子取了名，叫歐陽家香。萬羅勒當然極力反對，他反對的理由也很絕，他說萬登集團的繼承人沒道理幫別的企業打廣告，以後兒子改姓萬，叫萬家香，豈有此理！

　　其實她本來只是隨口說說，但是看他義憤填膺，一副打抱不平、為正義伸張的神氣，她反倒覺得如果不幫兒子取名為「家香」，就太對不起他此時此刻的嘴臉……歐陽家香其實也挺好聽的。

　　她用「同居」來交換，戰勝了萬羅勒幫兒子取的名字——

　　因為是他的第一個兒子，他說如果以後沒有再生，那就是唯一一個孩子，怎麼樣都說得過去。再說到筆畫，萬羅勒三個字複雜又難寫，他自己有深刻體會，所以他曾經說過。將來有了孩子，絕對要幫孩子取一個簡單的名字。

　　「萬」字是改不得了，名字的筆畫自然愈少愈好。那麼，還有哪一個字會比「一」來得簡單又好記又令人印象深刻——

　　兒子姓歐陽，叫歐陽一，那也就算了，以後改回「萬」姓，變成「萬一」……她想想都冒冷汗了。叫「萬一」，要是真有個萬一，她豈不哭死。

　　他居然還得意洋洋的說這名字豈止出色，有句話說「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人人都怕「萬一」，表示他兒子將來肯定「出人頭地」……

　　她相信將來她兒子會感激她把他取名為歐陽家香，即使以後要叫「萬家香」，那也比「萬一」來得強吧。

　　發生半夜被闖空門的事件後，她對人生觀有了不同的看法。無論如何，過去的都不可能再重新來過，人也只能活這麼一次，她對萬家有愧，所以放棄了她經營咖啡廳的夢想，但她在生死交關之際，卻看到了遺憾……如果就這麼死了，她的遺憾，她該怪誰？只能怪自己，造成了一個遺憾，又一個……

　　所以，她辭去了助理的工作，踩著腳踏車，載著煮泡咖啡的器具，開始在路口、小公園賣起咖啡，已經兩個月了。還好做的是小本生意，她的一點小積蓄還負擔得起。

　　現在歐陽家香白天有保母照顧，費用是由萬羅勒支付，晚上她自己帶，也算公平。

　　其實，她還是佔了他便宜。現在住的房子是他買的，雖然她有心要付房租，但她的咖啡生意剛起步，實在賺不到什麼錢，能夠幫兒子買尿布就很不錯了。

　　他們住在半山腰的高級別墅社區裡，有名的「綠邑」。

　　這裡每一幢獨棟別墅都經過特別設計，兩尺高的圍牆，獨立的綠色庭院，走出門外，人車分道，紅磚鋪成人行步道，筆直人馬路通往社區大門，周圍一片綠地，佔地遼闊，一眼望不盡的花草樹木是「綠邑」裡的特色。

　　歐式風情的鄉村別墅裡，從景觀窗眺望出去，遠山環繞，視野遼闊，恬靜迷人。想當然耳，萬羅勒買下這裡，肯定花了不少錢。

　　當初萬羅勒會堅持這裡，主要是看上大門口有訓練有素的保全人員全天候把守，門禁森嚴。

　　安全，就成了她無法反對的理由。

　　還有，萬羅勒說社區大門旁有一家「芸姬十方」的咖啡出了名，聽說煮咖啡的女生年紀和她一樣大。唉，她也不過提了她要辭去工作賣咖啡，他就立刻逮住她的弱點了。

　　聽他說，他有表哥也住在這裡。

　　她本來渴望一家三口住的地方，是一間小而美的房子，溫馨、舒適就夠了，重點是要她也負擔得起一半房租……這裡，她一個月大概只夠付一間廁所的錢。

　　好吧，金錢不足，用勞力來彌補，這是她打十四歲起就學會的生存技巧。她和萬羅勒達成協議，整個房子的打掃工作還有他若有需要三餐，都由她包辦……結果，她又把自己弄得像傭人兼「煮婦」了。

　　不過起碼，她給自己的尊嚴找到了生存空間，不至於被這棟高級大別墅給活活踩死。

　　這麼說來，也許她的自卑是天生的，這麼多年來治不了，看情形死也要帶進墳墓去了。

　　她忍不住扯眉。萬羅勒天生的俊美和後天養成的自信兼霸氣，也許才是她自卑感好不了的根源……天天對著這麼一個人，外表平凡又無特殊長才的她——只除了一張天生笑臉贏過他——她要能不自卑才奇怪了。

　　明明他什麼都勝過她，她都不擔心有人跟她搶男人了，他卻反而要擔心她……

　　「一杯拿鐵，兩杯曼特寧。」三個大男生，都是附近的大學生，年紀看起來都很輕，最近常來捧場。

　　「好，請等等。」歐陽林勤不用特地笑，天生一張笑臉就很管用了。

　　假日，她賣咖啡的地點就在山上下來一所大學附近的小公園，她算平價賣。她想自己手藝還不錯吧，最近生意好多了，也多了一些常客。

　　「歐陽這個姓很少啊。」中間皮膚較黑的男生先開口。

　　「是啊。」嘴角彎彎，她看起來總是眉開眼笑，一開口笑靨更深。

　　「不過你叫林勤，本來我們還以為你冠夫姓，本姓林。想說你那麼早就結婚了，真可惜呢。」右邊這一個曾經說自己也姓林，朋友叫他小林，是最常找她說話的男生。

　　可惜什麼？面對特地來消費的客人，她笑臉迎人就對了。重點是要煮一杯好咖啡她需要專注精神，沒多餘的心力和客人攀談，這種時候她更感激父母生了她一張「好面相」。

　　唔，兩杯曼特寧，三匙咖啡豆。一杯拿鐵喜歡淡一點，就用曼特寧加巴西咖啡豆……水要衝三次，三次有不同沖法。她拿起宮廷壺，第一次先將所有的咖啡沖濕……

　　「喂，小蘋果，你臉好小，笑起來好可愛，臉頰紅紅的真想咬一口。」左邊這個是很愛開玩笑的男生。

　　第二次從中間向外旋轉，再從外向內旋轉……啊……他說什麼？不管了，笑。

　　「哈哈，好可愛哦。」

　　「喂，小蘋果，你有沒有男朋友？我們交往好不好？」

　　「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低沉緊繃的嗓音冷颼颼地響起。

　　第三次從中間直接沖……「好了，曼特寧咖啡。」歐陽林勤笑嘻嘻地連忙拿杯子分裝成兩杯。

　　「啊？」小林的視線越過她頭頂。

　　「曼特寧咖啡。拿鐵等等，很快好。」她把兩杯咖啡交出去，正要磨咖啡豆。

　　「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冷空氣從她頭頂上陣陣吹來。

　　「啊？」她嚇了一跳，猛然轉過身，才發現萬羅勒不知道何時來的，站在她身後冷冷的出聲。

　　「她不年輕，她二十五歲了，遠看不出來，這麼近距離還看不出來啊？」買個咖啡有必要貼這麼近，連她的微血管冒出來都要管？萬羅勒忍不住青筋怒暴，一個手掌穩穩扣住她後腦，她的頭就這麼小。他往三個男生面前推，「看看她眼角啊，皺紋都一堆了。」

　　「……啊？我抗議，我那是笑紋耶——」

　　不等她說完，眼見三個男生還愣著，居然還真敢盯著她的眼角看，他更加火大，一隻手把她拉到身後，整個人就把她給擋住。

　　他對著三個男生抱起胸膛，對他們解釋道：「不要看她在笑，以為在勾引你們，她天生這種臉，哭也像在笑……」胸口起伏著劇烈火氣，愈想愈氣，他終於按捺不住脾氣暴吼——

　　「小蘋果？啊？看不出來嗎？她是我的女人！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是我孩子的媽！眼睛脫窗啊！還看什麼看！」都給我滾！

　　「沒……我們……等咖啡……」三個大男生撞成一團，被他的氣勢給壓倒，嚇得臉色發白。

　　「等等，馬上好！」她急忙從萬羅勒身後繞出來。

　　「不賣了！滾！」萬羅勒非但吼了人，還狠狠推了人——「滾！」

　　歐陽林勤錯愕地愣在原地，看著她的客人被趕跑，她的「笑臉」還掛在臉上……

　　「啊？」

　　「啊，啊什麼？」萬羅勒轉過來，怒瞪著她一臉喜笑，「很高興啊，有這麼多男生捧你的場，未婚嘛，看起來像十八歲，年輕啊——歐陽林勤！你搞清楚我只答應你出來賣咖啡，沒允許你出賣色相！你笑什麼笑！不用錢啊！笑給人看！」

　　歐陽林勤好不容易才睜大一雙眼睛，氣得臉通紅，「——萬羅勒，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又把我的客人趕跑了！」

　　「見鬼了，歐陽林勤！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為了她賣咖啡，他們這是第幾次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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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在眼前，冷風呼呼吹，一道斜長的陰影和另一抹影子交疊拉長，多了一個手抱孩子的女人坐了下來。

　　歐陽林勤顯得垂頭喪氣，但融入在橘紅天空裡的她看起來仍是一張笑臉。

　　從萬羅勒十八歲回到萬家那年起，他就把住在萬家的她也當成自己的責任一併關照。她一向都知道，他管她，從來只為她是家人，他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愛人看待過……

　　從她十七歲，他交了女朋友，還是以「家人」的身份，出面管她的「交友」，這種情況就不曾間斷過，反正她早就習慣他「家人」重於「愛人」的心態了。

　　以前他跟林綠墨交往的時候，不曾見他有問過林綠墨的行蹤，兩人見面的次數，不到她的一半……因為她是家人，那時住在一起嘛。

　　不過通常這種時候她都會忍不住想起林綠墨，並且埋怨，都已經爬上她的床，孩子都一個了，他幹嘛不把她視為愛人看待，放她自由一點啊！

　　這一回，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抱著歐陽家香，她離家出走了。

　　說是離家出走……其實也只是走出房子大門。人，還在「綠邑」，後山坡的小公園裡。

　　「唉！」

　　「唉！」

　　咦？她兒子也會歎氣？歐陽林勤訝異地低頭瞪著兒子……不對啊，小頭顱埋在她胸口前睡得正香哩。

　　那是……她抬頭，四處張望。

　　「嘻嘻，你後面啦。」嬌滴滴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歐陽林勤轉過頭去，一個長髮美女和她坐在同一塊大石頭上——真是個美女，未施脂粉的臉白皙透紅，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嚇死人的大，像要從瞳孔裡掉出來似的，紅艷艷的唇色，真不愧是「綠邑」裡有名的頂級美女，芸姬。

　　「我知道你，你是開芸姬十方的芸姬，你煮的咖啡真的是人間極品！」她眼睛細長，睜大了頂多她一半大，努力煮出來的咖啡稱得上好喝，但人家煮的咖啡是極品，已經不在「好喝」的等級了。

　　她幾次上門去喝咖啡，想請教她，都找不到機會。咖啡廳裡男客人佔絕大多數，眼睛都盯著芸姬，害她這個有心學煮咖啡的小角色都不敢輕舉妄動。

　　「我也知道你，你騎腳踏車在賣咖啡，聽說你沖泡的咖啡也很好喝。」嬌柔的聲音，天生的女人味，就像生出來就該被男人捧在手心裡疼似的。

　　這樣美麗又會煮咖啡的女人，為什麼也在這裡歎氣？歐陽林勤正要開口問她——要問她怎麼煮出極品咖啡，但開口就問好像太現實，應該先問她為什麼歎氣，起碼先關心一下……

　　「你為什麼抱著孩子坐在這裡歎氣啊？」

　　她還在想，人家已經先開口了。

　　「我跟孩子的爹吵架了。」她一怔，沮喪的說道。關心變成了被關心。

　　「吵架？」那她的臉為什麼笑得這樣開心？

　　「嗯。他管得太多了，把我的客人都趕走了。」她本來是噘著生氣的嘴型，但嘴角彎彎。

　　客人被趕走為什麼她還笑得這樣開心？但語氣又充滿抱怨……仔細一看，原來是她誤會了。她天生一張笑臉呢，稀奇。

　　「他為什麼要趕走客人？不喜歡你賣咖啡嗎？」

　　「他是不喜歡……不過這不是主因。他什麼都要管，要生氣，客人是來買咖啡，只不過多跟我說幾句話，他就認為人家要追我，怕我被欺負。我都幾歲了。」

　　「哦，原來是吃醋啊。」她點點頭，瞭解了。

　　「不，我們很早就認識了，他從以前就愛管我的事，只是愛管我的事而已。」歐陽林勤強調。

　　「那不是吃醋是什麼？」她淺淺一笑，心思有些恍惚，忍不住想起自己的情況，淡淡說道：「真好，我也希望那個人能夠像你老公一樣……不，他只要對我多一點點關心就夠了。」她就心滿意足了。

　　「他？你說方亞斯嗎？」社區的人都知道「芸姬十方」嘛。

　　「方亞斯？」她一愣，似乎本來不想做多餘的解釋，但對著一張天生笑臉恍惚了一下，等她回神，發現自己正在對她搖頭……只好開口，「不，不是他。」

　　「你們不是在交往嗎？」笑臉，沒有特別探究的意思，只是重複著曾經聽來的消息。

　　「那是別人誤會了。」

　　「哦。」人家的私事，她沒有多問的資格……雖然腦袋裡一直轉著什麼時候能夠開口問煮咖啡的訣竅，但看她心情低落的模樣，今天似乎不是好時機了。

　　歐陽林勤又歎了口氣。

　　她突然轉了過來，「晚了天氣會冷，小孩著涼就不好了，你快回去吧。」

　　「你呢，你不回去啊？天都快暗了。」

　　「我回去也是一個人。他出差去了，也許過好幾天才會回來。」

　　「啊？他沒有告訴你，他什麼時候回來？」不都應該說一聲嗎？

　　「嗯。」

　　這樣啊……萬羅勒雖然很愛管她，老問她在哪裡，但相對的不管他到哪裡都會打電話讓她知道他幾點回家。雖然覺得他很煩，但現在想想，如果他一出門好幾天，什麼話都沒說，那……也許她還是喜歡他嘮叨一點吧。

　　這麼一想，心裡那口氣舒坦多了。

　　再說這時候，萬羅勒一定急得跳腳了。她這還是第一回抱著孩子衝出門……想像他那張俊美的臉龐在她身後張著嘴巴，瞪大眼睛呆愣住的模樣，她忍不住笑了。

　　「我要回家了。」她起身，又忽然回頭，「你要來我家坐坐嗎？」

　　「不了。改天一起煮咖啡吧？」

　　「嗯！好啊、好啊！」她立即笑著猛點頭，這正是她捨不得走又頻頻回頭的原因。

　　「那就這樣，再見。」

　　「再見！」夕陽垃長彭，一下子遠去。

　　「哇啊、哇啊——」一串哭聲伴隨離去。

　　柳芷芸愣住……抱著孩子跑這麼快啊……懷裡的孩子不要緊吧？

　　……對了，她叫什麼名字呢？

個人言論

第四章

　　十五歲那年，她認識了十八歲的萬羅勒。

　　十八歲這一年，是她失戀一年的紀念日。

　　萬羅勒，去年有了交往的對象，兩個人感情一直很好。

　　在還沒有被萬羅勒發現以前，她知道自己應該放棄這段沒有結果的暗戀了。

　　「奶奶，畢業後我想搬出去。」過幾天，奶奶又要飛美國去看她的孫子了。萬羅勒兩個弟弟她都見過了，最小的萬香芹今年才十六歲，他是奶奶最疼愛的小孫子。

　　萬老夫人正在整理她的小孫子愛吃的食物準備帶過去，那孩子就像個會走路的胃袋，從小就是個大食客，像餵不飽似的，偏偏又挑食，老讓她擔心。

　　「為什麼？」她一聽歐陽林勤的話，抬起頭來。

　　「我不打算升學，我打工的地方下個月就要開分店了，老闆說如果我願意過去，他要升我為正式員工，還讓我當副店長。分店離家裡有段距離，通車的話要一個小時。當副店長通常會忙到很晚，老闆說那裡有空房，可以免費讓我住。」嘴角彎著，語調像背書似的一下子念完了一長串，笑咪咪的眼睛望著奶奶身後的晨光。

　　老夫人始終望著她臉上的笑容，她沒有多問，只有一句話：「你跟羅勒說過了嗎？」

　　歐陽林勤眉間隱隱浮出困惑的皺折。

　　「沒有。」

　　「哦，這麼說你是沒有跟他商量，就自己下決定了？」老夫人的口氣瞬間寬鬆了不少。

　　歐陽林勤迷惘地望奶奶一眼，忍不住反問：「為什麼得跟他說？」

　　老夫人立刻笑了起來，「羅勒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麼？」

　　「我經常不在家，又怕老頭子刁難你，所以羅勒剛從美國回來時，我就把你交代給他了。他也答應過我，會好好照顧你。」換句話說，她已經是萬羅勒的責任。

　　歐陽林勤望著奶奶，終於恍然，原來萬羅勒對她的好，全是因為奶奶有交代……原來真是她誤會了。這時候她才發現，即使說要放棄，她內心裡還是殘存著一點點希望，想著萬羅勒對她的好，也許還是有一點點可能－－手一瞬間就冰涼了，一顆心沉到谷底，也在瞬間，她揚起嘴角……笑自己真是個大笨蛋！

　　「我以為你們的感情已經很好了，難道他沒有做到？」老夫人歎了一聲。

　　歐陽林勤趕緊搖頭，「他很照顧我，就像……就像親妹妹一樣！我、我只是想……我想，奶奶同意以後，他也會同意。」

　　「那可不一定。」萬老夫人笑了起來，「小勤，這裡是你的家，你可以自由的去做你喜歡的事，奶奶都挺你。不過你要搬出去這一點，你得去跟羅勒商量……不過，聽管家說，你們每天同進同出，我還很高興以為你們已經開始交往了。」像親妹妹？老夫人臉上浮出遺憾。

　　歐陽林勤張大嘴巴，驚訝地望著奶奶……她原意是想撮合她跟萬羅勒？心臟莫名多跳了好幾下。但萬羅勒已經有女朋友了，原來奶奶還不知道。

　　她連忙搖頭，「他只是遵守奶奶的交代照顧我，他另外有女朋友。」

　　老夫人一怔，緩緩歎了口氣，「這樣啊……那，薄荷好了，你們年紀更接近，他過幾個月就回國來了。他跟我說，你們有計畫要一起開店不是嗎？」

　　那，薄荷好了，你們年紀更接近……歐陽林勤腦袋裡再一遍想過奶奶這句話的意思……什麼意思啊？她很想敲自己的腦袋，但在奶奶面前不太好這麼做。

　　「我想我還需要再一段時間才能達到他的要求，所以我才打算接受副店長的職務，我想訓練自己。」這一部分，起碼她是認真的。

　　老夫人眼裡透露著她的不贊同，但她一向主張孩子們有自主權，即使擔心她，也要放手讓她去做。

　　「這樣好了，我讓羅勒去看看你說的那家分店，順便跟你的老闆談談，只要一切都沒有問題，我就答應你。」

　　「好！」歐陽林勤笑丁，她拉著老夫人的手，「奶奶，我要謝謝你這幾年的照顧……謝謝你帶我來萬家，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小勤，你可別忘了，我只是答應讓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放假了你還是得回家，不許你亂跑。」老夫人這句話說得很清楚了，她是萬家的一分子。

　　歐陽林勤點點頭，一眶熱淚在眼裡滾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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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還是停留在她十八歲這年。

　　原來，他只是受奶奶的請托，這三年來才照顧她無微不至。

　　既然如此，那麼奶奶都已經答應讓她搬出去了，他總沒有話說了吧……

　　「我反對！你至少得念到大學畢業，萬家又不是沒錢讓你唸書，就算你笨到書讀不好，我隨便也能找到學校讓你進去混！」萬羅勒一聽她要搬出去就已經變臉了，再聽她不升學要工作，一把火氣全飆了上來。

　　「你、你要我說幾次，我不是笨，我只是志不在此！」她從來不知道怎麼跟人吵架，一張笑臉也毫無吵架的本錢，但是遇上萬羅勒，聲音不大，真會被他吼著玩。

　　「歐陽林勤，你不要給我找借口逃避，更不要以為搬出去就可以胡作非為，沒人管得了你！你才幾歲啊？從今天開始你打工也別去了，給我乖乖待在家裡準備考試！」老樣子，他總以為他說了算，一副老大模樣。

　　「你、你這個土番王！我跟你真的是有理說不清！反正奶奶已經答應我了，你管不著！」老樣子，她說不過他，盾牌拿出來擋。

　　「你少給我動不動就搬出奶奶來，你搞清楚你是歸我管的，我沒答應就不算數！你要是敢不照我的話去做，我就打得你屁股開花！」這一回，萬羅勒撂下了狠話，他還是第一回火大到說要打她。

　　歐陽林勤張著嘴巴愣了好半晌……

　　「你、你才不敢打我呢！」好不容易才找回舌頭。

　　「我不敢？你試試看我不敢！」萬羅勒一把火竄升得更快，開始捲起袖子，大步跨向她。

　　歐陽林勤一雙瞇瞇眼彎著笑笑的弧度，嘴角高高翹著，在這種時候這一張笑臉就顯得特別挑釁……但她只是天生笑臉，她真的是無辜的。

　　「你還笑！很囂張啊，給我過來！」

　　「我哪有！」開玩笑，過去還有命！歐陽林勤退了兩步，趕緊跑出客廳，卻下幸－－

　　「給我站住！」

　　「啊！」撞上了進門的管家，被萬羅勒給逮住。

　　「你再跑啊！」

　　「我－－啊！周伯，救命啊－－」

　　「少、少爺……小姐她是女孩子……」老管家一把骨頭都快被死命抓住他求救的歐陽林勤給拆了。

　　「你別管！」萬羅勒輕易就抓住她兩隻手，把她從老管家身上剝下來，拖到屋裡去。

　　「周伯！快去幫我找奶奶啊－－好痛啊！」她的手。

　　「還敢討救兵！」狠狠一掌就落了下來。

　　「哇啊！周伯啊－－」他、他真的打人！歐陽林勤眼淚立刻飆了出來。

　　「少爺……」

　　「歐陽林勤，我叫你乖乖待在家唸書，你聽到沒有！」恫喝的聲音就像教女兒似的。

　　「我、我不要……哇啊－－」一句不要，馬上又換來一陣討打。

　　「還敢說不要！」

　　「哇啊－－好痛！嗚嗚……奶奶……我的屁股真的開花了啊……」天啊！臭萬羅勒，混蛋萬羅勒，他居然打她的屁股！她怎麼會愛上這種男生，這個混帳男生！可惡、可惡……可是她不敢當著他的面罵，他打人真的好痛啊！

　　「少爺……」

　　「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當副店長－－哇啊！不要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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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啊－－」

　　聽話……

　　「哇啊－－哇啊－－」

　　說好……

　　「哇啊－－哇啊－－哇啊－－」

　　說好啊，別說不要……

　　「哇啊－－哇啊－－哇啊－－」

　　「哭……都是你的錯還哭……不許……不許哭……」

　　這裡要不是家家戶戶相隔有段距離，隔音設備完美無缺，深夜傳來嬰兒如此淒慘的哭聲，左鄰右捨的燈早就亮了。

　　萬羅勒到日本出差，五天不在家了，心念著家中大小，不顧回來已經半夜三點了，公事一辦完，他就搭上飛機了。

　　他一回家打開門就聽到響亮的哭聲。這孩子顯然很不給他母親面子，竟哭得如此慘烈。

　　萬羅勒一聽熟悉的哭聲，馬上就愉悅的咧嘴笑，心繫著母子兩人，快步跑上樓。

　　臥房開著一條縫，從裡面透出光線。自從遇上闖空門事件後，她睡覺都要開燈，這一點他一直不太習慣，但還是遷就了她。

　　這些年來，很多事情，他習慣遷就她，為的只是要她開心……但最近他發覺他們之間，好像在哪裡出了錯？在一起太多年了，從哪裡開始出了錯，一時之間還難找出來……

　　「不能哭，你沒有資格哭！」

　　啪！

　　萬羅勒推門，正巧親眼目睹了他的兒子被床上睡昏頭的女人一手推下床的畫面－－

　　老天……他喊叫不及，臉色驟變，一顆心臟幾乎躍出喉嚨，一步並兩步兼滑壘撲向床邊！

　　「哇……哇啊－－」才七個月大的歐陽家香整個臉漲成豬肝色，顯然從高處滾落還驚魂未定，憋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趴在父親的背上痛哭了起來。

　　萬羅勒趴在地板上，來不及接住兒子，車虧及時成為兒子的墊背……他的背再怎麼硬也比冰冷的大理石不具殺傷力吧。

　　緩緩吐出一口長氣，他爬起來，抱起哭得慘不忍睹的兒子。

　　「哇啊－－哇啊－－」就像是拚命想告狀似的，小名「一」的兒子環抱住他的脖子哭得慘烈。

　　萬羅勒拍拍兒子的背，雖然同情他……

　　他瞥向床上依然睡得很死的兒子母親，狐疑地扯起眉頭，傾身湊近床鋪，聽她細碎的囈語……

　　「不要……說不要……你錯……都你的錯……都你的錯……」

　　萬羅勒一怔，抓下緊緊依偎在他肩頭上發抖的兒子丟在一旁，抱起已經一身冷汗涔涔的歐陽林勤。

　　「小勤，小勤！醒醒！」

　　「不要……說不要……」

　　「小勤！」萬羅勒努力搖醒她。

　　在一陣劇烈的搖晃下，她猛然驚醒，眼睛一張，對上了她兒子的爹那張俊美的臉龐。萬羅勒正用著嚴肅而複雜的神色觀察她……

　　心跳漏了一拍！她眨了眨眼，「你到家啦？」

　　「你作了什麼夢？」

　　「啊？」她看見兒子在一旁哭相淒慘，趕緊伸手要去抱他－－她兒子卻拍掉她的手，猛力揮舞著哭泣著不肯親近她。

　　他看著她訝異地張大嘴巴，一臉受到莫大傷害的表情……瞧見他兒子，哭得倔強又慘烈，那雙神似他的淺褐色瞳孔直勾勾要他的疼惜。

　　他張手抱住他的女人，親吻著她的額、她冰涼的臉，「小勤，告訴我，你想起來了？」

　　「羅勒……小香不理我，是不是我昨天太晚餵他喝奶，他還在生氣？」她抱住他的頸項，吸著他身上的氣味，一顆心緩緩取得安定。

　　「晚點喝死不了。」萬羅勒抱住她，手貼著她汗濕的背，沒有再追問下去。

　　「但他不讓我抱了。」她噘著嘴，心裡哀怨地瞅著兒子，卻是一張笑臉。

　　萬羅勒不太忍心告訴她，她才剛把兒子推下床，這種時候要兒子讓她抱，太為難他了。

　　「那就別抱他，抱我吧。」他俯身，吻住她的唇……她想起來了嗎？或者，她根本一直把過去的痛積存在心底，只是不讓他知道？

　　歐陽林勤一下子就陶醉在他難得濃情密意的熱吻裡，兩手緊緊攀向他頸後……自從有了孩子，過去的記憶就像塵封在暗室裡被找出來的箱子，一見光，跟隨著陳放在裡頭的舊物的回憶被一一記起。

　　孩子，就像她佔有萬羅勒，再一次愧對萬家的證據……彌補不了的過去，她用品嚐回憶，帶著心痛和內疚，維持臉上的快樂，算是給自己的懲罰。不能忘，也不敢忘。

　　「羅勒……你不是應該先回家嗎？」

　　「三更半夜回去見鬼啊。」他親著她的唇，摟著她嬌小的身子。

　　「現在幾點？」

　　「唔……三點五十分。」他抬頭看表。

　　「天還沒亮啊。」她這時候才瞧見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庭園景觀燈點綴。

　　「嗯，我去洗個澡……你一身汗，一起洗好了。」他匆然扯起嘴角，笑得邪惡。

　　歐陽林勤瞬間臉紅心跳，盯著他瞧。

　　被冷落在一旁的歐陽家香終於見苗頭不對，趁著母親被父親抱走之前，小手及時拉住母親的衣角。

　　「嗚……嗚……」得不到父親的關愛，即使剛剛還被睡死的母親推下床，現在也只能死巴著母親不放。

　　歐陽林勤立刻就脫離萬羅勒的懷抱，兩手抱起兒子猛親，「小香乖，對不起哦，媽咪以後會記得準時餵你。」

　　懷裡空蕩蕩，一陣涼風吹過，萬羅勒惡狠狠地瞪起兒子－－自從有了小傢伙，他們兩人有多久沒在一起了，他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

　　「小勤，你整身都是汗，別抱他。去浴室幫我放水，順便把一身衣服脫掉等我……我來哄這小傢伙睡。」小傢伙識相點就趕快睡，別礙了他的好事，否則從明天開始全天候就由保母來伺候他，他可不管小勤同不同意了。

　　「啊，你小心一點。」他粗魯的把小香從她懷裡抱過去，看得她心疼。

　　萬羅勒只是瞥她一眼……「快點去！」

　　剛剛還把這小子給推下床，有資格說他！

　　「那我換個衣服就來。」

　　「你給我泡進水裡！」他火爆的一聲吼來。

　　歐陽林勤哀怨地回頭白他一眼……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媽了，他還當她是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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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天氣逐漸轉熱，外頭艷陽高照，萬登集團內一整年空調伺候，四季如春。

　　萬薄荷一踏進總部大樓，剛出電梯的一名高階經理馬上走過來。

　　「二少，來找總經理？」

　　「高經理，好久不見。」經營夜店最需要的是人捧場，何況他又準備開新店，人脈重要，聊幾句。

　　「最近比較忙……」他低聲附耳討救兵，「我那部門今天又給『老大』轟走了兩個新人。他最近是哪裡不順？二少也幫幫忙。」

　　有這回事？「……我突然想起還有急事要辦，我改天再來。」萬薄荷笑著轉身。

　　「不用客氣，總經理剛開完會，他有空。」高經理馬上拉住他，立刻向櫃台小姐說：「打電話上去，二少找總經理。」

　　「是。」櫃台小姐紅著臉望著被內部未婚女性們同時票選為最佳情人和丈夫的萬家二少，手急急忙忙按鍵聯絡。

　　萬薄荷凝睇著被扯住的手臂，推了一下眼鏡，嘴角笑容不去。

　　「……高經理，多來『東』走走，最近進了新酒，過來幫我品嚐一下味道夠不夠。」

　　「那當然，我晚上就過去，順便帶一票同事過去。」他笑咧了嘴，又低聲求道：「拜託多安撫總經理情緒，有勞二少了。」

　　不會給他一顆精神安定劑！萬薄荷扯著嘴角點點頭，不動如山依然站在原地，最後是被高經理推進電梯。

　　電梯門一關，萬薄荷那張笑臉就沒了，鏡片底下一雙眼狐疑了起來……歐陽林勤又做了什麼事？

　　當！

　　門一開，他走出電梯，幾名美麗女秘書朝他望一眼，又回頭做自己事去了。

　　萬薄荷忽然扯起嘴角，頓時鬆了口氣。

　　能夠進入這間辦公室的女人，第一道關卡就是要對他大哥那張臉皮免疫，雖然他大哥脾氣不是很好，但「一美」遮百丑嘛，講實在話能夠抵擋得了他大哥那張俊美的臉孔不受誘惑，這間辦公室內的小姐們根本性向都有問題……不不，都不是等閒之輩。損人有損他的格調。

　　他推門自己走進總經理辦公室，也沒有人理他……看樣子是陰天而已，高經理也太大驚小怪了。

　　「大哥。」

　　萬羅勒抬頭看他一眼，「什麼事？」

　　他一怔……是看錯了吧？走近一點。

　　「大哥，我找到一塊地方，景觀好，視野佳，正適合開景觀餐廳，你要不要……」他低頭，再低頭，湊近萬羅勒那張臉，忽然沒了聲音。

　　「在什麼地－－你嚇死我！搞什麼鬼？」他抬頭猛然看見萬薄荷那張臉的特寫，忍不住咒罵一聲。

　　「大哥，你怎麼有黑眼圈？」稀奇了，他大哥是出名的「天生麗質」，曾經和大伙熬三天三夜打牌，牌局結束，一群熊貓眼瞪著他那張依然吹彈可破，毫無被摧殘痕跡的臉皮，嫉妒又口水直流。

　　萬羅勒忽然瞪著他許久，扔下筆，繞過辦公桌，一把抓過他胸口，「你跟小勤的感情一向不錯，我不信你什麼都不知道！說，小勤根本沒有忘記那件事對不對？」

　　「哪件事？……啊，是那件事！」在萬羅勒掄起拳頭威脅下，他「及時」想起來，馬上就鎖眉，「大哥，這我真不知道。你想想，如果小勤沒有忘記，卻刻意欺騙你，那她是不想讓你擔心。你都說我跟她感情很好，難道我知道了，我會不擔心？大哥，小勤真的在騙我們嗎？」

　　萬羅勒對萬薄荷是相當質疑的，但這小子一旦跟小勤串通了，那就是打斷他的腿，他也不會洩漏半句。

　　「我要知道了還會問你？」他甩開他，回去辦公。「你要找到地方就趕緊動工吧，管他什麼鳥地方都無所謂了，只要盡快把那蠢丫頭帶離街頭，別讓她去殘害一群瞎了狗眼的大學生就夠了！」

　　她的一次「離家出走」就把他嚇得舉手投降了。那回他在外頭瘋狂的找她，她呢，和兒子洗了香噴噴的澡上床睡覺去了……他的心臟從那天起就變得脆弱了許多。

　　明裡是由她繼續踩腳踏車賣咖啡去了。

　　暗地裡，他叫萬薄荷去找地方，實現當年他們兩人的約定，一起開咖啡廳，不露痕跡的把她關進他的視線裡。這總比讓她在外頭不停對著一群男學生傻笑，讓人家莫名心動來得好！那個傻丫頭，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張天生笑臉的魅力……真混帳！

　　「大哥不一起去看看那地方？」

　　「算了，我還是別插手，免得被她知道了。你也小心點，別讓她發現我投資你的店，那丫頭拗起來脾氣比我還大，真會讓我想狠狠痛揍她一頓！」

　　萬薄荷聽他說得滿嘴血腥，飄出的卻儘是一股甜膩的滋味，噁心到他實在聽不下去。

　　「好，沒問題，我絕對不會把你扯進來。」只是要狠狠剝你一層皮而已。萬薄荷溫煦地微笑，「那麼，關於投資金額，大哥要先瞭解一下嗎？」

　　「你處理就好。」萬羅勒揮揮手，他正忙著處理完公事，好回家去，沒時間去管一家小店。

　　「好，我會盡快完工，讓餐廳在最短時間內開幕。」

　　「嗯。」

　　「那我先走了。」他再次瞥一眼大哥的熊貓眼……他看還是別問吧。多事準沒好事，閒事莫管。

　　門重新關上，萬羅勒連頭都沒抬，專心把工作給結束，扔了筆，靠向椅背伸展四肢……

　　羅勒，我被老爺趕出來……但我想不起來我為什麼被他趕出來了？是不是我做錯什麼事？

　　奶奶呢，奶奶也不要我了？

個人言論

第五章

　　下個月就是她十八歲的生日。

　　過去她的生日從來沒有好好慶祝過，今年他想給她一個驚喜，早就開始偷偷安排了。

　　真枉費他的一番苦心！這臭丫頭竟在他正熱中的安排時，歡天喜地對他說：「羅勒，我要搬出去了，奶奶已經點頭了。」

　　奶奶點頭，他點頭了嗎！蠢丫頭當他是死了嗎！

　　當天，他真氣昏了頭，狠狠痛揍了她一頓……瞪著自己打紅的手掌，當天下午他就後悔了。

　　想起她那張笑臉皺成一塊……肯定很痛吧？心忍不住抽疼。

　　他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火大，光是看見她一臉笑，毫不在意地就說要搬出去，像是迫不及待脫離他的視線，要飛出去尋找屬於她自己的世界似的，他就受不了！

　　這幾年來他對她不好嗎？他關心她有少了嗎？還是他哪裡忽略了她？枉費他把她當家人疼愛，她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

　　……很痛吧？……肯定很痛……真混帳！老周那老傢伙跑得慢，不會派個人去討救兵，害他多打了她好幾下——

　　小勤一定恨死他了！

　　心臟莫名的抽疼不已……他無法想像被一張笑臉瞪視的滋味，更甚者，她有可能不肯面對他，不想再看到他——

　　混帳！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回去道歉吧！

　　萬羅勒馬上離開公司，開車回到家裡，打開門——

　　「糟糕了！快點、快跟老爺聯絡！」

　　他走進客廳，瞪著一片騷動，一群傭人慌成一團是怎麼了？

　　「先打電話跟少爺說——少爺！」終於有人發現了他。

　　「吵什麼？」小勤呢？怎麼不見她——

　　「不好了！少爺，老夫人和小勤出車禍，人進醫院了！」

　　「……什麼？」心臟咚地一聲，聲音突地啞了。

　　「小勤帶行李要搬出去，老夫人說要親自去看看那地方才會安心，但司機今天請假了，其他人也都跟老爺出去了，因為原本老夫人今天不出門的。所以周管家就自己開車，載老夫人和小勤去了，誰知道半路出事——聽說、聽說是被一輛大貨車給撞上！」

　　萬羅勒的血液瞬間降至冰點，全身發寒，臉色泛白。

　　「送哪家醫院？在哪裡快說！快說啊！」沒事……奶奶、小勤——小勤，不能有事！奶奶、奶奶，小勤——老天！

　　＊　＊　＊　＊　＊　＊　＊　＊　＊　＊　＊　＊　＊　＊　＊

　　一場車禍，奪走一條人命……

　　老周過世了。

　　萬老夫人重傷，歐陽林勤僥倖逃過一劫，只受了輕微的皮肉傷。

　　當他趕到醫院，看見她一個人呆傻的站在手術室外頭，一動也不動時，他重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冰凍的血液緩緩升溫……她還活著！還和他在同一個時空裡沒有消失——感謝天！

　　即使知道她沒事了，但當他走近她，看她衣服、手上沾滿著血跡，仍然被嚇到了！他抬頭望一眼手術室的燈，奶奶還在裡面急救，老周……他深深歎了口氣，事情已經發生，造成無可挽救的悲劇。

　　無論如何，他感謝天，保佑了她……

　　「小勤。」嬌小的身影一顫，顯得既害怕又畏縮……怕他？他一怔，想起自己打了她，難怪她怕……「小勤，對不起。」

　　他輕觸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冰冷得嚇人！

　　「小勤！」他抱住她，抬起她的臉才發現，她臉色蒼白得可怕，眼淚直掉彷彿不曾停過，一雙瞳孔像是失魂落魄了，根本就沒有他的影！

　　「小勤！」他輕拍她的臉，輕搖她。

　　好不容易，看見她回了神，他鬆了口氣，「小勤……」

　　「對不起……對不起……都我的錯，我不要搬出去了……不要就沒事了……對不起，對不起……」

　　他全身僵硬，看著一張天生笑臉扭曲了臉孔，細碎低泣聲拚命責怪自己，把車禍的責任全攬上身！

　　「不是你的錯！這是一場意外，小勤！」

　　「我的錯……就是我的錯……奶奶，奶奶是為了我留下來，她本來昨天就要去美國了，都是因為我……周伯……周伯……我害死了周伯……我害死周伯……」她陷入恐慌的絕境裡，整個人顫抖不已。

　　「小勤！」他緊緊抓住她，像是怕她的魂魄飛了，他狠狠搖晃她，努力要她清醒！

　　她靜止了好一會兒，彷彿忽然聽見他的聲音了，瞳孔終於對上他，淚眼模糊了影像，但她知道是他。

　　「羅勒……」

　　「沒事……我會處理……」他憂心地望了手術室一眼。

　　「羅勒……為什麼是周伯？」

　　「什麼？」

　　「為什麼是周伯？為什麼是那麼好的老人家？周伯一直把我當他的親女兒看待，就像他的親女兒……他對我那麼好，那麼好……」記憶錯亂，周伯影像和過世的爺爺重疊，她重要的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不懂……她真的不懂為什麼……「羅勒，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呢？」

　　他僵住，臉孔緊繃，直視她困惑的臉龐……她笑著的五官，眼神裡的痛不欲生，惶恐神色裡充滿困惑……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他該說什麼？他該怎麼安慰她？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　＊　＊　＊　＊　＊　＊　＊　＊　＊　＊　＊　＊　＊　＊

　　萬羅勒的父親帶著一家大小從美國趕回來，萬家一家人全在一塊了，好不容易的團聚，卻是在這一刻……

　　萬老夫人雖然脫離險境，但腦部受創嚴重，醫生研判有失憶可能，甚至會出現語言障礙，多久能恢復目前還很難說。

　　萬家老爺一下子像老了幾十歲，過去的威嚴、氣勢和凌厲目光都像是一場夢。坐在病床旁邊守護著老伴，現在的萬老爺看起來憔悴得和孤獨老人沒有兩樣，甚至更糟。

　　「對不起……對不起……老爺……對不起……」第一天，她去周家不停叩頭認錯，接著，就像這樣跪在角落，不停重複著，眼淚不曾停過，雙眼早已哭得紅腫，聲音也已經啞了。

　　當時是貨車司機打瞌睡，車子打滑撞上來，並不是她的錯……但在這當口，一個原該是幽默風趣，談笑自如，深受大家尊敬喜愛的至親，如今躺在病床上，臉無血色，全身插滿管子，萬家上下心急如焚，誰也無心更無暇顧及她。

　　萬羅勒也必須去協助處理周管家的後事。

　　萬薄荷緩緩轉頭，瞥她一眼，回頭瞅著枯萎無神的祖父，許久他才移動步伐，轉身去拉歐陽林勤。

　　「小勤，爺爺現在根本聽不見你說什麼，這也不是你的錯，你起來吧。」多次要將她拉起來，總是被她拒絕。她像是在地上生根了似的，他費力也拉不起。

　　現在還是一樣，她仍然拚命搖頭，縮回了手，跪在地板上，不停的責怪自己，不停道歉。

　　萬薄荷只好繼續等她跪得累了，精神耗盡了，再帶她回家休息。她已經撐好久了，也差不多了。

　　在這裡的時間就像是靜止了，所有前來關心的親朋好友都被阻擋在外，幾名至親輪流在病房裡進出，只有萬老爺守著不肯休息，歐陽林勤跪著不肯起來。

　　都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直等到她昏過去再醒來，周管家後事都辦完了，老夫人也轉院了。

　　「周家很明白這場車禍是意外，該怪的也是肇事司機，不是你。至於奶奶情況已經有好轉，醫生樂觀表示，未來奶奶會慢慢恢復記憶，現在也能夠跟著說幾個單字了，你不用擔心。」萬羅勒把她昏迷這段時間的情況讓她知道，希望她放心。

　　一場車禍的開端因她而起，他很明白她小小的肩膀承受著極大的壓力，任何人都無法在這個時候不責備自己，但出事責任並不在她，她怪自己，怪得太深、太重，他是又氣又心疼。

　　「……我想去看奶奶。」一張天生笑臉好不容易提起了一點精神。

　　萬羅勒連忙點頭，「我帶你去，但你要先吃點東西。」

　　她一定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吃東西了，這段時間光靠醫生打營養針維持生命，她自責之深，恨不得拿一條命來賠，他的心刺疼不已。

　　直到她頷首，願意進食，他才終於鬆了口氣。

　　＊　＊　＊　＊　＊　＊　＊　＊　＊　＊　＊　＊　＊　＊　＊

　　老夫人好轉，萬綜光的精神也跟著提振，眼裡重新有了光彩，直到病房那扇門打開，他坐在床沿椅子上轉過頭去看見來人——

　　「你在搞什麼？我告訴你不要帶她來！」瞬間眼神凌厲盛怒，瞪視萬羅勒和他帶進門的歐陽林勤，尤其是歐陽林勤，他的目光充斥著毫無理性的憎惡和怨恨。

　　「爺爺，讓小勤見奶奶一面就好。」萬羅勒咬著怒意不發作，刻意擋在面前，擋掉祖父對歐陽林勤憎恨的目光。

　　但她似乎一點也不懂他的保護，很快竄出來，衝到床前，一雙紅腫淚眼擦了又擦，努力把病床上的老夫人全身上下看個清楚。

　　「奶奶，奶奶……對不起，都是我害的……奶奶……你醒醒啊……你醒來看看小勤……你醒來罵我啊……奶奶——」她手還未碰觸到病人，就被狠狠打掉了。

　　「爺爺！」萬羅勒來不及制止，歐陽林勤被殘酷的推倒在地。

　　「要不是老婆子好心，我根本就不贊成收留你這個吃白飯的丫頭！她就是太寵你了，由得你任性，今天才會躺在這張床上連自己的丈夫、兒孫都搞不清楚！」萬綜光氣得顫抖，一頭白髮都幾乎豎立起來。

　　「爺爺！這根本就不是小勤的錯！」一股火氣礙於尊卑無法發作，但萬羅勒仍然忍不住切齒咆哮。

　　「對不起……老爺……對不起……」她推開萬羅勒的手，跪在地上拚命磕頭，「老爺，讓我照顧奶奶，求求您，讓我照顧奶奶……您打我罵我都可以，讓我照顧奶奶，求求您！」

　　笑臉垮垮的，抖動得厲害，甚至扭曲出極為卑微的人格。看著她，萬羅勒一顆心像是狠狠的被揉碎了，「小勤，你不需要這樣……」

　　「你滾！我萬家不缺傭人、不缺看護！要照顧老婆子還輪不到你！你快給我滾，別再讓我看到你！」

　　「爺爺！你太過分了！」

　　「羅勒，夠了。我們都知道小勤沒有錯，但這種時候，你也要體諒你爺爺的心情。」他母親急忙出來勸，怕再鬧下去，一個家又要四分五裂。「小勤乖，你先回去，不用擔心奶奶，我們會好好照顧。」

　　萬羅勒火大的咆哮，第一個嚇到的人卻是歐陽林勤，她眼裡閃過懼怕和畏縮，卻不是怕他，而是猛然之間恍悟她一再造成大家的困擾，如果妯再執意留下來，她怕萬羅勒和一家人的感情因為她而撕裂，她怕自己又一次傷害萬家……

　　「我、我回去，我現在就回去……我馬上回去……」她頻頻回頭，一邊擦淚，一邊望床裡的奶奶，聲音急切，卻費了好大的勁才邁開腳步。

　　萬羅勒很快也察覺自己的莽撞嚇到了她，他沒有再開口，陪著她離開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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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以後，她雖然沒有離開萬家，卻把自己當作機器人使用，沒日沒夜的工作，都把萬家大宅掃得乾乾淨淨，擦得亮晶晶了，她還是不滿意，一遍又一遍的又掃又擦又洗，一群傭人的工作幾乎都被她搶光了，跑來跟他抗議。

　　他在等，等她認為夠了，心中自責的深坑能夠填滿，所以他任由她去。

　　但不久他就發現他錯了，如果他沒有阻止，她永遠認為她做得不夠；如果他不把她帶離開萬家，她永遠不會停止她要彌補萬家的動作。

　　她會把自己弄到累了，垮了，才能在黑暗之中得到一點點慰藉。她一點都不曾想過他有多擔心她，她的眼裡早已經沒有他，沒有任何人的存在了。

　　幸虧他及時發現他的錯誤，把她帶離開萬家，不然……他恐怕已經失去她了——

　　叩、叩！

　　萬羅勒猛然抬頭，中斷了思緒，望著那扇胡桃木門。

　　「進來。」

　　秘書送進來一份文件給他簽，同時說道：「總經理，總裁辦公室傳話過來，請您下班之前過去一趟。」

　　「總裁來了嗎？」萬羅勒眼裡掠過一抹詫異。

　　「是的。」

　　「嗯，我知道了。」奇怪……祖父已經不太管事了，一年來公司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吹了什麼風？他把文件看過，簽了名交給秘書。

　　沉秘書年紀和小勤差不多，去年剛結婚，也生了個小孩。她接過文件——抽了兩次，一份卷宗始終被總經理緊握著不放。

　　「總經理？」她狐疑地望著他一臉呆滯的臉龐。在想什麼啊？

　　「嗯，咳……我問你，你兒子平常給誰帶？」

　　「總經理，我生的是女兒，不是兒子。」沉秘書恨恨地瞥他一眼。說過幾次了。記不住就算了，老是提出來刺激她。她也知道婆家喜歡兒子，希望她趕緊再生一個，可她又不是母豬，一年一個誰受得了！「白天有保母帶，晚上我們自己帶。」誰教她是秘書，他是老闆，有問還是要答。

　　「那不影響你們夫妻之間的生活？我是說晚上……你懂的吧？」萬羅勒雙眼發亮地凝視著她。

　　沉秘書再次瞪他，人家夫妻之間的事關老闆你什麼事！

　　「……我女兒有時跟我婆婆睡。」因為急著要他們生兒子的緣故！

　　「哦，那真不錯。」他母親不知道自己有孫子，不過萬薄荷知道「一」的存在，他怎麼沒想到偶爾也該讓他們「叔侄」去培養感情？這招還真不賴！萬羅勒笑咧了嘴，興匆匆地追著問：「還有呢？」

　　還有！沉秘書一把火瞪住他——他大老闆給得起豐厚薪水，算他行！

　　「我先生也會利用假日帶我出去度假。」

　　「哦？那你兒子怎麼辦？」

　　「……我女兒！」沉秘書磨著牙笑著糾正老闆。這個單身老闆問這麼多人家夫妻間的事想做什麼啊？他再多問下去，她就去告他性騷擾！「我婆婆會幫忙帶，偶爾也有保母幫忙。」

　　「好辦法！」萬羅勒忽然一個擊掌，咧嘴大笑。假日也把他兒子丟給萬薄荷不就得了。

　　秘書瞪著他……反正老闆的怪異也不只這一次了。

　　「總經理，還有事嗎？」

　　「沒事，你下去吧！」他揮揮手，收拾了東西起身，準備前往上一層樓的辦公室，去看看那個隱居的老頭子出來幹什麼。

　　＊　＊　＊　＊　＊　＊　＊　＊　＊　＊　＊　＊　＊　＊　＊

　　叩、叩。

　　禮貌敲了兩聲，裡面都還沒反應，萬羅勒已經拉開門走了進來。

　　「真是難得了，爺爺，今天是吹了什麼風，您老人家應該不是特地來看這間辦公室積了多少灰塵吧？」

　　「你這臭小子！幾個月就來看我們那麼一次，我這趟回去才知道你不住在家裡了！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那雙銳利的目光馬上瞪住他。

　　「爺爺，您知不知道北部到東部的距離？就算一趟飛機過去您也不見得在啊。自從您帶著奶奶兩人到處去逍遙，公司大小事全落到我頭上，我不住到公司附近，事情哪處理得完。」萬羅勒大大歎了口氣，睇視老人家，「爺爺，您和奶奶要回家了嗎？那公司的事——」

　　「咳咳咳！」萬綜光一連咳了好幾聲，揮了揮手抱怨道：「這裡空氣真糟，一回來老婆子就不舒服，真糟糕！」

　　「哦……奶奶不要緊吧？」萬羅勒懶洋洋地搭了一句，眼裡擺明了不信。

　　萬綜光白了他一眼，「等會兒跟我回去，她說很久沒見你，想回來看看你們。香芹那小子跑哪去？手機也沒開！我們回來想給你們驚喜，結果一個個都沒待在家，跑得不見人影！」

　　「看看我們……爺爺，這麼說您還要帶奶奶去遊山玩水啊？爺爺，這樣就不對了，過去奶奶身體不好還有話說，現在奶奶都康復了，您身為公司總裁卻丟下公司不管——」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到公司來的。」萬綜光擺擺手，每回見面這孫子就像個女人家一再叨念這件事，聽得他都煩了。這次回來，索性順便解決這件事。「這幾年你算是把公司經營得不錯，所以我決定在近期內宣佈退休，把總裁的位子交給你。」

　　萬羅勒望著老人家。老頭子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他早猜到他的打算了。打從十八歲他從美國回來那年，他就已經有接位的心理準備了，老頭子的宣佈，他並不感到意外或排斥，只是……

　　「爺爺，奶奶她……到現在還想不起來嗎？」他仔細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問個清楚。

　　「她都想起來了，還有什麼想不起來。」不見孫子對接位一事有意見，他嘴角帶出笑容。

　　「小勤。她想起來了嗎？」

　　話才落定，萬綜光一張笑臉立刻拉了下來，迅速不悅的變臉，看在萬羅勒眼裡，氣憤卻也無奈。

　　「你到現在還提她做什麼？」萬綜光粗魯的怒斥。

　　「奶奶想起小勤了嗎？」他瞇眼，不死心地追問。

　　「沒有！」

　　沒有……是啊，如果奶奶想起來了，她是會馬上聯絡他找小勤的。

　　他明知如此，還是忍不住期待能有不同結果……他們這一趟回來，不是為了小勤。

　　奶奶想起所有人事物，唯獨小勤她遺忘了。就像小勤也說她忘了……她真的忘了嗎？

　　萬綜光瞅著長孫，以極排斥的臉色說道：「這麼多年了，難道你還在照顧她？我以為你們早該斷了聯繫！」

　　「爺爺，我說過，這是奶奶的囑咐，她要我好好照顧小勤。即使小勤已經不在她的記憶裡了，她老人家曾經親口交代過，我必須做到。」萬羅勒用一副正大光明的神色迎視祖父質疑的目光。他愈是遮掩閃躲，他老人家反而會更懷疑。

　　「哼！」萬綜光揮手，「別再跟我提起那丫頭，更不許你在老婆子面前說！我絕不讓她們再見面！」

　　「我知道。」萬羅勒點點頭，改口說：「香芹那小子可能在東風舅那裡跟他孩子玩。我跟他聯絡。」

　　提到小孩，萬綜光眼裡跳出了興致來，「趙東風的孩子多大了？」

　　「一歲多。」

　　「哦，我記得你們甥舅兩人只差一歲，趙東風今年二十九？」

　　「嗯。」

　　「真快，過兩年你都三十了，記得你十八歲那年才回國……你現在還是那個女孩嗎？」多年前，有一回在外頭遇見他帶個女孩子約會，那女孩長得不特別漂亮，不過雙眼有神，自信沉靜，到現在他都還記得，是個挺不錯的女孩，當他的孫媳婦兒，他倒是挺滿意的。

　　「當然。」萬羅勒扯起嘴角，抱起胸膛。

　　萬綜光笑著點點頭，「年紀到了，你們也該結婚了。」

　　「爺爺，您才剛要我接您的位子，又指望我結婚，我哪來分身啊。過兩年再說吧。」

　　過兩年，他三十歲，其實也不算太晚，剛接總裁大位，的確很多事情讓他忙了。萬綜光想了想，便搖搖頭，「算了，讓你父母去操心，我不管你們了。」

　　「您怕是耽誤到和奶奶遊玩的時間吧？這趟真是回來看我們？我看您是趁著帶奶奶到哪個國家去度假之前，先回來讓我們看看吧？」

　　萬綜光立刻笑咧了嘴，「老婆子說想到日本去走走，這回也許住個大半年了。你有出差再過來看我們。」

　　「知道了，爺爺。」他笑望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龐樂得發亮，複雜的內心有安慰也沉悶。

　　他總不能威脅一個八十多歲的老人家……不接受小勤，他就離家出走吧？那當年他就不用特地從美國回來了。

　　更何況……

個人言論

第六章

　　彎彎的眉毛，翹翹的嘴唇，像她。

　　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像他。

　　他們的兒子，真正說起來，像萬羅勒比較多一點。

　　算一算，兩個人在一起也好幾年了。

　　當初，他強拉著她，拖著她離開萬家，不顧她的哭泣和乞求，就是不許她留在萬家……

　　直到，她知道奶奶逐漸恢復記憶，能夠正常說話，已經是一年後的事。

　　那時，她才安心了，開始找房子，找工作，過自己的生活。

　　那一年，要不是有萬羅勒照顧她，也許她撐不下去。

　　那一年……她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

　　她只知道他們在一起時，萬羅勒他說，已經和女朋友分手了。

　　她輕輕撫摸兒子柔嫩的臉頰，睡著的孩子看起來總特別可愛，醒來的時候卻讓人又愛又恨。

　　「保母回去了？」

　　歐陽林勤回過頭，才發現他已經下班回來了。

　　「嗯。」瞇瞇的笑眼，凝望他俊美的臉龐，落地窗外倒進了一片夕陽餘暉的紅，把他整個人暈染得如詩如畫，讓她想起兩人初識時，他爽朗的笑聲和耀眼的笑容……和她在一起後，他的笑聲少了好多……吼聲倒是沒少過。

　　他傾身凝視著在搖籃裡熟睡的兒子，有些得意地說：「睡著時倒挺像我的。」

　　她狐疑地瞅他一眼，「眼睛張開時比較像吧？」

　　都像霸王。

　　「哪有，他那張臉大哭也像在笑，要不是哭和笑聲音不同，誰分得出來他哭還是笑。和你一模一樣的丑。」萬羅勒把外衣脫掉丟到沙發上，解開袖扣，捲起淡藍色襯衫的袖子。

　　「哪有多醜？這是歐陽家的特色，天生喜氣的臉相，很招人緣的。」歐陽林勤以為他要抱兒子，離開了點。

　　萬羅勒白她一眼，粗魯地把她拉了過來，兩人坐到一張單人沙發裡。歐陽林勤跌坐在他腿上，肩膀撞上他胸膛。

　　「你幹什麼？」會痛耶！

　　他有力的手臂勒緊她纖腰，淺褐色瞳孔跳出火大的光芒，「招人緣還是招桃花？惹一堆爛桃花你還敢給我得意！」

　　「噓，你小聲一點！小香才剛睡。」她連忙摀住他的嘴巴。

　　他不悅地瞪視她一張不笑也像笑的臉兒，眼裡緩緩沉澱了火氣。他拉下她的手，咬了一口，動作像是要吃掉她的手指似的，卻只是很輕很輕的咬了一下……

　　「小勤，你跟薄荷那小子感情很好啊？」

　　口氣裡飄出了很酸的味道，歐陽林勤一怔，他沒頭沒腦突然蹦出這一句話，她要到哪裡去抓出蛛絲馬跡來？她腦袋又沒那麼好。

　　她呆呆無語，這種時候好像多說只會多錯。

　　萬羅勒眼底隱著一絲看不見的狡猾，冷冷開口說道：「為什麼要騙我？你根本就沒有忘記那場車禍！」

　　歐陽林勤訝異地張大了嘴巴——

　　萬薄荷……出賣她了？

　　萬羅勒瞅著她，從她的表情裡，把真相搜刮得乾淨。

　　「你果然沒忘記。」他深深歎了口氣。

　　歐陽林勤全身一僵，當她發覺自己受騙上當，出賣她的不是萬薄荷，而是自己的愚蠢時，已經來不及……

　　「你、你這樣很奸詐耶！突然提起薄荷，害、害我……害我誤會他……」她咬著唇，相當不甘心。

　　「他什麼都沒說！」他捧住她的臉，在她的唇上吻了一次又一次，「我知道你希望讓我安心，但是你這樣騙我，我更火大。」

　　他難過的聲音混合著心疼和怒意的情緒，點點滴滴都落在她心底了。她就是不想他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她，陪她擔負她的愧疚……

　　「羅勒，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我真的不希望你再為我擔心。」一張笑臉真心誠意。

　　他卻瞪著她，像聽不懂她說哪一國話似的，內心莫名著惱。

　　「你說什麼鬼話，你根本就不需要顧慮那麼多！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們之間，到底從哪一個環節開始出了問題？他始終理不出頭緒來。現在她居然又說虧欠他——女人真麻煩，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歐陽林勤怕他吵醒兒子，趕緊摀住他的嘴。

　　「不管怎麼樣，那都已經過去了。」她微笑，「我想我對周伯過世一事，永遠都會帶著愧疚和遺憾，直到在地下和周伯見面，親自向他道歉為止……對奶奶，她收留一個孤女這份恩情我會永遠放在心底，除非哪一天她想起我，否則我不會再去打擾奶奶……打擾老爺。」只要她知道他們健康快樂，這樣就夠了。

　　她終於說出了心底話，但他沉重的心情依然無法獲得寬慰。就因為他深知她對那個家有著深重的感激和歉意，卻無論她如何做都不可能獲得頑固老頭的賞識……她在醫院裡卑微地跪地向祖父乞求那一幕，即使經過多年，依然像一個火熱疼痛的烙印燙著他一顆心，時時提醒他，他要她快樂，就不能帶她回去。

　　即使他內心裡極度渴望帶他們母子回萬家，讓一家人真正團圓，他也不能那麼做。

　　他緊緊的抱住她嬌小的身子，渴望將她揉入身體裡，成為他的一部分，那也許就不會常常氣得想揍她……

　　「你真傻，多為你自己想可以嗎？」就算是為了他，可以嗎？

　　「羅勒，我就是為自己想，才開始賣咖啡，你應該知道的，我現在很快樂。」她笑吟吟的，聲音輕輕的帶出了她心滿意足的心情。

　　他知道，她喜歡煮咖啡，喜歡用她的興趣換取成就感，只要有人誇她的咖啡很好喝，她的笑容就甜似蜜，看得人心癢難耐……他既希望她快樂，就不該剝奪她的興趣，但是她卻不知道她的快樂一直建築在他的痛苦之上，一再考驗著他貧乏得可憐的耐性——他就是火大她那張毫無防備的臉對別人笑！

　　「……我聽薄荷說，他要開咖啡廳，實現你們當年的約定？」他像是隨口提起，瞥了她一眼。

　　「哦，對啊，他有來向我提過。不過我拒絕他了。」

　　「為什麼？」他頓時鎖眉。

　　「在我還沒成為咖啡達人之前，我沒那個資格請他投資我。再說，我的單車咖啡生意好不容易才起步，有點基本客源，我不想半途而廢。而且現在這樣我比較沒有負擔，也能多點時間陪小香……以前我或許會答應，不過現在我以孩子為主。」也不知道現在這樣的生活，什麼時候會結束，她要珍惜現在的幸福。

　　「如果孩子對你那麼重要，你乾脆不要賣咖啡……」一雙彎彎笑眼直直看著他，他臉色難看地吞下一肚子不快，粗魯嚷道：「隨便你吧！」

　　歐陽林勤立刻就笑了。其實她沒有什麼朋友，和他之間的關係不能公開，所以離開公司以後，也不敢再和以前同事聯絡，如果不出去賣咖啡，每天待在家裡和小香大眼瞪小眼，她怕以後……她會無法放手。

　　萬羅勒瞪著她一臉笑容，哪怕她內心藏滿了痛苦和秘密，這張笑臉依舊給人幸福愉快的假象。

　　「小勤，我們……」他湊近她的唇，正打算好好的品嚐她，卻被他意外之下製造出來的電燈泡給打斷。

　　「嗚……哇啊——」

　　他俊美迷人的魅力遠遠不敵兒子一聲哭泣，他的女人兩手推開他的嘴巴，起身去抱兒子。

　　「小香乖，不哭哦。」

　　萬羅勒只能無奈地仰躺在單人沙發椅裡，任他的女人去哄孩子。他歎了口氣，拄起下巴，若有所思地瞅著她……

　　「小勤，薄荷晚上會過來帶孩子。」他吞了下口水，整個腦袋裡儘是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以致忽略了他的女人的反應。

　　歐陽林勤全身一僵，緩緩背過身去，輕輕搖晃著孩子，一顆心臟幾乎就要跳出來——這麼快？

　　「他說很喜歡『一』，想帶過去玩兩天。」

　　「……兩天？」不是要帶回萬家？

　　「嗯。你放心，我會把保母的電話給他，有事情他會跟保母聯絡。」

　　「哦……」

　　「咳！所以我想，既然小鬼有人帶，我又剛好有空，我帶你去度假好了。」

　　「好……」好險！她以為她要失去孩子了，一瞬間嚇得心臟差點停止……她以為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隨時都可以把孩子交回給萬家……真要到了那一刻，原來心還是像刀割啊！

　　「好！那我叫薄荷來帶孩子，你快去收拾行李吧！」

　　「啊？……收拾行李做什麼？」

　　萬羅勒忽然瞇起了眼，「剛剛不是才說我要帶你去度假，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有啊！我馬上去收行李。」她連連點頭，揚起一張迷人笑靨。

　　……到底在想什麼？萬羅勒狐疑地瞅著她。

　　＊　＊　＊　＊　＊　＊　＊　＊　＊　＊　＊　＊　＊　＊　＊

　　下雨了。

　　出門前忘了看氣象報告，這兩天山上都會下雨。

　　「早知道，在家陪小香就好了。」歐陽林勤煮了咖啡，端進房裡。

　　窗外一片浙瀝嘩啦的雨聲，絲毫沒能影響到床上男人的好夢。

　　她把托盤擱在茶幾上，想叫醒他，卻看著一張俊美臉龐發起呆來。

　　老實說，他真的比女人還美，長而濃密的眼睫毛，直挺的鼻子，令人想偷香的嘴唇，天生細緻的好皮膚，不管哪一個角度看都呈現完美好看的輪廓線條……他很好睡，只要眼睛一閉就能睡著，所以她經常有機會像這樣肆無忌憚欣賞他的美。

　　雖然脾氣差了點，但為人直爽熱心，吼人的聲音是很嚇人，火氣一來也真的會揍人，但真正打痛她的也只有她說要搬出去那一次……他很疼她，很呵護她，幾年來不曾變過。

　　雖然如此……孩子都有了，她到現在還弄不清他到底愛上她了沒有呢，唉。

　　她俯下身，趁著他沉睡之際，在他臉上偷親了一口。嘴角立刻揚起心滿意足的嬌笑。

　　轉身，她端起咖啡坐進椅子裡，欣賞著落地窗外的美景。雖然少了晨曦的陽光，經過雨水洗滌的山林也別有一番迷人韻味。她整個人縮進椅子裡，幸福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享受一杯咖啡的時間。

　　萬羅勒趴在床上瞅著她的側影，嘴角勾起滿足的笑意。

　　雖然經常搞不懂她腦袋裡在轉些什麼，也常被她不把他放在眼裡的行徑氣得想痛打她，不過只要像這樣，看著她坐在他的視線裡，笑臉上有著甜蜜的幸福，他的心總是能獲得平靜……別去想她街頭賣咖啡的事。

　　他翻個身，別過臉去，繼續睡。

　　窗外的雨聲漸小，天空逐漸清朗，一杯咖啡早已剩下空杯。

　　歐陽林勤忽然眨了眨眼，把喝完的咖啡杯擱下，爬上床搖晃他，「快起來，快起來看啊！」

　　「看什麼？」為了排出時間來，他好幾天睡眠不足了。

　　「彩虹，有彩虹啦！」她拉起他來，把他的臉轉向窗台外，手指撐開他還緊閉著的眼皮。

　　「哦……看到了。」不就是一條彎彎的綵帶掛天空嘛，女人就是少見多怪。他兩手抱住她柔軟的身子，貼著肌膚摩擦她滑嫩的觸感，繼續睡。

　　「如果小香也在多好，他還沒看過彩虹呢……我想陪他看第一道彩虹，想看他會走、會跑、會跳，聽他念童話，牽著他的小手帶他上學……好多、好多事想陪他做……」她忽然顰眉。再想下去，會不會太貪心了？

　　「唔……我們生一個就夠了。」萬羅勒忽然咕噥了聲，下巴擱在她肩窩上，眼皮還沉重地黏在一塊。

　　兩人互相抱著，聽見他的聲音，差點飛了的思緒迅速歸位。

　　「你生產那天的情況死也別想叫我再經歷一次，我到現在想起你臉無血色被推進手術室都還心有餘悸。」自從有了她，他才知道他的心臟有多脆弱。一個人的心臟可以為了另一個人跳多快，她是讓他徹底領教了。

　　他的手緊緊環抱住她，一股甜甜的暖意在心底環繞下去，她忍不住親吻他的臉……

　　他抬頭，讓她的吻落在他唇上，嘴角勾著懶洋洋的笑。少了兒子那顆不定時閃的大電燈泡，一整個晚上抱著她沒有任何干擾，他總算得到了滿足……這種時候少得可憐的同情心才想起萬薄荷來。算欠他一筆。

　　「我聽說，男人都會想要有個女兒，可以把她打扮得像洋娃娃，留一頭長長的頭髮，綁兩條辮子，聲音細細的，貼心又會撒嬌，黏著叫爸爸……你怎麼了？」歐陽林勤本來只是笑著隨口說，他卻忽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她，表情像是陷入困擾。

　　「白瓷娃娃般的女兒抱在懷裡……黏著我不放，還會親我、吻我，臉頰上全是女兒的口水……撒嬌叫著爸爸，眼睛水汪汪的看著我……」萬羅勒喃喃自語一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猛然捧住她的臉兒，眼底燃起興奮火光，「就這麼決定，我們再生個女兒！」

　　歐陽林勤眨了眨瞇瞇眼，「萬一眼睛像我，不可能水汪汪的吧？」

　　她只是小眼睛，而且眼睛一向乾澀，女兒要是遺傳了她，他豈不遺憾一輩子？

　　「胡扯！我們的女兒一定是個大美人兒，稀有品種，絕世美女！」萬羅勒肯定的說，熱情的吻向她。說不如做！

　　稀有品種？……說什麼啊！

　　歐陽林勤偏開臉去，擋住他的嘴巴，「那你剛剛說的話呢？你說死也不想再經歷一次！」

　　「唉，我現在想起來，那只是一場意外。現在我們住在一起，家裡隨時都有保全不可能遭小偷，那種情況不可能再來一次，不用怕。」萬羅勒拉下她的手，拉掉她細肩帶，像只餓狼猛撲過來。

　　「但是……」第一個孩子是意外，以後要回萬家的，他們不應該再有孩子……她本來是這麼想，但很快轉念。一個孩子歸萬家，再生一個孩子跟著她，不是皆大歡喜嗎？

　　「但是什麼？」萬羅勒已經褪下她的衣服，狼爪摸遍她的身子，眼底燃起火熱的慾望。

　　「我……我要女兒！」先說好，以後女兒歸她。

　　萬羅勒扯起嘴角，「好，就這麼決定。」

　　他們就來生個女兒。

　　歐陽林勤訝異地望著他……

　　「你……說真的？都不考慮？」

　　「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這樣簡直該死的好極了！還考慮什麼？」他捧住她酡紅的臉兒。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那麼容易就臉紅，不過會說出她要女兒這麼主動的話，也算有進步了。

　　「嗯……謝謝你，羅勒……」沒想到他連想都沒想就肯把女兒給她。雖然八字還沒一撇，也夠歐陽林勤感激涕零了。

　　「唔，不客氣……」萬羅勒早已埋首探索她白皙無瑕的身子，沒時間理會她說什麼了。

　　窗外，陽光露臉了，彷彿在笑看著這兩人雞同鴨講的對話，等著看他們何時才會發現誤會了彼此的意思……等了老半天，聽不到兩人的對話，它忍不住愈爬愈高去窺看——

　　唉啊！羞羞臉，大白天的……起碼拉上窗簾啊！

　　太陽公公紅著臉，羞得躲進雲層裡去了。

　　＊　＊　＊　＊　＊　＊　＊　＊　＊　＊　＊　＊　＊　＊　＊

　　「你覺得小孩子可愛嗎？」兩天後突然有人問起萬薄荷。

　　他背著身，臉色一瞬間下沉，向來溫和的眼神迸出肅殺之色，不曾轉過身來，只聽他語氣如春風吹拂，斯文地說道：「非常可愛。」

　　不令人意外屬於他的答案，自然沒有後話。

　　兩個月後，他的景觀餐廳順利的進行中，店名也決定出來了，就叫「綠荷堂」。雖然主要還是由他來經營，不過大部分資金來自萬羅勒，所以還是尊重一下他的意見。

　　「隨便！白河、爛荷都好，你自己決定。」自從他的辦公室往上升一層樓，他的私人時間就少得可憐，每天回去就只能看著他的妻和子熟睡的臉，就算是親兄弟也不容許來壓搾他的時間了。

　　「是綠荷堂。」萬薄荷嘴角有些微鬆動，但依然維持著笑容，不過他也識相的轉移話題，「大哥，聽說你最近很積極想生個女兒？」

　　提到生女兒，萬羅勒那張「六親不認」的臉孔明顯緩和許多，嘴角寬鬆地揚起笑來。

　　「是啊，等我生個女兒，你就有侄女了。等著，她會笑得很甜，拖著長音，軟軟地喊你一聲『叔叔』——是不是很可愛？」以後還得仰賴他這位叔叔「多加照顧」哩。

　　萬薄荷瞅著大哥像傻子一樣的笑容，眼底隱下看不見的忍耐，嘴角抽搐了兩下，才笑著附和，「……還真是可愛。」

　　萬羅勒滿意地低頭繼續公事，說不得今天可以提早回家陪小勤製造女兒，快快快！

　　「不過大哥，你只想著生孩子，都不曾想過結婚……這不是委屈了小勤嗎？」溫溫的，戳中他的死穴！

　　萬羅勒那張臉立刻拉了下來，筆一扔，一肚子火氣上來。

　　「關你什麼事！滾回去！」翻臉比翻書還快。

　　「大哥，我知道祖父年事已高——當然我們都希望他長命百歲——你想等他老人家壽終正寢，到時候再把小勤娶回家。你這種作法過於消極，小勤已經等你那麼久了，你還要她等幾年？」

　　萬羅勒火大地瞪著他滔滔不絕的光顧著說他想說的話，一點都不顧慮他的感受。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快滾！」說得像真有這回事，他幾時說過這種話了！

　　「大哥，你想用懷孕這一招來綁住小勤，這樣實在不像我認識的你……太卑鄙了。」萬薄荷搖頭不苟同。

　　「——你胡扯什麼？」萬羅勒氣得拍桌而起。

　　「我是不是說對了，你心裡有數，我不想再講了。」萬薄荷推了一下眼鏡。難聽話再講下去，不知道他肋骨會斷幾根。他好心的勸道：「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最好還是多瞭解小勤的想法。」

　　「你到底想說什麼？」萬羅勒繞出辦公桌，就站在面前怒瞪著他。

　　萬薄荷瞅著他兩手緊握起的硬拳頭，若有所思地問道：「大哥，你有問過小勤對未來的打算嗎？」

　　「她的未來不需要打算，我早安排好了！」臭小子，「小勤」也是你叫的！

　　「你確定她『自己』規畫的未來裡面有你？」萬薄荷笑著往後退了一步，他拒絕使用暴力，特別是面對他大哥。

　　「你在暗示什麼？小勤想離開我嗎？」他一把抓起他衣領。

　　「大哥，我很喜歡小勤——我是說，希望她真的能成為我的大嫂。」在一雙噴火的目光之下他趕緊重申，並且笑著拉開他大哥的手，才接著說：「所以我才希望你能盡早娶她進門……避免節外生枝啊，大哥。」

　　萬羅勒狐疑地瞅他一眼，最後只是一聲冷嗤，轉回座位去辦公。這傢伙分明是故意浪費他的時間！

　　「大哥，你要瞭解，有結婚證書，小勤才是你的人啊。」他這是苦口婆心了。

　　「結婚證書不過是一張紙，我和小勤的感情早不需要那張紙了！」萬羅勒揮揮手，要他快走，別來吵他。

　　萬薄荷歎了口氣，他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看樣子他大哥還是不懂。

　　「大哥，我再問你一句就好，如果你和小勤的事情被祖父發現了，到時候你選哪一邊？」

　　萬羅勒一怔，狠瞪他一眼，才傲慢地說：「不可能被發現！」

　　「那假設呢？」

　　「我不回答不可能發生的問題。」少煩他。

　　這麼篤定……教人火大呢。萬薄荷臉上依然是溫煦笑容，點了點頭。

　　「好吧，大哥，那算我多事。我先回去了。」兄弟這邊，他自認是仁至義盡了，到時候別怪他沒提醒了。

　　萬羅勒揮揮手，忙著趕回家製造女兒，沒時間理他。

個人言論

第七章

　　嗚……嘔！

　　她的習慣是一早起床一定先煮咖啡醒腦，但是今天早上才倒出咖啡豆，聞到香味就不太舒服了，她強忍著把豆子磨成粉，卻終於再也忍不住反胃噁心感，直覺想吐了！

　　歐陽林勤驚詫地瞪著她最喜歡的咖啡，久久回不過神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個賣咖啡的人，卻聞到咖啡就想吐——她得絕症了不成！

　　「小勤，樓上沒奶瓶了，『一』要喝奶。」

　　「哦……好。」她怔忡了半晌，拿著奶瓶上樓去。

　　萬羅勒正放著小鬼在地板上到處走。

　　這個冬天，歐陽家香剛滿一歲兩個月，不但會講話，也會走路了。

　　萬羅勒盯著兒子的眼光充滿驕傲，小鬼光著腳丫四處晃，只要他伸手拿得到的物品都已經躺在地板上，被他啃過、蹂躪過了。

　　歐陽林勤上樓，無視眼前一片凌亂，走到櫃子前，打開奶粉罐。

　　「媽咪，媽咪！」小腳丫立刻衝向她，抱住她的腿。

　　萬羅勒正在換衣服準備上班，穿上襯衫，他笑望了母子兩人一眼——

　　「小勤！」

　　「啊？」歐陽林勤回過頭去，看他一眼，低頭對著兒子笑。

　　萬羅勒扯起眉頭，過來拿走她手上的咖啡杯，一臉狐疑地瞅著她，「你拿咖啡杯裝牛奶給『一』喝？」

　　歐陽林勤凝望他手上的咖啡杯，一臉無辜地搖頭，「……我拿錯了。」

　　「在想什麼？」萬羅勒拍了一下她額頭，把咖啡杯塞回她手中，回頭去換衣服。

　　「羅勒……我怕咖啡。」她仰望著他，彷彿想從他這裡找到答案。

　　「媽咪、媽咪……」小鬼拚命扯她的褲管。

　　「『泡』咖啡……怎樣？」他一邊扣袖扣，一邊睇睨她。

　　「不是啦，我是說，我『怕』咖啡的味道！」一張笑臉鎖著兩道眉，看起來像苦笑。她拉著他的手猛搖，「怎麼辦，為什麼會這樣？」

　　「媽咪！媽咪，泡……抱……」小鬼仰著小頭顱，兩隻小手扯著不放。

　　萬羅勒瞥一眼得不到母親關愛的兒子，視線回到他的女人身上，「你怕咖啡的味道？什麼時候發生的？」

　　「剛剛，我聞到咖啡味道好想吐！你說，我是鼻子生病了，還是腦袋出問題了？」

　　萬羅勒瞅著她，眉頭深鎖，眼底卻有看不見的竊喜，他端著正經八百的臉孔說道：「你這陣子是不是太忙了，也許你休息一陣子就好了。」

　　「太忙？有可能……最近生意很好，我一個人幾乎快忙不過來了。」

　　「沒有錯，你要知道物極必反，就因為是你最喜歡的咖啡，一旦變成生意，天天都要煮，一天比一天忙碌，久了自然生厭。你先放下工作，在家裡陪兒子玩。」

　　「你說得有道理。」她點點頭。

　　萬羅勒揚起嘴角，把已經坐在地上準備大哭的兒子抱起來，「快去拿奶瓶吧，他要生氣了。」

　　「好。」她急忙跑下樓。

　　萬羅勒瞅著兒子，嘴角忍不住上揚的喜悅，「這下子，我可以安心一陣子了。」

　　「安……安……」

　　「安心。」往兒子小臉上親了一口，摸摸他的頭，才把他放下來。

　　聞到咖啡味道想吐？真是老天爺幫助，他已經快受不了她那攤九成都是男生光顧的咖啡生意了！

　　聞到咖啡想吐，真是好笑……想吐？不對……為什麼會想吐？

　　「乖哦，小香，媽咪馬上幫你泡牛奶了。」歐陽林勤急急忙忙衝進門，差點撞翻熱水瓶。

　　萬羅勒眼明手快及時抓穩，看她一臉歉笑吐舌……他忽然掐住她臉頰的肉。

　　「你胖了？」

　　歐陽林勤馬上用受傷的眼神瞪他，不情願地回答：「一點點啦。」

　　事實上，入冬後她變得很會吃，胖三公斤了。連他都發現，看樣子她不減肥都不行了。

　　萬羅勒直瞅著她，眼裡燃放興奮光彩，「上次你變胖，是懷『一』的時候……小勤，你是不是又懷孕了？」

　　歐陽林勤一愣，像被人潑了水，猛然清醒過來——

　　「但……怎麼會……討厭咖啡味道？」

　　萬羅勒笑咧了嘴，「管不了那麼多，快點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檢查就知道了。」

　　他跑進更衣室，幫她換掉睡衣，動作既輕又溫柔，就像是怕傷到了她腹中的骨肉。

　　她只是呆呆望著他，完全反應不過來。她真的又懷孕了嗎？

　　「哈哈哈，太好了，我就要有女兒了！」萬羅勒為她換好衣服，欣喜若狂地抱住她又親又吻，然後馬上抱起她衝出家門……

　　一個小小的孩子坐在地上，紅紅眼眶裡掛著淚，眼看房裡只剩他一人——

　　「嗚、嗚……哇啊——」他的奶呢？他餓了啊！

　　「一，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萬羅勒衝回房，一手抓起兒子抱在懷裡，連瓶奶粉都沒帶，又衝出門去了……

　　一歲兩個月大的歐陽家香，小小瘦瘦，一直長不出多少肉來，實在不是沒道理。

　　＊　＊　＊　＊　＊　＊　＊　＊　＊　＊　＊　＊　＊　＊　＊

　　兩個月？

　　原來她已經有兩個月身孕了啊，怪不得會有噁心想吐的症狀。但是，為什麼偏偏是對咖啡反胃？

　　「懷孕了不能喝咖啡，正好、正好。」萬羅勒臉上那笑容簡直比夏天的陽光還刺眼。

　　歐陽林勤緩緩垂下頭，有點喪氣。

　　「我看你好像都沒想過一個問題。」

　　「沒問題、沒問題。」萬羅勒標準的有女萬事足，高興得都快飛上天了。

　　看著他開門，她抱起被冷落許久的兒子，「萬一——」

　　「你在幹什麼？萬一動了胎氣傷了女兒怎麼辦？快把孩子給我！」萬羅勒一把搶過「萬一」，緊張兮兮地檢查她的肚子，確定她安好，才鬆了口氣。

　　歐陽林勤一怔，挺不是滋味地白他一眼，「都還不知道是男是女，萬一我這胎又是男的呢？」

　　女兒、女兒！萬一生男的，難不成叫她去換嬰？

　　萬羅勒那張陽光般熱切的笑臉忽然垮了一半，低頭瞅著兒子，連在他懷裡都相當不安分的爬來爬去，像個過動兒——

　　「不，一定是女生，我確信這胎一定是女兒！」

　　歐陽林勤瞟他一眼。生男生女這種事又不是他說了算，他這麼信誓旦旦有什麼用？

　　……反正不管是男是女，這個孩子都是她的……所以，她心底的悶悶不樂和莫名不安，其實是沒有必要的吧？

　　歐陽林勤忽然揚起嘴角，「我決定了，這胎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叫他家慶。」

　　歐陽家慶，慶祝他們歐陽家有後了！慶祝她……終於有了一個專屬於她的寶貝。

　　「女孩子叫家慶不好吧？我們家的絕世大美人當然需要有一個足以匹配的名字，這名字太普通了。」萬羅勒一口就給否決。

　　歐陽林勤瞥他一眼，「那不然叫絕美？」她當然是隨便說說的。

　　「萬絕美？好，這名字好，夠絕美。」

　　歐陽林勤見他認了真，錯愕地瞪住他……算了，還有八個月孩子才出生，也不見得是女兒，再說。

　　「你快點去公司吧，很晚了。」

　　「好，晚上回來慶祝。」他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下，把兒子放下來，「這孩子愈來愈皮了，你小心點。」

　　「有保母在，別擔心。」她低頭望著兒子已經伸長了手要她抱，但她一彎腰就被萬羅勒瞪，只好拉著兒子小手，「來，跟爹地說拜拜。」

　　離開家裡，萬羅勒坐上司機開的車，立刻先打一通電話。

　　「中人，從今天起你歸隊。她會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賣咖啡了。」

　　從電話裡吩咐完，他看了一下表，早上有一場會議延到下午開，今天沒辦法太早離開，最近還有不少事要忙……他忽然想起了一人！

　　她也該回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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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能賣咖啡，等於沒有收入……歐陽林勤拿出存折來看，自從兩人住在一起，日常所需的開銷都是萬羅勒在支付，她出的都是勞力部分，最近幾個月她咖啡的生意很不錯，還算有了點小錢。

　　不過，萬一有什麼突發狀況，在完全沒有經濟來源的情況下，這筆小錢也只夠幾個月花費……

　　她還是應該出去找份工作，反正白天小香有保母帶，她留在家裡也是浪費人力。

　　她把存折放回抽屜裡關上。

　　要找短期打工，她最拿手的工作就是清潔工了。上網去找吧。

　　歐陽林勤打開電腦，從人力網搜尋了一下……咦，家事管理服務公司？

　　她點進去，看看缺什麼……會計一名，清潔人員數名——

　　找到！

　　她揚起嘴角，立刻拿起電話撥打。「喂，請問你們還缺清潔人員嗎？……我二十五，未婚，以前也做過同性質的工作，我在一戶人家裡幫傭，大約三年多……地址，有，網路上有……好，那我下午過去。」

　　欣喜地掛了電話，運氣好的話，下午過去被錄用，她就有工作了。

　　叮鈴——叮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歐陽林勤隨手拿起話筒，「喂？」

　　「小勤，你還好吧？」

　　歐陽林勤一怔。是萬羅勒啊，突然打電話回來問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嗯，我很好啊。」她眉心裡夾著疑惑，還是點點頭附和他。

　　「那就好。我擔心你害喜嚴重，如果沒什麼事就躺著睡覺，反正一有保母帶，別讓他吵到你。」

　　「好……還有什麼事？」

　　「沒了，你好好休息，晚餐我會帶回去，你不用煮了。」

　　「啊？」她正愣著，聽見電話那頭有人喊他繼續開會了，他又匆匆交代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她拿著話筒……本來想跟他說，她下午要去應徵。

　　……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萬羅勒這麼重女輕男？那萬一她這胎又是男生，他豈不鬱悶到極點？

　　算了，找工作的事還是別跟他說，以他目前的囉唆程度，肯定不許她出去工作——女兒重要嘛，哼！

　　＊　＊　＊　＊　＊　＊　＊　＊　＊　＊　＊　＊　＊　＊　＊

　　年底的這幾天，突然變得好冷。

　　她走到一棟三層的透天樓前，再次確認了地址沒錯後，便伸手按鈴，等人來開門的當口，忍不住搓著雙手。

　　沒一會兒，大門從裡面拉開來，她縮了一下脖子，趕忙仰起笑臉來。

　　「您好，我是家事服務公司派來的，敝姓歐陽，請叫我小勤就可以了。」親切的聲音加笑臉，她進公司一個多月了，工作時段都在接近中午到黃昏前，一天五、六個小時的時間，一點都不累，她愈做愈順手，正在想以後重新賣咖啡，這工作也不能放棄，太可惜了。

　　「歐陽林勤……是你？」

　　一個意外的聲音，打住她的笑臉和思緒，她狐疑地望著眼前的女生。一頭俐落短髮，一張深邃突出的素顏，一百七十五公分的傲人身高，纖瘦修長的身材，穿著一套夾克型的灰色休閒服，白色運動鞋……美女！但，不認識。

　　「我們有見過嗎？你是？」搶眼的陽光美人，見過一面肯定不忘，那對方為什麼能叫出她全名？

　　「……八年前在家父的喪禮上我們見過，我是周佳思。」她聲音淡淡地自我介紹。

　　歐陽林勤訝異地張大嘴巴，望著眼前女孩。周佳思這名字她記在心裡片刻不曾忘——周伯的女兒！

　　小她一歲，當年只比她高一點，編著兩條髮辮，皮膚黝黑，身材略胖，微圓的臉蛋……在她深刻的記憶裡，完全找不到相似的影子！她知道她一直在英國唸書，周伯喪禮後不久又回學校去了，所以不曾再見面……變得她完全不認識了！

　　周佳思看見她眼淚迅速奪眶，淚光閃著深重的愧疚和無法彌補的傷痛。她歎了口氣，推開門，「進來吧。」

　　歐陽林勤咬著唇，忍耐著奪眶而出的眼淚，低頭迅速抹了一把，帶著笑臉跟進去。

　　「沒想到我們會再見面。你在『家事服務』上班？」周佳思看她穿著寬鬆的吊帶褲，棉衫，還是一頭清湯掛面的短髮，看起來胖了一些，這麼多年來她倒是沒多大改變，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嗯。你什麼時候回國的？我一直希望能夠再見到你，希望……」如果有她能夠幫上忙的地方，她什麼都肯為她做。

　　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周佳思打斷了。

　　「人要往前看的不是嗎？都經過這麼多年了，我們不要再提往事好嗎？」她冷淡地說，彷彿提來一桶冷水毫不客氣地就潑向一張熱切渴望能夠為她赴湯蹈火的臉孔……周佳思望著她，視線緩緩別開了去。

　　即使被澆了冷水，她臉上那股熱切依舊是沸騰騰的，像是再往她身上倒個十桶、八桶冰塊加冷水，她也無所謂，照樣對她熱情如火，為她做牛做馬。

　　「好好，不談過去。那現在呢？你好不好？有什麼需要——」

　　「小勤，你不用覺得對我有任何虧欠，那場意外錯不在你，別忘了你也在其中，你也是受害人之一，只是你幸運的平安無事。」

　　……不是說不談過去？

　　周佳思淺淺一笑，「這麼多年了你還把我放在心上，可見你時時刻刻都記掛著家父……這樣就夠了，真的。」一瞬間，她的神色柔和了許多。她真的不曾怪過她。

　　她望著她，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決堤了——她很快的別開臉去。

　　周佳思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家父有保險和小積蓄，本來我只要省吃儉用，經濟上是不會有太大問題，不過萬總裁堅持我在學時的花費一切由他負擔，所以這幾年我過得很好。我很感謝萬總裁這幾年來的照顧，這次我回國進入萬登集團做事，也希望能夠幫上他的忙。」

　　歐陽林勤很仔細的聽，一雙瞇瞇眼甚至瞪得很大，彷彿只要她一說到需要她幫上忙的地方，她馬上點頭義不容辭……不過，她只輕描淡寫的說了這幾年的生活給她聽，她也聽得出來她的意思其實就是「不需要她」——

　　歐陽林勤忽然攬眉。萬總裁？她接下來要進入萬登集團幫「萬總裁」做事……那她口中的「萬總裁」不是指老爺，而是萬羅勒？

　　「你是說……這幾年萬……萬總裁都有跟你聯絡？……年輕的那位？」

　　「是的。他出差時也會順道繞過來看我，給我很多幫助，所以我在英國生活一切無虞。」她只是希望她聽了可以放心。

　　歐陽林勤眼眶泛紅，嘴角揚起，一張天生笑臉看起來像哭又像笑。

　　「你怎麼了？」周佳思狐疑地看著她。她像是很高興又很安慰很感動……這是喜極而泣嗎？她說了什麼值得她激動到哭泣？

　　「我……我是想說……萬總裁真是個好人……他能夠幫上你的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從來就沒有告訴她，他默默為她做了這件事。

　　周佳思笑著點點頭。她看了一下時間，然後起身，「抱歉，我必須換衣服出門去了。」

　　「好、好……去公司報到嗎？」

　　周佳思被她親切的笑臉給牽引，一向話少的她也忍不住多說了幾句：「我跟萬總裁有約，除了參觀公司，順便一起吃飯。」

　　歐陽林勤聽了連連點頭，「那你快點去換衣服吧，你放心好了，你所有的東西我都會幫你整理好，今天之內就可以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啊，我今天向家事公司請假，所以你不用付錢。」

　　周佳思一怔，望著她一心一意想要為她做點事，又深怕遭到她拒絕的表情……如果這麼做，她心裡上能夠好過，就隨她吧。

　　「那就麻煩你了。」

　　「沒問題！」歐陽林動立刻就笑開懷，長長吐了一口氣。

　　周佳思上樓去換了一套鐵灰色一片裙套裝下來，在玄關換上一雙平底的淑女鞋，窈窕身段比起伸展台上的模特兒來毫不遜色。

　　歐陽林勤看著她，一雙眼睛充滿讚賞的光彩。真好，不用穿高跟鞋都能這麼高，真好……自信又高挑的大美人，走到哪兒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真是太好了，周伯有這麼出色的女兒，真是太好了……如果周伯能夠親眼看到自己的女兒出落得如此標緻，那就更好了……該有多好……

　　周佳思拿起皮包走出庭院，打開大門……她忍不住回過頭，淺淺一笑，「那就麻煩你了。」

　　歐陽林勤彷彿這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一路跟著她後頭走出來，差點還要跟著她出門去，她連忙笑著點點頭，向她揮手。

　　「再見。」

　　周佳思點個頭，正要關上門，歐陽林勤忽然又卡到門縫，鑽了出來。

　　「啊，你晚上要回來吃飯嗎？我去買菜，看你喜歡吃什麼——」

　　「謝謝你，我晚上跟朋友約好了，有節目。」

　　「哦……那你小心點，好好玩，再見。」

　　周佳思轉身，走了幾步，原打算到路口去攔計程車，忽然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身邊，車窗搖了下來。

　　歐陽林勤立刻緊張地望著，跟著上前了幾步，怕她發生什麼事。那車子的玻璃整個黑壓壓的，看不清裡面，不知道是誰。

　　直到她看見周佳思彎身對裡頭的人微笑……原來是她認識的人，那沒事了。她鬆了口氣。

　　她轉身，雙手插在寬鬆的口袋裡，帶著滿臉喜悅的笑容，走進門內。

　　她沒看見在她轉身的當口，周佳思和車內的老人一同看向她——

　　直到門關上。

　　周佳思打開車門，坐到老人身邊。

　　「萬爺爺，我正打算明天就去拜訪您，沒想到您親自過來了。」

　　「老周就你這個女兒，我想起他以前經常把你帶在身邊，那時候你才多大啊，哈哈……」萬綜光看著周佳思的眼裡充滿憐愛和讚賞，從以前就把她當作親孫女兒看待，甚至還曾經想過把她和自己的孫子送作堆，讓她嫁進萬家來……當然這想法到現在沒變過，只是把她配給哪一個孫子適合，就傷腦筋了。

　　以前他屬意萬羅勒，可惜他很早就有了對象。現在只能指望萬薄荷或萬香芹了，就看看他們誰有本事追到她。

　　「不過，她怎麼會在你家？」萬綜光語氣頓時冷了下來，絲毫不掩飾他對一個人的喜和惡。

　　「我們也是今天才見面。我在『家事服務』找臨時管家，湊巧她就在那裡上班。」

　　「……原來如此。」萬綜光沉著臉，又看了一眼，才揮手要司機開車。「你要到公司去找羅勒吧？我也順道要去公司看看，一起走。」

　　「好啊，謝謝萬爺爺。」她的稱呼從小到大沒變過。這位老人家待她極好，不過聽說對歐陽林勤就很不友善，她隱約聽過是和萬奶奶和歐陽爺爺有關係，是他們上一代的恩怨，她也不便過問。

　　萬綜光忽然瞥她一眼，「你不恨她嗎？要不是因為她，老周不會開那一趟車，他就可以看到你從英國學成歸來，還長得這麼漂亮了。」

　　他憤懣的口氣裡還有著對歐陽林勤的不悅，但似乎也不是那麼恨……語氣裡有著一絲她分辨不出的複雜情緒……又愛又恨？周佳思一怔，望著萬爺爺的眼光裡多了絲狐疑和困惑，但她還是選擇閉嘴。

　　只針對他問話的部分回答，「我從來就沒有恨過她，她其實很可憐，自己明明也是受害者，卻到現在仍然責怪自己。我想，她心裡真的很不好受。」

　　萬綜光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隱隱揚著滿意的弧度，卻撇過頭冷冷一聲，「哼……老婆子到現在腳都還跛著，她好端端的四肢健全，有什麼好可憐！」

　　周佳思眨了眨眼，扯著嘴角，順勢轉移話題，「萬奶奶呢？她最近好不好？好久沒看到她了呢。」

　　「她也很想你，知道你回來，特別叫我帶她回來，就是要見你。現在公司有羅勒在，我們兩老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東部了，老婆子從以前就喜歡那兒，出事後我就帶她到那兒定居了。」

　　「嗯，我聽總裁提過。」

　　「叫什麼總裁，跟以前一樣叫他大哥就好。」

　　「不好，我要進入公司做事，還是先叫習慣的好。」

　　「你這丫頭就跟老週一樣死腦筋！」

　　「我是他生的嘛。」

　　萬綜光笑了起來，望著眼前這張驕傲的臉龐，無端端還有一張驕傲的臉竄進腦海——

　　哼，你這副德行就跟歐陽老鬼一模一樣！

　　謝謝老爺誇獎。

　　厚臉皮你數第一個！

　　萬綜光一怔，惱怒地板起臉孔。

　　家事服務？清潔工嘛！沒出息的丫頭

　　……萬羅勒這小子到底在幹什麼？

個人言論

第八章

　　不對勁……

　　她真的很不對勁……

　　萬羅勒狐疑地觀察歐陽林勤的笑容，她簡直就是笑得……笑得……根本就是逢迎了。

　　她不對勁的地方還不只笑容。

　　從他下班，她就已經等在門口迎接，連拖鞋都準備好了。

　　他一回房間，發現她連洗澡水都已經放好在等他，衣服也幫他拿出來，甚至先遞上她已經削好的水果給他吃。

　　到了晚餐，她煮了一桌子他喜歡的佳餚，還幫他盛湯、盛飯，不停夾菜……

　　過去說他要幫忙洗碗，今天卻搶著洗。

　　如果她沒有懷孕，他是樂得撿到一個好老婆，但她現在是孕婦，他可不忍心她太操勞……

　　到底為了什麼事？

　　他抱著兒子，任憑兒子在他臉上搓圓搓扁，目光就是不曾離開過歐陽林勤這女人……

　　平常他就很搞不懂女人的心態了，現在就更傷腦筋……他女兒的娘到底在搞什麼鬼？

　　「爹地！」歐陽家香忽然兩隻小手一拍，往萬羅勒的臉頰拍出響聲，氣憤地瞪著不把焦點放在他身上的父親。

　　萬羅勒就像被蚊子叮咬一樣，不耐煩地拉下兩隻小於，視線依然跟著歐陽林勤。她正在幫他燙衣服，跟她說拿去洗衣店洗就好，她從來就不肯。

　　歐陽家香氣得臉紅通通，小腳一踹，踢中萬羅勒的肚子……平常這種時候就等著挨打了，所以他很快臉色白。但等了老半天，他老爸一雙眼睛像黏死在老媽身上，根本不理不睬他……算了，他自己玩。

　　他爬下老子的大腿，自己去找玩具玩了。

　　萬羅勒這時候才瞥了兒子一眼，腦袋立刻靈光乍閃——

　　該死的！該不會……

　　肯定是的，不然她不會這麼巴結。

　　唔，原來他當真給她這麼大壓力……

　　嘖！他早該注意到了，這女人老喜歡把心事藏著，用一張笑臉來掩飾！

　　「嗯哼，小勤。」

　　「嗯，什麼事？羅勒。」小女人抬起頭來，瞇瞇眼笑得無比甜膩。

　　萬羅勒瞪著她的笑容，瞟了兒子一眼、吞了下口水，嘴角抽搐兩下，一隻手拄起下巴，閒話家常似的笑著說道：「其實我是覺得只要你肚子裡的寶寶健康，生男生女都無所謂嘛。也許『一』反而還希望多個兄弟，將來陪他打球。你知道的，他總不能陪他妹妹玩洋娃娃。」

　　歐陽林動聽得懵懂，一臉茫然。這是那個在今天早上出門之前都還高唱「女兒萬歲」，還貼著她的肚皮問「我們的女兒今天好嗎？」的萬羅勒嗎？

　　奇怪了，他是哪一根筋不對勁了？

　　她想了老半天，最後附和他，笑著說：「你說得對，健康最重要。」

　　她低頭，繼續燙衣服。

　　萬羅勒觀察她的反應……她怎麼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難道是他猜錯，不是為這件事？

　　「小勤……你今天去產檢，我們的寶寶都好吧？」

　　歐陽林勤忽然一愣，對著他吐舌，「慘了，我忘記今天產險。」

　　她看了一下時間，醫院都已經關門了。只好等明天再聯絡。

　　萬羅勒扯起眉頭，「我出門之前還特地叮嚀你，你怎麼又忘了？明天我陪你去！」

　　早就說要陪她去，是她不願意。這一回，不許她再拒絕了！

　　「……好。」她噘起嘴，這次理虧在先，依了他。唉……明天又要當「動物」被觀賞了。他都不知道每次跟他出門，她的壓力有多大，像他這種天生吸引別人目光還理所當然把眼光放頭頂的人，一點都不瞭解她這種平凡小人物無法習慣太多注目的窘迫感。

　　難得她乖乖點頭，萬羅勒立刻樂得咧了嘴……什麼都給忘了。

　　歐陽林勤忽然想起什麼，走到他身邊，「羅勒，你起來一下。」

　　「什麼事？」他狐疑，還是站起來。

　　歐陽林勤隨著他的高度仰起脖子……

　　「真好。」

　　「什麼？」他狐疑地低頭看著她，幹嘛突然一臉羨慕的表情盯著他看……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你真好。」她笑著張開手臂抱住他。

　　萬羅勒雖然看得一頭霧水，可以肯定她第一句「真好」絕對不是指「你人真好」，不過被她一抱，什麼都無所謂了。

　　他笑嘻嘻地張開手，正要將她抱滿懷——

　　「忘了在燙衣服。」她匆匆跑回去。

　　萬羅勒空虛的兩手停在半空……兒子忽然看著他呵呵直笑。

　　他拉下臉，抱起胸膛，白了兒子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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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日還染著元旦剛過的喜氣，距離農曆年只有一個月的時間，北部聽說最近寒流來，天氣極冷。

　　東部這兒卻是艷陽高照，藍天清朗，雲花朵朵。

　　雖然萬綜光已經卸任了，不過他還是公司的大股東，每個月送往他這裡來的報表還是少不了。

　　他趁著老婆子午睡，把老秘書叫進書房，關起門來，把文件看過一遍，沒有問題了，才瞥他一眼，冷淡地隨口問道：「有去打聽嗎？」

　　老秘書跟著他多年，個性平穩，一板一眼，只有老爺開口問話，他才回苔：「是，已經有消息了。老爺，歐陽小姐的確是在『家事管理服務公司」當臨時工，工作時間大部分在早上到傍晚的時段，未婚，育有一子——」還沒說完，就先被打斷。

　　「你說什麼？——她未婚生子！」萬綜光重重拍案，一臉氣怒和難以饒恕的嚴厲。

　　老秘書把頭低垂，「老爺，孩子的父親是萬羅勒少爺。」

　　萬綜光一愣，錯愕和難以置信寫在臉上，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老秘書則繼續說：「小公子已經一歲四月大了，恰巧和老爺的生日是同一天，目前從母姓，叫歐陽家香——」

　　「胡扯！萬羅勒不會幹出這麼愚蠢的事來！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他一直都有交往對象，怎麼會和歐陽家那丫頭有……有了孩子！」萬綜光心跳氣急，激動難平，整張臉都漲紅了，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

　　「老爺，我不敢污蔑羅勒少爺，所以已經一再查證過，歐陽小姐的孩子確實是萬家骨肉，羅勒少爺的親生子。還有——」

　　「你確定？」萬綜光緊緊握住手掌。他無法接受這就是事實，但也不由得回想起前年他大壽，萬羅勒莫名其妙失蹤了兩天……

　　老秘書望著老爺的激動和恍惚，只是點頭。

　　「是的，老爺。」人老了腦袋就不太靈光，趁著還記得有件事得一併說——

　　「那孩子現在哪裡？」萬綜光激動得整個人顫抖，得抓住老秘書才能站穩，同時緊盯著他追問。

　　「老爺！」他趕緊扶住他。

　　「快說！」

　　「是、是。」他不敢延遲，立刻回答，「羅勒少爺在『綠邑』買了房子安置母子兩人，現在一家三口住在那兒。還有——」

　　「我要立刻過去！你馬上幫我訂機票，我要馬上回去！」萬綜光高聲咆哮道。

　　「呃……是、是。」老秘書連連點頭。這腦袋一晃，突然忘了還有什麼話沒說……還有什麼事沒交代的？年紀大了，記性就不管用了。真是……趕快去訂票。快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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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天色很快就暗了，外頭寒風入骨，裡頭有恆溫空調，四季如春。

　　萬羅勒出差，去德國了，還要一個禮拜才回來。重點是，他進自己家門根本不需要通報。

　　萬薄荷，他雖然不是住戶，但經常在這裡出入，警衛都認識他了，只需要登記就能進來。

　　那麼，現在在「綠邑」大門外，等著她首肯，開門放人進來的「萬先生」是誰？

　　「請問是哪一位萬先生？」一般可以從視訊螢幕上看到人，不過她只看到黑頭車閃著兩個大燈，這讓她沒來由地頭皮發麻，內心有了不祥預感。

　　「夫人，登記是萬綜光先生。」年輕警衛報上名字來。

　　歐陽林勤握著話筒，臉色發白，一陣冰冷襲遍全身！

　　「請、快請他進來。」她聽見彷彿不是自己聲音說了話。

　　「好的。」

　　視訊斷了，她還拿著話筒呆呆站在電話旁，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該來的遲早會來，她早有心理準備了。只是，到了這一刻，她的腦袋反而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

　　心跳得很快，莫名地緊張了起來。好幾年，有好幾年不見了……她不由自主地抱著肚子，四個月的身孕只圓了腰圍，她穿著寬鬆的衣服看不出來已經有了身孕。

　　但歐陽家香……她轉頭望著兒子……

　　她剛下班回來，送走了保母，和小香在他的小天地裡玩積木。萬羅勒特地把客廳邊的房間改為遊戲房，裡頭有小火車、各式書籍和積木，還有一個小山洞，是小香的最愛。每回做了壞事，他就自己鑽進去……咦，小香呢？又躲進去了？

　　「小香——」

　　她正要靠過去，電鈴忽然響起，她整個人一震，嚇了好大一跳！這麼快……她剛剛有發呆這麼久嗎？

　　她深吸了口氣，轉身走出客廳，每走一步就聽到自己停不下來的心跳聲，直到她步出庭院，拉開大門——

　　看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心跳忽然平穩了下來。

　　「老爺……變矮了？」歐陽林勤絲毫沒發現她把心底的訝異都給說出口了。

　　萬綜光瞪著她，他手邊要是有東西，一定狠狠砸過去！

　　「你這個白丫頭還是這麼沒家教！」

　　聲音倒是沒變，一如以往的大嗓門……和不變的稱呼。歐陽林勤望著他，這麼多年不見，老爺老了很多，皺巴巴的臉皮下垂了不少，臉上的紋路多了好幾條，比以前瘦，整個人像是縮小了一樣……原來，真的好多年不見了！

　　以前看見他，那股莫名的畏懼和自卑，不見了。她仰頭凝望他，發現自己的心竟充滿疼惜和不捨，彷彿直到現在才發現蠟燭原來也有燒到盡頭的一天……心，疼痛了起來。

　　「你這丫頭這麼沒禮貌！要讓我站在外頭吹風啊！」萬綜光惱怒地吼。

　　歐陽林勤一怔，連忙讓開，「老爺請進。」

　　「哼！」萬綜光留著司機在外頭等，自己走了進去。

　　歐陽林勤看那司機站在門外，門也就沒關了，急忙跟了進去。

　　萬綜光一面走，一面看著環境，從庭院一路到客廳，彷彿只要有一點點灰塵他都會立刻抨擊她……最後他只是緊閉著嘴巴，目光落到沙發上的一件小衣服，眼裡立有激動的閃爍光芒！

　　歐陽林勤一怔，跟著望著兒子的外套，雙手緊緊絞握，趕忙去泡茶——

　　「不用泡了。」萬綜光似乎知道她要做什麼，冷冷丟來一句，隨即若有所思地瞅著她，「羅勒不是一直都有個女朋友嗎？什麼時候被你橫刀奪愛了？」

　　一句話立刻就像一把刀直入她的心，正好刺中她最疼痛和軟弱的部位，她臉色略白，仍笑笑地說：「他們……很早就分手了。」

　　萬綜光眉頭緊蹙著一抹嚴厲，沒有再追問下去，舉目四望，彷彿在找什麼……

　　歐陽林勤緊咬著唇。

　　萬綜光忽然把目光調了回來，落在她身上，「別說我冤枉你，你說，這裡是萬羅勒買的？」

　　「……嗯。」

　　「你們住在一起，連孩子都有了？」

　　歐陽林勤臉色蒼白，緩緩點頭。

　　萬綜光緊握著手，複雜神色一閃而逝，很快的怒罵：「你們兩個人竟然聯合起來欺騙我！萬羅勒他是不把我放在眼裡了！這混帳！」

　　歐陽林勤全身一僵，如果是責罵她，她一點都不在意，她可以承受，但他罵到萬羅勒就不行。

　　「不是他的錯！羅勒他一直都很尊重您，他為了公司、為了萬家，一直都很盡心盡力。」一雙炯炯目光頓時毫無所懼迎上他。

　　萬綜光一怔，多看了她一眼，才瞪著她，「那麼他就是為了你背叛我？原來在他心目中，你這白丫頭比我這個親祖父還來得重要！」

　　「不是！他……他只是可憐我，只是為了照顧我……因為奶奶說過，要他好好照顧我，所以他才一直把我當作是他的責任……他是為了守住對奶奶的承諾……我在他心目中，只是一個責任。對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您，和萬家的和樂。」歐陽林勤低著頭，激動的語氣緩緩平靜了下來。

　　萬綜光沉默了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點頭。

　　「不錯，那小子也是這麼說過。」這話，有些刻意提出來。他睨視她的反應，卻看見她反而像鬆了口氣。

　　「您能瞭解，那就好了。」

　　萬綜光瞇起了眼，一把無名火燒了起來，「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是說我孫子根本就不愛你，但是你們卻有了孩子？」

　　歐陽林勤莫名的臉紅，她咬著唇解釋，「我們……只是很自然的在一起，不小心有了孩子……後來，是為了孩子才住在一起。」

　　萬綜光一聽，更加火大了起來！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兒戲！簡直兒戲！」

　　歐陽林動抬起頭，一雙天生笑眼彎彎對住他，「老爺，您放心。羅勒他只是憐憫我和對孩子的責任跟我住在一起，這種生活不可能長久，我早有心理準備跟他……總有一天要結束的。小香……孩子，我會給萬家，我會走，不再跟羅勒見面。老爺，您不要再怪羅勒了。」

　　萬綜光一愣，注視了她好久，眼裡閃過一抹氣怒，更有著難解的複雜情緒，他緊緊握著拳頭，「你口口聲聲責任！那小子——沒有說過他愛你？」

　　歐陽林勤彎著嘴角搖頭，眼底沒有絲毫埋怨或遺憾，彷彿她早已接受這一切……

　　萬綜光胸口起伏著莫名的怒火，他瞪住她，「你能這麼輕易離開是表示……你也不愛他？」

　　難得，她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才開口：「我……我很感激他。對羅勒，我……只有感激。」

　　萬綜光臉上拉下一股沉冷，「既然如此，你們確實是該分開了！」

　　一句話，讓她彷彿看見她的世界就像一面鏡子一樣在瞬間碎裂開來……心跳，彷彿停止了。

　　她呆傻傻站在原地，沒有發現自己臉色死白。

　　萬綜光像是為了更刺激她，冷冷哼聲道：「老周的女兒年輕漂亮又聰明，我正屬意她來當我的孫媳婦兒！」

　　周佳思……周佳思配萬羅勒……對啊，兩人一樣的身材修長，站在一起多登對，她怎麼從來沒想過……現在想還不遲，他們很相配，很登對，很適合。歐陽林勤嘴角彎彎笑著接受。

　　「哼！我曾孫呢？你把他藏到哪裡去了！」萬綜光終於忍不住，吼出心裡最深的渴望。

　　「在……遊戲間。」歐陽林勤像個遊魂，感覺自己已經沒了氣息，如行屍走肉，走往遊戲間。

　　萬綜光已經迫不及待，在房門口就越過她，衝進房裡——

　　一個小男孩光著屁股坐在地上，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咧嘴笑了。

　　萬綜光錯愕地瞪大眼睛，難以相信自己兩眼所見——

　　他、他萬家的燈，他萬家未來的繼承人，竟然兩手沾滿金黃色屎便往嘴裡塞……用、用滿嘴黃金的嘴巴對他笑！

　　萬綜光駭掉了下巴，臉色鐵青……

　　「歐、歐陽林勤——」到底是怎麼照顧他的曾孫！萬綜光已經氣得吼不出聲音來了。

　　歐陽林勤這時候才回過神來，張著嘴巴瞪著兒子——

　　托她兒子的福，她暫時忘掉了即將分別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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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兒子洗乾淨，變回了香噴噴的小香，交給他的曾爺爺抱……

　　小香不怕生，很好動，喜歡踩著人大腿，捏人雙頰，拇指插人鼻孔……歐陽林勤低下頭，不忍心再看下去，甚至很想有個洞好讓她鑽進去。

　　萬綜光任他的曾孫蹂躪，兩隻皺巴巴的手依然緊緊抱著孩子，一雙眼睛燦亮無比，緊盯著他萬家的燈火瞧。

　　「老爺……我可以有個要求嗎？」在她離開前，希望他能答應。

　　萬綜光掃她一眼，看在曾孫的份上，他放緩語氣，說道：「你想跟羅勒見最後一面，我不會反對。」

　　「不是……」她搖頭，低垂的容顏有渴望，也膽怯。她緩緩抬頭望著他，「我想看看奶奶，只要讓我遠遠看看她就好。」

　　萬綜光似乎沒想到她會提出這種要求，愣了一下才皺起眉頭。

　　「我、我發誓，我絕對不會讓奶奶發現我，我絕對不會驚擾到奶奶的！請您讓我看看她……拜託您，老爺。」她兩手緊握，低垂著頭懇求。

　　「……你放棄跟羅勒道別的機會？」

　　再見面，她怕自己走不開。她眼裡有淚，卻是一張笑臉，搖搖頭，「我見了奶奶就走。」

　　萬綜光掃她一眼，目光落在曾孫的笑臉上，緩緩點了頭。

　　歐陽林勤立刻就笑了，「謝謝老爺！」

　　萬綜光睨視她，忽然瞇起了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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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部的太陽溫暖許多。

　　眼望著一片綠油油的草皮，遠處柵欄圍起牛、羊，附近有小木屋，大樹，工人。

　　原來老爺在這裡蓋起農場來了。

　　不久，兩旁高聳樹木，一進去，廣大庭院，白色木屋別墅。

　　一個陌生的管家打開車門。

　　「老爺。」

　　「老婆子呢？」

　　「夫人在後院。」

　　一顆心怦怦怦，差點跳了出來！她終於要見到奶奶了！終於……以為這輩子無法再看見……終於能再見奶奶了！

　　「跟我來。」萬綜光遣走了管家，走在前頭，帶著她往後院去。「記住，你只能遠遠看她，不許你靠近她。」

　　「是，我一定遵守！謝謝……謝謝老爺！」還未見到面，她淚水都快決堤了。

　　走到後院，這裡就像一座小公園，幾棵大樹乘涼，天然的木桌、木椅子，一個米白的背影坐在椅子上，似在看書……

　　歐陽林勤掩住嘴巴，把自己藏到樹木後。

　　「老婆子，我回來了。」萬綜光走上前喊了一聲。

　　「你回來啦。」老夫人轉了過來，笑著起身。

　　一頭金絲色白髮有了年齡，臉上依然是那抹和善高雅的笑容，臉龐瘦了許多，身子也單薄了……滿眶熱淚模糊了視線，她拚命抹去，訝異地瞪著奶奶的行動——

　　她拄著枴杖，緩緩步行，一隻腳看得出來行動不便！

　　老天……萬羅勒、萬薄荷——沒有人告訴她，奶奶已經行動不便！

　　沒有人告訴她……因為是她害的嗎？所以沒有人告訴她……她害得奶奶行動不便！

　　「嗚……」一聲哽咽差點哭出來！

　　「老伴，有聽到聲音嗎？」老夫人往她這兒望過來。

　　她趕緊閃到大樹後，緊緊咬著唇，喉嚨滾燙著熱辣和疼痛……對不起……對不起……聲聲默念，穿過燒灼的喉嚨。

　　「風聲吧。」

　　「哦……真奇怪，我最近老想起一張笑臉來，不知道是誰的，最近經常在我眼前晃，輪廓很模糊，但似乎是個女孩子……感覺很熟悉……」

　　奶奶……奶奶……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