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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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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織朱】缺氧時代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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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章 百害100

  肖四方只來得及想原來剛才的清醒是迴光返照,眼前的黑點就連成了一片黑幕,完全遮住了她的視線。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下柔軟堅實,而上方則是花紋熟悉的天花板。

  是異殺會壟斷住宿的小房間!

  她心裡一動,人就坐了起來。

  床鋪發出的輕微聲響驚醒了靠坐在牆邊的琳瑯,後者下意識往前一傾,牽扯到大腿的傷口,疼得她眼淚差點掉下來。

  「醒了?還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肖四方摸摸自己的胸口,又動了動手和腳,茫然地搖搖頭。

  「奇怪,沒有受過傷的感覺。」

  琳瑯鬆了口氣。

  肖四方低頭看了下時間,被上面的數字驚到了,拍拍身份環驚疑不定地看向琳瑯,「怎麼才過了九個小時不到,按理,我好成這樣起碼得一整天吧,我的身份環壞了嗎?」

  琳瑯眼神閃了閃,按住她的手道:「沒壞,另有緣由的,你先喝一杯水,我再跟你說……」

  捧住水杯,肖四方乖乖地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緊張困惑的情緒慢慢平靜了下來,腦子也完全清醒過來,她的目光落在琳瑯身上纏著的繃帶上,問:「你一直守著我嗎?怎麼不先處理一下你自己的傷口。」

  琳瑯挪了挪自己的腿,扯扯嘴角搖頭,「我已經處理過了,反正接下來也沒事,就決定採用藥物自然癒合了,比較不傷身體。羅拉和戚風也這麼決定了,但羅拉的傷勢比較重只能先待在救援艙裡,戚風在那裡陪她,只有喬休爾反正也要做修復,所以……他現在已經被我們趕去他預約好的修復院報到了。」

  「那就好。」肖四方鬆了口氣,轉念想到岑薄,又問:「我那個長輩呢,他也在這裡休息嗎?」

  「他……」琳瑯支吾起來,讓她再喝一口水,才壓低聲音道:「他真的是那個人!」

  肖四方下意識問:「哪個?」

  琳瑯急道:「還能是哪個?就是岑薄啊,要不是他直接出手,你以為你能這麼快活蹦亂跳?天吶,原來傳聞是真的,他除了在人工修復領域是個里程碑,他本人也是行走的修復儀!這個震驚得我都不震驚堂堂聖父大人會和你有這麼密切的聯繫了!」

  身份曝光了?!行走的修復儀?!多虧他救了自己?!

  肖四方也不知道自己應該先震驚哪個,一時間嘴巴張開又閉上,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才好。

  琳瑯理解地看著她,「沒事,不用忍,我消化到現在都沒能完全消化,這真的太讓人吃驚了。更讓人沒想到的是,他和我們之前認知中的都不一樣,要不是他最後救了你,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個機器人,程序啟動的時候扶助萬民,關閉的時候就冷冷冰冰。唉你說他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的話像是一道閃電,和雷聲一起哢嚓地在肖四方腦海中劈過。

  很多零散的東西被這強烈的放電反應融合在一起,還原出部分事實原貌。

  當日在皇宮,他說他在場是為了給老皇帝治病,明明父母俱全卻如此生疏,他近半年來不斷虛弱……

  肖四方一下就從床上爬起來了,焦急問道:「那他現在人呢?」

  琳瑯還以為她著急見見聖父大人的真面貌,笑著勸她:「你先別激動,之前不知道身份也就算了,知道了還是要注意一下的,總不能太諂媚……」

  「不是,哎呀,我有別的事!」

  「嗯,什麼事?」

  肖四方心說我怕他直接涼透了,嘴上隨便找了藉口:「救命之恩必須當面跪謝,他是不是還在這裡,隔壁嗎?」

  琳瑯覺得她奇奇怪怪的另有隱情,見她這麼著急也不在攔著,說:「出房門左邊那間,不過我不確定他現在還……唉你穿鞋啊!」

  抓起面具直接蹦出去的肖四方敲打房門,砰砰砰捶得隔壁都出來張望了一眼。

  剛洗完澡的女人包著頭髮倚在門邊,無奈地看了跟要破門似的敲門的肖四方一眼。

  「妞兒,抓姦呢?這麼厚的門你都能砸這麼響,響到我都以為是有人在敲我的門了。」

  肖四方沒心情跟她閒聊,單手用面具擋住臉,嘴裡態度良好地道歉,另一隻手繼續狂敲。

  咬牙切齒的猙獰神色看得女人背後一寒,心想著怕不是尋仇,趕緊關上門回去了。

  肖四方堅持不懈地敲了五分鐘,敲得拖著腿走出來的琳瑯都勸她別敲了的時候,門終於開了一道小縫。

  她成功擠了進去。

  房間裡一片漆黑,肖四方撲進去之後就摸到了一具冷冰冰的身體,上方響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和煦。

  「四方,你敲得我頭都疼了。」

  肖四方沒有接話,放在他身上的手也沒有動,彷彿自己暫停了自己的時間,一動不動。

  在黑暗中也如白晝能看清一切的眼睛微微垂下,落在非要進來但進來後又一語不發的人身上。

  嘴唇微癟,一張臉繃直得厲害。

  她在醞釀著一些什麼。

  良久,肖四方吐出一口氣,用一種很是輕快但以後超乎成熟的語調說道:「還好,只要人還活著,就總會有辦法的。」

  說完,她鼓起勇氣,移動放在他肩膀上的那隻手。

  一路感受著在布料掩蓋下依然詭異異常的凸起,最後在岑薄的配合下,握住了他的手。

  如果那還可以稱之為手的話。

  黑暗中肖四方什麼也看不見,她只是憑著感覺,從疙瘩細密的手背摸到長而堅硬的指甲,那只在她夢裡出現過,令她驚懼到直接醒來的手的樣子就自然而然地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或許因為現在是在現實裡,又或許因為這長在岑薄的身上,她倒是不覺得害怕了。

  不,也不是說不害怕,只是不是對這種異形人化本身的害怕。

  「你全身都變成這樣了嗎?」

  彼此心照不宣的那層窗戶紙終於捅破,握著的那隻手被抽走,然後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

  「你上課沒有好好聽嗎,異形人的聲帶是不能使用的,我還可以跟你說話,所以還只到肩膀。」

  「哦,我忘了。」肖四方乾巴巴的,忍著悲傷保證道:「你不要擔心,我會對你負責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一定會……」

  悅耳的笑聲從前方的胸腔共振到聲帶發出,打斷了她發自內心的表白。

  岑薄摸摸她的腦袋,忍俊不禁:「會好的,只要我沒有失去神志,就都能恢復過來,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肖四方愣了:「是、是嗎?」

  「嗯。」岑薄引著她往裡走,帶她坐到唯一的那個小凳子上,「會變成這樣不是你的原因,而是基因實驗的後遺症。」

  盡管什麼都看不見,肖四方還是端正地坐好了,面朝著聲音的方向。

  「後遺症?」

  「要解釋這個,就得從頭說起。基因實驗的本質是提取異形體內的惡性基因,植入到正常的人體細胞中,誘使其產生分化,獲得與完全異化體性質相同的細胞。但在惡性基因植入後,免疫功能完好的被植入者身體一直處於排異狀態,本身的細胞和植入基因後的細胞分子相互吞噬對抗,不斷爭奪主權。完全異化體的細胞吞噬力自然比不完全異化體的強大一些,所以一般一年左右,實驗體就會進入異化期,異化程度越高的實驗體,異化期的時間就越長。」

  「那你現在其實是因為救了我,而提前進入這個異化期了嗎?」

  岑薄在床上坐下,點頭道:「對,剛進入異化期的時候,異化情況視身體的狀況可控,兩個月內都算初期,等到第三個月進入中期,異化就不可控了,擁有惡性基因的細胞吞噬速度加快,短短一個月就會進入到後期的爆發狀態,這時候如果不進行反向壓制,人就會被惡性細胞徹底吞噬,然後死亡。」

  肖四方疑惑:「不是變成異形人嗎?哦不,先說怎麼才能反向壓制吧!」

  「這個就很專業了,詳細展開幾個小時都說不完,你就簡單理解成有一種可以促進原生細胞分裂,而壓制惡性細胞再生的技術,讓原生細胞拖回主權。」

  「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理論上確實是會變成異形人,但實驗事實證明目前所有的實驗體都撐不到完全變成異形的那一瞬間。異化率和惡性細胞的覆蓋率不是一個概念,擁有惡性基因的細胞也不等同於完全異化體的細胞,所有實驗體都可以被惡性細胞百分百覆蓋,但異化率則視個人的排異能力而定,強行提升異化率極易導致實驗體死亡。」

  「當惡性細胞覆蓋全身的時候,沒有弱勢的本身細胞讓它們吞噬,這時候它們會自己互相開始吞噬和分裂,帶動異化率強行上升,人體承受不住,就會死亡。」

  他越說肖四方越糊塗,消化了很久才問出新的問題:「你之前跟我說的差百分之一,應該是指你的異化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了吧,那你是不是很有可能直接突破這最後的百分之一,變成真正的異形人。」

  岑薄笑了,道:「這個問題只有等真正發生了,才能得到正確答案。」

  「不對啊。」肖四方又想了想,「異形人都擁有極其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但沒聽說它們還能相互修復啊,你怎麼多了一個功能?」

  此刻的岑薄知無不言,輕描淡寫:「因為我不止經過基因實驗,還接受了災變物質的改造。」

  肖四方驚得站了起來:「災變物質?!瘋了吧!」

  岑薄笑出聲來,讓她坐下:「不要著急,因為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實驗體都被災變物質直接異化成了異形人或者直接死亡,所以這個改造計劃已經不得不停止了,至少在第二個異化率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實驗體出現之前,都不會重新啟動。」

  「……瘋子。」肖四方喃喃,她真的不敢置信這個世界居然是由這麼瘋狂的人統治的,「為什麼都這樣了,還沒有人去推翻他呢?」

  岑薄無奈:「因為建立新秩序仰賴的就是這個瘋子,因為他在當時能限制他的人發現之前就積累起了強大的兵力……小朋友,你沒發現只有主星是一體的嗎,他們可沒有內外城,無比團結。」

  肖四方感覺自己被嘲笑了,不是特別理直氣壯地反駁:「我已經赤手空拳發現很多了好嘛,這個我只是一時沒想到!」

  岑薄搖搖頭,不跟她計較,繼續道:「要推翻樹大根深的皇室,可不是那麼簡單的。為了後方的人們,前線的兵力都不能動,剩下的全是殘兵敗將聯合起來尚且不能跟主星的人抗衡,更別說每顆星球早就被分化到幾乎不能合作了。想要完成你的雄心壯志,你就必須做到兩點,一是打破主星內部團結,二是團結其餘九十八顆廢墟星。」

  肖四方不說話了。

  沉默以她為中心,在小小的房間裡鋪開,越墊越厚。

  正在岑薄以為她要知難而退的時候,她有主意了。

  「我有辦法,就利用這個基因實驗啊,主星的人肯定不是全都知道這個實驗的吧?只要皇室這種不人道的行為爆出去,那麼它們內部自然瓦解,外部也自然聯合了呀!」

  她的毅力打消了岑薄取笑她幼稚的念頭,只是輕嘆了一口氣問她:「你有證據嗎?」

  肖四方身體一傾,精準地摸到他的大腿拍了拍,「你!」

  岑薄呵呵,笑道:「謝謝你,幫皇室找好了背鍋人選。」

  「……」

  「就算他們覺得我不夠份量,你知道皇帝有多少個子孫嗎?一口氣拉出五六個給出交代還能有一個大義滅親的美名。」

  「……」

  「怎麼樣,你還有新的想法嗎?」

  肖四方當真思索了起來,半晌後新主意誕生。

  「他們選實驗體有什麼標準沒有?我臥底進去然後全網直播曝光他們怎麼……」

  不等她說完,岑薄已經笑得停不下來了。

  肖四方只好沮喪地打消了這個確實不太實際的念頭,懨懨道:「那還能怎麼辦呀,文不行武不行,就這樣結束我壯志未酬的一生嘛。」

  岑薄笑停了,問:「你為什麼非要改變世界?拿了身份環帶著你的家人去主星不好嗎,有你外祖父在,你們可以幸福地過完這一生。」

  「這樣我就向惡勢力低頭了呀,這背叛了我的人格。」肖四方斷然拒絕,「不行不行,我不能接受。」

  真是個每每都能讓他耳目一新的存在啊。

  岑薄祝福道:「好吧,那就只能祝你成功了。」

  「是祝我們成功。」肖四方在知道背後的真相後,已經默認他屬於自己的陣營了,極力煽動他的情緒,「推翻他們,就當為你自己報仇呀!」

  岑薄眨眨眼,「我對現狀並沒有什麼不滿意的。」

  肖四方驚呆了,她又站了起來。

  「你怎麼會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你想想你被迫做了多少不願意做的事情,好好的身體被弄成這個樣子,兩種細胞爭地盤的時候應該很痛苦吧?不然你也不會越來越虛弱!」

  她激動地在黑暗中走來走去,踱到第五圈的時候,終於想到了一個更好的理由。

  肖四方摸到凳子重新坐下來,端正好坐姿,清了清嗓子。

  「咳,你不覺得讓皇室那些人一無所有,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嗎?加入我的陣營,帶你體驗……」

  岑薄打斷她,用不帶任何歧視與嘲諷,彷彿只是單純疑問的語氣道:「請問你的陣營現在是有多少人了呢?」

  肖四方猛然被命運與現實無情扼住了喉嚨,借著黑暗掩住了憋得通紅的臉。

  「革命的號角已經吹響,剩下的都……指日可待。」

  思想家的言論聽得岑薄又笑起來,黑暗中他清晰地看見肖四方緊緊抓在褲子上的手,和踩在地面上不斷蜷起的腳趾。

  好笑是好笑,但真心也是真心的。

  「看在你這麼有信心的份上,那我就勉強加入你的陣營吧。」

  越說越失落的肖四方眼睛一亮,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歪打正著對上他的臉。

  最開始為了各自目標奮鬥的那種「戰友」關系,現在居然變成了真的戰友!

  夢想旅途上一直單打獨鬥的她眼眶一熱,心中驀然生出無限的底氣。

  「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功的。」

  岑薄相當捧場,道:「嗯,祝……我們成功。」

  這個我們很顯然又取悅了肖四方,讓她自己在那兒揣著小心臟激動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平靜下來。

  今天接收的信息量著實大了一些,她得好好消化消化,另外有一件事,趁著今天能問也得問掉。

  「所以你到廢墟星上來,到底是想做什麼?當初哈里森皇子被打那事兒,背後還有別的緣由是不是?」

  小姑娘的敏銳簡直到了令岑薄都有些毛骨悚然的地步,不過既然已經選擇坦誠,就不妨坦誠到底了。

  他坦率地承認:「是,但我今天說得有點累了,所以這個問題等你回學院後,自己找相關老師主動瞭解一下災變物質的分類,你就能夠得到答案。」

  「好。」肖四方趕緊站起來,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現在很疼啊?那天晚上我見到利茲,她戴著手套人走起路來都搖搖欲墜的,應該是很疼的。」

  何止是疼,還有濃重的窒息感和靈魂都在被剝離的撕扯感。

  這種痛苦比起過氧反應帶來的疼痛還要強烈上十倍,並且沒有止痛劑可用。

  岑薄沒有把真實的感受說出來,也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招了招手,說:「四方,過來一些。」

  肖四方聞言不疑有他,摸著床沿就靠了過去。

  長而鋒利的指甲向外張開,粗糲的掌心貼住她的後背往前一推,身體前傾的女孩就落在了床上人的懷裡。

  忽然一個大馬趴就趴人家身上了,肖四方莫名也緊張,想起了羅拉說的「孤男寡女」。

  於是說話結巴了起來:「怎、怎麼了?」

  岑薄把下巴靠在她的頭頂,雙臂輕輕收緊,道:「你好臭啊四方。」

  肖四方:「……」

  沒有一個人願意聽到這種評價,哪怕她真的因為一場大戰之後沒有洗澡臭味在身上發酵成功了,也不想聽到這種話。

  她飽含著報復性的惡意還擊:「這是明明是奮鬥者的芬芳,等閒人都不配擁有。」

  岑薄被她逗得笑出聲來,將人往上拖了拖,整個兒抱在懷裡。

  「嗯,那就讓這奮鬥者的芬芳激勵一下我體內節節退敗的良性細胞,讓它們重整士氣絕地反擊吧。」

  肖四方的臉莫名地又紅了。

  是她敗了。

  可惡。

  等他呼吸變得均勻,沉沉地睡過去,肖四方才小心地摸著床沿退出來,輕輕關上房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等待多時的琳瑯迎了上來。

  「說什麼了這麼久?」她的臉上寫滿了不信任,「都一個小時了,那什麼都能完事兒了!」

  還是個孩子的肖四方疑惑:「什麼那什麼?」

  琳瑯:「……看來是沒什麼了,我有罪,哪怕聖父大人是個兩面派我也不應該把他想的那麼猥瑣!」

  她快速地懺悔完,然後又逮著人追問:「到底什麼情況?」

  「就元氣大傷。」肖四方含糊著帶過去,目光瞥到放在枕頭邊的空間鈕,爬過去拿起來放在唇邊吻了一下。

  媽媽,看在我用您的機甲救了四個人的份上,就不要計較我把爸爸準備送給你的珍貴禮物弄壞到無法回收的地步了。

  悄悄話說完,她拿出換洗的衣服,決定去洗掉這奮鬥者的「芬芳」。

  「等等。」琳瑯狐疑地抓住她,「真的就只是元氣大傷?」

  肖四方抓著衣服,想了想補充道:「我們還就雙方犯下的罪行展開了激烈的辯論,最終達成了和解。」

  說完她拍拍琳瑯的手,轉身進了衛生間。

  嘩嘩的水聲響起,琳瑯默默坐在床沿上,面容傷感。

  她好可憐,一萬米厚的聖父濾鏡,都碎光了。

  第二天,肖四方用輪椅推著琳瑯一起去看了戚風和羅拉,向他們道別後和異化已經完全褪去的岑薄一起返回了338,重新開啟平靜的校園生活。

  肖四方惦記著岑薄沒有正面回答的那個問題,在返回校園的第一時間就找到了正好沒課的周明,追問著把教科書上並沒有寫出來的災變物質問了個遍。

  周明對此知道的也不十分清楚,但他畢竟是領域內的學者,一些基本信息還是知道的。

  肖四方在心裡重復著剛知道的三種災變物質的分類,好學求問:「有益類災變物質能把有害類災變影響消除掉嗎?」

  「不清楚,但從現狀出發我們能知道的是,目前並沒有有益類災變物質成功清除有害類災變影響的實例。」周明聳聳肩,「不然生院肯定早就宣佈了這一歷史性的突破,你說呢?」

  也對。

  肖四方懷揣著郁悶的情緒道了謝,悶悶不樂地離開了。

  辦公室裡另一位老師拍拍周明的肩膀,問:「她怎麼又對這個感興趣了?」

  「我哪兒知道,這學生心思重著呢。」周明搖搖頭,「作為老師,能回答的能教的我都教給她,其他的事情也管不了。」

  「那倒也是。」那位老師本也是隨口一問,也就不再追問了。

  傍晚時分。

  肖四方瘋狂突擊了落下的部分知識點,從閱覽室出來的時候,只比她提前一步出來的女孩一邊朝前走一邊瀏覽著某個網站,忽然就驚叫了起來。

  她的聲音過於震驚也過於惶恐,肖四方眉頭一皺,快步上前。

  「怎麼了?」

  女孩哆哆嗦嗦地指著網站上的某個頭條,肖四方把頭湊過去看了一眼。

  ——監察局被曝私下進行基因實驗,局長林遇已被停職調查。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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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7: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一章 破滅101

  皇室倒打一耙這種事是肖四方年輕的小腦袋所預料不到的。

  昏暗的角落裡,她一邊給岑薄搓著冰涼的雙手一邊氣憤地咒罵皇室不要臉。

  「強行甩鍋也就算了,這麼多子子孫孫不用為什麼要甩給監察局?!這可怎麼辦啊……」

  岑薄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網頁界面給她看。

  「小孩子操什麼心,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沒有權限看到這種消息的肖四方鬆開手,爭分奪秒翻看起最新報導,兩分鐘後撇嘴:「各種各樣不同的寫法,但結果不都就那一個麼,被停職調查了,萬惡之源就要為所欲為了。」

  「你再看看評論。」

  每一條報導下面都已經刷出了數百萬的評論,肖四方一口氣翻了十幾條報導的熱評。

  污啦呼嘿:基因實驗?!這是什麼滅絕人性的操作?!

  肯:人生第一震驚,希望徹查!

  橋與樹:監察局會做這種事???沒有證據我不信[微笑]

  必有提付:造謠犯法,無良報導死全家

  然姐:有一說一,大可不必把標題直接跟監察局掛鉤,你們還沒有證據

  去去求去去:我看這些報導時間和報導內容都差不多,像是聯動黑,監察局抓違法違紀把某個幕後大佬徹底得罪了吧?

  櫻花江:這些官媒是怎麼回事?你們的視頻裡哪一條說到基因實驗和監察局有直接關係了嗎,我看了十遍都沒找出來,只是現場有一個監察局的小嘍囉吧?

  可擦擦:請不要擅加關鍵詞歪曲重點,在事實沒有查明之前,大家的關注中心應該停留在基因實驗本身上面,謝謝配合

  岑夫人預備:搞事?挑撥?刪除,懂?

  今天努力了嗎:重點在基因實驗基因實驗基因實驗!你們能不能報導一下真正相關的內容,被實驗的受害者怎麼樣了一個字不說,全在逼逼賴賴監察局局長被停職!在明確知道是他幹的之前,我他媽不關心這個!

  磨刀jun:如果真的跟監察局有關系,那這事兒就太可怕了

  ……

  評論大多都在關心基因實驗本身,也有很多人在維護監察局,真正懷疑監察局的還真沒幾個。

  肖四方困惑:「皇室的人沒控評麼,按照目前的輿論,對他們沒什麼好處呀。」

  「黑料不夠,控不住。」岑薄往下繼續拉評論,找到幾條淹沒在大眾態度裡,咒罵監察局的評論給她看,「這種評論不是沒有,但一出現就被刷下去了。」

  「輿論很容易被引導,但那是在矛盾被激化的時候,現在才開始,普通群眾的真實立場還是可以客觀體現的。很顯然,目前是監察局的支持者佔了上風。」

  肖四方很會抓重點,一雙眼睛從屏幕上拉出來,看向岑薄,「目前?你是說皇室還要亂來嗎?」

  岑薄不答反問:「你知道為什麼皇室會冒險把基因實驗抖出來嗎?」

  「不是他們主動出擊嗎?」

  岑薄搖頭,「這個詞不準確,準確來說應該是先發制人,大抵是監察局那邊查到了基因實驗的有關線索,逼得皇室狗急跳牆了。你記得資源戰結束那天,返程回主星遭遇的攻擊嗎?」

  肖四方啊了一聲,想起來了。

  「記得,當時發動攻擊的不是星盜對不對?我就覺得菲碧院長回來的時候神情很奇怪!」

  「對,攻擊飛船的是一個出逃成功的實驗體,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了異化的身體部位。如果我猜的沒錯,那個實驗體是以自我犧牲為代價,來向監察局求救的。」

  「這個時候來求救嗎?我好像聽你說過,早就有實驗體逃出來了。」

  岑薄嘆了口氣:「傻,除非被洗腦成功或者要挾成功的實驗體,一直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實驗基地裡的受害者又怎麼會知道實驗背後的主使者是誰呢?逃出來的實驗體哪敢輕舉妄動,要不是確認了林遇沒問題,他們也不會輕易冒出來。」

  肖四方瞪大了眼睛,「所以你被洗腦或者被要挾成功了嗎?!」

  「我不一樣。」特殊實驗體‧岑薄雲淡風輕,「這兩者我都不在意,是活著還是死了我也不在意,但皇帝要想活命他就離不開我,所以我很容易就交換到了自由權,除了定期要給他做修復,其餘時候我想幹什麼都可以。」

  「所以除了身體上會有定期的痛苦……」肖四方重點歪了一下,「你小時候根本沒有寄人籬下那麼慘?」

  岑薄但笑不語。

  事實上,他的權力僅次於唯一的掌權人。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皇子皇孫都是他的玩具。

  肖四方想到自己曾經對他生出的同情,不死心地做最後的掙扎:「哈里森也沒有欺負你嗎?」

  岑薄:「他是唯一一個上趕著來找不痛快的,在我心情好的時候很願意和他來往。」

  比如說那已經到賬了的二點五億。

  肖四方看著他輕鬆寫意的臉,當場發誓以後再也不隨便同情別人了。

  事情果然沒有那麼容易結束,第二天網絡上就又曝出了新料,三位監察局的高層官員聯名舉報林遇貪污瀆職,並且間接作證林遇不時隱蔽外出的事實。

  網絡上掀起軒然大波,備受贊譽的林遇被落下神壇,遭受無數民眾的謾罵與攻擊。

  賴著盧意看完了最新消息的肖四方坐立不安,這朗朗乾坤的也不能去找唯一的戰友商量,急得無頭蒼蠅似的在寢室裡亂撞。

  沒課的室友們都被她轉悠煩了,直接勒令她要不坐下,要不出去。

  肖四方只好出了寢室,在走廊上繼續轉悠。

  接下來對方一定還會乘勝追擊,捏造更多的不實新聞來對付監察局,讓事情進一步發酵,直到把監察局這個皇室最大的對手徹底釘死在幕後主使這個身份上。

  到了那個時候,就算那些逃出來的實驗體有心想幫監察局洗脫嫌疑,也不能直接跳出來說主謀另有其人,因為這種魯莽的行為太容易被對手反過來利用了。

  只要對方輕描淡寫地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例如「他拿什麼要挾了你們」、「你們昧著良心作證是要遭報應的」等等,隱藏多年沒法自證清白的他們就會在當前輿情的操縱下,從受害者變為幫凶。

  當今時代輿論的影響力十分巨大,曾親身經歷過並且同樣靠輿論扭轉過局面的肖四方知道喪失信譽的嚴重性,又怎麼能不著急呢。

  她努力回想當時徐誠心是怎麼做的,趴在欄桿上苦思冥想十分鐘後,選擇直接求助外援。

  徐誠心在拿到獎勵金後就開始日夜不分瘋狂瀏覽購物網站,被她拉到光明下後還很不適應,足足讓肖四方重復了兩遍,才聽進去了到底是什麼一個情況。

  「你讓我想想。」他拍拍昏昏沉沉的腦袋,強行振作精神,「給我一些時間。」

  肖四方有求於人,當即表示可以,為了不打擾到他,還特意插上耳機坐到另外的長椅上去學習打發時間。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徐誠心才整理完畢,有了大概的頭緒。

  他告訴肖四方:「輿論戰的關鍵在於打破前者發言,推翻支撐前主導者的證據,這次的事情和我們小打小鬧光靠示弱博同情就能扭轉的情況完全不同,監察局這邊必須擁有更強力的證據才能把這個耳光扇回去。」

  「造謠別人做過一件事很容易,但要證明自己沒做過一件事卻很難,現在除非檢察院能夠拿出那三個聯名舉報的官員被指使這麼做的證據,否則一切免談。」

  「一開頭你就幫不上忙,還有繼續分析下去的必要嗎?」

  肖四方聽完後,反而覺得這是個小問題,外祖父要是連這種小場面都應付不了,也當不了監察局的一把手。

  她更擔心的是基因實驗這個鍋能不能甩掉。

  「你再往下說嘛,要是這個問題解決了,怎麼繼續推翻基因實驗跟監察局有關係這個謠言呢?」

  她這麼執著真的讓徐誠心哭笑不得,只好繼續說下去:「假定基因實驗和監察局有關這確實是個謠言,那最好的辦法還是從實驗體入手,沒有比受害者親自澄清更有效的辦法。」

  肖四方:「可是會有人說是買通和威脅呀,也不是太有說服力。」

  徐誠心老神在在地擺了擺手,「首先,受害人的選擇很重要,要找那種只要重見天日就不可能會再被脅迫或買通的形象,至少看起來或者要包裝成這樣,去動搖群眾已經被堅定下來的觀念。」

  「然後,把潑在自己身上的髒水再潑出去,也就是誘導群眾把炮口對準新的加害者,那麼就輪到對方自證了。對方如果自證不了,那直接就贏了,如果對方自證成功,那就繼續提出新的質疑點讓他不斷自證拖延時間,自己這邊實際的證據也要找起來,以便在對方把髒水再次往回潑的時候,讓他潑不過來。」

  肖四方有點明白了,略略不平:「真的是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誰說不是呢?」徐誠心伸了個懶腰,揉揉發腫的眼皮,「還有別的事嗎?沒有的話我要去睡一覺了,我太睏了。」

  肖四方連忙跟他道謝,趕緊放他回去休息了。

  一個特別有說服力的受害人……

  她嘆了口氣,整個人軟在長椅上。

  毫無疑問,岑薄完全可以擔起這個重任,但是直接暴露他的話,就會變成岑薄說過的那種背鍋狀態,還是不能除掉真正的黑手。

  只要重見天日就不可能會再被脅迫或者買通的受害人……

  一個同樣蒼白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了她的腦海裡。

  也不一定要形象上看起來有說服力吧,只要客觀上不存在被買通或者威脅的可能應該也行!

  說幹就幹,肖四方立刻聯繫了盧意,讓她幫忙找個藉口約利茲出來。

  盧意翻了幾個白眼,最終還是幫她約到了人,定在黃昏時分,宿舍樓底下。

  內城經過控溫系統調節,溫度均衡常年保持在二十八攝氏度左右,不冷不暖穿一件剛好穿兩件也不熱。

  宿舍樓口,纖細的女孩裹著一件大外套,微微縮著肩膀,手上戴一雙黑色的皮質手套。

  利茲看到肖四方走來,下意識朝宿舍樓內躲去,被後者一把抓住肩膀。

  「約你的就是我,是在這兒說還是咱們換個沒人的地方由你決定。」

  利茲停住腳步,漂亮的眼睛染上一絲無奈,舉手投降。

  僻靜的角落裡,兩個年輕的女孩面對面站著,氣氛有一些緊張。

  利茲不敢置信地重復她聽到的請求:「我好不容易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你卻要我站出來,自我曝光,從此過上繼續被人分析被人試驗的生活?」

  沒想到她的情緒會這麼激烈,肖四方皺眉道:「你覺得帶著後遺症頂著別人的身份勉強度日也叫正常的生活?」

  利茲冷笑:「這對我來說就是求都求不來的正常生活了,你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不是要強求你去做這件事情,但或許你可以聽聽我的想法。」被諷刺了的肖四方也不生氣,從某一方面來說,她確實站著說話不腰疼。

  利茲的神情依然冷漠,但她沒走,算是默許了肖四方繼續發言。

  「我知道了很多關於你們的事情,其中有一點是你們進入異化期後期必須得到治療才能恢復,所以你肯定和那些還隱蔽著隨時準備找出真兇報仇的同伴有聯系。」

  利茲環在胸前的手放了下來,戒備地豎起了渾身的刺,「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這些?!」

  「你先聽我說完。」肖四方此刻從容了很多,有條不紊地把自己準備了半天的說辭搬出來,「你知不知道,就在不久前,你的其中一位同伴以自殺式的犧牲向監察局局長求助?」

  就在一週前,組織以要展開新行動為由暫時切斷了和她一樣散在外面的成員聯繫,難道所謂的新行動就是指肖四方說的這個?!

  利茲內心震驚無比,只表面艱難地維持住了平靜。

  「……我不知道。」

  「那你現在知道了,你覺得監察局局長忽然被停職調查,和你們的求助有沒有關係?一定是監察局查到了什麼,所以被真正的幕後黑手先下手為強了!你真的想要眼睜睜看著你們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就被凶手這樣輕易地解決了?」

  利茲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站出來就代表著失去了自由,你會被監管起來,但奪回了主權的監察局會不感激你,不保你平安嗎?有得必有失,往好處想,被監管後,你或許可以活得更自在呢?」

  肖四方期盼地看著她:「你覺得可以考慮嗎?」

  利茲靜靜地站了很久,才道:「為什麼找我,隨便誰都可以吧?」

  「不是誰都可以,但應該也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肖四方實話實話,「在我這裡你是最好的人選,你努力地學習,交了很親密的朋友,和每個人關系都很不錯,很普通也很低調地生活在這裡,一切都很舒心,這樣的你願意暴露身份站出來作證,應該會很有說服力。」

  「好,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利茲直視肖四方的眼睛,「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要你費盡心思摻和進來?」

  肖四方毫不迴避,綿軟的聲音充滿力量。

  「這是我夢想之旅的重要一環,不符合期待的結果將直接影響我的目標,所以只要風險還未消除,我就不能坐以待斃。」

  無論用不用得上,她都要有備無患。

  利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能跟那個人攪和在一起了。」

  什麼意思?

  肖四方沒太聽懂,還沒來得及問,利茲就已經轉身離開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年中自由期即將到來,這種可以載入史冊的大新聞攪得本應緊鑼密鼓籌備期末考的學生們都無法專心考試,都在考場外等著了,一邊背知識點一邊還要抽空刷下有沒有最新消息。

  已經被通知要在自由期留校到補完所缺學業才能回家的肖四方等人聚在一個空著的教室裡補習,戰鬥系的老師在過來看了幾次之後,就非常放心地給他們安排了一幫一的組合,肖四方帶盧意,盛夏帶黃單,徹底撒手不管了。

  學習不太好都是有理由的,比如盧意是腦子不太會轉彎,而黃單則是坐不住集中不了注意力。

  本來就黃單一個人屁股不安分也沒什麼,但盛夏沒想到肖四方居然時不時會附和他一下,助長他的走神氣焰。

  忍了一天之後,第二天他忍不了了。

  「四方,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跟他討論完了,你自己下一秒就能進入學習狀態,他得至少半小時才能重新看得進去書,配合一下好嗎?」

  肖四方:「……好。」

  可當黃單再次開口說起「基因實驗背鍋案」最新消息時,她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

  不過因為這次的最新消息確實太過勁爆,盛夏和盧意也都放下學習刷起了網頁。

  網站頭條的顏色變成了刺目的紅。

  ——網友實名爆料暗訪官名額可直接斥巨資購買

  點進詞條後下方消息鋪天蓋地,絕大多數人都表達了震驚與惶恐。

  有人說:眾所周知暗訪官可隨意通行於各個星球而不受任何檢查,並且擁有最高的調查權,這麼重要的職位居然公然售賣,若被有心人利用,居民的隱私包括人身安全如何保障?

  異形去死吧:監察局林遇去死去死去死!!!

  寒心寶貝:太特麼有毒了,這就是一直被我們信賴仰仗的監察局?

  潮水:頂風冒險大肆斂財只為家纏萬貫我是不信的……

  仙女變變變:貪來的錢不會都投到基因實驗裡了吧?細思極恐!!!

  偶爾有人提出質疑,卻都被各種謾罵與唾棄壓了下去。

  昨天還堅定支持林遇是被污衊了的黃單也動搖了,吞吞口水道:「這局面越來越不利了啊,證據越來越多,不會是真的吧……」

  盛夏也不太確定地參與進來:「雖然林遇本人看起來不像這種人,但俗話說人不可貌相,可能真有隱情?」

  肖四方憋紅了臉,想拍桌說一聲胡說八道,平時最暴躁此刻卻很平靜的盧意淡淡來了一句:「和你們正相反,我現在反而越發堅定這是誣陷了。」

  堵在胸口的氣瞬間煙消雲散,肖四方向她投去期待的目光。

  見識過大風大浪的盧意沒有讓她失望,用一種極為嫌棄的口吻說道:「你們自己好好理理這幾天爆出來的新聞,全是誰誰爆料,唯一的進展就是第一條新聞出來的停職調查,真正有話語權的機構有發聲過嗎?」

  「都有監察局內部官員的聯名書出現了,大家還在留餘地不敢下場,就證明現在沒有任何確鑿的證據,那封聯名書也不足以成為證據。」

  「雷聲大雨點小,你們還是再等等看吧。」

  肖四方徹底的心平氣和了。

  盧意說得對,憑空捏造的東西可以引導輿論,但沒法立即改變事實。

  這事兒鬧得越大,找到證據後翻盤就翻得越乾淨。

  她安靜下來,專心地回到學習上來,任憑網上如何腥風血雨又有多少新料,校園論壇如何擠滿各路分析貼,都不聞不問,紮紮實實學了幾天,終於迎來了第一個反轉點。

  ——經查證聯名官員存在特大貪污問題,暗訪官名額售賣一事與此三人聯繫密切

  網友們集體把問號打在了屏幕上。

  阿雲媳婦:所以我前幾天吃了個爛瓜,罵了個寂寞???

  翻身233:服了,所以到底哪一次的爆料是真的?我已經弄不明白到底是林遇從頭到腳都在被冤枉,還是他真的是幕後主使,現在的「查證」不過是他在鏟除異己?

  一臉卡哇伊:不敢隨便站隊了,等一個調查結果

  肖四方膝蓋上放著光屏和她的劍型電子筆,一手托著岑薄的手,用他的賬號越看越開心。

  從頭翻到尾發現質疑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心滿意足地吐出一口氣。

  「這事兒也沒有那麼嚴重嘛,果然假的真不了……」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岑薄微微挑起的眉頭上,疑惑:「有什麼問題嗎?」

  岑薄懶洋洋地翹了個腿,反問:「你不會真以為皇室是想把這個帽子扣在監察局的頭上吧?」

  「不是嗎?」

  岑薄搖搖頭,輕輕一嘆:「天真,他們這是要『清理門戶』,那些皇子皇孫墊背,就要上場了。」

  肖四方:「????!」

  岑薄笑著伸出手玩弄她神情豐富的臉,把白皙的皮膚揉紅,道:「政治上的鬥爭哪會這麼簡單,你還嫩著呢。」

  主星。

  秘書官雙腿顫抖如篩糠,幾乎站立不住要跪倒下來,主位上總是歪斜著身體的老者卻坐直了身體,容光煥發。

  他的聲音平穩有力,清清楚楚地落在下方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放了林遇,再把聲明發出去,明天的記者會我要親自出席。」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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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7:1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二章 破滅102

  網友們萬萬沒想到,他們居然能有活著看到皇室注冊官方賬號,並且使用這個賬號直接發布聲明的一天。

  這個聲明洋洋灑灑寫滿一整張紙,經課代表概括意思如下:

  對監察局局長做出停職調查的決定是為了證明監察局的清白,皇室永遠信賴監察局,願意和廣大民眾一起接受監察局的監督,並且希望廣大民眾也能夠更加相信監察局。

  網民們一看,這是皇室公然在為監察局站台啊,那還有什麼可懷疑的,肯定是居心叵測之人刻意陷害監察局!

  於是網上的評論就又翻滾起咕嘟泡了。

  小小菠蘿酥:監察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祈禱]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流淚]

  雪夜星光:今天我們都欠監察局一個道歉[跪下]

  你還安然無恙嗎:所以監察局真的有人濫用職權販賣暗訪官名額嗎?

  糊塗蛋:某個熱評請注意,水至清則無魚,沒有任何一個機構可以保證每一個成員都是絕對的好人,只要及時地發現並且處理掉這些害群之馬,就依然值得信賴

  凡凡很妖嬈:那基因實驗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啊?

  新人類帝國皇室回復凡凡很妖嬈:監察局已查到部分線索,我們將全力配合監察局的行動,早日找出真兇!

  沒了沒了自己:支持監察局,支持皇室,希望盡快破案!

  哇哢哢:期待強強聯手,真相指日可待!

  麻啾:天啊,我好像發現了什麼,監察局之所以被潑髒水是因為他們掌握了線索被先下手為強了嗎?!

  此類評論不知凡幾,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監察局和皇室統一戰線,聯手破案了。

  這個風向差點把肖四方看吐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岑薄笑得日月黯然,道:「大義滅親需要名正言順,否則不就誰都能看出來這裡頭有貓膩了麼,皇室應該還會有一個加強行為,你還可以再期待一下。」

  肖四方:「……」不,她一點都不期待。

  憤然起身,最近幹啥啥不順的女孩來回踱步,努力冷靜大腦好讓自己跟上節拍。

  皇室之前的潑髒水行為不是真的想挑戰高難度,把髒水潑到和己方對立的監察局身上,而只是想把水攪渾,拖監察局下水,再極其自然地和監察局統一戰線,塑造一個被矇蔽者的形象。

  再利用監察局這樣肅穆關要的機構也會出害群之馬這個已經被廣大民眾接受了先例,推出已經決定好的背鍋俠,成功「去黑留白」!

  好縝密的計策!

  想明白後的肖四方越發心焦了,若這次真的讓皇室成功洗白,那就真的沒有可以直接讓皇室斃命的把柄了。

  「怎麼辦,難道就真的這樣讓他逃過去了嗎?」

  岑薄安慰她:「你的外祖父現在應該也在思索這個問題,他恐怕寧願這個罪名還安在監察局頭上,也不想落到這個局面,放過真正的主謀。」

  肖四方無精打采,一屁股坐下來。

  「得想辦法阻止皇帝的計劃實施才行,可有什麼辦法呢?」

  她為此深深地苦惱起來。

  岑薄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笑起來,明明是個渺小到極點的存在,卻總是憂國憂民還真的為此竭盡全力,太可愛了。

  可愛到他都不想太為難她。

  於是本打算只喊喊口號就當加入她那個陣營的岑薄告訴了她一個辦法。

  「其實也不必去阻止皇室的這個計劃,造反是不需要形成一個完整的證據鏈的。」

  肖四方有一點點懵:「我聽不太懂。」

  岑薄在這方面向來很有耐心,解釋道:「意思就是,只要能夠推翻皇室的實權者們統一戰線決定推翻皇室,那麼勢必與皇室發生直接衝突,站在兩個對立面,到了這個地步就不用考慮證據是不是齊全了,只要民眾都認為皇室該死,推翻者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解決皇室。」

  「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製造『證據』來打贏這場輿論戰?」

  岑薄搖搖頭,一臉高深莫測。

  「不用製造證據落人口實,而是可以使用不完整的證據來服眾,比如在皇帝『痛心疾首』地完成自我切割,民眾一片心疼好評的時候,再來一個爆料,用我們的不完整證據來指證這種痛心疾首是一種虛情假意的表現,重新喚起民眾質疑,發現他的自相矛盾。」

  肖四方有點明白了,這就跟徐誠心說的相互潑髒水是一個道理,潑到哪一方無法自證了,哪一方就贏了。

  「可是,哪個證據能去指證他這個痛心疾首都是假的呢?」

  肖四方想不到。

  岑薄拉起她的手,扒拉直她的食指,指向自己。

  「我。」

  美名遍佈星際,廣受愛戴,又是皇帝身邊的親信,這舉報力度在皇室聲譽已經瓦解,很難把髒水潑給他的情況下,可以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肖四方大力合掌,連連點頭:「對哦!」

  岑薄微微一笑,又道:「不止如此,你還可以帶著我選擇一下新掌權人,跟他們談一些條件,以此完成你的夢想。」

  「對哦!」

  肖四方笑得眼睛都要找不著了,她坎坷的人生路上忽然就出現了一條康莊大道,一切彷彿都唾手可得。

  正在她喜滋滋沉浸在新的希望中時,岑薄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但是,你得先答應我的條件。」

  這時候什麼不能答應?

  肖四方大方地一擺手,「你盡管說。」

  岑薄笑眯眯地看著她,說:「在我死之前,你都得和我綁定,我到哪兒,你就得到哪兒。」

  這是什麼不值一提的小事?

  滿腦子只有康莊大道的肖四方爽快答應:「沒問題!」

  反正完成心願之後她也沒有別的事情,無所謂啦。

  毫無知覺就把自己給賣了的小小少年又幫他搓了搓手,揉肩按腿做了些自以為可以讓他舒服點的無用功,在逐漸加深的夜色裡催他回去休息,自己卻又背了兩個小時書,才精神奕奕卡著門禁回了宿舍。

  第二天下午,皇室召開的記者會全網直播,引來上億居民同時在線觀看。

  教室裡,黃單把直播頁面投屏到上課用的超大伸展屏上,興奮難耐。

  「聽說皇帝陛下這次會親自出席,他老人家很久很久沒出現過了,我都沒見過他長什麼樣子!四方,你上次見過,是什麼樣的啊?」

  肖四方主觀影響客觀,控制了很久才勉強正直地回答:「沒太看清,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老爺子,氣勢比較強大。」

  盧意翻了個白眼,說:「有什麼好問的,人馬上就出來了。」

  短短的片頭一閃而過,視頻的焦點從一隻小小的話筒開始不斷往後撤,直至將最中心的那一位完完整整地顯露出來。

  鏡頭定格,中心位的老者就慢慢地站了起來,面朝前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黃單下意識扭了一下身體,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窘得他連聲嘀咕:「要折壽了要折壽……」

  盛夏看著人就要發言了,趕緊把黃單拉起來順便要他閉嘴:「別說話,先聽。」

  鏡頭前的老人衣著華麗,舉手投足無一不顯高高在上的貴氣,唯獨那雙眼睛飽經滄桑,臉上也刻著深深的疲憊。

  一種顯而易見的憔悴侵蝕著他,讓屏幕外的看客們為之心揪。

  「首先,我必須要向帝國的每一位居民致歉。對不起,由於我們的疏忽,而讓你們受到了如此的驚嚇與苦難。」

  肖四方難以按捺地哼了一聲,被其餘三人用眼神惡狠狠制止。

  「其次,我必須向監察局表示歉意。對不起,不得不讓你們蒙受了數日的不白之冤。」

  「最後,我必須再向我們的每一位居民做第二次道歉,因為根據監察局的調查,和他們目前掌握的線索,這個慘無人道的基因實驗,或許與我們皇室的某位成員有關!」

  黃單第二次從椅子上摔了下去,只不過這次盛夏沒有心思去拉他起來了,因為他的腦子也一片空白,完全被震驚住了。

  「是我的疏忽!早些年我處理完政務還有些精力可以肅正皇室內部風氣,可近年來身體越發不好,每日處理政務都要用上所有的氣力,對於皇室子弟的管教出了紕漏,以至於他們當中有人忘乎所以,犯下彌天大錯!」

  「我在此鄭重承諾,凡是掌握了我皇室子弟違法違紀行為的民眾,都可以匿名舉報到我們新開的這個賬戶上,或者直接舉報到監察局,只要證據確鑿,我們絕不姑息!」

  「這次的基因實驗案也是如此,只要監察局查定,我一定……」他摀住胸口,身體晃動了一下,制止了旁人慌忙上前攙扶的舉動,獨自一人撐著桌面,痛心而又艱難地看向鏡頭,「公平、公正、公開地處決涉事人員,絕不包庇!」

  「此案過後,我會盡快挑選出優秀的繼承人禪位,讓精力更為充沛的人代替我繼續帶領大家走向更好的明天,而我也將完全抽出空來,好好清理門戶。」

  他最後又鞠了一躬,抬起的雙眼裡閃過明亮的淚花。

  「歡迎監督,感謝各位。」

  說完他終於在他人的攙扶下沉重地離場了,留下一地唏噓。

  發布會結束,肖四方待著的小小教室裡也發出了高高低低的嘆息聲。

  黃單:「誰能想到事情的走向居然牽扯到了皇室呢?」

  盧意冷哼一聲,道:「想也知道吧,最開始聯動爆料的那些官媒哪一個是可以被等閒之人操控的?很明顯大有來頭,皇室成員合情合理。」

  「嘿嘿嘿,那如意姐姐你再給猜猜會是哪位皇室成員和這事兒有瓜葛唄?」

  「這我哪兒知道,發布會都開了,肯定是有眉目了,等結果出來就好,何必猜來猜去的。」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老皇帝的厚顏無恥還是給肖四方留下了心理陰影。

  她也沒興趣跟其他三個小夥伴一起刷評論加入討論大軍,戴上耳機一邊聽她的《機甲入門之結構簡析》,一邊踢著小石頭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裡亂逛。

  期末考已經考完,同學們大部分都走了,校園裡只有零星幾位同學在路上慢悠悠地走。

  正當她聽到推進器的不同種類都能帶來怎麼樣的使用效果時,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黑色的皮質手套在她眼前一晃而過。

  利茲的聲音壓得很低,語速極快:「事情的走向和我們之前說的有些不一樣,但我答應你的事情依然作數,有需要讓盧意找我。」

  肖四方一愣,隨即道謝:「謝謝。」

  利茲擺擺手,海藍色的眼睛一眨而過,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到這條路的盡頭,肖四方把耳機一摘,急匆匆返回寢室。

  入夜之後,一個穿著大風衣戴著寬邊氈帽的男人提著一隻碩大的行李箱,從容地離開338,登上了飛往X-988半廢墟星的飛船。

  監察星的樣子和它的名字一樣肅穆不近人情,凹凸不平的山脈上遍佈人家,長長的鋼索從這座山頭連通到那座山頭,到處都棱角分明,冷冰冰的。

  憑借身份環的便利,岑薄戴著帽子提著箱子,一路暢通無阻直入監察局。

  他沒有直接去找仍然被二十四小時監控著的林遇,曲線救國找到了林遇的長子林謙,安然地喝了一杯茶,正主就安排好一切,光明正大地出現了。

  岑薄摘下帽子,笑意晏晏。

  「很高興見到您,閣下。」

  林遇面無表情地揮手,冷漠道:「我沒空跟你扯皮,你來幹什麼?」

  「給您送禮。」

  岑薄將身邊的手提箱放到他身邊,林遇剛想問這是什麼,箱子裡就發出了捶動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要衝破這個箱子禁錮跑出來。

  他心念一動,趕緊把箱子放倒打開來。

  離了聖父大人的安神能力,艱難地在箱子中睡去又醒來的肖四方狼狽地爬了出來,因在箱子裡不斷蹭動而變得亂七八糟的頭髮擋住了她的視線,還以為箱子是岑薄開的,不滿抱怨:「你好慢呀,我都憋……」

  林遇震驚中帶著欣喜的面容映入眼簾,成功讓她把剩下的話都收了回去。

  她略顯拘謹地閉上了嘴巴,趕緊從箱子裡爬出來站直了。

  林遇雙唇顫抖,平靜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拍了拍肖四方的肩膀,「一路過來,辛苦了。」

  肖四方搖搖頭,語氣裡有點生疏和客氣:「不辛苦的,謝謝您。」

  外孫女已經長成了大姑娘,不能再像小時候一見面就心疼地抱抱她親親她,一時間林遇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樣熱情地對待她,而又不會讓她感覺到不舒服。

  最後還是岑薄打了圓場:「要敘舊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我們今天來是有正事要談。四方,抓緊時間吧。」

  林遇皺皺眉頭,看了岑薄一眼。

  此人行事毫無章法,情緒內斂滴水不漏令人難以捉摸,他一直看不透這個人,也因此對其沒有好感。

  這次也是一樣,他擔心涉世未深的外孫女被他給利用了。

  目光重新落在四方身上,林遇放低聲線問道:「怎麼了?」

  肖四方深吸一口氣,撇開久別重逢的那點繾綣情感,抬頭挺胸,像一個真正的大人一樣,用平穩清晰的聲線向他陳述自己的來意。

  「林局長,我想知道基因實驗背後之人你們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在林遇驟然驚愕與鄭重的目光中,她繼續說道:「因為我或許可以幫到你們,所以想要知道你們確切的進展。」

  林遇下意識看了岑薄一眼,後者淡然一笑,指指肖四方。

  「也許必須告訴您,主導者是她,不是我。」

  林遇回看外孫女求證,後者點頭,並且指了指空著的椅子,道:「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嗎?請您放心,無論是作為一個流民,還是作為您的……外孫女,我都不會做任何對監察局不利的事情。」

  面前的女孩眼神堅忍,脊背筆直,自上而下都散發著自信自立的氣場。

  林遇終於放心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當然可以。」

  他把守在外面的林謙叫進來,無視兒子古怪的面色,讓他像對待任何一位貴客一樣,給肖四方上茶。

  不知道面前這人是親舅舅的肖四方泰然受之,還平靜地道了聲謝。

  大門重新合上,岑薄也一並被林謙帶了出去,偌大的辦公室中只剩下祖孫兩人。

  林遇:「你先告訴我,你對基因實驗的瞭解有多少?」

  除了隱瞞下岑薄的個人情況,其餘所有信息肖四方一字不落地告訴了他,信息的來源本也隱瞞不住,所以也就沒有隱瞞。

  「這些都是岑薄告訴我的,我確定這一次他沒有撒謊。」

  林遇沒有對此質疑,點點頭道:「有他的消息,你知道的已經比監察局要多得多了。那我也告訴你,其實現在監察局的調查已經走到絕境了。」

  「絕境?」肖四方疑惑地看著他。

  「自從我們的調查追蹤到皇室,驚動了他們之後,再查下去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林遇苦笑,「當基因實驗被曝光到網上的時候,我就在想辦法制止監察局的嫌疑過早洗脫……」

  「原來引導輿論攻擊監察局的才是您!」

  「是的,但我還是失敗了,陛下不惜犧牲他好不容易埋進來的釘子,不但把我摘了出去,而且還把監察局和皇室公開綁在了同一艘船上。現在我手頭的證據全部都指向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有多位皇孫,至於真正的主謀,乾乾淨淨,找不到一絲與他有所瓜葛的痕跡。」

  「陛下召開的記者會又把整個事件的進度往外推了推,不但是代表皇室在向公眾表決心,也是逼迫監察局早日公開手裡的證據,把他安排好的那幾個『罪魁禍首』繩之以法。」

  緊握的拳頭重重敲在桌面上,林遇面色鐵青遍佈怒氣,「他已經病態到如此程度,要是就這麼放過他,我怎麼能甘心!」

  這位正直而且充滿正氣的老人是她的長輩,肖四方心中升起淡淡的驕傲,於是把脊背挺得更直也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那就不放過他,我有辦法讓他無法逃脫罪責。」

  林遇定定地看著她,「你有辦法?」

  「對,但我有兩個問題,也有一個條件。」

  林遇沒有絲毫猶豫,直道:「你說。」

  肖四方認真地看著他,拋出第一個問題:「老皇帝犯下這麼大的罪行,你們打算怎麼對待皇室?單單讓他伏法,然後扶持其他相對正常的皇子皇孫上位繼續千秋萬代,還是直接廢除帝國制?」

  林遇眯了眯眼睛,「小丫頭片子,還真的是有備而來。」

  肖四方吐了吐舌頭,也不怕承認:「我最討厭看這種文縐縐繞來繞去的書了,但為了更好地和像您這樣的大人物談條件,我特意研究了災前人類的一些歷史。他們最早也是帝國君主專制的制度,經過幾千年的演變最終變成了聯邦共和的總統制,正如他們的歷史變遷,我也認為比起前者,後者更有利於新人類的發展。」

  「固定的統治和高度的集權容易讓人固步自封,就像現在這樣,您覺得呢?」

  這一番話聽得林遇哈哈大笑起來,兩眼放光。

  「好孩子,你要是從小養在我身邊,我又何必擔心林家後繼無人,不能光耀門楣!」

  他的手掌帶著滾燙的熱度,重重拍拍肖四方的背上。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裡,那我也不怕告訴你,早在三天前,我就聯繫了殲異軍大元帥奧斯汀,問他是否有意和我一起造反!哈哈哈哈哈可把他嚇壞了,說安排好前線事宜就親自來一趟監察局,和我面聊。」

  正說到這裡,門忽然被敲響了。

  林謙走進來,為難地告訴林遇:「奧斯汀元帥到了,他秘密前來行程很趕,是……」

  「來的正好,直接請他進來。」林遇看向四方,「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條件是什麼,不妨一起跟他也說了,免得還要重復一遍。」

  肖四方捏捏自己有些發汗的手心,故作沉著地點了點頭。

  奧斯汀進門後見到一個小姑娘,腳步都頓住了,狐疑地看向林遇:「這孩子看著有點眼熟,你搞基因實驗把你小女兒的復製品給搞出來了?」

  林遇:「……」

  四方:「……」

  好冷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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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7:27 |只看該作者
第103章 破滅103

  「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外孫女肖四方。」林遇起身,鄭重地介紹了肖四方的名字,後者趕緊起立,恭恭敬敬喊了一聲 「大元帥」。

  奧斯汀解了惑,大馬金刀地在空位上一坐。

  「說吧,你這死老頭想造什麼孽,還要拉我一起。我可告訴你,我兒子還在那個老不死手裡,在把他搞出來之前,我可沒信心按計劃行動。」

  肖四方好奇地看著他。

  人人敬仰的大元帥私下裡原來是這樣的性格,一點兒都不霸氣。

  「該說的我都在讓人傳給你的信上說清楚了,你也別讓我再費這個口舌重復,就說答不答應吧。」

  「咳咳咳——」奧斯汀一口水嗆住自己,「你居然真的是認真的?!」

  林遇冷笑:「難道我不遠千里給你送信,就是為了跟你開玩笑?」

  奧斯汀擦擦嘴角,頭髮都麻了。

  「不是,前線都這麼難了,要是再有內亂,出事了怎麼辦?」

  「前線軍馬一個不動,補給輸送線人員也都不動,怎麼會出事?只要我們夠堅決,速度夠快,處理了皇室的人,那些光吃不幹的一等居民都可以送到前線去,還能緩解緩解壓力。」

  奧斯汀呆住:「可這些都不動,哪兒來的人呢?就算要趁其不備,直接拿下,那也需要足夠多的人去做啊!而且就這麼名不正言不順地去討伐嗎?就算我們順利的解決了皇室,那帝國也就散了,星主們各自為政前線也會變成一盤散沙!那人類就完了!」

  既然已經有了那個心思,這些事情林遇早就想好了。

  「所以在幹掉他們之前,所有半廢墟星都必須聯合起來,確定出推翻皇室後的新制度。」

  「你瘋了!那些人是完全可以信賴的嗎?!只要有一個走漏風聲,你我都會萬劫不復!」

  「再讓這樣的皇室把持下去,全體新人類都會萬劫不復!你以為皇帝他關心幾百年後這個帝國還能不能存在嗎?他不關心,他現在只想快活地享受權力,然後千方百計給自己續命好多活些年!」

  奧斯汀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可他仍有顧慮:「現在不是最好的時機,至少得等……」

  林遇打斷他:「不能等了,如果所有人都知道皇室罪無可恕萬眾一心的時候還不是最好的時機,什麼時候才是?」

  「等等,現在哪裡是皇室罪無可恕,憑那老不死的本事,怎麼可能不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

  林遇:「你就說在這種情況下,你敢不敢上吧。」

  「媽的!」奧斯汀被他嘲諷的眼神刺激到了,一拍大腿,「前線人員一個不動,老子就是條光桿司令,有什麼不敢的?!你當我在前線不著急,我他媽都快急死了!」

  「有你這句話就行。」林遇滿意了,對肖四方說:「你接著說你的另外一個問題。」

  他沒忘順序,回到了原本的談話節奏上。

  奧斯汀一頭霧水:「另一個問題,之前的問題是什麼?」

  林遇瞥了他一眼,「推翻皇室,帝國世襲制改總統選拔制。」

  「?!」奧斯汀震驚,「你跟一個小孩子說這個?」

  肖四方咳了一聲,主動道:「是我在跟林局長說這個。」

  奧斯汀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道:「有種,當我沒說,你繼續。」

  肖四方整理了幾秒,繼續道:「你們覺得流民的崛起對這個世界來說有利還是有害?別說資源不夠無法支撐這麼多人共同發展,我有四年星際旅行史,知道絕大部分的星球資源都是閒置的,還都是因為二等居民人手不足,流民勞工作業崗位有限,無人開採。」

  兩位長輩都不說話,肖四方就自己說了。

  「新人類人口數百億,流民佔了百分之九十,我們就像無人開採的那絕大多數資源一樣,也被閒置著,然後二等居民苦苦掙扎,舉步維艱,這有必要嗎?」

  「有沒有必要不是你說了算的。」

  誰不知道這是浪費?

  奧斯汀嚴肅起來,他看著肖四方的眼睛,厲聲道:「你說的有一定道理,但這時候開放流民權力,讓你口中苦苦掙扎了數百年的二等居民如何能服氣呢?他們要是不服氣了,鬆懈了,本就緊張的前線很快就被攻破!」

  「您願意考慮就可以,那我就可以放心地說我的條件了。」肖四方的眼神不閃不避,語氣鏗鏘,「我的最終目的是平權,但我也不覺得這種事可以一步到位,我需要的只是像您剛才說的,開放流民權力。」

  「所以我的條件,只是要求開放部分權力。」

  這倒有些出乎意料,奧斯汀擰了擰眉頭,看了林遇一眼。

  後者抬手道:「舉點例子聽聽。」

  這些草稿肖四方都不知道在心裡預演多少遍了,張口就來:「比如解放明明可以用機器取代卻非要流民十二小時不停操作的那部分生產力,與此同時增設星球外流民勞工作業崗位,免除那需要千難萬難才能辦下來卻毫無用處的手續,這樣一來既能提高流民的工資待遇,也能讓這部分生產力帶回更高效益的資源。」

  「再比如開放教育,先不說學費問題,至少讓流民學生擁有專業自主權,而不是一昧打發到傳統機械,像我們338那樣,我還有徐學長,戰鬥系指揮系兩大專業,我倆身為流民比哪個二等居民做得差嗎?因此對338做出的貢獻比二等居民少嗎?」

  「又或者說——」

  「好了好了。」林遇笑著拍拍她的肩膀,看向奧斯汀,「你現在知道她想要什麼了嗎?她的條件不是與二等居民完全對等的權力,而是統治階級不再壓制流民階層的能力,讓他們有往上爬的機會。」

  肖四方點點頭,對他的概括表示同意。

  奧斯汀舉手投降,也笑了。

  笑了一陣後,神情認真起來,他離開座位,走到距離肖四方正前面一米左右的位置,彎下腰鞠了一躬。

  嚇得肖四方趕緊離開座位避開了。

  「我為剛才不友善的態度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談判中的摩擦在所難免。」肖四方十分地不拘小節,大度原諒了他,迅速回歸正題,「主要是你們得答應我的條件才行。」

  她要道歉有什麼用?她這麼卑躬屈膝只為爭那一點點可能,又怎麼會計較這點小事。

  「怎麼樣,有信心嗎?」林遇戲謔地瞄了老伙計一眼。

  奧斯汀在位置上坐下,相當有原則地說:「看來把老不死拖下水的關鍵在你這個小外孫女的身上,那就請你這個外孫女說說她有什麼辦法吧,真夠關鍵,我就有信心。」

  林遇看向肖四方,後者立刻坐直身體擺好架勢,道:「我有最有利的證人,只要你們能夠滿足我的條件,那我就讓岑薄站出來實名舉報老皇帝才是主謀……」

  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奧斯汀又嗆住了。

  隱約有這個猜測的林遇倒還算淡定,問:「他為什麼會願意出面?幾十年不聲不響過來了,按照他現在的身份地位,這時候出來舉報,對他有害無益。」

  「他跟我是一個陣營的,我們……」

  奧斯汀打斷她:「等等,你要說你跟你外公是同一個陣營也就算了,你跟一個一等居民算哪門子的一個陣營?岑薄為什麼要幫你,要是他另有所圖,到時候反咬一口怎麼辦?」

  「我跟他做好交易了,他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不會這樣的。」肖四方反駁完他,看向林遇詢問:「能讓他進來嗎?」

  林遇點點頭。

  肖四方起身出門,把在隔壁和一個老頭下棋的岑薄拉了過來。

  岑薄看著房間裡多出來的人也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含笑道:「到我出場了?」

  肖四方重重點頭,確認了一遍門窗什麼的都已經關好,外面無法窺視,為岑薄摘了一隻手套。

  奧斯汀緊張地吞了吞口水,目不轉睛盯著二人。

  手掌攤開,瑩潤漂亮的指甲和白皙細膩的手指深深刺痛了兩位皮膚起皺的老人的眼睛。

  正在這時,黃褐色的斑塊忽然從白玉般的手背上冒起,細密恐怖的疙瘩迅速蔓延至整隻手,尖利的指甲黑亮如鉤!

  在他們驚駭的目光中,岑薄莞爾一笑,結束展示。

  「正如各位所見,我不是與皇室沆瀣一氣幡然醒悟決定舉報的加害者,而是被威脅恐嚇多年終於決定站出來討回公道的受害者。」

  「夠不夠份量,夠不夠有說服力?」

  話說完,肖四方已經把手套給他重新戴好了,服務非常之周到。

  老半天後,勉強恢復鎮定的林遇和奧斯汀對視一眼,前者道:「無論如何,這都會對你的聲譽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你真的想好了?」

  岑薄輕輕一嘆,搭住肖四方的肩膀,彷彿有了依靠那樣,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其實這份工作我早就不想幹了,無聊透頂而且枯燥得要命。」

  林遇:「……」

  奧斯汀:「……」

  眼看氣氛走向沉默,肖四方趕緊把它拉回來,說:「總之事情就是這樣,你們好好考慮一下,如果答應這個交易就給我一份新法提案,只要滿足我的條件,相互留下交易的證據,我就讓他去幫你們。」

  奧斯汀近乎麻木地回應:「你先讓我們想想……」

  肖四方沒有得到肯定答案,有點失望。

  岑薄拿起箱子,恢復了一貫的形象,彬彬有禮地向兩位告別:「那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兩位決定好了再跟我聯繫,告辭。」

  箱子打開,肖四方麻利地鑽了進去,在蓋子合上之前,她猶豫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朝林遇揮了揮。

  「再見,外公。」

  林遇的眉眼驟然柔和,也伸出手朝她揮了揮。

  「再見。」

  門從外面合上,房間裡的氣氛凝滯到有幾分黏稠,奧斯汀粗重地呼吸了幾口,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

  「幾十年啊,他就一直在我們眼皮底下這麼幹著!那個岑薄也是,那張嘴是被縫上了嗎?他連暗訪官身份都搞得到,為什麼不早一點跟你舉報這事兒?」

  林遇比他平靜一些,淡淡道:「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這小子年紀不大心眼比誰都多,在今天之前我手裡只有兩個人沒有真憑實據的黑料,一個是陛下,另一個就是他。」

  奧斯汀一愣,忙問:「你連我的黑料都有?!」

  林遇冷冷一笑,「你這些年為你那個兒子做了多少擅離職守的事,你真當我不知道?」

  奧斯汀脊背一寒,頓時不敢吱聲了。

  他做人做事一直行得正立得直,唯獨在這個亡妻留下的獨苗面前一點原則都沒有。

  羞愧了一會兒他腦子裡忽然一閃,明白過來:「人多多少少都有秘密和污點,我的黑料你有,那其他星球的星主……」

  「自然也有。」林遇爽快地回應了他的猜測,「監察局那麼多暗訪官可不是吃白飯的。」

  奧斯汀整個人都不好了,咕噥道:「怪不得陛下視你為眼中釘肉中刺,你確實應該好好反省反省了……」

  林遇嗤了一聲,打斷他的碎語:「我被盯得太緊出不去,子孫又不爭氣,這事兒還得你出面。」

  奧斯汀這下倒是沒再嘰歪,直接應承下來:「可以,但你得多給我點時間,這麼多人三兩天時間可不行。」

  「我知道,至少給你拖出一個月時間。」

  「這倒也差不多,還有你外孫女那個什麼新法案……」

  「我來準備初稿。」

  「那我沒事了,只希望我這把老骨頭能沒日沒夜熬過這一個月。」

  「……你趕緊走吧。」

  坐上飛船後,岑薄找了個機會偷偷把人放了出來,由於肖四方沒有座位,兩人便找了個偏僻的角落站著。

  不遠處面黃肌瘦的流民們縮在一起,時不時朝他們投來一眼,小聲地議論著些什麼。

  沒有位置的都是偷渡上來打黑工的流民,他們小心卑微,總是謹慎地縮在最陰暗的角落裡。

  曾經的肖四方也是他們中的一員,滿面風塵髒兮兮的,連看看走過的二等居民們都是飛速一眼,飽含敵意。

  現在想來,那種狀態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肖四方默默站了一會兒,轉頭看著岑薄,問:「他們會答應我們嗎?」

  岑薄看著透明舷窗外燦爛的星海,點了點頭。

  「那他們能成功嗎?我是不是得再想辦法做點什麼?」

  岑薄搖搖頭,「都到了這個地步,就是大人該操心的事情了。」

  可肖四方始終放不下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總讓她覺得不太踏實。

  「真的就沒有我能做的事情了嗎?一點點小事也可以,不然就感覺自己是置身事外的。」

  岑薄被她逗笑,說:「你已經參與的夠多了,有這個擔憂的時間,不如寫一寫你要的新法案,到時候對照起來也比較快。」

  肖四方不喜歡做這種概念性的東西,煩惱地嘆了口氣。

  舷窗上投影出岑薄的身形,面目是鏤空的,裝著遠處迷人的星星。

  她忽然想起來了,側目看著岑薄,「你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嗯。」

  舷窗上的投影轉過來,顯露出形狀優美的面部輪廓。

  「最多還能再待一個月,如果被傳召,或許明天就得回去。」

  「那個誰不會還要你給他修復吧?」肖四方後知後覺擔憂起來,「那你……」

  岑薄摸摸她的頭頂,「放心吧,他不會拿他自己冒險的。」

  後者緊鎖的眉頭並沒有因為這就話就鬆開,她想了很久,又做了一個有參與感的決定。

  「我抓緊補課,每天時間安排得緊密一些,能在半個月之內把落下的課補完去做考核,考核通過後我和你一起去廢墟星找有益災變物質好了。說不定運氣突然爆發,兩天就找到了能中和掉負面反應的物質……」

  岑薄微微訝異,「不怕有危險了?」

  「怕呀,所以我還得做一些功課才可以。」凡事都很有計劃的女孩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你肯定有災變物質相關的資料,還有清理局如何清理排異的各種方法和原理,你篩選一下發給我嘛,然後我現在有好多錢,應該能買個頂級的那種隔離環和防護服,哦,還要準備收容盒吧……」

  說著說著她怕忘了,掏出隨身攜帶的光屏的和電子筆,往前方的牆壁上一趴,刷刷做起計劃表來。

  越來越長的頭髮披散在背上,攏住了窄痩的肩膀。

  十八、九歲的年紀正是情感最豐沛活躍的時候,朦朧的好感輕易地出現在少男少女們當中,可肖四方卻是與這些絕緣的。

  她的骨架雖小,個頭卻遠遠超出當前女性的平均身高,人又瘦的厲害,光看外形很難讓人生出什麼綺念。再加上她那一心奮鬥勇往直前的性格,更是超脫出了性別範疇,讓人在提到她的一瞬間不會想這是個女孩或者男孩,只會下意識感嘆——哦,肖四方啊,很厲害的一個人。

  純粹不含雜質的執念,雙向模糊化掉所有青春悸動的遐思。

  但盡管她不具備任何常規上的異性風情,可她擁有成年人的世故與少年人的天真,這種介於兩者之間的交融感太迷人了。

  無限的活力與直率的溫情在她身上交雜出無與倫比的美麗。

  伸手撥開那頭長髮,頭髮背後的臉便如願轉了過來,看向他的那雙圓圓的眼睛裡充滿了疑惑。

  岑薄低頭,隔著兩層面具把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兩雙靠得極近的眼睛裡全是彼此又看不清彼此。

  肖四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

  交錯的呼吸染紅了她的雙頰,一路高歌燒至耳根。

  這、這是要做什麼?!

  她的心臟可能要承受不住了。

  幽幽一聲嘆息,額頭上的重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頭頂的輕柔撫動。

  「你怎麼光長個子不長年齡呢,未成年人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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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7: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四章 破滅104

  純粹為了通過考核精學簡學的肖四方比預想中更快地完成了任務,只用了十天時間,就以廣大學子們的平均成績水平通過了考試。

  負責給她考核的老師欲言又止,等到終於下定決心和她好好談談,肖四方已經辦完手續走得不見人影了。

  老師看著她的背影扼腕不止,嘆息連連:「多好的研發苗子,怎麼就耽誤在四肢發達的戰鬥系了呢!」

  和他一起值班的製造系女老師白了他一眼,說:「做人還是公道些吧,接下來三年多到燙手的資源可就是四肢發達的戰鬥系給掙回來的,怎麼你還整出什麼高下來了?」

  「……我這不是就可惜一下麼,你幹什麼非要抬槓?」

  「因為你這是瞎可惜,小姑娘行色匆匆顯然是有事兒要辦,跟你心中想的自我放棄不是一回事!」

  已經走遠了肖四方不知道兩個老師為了這麼一件小事吵了一架,回到寢室後就開始收拾東西做出發的準備。

  順利出城後,她從箱子裡爬出來,望向燈火通明的停靠港。

  岑薄這次也穿了一身黑,長衣長袖加上全臉面具,把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遮得嚴嚴實實,只有抬起下巴往高處的飛船看時,才露出一點點細膩的肌膚,裹在一片黑色裡,白慘慘的。

  「走吧。」

  他收了箱子,往最高處的飛船走去。

  肖四方趕緊追了上去,「那一艘不是遠航船嘛,我們坐直達的小飛船就好了吧。」

  走在前面的人嗓音含笑:「我們不去401,去6218。」

  Y-6218廢墟星?!

  肖四方瞪圓了眼睛,「去那裡要三天那麼久哦,我們要這麼浪費時間嗎?!」

  岑薄拍拍她的後腦勺,語帶嘆息:「不要總是這麼務實,爭分奪秒的人生會越過越累的。不是很想去看雪嗎,趁這個機會去吧。」

  「可是你的情況刻不容緩呀!」

  「可是本來就是大海撈針呀。」

  「……好吧,你說得對。」

  肖四方被說服了。

  遠航飛船內部分了數百個艙房,一人間到三人間都有。由於肖四方和岑薄沒有提前訂票,數量最少的一人間已經全部滿員了,岑薄略一思索,財大氣粗地要了兩個雙人間。

  如果是平時肖四方肯定會義正言辭地告訴他沒有必要,可十天前發生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心虛,所以也保守了起來。

  或許膚淺的顏值黨確實應該和岑薄這種級別的誘惑源保持一點距離。

  因此接下來的三天航程,除了遇到問題會去敲岑薄的門讓他給解釋說明一下,其餘時間她都待在房間裡刻苦學習,用不斷增長的知識量撫平心中的躁動,讓成就感驅逐走所有的不專心。

  連網上還在持續的紛爭都沒有去圍觀,可以說相當清心寡欲了。

  飛船開始降落的時候,外邊過低的溫度立即讓窗戶浮起了一層白茫茫的水汽,肖四方擦了擦窗子艱難地往外瞥了一眼,被晶瑩剔透的冰雪世界震住。

  下飛船後,震撼感再次放大。

  冰川國度,美麗的冰屋隨處可見,災變在這裡似乎看不出太大的痕跡,厚厚的冰層把過往的一切都封存起來,美到不可思議。

  天地變得前所未有的浩大明亮,一切都顯得那麼清楚,纖毫畢現。

  肖四方低頭,腳下是明鏡般的冰面,光滑到讓人必須小心翼翼。

  呵出一口白氣,她搓了搓手,把穿在戰鬥服裡的防寒服溫度又調高了一級。

  她用力地踩著地面,慢慢轉了一圈。

  除了冰,還是冰。

  「……雪呢?」

  說著肖四方又轉了一圈,極目遠望,冰川冰屋冰遺跡,仍舊四處皆冰。

  說好的到處都是白雪呢?她再怎麼沒有見識,冰和雪總是分得出來的!

  岑薄感受到她強烈的失望與挫敗,愉悅地笑起來:「不要著急,會有的。」

  異殺會照樣建立在停靠港的正前方,由於願意來到Y-6218的傭兵數量相對少,所以異殺會建的也不大,只有401那個四分之一大,門口冷冷清清的。

  為了避免滑倒,肖四方二人和來這裡的其他人一樣選擇了使用便攜飛行器飛到異殺會門口。

  一進大門,一股讓人渾身發懶的暖氣撲了過來,肖四方渾身一抖,趕緊關了防寒服的調溫鈕。

  與外面的冷清不同,裡面出乎意料的熱鬧,人們三五做堆,不少人聚在一起溫酒喝,濃烈的酒香在大廳裡飄來蕩去,刺激著人的五感。

  這種環境裡的空氣都是滾燙火辣的,彷彿大家都是親朋好友,今日在此歡聚一堂,載歌載舞,談笑風生。

  「你們要去月牙山?不不不,聽我一句勸,那裡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問我怎麼知道?我能不知道嗎,我和我媳婦兒昨天去的,差點沒給我倆嘔死。」

  「嘿,異殺會還是挺會選地方的,這塊兒也夠美了。」

  「你們有誰去過風雪小鎮嗎,感覺怎麼樣?」

  「我去過我去過,那裡還是值得一去的!」

  肖四方越聽越茫然,「他們這是在說什麼呢?」

  岑薄嘴角微微抽搐,他也沒想到開放後的6218會變成情侶們的度假勝地,如此這般的受歡迎。

  「他人有他人的目的,我們有我們自己的事情,別在意這些。」

  肖四方覺得他說得對,不再糾結這一點,麻利地去了窗口兌換早已列好的清單上的物品。

  岑薄沒有什麼需要的,就沒跟過去,獨自站在大廳開放的一塊光屏前,隨意地滑動了幾下。

  精修的冰雪城美輪美奐,藍與白交錯的顏色清新到令人耳目一新……但這些都被人快速地劃過去了,最終停在靜靜飄雪的小屋上。

  輸入對接碼,地圖便自動傳輸起來。

  「嘿,哥們……」

  一隻手從後方伸來試圖搭住他的肩膀,距離他的身體還有不到十公分的時候,他出手了,一把扣住那隻未經允許就擅自越界的手腕。

  來人連聲呼痛:「痛痛痛……哥,我錯了,我只是想來問你個事!」

  岑薄這才鬆了手,繼續劃拉圖片選擇下一個目標,漫不經心:「你想問什麼?」

  「哥你的聲音真好聽,還有點親切感!」來人諂媚地笑著,伸長脖子瞄他在翻閱的內容,說:「我看您沒帶攝影師,需不需要我隨行呢?我技術很好的,收費也不貴,一天下來兩千星幣就好,你考慮下唄?」

  「不需要。」

  「別介啊哥,6218這麼遠,難得帶嫂子來一趟都不定格點回憶嗎?這樣吧,我給你打九折怎麼樣,一千八星幣一天!」

  肖四方拿到所有的東西,一扭頭就看見有個男的在對岑薄糾纏不休。

  被發現了?

  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上前,肖四方一把揪住人男人的衣領,把人往後頭拉出數米。

  「幹什麼呢?!」

  男人短時間內遭遇兩次武力衝擊,有點被嚇懵了,他看看穩如泰山的男人,再看看凶巴巴的女人,吞了吞口水,顫顫巍巍道:「對、對不起……」

  肖四方上下把人掃了一遍,沒戴面具的臉很是年輕,脖子上掛一隻相機,身上穿的明明也是戰鬥服,卻被裝飾得非常花哨,腳下還穿了一雙方頭皮鞋,一看就不是什麼戰鬥人員。

  記者?

  「你那相機,拍了什麼沒有?」

  男人一聽趕緊摀住自己的寶貝,把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肖四方狐疑地看著他,正想要他把相機交出來給她檢查檢查,後頭的人就拍了拍她的肩膀。

  「四方,他只是來問我們需不需要隨行拍攝服務的。」

  「對對對!」男人連連點頭,「就留下一點珍貴的記憶片段,我技術很好的……」

  肖四方代入了一下獵殺畫面,莫名其妙,「那種血腥的畫面為什麼要拍下來?」

  血腥……的畫面?

  男人反應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可能是錯認目標群體了。

  這倆奇葩可能不是來度蜜月的,而是來砸場子的。

  他面色古怪地問:「你們到這裡來獵殺異形?」

  肖四方想想真實的目的不好回答,這麼說倒是過得去,於是點了點頭。

  男人蹦起來就走。

  「很酷!祝你們發大財行大運?打擾了打擾了,告辭!」

  肖四方:「……」怎麼神神叨叨的。

  但正事當前她也管不了那麼多,把手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扔就開始裝備起來。

  穿上專用的防滑鞋,收緊腰間的皮帶,掛上槍支匕首,上好三層價值逾百萬的防護罩,最後扣上花費了半數積分兌換的最高級別的隔離環。

  滿滿當當的裝備給了她滿滿當當的幹勁,溫暖的異殺會在她眼中黯然失色,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外面的冰天雪地之中。

  撲面而來的冷氣吹散了她臉上的紅暈,耳朵裡的寂靜讓她不自覺地提高音量:「我們去哪個方向?」

  岑薄點開剛剛複製過來的地圖不斷放大,很快找到早就定好的目標——風雪小鎮。

  「跟我來。」

  Y-6218的體積和X-338差不多大,面積所限,風雪小鎮離得再遠也就兩個小時的路程。

  當第一片晶瑩的雪花毫無預兆地撞進眼睛,下意識閉眼的那一秒胸腔裡火熱的心臟似乎都跟隨著停跳了那麼一瞬。

  神奇的臨界線闖了過去,肖四方張開雙臂撲進尚且細碎的雪花懷抱,放聲大笑。

  「好多好多雪哈哈哈哈——」

  這一刻她拋下一切未雨綢繆的煩惱,像一隻剛剛張開翅膀的飛鳥,盡情地在廣闊的天地間翱翔。

  原本與她並行的岑薄落在了後方,看著她上下翻飛的背影翹起嘴角。

  一種潮濕的感覺從乾枯的心底鑽出,和這雪花一樣冰涼輕快地拂過早已乾裂的每一寸心田,越來越濕潤,最終將一整顆心臟淹沒。

  這種感覺就是快樂嗎?

  他回顧剛才在異殺會中看到的每一張笑臉,也想起這麼多年歲月看到過的無數喜悅面龐,忽然深深地嫉妒起來。

  原來他們的生活都是這樣的舒暢快活,和他那平淡到宛如下方冰面紋絲不動的生活截然不同。

  他的一切無所謂都是因為無所覺,而不是活著本身就真的那麼乏味。

  為什麼過著這種日子的人是他而不是別人……

  隱隱的紅色從眼底悄然升起,強烈的恨意爬上總是冷靜無感的大腦,原本緊跟著肖四方的視線斷裂了。

  肖四方喊得嘴裡都涼了,嗓子眼冰得跟吃了十八根冰棍似的颼颼冒冷氣,終於盡興地停下來,回過頭去。

  「我好開心啊,果然我還是應該叫白……」

  興奮的話語消失在嘴邊,蒼茫的世界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變大的結晶體落在她的肩膀上,下一秒就和一直跟在她身邊的人一樣消失的悄無聲息。

  肖四方壓住慌張的情緒,小聲地叫了一聲:「岑老師?」

  無人回應。

  她將音量稍微提了提,又喊了一聲:「岑老師?!」

  依然毫無回應。

  肖四方真的慌了,岑薄雖然任性但從不會開這種讓人困擾的玩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就這麼不辭而別呢?

  所有的臨時起意她都可以接受,就怕是他的身體產生了變故!

  「岑薄——」

  管不了那麼多了,肖四方一邊在心中祈禱他平安無事,一邊大聲呼喊著他的名字,把高度降下來,在完好與布滿裂痕的遺跡中尋找她所熟悉的那個身影。

  嘭——

  一聲巨響從左前方的冰川後面響起,碎裂的冰渣子如同雪花一樣在空中振開輕盈的身姿,遮天蔽日的白模糊了前方的視野。

  絕望的叫聲隨之響起,肖四方竭盡全力趕了過去,與兩個抱著器材瘋跑的男人錯身而過。

  前方地面上散落著一堆仿真花的素材,身穿白色長裙的女孩跪坐在地上,無數次嘗試導出體內的能量熱焰卻屢屢失敗的痛苦讓她崩潰地痛哭起來。

  而在她前方三十米左右的位置,一個瘦弱的青年被一隻黃褐色的手臂高高舉起,冷白的熱焰包裹住了他自殺式爆發的紅色異能。

  非戰鬥人員出身的青年死死瞪著那雙猩紅的眼睛,懷抱著同歸於盡的決心,不顧一切地抱住那隻挾制著他的胳膊。

  「娜娜,你快跑——」

  「我不要……」

  女孩怎麼可能拋下愛人獨自離開,用出全部的力氣做最後一次嘗試,如果再不行,那她也要衝上去和愛人一起死。

  「躲開!」

  就在女孩再次失敗邁開腳步的瞬間,肖四方趕到了,一把將人甩到一邊杜絕她繼續上前的可能,自己衝了上去。

  細細的能量射線從指間拔出,精準劈向舉著一個成年男人的那隻手。

  面具下的眉頭微微一動,手臂往下偏了三寸,身體後仰便躲開了這一擊,而倒黴的青年依然被他牢牢地捏在手裡。

  攻擊雖被輕易躲過,但肖四方已經到了人前,燃燒著熱焰的拳頭惡狠狠朝最為脆弱的頭部砸去。

  這一記足夠有威脅,倒黴青年終於被甩了出去,在堅硬地冰面上翻了幾個滾,隨後被愛人喜極而泣地擁住。

  「怎麼樣,你還好嗎?!」

  「沒、沒事……我得去幫忙……」

  女孩抱緊懷中口吐鮮血的愛人,艱難地把氧氣送到他嘴巴,「你幫不上的,那個人很厲害,我們這樣的去了只是添亂!」

  說著她用含淚的眼看向激烈交鋒的方向,加速跳動的心臟惶惶不安,她只能拚命祈禱扛在前面的女孩平平安安,不要被打倒。

  如果可以她當然也想衝上去一起制服這個穿著衣服戴著面具的奇怪異形人,可現在還有一線生機,還輪不到她閉眼赴死,她和愛人都不能去拖後腿。

  細長的能量射線在冰面上劃出深深的裂痕,而直接爆發的熱焰則在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凹坑,聲聲碎響令人頭皮發麻。

  肖四方的心臟此時就像被單獨拎出來懸掛在這空中一樣,任何細微的動靜都能讓它搖晃不止。

  她怕極了,怕制服不了岑薄死在他手底下,也怕岑薄徹底失去了理智再也變不回來,還怕其他人員參與進來殺了岑薄……

  腰間的武器沒在真正的異形上使用,卻先在岑薄面前派上了用場。

  兩把匕首擋住指甲黑亮的利爪,可怕的力道令肖四方除了招架以外無法回防,那雙猩紅的眼睛與真正的異形無異,冷冷地瞧著她。

  肖四方咬牙切齒:「你再用點力,就沒人陪你一起玩了!」

  眼睛的主人無動於衷,若他身後長了尾鞭,肖四方恐怕已經被一鞭打碎骨頭,直接倒下了。

  直到幾十個回合之後,還活得好好的肖四方才發現,失去了神志的岑薄根本就沒有殺意,自己在他面前就是個反復撥弄的玩具,不會被好好對待,但也不會被破壞。

  想來也是,要是他真想殺人,先不提自己,就那對看起來根本沒有武力值的情侶也活不到她趕過來。

  發現這一點之後,她試探著慢下了動作,果不其然,面前的人跟隨著她的節奏也慢了下來。

  最後肖四方鼓起勇氣,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順從地被他抓在手裡。

  脖子一緊,整個人雙腳懸空被提了起來,等到視線平齊才停下來。

  血紅色的眼睛裡只剩下一道狹長的豎瞳,沒有眼白,和普通的異形人一模一樣,只是他還保留著美好的眼型輪廓,才不至於太過恐怖。

  盡管隔著一張面具,依然可以看到他的異化程度比之上次有所上升,白皙的脖子已經被囊腫和紅褐色的裂紋質皮膚覆蓋,耳根也是一片凸起,只有耳尖還保持著正常人類的狀態。

  肖四方不知道現在的岑薄到底能不能聽進去人話,但她只能懷抱希望進行嘗試。

  「我不會再反抗,我們換個沒有人的地方好嗎?」

  那雙猩紅的眼睛轉開,落在抱在一起瑟瑟發抖驚慌失措的兩個人身上,再回到已經被自己抓到手裡的人身上。

  另一隻手的長指甲挑開了她的面具,露出微微緊繃,萬分凝重的臉來。

  對比起來,已經抓住的這張臉令他舒暢多了。

  身體一晃,肖四方就被帶著高速移動了起來,遠離人群的安全感讓她狠狠地鬆了口氣。

  好了,害怕選項去一,現在至少不用擔心不知情者擅自加入進來朝人下手了。

  過了雪花靜靜墜落寧靜美好的風雪小鎮,風和雪終於使出了些力氣,冰刀似的朝人咻咻飛來。

  肖四方的臉裸露在外,被刮得生疼的她不由把臉往後轉了轉,貼在了仍被彈性極佳的布料包裹著的粗壯臂膀上。

  低矮連綿的山脈漸漸在暴風雪中顯出輪廓,不多時候,肖四方被扔在了這山腳下厚厚的雪叢裡,整個人瞬間陷得不見蹤影,又被始作俑者一把撈出。

  肖四方嗆了幾口雪,掛在他的胳膊上暫時放棄了掙扎。

  在這種極寒的環境裡,身上的防寒服哪怕是工作到極限,也不能溫暖不被包裹的手腳和臉頰。

  她覺得自己要被凍熟了。

  反正岑薄清醒的時候她搞不明白這人在想什麼,不清醒的時候肯定更搞不清楚,還是省點力氣先禦寒吧。

  餘光瞄到山脈前的一座冰屋,肖四方竭力讓早已經麻痺的手往那個方向指,哆哆嗦嗦道:「我快凍死了……讓我去裡頭……躲躲!」

  可惜她的談話對象依然不為所動,只是把她放在了不會向剛才那樣整個人陷下去的地面上,黑色的指甲抵住了她的下巴。

  肖四方相當識時務地閉嘴了。

  粗糲的手指落在通紅的面龐上,銳利的指甲輕輕蹭出幾道細微的口子,沒有流血。

  肖四方也感覺不到疼痛,甚至沒發現自己的臉被劃破了。

  面前的人已經異化到了頭部,聲帶儼然失去了作用,說不出話來了。

  她現在只希望這人的腦子還沒有完全被異化,還能留有正常思考的餘地。

  失去人樣的手指摸到了她的嘴唇,大拇指和食指分開,分別按在了兩邊嘴角,往上一推。

  他大概是不知道自己使了多麼大的力道,肖四方的上部齒列的牙關肉都被迫露了出來,而下唇則因為這股力道徹底包裹住了上部齒列,整張臉呈現出一個詭異而扭曲的笑容。

  而只要他的力道再大一分,肖四方的嘴角鐵定就被撕裂了。

  那股力道鬆開的時候,她覺得臉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你是想看人笑嗎?」

  面具後的臉部肌肉強力抽動起來,和越發猩紅的眼睛顯露出相同的恨意,銳利的爪子重新抬起,似有將人撕裂的欲望。

  因為冷而大腦僵化的肖四方對此並無知覺,喃喃道:「在我們都安全之前,我可笑不出來……」

  正在靠近的手一頓,目光的焦點終於從張合的嘴唇上移開,將那雙圓圓的逐漸黯淡的眼睛納入血紅一片的視野。

  一股灼人的熱意沖上頭頂,像一把自內而外的火,燒穿了每一塊骨骼。

  眼前的一切都被黑色抹平,重歸於零。

  聳立在身前的黑影驟然倒下,肖四方本能伸手接了一下,被沉重的份量壓到在雪地裡。

  她在自己粗重的喘息裡,頂著眼前的重重黑影,將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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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7:5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五章 破滅105

  塵封數百年的冰屋凍得十分結實,外頭覆蓋的冰層足有數米厚,根本看不到門窗在哪裡。

  肖四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找到門並且把冰層弄開的,昏昏沉沉把人一起拖進冰屋後,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死死關上門不讓風雪吹進來,無力地倒在地上。

  在黑暗中躺了許久,等防寒服重新恢復了作用,把手和腳都盤在身上捂熱了,她才振作著爬了起來。

  房子裡沒有一絲冷風,倒在一邊的岑薄身體微微起伏,呼吸平緩有力,好像只是睡著了。

  能量面板散發出幽幽的光線,照亮了一小片區域。

  肖四方借著這光線從空間鈕中找出早前備著一直沒派上用場的兩盞應急燈,啪啪全給按亮了,一盞擺在岑薄頭頂,自己提著另一盞,小心地在偌大的房間裡轉悠起來。

  當初在401的時候,她進的唯一一座完整廢墟內部有些設備還是可以使用的,這棟房子也被冰層保護的相當完整,或許也可以找到什麼啟動源,讓它恢復功能。

  一樓是幾乎無阻隔的開放式佈局,沒有玄關,進來就是寬闊的客廳。

  家具是白色且冷感的木質,地板也是雪白雪白的一片,牆漆倒是濃豔,桃紅柳綠,一副春暖花開之相。

  天花板正中間垂著一盞碩大的花型吊燈,應急燈的白光一照過去便閃閃發光,其他燈具也是水晶質感的清透冷冰,除了牆壁一切都彷彿和外界一樣讓人冷得瑟瑟發抖。

  這不正常,在這種冰天雪地的環境裡居住,不應該讓屋裡溫暖如春才是嗎?

  災前人類沒有變種,都是很普通的體質,遠比不上異化後的新人類,這種低溫她尚且忍耐不住,災前人類肯定也無法抵抗。

  這屋子裝修這麼不暖和,冷上加冷,應當有比較完備的供暖體系。

  想到這一點,她把目光投向進來的大門。

  排除遙控設備,打開供暖設備的按鈕應該在一進門就能碰到的位置才對。

  她提著燈匆匆走過去,大門左側果然有個隱蔽的開關。

  肖四方猶豫了一會兒,眼睛一閉就按了下去。

  輕微的哢噠聲響起,按鈕下方露出一個窄小的控制器,控制器上一個卡槽一道灰暗的光屏,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繼續按下去的按鈕。

  視線離開控制器,她的手繼續往下摸,當指腹感受到一絲不平時,應急燈提起,照亮了一縷不甚明顯的細縫。

  這應當是可以打開的。

  但肖四方找不到任何可以施力的凹凸點,無論是摳是挖,都無法讓它有一絲的晃動。

  算了。

  肖四方無奈的在牆面上敲了兩下,這真正的災前文明不是她臨時這一來就能突破……

  她心中的自我安慰話語還沒說完,剛才還紋絲不動的牆面就相當絲滑地彈了出來,露出三排排放整齊的鞋子,和最上方的一排小抽屜。

  原來是聲控震感應的!

  喜悅讓她感受不到多年未開的鞋櫃發出來的異味,興高采烈地拉開了上方的小抽屜。

  抽屜一共有四個,第一格放著一張備用的門卡,第二格放著兩盒塑封完好的東西,第三第四格則都是空的。

  這段時間惡補的災變知識在腦海中閃現。

  災變物質在強光照射下會出現明顯的光暈,隔離環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壓制災變物質與外界物質發生反應,只要接觸時間不長收容夠快,就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應急燈往前送了送,多個角度旋轉也沒有發現光暈。

  肖四方放心了,把前兩格裡的東西都拿出來,然後看看鞋櫃,曲起手指在牆面上又輕輕地敲了兩下。

  正如她所預料的,鞋櫃緩緩地又收了回去。

  肖四方把門卡往兜裡一插,專心去瞅那兩個盒子的外包裝。

  ——家用能量芯片。

  ——五萬薩值。

  她趕緊把盒子給拆了,拇指長寬厚度約一毫米的芯片亂七八糟地倒在手裡,讓她一面為災前人類超濃縮的能量成就深深贊嘆,一面拾起其中一片塞進控制器上空著的卡槽裡。

  芯片與卡口完美吻合,滴聲過後,灰暗的光屏也亮了起來,上面倒計時從三至一,隨後整個房間的燈光就都亮了起來!

  肖四方反射性眯了一下眼睛,窄小的光屏躍出電子本大小的能量面板,三橫三列,為她獻上這棟房屋的控制權。

  找到供暖標志點開,跳出來一張房屋的佈局圖,她嘗試著點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一樓位置立即顯出紅光,一支放大的溫度計從負三攝氏度開始逐漸升高。

  「嘀——當前能量不足,約可支撐三十分鐘,請注意更換芯片。」

  肖四方趕緊把默認全部打開的燈光關掉,只挑選著開了幾盞小燈,但能量可使用時間只上漲了兩分鐘,並沒有起到很大的作用。

  數百年前的芯片的能量果然還是有所流失,原來是五萬薩的,現在大概只剩下幾千薩了。

  肖四方又看了一眼盒子,一共兩盒,一盒十片,每片半小時,也能支撐上十個小時了,得過且過吧。

  她回到岑薄身邊收起應急燈,拂開已經在他髮間化開的雪水,深吸一口氣摘下他的面具。

  昏暗的光線從不遠處照過來,落在已經看不出原來相貌的臉上。

  眼睛以下都成了讓人不忍直視的異形狀態,高挺的鼻樑塌陷成一指長剛結痂的「疤」,削薄的嘴唇變成了碳化基質上的一條裂縫,完美的下頷線更是被膿瘡破壞得面目全非……

  唯有眼瞼一如既往的薄,配合長長的睫毛與光潔白皙的額頭,在割裂的畫面中越發顯出令人觸目驚心的美感。

  長眉舒展,睡得倒是安詳。

  室內的溫度漸漸升了上來,地板開始不再那麼冰冷,外頭帶進來的風雪水漬也乾了。

  肖四方把人抱起來,往更裡面的位置放了放,然後在空間鈕裡翻出一條小被子,嚴嚴實實地裹在他身上。

  做完這一切,她疲憊到就地坐下。

  毫不誇張的說,她現在渾身都痛,連頭髮絲好像也恢復了生命力似的在輸出痛感。

  再加上緊張的心裡壓迫,難受得她最後一巴掌拍在旁邊睡得舒舒服服的岑薄身上,才覺得好過了一些。

  什麼兩個月不會有事,簡直狗屁!

  肖四方側目看著他,心裡又是害怕又是生氣,她根本不能想像要是剛才她沒找到人,那對無辜的情侶真的被他玩死了會怎麼樣,也不能想像這人真的突破那百分之一徹底變成異形人了會怎麼樣……

  亂七八糟地想了一堆的事情,緊張的情緒才稍稍平復下來,疲倦感乘虛而入,沖上頭頂。

  睡著前她迷迷糊糊地想:

  欠債還錢,欠恩償命。

  以身相報,天經地義。

  一陣嘈雜的聲音由遠及近不斷靠過來,驚醒了淺眠狀態的肖四方。

  距離她把岑薄扛到安全的冰屋裡已經過了六個小時,第一盒能量芯片都用完了,屋子裡現在暖烘烘的,比起異殺會內部也不遜色。

  沒有什麼溫度的岑薄都被焐熱了一些,臉上的異化早在換到第四塊芯片的時候就已經褪去。

  肖四方清醒後第一反應先扒拉了身邊人的衣服,看見肌理分明的腹肌再摸摸還是硬邦邦形狀奇怪的大腿,鬆了一口氣,喜上眉梢。

  異化程度在倒退,應該等人清醒了就會沒事!

  想完這些,她側耳傾聽外頭的動靜,發覺陌生人們的聲音已經到了門口,趕緊把面具撿了回來,給岑薄戴上。

  至於她自己,這麼狼狽了長得又沒什麼特色,倒也不怕隨便來個人就能把她認出來。

  冰屋之外。

  風雪已經大到完全看不清前路的程度了,和半路殺出來的一群異形進行了殊死搏鬥最終避入暴風雪中的一行人面部發紫,相互扶持著站在被鑿開還沒有冰封回去的門口。

  「這裡面真的有光!」

  「這是完整廢墟吧,好詭異……」

  「門口都沒凍住,應該是有人在裡面躲這暴風雪,我們也進去吧!」

  「可這是完整廢墟啊,星際法明文規定不得擅自進入的。」

  「現在還管什麼規定,不進去咱們就得凍死在這裡,而且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我們進去過?」

  「裡頭都已經有人了,你們還怕個什麼?!」

  「裡面真的是人嗎,真的好詭異啊……」

  受傷最重的攝影師撐不住了,不再跟他們嘰嘰歪歪,捂著被凍住的傷口快行幾步,暴力踹開了已經被破壞過一次的大門。

  一股熱氣撲來,瞬間將他身上的雪融化成水,而他的正前方,暖黃的燈光下,一雙眼睛靜靜地看過來,與視線一起的,還有一把黑洞洞的槍口。

  他下意識舉起了還能動的那隻手。

  下一秒,微微沙啞,又很軟綿的女聲鑽進他的耳朵裡。

  「進來可以,不要亂走亂動,就待在門口。」

  阻隔風雪的大門被重新關上。

  五個面貌年輕的男女小心地縮在門口,其中一個女孩試圖表達他們的純良無害。

  「你不要緊張,我們不是壞人。我和老公是來這裡度蜜月的,本來是想來這月牙山取個稍大點的雪景,可在路上的時候遇到了異形動物群。」

  她苦笑了一下,「真是倒黴,6218都沒什麼異形的,居然就給我們碰上了……風雪太大退路被打斷,我們只好往裡面跑,結果異形是甩掉了,風雪太大我們也撐不住了,正好有人看到這邊有些異常,就過來看看。」

  「我們真的沒有惡意的!」

  她小心翼翼說了很久,肖四方才慢慢地在她誠懇的面容裡放下舉槍的手,只是手指依然緊緊扣著扳機,毫不放鬆。

  女孩和她的丈夫對視一眼,同時鬆了口氣,小心地動作起來。

  萬幸他們來的時候做了些防範,雇傭了一個攝影師的同時還雇了兩個傷退軍人,這次突逢變故才能被保護在中間沒有受傷。只是其他三人卻多少帶了點傷,攝影師的傷最重,肩膀都被拍碎了。

  女孩拿出氧氣和繃帶遞給丈夫,一起幫助其他三人處理傷口。

  攝影師吸了氧氣後就躺在了溫暖到微微發燙的地上,其餘兩位包紮完畢後卻都站了起來,銳利的雙眼警惕地環顧四周,其中一人還試圖往周邊探索。

  才邁出兩個大步,就被重新抬起的槍口對準。

  肖四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命令道:「退回去。」

  眉骨鋒利,眼神深邃明亮的傷退軍人卻只是停下了腳步,靜靜地看著她。

  軍人多數性格剛強,不願讓步,女孩生怕他們起衝突,趕緊出面打圓場:「他沒有惡意的,習慣性地想勘察一下四周的情況而已……」

  「這是完整廢墟,存在不穩定的災變物質。」肖四方打斷她,眼神利劍似的揮向仍然站在原地不動的男人,「你有把握不觸發任何反應嗎?」

  或許是災變的威脅震懾住了他們,又或者是她的眼神太過堅決,那個男人終於往後退了一步。

  但退後的只有他的身體,那道犀利的眼神卻更進一步,和低沉有力的聲音一同向她發起進攻。

  「我從來沒聽說過有功能一切正常的完整廢墟,供暖和照明都是你恢復的吧?你是什麼人,你做這些的時候有把握不觸發任何反應嗎?」

  肖四方冷漠地看他一眼,「我可以害死我自己,你不能。」

  男人嗤笑,目光落在她懷裡的人身上,挑起眉頭,「那位仁兄恐怕也不想被你害死吧?」

  「這不關你的事。」

  她是不得已而為之,就算真的不小心觸發了什麼,她和岑薄也就是相互牽連命運如此沒有對錯。

  可這些人不一樣,她和他們非親非故,死在他們觸發的災變效應下絕對會死不瞑目的。

  她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不能枉死在這裡。

  「唉,你別說了。」女孩皺起眉頭,不快地看了這個執著的男人一眼,「要不是人家弄好了這個供暖,我們現在還得受凍呢。作為享受一方,為什麼這麼咄咄逼人?」

  剛剛冷嘲熱諷完的男人面對她卻很嚴肅,擰著眉頭略顯陰沉:「這人有問題。」

  兩個人單獨出現在風雪狂暴的月牙山,擅自進入完整廢墟還敢四處搜索恢復房屋功能,外人入侵發出了這麼大的動靜她懷裡那個男人卻紋絲不動……

  這一切讓他不得不懷疑這裡頭有貓膩,大致情節他都勾勒好了。

  一對情侶發生矛盾,女人誘騙男人來到荒無人跡天氣惡劣的月牙山,成功將人殺害後拋屍完整廢墟,後又心生悔意……

  正在他越想越深,越想伺機一探究竟的時候,昏迷了六個小時的岑薄終於醒了。

  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正好望進肖四方的眼底。

  肖四方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眼眶卻紅了,浮動的水光在眼裡打轉。

  冰冷漠然的流光轉瞬即逝,那張多了幾條礙眼血痕的臉不斷在視野裡放大,最終刻進他的心底,讓他自然而然地柔和下了神態。

  失去意識後的記憶紛至沓來,最後在腦海中不斷播放黝黑的利爪扣住對方嘴唇並且在她臉上留下血痕的那一幕。

  一種新的情緒又從他的心底滋生出來,像是有一把火架在心臟的下方,烤得他倍感煎熬,卻又不得翻身。

  肖四方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無用的眼淚憋了回去。

  她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這麼感性。

  滿懷著激動與最後的一絲擔憂,她板著面孔用顫抖的嗓音問道:「你是誰?」

  岑薄看著她,聽著這簡單的三個字,神奇地發現剛才的煎熬感忽地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失去意識前感受到的那種心底潮濕的舒暢感。

  他聽到自己笑了起來,輕快地回答出了這個不成問題的問題。

  「你自立陣營中的第二個人口,你的左膀右臂,你的戰友。」

  溫潤熟悉的聲音使得肖四方的視線再次不受控制地模糊起來,她繼續用力吸氣,成熟地穩住了自己的情緒,在一片朦朧中回應:「好吧,恭喜你平安回來。」

  門口五人面面相覷,迷茫地看著前方的兩個人,尤其是慘遭打臉的那位年輕軍人,更是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倆了。

  由於異化五感比常人敏銳無數倍的岑薄微微扭頭,第一時間對上這道不太友善的目光。

  朝自己看來的視線又冷又利,淡漠得像不起波瀾的冰川,又像屋外殺傷力極大的暴風雪,年輕軍人一驚,難以抵擋地收回目光,心中大駭。

  這人什麼來路,氣勢如此驚人?!

  那邊肖四方小心地把人扶起來,語氣關心中摻雜了一點小小的抱怨:「你知道的,我根本打不過你,所以你是沒受什麼外傷啦,但有沒有內傷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岑薄看了自己被包裹住的身體一眼,肖四方立刻拍了拍他的腿,補充道:「你的腿可能有一點『凍傷』。」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

  他的面色看起來沒有異常,但這次意外已經讓肖四方失去了對他的信任,狐疑地多瞧了幾眼,迂迴道:「等你腿好了,我們就回去吧,我覺得我沒有本事再經歷一次那樣的情景了。」

  岑薄沒有立刻說話。

  這一次確實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關頭產生那麼強烈的情緒,從而刺激到一直都很穩定異化率,提前進入了異化期中期。

  確實不能再在外面游蕩下去了。

  「好。」

  他答應了,肖四方心頭一樁事了的同時又有些失落,覺得自己滿腔知識都還沒能派上用場就鎩羽而歸非常的不爭氣。

  為了轉移這種挫敗感,她小聲問起忽然這樣的緣由來:「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就變成那樣了?」

  岑薄笑起來,調整姿勢倚在她的肩膀上,慢悠悠答道:「因為快樂,也因為憎恨。」

  「……這麼矛盾?」

  「嗯哼。」

  肖四方嘆了口氣,決定放棄這個莫名高深的話題,又問:「那你為什麼會跟上那幾個人啊?」

  岑薄回憶起那些人的笑容笑聲,漂亮的眼眸快速閃過暗芒,心中依然無法避免地生出嫉妒與恨意,要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壓制住這種跟隨異化程度洶湧澎湃的負面情緒,用平和的語氣去回答這個問題。

  「他們正好在下面經過,發出了很吵鬧的聲音,嗯……比你煩多了。」

  肖四方驚愕地看著他,良久才艱難地進行自我反省:「我的錯,我作為你的監護人,不應該把你一個人甩在後面……」

  居然都開始以監護人自居了,岑薄忍俊不禁,無聲笑了一會兒,臉上的神情才慢慢淡去,低聲道:「是我的錯。」

  要不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低估了異變的影響力,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肖四方很想回一句「你也知道」,再三斟酌後還是忍了,說起自己的另外一種感受。

  「其實也還好,事情過去了,你還能這樣普普通通的和我說話,讓我感覺非常高興,還有……」肖四方不好意思地伸出兩根手指捏在一起,「這麼一點點的成就感,嘿嘿。」

  這是她第一次幫上忙,有一種諾言兌現的喜悅感!

  岑薄沉默片刻,舊事重提:「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你答應我的事情嗎?你說等你實現了你的夢想,只要我來找你,你就會保護我。」

  「當然記得啦,雖然你當初……半真半假地騙了我,但我既然承諾過,就是有效的!」

  肖四方連連點頭,覺得自己的人格還是很高尚的,早就大度地原諒他了。

  「這樣啊。」

  她斬釘截鐵:「是的!」

  「那可以提前一點保護我嗎?」

  他的眼神和聲音一樣淡淡的,卻又彷彿重重地壓到了肖四方的心上,讓她微微發愣,不明所以又不知所措。

  岑薄看著她茫然的臉,嘴角慢慢翹起,愉快地笑起來。

  「說笑的,傻姑娘。」

  肖四方回過神來,卻鄭重地抓了他的手,緊緊握住。

  「可以的,你忘掉了嗎?我之前也跟你說過,只要你有需要,我就會竭盡全力。」

  「我說話算話的,你別看不起我。」

  已經關不嚴實的門縫裡漏進一絲冷氣,轉瞬間便被屋內的熱流同化,變作加濕的幫手,讓乾燥的空氣和心田一樣微微濕潤起來。

  在這種莊重而又神聖的承諾時刻,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突兀地打破了話語間短暫的靜默。

  肖四方望過去,門口的女孩舉著一卷繃帶笑得見牙不見眼,渾身上下都透露著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女孩笑停之後,含著兩個深深的酒窩對他們道:「雖然你們的組合看起來有一點奇怪,但作為你們的見證人,我還是要對你們說一聲祝福哦~」

  肖四方:「……」見證?

  女孩對她的困惑視而不見,自顧自拿出一瓶粉色的酒,蹭著地板小心地把它滾到對面去。

  「這個是我自己喝的酒,度數很低的,你們倆喝一點慶祝一下吧~」

  肖四方伸手摟住那瓶酒,把它直立起來,板著臉嚴肅道:「我發過誓不再喝酒的。」

  她一點兒都不明白這個人說的這些話到底是意思。

  耳根在發燙,但她依然對此毫不知情。

  色即是空。

  色,即是空。

  色即是,空。

  岑薄想起了什麼,低聲笑起來,伸手接過酒瓶,徒手打開了蓋子。

  「你不喝沒關係,我喝也行。」

  面具推高露出下半張臉,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甜到齁人的酒液滑入喉嚨,帶起一片細密的顫慄。

  「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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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破滅106

  從那五人口中得知月牙山的暴風雪不總是這麼大的之後,肖四方就不著急趕那幾個小時離開了。

  岑薄完全恢復後,屋子裡的氣氛真正地其樂融融起來。

  肖四方放下槍,盤腿坐著爭分奪秒學習。

  而岑薄則到樓上去轉了一圈,順便換了一身衣服,重新戴好手套才回到一樓。

  沒有收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心平氣和地接受了現實,拿出一塊手帕擦拭蒙上了厚厚灰塵的桌椅。

  一個人的生活是否精緻從他的一言一行是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的,肖四方坐垃圾山上都能心無旁騖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而岑薄哪怕是臨時將就一會兒,都力圖讓四周的一切合乎心意。

  他擦完桌子還給鋪上桌布,又拿出茶具開始煮茶這一套一套的直接給門口那些人驚呆了。

  看看地上把筆當劍在光屏上舞得虎虎生風的那位,再看看動作行雲流水從容不迫煮茶的這位,紛紛抽起嘴角。

  肖四方碰到了難處,扭頭就問:「資料上說災變量級由浮動物質濃度劃分,可這個浮動物質濃度存在很多不確定性吧?浮動物質根本不是單一的,可能同時存在有害有益的狀況,而且存在量多量少的情況,用檢測儀直接檢出來的濃度真的有代表性?」

  茶水流暢地從壺口傾瀉出來,回味悠長的茶香裊娜升起。

  岑薄沒有回頭,視線一直專注在茶水上。

  「你犯了一個概念性錯誤,有益有害不是對沖相消的,災變量級不也是危害程度,所以用浮動物質濃度劃分災變量級這句話本身並沒有錯。」

  「對哦。」肖四方拍了一下自己的腦子,電子本刷刷勾了兩下,跳過了這個問題。

  其餘五人:「……」

  此前揪著肖四方不放的那個傷退軍人站了起來,往前靠了幾步,看著肖四方也看著怡然自得的岑薄,問:「你們是清理局的人?」

  肖四方抬起頭,僅代表自己:「我還在學習。」

  傷退軍人便專心盯住岑薄,用他那充滿探究與懷疑的視線扒開了那幅始終戴在臉上不肯摘下的面具,一遍又一遍地解剖對方。

  岑薄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張證件,放在桌角。

  傷退軍人快走兩步,拿起了那張薄薄的卡片。

  ——清理局現場十一科清理專員曾厚。

  他家中有位長輩在清理局任職,因而有幸親眼見過清理局的證件。手裡這一張無論是質感重量還是暗紋格式都與長輩那張一模一樣,這個人真是清理局的!

  「假證」大戶‧岑薄收起那張被還回來的證件,微笑反問:「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傷退軍人抿緊嘴角,退了回去。

  氣氛又和諧了起來,兩邊人馬繼續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能量芯片換到最後一塊的時候,肖四方關上了控制器的暗格,問了那個對6218的角角落落都相當熟悉的攝影師。

  「暴風雪快要變小了嗎?」

  攝影師看了看時間,點點頭,「大概再兩個小時,風力會降到最小,我們可以趁著那個時候離開。」

  肖四方點點頭,提前拿出應急燈擺在桌上。

  半個多小時後最後的能量告罄,燈光驟然熄滅的時候,準備充足的傷退軍人們也拿出了燈具,照亮大半個房間。

  溫度開始降低,女孩看著這一盞一盞宛如星海中光芒耀眼恆星的燈火,突然提議。

  「我們來講一個可怕的故事吧。」

  深知老婆喜好的男人摸摸鼻子,配合地鼓了一下掌,「好,同意同意。」

  其餘三人本就是受僱狀態,自然沒有理由表示反對。

  女孩還嫌不夠熱鬧,要拉肖四方和岑薄一起,「你們也加入進來嘛,相逢即是有緣,留下一點有趣的回憶吧。」

  這種體驗很新鮮,岑薄欣然點頭,做主中斷了肖四方的奮鬥,加入他們的故事會。

  其餘燈盞全部熄掉,七人圍坐,只剩下最中間一盞,特意調到最暗的燈光幽幽照亮了每個人的面龐。

  女孩一手握著丈夫的手,清清嗓子宣佈規則:「每個人輪流說一段,要說有意義的能把故事串下去的話,不然就要重新想。」

  在眾人表示沒有異議的時候,她點點頭,說:「那從我開始吧,我要說的是……某一天,一對新婚夫婦雇傭了一個攝影師,兩個軍人,深入雪山拍照。」

  話音剛落,攝影師就笑了起來,說:「你這完全就是在陳述事實麼。」

  女孩咯咯直樂:「別急啊,慢慢來。」

  話筒遞到下一個,她的丈夫壓低聲音,繼續往下說:「不料,一行五人迷失在暴風雪中,正在他們倍感絕望之際,一座散發著幽幽光芒的小屋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攝影師忍笑,也繼續陳述事實:「攝影師推開房門,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他。」

  傷退軍人一:「比他們早到,懷中還抱著一個男人的女人同意了他們進入屋內躲避風雪,卻要求他們待在門口別動。」

  傷退軍人二:「屋內暖氣充足,他們很快恢復過來,和女人展開了交流。」

  岑薄:「男人醒了過來。」

  肖四方:「新婚夫婦提議說故事打發時間,七人圍坐在一起。」

  眾人的上道與配合令女孩心滿意足,她目光一轉,掐著嗓子壓低了聲音:「但其實說故事是假,試探揭發才是真,掩藏在黑暗下的矛頭早已對準了他們中的一人!」

  由真入假,假假真真。

  一時間竟沒人能分辨她說的這話是真還是假。

  眾人脊背一寒,饒是經歷過多次的丈夫都覺得頭皮發麻。

  女孩推了一下愣住的丈夫,後者忙道:「故事開始,眾人很快察覺到這場故事會背後的深意,神色各異,互相對視猜測心懷鬼胎者到底是誰!」

  攝影師握緊相機,手心微微汗濕,說:「陰暗的猜測在眾人心中不斷膨脹,他們之間失去了信任,攝影師希望中止這只會帶來負面情緒的故事會。」

  坐在他下方的傷退軍人,也就是之前盯著肖四方不放的那一位覺得很有意思,將話題推上一個高峰:「最先提出中止的攝影師理所當然地被所有人懷疑了,若是沒做虧心事,怕什麼鬼敲門?」

  雖然在心中告訴了自己無數遍這只是個故事,但強烈的代入感還是讓攝影師渾身都戰慄了起來。

  傷退軍人二沒有什麼創造力和想像力,絞盡腦汁才憋出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把難題留給後面的人。

  「但無論是誰被懷疑,那個要被揭發的事情真相才是最重要的,這或許與最近發生的特殊事件有關。」

  「停!」女孩作為整個故事的監察員,立馬伸出手指指了指他發出警告:「這種技巧只允許用一次哦,其他人引以為戒。」

  岑薄卻很滿意上一位給他創造的自由發揮空間,懶洋洋道:「基因實驗這四個大字無聲地在每個人心頭浮現,難道說新婚夫婦是發現了這方面的端倪?」

  他的矛頭雖然對準了新婚夫婦,但目光卻輕輕地撩向摟著相機的攝影師。

  女孩激動合掌,卻沒有說一句話,無聲地加重了詭異的氣氛。

  這種串聯故事會的精髓就在於緊密聯繫實際來引導故事走向,營造緊張氛圍,從而讓人感受到更為真實、不能付之一笑的恐懼。

  輪到肖四方了,她理了一遍故事邏輯,補上了前面的漏洞:「想到這裡之後,一個新的問題又誕生了,新婚夫婦既然有所發現,為什麼不直接揭露,而要採取如此迂迴的方式呢?那麼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

  故事變得越來越復雜了,女孩興奮至極,絲毫不介意自己從清清白白的主導者被拉入別有目的的漩渦,只怕這把火還不夠大,又添了一桶油。

  「當懷疑的目光集中到新婚夫婦的身上,妻子和丈夫對視一笑,妻子說,繼續玩下去吧,一切都是緣分,緣分讓我們七個人在這裡相遇,所以是我們七個人在這裡展開了這樣的一場游戲。」

  丈夫:「是啊,這只是一場游戲,但不知道為什麼,攝影師似乎看起來有些過度緊張了。」

  矛頭再度對準攝影師,丈夫倒不是因為不喜歡攝影師而故意這麼做的,只是游戲經驗讓他選擇了參與者中神情最極端的人發起攻擊,以達到推動氣氛的目的。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三個回合才剛開始,這個考驗人心的游戲真的就挖出了一個大料。

  攝影師猛然爆發,攥著手中的相機,一腳踢翻了中間照明的小燈就往門口跑。

  小燈翻滾著遠去,四周陷入黑暗。

  沉悶的肉體撞擊聲接連響起。

  一位傷退軍人拉出了能量面板臨時照明,另一位則默契的借著這陣光重新拿出一盞燈打開,恢復了光明。

  明亮的燈光下,肖四方一腳踩在攝影師的後腰上,而岑薄則慢條斯理地拿走了那隻相機。

  「怎、怎麼了?」女孩的丈夫被震驚到結巴,「只是一個遊、遊戲而已,不、不至於這樣的……」

  退伍軍人們的反應要快一些,冷聲道:「恐怕已經不是一個遊戲這麼簡單了,他是真的有問題。」

  相機裡的照片不多,岑薄很快就翻了個遍,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攝影師動彈不得,因為心虛而被剛才的氣氛弄得不斷緊繃的神經卻放鬆了一些,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過激了。

  他虛張聲勢,嚷嚷了起來:「你們幹什麼,我只是不想玩這種陰暗的游戲而已,快放開我!」

  岑薄示意四方把人扶起來,等人站直後在他眼前揮了揮相機,問:「所有來6218的人,都會讓像你這樣的攝影師跟拍嗎?」

  「拜託了大哥,普通的謀生職業而已,這你也要問?」攝影師誇張叫囂,腦子還挺好使,立刻把問題拋了回去,「而且你也根本就不需要問我啊,你們倆不就沒有攝影師跟著嗎?」

  岑薄搖搖頭,看向新婚夫婦,「攝影師是你們到了6218找的嗎?」

  女孩挽著丈夫的胳膊,緊張地點了點頭,「我們是看了網上的攻略來的,說是找個常駐6218的攝影師比較好,他們對環境熟悉而且拍攝冰雪天的手法更熟練。當然我們也看了例圖,覺得確實挺好的,才選了他的,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他有問題是一定的了。」傷退軍人擰著眉頭打破她的僥幸心理,「就是輕重的問題,對吧,這位清理局的兄弟?」

  岑薄微微一笑,沒有回應,只是對四方說了一句「別放手」,拉開能量面板就開始搜索起來。

  肖四方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好一邊抓著人一邊巴巴地朝他那邊張望,希望早點得個回復。

  暗訪官的權限又高又好用,岑薄很快查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自去年開放異形狩獵起,異殺會成員不斷增加的同時,異殺會成員的失蹤名單也在逐步增長。

  雖然默認為死於非命,但因為沒找到屍體所以名義上仍然是失蹤狀態。

  不查不知道,可這一查就相當不得了,目前的失蹤人口居然已經高達九千多人,數目近萬!

  而這之中居然有一半左右都是今年失蹤的,這就太奇怪了。

  按照常理來說,今年配備了異形感應器的雇傭兵們安全是更有保障了的,失蹤人數應該會在這個警報器的作用下,和死亡人數一樣呈現斷崖式下跌才對,可它並沒有。

  細究這背後,只有人為因素能夠解釋。

  岑薄抬起頭,看向攝影師,語氣溫柔:「月牙山裡有什麼?」

  高高抬著下巴一臉強硬的攝影師臉色驟變。

  「和基因實驗有關?」

  明明是很溫和的語氣,可這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釘子,用力地釘入了面如死灰的男人心裡。

  其餘五人也是渾身一顫,不敢置信地看著攝影師。

  女孩驚慌不已:「基因實驗?不,他只是一個攝影師啊,怎麼會跟這些事情有關?月牙山?月牙山也是他提議說我們應該來拍照的啊!」

  肖四方倒是有點明白了,點點頭道:「我在異殺會的時候,就聽到有人說月牙山絕對不要去,體驗不好……你們被他帶來了這裡,體驗也不好,所以這是想反其道而行之,讓親身體驗過的真實遊客去勸退還對月牙山有所嚮往的其他遊客吧?」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攝影師一口否認,「我們之所以會推薦月牙山是因為想多賺點錢,而且月牙山風小的時候確實也挺好看的,就只是為了錢而已!」

  「我們都是普通的攝影師,有正經公司的,你們覺得有問題的話可以去查啊!」

  隨著他越說越多,岑薄也越來越明了:「所以你們這些攝影師都來自同一個公司,看來是組織性活動了。他們讓你們幹什麼?監視來到這顆星球上的人,然後避免他們靠近月牙山?」

  看著攝影師還想狡辯,肖四方心狠手辣地給了他一拳,打到他五官變形。

  「你可以選擇是現在就說實話,還是被我打到說實話。」

  攝影師喉嚨口一陣腥甜,又疼又怕,本就不是什麼心理素質太好的人,收拾了一拳頭就全招了。

  「我說,我說!我們確實還有別的任務,但我保證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而且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好事呢,根本不知道是這麼一回事兒啊!」

  「什麼意思,說清楚。」

  「我們加入公司的時候,公司就派專人帶我們熟悉了這塊兒環境,培訓結束後要求我們拍照之餘還必須負責阻止客戶亂跑,說月牙山一帶裡頭極度危險,出於安全考慮,希望我們對顧客加以阻攔。又說怕客戶有逆反心理,越不讓去越要去,所以讓我們別明說,帶他們在不危險的周邊兜一圈就得了……我們也不知道這裡頭有問題啊,又能多拿錢,就簽了協議。」

  不說起這茬還好,一說起來攝影師還委屈呢。

  「要是可以我真想回去打自己一嘴巴子,要不是我好奇了,偷偷進了月牙山,我也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下場了!」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他就不會因為一個游戲而心虛,然後轉身跑路被人發現端倪了!

  岑薄:「你看到了什麼?」

  「我沒看到,我是拍到的。畢竟公司說過裡頭危險啊,我也不敢就這麼直接衝進去,而且越往裡面的暴風雪越猛烈,我也不敢太深入,就花光了積蓄買了個新鏡頭,就你手上這個,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但可以把鏡頭拉到一千米外對焦拍攝,然後我就拍到了一個人!」他激動起來,「就……一半人一半異形的那種人!」

  「我一開始還沒明白過來,等到我拍到下一張照片,就兩個正常人類擊斃他後,把人拖回去的那個照片,我才想到,這裡頭可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

  正義感滿滿的傷退軍人聽不下去了,問:「那你為什麼不曝光?」

  攝影師都快哭了,「我哪兒敢啊!我是簽了協議的,如果曝光之後這個不法組織被端掉,那我也是助紂為虐的幫凶,要是端不掉,那被端掉的就是我了呀!大哥大姐們,放過我吧,你們不知道,我也想過辭職的,可我也不敢啊,我怕他們發現我曾經到裡面去過,又偷偷把我解決了……」

  說到這裡,他真的傷心地哭了起來:「前段時間基因實驗被曝光出來,然後還說和皇室有關系的時候,我真的是又怕又慶幸,你們說我當初要是真的逞一時之勇把事情給揭發了,這種位高權重的人能放我嗎?」

  從他語無倫次的話語聲中,不難聽出他的煎熬與害怕,想來這件事一直在折磨著他,把人折磨到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崩潰的程度了。

  「照片呢?」

  徹底放棄掙扎的攝影師抽抽噎噎把皮帶解了,從皮帶內側隱蔽的夾縫裡抽出兩張折得皺皺巴巴的照片。「我沒敢留底,怕被數據蟲摸到,打印出來之後就刪了。」

  肖四方與岑薄對視一眼,這可真的是意外的收獲。

  岑薄收好證據,笑著亮出了第二份證件。

  攝影師瞅了一眼,差點跪下了。

  「暗訪官?!」

  把證件在其他四個人面前都晃了一遍才收起來,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暗訪官那樣,說道:「此事涉及基因實驗,非同小可,還希望各位全力配合不要聲張,否則不但你們自己會有生命威脅,打草驚蛇讓幕後主使者跑了,帝國安全也會受到威脅。」

  女孩及其丈夫連連點頭,兩個傷退軍人也表態說:「我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一定配合監察局安排!」

  攝影師結結巴巴道:「我、我也配、配合?」

  「放輕鬆,你是最主要的證人,監察局會保護你的。而且你的膽小是對的,還好你沒靠近,不然當場就被那裡面的人發現了。」岑薄結合自己的經驗,微微一嘆:「那附近應該裝有生命探測器,可能你再往前走幾步,就被抓住了……」

  「你別、別說了……」攝影師越想越怕,夾緊下半身,「我快尿出來了!」

  岑薄遺憾收手,轉身聯繫林遇。

  監察局的效率令人生畏,六個小時後,離這裡最近的暗訪官就被調了過來,喬裝打扮成普通的夫婦進入異殺會。

  在眾人的配合下,攝影師從那對新婚夫婦身邊無縫過渡到暗訪官身邊,被不著痕跡地保護起來。

  為了不打草驚蛇,監察局沒有立刻派出大量人手進入6218,只是悄無聲息地從攝影師所在的公司入手,隱蔽調查。

  一個全新的砝碼被擺上本就產生了傾斜的天平,勝負逐漸明朗。

  回去的飛船上,肖四方坐在岑薄的艙房裡看林遇傳過來的流民新法,認認真真地在上面圈圈畫畫,看到特別憤怒的和覺得不錯的都會和他分享。

  「他們居然要搞一個和老皇帝收買我一樣的晉升制度,氣死我了。二等居民本來就不比流民尊貴的呀,而且我明確是要平權的呀,這個晉升制度不是把我們流民在最底層釘得更死了嗎?!」

  「那你就加一條,但凡有一個有巨大貢獻的流民家庭晉升為二等居民,就要把一個沒什麼貢獻的二等居民家庭貶成流民。」

  「……他們肯定不會同意的。」

  「那正好,你可以大聲地告訴他們,你也不同意呀。」

  「對對,那就這麼辦……哦,這個還不錯,廢除流民階層的工作分配制,開放職業自由選擇權,允許流民經商!」

  「注意跟他們說明不能徵收額外的流民附加稅哦。」

  「對對,補上補上!」

  肖四方和他邊討論邊修改這個由林遇撰寫,數十位大佬共同商議最後聯袂通過的新法初稿,用了整整兩天改好了不合適的地方,給人發了回去。

  肖四方在桌子上趴了一會兒,捶了捶酸澀的肩頸,扭頭看了靠在床上看書的岑薄一眼,挪著自己的小板凳坐到床邊。

  「你說老皇帝會不會還有別的試驗基地,最開始爆出來是在一顆普通的半廢墟星,那些跑出來的實驗體就是從那裡逃走的吧?然後現在我們在6218這種偏遠的廢墟星又發現了一個……你知道你那個是在哪兒嗎?」

  岑薄把目光從書籍中抽離出來,微微側著臉看她。

  「就在主星,這個是沒有懸念的。皇帝推出墊背的時候,應該會設計抓現行的場景來博得大眾的信任,你等著就好。」

  「哦。」肖四方擰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又問:「那這個時間會不會太緊張了,你出來作證影響你治病嗎?你治好要多長時間?要不你別去主星了,就在338做你的那個治療吧,你既然懂得原理那只要器材到位再有對應的操作人員就可以做的吧?」

  岑薄失笑:「你怎麼這麼多問題?」

  肖四方:「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安……」

  「放心,不會有事的,你還是多擔心新法能不能順利實施吧。」

  他一臉風淡雲輕無關痛癢,肖四方又看了他幾眼,才抱著小板凳憂心忡忡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希望是她杞人憂天吧。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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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8: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七章 破滅107

  青煙飄蕩,濃重的香氣尖銳刺鼻,饒是已經習慣待在這種雲煙霧饒環境裡的秘書官也有些抵抗不住,大腦昏沉。

  但上首的老人卻精神矍鑠,從公文中抬起的眼睛目光如電。

  似重非輕的目光落在年輕的秘書官身上,讓人渾身也跟過了電似的抖動起來。

  「監察局怎麼樣了?」

  「回陛下,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嗯。」

  皇帝閉上眼睛,收回了那道彷彿可以把人切割成碎段的眼神,這讓秘書官稍稍鬆了口氣。

  片刻之後,上首的人又問了:「岑薄回來了嗎?」

  「他……沒有收到人回來的消息。」

  皇帝慢慢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睛,那股壓力就又施加在了秘書官的身上。

  「這很奇怪啊,算算時間,他應該要堅持不住回來了才對,怎麼還在外面待著呢?你說,338有什麼好的嗎?」

  秘書官字句斟酌,小心道:「需要屬下通知他即刻趕回麼?」

  「算了。」皇帝擺擺手,話語裡充滿了矛盾,「他要是巴巴地就回來了,我倒要更擔心一些。他哪裡是會關心這種事情的人,一個沒心沒肺的東西,還是繼續沒心沒肺下去的好,隨他去吧,要說起來338確實比主星有趣一些,林家那小孩把那個星球攪和的多好看?」

  秘書官不敢吱聲。

  「哦,對了,雖說隨他去,但時間上還是要把控一下的,總不能讓他惹出什麼事情來。要是這周過了還不回,就把人傳回來吧。」

  「是。」

  正在秘書官點頭應下之際,外頭的大門忽然被敲了兩下,慢而長,韻律特殊,透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勁兒。

  皇帝的視線猛然如劍朝秘書官劈去,後者一個踉蹌便跪下了,整個人伏在地上。

  「陛下!屬下真的沒有收到任何消息,沒有故意隱瞞……」

  看著顫抖不止的秘書官,皇帝倒是知道他不敢,而是岑薄太敢了!

  「讓他進來。」

  「是、是。」

  秘書官連滾帶爬趕去開門,岑薄笑盈盈地扶了他一把,道:「您客氣了。」

  秘書官這時候哪有心思和他調侃逗趣,戰戰兢兢起來也不敢說什麼,抿著嘴關上了大門。

  岑薄也未行禮,直接走到案桌前,眼皮一眨便露出了一雙完完全全屬於異形的眼睛。

  紅得像帝國旗幟的底色。

  皇帝捏住扶手,才沒有下意識後退,維持住了往日的威嚴與和藹。

  「瞧你一路風塵,去休息吧。」

  因為沒有可以威脅岑薄的東西,不但不能完全拿捏住他並且反被他拿捏,所以皇帝從來不在他面前直言異形異化,防得滴水不漏。

  對於這頭喜怒無常的豺狼,他可不想留下更多的把柄,萬一它一時興起,想坐一坐這帝國至高無上的王座,那他是讓還是不讓呢?

  所以彼此就早前達成的平衡心照不宣,一直維持著這種不明說的默契。

  但今日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帶了一些試探的意味。

  畢竟這關頭過於敏感,他雖不覺得這狼崽子會去蹚這趟沒有任何好處甚至還可能將其推向深淵的渾水,但古人云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不得不防啊。

  他仔細地觀察著面前這人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發現比往常確實有多了幾分異樣。

  萬年不變的笑容配上那雙久久不褪去的紅色眼珠子,比從前更冷漠猙獰了。

  可接下來岑薄說的話,又像一隻天底下最大最重的拳頭,生生把他所有的戒備打成碎渣,最後鍛造成無法形容的恐懼。

  「前幾天我失去了意識,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您覺得我需不需要在一個安全級別更高的地方待上一段時間?」

  寬大的椅子吱嘎一聲,往後挪了兩個釐米,皇帝驚得幾乎要站立起來。

  岑薄似乎看不見他的失態,「我認為是今年您頻繁地傳召我的緣故,或許本次治療期後,我們需要重新談一下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

  皇帝呼吸急促,整個人都充血發紅,捂著胸口悶聲喘了好一會兒,錯開視線看向地上跪著的秘書官,厲聲道:「滾出去!」

  「是。」再次成功脫身的秘書官強壓著激動,低著頭跑了出去。

  人都說岑副院是福星這話果然沒錯,他又逃過一劫了!

  皇帝現在可管不了別的一些人在想什麼,他只知道要是岑薄沒了,他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他極力穩住自己,做下安排:「日後如何等你這次治療期結束後再說,但你說得對,萬一出了問題,你的莊園確實不夠安全。你就留在皇宮,設備我會讓人運過來,馬上安排你開始治療!」

  岑薄對這個安排沒什麼不滿意的,還很周全地問:「那我要先從這扇門出去,再偷偷地回來嗎?」

  「不必!」皇帝扶著椅子,忍著一陣陣的頭暈目眩道:「你就以照顧我的身體為由直接留下吧。」

  說完這最後一句話後,他整個人都頹喪地坐了下來,很久才打起精神。

  自我安慰這樣也好,他挑明了說就代表他不想和自己翻臉,他還想活,那就不怕他臨時反水,也不必再分出人手去管控他了。

  而另一邊,肖四方在監察局幾位暗訪官的帶領下,出現在了某一顆半廢墟星城外廢墟裡。

  灰撲撲毫不起眼的橢圓形建築裡,東一把西一把放著的椅子上坐滿了各個星球上最具話語權的人物。

  無論男女,臉上都鐫刻著深深的時光印痕。

  年齡不過是他們每個人零頭的肖四方站在這群人中央,強行穩住自己挺起了胸膛。

  真說起來,這一幕滑稽至極,換了從前任何一個時刻,一個流民,還是一個未成年的流民,都是完全入不了這些目下無塵大人物眼的螻蟻存在。

  可偏偏此時此刻這個流民就站在這裡了,而且還不顯現卑微氣短,昂著頭有和他們一較高下的氣勢。

  難堪嗎?難堪。

  難看嗎?難看。

  但沒辦法,這些注重名譽的大人物名正言順出征的唯一辦法就緊緊地捏在這位剛過十八週歲的流民小孩手上。

  有些人低著頭裝看不見來維持自尊,有些人不遺餘力施壓來試探敵方深淺,也有些人承認了心中自然而然生出的敬意,用善意的目光鼓舞著這個年輕人。

  一位滿頭銀絲的女星主就對肖四方表達了這樣的善意,親切地打趣道:「孩子,一個人在這裡你害怕嗎?不擔心我們拿你的性命威脅你嗎?」

  肖四方誠實地搖頭,這個念頭她一瞬間都沒有過。

  「解放流民這個舉措利國利民,無論對二等居民還是對流民都有好處,我是提出者,但來到這裡的你們也一定是支持者,我不用怕這種極端的事情發生。就算我們作為兩個階層,在商討的時候存在摩擦,使得雙方矛盾激化,我也不用怕。」

  女星主笑道:「為什麼矛盾激化了你還不怕呢?」

  「我對在座的各位不瞭解,但我知道監察局的局長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她自信滿滿的樣子讓某一位星主嗤笑了一聲,涼涼嘲諷:「你的自信不是來自於監察局局長是個怎麼樣的人,而是來自於他是你的外祖父,無論如何都會保住你吧。」

  略顯嘈雜的環境安靜下來,眾人目光尷尬地看向林遇,而林遇本人姿態大方,彷彿事不關己。

  肖四方回頭找到這個人,盯著他的眼睛,還露著微微稚氣的臉板得嚴肅無比:「如果您所有的觀點都像您剛才這句話那樣狹隘膚淺,那麼我建議您還是不要參與這次的新法討論了。您的一切思維已經縮小固化了,那麼等會兒無論我說什麼,您恐怕都會覺得……」

  「啊,這人就是眼饞二等居民的生活,想過好日子,才厚顏無恥的站在這裡大放厥詞。」

  說話的星主是712在位五十多年的老星主了,如今年齡已經高達一百四十二歲,而肖四方比他重孫還小一歲,被這小輩中的小輩如此指責,他的臉怎麼掛得住,哼了一聲嘲道:「難道不是嗎?」

  他這一哼哼,讓本不打算發言的群眾都動了起來,個個面色不虞,甚至還有些鄙夷地看著他。

  最先出聲的女星主冷笑一聲:「照你這麼說,我們這些老傢伙千里迢迢來這裡集合,就是為了聽一個眼饞二等居民生活的普通流民大放厥詞?」

  712星主一愣。

  338星主盧雋笑呵呵補刀:「哎呀,我們真的是老了啊,思維都縮小固化到這種程度了,看來還是得趕緊讓位,多給年輕人一些機會嘍。」

  已經和338結盟成共同體的366星主捋捋鬍子,附和道:「明著是嫌人家小姑娘不夠份量,暗地裡原來是在罵我們這些人老糊塗,老兄啊,你對我們有意見直說好了嘛。」

  其他人也紛紛大開嘲諷技能,不陰不陽把人從頭到腳都罵了一遍。

  712星主發現自己犯了眾怒都被群攻了,只得敗下陣來舉手投降:「行行行,我錯了,你們給我留點面子行嗎?還有,我說你這小孩也太狠了,你這說話的本事哪裡學的,讓我也再進修進修?」

  已經從岑薄身上掌握到微笑表情精髓的肖四方勾起嘴角,清淡一笑。

  「我作為流民一生下來就默認接受所有二等居民的嘲諷,這是熟能生巧,您還是別受這委屈了。」

  712星主噎住,緩了緩明白過來後又給氣樂了。

  好傢伙,這是說讓他回娘胎重練呢!

  不過也多虧了712星主跳出來英勇扛刀活躍氣氛,才讓這個會議少了一絲絲凝重,而多了全力以赴的慷慨之氣。

  會議整整持續了三個小時,肖四方獨自接受了數十位掌權人的車輪戰,就新法案的條件拉拉扯扯,場面數次陷入僵局。

  毫無疑問,在這群人面前肖四方還是太稚嫩了一些,技巧上有些不夠看,但她深知自己才是優勢方,只要夠強硬就不會讓他們佔到太大的便宜,愣是梗著脖子撐完全場毫不露怯。

  輪番上陣的實權者們死活撬不開她的嘴,再加上心裡其實也知道完完全全解放流民能夠得到更大的回報,最終一步退步步退,讓肖四方在平權路上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雙方終於商定完畢簽下協議,各自保存了全過程的錄像。

  712星主看著肖四方嚴肅鄭重的臉,忍不住又嘴賤了一句:「你是給流民爭取了很多很多的權力,但你確定你同意的那條三年後輸送一百萬流民參軍,自主報名不夠可強制徵召的這個條件,不會讓流民們唾罵你?」

  肖四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條件的前提不是你們會免費開放對戰班,讓流民們有系統訓練的機會麼,我又不是要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同伴送到戰場上去。」

  「嘿,你覺得他們會管這麼多?他們大概會覺得你跟二等居民就是一丘之貉,賣同伴求榮吧。」

  「哦,那也沒辦法,畢竟現在站在這裡改法案的是我,而不是他們。」肖四方淡定如初,情緒都不帶起伏的,「他們要是對這個新規則有意見,他們也可以推翻這個法案,建立他們自己滿意的規則。」

  這番話太囂張太張狂,712星主張了張嘴,發現自己居然說不出話來。

  你要說她對,那好像也不對,但你要說她錯,這好像也沒錯。

  主宰權永遠在敢打敢拚的先鋒手上,肖四方不需要去考慮那些只想得好處而不想付出的垃圾。

  她只知道,等三年後那一百萬人真的站到前線,撐起這個世界的一角,平權紀念日也就不遠了。

  新法案通過,接下來就是新聯盟的戰鬥了。

  星主們紛紛起身離開,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林遇沒急著走,和外孫女一起散了散步。

  看著肖四方坦蕩堅毅的側臉,小女兒的身影逐漸淡去,留下的是一個完完整整的,叫做肖四方的少年。

  林遇將手背在身後,朗聲一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四方,你想過這件事結束之後,要做什麼嗎?」

  風吹拂著肖四方的頭髮,將額前的小碎髮全部吹到後方,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圓圓的眼睛在下方眯成月牙。

  「這個我還沒有想過,等事情結束後要和岑薄好好商量一下才可以。」

  林遇瞬間警惕起來:「為什麼要和他商量?」

  「我答應他的呀,他幫我這個忙,我以後就都陪他一起玩。」

  林遇:「……這怎麼能答應呢?!」

  這不、明、擺、著、沒、安、好、心、嗎?!

  肖四方體會不到外祖父那種「好白菜被豬拱了」的心態,還義正言辭地為岑薄說話:「是他幫我比較多,我本來也要報答他的。嗯……要不畢業之後去考清理局好了,那我可以一邊工作一邊帶他玩。」順便還可以繼續找能夠沖掉有害災變影響的有益災變物質。

  肖四方越想越覺得這條路不錯,但林遇完全不這麼認為。

  「清理局那工作日復一日枯燥得很,不好,你考監察局,監察局比較適合你。」

  「可是我對調查不感興趣唉。」

  「那就去科技研究院,你不是兼修了製造系,成績還相當不錯嗎,別浪費你的能力。」

  「去清理局也可以繼續做設計啊,這個在哪裡都可以做的,等我工作熟練了,我可以嘗試改進清理局的設備嘛。」

  「不行不行,離了安靜又讓人專心的環境,怎麼能做出好設計。」林遇是黑的也要說成白的,反正不能讓外孫女這麼遷就一個男的!

  肖四方卻當真了,認真解釋:「可以的,只要有心,哪裡都是一樣的。」

  林遇勢要斷了她這條路,不依不饒:「你舉個例子?舉不出來就是不行。」

  但肖四方還真就舉出來了:「對戰人偶就是在嘈雜的現場做出來的。」

  林遇下意識就回:「那不算……」

  說了幾個字頓住了,他回過頭,「你怎麼知道對戰人偶是這麼做出來的?」

  肖四方:「我參與了呀,我是最初幾代的測試員。那是在Y-0925礦山打黑工的時候,設計者是那個礦的監理,他就是一邊監工一邊抽空設計對戰人偶的。」

  「我還知道,其實最開始對戰人偶並不是為了給學生當陪練的,他是想設計一款能上前線的機器人。」

  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肖四方回憶起來還是有些惋惜:「但無論是人工智能的程度又或者是機械本身的不靈活性,導致它根本沒有辦法參與多人實戰,而且成本又高,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改進出新款……」

  林遇咳了一聲,抓住機會道:「他現在就在科技研究院,有一個團隊跟著他設計這個,所以啊……還是要專心才能幹出大事。」

  肖四方也不知道為什麼外公就非得跟她槓這個,但在自己有理有據的情況下也不想就此屈服,頑強道:「……那我也還是要和他商量一下的,我都承諾過了。」

  林遇搖了搖頭,這哪裡是承諾啊,這根本就是誘騙!

  小女兒死心眼,這個外孫女也死心眼!

  當所有人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戰爭的硝煙最先在網絡上彌漫開來,讓人熱血激昂地舉起雙手。

  長長一串皇子皇孫以及各路有頭有臉人物名單曝光,那些平時看起來無比正派的人物都和滅絕人性的基因實驗有所掛鉤,號稱可供百億人同時在線不會卡頓的服務器被迫露出了真面目,用癱瘓告訴所有人它虛假宣傳了。

  工程師們緊急維修了近半個小時才恢復功能,幾乎是修好的一瞬間,相關報導下方的評論就過百萬了。

  阿拉來聽:我的手都在抖!我他媽真的又憤怒又害怕!

  rui:我原本想,皇室參與者可能就有那麼一兩位吧,腦子不清楚自我膨脹了,但我還是太年輕啊,他媽上面足足有五個人啊!

  小邋遢真邋遢:我現在只想知道這些渣滓到底害了多少人[微笑]

  湖筆滾粗:讓這些人給我死!頭割下來掛巡邏艦下頭帶它們遨遊星海好嗎?!!!

  可可曲奇:希望沒有漏網之魚[祈禱]

  小張大膽飛:哈里森居然是主謀?!我一直都覺得他是個蠢貨,原來藏得這麼深……小丑竟是我自己ORZ

  讓讓哥哥是我的:監察局給老子衝!一個都別放過!!!

  冥冥之中:有人說哈里森是主謀匪夷所思,我倒覺得沒什麼好驚訝的,一個純種的傻逼哪能跟他似的上躥下跳這麼多年還能不把自己作死,很顯然就是兩副面孔啊

  安全無感:利奧波德很受陛下寵幸的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會秉公處理[微笑]

  教室裡,黃單一邊刷評論一邊罵,十指翻飛瘋狂打字貢獻評論數,噴乾口水後吸了一口碳酸飲料,抹抹嘴巴子。

  「盛夏一定會後悔昨天就離開了我們,不然今天他就可以和我們一起吐槽了。」

  盧意刷了一會兒後就相當有自制力地開始做題了,剛有點感覺就被黃單一句話打斷,不滿地抬頭橫了他一眼。

  「差不多就得了,你難道想兩個月自由期都待在學校裡?」

  黃單在桌子上翻了個面,撇撇嘴:「也讓沒什麼不好的。」

  他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看得盧意直皺眉,也更沒思路了,掙扎了一會兒她偷偷把目光投向走了一週又回來了的肖四方——這會兒獨自坐在最後排,全情投入努力學習中。

  嘀。

  盧意收回目光,點開剛收到的信息,看了一眼後皺起眉頭,抄起光屏走到最後一排,敲了敲桌子。

  「利茲讓我問問你,是不是真的?」

  「你們之間是達成什麼黑暗交易了嗎,什麼是不是真的?」

  肖四方抬頭,迷茫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哦了一聲:「那你幫我回一下,說『不是』就好。」

  盧意斜眼瞧她,沒動。

  肖四方閉緊嘴巴,雙手合十看著她。

  盧意站了好一會兒,居高臨下:「不追究就幫你也行,在我通過考核回家之前,你都得輔導我。」

  肖四方:「……成交。」

  協議達成,盧意迅速地把消息給發了,將早就準備好的光屏推到她面前,一屁股在旁邊的位置坐下來。

  肖四方看著屏幕上只與課本原題變換了一個小條件的練習題,無聲嘆息。

  這人是真的一根筋啊。

  就在兩個女生專心致志講題聽題的時候,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黃單忽然又抽泣了起來,惹得被他打擾到的二人紛紛抬頭行注目禮。

  「你怎麼了?」

  「噫,噁心!」

  黃單抬起淚汪汪的眼睛,抽著鼻子道:「草,你們自己去看頭條麼,真的是又好氣又好哭,真是家門不幸……」

  盧意翻了個白眼,拉出能量面板上網。

  置頂的是一個視頻,數百年來皇室的第二場發布會,由帝國官方賬號發布。

  這次的代言人是極少出面的二皇子,眉粗臉方面相威嚴,但看著老態龍鐘,顯得比皇帝都要滄桑。

  他向所有人承諾,將完全服從審判官的審判結果,並接受監察局的全面清查,以此來彌補這次惡性事件的過失。

  中間穿插了一段老皇帝臥病在床憔悴至極的通訊視頻,屏幕上的老人幾度哽咽,說得斷斷續續。

  「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牽涉其中……我們辜負了大家的信任……從今天開始……所有皇室成員撤職離崗……以後不再享受任何特權……和普通民眾一起重新來過……」

  「至於那些惡貫滿盈之人……我將建立一根恥辱柱……將他們的名字刻在上頭……時刻警醒後人……」

  說完他就傷心過度地倒了下去,屏幕切回記者會現場。

  肖四方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得把隔夜飯吐出來。

  盧意也很無語,她疑惑地看著痛哭流涕的黃單,「就這?你就哭成這樣了?正常公關手段好不好?他要是不哭不憔悴不按審判結果來,怎麼平民憤怎麼繼續統治帝國?你腦子怕不是有毛病吧?」

  被這樣毫不遮掩地侮辱,黃單悲憤地站了起來。

  「你就只看到了這些,這根本不止是公關,換了你是陛下,你要親手把你兒子孫子送上絞刑台,你還會覺得這只是單純在做戲嗎?」

  盧意想說她要是有這樣的兒子孫子早就親自動手把人宰了祭天,肖四方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別爭了。

  「再過幾天,他會後悔的。」

  盧意困惑地歪了一下腦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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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發表於 2021-5-11 00:18:38 |只看該作者
第108章 破滅108

  哈里森戴著沉甸甸的鐐銬,暈乎乎地跟著審判庭的執行官往外走。

  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段時間喊冤已經喊得他喉嚨都壞了。

  可沒有人理會他,甚至還有人朝他吐口水,說他是滅絕人性的敗類。

  天地良心,他哈里森是個敗類,但基因實驗那麼大的事情他做得了嗎?還說什麼他深藏不漏,他怎麼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些人說的那麼聰明?他要是真的有那麼聰明,何至於落到這個下場……

  「放開我,我是被冤枉的!」

  經過趕來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們時,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吶喊,試圖讓大家發現自己的無能,從而來個人洗刷他的冤屈。

  「走吧你!」

  脖子上的鎖鏈被用力勒住了,他被巨大的力道扯得踉踉蹌蹌朝前一倒,撲在另一個同樣狼狽的「罪犯」身上。

  同樣淪為階下囚的利奧波德表現得比他要體面一些,只是不再像往日那樣惺惺作態,而是冷酷地將人推開,三角眼裡全是陰狠與嘲諷。

  「父親,沒用的,認命吧。」

  利奧波德不再看這個被欽定的「主謀」,大步進了審判庭。

  都到這地步了,還不知道想他們死的人是誰就真的太愚蠢了。

  審判過程全網直播,除了哈里森拒不認罪,其餘所有人都應下了自己的罪行,並指認哈里森為主謀。

  最終審判官判決哈里森及其他兩位皇室成員立即處死,其餘「被脅迫」從犯終身監禁永不釋放,並抄沒所有財產。

  而皇帝也在審判後立即兌現了承諾,恥辱柱在皇宮正面前豎起,上面的每一個名字都刻得清清楚楚。而其餘「沒有參與」基因實驗的皇室成員包括皇帝自己在內,全部跪在恥辱柱前朝天空起誓以後絕不重蹈覆轍。

  正在輿論形勢逐漸平息的時候,一個才發布十分鐘的視頻又被無所不能的網友們頂了上來。

  一個金髮女孩孤零零的站在視頻中央,擼起了自己的衣袖,展現身上的異化。

  「我是基因實驗的受害者之一,二十二年前從已經曝光的那個實驗基地逃了出來,在黑礦上待了二十年後,終於找到機會在一個星球落戶,過上了普通的生活。」

  「但被實驗的陰影和異化的後遺症時時刻刻都在折磨我,絕大部分時間我的身體都在承受著一定程度上的痛苦,即便和普通的朋友們在一起,內心深處依然存在著雙重恐懼。」

  「我害怕實驗基地的那些人找到我,也害怕身邊的朋友們發現我的異常,所以即便身處人群之中,我依然是孤獨的。」

  「說到這裡,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要在罪魁禍首已經被抓住之後,再站出來說這件事,這個時候的我不怕失去朋友不怕平靜的生活破碎了嗎?」

  「不是這樣,我還是怕的,對於一個已經異常了的人來說,用盡所有勇氣發布這個視頻只是因為……」

  視頻上的女孩頓了一下,堅定地抬起頭直視鏡頭。

  「我不認可這個罪魁禍首!真正的主謀另有其人!希望監察局一查到底,還我們一個真正的公道!」

  「也請我的朋友們看到這個視頻後,不要怕我,我不會傷害你們任何人的。很抱歉隱瞞了這件事,也謝謝你們一直以來的陪伴!」

  視頻不長,一分半鐘,但足夠讓剛剛落下帷幕的大案重新重新翻滾起浪花了。

  黃單手中的筆又掉了,訥訥抬頭向教室裡的其他兩個同學求證:「我怎麼覺著這個人特別眼熟,是我們學院的學生呢……」

  盧意死死盯著屏幕,看著那雙漂亮的藍眼睛,後槽牙磨得咯咯響。

  「可不是嗎……肖四方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麼利茲會是基因實驗的受害者?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肖四方尬笑著胡說八道:「一不小心看見的……」

  黃單蹦了過來,緊緊抓住她的肩膀,「我的天吶,你的嘴巴也太嚴實了,這麼勁爆的消息你都捂得住!」

  盧意一把抓住黃單把人往後甩去,怒吼道:「沒救了你這個腦殘!她怎麼可能是什麼一不小心看到的,這絕非巧合肯定是有預謀的!」

  黃單:「……」

  這種場面太刺激了,肖四方抄起電子本一溜煙就跑。

  不能解釋就不解釋!

  逃避可恥但有用!

  回到寢室裡鎖好門窗,她偷偷拿出一隻身份環,連上網絡。

  為了方便聯絡,岑薄把林周的那隻身份環交給了她,然後林遇又「濫用職權」偷偷給她開了權限,現在她不用靠盧意也能掌握前線動態了。

  在網上刷了一會兒,她往岑薄暗訪官的那個身份ID上發了信息。

  白白的雪:你現在安全嗎?治療情況怎麼樣了?

  數萬光年外,皇宮地下宮殿。

  只有一張臉維持著人類形狀的男子被從方正的設備中推出,全副武裝的研究人員戰戰兢兢給他披上方便穿脫的浴袍。

  機器的嗡鳴聲停止,岑薄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隨著異變層層褪去,研究人員的心也慢慢地平復下來,小心地開口說話了。

  「您的情況非常糟糕,異化率仍在穩步上升,從昨天的百分之九十九點零四上升到今天的百分之九十九點零六了,如果接下來的一週您的異化率還不能停止上升,那……」

  岑薄轉過頭,看著他微笑:「那麼你們就打算採取凍存技術,先將我封起來等待技術進步後再行治療對嗎?」

  研究人員苦笑,「岑副院,您什麼都懂我們也沒法隱瞞,按照目前的趨勢,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岑薄下了生理台,喝完他們準備好的溫水,將杯子輕輕擱在桌面上,發出咯噠的聲響。

  一群研究人員渾身一抖,看著他出門離開,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地下通道錯綜復雜,百步一人,把守得密不透風。

  岑薄一路暢通回到皇帝給他安排的房間,取了套衣服走進衛生間。

  從空間鈕中拿出身份環,上頭的綠色指示燈不知道已經跳了多久,一共兩條信息。

  他先點開了林遇的。

  ——今晚二十三點。

  隨手回了個好,他的目光落在下方的未讀信息上,食指輕觸,很有肖四方特色的兩個問號就跳了出來。

  ——你現在安全嗎?治療情況怎麼樣了?

  他不自覺微笑了一下,慢慢打字。

  ——很安全,每個位置都有人把手,有進無出

  肖四方一直在等消息,立馬回了過來。

  ——那你怎麼逃出來呀?!治療什麼時候可以結束?我去威脅他們等幾天再發難吧!

  ——治療沒關係的,我可以等事情結束後再繼續哦

  ——那你為什麼要回主星?而且還要進皇宮!我已經問過我外公了,他告訴我你最近一直待在宮殿裡,都沒有回你自己的莊園!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小孩子太敏銳就不好騙了。

  岑薄動動手指,維持著輕鬆的口吻回復。

  ——為了不讓陛下起疑呀

  ——我已經可以判斷出這又是一個新故事了!

  想像著小姑娘在那頭氣憤跳腳的樣子,岑薄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吧,也是為了治療設備

  ——???

  ——我的異化程度特殊,所以治療設備也是特殊的,我得先把設備偷回來才行哦

  ——!!!

  肖四方真的驚呆了,手指打字的速度快到抽筋。

  ——我想起來了,難怪你那天迴避了我的問題!所以根本不是你說的那麼容易,我又被你騙了!

  孩子氣十足的話看得岑薄又笑了一會兒,直到笑不動了,才微微抬起眼皮,眼底紅芒流轉。

  ——四方,我再教你一個知識點吧

  ——一件事既然決定要做,那就要閉著眼睛做到底,不能後悔

  肖四方心中不詳的預感濃烈到她覺得鼻子辛辣,手指也發起抖來。

  ——你是在教我,還是在說你自己?

  岑薄又笑了,早已被滋潤得水汽氤氳的心田逐漸開闢出了一條永遠不會乾涸的小溪,讓人愉快的水流將一直這麼歡樂地奔騰著。

  四方總是能讓他有意外之喜。

  ——真聰明。

  打上了句號,不再回復。

  十分鐘後,他穿著合身的白色制服,離開了衛生間。

  特權階級無論在哪裡都可以肆無忌憚行走,哪怕是在重兵把守的皇宮地道,也無人敢去觸碰他的黴頭。

  地道不止於皇宮下方,還向四面八方不斷延伸,岑薄轉了大概半個小時,走到一個守衛面前。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我真的迷路了,請問我該怎麼回到地面上?」

  板著一張臉的士兵也很無措,他在值崗不能離開自己的位置,只好為他指了個方向:「往那頭走,走到下一個人那裡,再讓他為您指路吧。」

  「謝謝。」

  岑薄微微一笑,轉身朝他說的方向走去。

  士兵恢復面癱臉目視前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已經多了一個小東西。

  歷經「艱險」後岑薄終於回到地面,在皇宮的後花園裡散步。

  沒多久,人就被請到了政務室。

  老皇帝扶著額頭,淡淡道:「怎麼還不休息?下面不夠你逛,還要上來繼續逛?」

  岑薄自在地在他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道:「如果您也有異化期,那就能知道我為什麼還不休息了。」

  老皇帝識趣地換了一個話題:「……既然睡不著,那就想想那個忽然跳出來的實驗體應該怎麼處理。」

  老皇帝眼中精光一閃,瞥向他,「你說,怎麼就是338這個實驗體跳出來冒這個頭呢?」

  岑薄淡然一笑,「那個實驗體和向監察局舉報的那些實驗體是同一批的,而林遇和他的外孫女也是一條心,如果林遇讓他的外孫女去勸勸那個實驗體站出來,也不是做不到的事情。歸根結底,還是監察局不想放過你,想把這個案子繼續拖下去。」

  沒有問題。

  他當然是沒有問題的。

  老皇帝提起來的那顆心又放回了肚子裡,裝模作樣怒罵:「可笑,一個想蹭熱度當網紅的小丫頭也敢說自己不認可監察局的調查結果?」

  新的通稿已經發了出去,大量的水軍沒花什麼力氣就為利茲捏造了一個新形象,成功讓大眾保持沉默,不再輕易站隊了。

  岑薄不置可否。

  「既然不想休息就讓人陪你走走吧,有個人陪著說說話還能轉移點注意力。」老皇帝自顧自說著,按了鈴讓秘書官進來,吩咐道:「找兩個內務官過來,帶岑院長散散心。」

  說是內務官,實際又是個人肉監控器。

  岑薄習慣了他無休止的猜疑,順從地接受了這「好意」。

  兩位內務官一男一女,都很健談,岑薄配合著他們閒聊,當時間走到十點四十五分的時候,才停下了腳步。

  「你們想上網嗎?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吧。」

  只要他不是想離開皇宮,「內務官」們自然不會有任何意見,找了個石桌石凳就安排著坐下了。

  十點五十分,岑薄當著兩人的面打開面板,把早就錄製好的視頻發了出去,不動聲色地開了直播。

  進入政務室需要關閉身份環,在外頭可不需要。

  坐下不到一分鐘,侍女就送來了熱氣騰騰的茶水點心,擺在桌子上。

  「你們也坐,這麼晚了還要看著我真是辛苦了。」

  內務官沒有過分推辭,但就這句不是特別友善的話,溫聲細語進行了反駁:「您誤會了,陛下只是擔心您一個人太悶,找我們給您逗趣兒而已。」

  「抱歉,剛才只是口誤,一時間沒找到合適的詞來說而已,你們不要緊張。」

  岑薄很快改口,而身份環的收音器則將這一番對話完完整整地錄進去,再經由一個大流量po主賬號播了出來。

  賬號本身的粉絲一頭霧水,直到有人提醒去看了短短幾分鐘就衝上頭條,把這一個月來各種驚爆的消息襯得宛如小兒科的最新消息,恍然大悟的同時感覺自己人都沒了。

  平台運營部。

  公司負責人被星主熱情地搭著肩膀,溫聲教育:「你要是有點血性,還想做個人,就別不敢發,也別隨便壓。」

  「是是是……」負責人強顏歡笑,內心早就哭出了一片汪洋大海。

  求求了讓他們造反成功吧不然家族上百年的產業就要砸在自己手裡了!

  聯繫不上岑薄也聯繫不上外公,徹底被排除在這場大戰之外的肖四方坐在趕往監察星的飛船上,在距離目的地還剩一個小時的時候,看到了岑薄的自白視頻。

  四周的人都在看,大家也顧不得什麼社交禮儀了,聲音外放在一起,鬧哄哄的。

  岑薄穿著大眾最喜歡看他穿的生院制服,雪白的衣領扣著白皙修長的脖子,襯得下頷線條越發完美無瑕。

  開場白很俗氣,但他一開口,肖四方的眼睛就紅了。

  「大家好,我是岑薄,基因實驗的受害者之一。」

  「很抱歉一直沒有勇氣站出來,早一點揭露這場惡行,阻止更多悲劇的發生。」

  說完他催動身體的異變,前後的對比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撕碎了賞心悅目的一切。

  肖四方聽到前排的座位有人尖叫了起來。

  她抿直了嘴角,心說這有什麼可怕的,他異化到只剩一雙眼睛的慘狀你們還沒見識過呢。

  溫和舒緩的聲音仍在繼續。

  「我在四十八年前被植入異化基因,也就是說,滅絕人倫的基因實驗至少在四十八年就已經開始了。而被植入了異化基因的我從小生長在哪裡,由誰親自教養……」

  「說到這裡,大家心中應該已經有答案了。」

  「是的,基因實驗的主謀不是別人,正是帝國的統治者,我們尊敬的皇帝陛下。」

  「這麼多年我終於可以說出來,也終於等到骯髒的皇室被制裁的這一天了。」

  視頻很短,沒有長篇大論,三言兩語就結束了。

  但誰都不會去質疑這段視頻的真實性。

  秘書官連滾帶爬跑進政務室告訴皇帝出事了的時候,岑薄已經乾脆俐落地打暈了兩個內務官,從容遁入黑暗。

  肖四方的神經跟著直播裡輕微的呼吸聲起起伏伏,手指不自覺地縮在一起,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主星時間二十三點整。

  急召心腹組織公關稿的老皇帝再次收到噩耗。

  「6218的主基地已經被監察局的人發現了,距離我們最近的廢墟星不知道什麼時候藏了十七架星艦,再過十分鐘就能抵達我們的上空!他們是有備而來!」

  老皇帝眼前一黑,雙手一揮掀了桌上所欲的東西。

  「岑薄呢?!那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抓到了嗎?!」

  「還在搜索!」

  心腹跪在地上,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們也喉口腥甜,幾欲昏死逃避現實,可他們不能,只能強撐意志繼續走下去。

  看著瘋魔了的皇帝,他們苦苦哀求:「陛下,如今之勢唯有暫行撤退,沒時間再去找人了!」

  「放屁!他想活下去根本離不了我!所有的設備,所有的研究人員都還封閉在下面,他一定會去把這些帶走的!去,去給我攔住他,把人抓回來——」

  心腹大臣們沒想到他還執迷不悟,只好壓住焦急的心苦苦規勸。

  「陛下!時間來不及了!」

  「如果您不撤退夾在這中間,我們人數再多,也不敢強攻就只會落於下乘啊!」

  「陛下!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現在必須撤退,活著才有希望把事情重新倒過來,才能還擊啊!」

  「是啊陛下,那些人就是知道他們名不正言不順,證據不充足經不起推敲審判,才會利用岑薄帶來的輿論震撼,直接開戰要把我們一舉拿下改朝換代啊!陛下,不能讓他們如願,我們先行撤退,日後可以再翻盤啊!」

  怒火中燒的大腦冷靜了下來,皇帝穩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眼中閃爍奇異的色彩。

  「對,先走!設備和人員都帶走,他遲早會來求我們,到時候再讓他翻供……」

  見他想通,心腹大臣們喜出望外,忙讓秘書官上前攙扶,遁入政務室下方的地道口。

  數百年的皇室底蘊,地道四通八達足足延伸了半個主星,而所有的一等居民都是自己人,只要他們離開皇宮,除非叛亂者敢轟炸整個星球,否則就沒有人能抓得住他們。

  晃動的鏡頭忽然停了下來,昏暗的環境一換,金碧輝煌的皇宮出現在所有網民面前。

  清風朗月般令人舒暢的男聲再次響起:「三、二……」

  正在大家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開始倒計時的時候,緊跟著數字一的爆炸聲接連響起。

  轟隆隆的巨響裡,岑薄的聲音顯得無比悠遠渺小。

  「嚇到你了嗎?」

  「記住今天的第二個知識點,不打無準備的仗。」

  幾個小時前才聽完今天第一個知識點的肖四方癟著嘴笑了,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在評論區敲下回應。

  ——純粹的知識點不夠深刻記不住,贏給我看的真實案例才能讓人記一輩子。

  ——加油加油加油!!!

  趕不上就趕不上了吧,她想通了。

  大人的事情就讓大人去解決,也有她長大到不會被強行排除在外的時候。

  同樣連接了這場直播的林遇一拳砸在桌面上,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此時像個十來歲的毛頭小子一樣激動。

  「幹得漂亮!」

  主星能安插的人太少,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會被這群人跑了,岑薄這後路斷得太及時了!

  最大限度保全的路已經被堵死,皇帝一行狼狽地從地道中跑出來,立刻讓時刻準備著的軍隊正面突破。

  「他最多只能炸了皇宮下面的地道,直接從正門出去兩千米的觀禮台還有地道。」

  無數機甲從皇宮中湧出,護著皇帝一行上了戰車。

  老皇帝髮絲凌亂面容猙獰,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設備不要人員不管,他真的不想活了!他居然真的不想活了!」

  其他人也心有慼慼,若想翻盤,最容易的就是重新拿捏住岑薄讓他改口……

  現在這條路徹底的粉碎了。

  砰——

  又是一陣巨響,最新型的白色機甲浮在空中,雙肩延伸出來的超能炮閃爍藍色弧光,在這夜空中就像掉下來的星星那樣耀眼。

  一炮打碎皇宮正門的岑薄安坐機甲之中,笑道:「請問,百萬大軍和百人小隊正面對抗誰會贏?」

  他也不看屏幕,把直播鏡頭連接到機甲視野上和網友們共享,讓他們清楚地看到主星現在是什麼狀況。

  皇宮,皇宮周圍的每一個家庭,全民皆兵熙熙攘攘蜂擁而出。

  他操縱著機甲穿梭在無數朝他攻來的炮火間,躲開無數試圖糾纏住他的機甲,繼續橫行。

  「當然是百萬大軍會贏。」他自問自答,「那麼再請問,百萬大軍和百人小隊正面對抗,哪一邊傷亡更重呢?」

  廣闊的視野中,一架又一架機甲掉落。

  他莞爾一笑,道:「那當然是百萬大軍啦。」

  潛藏在主星的聯盟成員亮出利爪,自殺式撲出以一換眾,拖延住了不敢升空的皇室出逃隊伍。

  十分鐘既長又短,龐大的星艦降臨在千米高空。

  數倍於聯盟星艦的主星星艦也接連升起,但他們的領導者還被圍困在皇城之中,投鼠忌器因而不敢亂動。

  主戰場後方,半廢墟星的居民們義憤填膺自發組織起一支又一支的軍隊,乘坐民用飛船趕往支援。

  身份環的收聲器收不到機甲外激烈的交戰聲,唯有岑薄含笑的嗓音分外清晰。

  「你還害怕嗎?」

  肖四方目不轉睛跟隨著高速旋轉晃動的直播視野,也笑了起來。

  「不怕。」

  即便在此犧牲,也夠流傳千古了。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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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5-11 00:18:5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零九章 破滅109

  視頻彈幕和評論都刷瘋了。

  幾十年累積下來的死忠粉不是吹的,哪怕曾經的神已經有了瑕疵,可那又怎樣?現在的他又一次走上王座巔峰了啊!

  岑岑岑正宮:太颯了!!!但為什麼我還是覺得他好溫柔55555

  正面昂: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忘了他當年從第一學院畢業名頭是戰鬥系第一吧?棄武從文第一人,真的是絕了!

  侃侃:啊啊啊啊啊啊啊爸爸沖鴨——

  純露人不站隊:現在還花痴?他要是早點說出來,也就沒有這幾十年的基因實驗了,他是受害者,但也是幫凶哦[攤手]

  甘霖娘: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一定要平平安安呀!!!

  今天洗嘴巴了嗎:岑薄今年五十一歲,四十八年前他三歲,那麼小就開始接受摧殘,他沒反社會已經是奇跡了!他是幫凶,你是腦殘@純露人不站隊

  我想天天吃米飯:拜託一定要平安無事[祈禱]

  再別前線:擱這兒逼逼賴賴的,您知道他這麼多年救了多少人嗎?眼睛一閉就會在網上叭叭叭,您做出過屁大點貢獻沒?

  歡兒:別給啥幾把眼神,這麼多人瞅他都給他樂壞了

  安奈親親:好想知道聖父大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感覺之前的形象都是營業面具……

  無偶有獨:垃圾皇室——給我幹掉他們——

  網上在說些什麼岑薄無暇關心,他現在面對的是數百人前仆後繼不分敵友的亂殺,出現零點一秒的分心都會萬劫不復。

  因為面對異形人,機甲毫無用處甚至還是累贅,所以近年來機甲的發展有所停滯,機甲軍隊的訓練也荒廢了不少,聯盟軍隊這邊的操作水平都相當一般。

  但早就防備著其他星球暴動的主星卻不一樣,他們的機甲戰士日夜都在接受嚴苛的訓練,要不是敵軍太少在己方軍隊裡跟找茬似的,戰場局勢早就不一樣了。

  啟動最後的自爆程序,岑薄彈出駕駛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直徑近百米的沖天爆炸中脫離出來。

  駕駛艙已然粉碎,周邊短暫的出現了一片真空地帶。

  視頻鏡頭一晃,掃到一片黃褐色粗糲到彷彿皸裂開的土地一樣的皮膚。

  「忘了說,異化期雖然會帶來痛苦,但也會帶來力量,異化部位的修復力和真正的異形人沒有差別。陛下的親衛中存在部分自主服從的實驗體,請大家小心。」

  所有參戰人員都被要求連接了這場直播的頻道,隨時可以犧牲的勇士們下意識回道:「明白!」

  處在異化前期尾巴上的岑薄自主異化了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瞬間修復了剛才爆炸帶來的傷口,雙手一翻扯出十多個雙栓炸彈,數倍增幅的手臂一拋。

  「保護陛下——」

  原本還朝他撲來的戰士們紛紛圍住了炸彈,短短一秒圍了足足十六層,終於在刺目的白光亮起時用機甲和血肉之軀制止了炸彈威力擴散到不遠處的皇帝一行。

  岑薄勾勾嘴角,反手又抓了一把炸彈往外拋。

  而他的移速過快,亂戰中根本沒有人可以將他一擊必殺,無數擦過撞過的傷口又會被強大的肉體自行修復,一時間居然沒有能夠攔得住他。

  戰車裡的皇帝嘶聲怒吼:「殺,給我殺了他!怎麼對付異形人就給我怎麼對付他!」

  沒了就沒了,他就不信不能再造一個岑薄出來!

  得到命令的實驗體親衛立即分出一個十人小隊,只穿著戰鬥服靠了過去。

  他們的異化程度不高,只有百分之二十左右,但強就強在他們擁有了異形人部分能力的時候,還能釋放能量熱焰。

  岑薄可從來沒有死在這裡的念頭,一見對方動真格,立即選擇往人群中撤退。

  鏡頭畫面已經完全不能看了,肖四方在這節奏中攥緊拳頭,心情跟著視頻裡的各種炮火聲起起伏伏。

  畫面一直在動,岑薄卻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肖四方不知道他現在異化到了什麼程度,會不會再次失控,她只希望他可以得償所願,那麼即便在這硝煙裡化為烏有,也值得了。

  這是真正的戰爭,沒有心軟不能猶豫的背水一戰。

  飛船到港,這時已經沒有飛往主星的航班了,她默默離開停靠港,隨便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

  戰爭的聲音都開始變得沒有波瀾,抖動的畫面裡四處湧動著火光與濃煙,遮天蔽日吞噬無論輝煌渺小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僵硬冷冰的身體上忽然覆蓋上了一層溫暖,肖四方緩慢抬頭,對上一雙似曾相識的眼睛。

  林深把衣服披在她身上,面容是和林遇如出一轍的嚴肅。

  「你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一個人待在這裡?」

  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走近一看發現居然真的是妹妹,把他嚇了一大跳。

  肖四方對他印象還算深刻,是資源戰中救過她一命的好人。

  「來了很久了。」她勉強打起精神,「我原本是想到監察局去的。」

  回答的時候她驚訝了一下自己下意識的坦誠,完了又開始驚訝這個好人看見她出現在這裡的淡定和關切。

  「你來找祖父?他不在監察局,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林深別扭了一下,忍著那點不好意思加了一句,「我也可以幫你解決的。」

  肖四方為這莫大的善意愣了一下,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的稱呼。

  「祖父?你是外公的孫子那不就是……」她完全清醒了,站起身來看著面前這個年輕又讓人倍感熟悉的男孩,驚訝和一種莫名的感動暫時驅走了心頭的沉重,讓她恢復了一些活力,「你是表哥還是表弟?」

  林深沒想到他都跟祖父攤過牌了,祖父還不在妹妹面前提他,憋悶道:「我當然是哥哥了。」

  肖四方當慣了姐姐,只比人家大一天她也時常以長姐自居,自然不是太能適應管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叫哥哥。

  也直到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八面總不願意承認她是姐姐。

  這種微妙的,屈居人下的感覺太糟糕了。

  「哦……」肖四方含糊了一下,「你好,上次的事情還沒有向你道謝,真的非常感謝你。」

  沒聽到她喊哥哥,林深有些失望,板著一張臉拿出兄長風範:「都是一家人,不要這麼客氣,妹妹。」

  最後兩個字生硬刻意,又透露著某種執著。

  肖四方:「……好的,哥哥。」

  林深通體舒暢了,有模有樣地摸了一下她的頭髮。

  「走吧,我帶你去主星。我從我爸……也就是你舅舅那兒聽到戰局已經到收尾的地步了,現在咱們也可以去幫忙掃尾,你正好跟我一塊兒去。」

  說完他褪下手腕上的防護罩,拉起肖四方的手就給她套了進去,然後帶著她往停靠在不遠處的小飛船走去。

  「但我帶你去,到了主星你要聽我的,不然我沒法跟祖父交代,知道嗎?」

  「……知道了。」

  林深滿意地眯起了林家祖傳的圓眼,有妹妹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監察星距離主星不遠,航速慢的小型飛船也不到一個小時就能抵達。

  飛船直接降落在距離戰場最近的停靠港,四週一片狼藉,滿目瘡痍。

  昨日的綠樹紅花已然化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碎裂的石塊胡亂飛濺的水流,滾滾的濃煙焦黑的殘骸以及暗紅的肢體。

  老皇帝及其絕大多數心腹黨羽們被控制住之後,意志本就不堅定的一等居民們基本都退了回去,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甚至有人臨陣倒戈反攻向了那些堅定擁護皇權的同胞。

  靠純粹的利益集合起來,心中並無信念的烏合之眾隨即落敗,淪為喪家之犬等待審判。

  老皇帝最終都沒有跑出皇宮,就被戴上安裝了微型炸彈的頸環,由聯盟軍看守起來。

  屍體密密麻麻覆蓋了這一整片土地,觸目驚心。

  志願軍需要服從聯盟軍的調配,林深和肖四方一落地就被帶到了臨時的指揮點,套上了聯盟的袖章。

  「領了氧氣後,去我給你們的這個坐標範圍營救傷員,很多同胞都還有救,細心一點知道嗎?」

  「是!」

  肖四方最後看了一眼仍在正常播放的直播,關了能量面板,跟著大家一起衝入戰後廢墟與死神賽跑。

  殘骸掩埋是救人的最大難點,縱然有生命掃描器在手可以檢測到任何一個位置的倖存者,可惜救援的速度依舊緩慢。

  肖四方手握生命掃描器,不知道多少次眼睜睜看著上面的光點消失,甚至有一次都已經挖到人了,那人卻還是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他們每個人都喊得聲嘶力竭,無論男女都眼眶發紅。

  犧牲這個詞念在嘴裡就足夠沉重了,直面的那種鮮血淋漓更讓人喘不過氣來。

  一張又一張年輕的面龐灰白慘敗,生前再高大的人,離開之後都變成了小小的一團。

  「一二起——」

  厚重的石塊被挪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拖著攪爛了的雙腿,艱難地露出了一個笑臉。

  肖四方和大家一起堅持了足足十個小時,才在越來越多的志願軍到來後退了出來。

  林深領了袋裝的營養泥遞給她,兩人蹲在一塊石板上囫圇兩分鐘就吞完了今天的第一頓飯。

  肖四方抹了一把髒兮兮的臉,重新拉開能量面板進入那個直播間。

  可都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直播早就結束了。

  「你去哪兒?」林深見她站起來就走,趕緊跟上,「到處都是人了,我們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我有別的事情!」肖四方一邊往前跑一邊嘗試去撥岑薄的通訊,沒被接聽又去撥林遇的。

  好在後者還能撥通,沒過太久就接了起來。

  「四方,我這裡現在有點……」

  「外公,我就問一個問題。」肖四方打斷了他,嗓子繃得像一根再施加一點點力道就會斷裂開來的弦,「岑薄……還活著嗎?」

  通訊那頭沉默了兩秒,處變不驚的滄桑聲線蒙上了令人心悸的沉重。

  「活著,但是不太好。」

  「我給你發了定位,你直接過來吧。」

  定位的距離不近也不遠,二十一公里,過去只要十多分鐘。但就這十多分鐘,肖四方覺得自己的心臟已經要跳停了,它咚咚咚地上下彈射著,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又一下子沉到無底的深淵裡。

  她早就預想過所有的結局,也接受最壞的結果,但她可以不害怕,卻不能不難過。

  短短一年時間他們交纏在一起的部分太多了,多到他已經變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他既像一個溫柔的長輩讓一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得到了彌足尊貴的教導,讓她敬慕崇拜憧憬,又像一個孤單的小孩隔三岔五就要鬧上一陣,讓她無奈心疼憐惜。

  雖然他的存在沒法被明確定義,但他就是已經長在身上的一塊肉,若要割掉,就必定會流血。

  目的地到了,下飛行器的時候她被腳下的碎石絆了一下,林深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擔憂地看著她。

  林遇就站在前面等她,接到她後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把人帶到了一間還算完整的房間門口。

  「基因實驗的研究人員中有幾個倖存者被我們抓住了,他們利用勉強還能使用的設備給他測試了一下……」林遇頓了頓,「他的異化率已經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七四,並且直接進入他們口中的異化後期了。」

  他沉重地看了肖四方一眼,但後者出乎意料地鎮定。

  「人還清醒嗎?」

  林遇眼神訝異,點頭,「意識是清醒的。」

  肖四方哦了一聲,說了句「那就好」。

  她輕輕地吸了口氣,便毫不猶豫地把手指壓在門把上,推門進入。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門口的光投進去,顯得有些昏暗。

  但無論如何黑暗,都遮不住房間正中央戴著頸環的「異形人」那鮮明的特徵。

  渾身上下已經找不出任何屬於普通人類的特徵了,柔軟的頭髮、白皙的皮膚、令人嫉妒的輪廓線條這些通通都沒有了。

  對上那雙猩紅的眼睛,肖四方抿直了嘴角。

  她的神情好像嚴肅又很麻木,就這麼停在了門口。

  直到一絲絲本來面貌都看不出來的「異形人」慢慢地張開了雙臂,那張猙獰又醜陋的臉好似忽然柔和了下來,刀鋒一樣窄的豎瞳彷彿也漂亮可親了起來。

  她的感應神經才活了回來,快走兩步撲了過去,滾燙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在已經感受不到這種輕微觸感的肩膀上。

  尖銳的利爪往外張開,掌心輕輕回攏,收在單薄的後背上,輕輕拍動。

  她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暴露脆弱的聲音。

  原來有些事情,是做再多的心理建設都沒有用的。

  林遇回頭,淡淡地瞥了一眼滿臉震驚的小孫子,把門掩上了。

  門內。

  肖四方沒有難過太久,情緒發洩出來就又重新振作了起來,把能量面板輸入方式裡的防誤觸關掉,調出打字板給他。

  「我問你答。」

  徹底喪失了發聲功能的岑薄點了點頭。

  「還能變回來嗎?」

  堅硬的指甲在屏幕上慢慢滑動。

  ——不知道

  「異化率還會上升嗎?」

  ——不知道

  一模一樣的三個字反復刺痛她的眼睛,讓她忍不住想要眨眼,或者流出點什麼濕潤的東西來緩解這種難受。

  但這次她穩住了,繼續問:「還能治嗎?」

  ——目前沒有好的辦法

  肖四方閉了閉眼睛,上下眼瞼緊緊地擠在一起,好像這樣就能改變剛才看到的內容。

  沒有溫度的手掌拍拍她的肩膀,在打字板上又輸入了一行字。

  ——但我也不會馬上就死的哦

  肖四方看向他。

  肩膀上的那隻手又拍了拍她,示意她看屏幕。

  打字板上又浮出一行字來。

  ——目前沒有辦法,不代表將來也沒有辦法,我可以到生院做生物凍存,等研究進步

  肖四方緊緊抿著嘴唇,不想接受這個辦法。

  但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移到了她的髮頂,和石頭一樣堅硬的掌心輕輕蹭了蹭她的腦袋,另一隻手緩慢打出幾個字。

  ——你送我去,好嗎?

  一點也不好。

  肖四方很想這麼回答他,但她說不出口。

  因為岑薄肯定比她難過。

  在這種時候,她應該也要成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了。

  於是她點了點頭,雖然笑不出來,但也忍住了沒哭。

  綿軟的聲音摻上一點點顫抖,將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黏在了一起,讓他們無比靠近。

  「好。」

  塵埃落定。

  3845年7月23日,新人類帝國長達三百一十二年的統治宣告結束,共和聯盟登上新人類政治的舞台,開啟新人類史上的新篇章。

  聯盟的第一任總統由X-521半廢墟星星主出任,副總統由X-338半廢墟星星主、X-666半廢墟星星主出任,另成立內閣,其餘廢墟星星主均為內閣成員,享有協理政務權。

  總統及普通內閣成員均受監察局監督,三年一屆,任期滿後全民選舉更換。

  與此同時,監察局宣佈任職制度改革,局長及最高監察部長十年一換,不得連任。

  3846年8月1日,流民新法正式頒布,即日生效。

  網絡上又轟轟烈烈地鬧了起來,加上這一次權限開放的流民們也怯生生的加入了討論,平台服務器連續崩潰,不得不暫時關閉業務進行升級維護。

  當然,這些都與生命研究院無關,不管統治者是誰如何變換,生命研究院的方向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對生命對人類永無止境的探索。

  封存艙中灌滿了特製的容存基質,縷縷清涼的白霧裊裊彌散。

  岑薄躺在封存艙裡,一雙異化完全的眼睛微微轉動。

  研究員們怵得移開了視線,這幾天看習慣了的肖四方卻還覺得挺好看的,甚至覺得它們像紅寶石那樣剔透好看。

  封存艙整個都是透明的,材質也沉甸甸的,質感肖似水晶。

  「可以關上了嗎?」研究員小心催促。

  那雙被肖四方加了一百層濾鏡的眼睛似乎笑了一下,那一瞬間的目光前所未有的集中在了一起,深深望進上方的人眼底。

  隔了一秒,慢慢闔上了眼瞼。

  肖四方直起身體,在研究員的指導下扣緊艙門,然後抬手按在了封存艙上。

  過了一秒,又或許過了一分鐘,她俯身過去,隔著厚重的艙蓋,鄭重地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吻。

  「晚安。」

  每一個明天見。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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