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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大頭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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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莊不周】神話三國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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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天下為棋

    賈詡輕聲歎惜:“可惜,可惡。”

    蔡琰不解的看著賈詡。賈詡卻不解釋,擡腿向殿中走去,揚聲道:“戲志才,你不就是要剖鯀吳刀麼?”

    戲志才轉過身,看看緩緩走來的賈詡,不屑的一笑:“你是誰?也想攔我?”

    賈詡搖搖頭:“我不是你的對手,也攔不住你,就不做這種自不量力的事了。”他走到劉協面前,看著已經氣絕身亡的陳紀,歎了一口氣,躬身致禮,又道:“殿下,陳司空為保護殿下而死,是盡了臣節,殿下不管怎麼厚待他都不為過。可是眼下,還是先解決戲志才的問題吧。”

    “怎麼解決?”劉協抱著陳紀,慢慢的站了起來,眼中含著熱淚,眼神卻有些冷漠。“賈令君是做准備繼陳公之後,與戲志才決一死戰,還是要勸孤將剖鯀吳刀雙手奉上?”

    賈詡眨眨眼睛:“殿下,你覺得你是戲志才的對手嗎?”

    劉協恨聲道:“如果孤有這樣的境界,還需要向賈令君請教嗎?”

    賈詡不為所動,淡淡的說道:“殿下沒有這樣的境界,所以不逞匹夫之勇,此乃明智之舉。臣雖不敏,不能不步殿下後塵。”

    劉協哼了一聲,眼中譏誚之色更濃。“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將剖鯀吳刀雙手奉上?”

    “兩害相權取其輕。與剖鯀吳刀相比,殿下的安全更重要。”

    “剖鯀吳刀是陛下所賜,如果被戲志才奪走。孤將來如何向陛下解釋?”劉協擡起頭,眼睛眨也不眨的瞪著賈詡:“賈令君智計百出,又是輔政大臣,可有妙計教我?”

    賈詡輕聲歎惜。“既然是臣的建議,將來陛下問起,自然由臣來負責。”

    劉協有些意外,他看了賈詡片刻,點了點頭:“既然賈令君這麼有擔當,那孤就從賈令君之計。”他擺了擺手,盧毓從後面趕了過來。雙手奉上剖鯀吳刀。賈詡接過。打量了一番,轉身向戲志才走去。

    戲志才默默的看著這一切,仿佛一塊石頭,只有真氣所化的火焰熊熊燃燒。呼呼作響。直到看見剖鯀吳刀。他才眼珠一動。恢複了生氣。

    “寶刀給你,你就離開?”

    “當然。”戲志才不解的看著賈詡:“難道你要請我喝酒?”

    “如果能和你這樣的高人共飲,也是詡的榮幸。”賈詡將剖鯀吳刀雙手奉到戲志才面前:“請!”

    戲志才接刀在手。拔刀出鞘,深吸了一口氣,將真氣灌入寶刀之中。

    剖鯀吳刀突然發出一道白光,亮得刺眼,連天上的太陽都失去了光彩。剎那間,殿中一片白茫茫的,什麼也看不見,全部消失在剖鯀吳刀散發出來的光芒中,只有剖鯀吳刀浮在空中。戲志才驚喜的聲音在大殿中回響:“好刀,果然是好刀。有了這口刀,我可以和劉辯一戰了。”

    “恐怕還不夠。”賈詡的聲音響起。“陛下英明神武,境界超然,又豈是你能夠企望的?”

    “你說什麼?”白光突然消失,戲志才憤怒的臉出現在賈詡面前。“你敢輕視我?”

    “我不敢輕視你。”賈詡淡淡的說道:“相反,我是提醒你。”

    戲志才急赤白臉的吼道:“我境界比你高,人比你聰明,還需要你提醒嗎?”

    “剖鯀吳刀堪堪能與玄刀匹敵,可是陛下有龍,你有鳳鳥嗎?”

    戲志才笑了,得意的從懷中掏出鳳鳥,托在掌心,伸到賈詡的面前:“你看這是什麼?”

    賈詡看著微紅的鳳卵,笑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鳳卵?”

    “你以為呢?”戲志才又收了起來,挑了挑眉:“你還敢說我不是劉辯的對手?”

    賈詡歎了一口氣:“有鳳卵,就一定有鳳鳥麼?袁紹擁有鳳卵數年,到現在也沒能孵化出鳳卵。你拿到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吧,可有孵化的跡象?”

    戲志才臉上的笑容嘎然而止,倨傲之色慢慢褪去。他重新打量著賈詡,試探的問道:“你……知道怎麼孵化鳳卵?”

    賈詡搖搖頭:“我又不是儒門中人,哪知道怎麼孵化鳳卵。”他頓了頓,又道:“不過,我大致能猜出來誰能知道。鳳是儒門聖鳥,怎麼孵化鳳卵,當然只有儒門中人知道。”

    戲志才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正如賈詡所說,他拿到鳳卵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可是他不知道怎麼孵化鳳卵,雖然每天都放在胸口,鳳卵卻一直沒有孵化的跡象,他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上了袁紹當,拿了一個假鳳卵了。此刻被賈詡一語道破,他不免有些訕訕。

    “好吧,我去找儒門中人。”戲志才還刀入鞘,轉身就走。“我一定能打敗劉辯。”

    賈詡面色平靜,恍然未聞。

    戲志才縱身而起,轉眼間就消失在樹林之中。

    殿內,劉協如釋重負,偷偷的吐了一口氣。剖鯀吳刀雖然丟了,可是責任卻由賈詡擔了過去,他沒什麼責任,這是一個不錯的結局。唯一的遺憾是陳紀戰死了,四個輔政大臣少了一個,平衡被打敗,儒門的實力大受影響,對朝廷的平衡不是好事。不過,與這個問題相比,天子即將回歸的消息更加驚人。如果劉辯重新回到中原,他將如何自處?

    殿外,張繡緊握霸王槍,看著像一只大鳥一樣縱觀宮牆的人影,駭然心驚。

    遠處,呂布、關羽勒住了狂奔的戰馬,看著那個轉瞬即逝的身影,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氣。他們自負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向目無余子,此刻看到這個身影,他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他們還遠遠沒有攀上最高峰,一時間不免有些沮喪。

    ……

    賈詡快步走進了長公主的府第。

    長公主挺著肚子,起身相迎,有些浮腫的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賈令君,如何?”

    賈詡搖搖頭:“基本順利,不過,戲志才居然是畢方鳥,讓我非常意外。據蔡琰說,畢方鳥也是一種鳳鳥,不過本性凶頑,畢方現世,必有兵災。”

    長公主笑了:“那豈不是正中賈令君下懷,有什麼好擔心的。”

    賈詡尷尬的笑了一聲:“長公主,戲志才的實力太過強悍,我擔心會弄巧成拙啊。我急著趕來,就是想請長公主以首輔的名義給各部將領下一道命令。”

    “什麼命令?”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與戲志才發生衝突。”賈詡憂色衝衝:“以戲志才的境界,能對付他的人只有陛下一人。其他人與他對陣,幾乎無幸免之理。”

    長公主立刻明白了賈詡的意思,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豈不是有失控的危險?”

    “這種以天下為棋的大局,已經不是我等所能左右的,只有陛下才能掌控全局。我們能做的就是盡量避免無謂的損失,等待陛下歸來。”賈詡想了想,又有些惋惜的歎了一口氣。“陳紀死了,他的合擊之術如驚鴻乍現,即露即逝,也不知道陳家還有沒有人知道這門道術,要不然的話,只怕會就此失傳。”

    聽完了賈詡的敘述,長公主也惋惜不已。陳紀有這麼神奇的合擊之術,卻一直沒有展露出來,如果隨著他的死而失傳,實在太可惜了。

    “儒門中人為了將這些神奇的道術據為己有,不知道使多少絕技失傳,真是罪莫大焉。”

    賈詡頜首附和。“是啊,儒門獨尊,對學術來說的確弊大于利。陛下要儒道佛並舉,大概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

    劉辯騎在駁獸上,荀彧騎著一匹馬,兩人並肩而行,一邊欣賞著草原上的景色,一邊隨口閑談。

    自從荀彧決定和劉辯進行交流以來,兩人的關系漸漸的有了變化,敵對少了,默契多了,雖然爭論還時有發生,卻不再是針鋒相對。

    “陛下,在狼居胥山已經住了快一個月,再不走,給養就要用完了。”

    劉辯斜睨著荀彧,不以為然。“有我在,還擔心沒吃的?”

    “可是天天吃肉,腸胃不適啊。”荀彧解釋道:“五味調和,方有益身心,沒有菜吃,臣的嘴裏全是泡,食不甘味啊。”

    “活該,誰讓你那麼矯情,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劉辯聳聳肩,哈哈大笑:“我跟你說,吃魚膾的要點不是醬,而是魚肉中有一種東西可以補蔬菜不足,容易上火的弊端。這種東西不耐高溫,一旦煮熟就會被破壞掉,所以只能生吃。至于醬,不過是為了去其腥味,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你們把醬當成了關鍵,不是本末倒置嗎?”

    “有這種事?”荀彧很意外:“那臣豈不是……”

    “白遭了一回罪。”劉辯接上了荀彧的話頭,得意的壞笑道:“你算是運氣好,境界原本就不錯,得了玄冥海充沛的元氣滋補,沒讓你死在玄冥海。”

    荀彧後悔莫疊。

    “真正的智慧不在書裏,而在日常的生活之中。”劉辯哈哈一笑:“你們自以為讀了幾本書,是所謂的智者,卻不知道一葉障目,不見青天。與世間萬物蘊含的道理相比,儒門收藏的那些經典何足道哉?儒門可亡,天地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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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人心渙散

    荀彧不服氣的反問道:“依陛下之說,那讀書豈不是沒用了?”

    “你不要亂說,我從來沒有說過讀書無用。”劉辯眼睛一瞪:“我只是反對你們那種讀書方法。更反對你們為了自己的需要,不惜歪曲古人言論的卑鄙行為。一方面講究師法家法,一方面又肆意篡改文字,甚至毀真而造僞,混淆視聽,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能再不要臉一點麼?”

    荀彧氣苦,卻又無話可說。劉辯說的這些事,儒家的確沒少做。不管目的是什麼,造僞、篡改典籍,的確是儒家諸多擅長的手段之一。這世上有多少僞書,連荀彧自己都說不清。用劉辯的話說,儒家以傳道授業為標榜,其實幹的是和道家一樣的愚民政策,因為這些所謂的學問都是應運而生的,是死是生,是興是亡,決定權只在某些人的手中。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讖緯,也就是說謂的內學。

    讖緯也就是各種謠言,或者美名其曰預言,古來有之,但真正成為一門學問卻是漢儒的傑作。從董仲舒講天人感應開始,讖緯漸漸成型,到王莽代漢,讖緯正式成為一種強大的武器,甚至光武帝也不得不借重對讖緯的解釋來強化自己奉應天命的合法性。

    等光武帝成了皇帝,他知道讖緯是一柄雙刃劍,就刊定了讖緯的定本,不准天下人再造新的讖緯,並且希望能給讖緯一個理論。雖然遭到了真正的儒生強力反對,光武帝還是把這件事做了。不過效果如何,只有天知道,在編定的過程中,就有人不斷的加入自己擬定的讖緯,後來讖緯成為一門神秘的學問,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這就是學術造僞的弊端。當所有人為了利益可以無視真僞,信口雌黃的時候,學術也就尊嚴掃地。

    荀彧連聲歎息。心裏很不是滋味。

    “荀彧,你說戲志才現在應該在幹些什麼?”

    “臣……算不出來。”荀彧猶豫了片刻:“陛下,如果他孵化出了鳳卵,又奪取了剖鯀吳刀,陛下還能制得住他嗎?”

    劉辯笑了,瞥了荀彧一眼:“不告訴你。”

    荀彧無奈的轉過頭,翻了個白眼。心裏卻松了一口氣。劉辯雖然不肯說,但是從他的神情來看,他是有把握的。荀彧好奇的是他的底氣從何而來,他根本不知道鳳鳥有多麼強大,他也不知道剖鯀吳刀究竟有什麼樣的威力,何以肯定自己就能戰勝戲志才?

    是因為戲志才瘋了。還是因為他瘋了?

    “你說,如果袁紹失去了鳳卵,山東的形勢會有什麼變化?”

    荀彧思索片刻,眼神越發焦躁。“沒有了鳳卵,袁紹在道義上的號召喪失,只能以力服人。想來……山東會烽火連天了。”他長歎一聲:“山東乃國家糧賦根本,如此一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會死在戰亂之中。陛下,你一點也不憐惜他們嗎?”

    “我憐惜他們?”劉辯眉毛一揚,冷冷的說道:“袁紹舉兵的時候,誰憐惜過我?”

    荀彧低下了頭,無言以對。

    “別以為不說話的人都是受了委屈的。”劉辯不依不饒的說道:“我之所以在嵩高山之戰後沒有立即出兵山東,是想看看你們這些儒門中人究竟有多團結。之所以現在遲遲不回中原,是想給你多一點思考的時間。等回到中原,被那些人圍在中間。用看聖人的目光看上幾天,我怕你又會忘乎所以,真把自己當成了聖人。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一番苦心可就全浪費了。”

    “陛下,我們還是走吧。”荀彧懇切的請求道:“臣已經知道錯了,必定痛改前非,尋本溯源。重新求學問道。戲志才太危險,多留他一日,也許就會多死幾個人,還請陛下盡快回到中原。”

    “真是有趣啊。”劉辯諷刺道:“儒門領袖居然求我這個惡龍去清理儒門中的高手。”

    “唉——”荀彧郁悶的長歎一聲。快要吐血了。

    ……

    和連縱馬衝上山坡,極目遠眺。

    夏天的稽落山非常漂亮,一眼看不到頭的碧綠草原像一張巨大的地毯,草原上的牛羊就是裝飾在地毯上的花朵,和藍天白雲互相映襯,優美如畫。

    和連很欣慰,卻又有些惋惜。

    這麼好的草原,他不能一直擁有,卻要拱手讓給漢人,實在是一個讓人非常痛心,非常羞愧的事。這樣的事,在他的父親檀石槐的時代不可能出現,如果他的兄長槐縱在,也不會出現,可是在他的時代,卻一再出現。

    一年前,劉辯屠殺了中部鮮卑,打斷了鮮卑人的脊梁骨。現在,董卓又要出兵草原,趕盡殺絕。

    慕容風、宴荔遊死後,和連軟硬兼施,吞並了他們的部落,擁了上萬落,五六千騎。西部鮮卑的部落大人再也不能俯視他,至少在表面上又承認了他的王位。可是和連清楚,草原上的人只認實力,而他眼下的實力只能自存,不足以再統率整個草原。落置犍落羅他們對他的客氣只是暫時的,一有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吞下他,連骨頭都不吐。

    和連早就知道稽落山離漢境太近,遲早會引起漢人的注意。只是冬季不能遷徙,他只能如此。現在,得知董卓正在調集人馬,准備出塞,他也決定西遷,遠遠的離開董卓這頭殘暴的老熊。

    西遷要經過落置犍落羅、律日推演的牧場,和連必須取得他們的同意,否則會發生流血衝突。

    和連請來了舅舅律日推演。

    律日推演五十多歲,身材壯實,一頭淡黃的頭發,卷曲的胡須,是一個典型的鮮卑人。

    “這麼好的牧場,你卻要留給漢人?”

    “舅舅要麼?”和連不緊不慢說道:“我願意送給你,只想換一條路。”

    “你現在就想著逃?”律日推演看了他一眼,語帶輕蔑的說道:“這麼沒勇氣,怎麼可能得到別人的尊敬,怎麼才能成為真正的大王?”

    和連面不改色。“只有活著,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大王。我現在沒有實力,不是董卓的對手,當然只能避而遠之。舅舅的實力是我的兩倍,有沒有興趣和董卓一戰?”

    律日推演被和連噎了一句,尷尬的閉上了嘴巴。他不是怕董卓。如果只是董卓,他完全可以和董卓戰一場,就算不能大勝,至少也不會輸。現在的問題是草原上沒有一個被人共同尊奉的霸主,相互之間的提防一點也不比對漢人的提防差。他如果和董卓打得兩敗俱傷,說不定回來就被別人幹掉。

    換了他,他也會這麼幹。漢人曾經派使者來和他商量過夾擊落置犍落羅的事,他相信漢人也會派使者和落置犍落羅商量一起幹掉他的事。

    “舅舅如果沒把握,我就去和落置犍落羅商量。”和連撥轉馬頭,輕歎一聲:“只是這樣一來,落置犍落羅的實力恐怕又會增加不少。”

    律日推演眉頭一挑,擡手按住了和連的肩膀:“別急,你等我想想。”

    和連的確不急。他知道律日推演不能容忍落置犍落羅得到這片牧場。落置犍落羅的女兒——他曾經的閼氏——現在是鮮卑附義王槐頭的閼氏,聽說落置犍落羅有意和槐頭講和,投向漢人。如果讓他得到了這片牧場,落置犍落羅的實力會進一步的擴張,律日推演就很危險了。

    鮮卑人除了放牧之外,另一個重要的經濟來源是互市——與漢人交易。稽落山與漢人最近,誰控制了稽落山,誰就控制了與漢人互市的優先權。任何一個部落大人都不能漠視這一點,否則他的部落很快就會陷入貧困之中。

    律日推演笑道:“既然你要走了,以後再也不回來,不如幫我打一仗。”

    和連皺了皺眉:“怎麼打?”

    “你向西行,落置犍落羅肯定會派兵攔截你,我們合兵,夾擊落置犍落羅。”律日推演笑道:“如果能重創他,我分一部分戰利品給你,也可以將他在西邊的牧場給你。你願意西遷多遠,都隨你的便。”

    和連眼神一閃:“誰給你出的主意?”

    律日推演笑而不語。

    和連沈默了片刻:“可以。不過,我要得到大母的允諾。”

    和連的大母就是律日推演的母親。鮮卑人以母為重,母親雖然不幹涉戰事,但是如果在母親面前立誓,卻也不敢輕易違抗。和連不放心律日推演,擔心他趁機吃掉他的人馬,所以要在律日推演的母親面前立誓。

    律日推演爽快的答應了。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所以我已經將她請來了。”律日推演笑道:“你跟我來,我們在她面前起誓,你幫我誘落置犍落羅上當,我給你西遷的路。”

    見律日推演答應得這麼爽快,和連有一些不安。這種被人算個正著的感覺很不好。律日推演不會和漢人有什麼勾結吧?他想打的人究竟是誰,是落置犍落羅,還是我和連?

    和連一邊思索著,一邊催馬向律日推演宿營的山谷走去。為了安全起見,他帶上了玄武營。律日推演見了,也不反對,只是笑著搖頭。笑容中既有鄙視,又有些苦澀。和連膽怯到這個地步,哪裏還有一點鮮卑大王的豪氣。鮮卑人之間互相提防到這種程度,又怎麼可能是漢人的對手。

    草原上需要英雄。沒有英雄的草原就是一盤散沙,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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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一陰一陽謂之道

    楊鳳、裴潛帶著五千步卒趕到了受降城。

    李儒聞訊,親自出迎。一看到那長得看不到頭的輜重車輛,李儒笑了起來:“看來我白擔心了。”

    楊鳳翻身下馬,快步迎了上來,老遠就抱拳笑道:“為了多准備一些糧草,來得遲了,還請文優兄在太尉面前多多美言。”

    “有了這麼多糧草,再大的火氣也消了。”李儒挽著楊鳳的手,親熱的說道。他看了裴潛一眼,贊賞的點了點頭:“一年不見,文行英華內斂,溫潤有光。”

    裴潛攤攤手,一臉的無奈:“與楊將軍這樣的上官,有郝伯道、郭伯濟這樣的同僚,我就是想不內斂,也沒資格張狂啊。”

    李儒忍不住哈哈大笑:“沒錯,正是因為征北將軍麾下人才濟濟,太尉在北疆才能安心禦敵。陛下的安排當真是周到得很。”

    楊鳳笑容滿面,坦然的接受了李儒的贊揚。不得不說,劉辯對他非常照顧,不僅幫他悟命,還將郝昭、郭淮、裴潛這樣的少年俊傑安置在他的麾下。僅此一項就可見平北將軍府的實力雄厚,即使是以凶悍聞名的董卓也不敢輕視他。

    楊鳳跟著李儒走進大堂。面對一臉殺氣的董卓,不等楊鳳說話,李儒先向董卓報告了楊鳳帶來大批糧草輜重的消息。董卓一聽,轉怒為喜。要想深入草原作戰,當然需要大量的糧草輜重。准備得越充分,他就越有底氣。這當然是個好消息,足以抵消楊鳳來遲幾天的罪過。

    董卓親熱的問道:“棲之。並州去年的收成怎麼樣?”

    楊鳳躬身還禮,帶著幾分驕傲的向董卓彙報了一下去年的糧賦。董卓名義上是太尉,實際上是以待罪之身守邊,朝中有四個輔政大臣理政,一般不向他通報這些具體的事務。楊鳳知道董卓心裏憋屈,所以特意詳細的說了一遍,也讓董卓體驗一下三公應該享有的榮耀。

    並州這兩年的情況不錯。

    並州山多地少。好的土地幾乎都被世家豪強占據了。楊鳳剛到並州的時候,只能帶著黃巾軍將士在世家豪強們不屑占據的山溝裏開荒。盡可能的將土地利用起來。等到王允事敗,並州許多家族受到了牽連,殺頭的殺頭,充軍的充軍。大量的土地被楊鳳控制。看到朝廷的鐵腕之後,剩下的那些世家豪強也收斂了許多,有些人主動“賣”出了一些土地,有些人主動和楊鳳合作,一起發財。

    楊鳳的日子一下子好過多了。

    黃巾軍將士都是窮苦人出身,他們不僅將土地看成財富,更看成生命。一旦有了自己的土地,就不惜力氣的勞作,比起那些做佃戶的人更舍得出力。産出自然也更多一些。到了去年年底,並州基本上能自給自足,雖然沒有為朝廷提供多少糧賦。卻也沒向朝廷伸手。

    對于並州來說,這是不小的進步。

    這次董卓要出征,楊鳳想了不少辦法,不僅將糧倉清掃一空,還向世家借貸了不少,允諾將來以戰利品償還。他笑著對董卓說道:“太尉。我們這一戰可輸不起啊,否則。我那平北將軍府要坐上無數的債主。”

    董卓哈哈大笑,大手一拍案幾,“呯”的一聲巨響。“放心,我們不會輸的。就算不能像陛下一樣橫掃草原,打和連一個落花流水卻不成問題。”

    “那就再好不過了。”

    “文優,你把作戰方案給棲之講一下。兵貴神速,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喏。”

    ……

    劉辯坐在駁獸背上,搖搖晃晃,昏昏欲睡。

    越往南走,溫度越高,劉辯等人離開的時候帶的都是厚重的冬衣,現在都沒法穿了,劉辯幹脆光著膀子,將冬衣的袖子紮在腰間,看起來和草原上的牧人沒什麼兩樣。

    荀彧沒有劉辯那麼灑脫,他穿著一件薄衫,褲子就有些勉強了。冬褲太熱,捂得難受,單褲倒是有,卻已經破得不像樣子,一邊只剩下了半截,一邊破了一個大洞,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看不出來啊,你還真是細皮嫩肉,和女人一樣。”劉辯睜著惺忪的眼睛,咂了咂嘴。

    荀彧尷尬的拉過一片布,蓋在大腿上,臉脹得通紅。

    “別不好意思啦。”劉辯掩著嘴,打了個哈欠。“等遇到龍騎,我賞你兩套衣服。不過,到時候你可別忘了謝恩。要不然可是失禮,禦史知道了要彈劾的。”

    荀彧心中一驚,忽然有種淡淡的失落感。他雖然一直苦惱于劉辯對他的戲弄,可是習慣了這種率性的生活後,真要回到那個文明的世界時,他還有些不適應。

    “臣記住了。”

    “嗯。”劉辯點點頭,似乎又要打盹。荀彧卻說道:“陛下,臣想到了一個好的理由。”

    劉辯無力的睜開眼睛,掃了荀彧一眼:“理由?什麼理由?”

    “陛下納卡烏捷的理由啊。”

    劉辯怔了怔,忽然笑了起來。他擺了擺手:“扯淡,這需要什麼理由。我就納了,誰能把我怎麼的?”

    荀彧的眼角一陣抽搐。劉辯讓他找個理由,他可是費了好大的心思,終于找到一個看起來能自圓其說的說法,沒想到劉辯根本沒當回事,也根本不需要什麼理由。

    “陛下……”

    “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不論多麼自負的人,在生死存亡面前,都很難保持氣節。”劉辯探身過來,拍拍荀彧的肩膀,同情的說道:“荀彧,你也有失節的時候啊。是不是找到理由的時候,還有些得意?”

    荀彧氣得臉色發白,又有些慚愧。正如劉辯所說,當他找到這個理由的時候,是有幾分得意的。現在看來,這點得意的心情是多麼的可恥。

    “人是沒有底線的。如果你給他設定一個根本達不到的目標,他就會喪失信心,不斷的降低自己的底線。在這一點上,你家先祖比孟子高明,他承認人的惡,把底線放得很低,然後不斷的提升,每一點進步都是努力取得的。這比無論怎麼努力也成不了聖人更靠譜,對不對?”

    荀彧無地自容,默默的點了點頭。

    “你是聰明人,想通了這一點,我相信你會做得更好。”劉辯張大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唉,我真不想回到中原去。對我來說,狼居胥山比中原舒服,而玄冥海則比狼居胥山還要舒服。每天乘龍遨遊大海,不比坐什麼禦座更舒服?陰陽和諧啊,人間至樂。”

    荀彧眼珠一轉:“陛下,一陰一陽方才謂之道,你這可不是陰陽和諧啊。不僅人數不對,而且貂蟬和卡烏捷都不是皇後,他們與陛下……”

    劉辯睜開眼睛,鄙視的看了荀彧一眼,打斷了他的話。“你能不能不要總往下三路想?”

    荀彧愕然。“那陛下指的是什麼?”

    “唉,我不想和你說話了。”劉辯伸手在面前搖了搖,仿佛要把荀彧說的話臭不可聞似的。“什麼儒門領袖,居然只記得房|中術。”說完,他一踢駁獸,遠遠的跑了開去。

    荀彧尷尬不已。他撓撓頭,忽然看到了劉辯腰間隨著駁獸腳步跳躍的玄刀和赤霄劍,突然間恍然大悟。自從他傷好之後,劉辯就把打水劈柴這些雜務交給了他,其他雜務有貂蟬和卡烏捷打理,他除了去打獵,大部分時間都在習武。可是他的習武與衆不同,既不是練刀,也不是練劍,而是刀劍一起練。

    荀彧一直以為他是練搏殺之技,現在才突然明白,劉辯練的不是武技,而是導引術。

    玄刀與赤霄,不就是一陰一陽麼?玄刀是水,赤霄是火,水火既濟,不是道還是什麼?

    荀彧豁然開朗。他心中大喜,拍馬追了上去,正想叫住劉辯,告訴他自己的領悟,突然看到遠處的地平線上出現了數十個黑點,飛速馳來。荀彧大吃一驚,連忙勒住了戰馬,卻發現劉辯還在不斷的向前奔跑,連忙猛踢坐騎,連聲大喊:“陛下,有危險——”

    劉辯回頭看了他一眼,緩緩的勒住了駁獸。荀彧追到他身邊,卻看到劉辯嘴角帶笑,一臉輕松。

    “陛下?”

    “哪來的危險?”劉辯笑道:“歡迎回到文明世界。”

    “啊?”荀彧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遠處的身影,漸漸的明白過來:“陛下,這是……”

    “朕留在這裏的龍騎。”劉辯坐直了身子,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仿佛有些遺憾。“收拾一下自己的儀容吧,不要讓龍騎的將士笑話了。這裏面還有一個你的熟人呢。”

    荀彧不敢怠慢,連忙跳下馬,從行囊中拿出一件冬衣穿戴起來。雖然捂得難受,總比光著腿好些。他看了一眼劉辯,卻發現劉辯根本沒有准備的意思,就那麼光著膀子,靜靜的坐在駁獸背上,卻自有一翻睥睨天下的氣勢。

    荀彧一時看得呆了,直到唐陶率領數十騎奔到劉辯面前,翻身下馬,拜倒在劉辯馬前,山呼萬歲,他才回過神來。他看向唐陶,覺得有些眼熟。唐陶也看到了他,上下打量了兩眼,大吃一驚:“你……你是荀彧荀文若?”

    荀彧點點頭:“你是……”

    “我是唐陶啊。”唐陶又驚又喜。“你……你怎麼和陛下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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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不謀而合

  王相闕居最近有點心神不寧,總覺得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這種不安從戲志才闖山開始萌芽,慢慢發酵,等到龍騎突然趕向狼居胥山的時候,終於到達了頂點。

  龍騎對外聲稱是護衛天子在草原上遊牧,閉關修行,不見外客。但是闕居從隱秘的渠道得知,劉辯並不在龍騎護衛之中,他要走得更遠。究竟去什麼地方,闕居並不清楚。龍騎的騎督是皇后的兄長唐陶,自然也是天子的親信,要想從他嘴中得到天子的確切去向,根本不可能。

  闕居之所以如此不安,不是因為劉辯的去向不明,而是因為他知道的那些零星的消息。

  幾個月前,曾經有兩百多來歷不明的漢騎穿過東部鮮卑的駐牧地,深入草原。他們要幹什麼,究竟有沒有幹成,闕居並不清楚。事實上,這件事一直就是一個謎,他知之有限。

  他只能隱約的猜到可能和劉辯有關。

  和劉辯有關,通常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對於闕居來說,劉辯已經成了一個不祥的怪獸,和他有牽連通常都會帶來災難性的後果。

  對當時的裝聾作啞,闕居後悔不已。

  一個侍者匆匆走了進來,單腿跪到在闕居面前:「王相,天子回來了,召大王和王相到神殿回話。」

  闕居打了個冷顫,眼角一陣陣的抽搐。

  ……

  劉辯騎著駁獸。沿著那條長長的甬道,來到了神殿門口。

  被戲志才殺死的士卒已經搬走,被他擊壞的大門也已經修復。就連那些血跡都已經滲入地下,被新生的青草掩沒。神殿周圍一片寧靜,王庭衛士執戟而立,神情肅然,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可是劉辯知道戲志才已經來過這裡,並且鬧出了不小的風波。聽唐陶轉述完了大致的經過後,他還是不太肯定。又讓人召槐頭和闕居來說話。

  山坡上馬蹄聲響,槐頭、闕居在一百王庭精騎的保護下。來到了山坡下。闕居翻身下馬,帶著槐頭快步走了過來,步子雖急,神色卻非常恭謹。頗有幾分漢臣上朝時小步急趨的模樣,透著說不出的謹小慎微。跟在劉辯身後的荀彧看了,頗有些詫異,一時有一種錯覺,似乎這裡不是鮮卑人的王庭,而是大漢的朝堂。

  「奇怪麼?」劉辯聽到荀彧的呼吸不太平穩,立刻感知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調侃道:「朕雖然沒什麼學問,可是朕用刀劍和佛法教化這些鮮卑人。成績也是斐然啊。」

  荀彧無聲的撇了撇嘴,不予置評,也的確無話可說。事實勝於雄辯。劉辯一手屠刀、一手佛法的教化效果顯著,絕非儒門提倡的道德感化所能比擬。就荀彧本人來說,他雖然是儒門中人,卻也不相信那些以德服人的故事。荀氏儒門推崇性本惡,信奉禮教,是不太相信柔服來遠這樣的故事的。那些不過是信奉德教的公羊派儒門希望的結果。

  槐頭和闕居來到劉辯面前,擠出一臉笑容。向劉辯行禮。

  劉辯擺了擺手,看了槐頭一眼,又打量了一下闕居,溫和的笑道:「王相,臉色不佳,是不是因為事務繁忙,力不從心啊?」

  聽到劉辯關心他的健康,闕居剛高興了一下,聽到劉辯後面一句,臉上尚未綻放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這句話大有玄機啊,是說他管的事太多了,還是說他最近不太安分?

  闕居尷尬的笑了一聲:「多謝陛下關愛。我王年幼,臣又才能有限,不得不多加努力,方能不負陛下重託和我王信任。好在我王勤奮,進步神速,再過幾年,臣就可以輕鬆一些了。」

  劉辯笑得更加歡暢:「王相的進步也不小。王相的相府中,是不是有不少我漢人儒生?」

  闕居額頭上濕潤了起來,他抬起手,抹了抹汗津津的額頭。「陛下聖明,臣的確招攬了一些漢人賢者,向他們學習為臣之道。」

  劉辯有意無意的瞟了荀彧一眼,淡淡的說道:「好學是好事,不過,你是王相,政務繁忙,不能總坐在書齋裡讀那些之乎者也。如果想做大儒,將來致仕之後再用功也來得及。」

  闕居心裡更加不安起來。他偷偷的看著劉辯的臉色,心頭七上八下。

  「幾個月前,朕剛剛北狩的時候,出了一點事。」劉辯背著手,來回踱了幾步。「居然有兩百多漢騎出現在草原上,襲擊朕。王相,你知道這件事嗎?」

  闕居心裡咯噔一下,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太陽穴「呯呯」亂跳。該來的還是來了,劉辯一見面就問這個問題,顯然來者不善,這股邪火在心裡憋了很多了,一個應對不當,劉辯很可能就會大發雷霆,甚至可能將他當場斬殺。

  闕居有些後悔,沒多帶一些親衛來。可是轉念一想,就算將王庭的五千精騎全帶來又如何,能突破一千龍騎的堵截,將他從劉辯面前救走嗎?恐怕唯一的功能就是讓劉辯有藉口認定他圖謀不軌罷了。

  闕居在腦子裡飛快的權衡了一下,一咬牙:「臣……不知。」如果說知道,他肯定脫不了干係。一口否認,他最多是個失職之罪,以他在鮮卑人中的號召力,劉辯應該不敢隨隨便便的斬殺他。

  「是麼?」劉辯笑容依舊,眼神卻有些冷了下來。「那慕容風等人在狼居胥山伏擊朕的事,你知道麼?」

  「慕容風等人在狼居胥山狩獵的事,臣知道。可是……」闕居一臉驚訝的反問道:「陛下也在那裡?」

  劉辯沒理他的反擊,繼續問道:「既然知道慕容風等人在狼居胥山出沒,你可有應對?」

  闕居滿臉慚愧:「陛下,臣聽說慕容風出現在狼居胥山後,就立刻派人查看,後來得知這件事和和連有關。聽說慕容風暴死之後,部下被和連收攏,移牧稽落山一帶。臣本當出兵攻擊,奈何兵力不足,便聽取漢人賢者的離間之計,派人與落置犍落羅聯繫,準備聯手夾擊和連。這件事已經通報給董太尉,可是……」

  「可是什麼?」

  「董太尉否決了臣的提議,他要臣安心守著彈汗山,出兵討伐的事,由他獨力負責。」

  劉辯沒有再說。闕居的府中看來真有漢人儒生,這些應對之道也不是準備了一天兩天了,基本上沒什麼破綻讓他抓。他不屑的笑笑:「既然討伐和連的事有董太尉負責,那就不勞煩你了。漢騎伏擊朕的事,你去查一查,看看誰這麼大膽,敢對朕不利。」

  不等闕居回答,劉辯又轉身對唐陶道:「召幽州牧劉虞來見駕,那些漢騎從幽州經過,劉虞要給朕一個說法。我看他這個幽州牧是做不長了。」

  聽了劉辯這句話,本來還準備扯兩句的闕居立刻把已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劉辯既然決定找劉虞的麻煩,顯然對那些漢騎的行蹤並非一無所知,自己既然說不知道這件事,就不能多嘴,免得惹火燒身。

  劉辯又問了一番彈汗山和鮮卑人的近況,吩咐槐頭和闕居準備兵馬,他既然回來了,征討和連的事就不能由董卓一人主持,他要御駕親征。既然如此,鮮卑人不能不隨行。

  槐頭和闕居唯唯喏喏的應了,連忙去準備。

  劉辯帶著荀彧走進了神殿,大門在他們身後轟然關閉。劉辯仰起臉,看著那個高大的神像,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荀彧,你知道這個神像有何奇妙之處嗎?」

  荀彧搖搖頭:「臣不知,還請陛下指點。」

  「這個神像有三個奇妙之處。」劉辯不緊不慢的說道:「其一,她是鮮卑人供奉的神,卻是我漢人模樣。據天師道的人說,這個神像和天師道嗣系夫人盧氏有幾分相似。」

  荀彧點了點頭,他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的確和盧氏有幾分相似,不過,從陛下所說的造像時間來看,應該與盧氏無關。」

  劉辯微微一笑。儒門和天師道之間的聯絡還在太平道之前,荀彧對天師道內的情況也不陌生。

  「其二,她所體現的不是鮮卑人的巫術,而是帝道。」

  「帝道?」荀彧皺起了眉頭。

  「是的,帝道,不過,這個帝道的奧義並不是你以的天道。」

  荀彧目光炯炯的看著劉辯,等待著他的進一步解釋。可是劉辯卻沒有說下去,而是話鋒一轉,說起了第三個奇妙之處。

  「你看這個神像的姿勢,有沒有想到什麼?」

  荀彧盯著神像看了半天,還是茫然的搖了搖頭。這個神像的姿勢的確不常見,但是他卻想不出來和什麼有關。

  「朕開始也沒看出來這個神像姿勢的含義。後來支謙大師來了之後,說這個姿勢有點像佛祖剛剛出生時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自稱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姿勢。再後來,我又聽說,這個姿勢與西域一個崇尚火的習俗有關。」

  「火?」荀彧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是陛下說的那個儒門淵源麼?」

  劉辯笑了。「沒錯,那個西域之國不僅和你們儒門一樣崇尚火,還有一種不死神鳥,這種神鳥每五百年由火中重生一次。怎麼樣,是不是和你們儒門五百年有聖人出的預言有些不謀而合?」

  荀彧將信將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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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卻之不恭

  劉辯和荀彧隱約的提過,有些證握表明,儒門的淵源可能比周公更早,有可能和西域的一些崇尚火的國家有關。但是荀彧並不相信,堂堂的華夏文明會來自於西域蠻夷之邦?這怎麼可能。劉辯也沒有勉強他,算是求同存異,沒有一定要辯出一個結果。

  這是荀彧能夠和劉辯一路走來的原因之一。比起荀彧的堅持,劉辯有時候顯得沒什麼原則。你能接受那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暫且擱置,等心平氣和了再商量也不遲。

  此時此刻,劉辯再一次提到這件事,荀彧已經習慣了,倒也沒有太過激動。不過,他想得更多。在此之前,戲志才已經來過這個神殿,自然是因為劉辯告訴了他這件事。戲志才現在一心要打敗劉辯,當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正如奪袁紹的鳳卵,搶劉協的剖鯀吳刀一樣,戲志才為了尋找儒門的淵源,會不會遠赴西域?

  奪袁紹的鳳卵,等於幫劉辯削弱了袁紹的力量。搶劉協的剖鯀吳刀,等於為劉辯清除了一個強有力的對手。這些都可能是劉辯希望的,那他誘惑戲志才去西域又是為了什麼。

  難道他想親征西域?

  荀彧覺得不太可能。以大漢目前的形勢來看,能夠穩住大漢的局勢已經不容易了,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他哪有實力遠征西域。

  荀彧側過頭,打量著劉辯。劉辯笑而不語。撇了撇嘴。有些調侃,有些戲謔,還有些神秘莫測。

  荀彧想了想。決定不接劉辯的招,免得陷入無意義的爭論之中。在行程中,只有他們兩人爭論,可以不顧尊卑,現在不同了,劉辯是天子,他自己不在乎形象。荀彧卻不想亂了君臣之本。

  ……

  洛陽,雲台。

  蔡邕看著剛剛從長安用六百里加急送來的急信。一頭霧水。

  只不過是一些學術問題而已,有必要用六百里加急嗎?這是朝廷用來傳遞最緊急的消息,怎麼能如此浪費。

  雖然有些不高興,蔡邕還是將信仔細的看了幾遍。內容並不複雜。是蔡琰關於儒學與西域一些習俗的相似性做出的總結。在蔡邕看來,這些論證只能當遊戲,根本當不得真,不登大雅之堂。如果被其他學者知道蔡琰的這些話,連整個蔡家都會被人笑話。

  這也能算是學問嗎?

  信的後面還附了一句話。蔡琰說,這是尚書令賈詡關照的,不管蔡邕信不信這個結論,如果戲志才到洛陽找他,一定要按照這個結論對他說。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證據,更有說服力,那就再好不過了。

  蔡邕沉吟良久。不敢大意。他知道賈詡雖然學問很一般,但是為人機警,特別受到劉辯的器重,否則劉辯不會在董卓一入長安的時候就將他招攬到身邊,也不會力排眾議,任命他為四個輔政大臣之一。

  戲志才?這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讓賈詡都不敢掉以輕心?

  ……

  廷尉鐘繇坐在堂上,看著淚流滿面的陳群。輕嘆一聲:「長文,令尊為保護陳留王和剖鯀吳刀而捐軀,也是死得其所,朝廷不會虧待他,儒門也不會虧待他。只是戲志才既是儒門中人,又是潁川人,這件事說起來不僅是儒門內部的衝突,更是我們潁川人之爭,如果鬧大了,實在有些難看啊。」

  陳群抹著淚道:「鐘君說得是,正因為如此,小子方才徬徨無計,只能來向鐘君請教。潁川世家夾在朝廷與儒門之中,左右為難,又意見不合,各執已見。先有荀彧一意孤行,如今又有戲志才妄加殺戮,對潁川世家的打擊可真是太大了。鐘君是潁川長者,小子懇請鐘君出面主持大計,切莫亂了陣腳。」

  鐘繇眉頭微皺。他明白了陳群的來意。潁川四姓,荀陳鐘韓,荀家三分,荀彧和天子為敵,如今勢同水火。陳紀一死,陳家的頂樑柱轟然倒塌,韓家一直不露聲色,現在能主持大局的也只有他了。

  這倒是個機會。可是,這同樣是一個挑戰。如果沒有難度,陳群不會這麼主動的放棄。既然同為潁川世家,相互之間的扶持不可避免,但明爭暗鬥同樣激烈。陳群表態要支持他代替荀家成為潁川世家領袖,不可能那麼大公無私。

  「長文,你……有什麼計畫?」

  陳群抽噎著:「我陳家世代守護儒門的秘密,為此付出了旁人難以想像的代價。如今家祖父子兄弟三人先後辭世,陳家再也沒有能力守護這個秘密了。希望鐘君能接過這個重任……」

  鐘繇心中一動,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向前傾去:「長文,你們陳家究竟守護著什麼樣的秘密?」

  陳群躬身道:「這麼說,鐘君是答應了?」

  鐘繇語塞,撫著鬍鬚,沉吟不語。這可不是一個好差事,不管是儒門還是朝廷,都盯著這些秘密呢。接受了這個任務,就要像陳家一樣承受巨大的壓力。他自忖沒有陳家父子那樣的實力。

  可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陳家父子的實力,不也是來自那些秘密嗎?如果得到了那些秘密,鐘家的實力豈不是也能得到加強,也有機會成為潁川世家中的領頭羊。

  鐘繇心動不已,遲疑不決。

  「茲體事大,長文能否容我思量思量?」

  陳群躬身領命,喏喏而去。他離開之後,鐘繇回到書房,來回踱著步,沉吟了很久,最後派人請來了荀攸。荀攸這兩天正好在洛陽辦差,來得很快。聽完鐘繇的敘述,笑了一聲:「陳長文好心計。」

  鐘繇不解。

  荀攸和鐘繇很熟,在上一次抓捕丁沖的事件中,鐘繇幫了他很大忙,兩人早就綁在了一起。鐘繇請他來商量,自然也是因為儒門內部主要監視陳家的就是荀家,荀攸的意見雖然不能代替荀家的意見,終究可以代表一部分。在鐘繇面前,荀攸也不掩飾,將荀陳兩家的關係對鐘繇說了一遍。最後說道:

  「陳家所謂的秘密,據我所知有兩個部分。一是玄刀,一是《風後書》。玄刀現在在陛下手中,剩下的只是一些使用的方法,我想,這個秘密已經保不住了。」

  鐘繇點點頭。

  「至於《風後書》,就算落到你的手裡,你也不是唯一知道的人。」荀攸笑笑:「至少陳家是知道的。」

  鐘繇瞥了荀攸一眼:「那你是不建議我接過這個秘密?」

  「這也不見得。」荀攸沉吟道:「陳家能有今天,與他們保守的秘密有很大關係。如果能從中獲益,鐘家也是有好處的。」

  「那我應該接過來?」

  「陳家要將這個秘密拱手相讓,你不接過來,豈不是浪費了一個大好機會。」荀攸哈哈一笑:「如果你是擔心家叔,那我可以替你保證。如果你是擔心陛下,我覺得也大可不必。你和陛下相處得不多,我算是有幸,在他身邊侍從過一段時間。他的學問雖然一般,有時候也不太注意禮節,但是論胸懷,他卻不遜任何一位明君。如果你願意和他合作,他當然會非常高興,萬一你不願意和盤托出,他也不會幹出巧取豪奪這樣的事。」

  「當真?」鐘繇眉頭一挑,暗自鬆了一口氣。他本來只希望從荀攸這裡得到荀家的保證,現在卻一舉兩得,荀攸很肯定的說天子不會強迫他交出這個秘密,那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會騙你嗎?」荀攸笑道:「你看我都能得到重用,在征西將軍麾下做軍謀,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惜,陛下遠赴玄冥海,未必還能回來。陳留王雖賢,卻沒有這樣的胸懷呢。」

  荀攸收起了笑容,沉吟片刻:「我覺得,陛下不會就這麼一去不歸。」

  「你這麼有把握?」

  「我沒有把握,我只是對陛下有信心。戲志才都能從玄冥海脫困,陛下就不能?」荀攸長嘆一聲:「如果陛下真的回不來,那大漢的運數就真的到頭了。元常,亂世之中,要想生存,也是需要有倚仗的。既然陳群送你這個機會,你就不應該放棄。」

  鐘繇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對了,你的差事辦得怎麼樣?」

  荀攸目光一閃,笑了起來,搖搖頭:「差事辦得很順利。本來四個輔政大臣中兩個支持西征,兩個反對,現在陳紀一死,楊司徒獨木難支,我看西征勢在必行。元常,你有沒有征戰沙場的打算?我知道,你除了律令之外,對兵法也有研究。」

  鐘繇會心的笑了。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他剛露出一點意思,荀攸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可是朝廷不缺良將,我能有機會嗎?」

  「朝廷不缺猛將,但是缺良將。」荀攸拍拍鐘繇的肩膀:「特別是能鎮守一方的儒將。陳紀死了,我估計盧子干很快就會入朝,涼州將空出一個刺史之位。你如果願意放棄這九卿之位,去涼州主持軍務,我想長公主不會不答應的。當然了,如果有《風後書》在手,那就更穩妥了。」

  鐘繇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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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 00:22:26 |只看該作者
第398章 虎皮

  劉虞趕到了彈汗山,面對劉辯的質問,他大驚失『色』。

  「臣罪該萬死。」劉虞連連叩頭,「出了這樣的事,臣居然一無所知,實在愧對陛下的信任。請陛下下詔責罰。」

  劉辯靜靜的看著劉虞:「這麼說,愛卿不知道這件事?」

  劉虞伏地不起:「臣無能,卻不敢不忠,不敢有絲毫欺瞞陛下。」

  「你覺得可能是誰?」

  劉虞想了想,連連搖頭:「無憑無據,臣不能臆測,污人清白。」

  劉辯沒有再問。劉虞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僅對胡人好,對其他的同僚也好。如果不是他一直姑息,公孫瓚那種脾氣的強種也不能坐大。不過,這樣的人不太適合守邊,特別是在眼下這種情況。

  「愛卿,你回朝吧。」

  「唯!」劉虞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但是隨即又關切的問道:「陛下,袁紹對幽州虎視眈眈,公孫瓚雖然善戰,卻『性』格偏『激』,不善治民,又與各地的世家不太和睦,如果……」

  劉辯明白了。公孫瓚雖然也是出身遼西世家,但他是庶出子,對世家內部的那種等級森嚴和傲慢非常反感,他寧願用一些出身貧寒的人,也不肯給那些世家機會。如此一來,世家當然也不肯支持他。有劉虞從中彌和時還好,如果由他來掌控全局,幽州內部必然不安,公孫瓚也會成為孤臣。

  「多謝愛卿提醒。朕會安排的。」

  「唯。」劉虞二話不說,躬身答應。

  ……

  劉辯住在彈汗山,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闕居幾乎急得一夜白頭。劉辯沒有一口咬定是他的問題,卻也沒有放過他。不管怎麼說,那些漢騎是從鮮卑人的駐牧地通過的,他這個王相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必須『交』出一個能頂罪的人給劉辯,否則,劉辯不會滿意。

  可是。『交』出誰給劉辯,才能讓劉辯滿意呢?

  同樣。不管『交』出誰,闕居在鮮卑人心目中的地位都會受損。當初東部鮮卑投降漢人,並不是因為心向教化,而是迫於兵勢。生怕劉辯趁勢揮兵東部鮮卑,像殺中部鮮卑的人一樣殺得血流成河,這才不得不低頭。在鮮卑人看來,一時投降並不可恥,但失去了獨立地位,徹底淪為附庸,卻是他們不太願意接受的。

  如果為了讓漢人滿意,還要『交』出鮮卑人頂罪,他們會更加惱怒。說不定會鋌而走險,再次反叛。如此一來,彈汗山對各部落的控制力就會受到質疑。而闕居這個王相能不能再做下去,也要打個問號。

  夾在劉辯和各部落之間,闕居左右為難。他本想拖一段時間再說,劉辯回到了中原,他隨便找一個小部落『交』上去也就算了,想來劉辯也不會千里迢迢的來驗證。可是劉辯滯留彈汗山不走。他這個想法落了空,每天還要面臨著劉辯的追問。他實在無法忍受。

  與此同時,劉辯下令各部落的『精』銳集結,準備西征作戰,也讓闕居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劉辯西征自然是要攻擊和連,卻絕不僅僅是和連,他的目標中還包括落置犍落羅、律日推演這樣的西部鮮卑豪強。如果東部鮮卑聽他的指揮,鮮卑人自相殘殺,實力必然大減。闕居之前和落置犍落羅的聯合也就成了空。如果不聽,劉辯很可能先對東部鮮卑舉起屠刀。

  這同樣是個左右為難的死局。

  闕居焉能不急。他覺得自己脖子上似乎套了一根繩索,而繩索就抓住劉辯的手中。開始很鬆,他還不覺得怎麼樣,現在劉辯慢慢的開始收緊繩索,他就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闕居向相府裡的漢人儒生智囊們問計。這些儒生都非常興奮,一個個慷慨陳詞,或不屑,或『激』烈,唾沫橫飛,給闕居獻上了一條又一條的好計。有的建議闕居施緩兵之計,藉口查證責任人,遠離彈汗山,讓劉辯找不到他。有的建議闕居集結東部鮮卑的部落首領,將自己的困境和盤托出,爭取他們的同情,一致對外,抱成團和劉辯據理力爭。

  正說得熱鬧,一個儒生突然從外面走了進來,面『色』驚惶。

  「王相,天子身邊是不是有一個中年儒生?」

  被儒生們的引經據典說得暈頭轉向的闕居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那王相知不知道他叫什麼?」

  闕居又想了好一會:「好像叫……荀彧。」

  「什麼,荀彧?」首席智囊,一個年約六旬的長者失聲驚叫。

  大帳裡頓時鴉雀無聲,儒生智囊們面面相覷,尷尬不已。有一個中年儒生不解,起身拱了拱手,問道:「荀彧是誰?夫子何以如此驚訝?」

  長者鄙視的看了他一眼:「你連荀彧都不知道是誰?」

  「他……很有名麼?」中年儒生覺得很好笑,本想說笑兩句,可是一看長者臉上嫌惡的神情,又覺得有些尷尬。

  「名倒不是很有名,不過,他在儒『門』內的地位卻很高。」長者不動聲『色』的挪了挪位置,似乎想離這個沒見識的傢伙遠一點。他看看四周,見不少人與身邊這位一樣,用求教的目光看著他,不禁得意起來,撫著鬍鬚,慢條斯理的說道:「如果說袁紹是儒『門』公開的領袖,那麼荀彧就是儒『門』藏在暗處的領袖。只有真正的儒『門』中人才會知道他的身份,我也是偶爾從師『門』得知,潁川四長,荀淑稱神君,陳寔父子並稱三君,可不是憑空得來的,他們都是傳承千年的世家,儒『門』內舉足輕重的人物……」

  聽完長者賣『弄』式的講解,帳內的儒生頓時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有人起身告辭,匆匆而去。沒等闕居明白過來,原本熱鬧的大帳裡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闕居和長者。

  闕居一把抓住長者的袖子,生怕他也起身告辭。他雖然聽不懂那些漢話,但是他已經感受到荀彧帶來的壓力。他懇切的說道:「夫子,荀彧……很厲害麼?」

  長者嘆了一口氣,指了指那些空出來的位置。「王相,你知道他們急著離開,是幹什麼去嗎?」

  闕居茫然的搖搖頭。

  「他們都是趕去拜見荀彧。」長者站起身,輕輕的抖了抖袖子。「鳥之將死,其鳴也哀。老朽無能,『蒙』王相厚待,臨行前有一言相告。」

  闕居不敢怠慢,連忙起身,執弟子禮。

  「大漢內『亂』,與其說是袁紹起兵復仇,不如說是儒『門』要與皇室爭權。沒有袁紹,還會有方紹,這一天遲早會到來。可是荀彧作為儒『門』中不可替代的人物,他站在天子一邊,卻將影響很多儒生的選擇。如果我猜得不錯,大漢的局勢很快就會有大的逆轉。王相,大漢內『亂』,鮮卑人可以分一杯羹,可是如果儒『門』與朝廷合作,大漢內部統一,別說鮮卑人現在四分五裂,不堪一擊,就算是像當年的匈奴人一樣控弦三十萬,也無法逃脫遠遁漠北的下場。王相,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闕居半懂不懂,但是他至少知道長者話語中的警告。儒『門』與朝廷合作,大漢分裂的局面很快就會結束,統一的大漢不是目前的鮮卑人所能抗衡的。從長遠計,不要與劉辯對抗才是明智的選擇。

  不等闕居說話,長者掙脫了袖子,匆匆而去。

  ……

  「荀彧,你很有號召力啊。」劉辯搖著馬鞭,似笑非笑的說道。

  荀彧一臉的無奈:「這不是陛下想看到的結果嗎?如果我沒有這樣的號召力,陛下又何必天天帶著我招搖過市,唯恐那些儒生不知。」

  劉辯哈哈大笑。唐陶也跟著笑了,看向荀彧的目光有些調侃,還有些欣慰。在他眼中,荀彧一直是足智多謀,沉著冷靜的智者形象,現在被劉辯玩『弄』於股掌之上,是以前是很難想像的事。想起妹妹的話,他不由得暗自佩服。還是妹妹有眼光,別人都以為劉辯是個廢物,她卻認定劉辯有前途,即使劉辯遠赴玄冥海,她也不改初衷,至死不渝。如今劉辯歸來,唐家的前途簡直一片光明。

  荀家就說不定了。

  「說你胖,你還真喘了。」劉辯斜睨了荀彧一眼:「你真以為天下事取決於你們這幾個書生之手?那些個儒生除了說一些不著邊際的空話之外,還能有什麼本事。他們真要有本事,又怎麼會逃到草原上來忽悠闕居。」

  荀彧無言以對,只好緊緊的閉上嘴巴。

  劉辯正待再損荀彧兩句,遠處一騎飛奔而來。劉辯眼力過人,一眼看到了騎士背後『插』著的三面小旗,不由得眼神一縮。這是六百里加急的驛卒,居然會出現在彈汗山附近,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消息。

  很快,龍騎的將士也看到了這個驛卒,有人上前攔住,驗證了身份,才將他帶到劉辯面前。驛卒仔細看了劉辯一眼,雙手奉上一封急信。劉辯拆開一看,嘴角一挑,目光轉向荀彧。

  「陳紀死了。」他抖了抖手中的急信。「他死在戲志才的手中。」

  荀彧心頭「嗡」的一聲,驚得半晌無語。他已經猜到戲志才會去長安搶奪剖鯀吳刀,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陳紀會因此死在戲志才的手中。荀家、陳家明爭暗鬥了這麼多年,陳紀是三君中碩果僅存的前輩,卻死在戲志才這個瘋子的手裡,他的罪孽又深了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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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華雄

  劉辯將荀彧的神情看在眼裡,卻不動聲色,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

  他之所以滯留彈汗山,遲遲沒有南歸,就是要等長安的消息。

  荀彧擔心的是袁紹手中的鳳卵,劉協手中的剖鯀吳刀,他擔心的卻是賈詡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按照他預設的計畫進行。他不殺戲志才,不是殺不了戲志才,而是希望戲志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可是,如果賈詡不能理解他的用意,竭盡全力的阻止戲志才,那他的計畫就算最後能夠實現,損失也會非常大。

  現在看來,賈詡雖然還沒有得到他已經從玄冥海返回的消息,卻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反應。不管陳紀死不死,他的計畫都不會受到影響。

  當然,陳紀死了,對他的計畫更有利。荀彧回歸,儒門的力量有所增強,如果陳紀不死,他還要多費一番手腳。陳紀一死,他就無須再費心思,即可保證儒門的勢力不會太膨脹。

  一路走來,雖然荀彧並沒有完全向他敞開心扉,只是有選擇的向他透露了一些儒門收藏的道術。可是他已經意識到,儒門也許有各種各樣的問題,但是他們在保存文化這方面還是有功的。很多上古流傳的道術因為儒門歷代精心甚至以生命為代價的保護,才能夠流傳到今天。他們自己也許並不清楚這些典籍和道術有多麼重要,可是劉辯卻非常清楚。儒門守護著一個神秘寶藏的大門。

  這個寶藏裡面,也許就包含著龍文明的秘密,掆鼓十曲只是其中的一項而已。

  所以。他不能簡而化之的清洗儒門,也不能粗暴的出兵平叛,將儒門趕盡殺絕。他有這樣的實力,可是這樣做的損失將是驚人的,華夏文明積累千年的文明將毀於一旦。

  費盡心機的和荀彧周旋,甚至不惜將戲志才這個強勁的對手放回中原,就是要迫使荀彧和他合作。一點點的吐出儒門的秘密。在這一點上,最可能體會他心思的人就是賈詡。在沒有得到確切消息的情況下,賈詡承擔了丟失剖鯀吳刀的責任,讓戲志才取走了剖鯀吳刀,又最大程度的保存了實力。不得不說。賈詡這隻靈龜有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智慧。

  有賈詡坐鎮長安,他可以放心了。

  當然,有李儒坐鎮定襄,他同樣也很放心。

  賈詡也好,李儒也罷,甚至可以包括一直在洛陽不顯山不顯水的閻忠,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博學多識,機智過人,又偏偏出身寒門。在這個重視門第的時代。他們很難出頭,如今遇到了他這個器重他們的「明君」,他們願意付出百倍的努力來回報他的賞識。

  在這一點上。他其實和公孫瓚有一樣的看法,世家子弟自認為仕途是他們應得的,不管你怎麼賞識他們,他們都不會感激你。和他們相比,寒門士子才是可以依靠的對象。只不過他和公孫瓚相比,他的地位更高。選擇餘地更大,主動權也更多。

  「鐘繇也懂兵法?」

  荀彧愣了一下。不知道劉辯為什麼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他眨巴著眼睛,看著劉辯。

  「陛下為何有此問?」

  「公達向長公主建議,將鐘繇轉為軍職。」劉辯淡淡的說道:「陳紀死了,陳群自認實力不足,已經將守護數百年的秘密轉到了鐘繇手中。鐘繇願意獻出《風後書》。」

  荀彧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現在他才知道,戲志才回到中原,陳紀戰死,會引發這麼多的連鎖反應,即使他聰明過人,他也有些應接不暇。

  「陛下……同意麼?」

  「為什麼不同意?潁川四家之一的鐘家願意入軍職,我求之不得。」

  「陛下不怕儒門掌握了兵權之後,會對朝廷有所威脅?」

  「你是怕鐘家壓過荀家吧?」劉辯哈哈一笑,反問道:「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我知道你的兩個兄弟都有將兵之能。怎麼樣,讓他們到朕的身邊來吧,朕志在天下,不怕人才多。」

  荀彧沒吭聲,他不打算讓荀諶、荀衍重歸朝廷。如果是那樣的話,儒門就等於徹底向朝廷投降了。

  他還沒死心。讓袁紹、曹操保存一份實力,他才有和劉辯周旋的底氣,才能避免讓劉辯肆意妄為,哪怕因此將兩位兄長推進深淵,他也在所不惜。與天下人相比,與儒門的事業相比,荀家的任何損失都是值得的,何談兩位兄弟的前途。

  「鐘繇的確有坐鎮一方的能力。陛下準備如何安置他?」

  「賈詡建議讓他出任幽州刺史,朕覺得很合適。」

  荀彧皺起了眉頭,好半天沒有說話,眼神中全是憂慮。

  劉虞失職,幽州牧肯定是做不成了。可是讓鐘繇出任幽州刺史,其中的深義卻非常值得深究。幽州刺史不是幽州牧,在官職上,鐘繇比公孫瓚低,這樣一來,鐘繇就不能全局掌控幽州,就算他想和袁紹有什麼聯繫,他也無法跨過公孫瓚這一關。

  可是,劉辯任命鐘繇為幽州刺史,卻向天下人展示了他的胸懷。潁川四家之一的鐘繇都能擔任幽州刺史,處於與袁紹直接對抗的前線,還有誰是劉辯不肯原諒的呢?

  如此一來,儒門倒向朝廷的人會更多,而袁紹的實力將進一步被削弱。

  看似很簡單的一個人事變動,卻有可能帶來無法想像的人心轉向。劉辯的心思已經夠深沉,而那個賈詡在情況不明下做出的反應更讓他不安。有這樣的奇才協助劉辯,他還有多少機會?

  「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回長安?」

  「本來還想著早一點回去,現在看來,沒有必要了。」劉辯哈哈一笑:「先收拾了和連、落置犍落羅再說。」

  荀彧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猜得沒錯,有賈詡坐鎮長安,劉辯從容多了。這兩個人之間的默契非常人可以想像。他們聯手,沒有人敢說有把握戰勝他們。

  ……

  李儒興沖沖的走上了大堂,將一封詔書遞到董卓的面前。

  「太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槐頭死了?」

  「槐頭倒是沒死,不過也和死差不了太多。」李儒笑吟吟的說道:「陛下已經從玄冥海返回,到達彈汗山……」

  李儒還沒說完,董卓就突然跳了起來:「當真?」

  「當然是真的。」李儒哈哈大笑,「太尉,你是不是擔心陛下會搶你的功勞?」

  董卓轉了轉眼睛,也放聲大笑。

  「放心吧,陛下說,這次出兵還是以你為主。他會率領龍騎和鮮卑精騎為奇兵,在必要的時候助你一臂之力。」

  董卓如釋重負,撫著花白的鬍鬚,滿意的點了點頭。「有陛下相助,我這個功立定了。和連小兒,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

  「太尉,和連算什麼,陛下回到了彈汗山,卻不回中原,依我看,他這是志在天下啊。」李儒嚮往的說道:「太尉啊,我們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

  「然!」董卓興奮的大叫一聲,想了想,又道:「牛金去了狼騎,唐陶是皇親國戚,沒什麼真本事。陛下身邊缺少一個掌騎的悍將,文優,你覺得誰比較合適,李傕還是華雄?」

  「華雄吧。」李儒想了想,道:「李傕太殘暴,陛下可能不喜歡。」

  董卓連連點頭。「我也覺得華雄比較合適。讓他到陛下身邊,一定能讓陛下喜歡。」

  ……

  「你就是華雄?」劉辯很詫異。這位西涼悍將居然到現在還默默無聞,讓他很是意外。

  「臣就是華雄。」華雄有些拘謹。「聞說陛下歸來,董太尉非常歡喜,特命臣到陛下麾下聽令。」

  「哦,你的境界如何,要在龍騎站穩腳跟,可不是一件易事。龍騎騎督可是張繡,悟命破境的悍將。」

  「臣不敢和張騎督相提並論。」華雄不好意思的笑笑:「臣悟命已久,只是進展緩慢,一直未能破境。」

  「你什麼時候悟的命?」劉辯早就看出華雄已經悟命,而且知道華雄是燕鷹命,不過他的境界一般,估計現在最多也就是和張飛一個級別,離呂布、徐晃、關羽這樣的猛將還有一段距離。

  「是隨太尉與鮮卑人大戰的時候悟的命。」

  劉辯算了一下時間,華雄悟命大概有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來,董卓所部一直沒有大規模的戰鬥,華雄也沒什麼破境的機會。像他這種武人,讓他們靜坐冥想是不太可能,最好的破境機會還是在戰場上。沒有激烈的戰鬥,他們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有突破。

  「你就在朕的身邊做個親衛將吧。」劉辯仰起頭,有些撓頭。「戲志才將朕的大鷹吃掉了,你既然是燕鷹命,能不能替朕物色一些大鷹?」

  「臣敢不從命。」華雄胸有成竹的說道:「請陛下放心,臣一定擒一隻上好的鷹獻與陛下。」

  「那再好不過。」劉辯意味深長的看著華雄:「不過,朕更希望你能成為朕的雄鷹,展翅高飛,為朕捕狐搏兔,斬將奪旗。」

  華雄激動不已,大聲道:「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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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龍鳳血脈

  劉辯以荀彧為虎皮,嚇得闕居身邊的那些漢人儒士望風而散。沒有了智囊,闕居也喪失了與劉辯周旋一番的勇氣,乖乖的按照劉辯的要求,徹底清查與襲擊劉辯的漢騎勾結之事。闕居本來就知道一些風聲,查起來並不費事。他擔心的卻是洩『露』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因此一出手就是雷霆之勢,將有關的兩個小部落連根拔起,趕盡殺絕。

  知道闕居與此有關的人,都沒能活到劉辯的面前。

  當數百名俘虜跪在劉辯面前,隨即又被劉辯下令斬首,而闕居卻得到了劉辯的嘉獎,賞了不少絲帛金銀的時候,闕居並沒有感到任何喜悅,只有一絲如釋重負的慶幸和濃濃的苦澀。通過這次行動,他在鮮卑人的印象中徹底淪落成為劉辯的一條狗,除了緊緊的跟著劉辯,他沒有其他的選擇,一旦失去了劉辯這個靠山,他隨時都可能被其他的鮮卑人撕成碎片。

  闕居無計可施,只得努力的盡到一條惡狗的本份,以最快的速度集結各部落的『精』騎,準備隨劉辯出征。

  當一萬餘鮮卑『精』騎或情願或不情願的來到彈汗山時,劉辯在彈汗山下閱兵。

  騎著駁獸,由華雄舉纛跟隨,劉辯在鮮卑人面前來回走了一圈,最後回到方陣的正對面,也沒有任何作勢,淡淡的開了口。

  「諸位都是各部落中的勇士,你們不遠千里,響應朕的號召。從各部落趕到彈汗山來。願意隨朕出征。朕非常滿意。」

  劉辯並沒有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叫,神情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冷漠,聲音也不怎麼洪亮,卻清晰的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中,即使是站在最遠處的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彷彿劉辯就站在他面前。對他說話。

  這些鮮卑騎士都是久經沙場的勇士,不少人還參加過去年的那場大戰,對劉辯及其麾下的猛將並不陌生,不過真正見過劉辯境界的人並不多,此刻見劉辯這麼輕鬆的就將每一個字送到了自己的耳中,不由得大驚失『色』,心底裡的那點不滿瞬間被壓制到了最隱秘的地方,全神貫注的聽劉辯說話,連大氣都不敢出。

  可是最震驚的卻是華雄。他離劉辯最近,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倒是覺得劉辯的聲音是不是太小了些,後面的人未必能聽得到。可是當他感受到鮮卑人戰陣中突然一變的氣勢時,他立刻知道自己想多了。在場的一萬多『精』騎,一萬多匹戰馬。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樣的境界?

  這就是真龍的境界麼?

  剎那間。華雄心頭湧過一陣陣驚濤駭『浪』。他已經聽說過劉辯的很多奇蹟,可是直到此刻,他親身感受到劉辯的神奇,才知道那些故事對別人來說也許是奇蹟,可是對劉辯來說並不算什麼。

  華雄的眼睛亮了,他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跟著這樣的天子征戰沙場,如果還不能建功立業,只能說他自己沒本事。

  「不過,朕要做的是關乎草原百年太平的大事,需要的也是百裡挑一的勇士。而不是普通人。」劉辯淡淡的說道,眼神從無數鮮卑人的臉上掃過,他雖然只是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可是眼神卻凌厲得有如實質,每一個鮮卑人都覺得劉辯看了他一眼,即使是那些無法與劉辯的目光直接接觸的鮮卑人,也不由得心神一凜,不由自主的打起了『精』神,不敢有絲毫怠慢。

  「華雄,唐陶。」

  「臣在!」華雄和唐陶二人出列,大聲應喏。

  「朕命你二人為檢校官,對這一萬騎進行考核,挑出兩千真正的勇士,寧缺勿濫。」劉辯撥轉駁獸,飄然而去。「可用之人,隨朕出征。不可用之人,發放路費,遣散回家,讓他們回去牧馬放羊吧。」

  「唯!」華雄和唐陶互相看了一眼,會心一笑,大聲應喏。

  劉辯走了,一萬鮮卑人卻有些憤怒不已。他們都是從各部『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現在卻被劉辯如此輕視,實在讓人無法接受。他們可以不為劉辯效力,卻不能接受以這種形式回到自己部落。

  當華雄重新回到鮮卑人的陣前時,立刻有鮮卑人上前表示反對。

  「敢問華將軍,如何考核?」

  華雄微微一笑。他在軍中多年,也沒少和鮮卑人打『交』道,豈能不知道這些鮮卑人在想什麼。劉辯一開口,他就知道了劉辯的用意,也知道自己『露』一手的機會到了。他是董卓推薦來的,可是他並不是僅憑董卓的推薦就得到龍騎司馬之職,他是憑著自己的實力,打敗了十餘名挑戰的龍騎勇士才得到了認可的。

  在軍中,最能說服人的辦法只有一種:打服。

  「很簡單。」華雄揮揮手,「在我的身後,是一千龍騎將士。你們任意挑選一個人,不論是騎『射』還是角鬥,勝一人即為合格,勝兩人,可為十夫長,勝五人可為百夫長,勝十人則為千夫長。」

  「如果勝了華將軍呢?」

  華雄不緊不慢的說道:「勝了我,我就請陛下下旨,讓你做龍騎司馬。」

  「好,一言為定。」鮮卑人成功的被華雄『激』怒了,撥馬回陣,用鮮卑語大吼了一通。鮮卑人的方陣頓時沸騰起來,請戰聲一片。時間不長,百騎出列,開始挑選龍騎將士進行比試。

  彈汗山前頓時成了一個超大的比武場,大約有一百龍騎騎士在接受鮮卑人的挑戰,到處都是馬蹄聲、喊殺聲、箭矢破空聲,叫成一片。

  劉辯站在神殿前,看著山下的情景,嘴角帶笑。草原上的人頭腦簡單,好勇鬥狠,根本無須費多少力氣,就能讓他們全力以赴。不管最後能挑出多少人,東部鮮卑最『精』銳的騎士基本上都被他蒐羅一空,闕居等人就是還有什麼想法,看到這『精』挑細選的兩千騎士都要三思而行。

  荀彧站在劉辯身邊,眉心微蹙。「陛下真準備只帶三千騎出戰嗎?」

  「三千騎都嫌多。」劉辯轉過身,向神殿走去。「在草原上作戰,要想快速行軍,就不能帶太多的人,否則輜重給養都是一個大問題。霍去病當年為什麼能建立比衛青更大的功業,就是因為他率領的全是『精』銳騎兵,行動迅速,能以快打快。北疆初定,百廢待興,三千騎的給養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啊。」

  「三千騎還嫌多,那陛下準備帶多少騎?」

  「以西部鮮卑的戰利品能夠供養為限。以戰養戰嘛,當然要針對不同的對手使用不同的兵力。和連麾下有玄武營的舊部,還有原屬慕容風的部屬,戰鬥力不弱,要想打贏這一仗,不能掉以輕心。」劉辯停下腳步,打量了荀彧一眼:「你有什麼辦法?」

  荀彧沉『吟』片刻,有些無奈的說道:「攘外必先安內,陛下要遠征,自然是先平定國內的……」

  「叛『亂』。」見荀彧斟酌字眼,劉辯毫不猶豫的補了一刀。這沒什麼好客氣的,不把袁氏起兵定『性』為叛『亂』,接下來有很多事都不好處理。

  「呃……」荀彧無奈的說道:「不平定袁氏的叛『亂』,就無法集結山東的財力、物力,陛下的征程也無法走得太遠。當年孝武皇帝討伐匈奴之時,不僅有七十年的積儲,更有文景二帝不斷的削藩為鋪墊,否則僅以關中的實力,是不可能發動大規模的征伐的。即使如此,後來也難以為繼,為了阻止孝武皇帝日漸膨脹的野心,東方朔不得不北海屠龍。」

  劉辯瞥了荀彧一眼。「照你這麼說,害死霍去病的不是東方朔,而是孝武帝皇征服天下的野心?」

  荀彧點點頭:「是的。」

  「我有一件事不明白,難道霍去病是龍,孝武皇帝反而不是龍?為什麼東方朔屠龍,霍去病就英年早逝,而孝武皇帝這個始作俑者反倒能活到七十歲?」

  荀彧詫異的看著劉辯,眼中閃過異『色』。儒家有為尊者諱的傳統,很少直接批評天子至尊。即使是漢武帝背信棄義,利用了儒『門』後又拋棄了儒『門』,這才引得以夏侯勝為代表的儒『門』對他嚴厲批評,但是儒『門』後世依然很少如此直接了當的指責漢武帝。劉辯是天子,從道統上來說,他也是漢武帝的後人,怎麼會這麼直接的認定漢武帝是比霍去病責任更大的始作俑者?

  「怎麼,我說錯了?」

  「這個……不能說錯。只是以陛下的身份,有這樣的看法,實在……實在有些意想不到。」荀彧苦笑道:「孝武皇帝當然是龍,不過,歷代先帝中,他的血脈是比較特殊的一個。」

  「怎麼個特殊法?」

  「他身上除了龍系血脈,同時也有較濃的鳳系血脈。」荀彧苦笑道:「陛下也許還記得,孝武皇帝的外祖母臧兒是燕王臧荼的『女』兒。」

  劉辯愣了好一會兒,才算是明白了荀彧的話。漢武帝的母系有鳳系血脈,漢武帝本人也因此融合了龍系血脈和鳳系血脈。他能做出那麼大的功業,和他身兼龍鳳血脈有不可分割的聯繫。龍系血脈給了他力量,而鳳系血脈給了他智慧,他才能由一個在深宮中長大的皇子成長為一代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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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1章 機會

  唐宗、宋祖、秦皇、漢武,這四個為後人稱道的雄主中,只有漢武帝不是開國之君,也沒有在民間生活的經歷,他生於深宮,長於婦人之手,卻出人意料的成長為一個不亞於任何開國之君的千古一帝。在這個意義上,他是一個罕見的奇才。

  而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奇特的龍鳳血脈。

  不過,水火不融,兩種屬性完全相反的血脈互相融合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按照荀彧的說法,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龍與鳳可以完美融合?」

  「很難。」荀彧搖搖頭。「就我所知,孝武皇帝是唯一的一個。即使如此,他也稱不上完美。陛下別忘了,他晚年做出的那些事險些提前將大漢推入深淵。」

  劉辯沒作聲,但是他同意荀彧的看法。漢武帝的功績令人仰視,能和統一天下的秦始皇並稱,但是他的殘暴同樣不遜於秦始皇,某種程度上,他比秦始皇更無情。秦始皇至少沒有殺扶蘇,而漢武帝卻殺了自己的太子。這樣的事別說儒門不能接受,就是對儒門頗有微詞的劉辯也不能接受。

  虎毒不食子,何況是人。

  「易卦中有水火既濟,現實中又有孝武皇帝這樣的實例,儒門有沒有龍鳳血脈融合這方面做一些研究,尋找其中的秘密?我覺得,也許有一些問題沒搞清楚,這才使兩種血脈的融合不完美。如果……」

  荀彧不假思索的打斷了劉辯。「陛下。孝武皇帝雖然不用人祭,可是他的功績卻也是無數白骨堆積起來的。」

  劉辯撇了撇嘴:「袁紹叛國難道不是用白骨堆積他的袁氏江山?他是所謂的鸞鳳命,這又怎麼解釋。你總不能又把這個罪狀推到龍系血脈的身上吧?」

  荀彧啞口無言。

  「荀彧,你還是不肯真正放下那些偏見。不放下偏見,怎麼能面對真正的問題,又怎麼可能得以真正的學問?」劉辯輕聲嘆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這是夫子四絕,你忘得一乾二淨。還好意思自稱什麼儒門領袖,難怪儒門一代不如一代,由君子儒淪為小人儒,由當仁不讓。以致天下太平為理念的志士變成苟苟營營的書蠹。」

  荀彧面紅耳赤,臉上發燒,像是被劉辯狠狠抽了一耳光。在荒原上的時候,他們沒有少爭論,不過那時候劉辯不以天子自居,荀彧也不怎麼把劉辯的諷刺太當回事。現在形勢不同了,劉辯已經重新成為九五之尊的天子,而荀彧也不能不考慮儒門的未來。如果無法改變劉辯對儒門的印象,儒門的前途很可能到此為此。錯過了劉辯。儒門很難再遇上一個像劉辯這樣對皇權的危害有清醒認識,並且願意做出讓步的皇帝。

  這也許是儒門最後的一個機會。

  「陛下……」荀彧沉思良久,懇切的說道:「勝人易。勝己難,請陛下多給臣一些時間。」

  「朕可以給你時間。」劉辯想了想,又說道:「你是打算去長安靜思,還是打算隨朕出征,增長見聞?」

  荀彧本想說回中原靜思,可是轉念一想。又道:「臣不敏,卻已經讀萬卷書。缺的是行萬里路。既然陛下要征伐,臣就隨陛下出征,行萬里路吧。」

  劉辯笑了,挑了挑嘴角,打量了荀彧一眼。荀彧暗自慶幸自己反應還算快,沒有按照慣性思維選擇回中原,否則他很可能就被劉辯打入另冊了。到了這一步還不想改掉既有的習氣,他還怎麼進步,怎麼能讓劉辯相信儒門有寬廣的胸懷和遠大的抱負。

  「既然如此,在蔡琰到來之前,你就先幫朕打理一些文書吧。」

  「唯!」荀彧大喜。能幫劉辯處理文書,就等於得到了劉辯的信任,不僅可以接觸機密事務,而且可以和劉辯朝夕相處了。

  ……

  經過幾天的選拔,華雄從一萬多鮮卑騎士中挑出了兩千三百多騎,一營。雖然最開始的時候這些鮮卑人未必是真心願意為漢人效力,可是當他們經過層層選拔,從一萬多人中脫穎而出的時候,他們還是覺得非常驕傲,不知不覺的和那些落選者有了距離,以天子親軍自居。

  剩下的七、八千人領了遣散費,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曾經的同伴們換上了新裝,然後沮喪的離開了自己的家鄉。他們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徵召,也暗下決心,回去之後一定要苦練武藝,爭取下一次徵召時能夠入選。他們也許可以不在乎能不能為天子效力,但是他們不能無視征戰帶來的戰利品以及天子的賞賜。沒有戰利品,沒有賞賜,他們很難讓家人過上好日子。

  劉辯隨即從龍騎中挑選了三十多名精銳,將他們安排到鮮卑人中擔任從百夫長開始的軍職。因為之前的較量,龍騎的實力已經得到了鮮卑人的一致的認可,這個安排沒有引起任何反彈,鮮卑人平靜的接受了這些來自龍騎的上司。

  一切就緒之後,華雄帶領這三千多漢胡精騎開始訓練。董卓推薦華雄到劉辯身邊來,並不是因為他的武力超群,更是因為他出自西涼,長年征戰,有高超的騎戰能力。劉辯相信董卓的眼光,毫不猶豫的將唐陶龍騎騎督的位置挪了出來,交給華雄。華雄感激莫名,自然要使出渾身的本事,為劉辯訓練出一支真正的精銳騎兵,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董卓的忠心。

  幾天之後,劉辯收到了董卓的消息,他們已經出發了。董卓留下李儒守邊,自已親率一萬步騎,直奔和連駐牧的稽落山,而楊鳳則率領五千精騎,出雞鳴塞西行,直撲千里以外的居延。

  劉辯立刻明白了董卓的用意,不禁拍案叫絕。董卓不愧是久經沙場的宿將,品德不敢恭維,用兵的眼光還是有的。這兩路大軍一明一暗,看起來目的是稽落山的和連所部,其實目的是居延澤。居延澤有柘木林,向來是匈奴人制箭用的上等箭材來源。當年霍去病西出祁連山,連番惡戰,所謂斷匈奴右臂,其中就包括這個戰略目的。

  草原上的民族以騎射為根本,沒有了箭材,他們就等於被拔掉了爪牙,威力大減。如果楊鳳奪取了居延澤,其殺傷力比全殲和連所部還要大。以董卓的脾氣和身份,做出這樣的選擇,裡面少不了李儒的功勞。否則,董卓是不可能把這樣的好機會留給楊鳳的。他如果不同意,楊鳳哪有這麼多騎兵可用。

  李儒這根釘子埋得很好,在關鍵的時候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劉辯隨即召華雄、闕居來議事,隨後帶著三千漢胡精騎,消失在草原上,再次趕往狼居胥山,做出北行狩獵的模樣。

  ……

  洛陽,東觀蘭台。

  蔡邕在書架上抽出幾隻青囊,走回自己那張寬大的書案前,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他的秘密使命結束之後,劉辯罰他在東觀整理宮裡收藏的典籍,儘可能的去除儒門的篡改,恢復原貌。這個任務並不簡單,可是對蔡邕來說,卻是他夢寐以求的工作。不用操心那些煩人的政務,隨心所欲的讀書,為自己要修的史書做資料準備,哪裡是懲罰,簡直是最大的恩賜。

  因此,他每天都很快樂。

  即使他看到戲志才像鬼魅一般的出現在他面前。

  戲志才依然是一襲青衫,身形瘦削,眼神忽而凌厲,忽然迷茫。他雖然作士子打扮,腰帶裡卻插了一口刀,不免有些不倫不類。漢代戰場上的兵器已經基本不包括劍,但是士子通常還是佩劍。劍乃君子之器,無故不離身。刀是殺人利器,通常是武士才會佩帶。而武士在漢代——特別是東漢——地位下降,已經被排擠出了士人的行列。士人佩劍,武人佩刀,幾乎是一個不成文的習慣。

  看到戲志才佩刀,哪怕知道那是三大神兵之一的剖鯀吳刀,蔡邕還是覺得有些不屑。

  「你是……」

  「在下潁川戲志才。」戲志才的眼神聚攏起來,很隨意的拱了拱手。「聞說蔡伯喈是天下通儒,特來請教。」

  蔡邕心知肚明,卻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你有什麼問題?怎麼會闖到這裡來?」

  「我想知道,儒門尚火,源自何處?」

  「這個問題嘛……」蔡邕撫著鬍鬚,迅速組織了一下語言,不緊不慢的說了起來。「目前還沒有定論,就古藉所見,大致有這麼幾種說法。」他抬起頭,看了看四周,臉色一沉。「咦,我的童子呢?」

  戲志才盯著蔡邕的眼睛,見他此時才想起關心他的童子,不禁一笑。「你放心,我沒有傷他,只是讓他睡一會兒,免得來打擾我們。」

  蔡邕狐疑的打量著戲志才,心裡卻是暗笑。戲志才雖然瘋了,還不忘試探他,可是他肯定想不到,早在半個月之前,他就接到了女兒蔡琰轉來的消息,做好了戲志才來的準備,又怎麼可能讓戲志才這個半瘋的傢伙看出破綻。他一本正經的咳嗽了一聲,開始他準備了很久的長篇大論。

  「你想必明白,夫子為鳳,而鳳是儒門神獸。眾人皆知鳳是德鳥,卻不知鳳有火性,能浴火不死,更能於火中重生……」
一路好走,寶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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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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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 00:23:13 |只看該作者
第402章 清者自清

  蔡邕侃侃而談,戲志才靜靜的聽著,一言不發,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權衡。

  接到蔡琰的消息之後,蔡邕就開始了準備。他的博學多識遠在蔡琰之上,他自己也許不相信這個說法,但是他如果想讓戲志才相信,卻完全可以做到旁徵博引,得若有其事,似乎不這麼理解反而不對了。

  別看戲志才神智不清,就算他和以前一樣清醒,要論學問,蔡邕依然可以輕鬆的糊弄他幾條街。因此,雖然戲志才一直在留神蔡邕的神態,幾乎是逐字逐句的辨析蔡邕的理論,最終卻沒能找到蔡邕的破綻。

  「這麼,儒門的起源真是來自西域?」

  「這可不能這麼說。」蔡邕一本正經的搖搖頭,似乎責備戲志才的不求甚解,輕聽輕信。「就目前而言,這個想法還只是一個零星的證據串聯起來的,來源分散,不夠系統,又沒有人親赴西域考察,只是聽一些西域夷人的說法和古籍互相映證,這裡面有多少誤會,誰也不清楚。」

  蔡邕說著,輕輕的拍了拍手:「夫子云:溫故而知新,不亦樂乎。這算不算新知,還有待驗證。老夫老了,要是再年輕二十歲……」他若有深意的看了戲志才一眼,眼神中充滿羨慕。「我一定會去一趟西域。如果能找到聖火之源,就算是死在西域,我也心滿意足。我這一生。也算走過不少路,見識了不少典冊以外的奇怪,與這個秘密相比。卻不值一提啊。」

  戲志才眼神一閃,長身而起,躬身施了一禮:「伯喈先生,多謝指點,無以為報。嵩高山廣成澤北有一個石室,裡面有一些簡帛,先生也許會感興趣。」

  「老夫坐擁書城。見過的典籍何止千萬,還有什麼樣的文字能讓我感興趣?」蔡邕撫著鬍鬚。有點漫不經心的道:「難道與儒門聖火之源有關?」

  「也許吧。」戲志才手一招,蔡邕面前案上的紙筆飛了起來,輕飄飄的落入戲志才的手中。戲志才接過來,隨手揮灑。畫了一張草圖,然後信手一擲,毛筆準確的落入筆筒之中,那張輕薄的竹紙也飛到了蔡邕的面前。蔡邕一怔,眼角抽了抽,驚訝的看著戲志才。

  戲志才微微一笑,揚長而去。

  蔡邕坐了半晌,這才長出一口氣。他現在知道蔡琰為什麼再三提醒他不要與戲志才做對了。戲志才的境界已經超出了他的想像,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蔡邕定定心神。重新看向手中的草圖,頓時眉飛色舞。潁川郡已經落入朝廷掌握之中,現在征南將軍張燕就駐守在襄城。有了這張草圖。他隨時可以取出那個石室裡收藏的簡帛。他得渾不在意,其實一聽心裡就癢癢了。這種藏在石室裡的藏書無疑是一個寶藏,一出世就必然會引起學術界的軒然大波。對他這樣嗜書如命的儒生來,更是一個無法抵抗的誘惑。

  蔡邕拿著草圖,直奔太傅皇甫嵩的府第。

  ……

  劉協快步走進了長公主府,拾階登堂。笑吟吟的道:「姊姊,你身體不便。今突然召我來,又有什麼大事?唉,你等會兒再說,讓我猜一猜。看你這樣子,一定是件好事。」

  「的確是件好事。」長公主眼皮一抬,話中有話的道:「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的。」

  劉協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隨即又笑道:「你我是姊弟,對你來說是好事,對我來說當然也是好事。」

  「這樣……也有道理。」長公主示意了一下,有侍女奉上一封書信。長公主接過,拿在手中,卻沒有遞給劉協,而是在手中掂量了片刻,這才緩緩道:「你皇兄已經回來了,正駐蹕彈汗山。」

  劉協的臉色頓時煞白。

  長公主靜靜的看著他,眼眸中閃過一抹同情,隨即又有些失望。劉辯歸來,劉協如此震驚,哪裡還有一點喜色。證明劉協根本不希望劉辯歸來,以前的那些都是騙人的。

  對長公主來說,這一點她最不能接受。先帝子嗣不多,就他們姊弟三人,劉辯作為兄長,對劉協可謂是仁至義盡,而劉協對劉辯卻沒有一點親情,表面恭順,背地裡卻一直渴望劉辯去死,這還有人性嗎?

  難道真如劉辯所言,帝位是一個能吞噬人良知的深淵?

  見長公主神情冷漠,劉協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強作鎮靜,強笑道:「這真是一個好消息,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是不敢相信,還是不願相信?」

  劉協詫異的抬起了頭。「姊姊何出此言,皇兄安然歸來,這當然是好消息,我怎麼會不願相信呢?」他眼圈一紅,低下頭,抹了抹眼淚。「我知道了,姊姊一定是以為我貪戀皇位,希望皇兄死於非命,故而有些。」

  「難道我想錯了?」

  劉協身起,深施一禮:「姊姊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我處嫌疑之地,難免有嫌疑之咎。不過,清者自清,皇兄歸來,我從此可以放下這副重負,自然嫌疑不起。姊姊……」劉協含淚道:「屆時你自會明白臣弟的委屈。」

  長公主心中一軟,眼神中多了幾分溫柔。她輕咳一聲:「你想從此輕鬆,只怕還不能如願。你皇兄暫時還不會回到中原來。」

  劉協不解的看著長公主。「他……受傷了?」

  「沒有。」長公主遲疑了片刻,緩緩道:「他什麼也沒說,只說還要在草原上呆一段時間。」

  劉協忐忑不安,左思右想,還是不明其意。「姊姊,皇兄這是……為何?」

  長公主黛眉輕皺,輕搖螓首。「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既然他沒有免去你監國之權,你就不能放鬆。按照你的既定想法去做吧,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用意。對了,他提議轉鐘繇為幽州刺史,我和賈令君已經商量過了,基本沒什麼意見。你有什麼意見?」

  劉協大惑不解。「皇兄要轉鐘繇為幽州刺史,還要……我們的意見?」

  長公主瞥了劉協一眼,點了點頭。劉辯為什麼這麼做,她隱約猜到了一些。估計劉辯雖然安然返回,卻沒能最終解決子嗣的問題,將來可能還要由劉協來繼承帝位,讓他繼續監國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在這種情況下,保持劉協監國,輔政大臣輔助的制度還是有必要的。

  「好吧,我回去再想想,盡快給姊姊回覆。」

  ……

  草原上,旌旗招展。

  董卓挺著肥碩的肚子,眯起眼睛,看著遠處的塵埃,舉起寬厚的手掌,做了兩個手勢。

  身邊的傳令兵敲響了戰鼓,搖動戰旗,將董卓的命令傳了出去。

  剎那間,戰鼓聲像波浪一樣向四周傳遞開去,正在前進的漢軍將士立刻行動起來。步卒將武剛車推了出去,卸下車輪,用鐵鏈兩兩連在一起,手持刀盾的步卒衝到武剛車之後,蹲在盾牌後面,弓弩手則忙著將弓弩上弦,又將箭囊推到合適的位置,準備射擊。騎兵奔向兩翼,面對北方列陣,護住大陣,做好衝擊的準備。

  這是漢軍常用的步騎戰術,優點是防守能力強,缺點也非常明顯,反應速度慢,而且攻擊能力比較弱。

  戰陣即將成型之時,斥候才從遠處狂奔而來,將敵軍即將接近的消息送到董卓面前。

  看到那些戰馬四蹄幾乎騰空,依然毫不吝惜的鞭打戰馬的斥候,再看看遠處揚起的沖天煙塵,漢軍將士知道來襲的敵人非同小可,如果不是董卓提前下令佈陣,真等這些斥候將消息送到,恐怕鮮卑人也已經殺到了他們的面前。

  董太尉果然是戰場宿將,這份直覺非同小可,又救了他們一命。

  不少將士將欽佩的目光投向中軍大纛下那個壯碩如山的身影,不約而同的吐了一口氣。

  這一路走來,他們已經三次見識董卓的直覺。他似乎只要看一看遠處的天色,就能知道有沒有敵人接近。雖然費了不少事,卻也讓他們避免了被鮮卑人突襲屠戮的厄運。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著天邊的煙塵,做好了廝殺的準備。

  在他們緊張的注視下,煙塵漸漸散去,慢慢的化作無形。無數斥候從遠處飛奔而來,將一個個消息送到董卓的耳中。普通將士聽不到那些消息,只看到一個個斥候像蝴蝶一樣往來穿梭,一直繃著一口氣,不敢有絲毫大意。

  半晌之後,董卓傳出命令,警戒解除,就地紮營。

  全軍將士如釋重負。

  董卓跳下戰馬,滿不在乎的揮了揮手。親衛從輜重車上取下他的專用坐榻,先讓他休息一下。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胖,長時間的騎馬已經讓他不堪重負。就算沒有鮮卑人來,他也要停下來休息休息了。

  李傕催馬而來,在董卓面前翻身下馬,大聲叫道:「太尉,這些鮮卑奴在搞什麼鬼,來了又走,走了又來,逗老子玩呢?」

  董卓瞥了他一眼,「噗」的一聲,一口濃痰啐在了李傕的臉上。

  「沒出息!急什麼急,給老子把那股氣憋著,別現在乍乎,該你使勁的時候卻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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