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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陶陶 -【柔情殺手】《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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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0: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陶陶 - 柔情殺手

她一直不懂,為什麼炎哥哥必須練招招致命的劍術?
他是時常外出,代替莊主談些生意,
但就算為了防止盜匪搶劫,也不用練那麼狠的招數啊!
而且每每她求他帶她一起去,他總是拒絕她的要求,
害她在他外出的日子裡,時時提心吊膽,擔心他會不見了,
不是她太多心,而是在這世上,她只剩他這個親人,
不過,他保證,只要找到失蹤的梅姨,他們馬上就離開這裡;
孰料,某天他卻身中劇毒回來,
影澄姐姐竟說他是因她而受傷的,甚至明明白白的告訴她──
他為了養活她,自願成為殺人工具!
不!炎哥哥是那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殺人!
但種種的疑點令她不得不信,到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竟是他沉重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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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0: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溫暖的四月已悄悄來臨,日光灑進屋裡,帶來一絲絲的暖意。

  梅玉蓮倚著窗牖,站在這掬春光中,想化去心底漸升的寒意,她輕咳幾聲,顫抖的雙手急忙攀著窗扇,試著支撐住身子,她無奈而感傷地搖搖頭,她恐怕是不行了。

  「小姐,怎麼起床了?」

  一名瘦僂的婦人抱著個小女孩從門口進來,見梅玉蓮氣若游絲的站在窗前,不由得責備了幾句。

  「小姐,您身子不好,就別下床了。」王媽放下女孩兒,急忙過來扶她。

  梅玉蓮轉過身,蒼白的臉扯出虛弱的笑意。「不打緊。」她乾澀如枯草般的秀髮披在兩旁,一襲青衣更顯出她的憔悴贏弱。

  小女孩跑到母親身前,抱住她的腿。「娘,你的病好了嗎?」她稚聲地問。

  「好多了。」梅玉蓮微笑,她寵愛地摸摸女兒的頭頂。

  王媽一陣鼻酸,急忙側過身去拭淚。

  「惜兒,去院子玩,娘有話和王媽說。」梅玉蓮慈愛地摸著女兒紅通通的臉蛋。「聽話。」

  商惜兒仰頭看著娘親,不捨地鬆開手。「惜兒聽話。」她頓了一下,才轉身跑出去。

  梅玉蓮輕歎一聲。「這孩子愈是懂事乖巧,就愈讓我心疼,若不是放心不下她,我早就撒手人世了。」

  「小姐,快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您還是快回床上歇著吧!」王媽舉步向前,攙扶著她。

  「不用了。」梅玉蓮搖頭,她望著在院子裡追蝴蝶的女兒。「我想在我嚥下最後一口氣前,好好地享受一下陽光,只是連這熾熱的太陽也無法趕走我身上的寒意--」

  「小姐──」

  梅玉蓮舉起右手,阻止想說話的王媽。「就讓我說完吧!我的時間不多了,這幾天老想起以前的事,我想我的日子也快到了……」她重重地咳了幾聲,急忙拿出手絹掩住口。

  「小姐!」王媽急急地拉了張椅子。「您說什麼王媽都聽,至少先坐下吧!」她落下淚來。

  梅玉蓮虛弱不堪地癱在椅子上,她低頭瞧著自己三寸的小腳,不由得露出一抹譏誚,那代表著富貴榮華的小腳,竟是如此不中用,如今連她這病弱的身子也撐不住。

  她握著王媽的手,說道:「王媽,別哭,這一天早晚都要來的,我可不喜歡人家哭哭啼啼的。」

  「是,小姐。」王媽拭去臉上的淚水。

  梅玉蓮環顧這破茅屋一眼,自顧地笑了。「人生真是無常,想我從小到大穿金戴銀,吃的是山珍海味,不知人間疾苦,沒想到死時卻是這陋室陪伴我。」她苦笑一下,又道:「我梅玉蓮不恨天也不怨地,只是苦了我可憐的孩子。」她怔怔地望著五歲的女兒,輕歎口氣。

  沉默半晌,梅玉蓮又道:「你還記得我前幾天要你送封信給秋菊嗎?」

  「當然記得。」王媽頷首。

  秋菊是梅玉蓮以前的貼身奴婢,兩人情同姊妹,秋菊這名字還是梅玉蓮親自取的,並替她冠上「梅」姓,由此便可知兩人情深意重。

  「原本我是不想麻煩秋菊的,我知道她在羅家也不好過,但除了她,我實在找不到可以依托的人。」她輕咳一聲,覺得愈來愈冷。「我死後帶惜兒去找秋菊,務必請她照顧惜兒。」

  「小姐──」王媽哽咽一聲,硬是不讓淚水落下。「我可以帶惜兒小姐,雖然日子過得不是很好,但就算做牛做馬我也不會讓她挨餓。」

  梅玉蓮握著她的手。「王媽,我知道你疼惜兒,但我不能這麼自私,你跟著咱們家這麼多年,我卻讓你跟著我受苦,我不能再──」

  「小姐別這麼說,是王媽心甘情願的。」

  她搖頭,「你也該過幾年好日子,享享清福,這件事就別再同我爭了。」她又咳了幾聲。

  王媽眨回淚水。「是,小姐。」

  「今天是我和秋菊約定的日子,原本我是想親自去,但這不中用的身子恐怕是不行了。」她搓搓手臂,寒意不住地擴大。「你到我枕頭下拿個小盒子出來。」

  王媽轉身到床邊拿了個小盒子過來,梅玉蓮顫抖地打開木篋,裡頭放了幾件首飾。

  「這是我藏起來的,否則早被兄長拿去賭光了。當我屢勸他戒賭,而他置若罔聞時,我就知道家產早晚會被他敗盡,於是我私下藏了一些。」

  王媽欣喜若狂。「這真是太好了,我們可以換些銀兩替您請更好的大夫,您為什麼不早說呢?」王媽責備道。「我現在就去請大夫。」

  「不用了。」梅玉蓮搖頭,阻止想離開的王媽。「我的病我自己最清楚,不用浪費這些錢。」

  「小姐──」

  「別再說了。」她虛弱地靠著椅背。「等會兒你就雇輛馬車送你和惜兒到羅府,如果惜兒哭鬧不去,你不能心軟,一定要帶她走。」她疲倦地歎口氣。「剩下的首飾你全留著,我沒什麼能留給你,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小姐──」王媽跪了下來。「老奴不要這些,您聽老奴的話,請個大夫吧!」

  「王媽,別這樣,快起來。」她咳道,卻無力氣扶王媽起身。「我知道你不稀罕這些,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小姐──」王媽痛哭失聲。

  梅玉蓮重喘。「快起來。」

  王媽察覺梅玉蓮的異樣,她驚道:「小姐,您怎麼了?」

  「沒事。」她喘口氣。「累了。」

  「我扶您到床上歇著。」她攙著梅玉蓮倚在床上,感覺小姐的身子不停顫著,令她哽泣不已,她知道這代表小姐比以前還要虛弱。

  梅玉蓮將盒子交予她。「收下,王媽,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

  王媽顫抖地接過盒子,臉上已老淚縱橫。

  「別哭了。」梅玉蓮拍拍她的手。「等會兒就帶惜兒走,我不想讓惜兒看著我死去,這孩子太敏感了。這些年家裡接二連三出事,也沒能讓她過幾天好日子,反倒是害苦了她。」

  王媽拭去淚水。「老奴送走惜兒小姐,就立刻來陪您。」

  她疲倦地點頭。「叫惜兒進來,我有話同她說。」她要見女兒最後一面。

  王媽吸吸鼻子,喚惜兒入內。

  惜兒一臉笑意地奔進來,雙手合掌放在胸前。

  「娘,你看。」她打開小手,一隻斑斕的蝴蝶飛舞而出。

  梅玉蓮泛出笑意,這是每天都會上演一次的事。

  惜兒跑到她床前。「王媽說娘要多笑,多笑身體就會好了。」

  「娘很開心。」她撫著女兒的髮絲。

  「那你的病什麼時候好?」惜兒仰著頭認真的問。

  「快了。」梅玉蓮忍不住眼眶泛紅。「惜兒好乖。」

  王媽飲泣一聲,轉身拭淚。

  「坐到娘腿上。」她已沒力氣再抱女兒了。

  「嗯!」惜兒高興地爬到母親腿上,依偎在她胸前。

  梅玉蓮抱著她。「惜兒,等會兒王媽會帶你到梅姨那兒,你要乖乖的聽梅姨的話。」

  「娘呢?」

  「娘過幾天再去。」梅玉蓮撒謊。

  「那惜兒和娘一起去。」

  「不行。」她咳了一下。「惜兒先和王媽一起去,惜兒聽話。」

  惜兒垂首,悶聲道:「我要和娘一起。」

  「惜兒。」她歎口氣。「你要乖乖聽話。」

  「惜兒聽話,惜兒要和娘一起。」惜兒固執地道。

  梅玉蓮落下淚來,她可憐的孩子。

  惜兒急急拭去母親臉上的淚。「娘,惜兒聽話,你別哭,別哭。」

  梅玉蓮緊抱著她,將她壓在胸前,淚水不斷淌下面頰,她可以坦然面對死亡,但她無法放下她的孩子。

  王媽哽咽著,梅玉蓮無法壓抑地咳著,惜兒心慌地拍著母親的背。「娘──」

  「惜兒……咳……聽娘的話,和王媽……咳……去找梅姨……」

  惜兒沒有回話,只是噘嘴。

  「惜兒……咳……」

  「為什麼要去那兒?」她搖晃著小腦袋。

  「只是去那兒玩玩,晚上就回來。」梅玉蓮哄道。

  「我不想去。」她嘟嘴,抱緊母親。

  梅玉蓮愈咳愈嚴重,她祈求老天多給她一些時間。

  「娘……」惜兒被嚇住。

  「小姐。」王媽急忙來到身前。

  「我……沒事。」梅玉蓮重喘著。「帶惜兒出去。」她覺得快喘不過氣來。

  「小姐──」

  「快……」她催促。

  「娘──」

  「娘累了,娘……要歇息。」梅玉蓮不住地顫抖著。

  王媽拉開惜兒。「讓你娘休息。」

  惜兒爬下床,感到不安,她急道:「惜兒聽話,和王媽去梅姨那,娘要快點好起來。」她以為是她不聽話,娘才又開始咳嗽。

  梅玉蓮微笑。「惜兒乖。」

  惜兒這才不捨地跑出房,王媽立刻讓小姐躺好,梅玉蓮閉上雙眼。

  「小姐……」王媽止不住決堤的淚水。

  「別哭。」她虛弱地睜開眼。「別告訴惜兒,就說我……」她的聲音愈來愈小,「睡了。」

  她的手已停止顫抖,她知道時候到了,她側頭望向窗外,看著女兒的身影沐浴在四月的陽光下,她露出一抹笑容,淚水滑落眼角,她慢慢合上雙眼……

  四月的陽光再也溫暖不了她冰冷的身軀。




  梅秋菊站在後門著急地張望,一旁的羅炎靜靜地立在母親身邊,梅秋菊看看天色,絞緊雙手。

  「都正午了,怎麼還不見小姐?」她憂心忡忡地說。

  三天前,小姐托王媽拿了張紙箋給她,說好今天正午要來的,怎麼都過了一刻鐘,還不見蹤影,該不會路上出了什麼事吧!

  她拭去額際下滑的汗,覺得有些頭暈,這正午的陽光還真是毒辣。

  羅炎感覺母親的異樣,關心地注視她,梅秋菊微笑。「娘很好。」每次看著十二歲大的兒子,就讓她既欣慰又難過。

  欣慰的是他比一般小孩懂事,但難過的卻也是這點,在羅府他們母子倆和僕人沒什麼差別,在這種環境下,才會使兒子比其他同齡小孩更像個大人。

  她歎口氣,思緒飄回十三年前,當年她原是梅府裡一名丫鬟,本以為她會一輩子侍奉待她情同姊妹的玉蓮小姐,但命運卻狠狠地擺了她一道。

  她還記得那是三月發生的事,梅少爺帶了一大票朋友回來,通宵達旦地玩樂,玉蓮小姐還為此生氣良久,她總說少爺交的儘是酒肉朋友,每日吃喝嫖賭,看了就令人生氣。

  一天夜晚,待小姐入睡後,她便預備回房,沒想到卻在廊廩上遇著少爺的朋友,他見了她色心大起,以武力逼她就範……梅秋菊絞緊雙手,臉色泛白,想起這件往事,仍讓她非常不舒服。

  原本以為這件事會是她這輩子藏在心底的醜陋回憶,但萬萬沒想到,三個月後她發現自己懷了身孕。

  小姐為此大發雷霆,直說要替她討回公道,逼羅平雄對這事負責,否則便要告到府衙,羅平雄只好將她迎娶過門。其實,他很高興她懷了身孕,因為他的元配夫人潘桂花嫁他至今五年不曾生下一兒半女,他很早就想娶妾,但他非常怕老婆,所以也不敢提起,正好出了這事,倒也順了他的心意。

  可是上天卻又擺了她一道,沒想到她嫁來沒多久,夫人竟懷了身孕!她輕歎口氣,無奈地苦笑。

  原本夫人就對她沒好感,認為是她勾引相公,千方百計想入羅府,但基於她懷了身孕,而自己本身肚皮不爭氣,無法為羅家傳香火,因此多少顧忌著她。

  但自從夫人有孕之後,對她的態度馬上起了變化,成天對她吆喝來吆喝去,把她當成下人一般,若不是她已習慣勞動,恐怕早禁不起夫人的折磨而流產。

  梅秋菊歎口氣,心想或許當初流產也未必不是件好事,炎兒至少不用跟著她受苦,雖然他是羅家的第一個孩子,但畢竟不是嫡長子,如今他在府裡就像個僕人一般,她這個做娘的,連保護他的能力也沒有……

  馬車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立刻展開笑靨,小姐來了!她急忙向前。

  羅炎注視由馬車走下來一名年約五十,骨瘦如柴的女子,她手上抱了一名小女孩。

  那是羅炎第一次見到她。

  女孩兒紅潤的臉上掛著淚滴,小手緊摟著婦人的頸項,身上是粗布短衣,不安地在婦人懷中動了動。

  羅炎定定地注視她,俊秀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梅秋菊迎向前,叫了聲:「王媽。」

  王媽激動地快步向前。「秋菊。」

  「小姐呢?」梅秋菊向王媽身後張望。「她不是說要來?」

  王媽哽咽一聲。「小姐她……」她從腰間抽出手巾拭淚。

  「怎麼了?」梅秋菊追問。

  王媽痛哭失聲。「死了。」

  梅秋菊大驚失色,倏地一陣暈眩,她急忙攀住門柱。

  羅炎走向前。「娘──」他憂心地蹙起眉頭。

  「我沒事。」梅秋菊深吸口氣,她望著王媽道:「小姐……」

  王媽搖頭,示意惜兒在場。

  梅秋菊這才注意到王媽懷中的女娃兒,不禁掉下淚來。「小姐的……」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淚水奪眶而出,她吸吸鼻子,對羅炎道:「炎兒,帶小姐去玩。」

  王媽將惜兒抱予羅炎,惜兒搖頭,緊抓著她的衣服。「惜兒要和王媽一起。」她感覺到不尋常的氣氛。

  「惜兒小姐乖。」王媽安撫。

  「惜兒乖,要和王媽一起。」她緊抓王媽不放。

  梅秋菊對兒子說道:「抱著惜兒小姐。」

  羅炎伸手將惜兒攬過來,惜兒掙扎,不斷踢腿。「王媽──」她叫喊。

  「王媽在這兒。」她安撫地摸摸惜兒的頭。

  「炎兒,帶惜兒到院子去。」梅秋菊吩咐。

  羅炎抱著惜兒往後走去,惜兒雙手拚命揮動。「王媽──」她哭叫著猛打羅炎,她感覺得出王媽要離她而去。

  王媽掉淚,不忍看她。

  惜兒不斷哭喊。「惜兒乖,惜兒乖,王媽──」她聲淚俱下。「惜兒聽話,惜兒乖,娘,娘……」

  王媽背對著她,淚水不斷落下,惜兒的聲音已漸行漸遠。

  「可憐的孩子。」王媽啜泣。

  「小姐到底怎麼了?」梅秋菊著急地抓著她的手。

  「病死的,剛剛才……走的……」

  「怎麼會?」梅秋菊覺得她快吐了。

  「秋菊,你沒事吧?」王媽擔心道。

  「沒事。」她順順胸口。

  王媽拭淚,開始?說這些年的遭遇。「三年前姑爺去世,你也知道,姑爺是孤家寡人一個,他這一走,小姐只好回娘家住,至少生活有個著落,誰曉得回來後才發現家產都快讓少爺給敗光了,小姐勸他戒賭,他也不聽,不久便把家產都給敗光了,而且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因為還不出錢,便讓人給打死了,宅子也被官府查封,小姐為了養活我們這一老一小才會積勞成疾……」她已泣不成聲。

  「小姐為什麼不來找我?」梅秋菊哽咽,這些事她一點都不知道。

  「她說你在羅府也不好過,若不是她……」王媽吸吸鼻子。「……她也不會麻煩你照顧惜兒小姐,她擔心帶給你困擾。」王媽瞧著秋菊一身紫色粗布衫衣,也知道她在羅府不好過,畢竟羅府是有錢人家,卻不見秋菊穿著綾羅綢緞,全身上下是平常百姓穿的布衣裳,一雙手乾裂粗糙,過的怎麼會是好日子呢?

  「小姐──」梅秋菊哽然,小姐是那麼一個善解人意之人,為什麼老天如此刻薄於她?

  她深吸口氣,試著振作。「小姐在哪?我要替她辦後事。」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這點錢我還有,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惜兒小姐。她是個可憐的孩子,她還不知道小姐死了,只以為小姐睡了不理她。」

  梅秋菊毅然頷首。「我會好好待惜兒小姐的,而且玉蓮小姐的後事我一定要替她辦。」她露出少有的決心。

  「可是……」王媽遲疑,秋菊畢竟已是羅家人,若替小姐辦喪事,羅府的人會答應嗎?

  梅秋菊看出王媽的疑惑,她抹去淚水,堅決道:「這件事我一定要做,而且這也是我唯一能做的。」她不會用到羅家一毛錢,小姐在她出嫁時,送了她許多首飾,她都存了下來。

  她從手腕上扯下小姐送她的玉鐲子,交予王媽。「王媽,這值些錢,你留著。」

  「不用,不用。」王媽拒絕。

  「不,一定要,你照顧小姐這麼多年,你往後的日子我該為你設想。」她硬是把鐲子塞到王媽手中。

  王媽看著手中的玉鐲,一陣鼻酸。「我只想小姐活著,伺候她一輩子。」

  「我知道。」梅秋菊黯然神傷,她何嘗不是如此希望。

  王媽吸吸鼻子。「惜兒小姐……」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梅秋菊承諾道。

  「我真捨不得這孩子。」王媽想到要和惜兒分離,止住的淚水又泛了出來。「她一直哭鬧著不想來,但她又不想小姐不高興,她總是小心翼翼的想討小姐開心,希望小姐的病快好。」

  「我知道。」梅秋菊點頭,惜兒就像炎兒一樣,是個早熟的孩子,但那卻讓人心酸。

  而此時,羅炎抱著不斷掙扎的惜兒到後院,惜兒哭鬧地捶打他。

  「王媽──」她大聲哭喊。

  羅炎任她捶打哭叫,仍執著地抱緊她。

  一刻鐘後,惜兒抽噎著,小臉上淚水鼻涕縱橫。「惜兒乖,王媽──」她哽聲重複著。

  羅炎見她哭腫了雙眼,鼻頭泛紅,臉上儘是淚水,遂用衣袖拭淨她的臉,惜兒搖頭躲避。

  他皺緊眉頭,執意完成工作,惜兒揮開他的手,尖叫道:「不要──」她將怒氣發在他身上。

  羅炎沒有說話,仍固執地擦她的臉,惜兒氣憤地打他。「放開,放開。」她叫喊,在她眼中,他是壞人,她拚命地想掙脫他。

  羅炎抹去她的鼻水,惜兒憤怒,突然地咬住他的手腕,羅炎悶哼一聲,咬緊牙關,左手反射地箍緊她的腰。

  惜兒雙頰鼓起,用力地緊咬著他不放,驀地嘗到一股腥味,她困惑地鬆了口。

  血由他的手腕流出,她的齒印深深嵌在他的右手上,惜兒嚇了一跳,一臉不知所措。

  「流血……」她囁嚅。「痛……」她落淚,明白她讓他受傷了。

  「別哭。」他皺眉,有點不堪其擾。

  「惜兒不乖。」她哭道,她抓著他的手,緊張地抹去血跡,張口呼氣,吹吹他的手。「不痛,不痛。」每次她受傷,娘都幫她吹吹就不疼了。

  他抽開手,抹去她嘴角的血絲。惜兒的淚撲簌簌地落下,「惜兒不乖。」

  他皺緊眉頭,忍著手上的疼痛,抱著她在院子繞圈行走。

  「惜兒不乖,所以……娘不要惜兒……娘……」她伸手環住他的頸項,抽抽搭搭地。「娘不理惜兒……她不要我了……」她打個嗝,偎在他頸邊,呢喃著羅炎聽不清楚的話語。

  羅炎只是不停的走著,不知過了多久,惜兒抽噎地在他懷中入睡,他停下來,疲倦地坐在樹下,注視深陷在手腕上的齒印,血已慢慢凝結,陣陣傳來的刺痛讓他皺緊眉頭,看來會留疤了。

  他低頭注視罪魁禍首,她瘦弱的肩膀因抽噎而顫動著,豆大的淚珠沾濕了她的臉,連她長長的睫毛也帶著水氣,他拂去她的淚,惜兒蠕動一下,蜷曲在他懷中。

  他抬頭望著晴朗的藍天,微風輕拂,院子裡靜得出奇,他很少如此靜下來不動,所以倒有些不習慣,平常這個時候他都在砍柴。

  想到砍柴,他瞥向柴房前堆積如山的圓木、樹枝,今天的工作還沒做完,可是他抱著小女孩,怎麼工作?他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出現在羅府?娘明明說是以前侍奉的「小姐」要來,不過聽方纔的話,那位「小姐」似乎死了,看樣子,她永遠都不會來了。

  惜兒在他懷中動了動,囈語著,羅炎看她一眼,又瞥向堆積如山的木柴,他希望這愛哭的女娃兒能快點離開,他沒時間陪她在這兒耗著,他還有一大堆的工作要做。

  不然,夫人又要發脾氣了。夫人規定他必須在日落前做完所有的工作,否則他和娘的晚飯就沒著落,還會討來一頓打。

  從小到大,挨打已是家常便飯,他知道夫人不喜歡娘和他,她視他們為眼中釘,只是他從來不懂為何會這樣?連爹也不太管他們母子,他知道爹很怕夫人,對於他們盡量視而不見。

  羅炎蹙眉,不願再想這些事,他輕輕拉開惜兒鎖在他頸後的雙手,惜兒立刻抗議地呢喃著,她箍緊他,囈語幾聲。

  「娘……」她小巧的鼻子在他胸口磨了幾下。

  羅炎莫可奈何地靠回樹幹,雙眼望向天空,慢慢地他無聊地閉上雙眼,感覺微風輕拂,聞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身子漸漸放鬆……

  當梅秋菊走進來瞧見他們兩人依偎著入睡時,不由得睜大眼睛,隨即露出一抹少見的笑容,看來她可以放心了,他們兩人倒是相處得不錯。

  她蹲在他們身旁,微笑地看著惜兒,她摸摸惜兒粉嫩的臉,她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她在心中如此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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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惜兒每天都在等母親來接她,她總是不停的問:「娘呢?娘呢?」

  梅秋菊不知要如何回答,只能緊抱著惜兒。

  惜兒來羅府已經一個多月了,但仍每天坐在門口等母親來接她,梅秋菊看在眼裡,心中也難受,她只能設法轉移惜兒的注意力。

  她教惜兒縫衣裳、識字,而她之所以識字,全是玉蓮小姐以前教她的。玉蓮小姐是位飽讀詩書且諳音律之人,也因為如此,她才會嫁給窮書生,並且不以為苦。

  惜兒很認真的學習,但卻很落寞,她一心想著母親來帶她回去,有時梅秋菊會鼓勵她到院子裡玩耍,惜兒會興匆匆的追著蝴蝶跑,累了,她會蹲在一旁看羅炎砍柴。

  惜兒雙手托腮,偏頭注視羅炎,突然道:「娘也會喔!」

  羅炎沒有回話,他不習慣有人在他身邊。他沒料到惜兒會和他們一起住。

  他擦拭自額際上流下的汗,仰頭看了烈日一眼,便將上衣褪自腰際,繼續劈柴。

  惜兒盯著他,隨即露出一抹笑容,她熱心地幫他將散落一地的木柴撿起,堆在一旁。

  羅炎詫異地凝視她一眼,但沒說什麼,惜兒喃道:「我常常幫娘的忙喔!」

  一刻鐘後,她已滿頭大汗,散在頰旁的幾綹髮絲已被汗水浸透。

  「別做了。」羅炎終於出聲。

  惜兒抬起紅通通的小臉。「娘說惜兒乖乖的,她就會來接惜兒回去。」說畢,她繼續埋頭苦幹,一口氣拿了好幾個木頭,攬在胸前,小手抱得牢牢地,直起身子往前邁去。

  羅炎微蹙眉宇,他放下斧頭,朝惜兒走去。

  惜兒喘吁吁地抱著木頭,腳步一個踉蹌,便撲倒在地,木頭散落四周。

  羅炎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扶起她,瞧見她的掌心擦破了皮,滲出血絲,手背上則被木頭刮了幾道血痕,他緊抿嘴唇,牽著她到井邊打水,清洗她的手。

  惜兒稚聲道:「惜兒很勇敢,都沒有哭。」她頓了一下又說:「惜兒乖乖的。」

  羅炎只是靜靜地洗去她掌心的沙粒。

  惜兒仰頭,問道:「娘為什麼還不來?」

  他看她一眼,漫不經心道:「你娘不會來了。」他不懂她怎麼還在傻傻的等?

  惜兒立刻激動地抽回手。「你騙人,娘最疼惜兒了,你騙人。」

  他直起身子,走回原地劈柴,惜兒小跑步地跟在他身後,嘴裡不停嚷著:「騙人,騙人。」

  她氣憤地揮舞拳頭,捶向他的腰側。「娘會來的,她說過幾天就來了。」說著說著她便哇啦哇啦地哭了起來,「你是壞人。」她哭道。

  羅炎揉揉眉心,她這樣他怎麼劈柴?

  他拉開她的手。「去那裡坐好。」他指著前方的大石頭。

  惜兒根本聽不進他的話,她不停地打他,小臉上儘是淚痕,這一個月來,她一直在等娘親來接她,他卻告訴她娘親不會來,無疑是摧毀她的信心。

  羅炎蹲下身子。「別哭了。」他攏眉,早知道就不說那句話了。

  「娘會來接惜兒。」她大聲道。

  他沒有回話。惜兒可憐兮兮地盯著他,哽咽道:「娘為什麼還不來?是不是不要惜兒了?」她嚎啕大哭,臉孔漲紅,抽噎地雙手環上他的頸項。

  羅炎的雙手不自主地摟著她顫抖的身軀,感覺心口有些怪怪的感覺,像是被扯了一下。

  「我要娘。」她抽搭地抓緊他。

  羅炎不知該怎麼回答,而且也不曉得要說什麼才能讓她停止哭泣?

  「娘為什麼還不來?」她直盯著他。「她說過幾天就來,惜兒每天都在數一、二、三……」她扳著圓嫩的指頭。「可是娘……沒來……」她哽聲啜泣。

  他溫柔地抹去她的淚,沉默一會兒才道:「等你長大,她就會來了。」他心想待她長大,她就會明白了。

  「惜兒已經長大了。」她嚴肅地回答。

  他淺笑。「你才五歲,還不夠大。」他拉起腰側的上衣,擦去她的鼻水。

  她顰額道:「那要幾歲?」

  他想了一下。「十五歲。」

  「十五歲?」她呢喃,伸出十隻短胖的手指頭,開始數數,連他的手指也一併列入範圍。

  「去那裡數。」他指著石頭。

  她搖頭,決定直接問他。「那要多久?」

  「十年。」

  「那是多久?」她又問。

  夠久了,他思忖。「等你長得和我一樣高的時候。」他含糊地回答。

  惜兒蹙眉。「為什麼?」感覺上要很久很久她才會和他一樣高。

  他搖頭。「去石頭上坐好。」他還有好多事要忙。

  她也晃晃腦袋。「你帶惜兒去找娘好不好?」

  「我有事情要做,很忙的。」他搪塞道。

  「我幫你,然後你帶惜兒找娘。」她高興的說,隨即跑去撿散落一地的木柴。

  羅炎緊跟著抱起她。「不用了。」他讓她坐在石頭上。

  「你不帶我去嗎?」她問。

  「我──」

  「你又在偷懶了,可被我抓到了吧!」

  羅炎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來了。

  羅天祐手拿麥芽糖,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他比羅炎矮一個頭,身材略胖,皮膚白皙,晚羅炎三個月出生,但對這位兄長卻無任何尊敬之意。

  他身旁站著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是羅天祐的妹妹,一身的嬌氣,五官清秀漂亮。

  羅炎轉身面對他們,不知他們為何來這兒?平常很少人會涉足南院的。

  惜兒自羅炎身後探出頭,好奇地盯著眼前的兩人,她沒見過他們。

  「她是誰?」羅天祐孩子氣地指著惜兒,他怎麼沒在府裡看過她。

  惜兒眨一下眼,注意力隨即又轉到羅炎身上,她仰頭道:「我要找娘。」

  羅炎搖頭,正要回話時,羅天祐已大剌剌地走來,推了他一把。

  「喂!我問你話,你為什麼不回答?」在他眼中,羅炎不過是個下人罷了。

  羅炎冷冷地睨他一眼,伸手抱起惜兒,他還是讓娘照顧惜兒,不然他的工作恐怕會做不完了。

  惜兒咯笑著抱緊他,她心想羅炎要帶她去找娘了。

  但羅天祐卻漲紅了臉,羅炎竟如此藐視他!

  「哥哥問你,你怎麼不回答?」羅明珠跑到羅炎面前,雙臂張開,擋住他的去路。

  羅天祐跨步向前,惡聲道:「你再不說我可要叫娘過來,到時可有你苦頭吃了。」他拿麥芽糖指著羅炎。「我忘了告訴你,娘要你今天多劈些木薪到廚房,有客人要來。」原本娘是打算叫僕人傳話,但他閒得發慌,遂自願過來,沒想到羅炎身邊竟多出個小孩。

  惜兒在羅炎懷中轉過身子,對他們皺皺鼻子。「走開,走開。」

  「她是客人。」羅炎淡淡地回答。

  「你們也會有客人?」羅天祐將麥芽糖含在口中,走向羅炎,雙眼直盯著惜兒,驀地,他伸手狠狠地捏了她的臉頰一把。

  惜兒痛哭出聲,羅炎立刻推開羅天祐。「你做什麼?」他怒聲道,擁緊惜兒。

  羅天祐跟膾地退了幾步。「你竟敢推我?!」

  惜兒啜泣地將臉埋在羅炎的頸邊,右手撫著紅痛的臉頰。

  羅明珠則大聲地跑出南院。「我去告訴娘。」

  羅天祐氣憤地將麥芽糖甩在地上,他如牛一般地撞向羅炎。

  羅炎急忙退開,他放下惜兒,免得待會兒被羅天祐撞倒時,殃及到她。

  而他才剛放開惜兒,羅天祐已撲向他,兩人撞倒在地,羅天祐憤怒地坐在他身上。

  「你這下人竟敢推我。」羅天祐暴怒地揍他。

  羅炎抬手抵擋,但沒有還擊。惜兒急急地跑過去,氣憤地捶打羅天祐。

  「走開,走開。」她推他。「壞人。」

  羅天祐怒氣沖沖地推開惜兒,惜兒因他的力道而被推倒在一旁,一頭撞上石頭,她甚至來不及哭叫便暈了過去。

  羅炎見狀,怒火中燒,他大吼一聲,一拳擊向羅天祐的臉,羅天祐慘叫一聲,羅炎推開他,連忙扶起惜兒。

  「惜兒?」他跪在地上,抱起她。「惜兒?」他摸摸她的臉頰,鮮血自她的額上緩緩流下。

  一旁原本打算再次發動攻擊的羅天祐,瞧見惜兒額上的血,被嚇得止住了步伐。

  「怎麼回事?」

  梅秋菊自房內跑出來,她在房內縫衣裳時,聽見房外鬧烘烘地,便過來一探究竟。

  「惜兒。」她大驚失色。「怎麼回事?」惜兒的額際流著血。

  「怎麼回事?」高音尖聲霎時響起,一名艷麗的中年婦女往這兒走來,手挽一名丫鬟,身邊跟著羅明珠。

  羅炎著急地喊著惜兒的名字,一面伸手拭著她額上的血,不料卻愈抹愈多,一會兒就沾滿了他的手。

  「這是怎麼回事?」婦人的聲音提高八度,她是位丰姿綽約、美艷動人的婦人,頭上綰著桃心髻,珠翠裝點,穿著淺黃短襦、深綠的長裙,腰間有細褶數十,足蹬三寸金蓮,走起路來裙擺如水紋蕩漾,明艷動人。

  一旁扶著她的奴婢名為喜兒,年約十八,長相普通,穿著一身暗綠襦裙,身材纖瘦,面容略帶愁苦。

  「這是哪來的野種?」婦人一欺近,便瞧見多出了個女娃兒。

  梅秋菊正要上前解釋,羅天祐已奔到母親身旁,控訴地指向羅炎。「他竟敢打我──」

  羅炎抱緊不省人事的惜兒,直起身子,她受傷了。

  「他打你?!」潘桂花怒火中燒,她衝向前,狠狠摑了羅炎一巴掌。「你這雜種,吃了熊心豹子膽是不是?」她反手又甩了他一記耳光。

  羅炎踉蹌地退了幾步,雙手擁緊惜兒,瞧都沒瞧婦人一眼。他的舉動卻惹惱了潘桂花,她作勢又要打他一耳刮子。

  「我今天要好好教訓你一頓──」

  「夫人。」梅秋菊護在兒子身前。「您就饒了炎兒--」

  「梅秋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阻撓我。」她用力地甩梅秋菊一巴掌。

  梅秋菊撲倒在一旁,羅炎擔心地叫了聲。「娘。」他蹲在母親身旁,想扶起她。

  「看你還敢不敢打我!」羅天祐一臉不可一世地說。

  「我沒事。」梅秋菊安慰地拍拍兒子,她狼狽地爬起,左頰已腫紅。

  潘桂花由奴婢攙著走到梅秋菊面前。「梅秋菊,你給我說清楚,這女娃兒又是哪來的野種?你就會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是不是?」

  「不是,我──」

  「啪」一聲,梅秋菊又挨了一記耳光,她退了一步。

  「還頂嘴。」潘桂花厲聲道。

  羅炎憤怒地瞪著潘桂花,他不懂為什麼夫人老看他和娘不順眼?

  「瞪什麼瞪?」潘桂花美麗的臉孔因憤怒而顯得猙獰,她右手再次揚起。

  梅秋菊見狀,急忙護在兒子身前。「夫人,惜兒是我家小姐留下的女兒,小姐過世了,所以我才照顧惜兒,我有告訴老爺。」她急急解釋。「惜兒受傷了,可不可以先請個大夫──」

  「請什麼大夫?不過是撞到頭罷了,留點血算什麼!還有,你別拿老爺來壓我,為什麼這事不先告訴我?」潘桂花尖聲道。「你哪來什麼小姐?」她頓了一下。「哦!我想起來了,差點都忘了你曾是個奴才。你就是和你那位小姐串通好設計老爺,逼老爺娶你的是吧!這叫惡有惡報,聽說梅府的宅子被人查封了,這叫老天有眼,人死了還留個野種──」

  「惜兒是小姐的──」

  「還敢頂嘴!」她用力擰著梅秋菊的手臂。「你這狐狸精。」

  梅秋菊隱忍著疼痛,沒有回話。

  「狐狸精!」羅明珠也學著罵了一句。

  「不許你留著那小野種。」潘桂花冷聲道。

  「夫人──」梅秋菊驚恐地求情。「夫人,我求求你,惜兒沒地方去,她會死的。」

  「關我什麼事?」

  「夫人,我求你。」梅秋菊跪下雙膝。「我求你。」

  「娘。」羅炎愕然地注視母親,他從沒見母親為任何事下跪過。

  「喲!我擔當不起。」潘桂花冷哼地笑著。

  惜兒在羅炎懷中動了一下,呢喃一聲,隨即困惑地睜開雙眼。

  「好痛。」她抬手撫著傷處。「血……」她驚嚇的叫著,她望著羅炎,淚水便撲簌簌地落下。

  「沒事的。」羅炎安慰道,他放下她,蹲在她身前,拿起腰際的上衣替她擦臉、擦手。惜兒的淚不停落下,她抽搭著抱緊他。

  他笨拙地拍拍她的背,惜兒只是哭,羅炎抱緊她,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變得溫柔。

  梅秋菊則仍跪在那兒乞求,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求到夫人答應為止。

  羅天祐直盯著羅炎和惜兒瞧。「娘,你就留下那個女娃兒,她挺好玩的。」

  「那怎麼行?」

  「我不管,我不管。」羅天祐使性子。

  「天祐──」

  「我不管。」羅天祐大聲地打斷母親的話,從小到大,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這次當然也不能例外。

  潘桂花蹙眉,睥睨地瞥向羅炎和惜兒,突然,她露出一抹冷笑,這下倒好,看不出這死羅炎在乎這女娃兒,這下有法子治他了。

  「好吧!」她一副寬宏大量的說。「就留下這女娃兒。」

  「謝謝夫人,謝謝。」梅秋菊都快磕頭謝恩了。

  「不過──」她刻意停頓一會兒。「她可也得給我工作,要待在這個家,就得幹活。」這女孩兒是那可惡的梅玉蓮的骨肉,她也可以趁機折磨折磨她,以洩心頭之恨。

  梅秋菊對這要求也只能點頭,她不敢有什麼意見,免得夫人又反悔。

  「走吧!」潘桂花搭著奴婢,走出南院,身後跟著羅天祐和羅明珠。「木柴快點給我劈好,而後再去給我挑水,可別偷懶。」她頭也不回的說。

  羅天祐回頭扮個鬼臉,才轉身走出去。

  「惜兒,疼不疼?」梅秋菊轉過惜兒的身子,她的額頭都腫了起來,更糟的是,血還流個不停。

  「好疼。」惜兒抽噎著。

  「炎兒,快去請大夫。」梅秋菊著急地說。

  羅炎立刻起身,梅秋菊瞥見兒子胸口上、衣服、雙手全沾著血,睜大了雙眼,他這樣子出去,不嚇死人才怪。

  「娘去好了,你照顧惜兒。」梅秋菊匆匆走出後門。

  羅炎再次蹲下身子,他將上衣緊壓在惜兒的傷口上,試著止住血。

  「別哭了。」他抹去她的淚,柔聲的說。

  惜兒雙肩顫動。「好痛。」她哭泣。「我要娘……娘……」她打個嗝。

  「別哭。」他安慰地抱著她,吹吹她的傷口。

  惜兒吸吸鼻子,擦去鼻水,抽噎著攬緊他的頸項,羅炎抱起她,開始不停地走著,惜兒這才慢慢止住淚水。

  她揉揉鼻子,仰頭看著他。「你的臉紅紅的。」她抬手摸摸他的臉。

  羅炎想起被摑的幾記耳光。「沒什麼!」反正已是家常便飯。

  惜兒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突然微笑著噘起小嘴,呼呼地吹他的臉。「不痛,不痛。」而後左右張望。「壞人呢?」

  「走了。」

  惜兒甜笑。「那他就打不到你了。」她放心地偎在他頸側。「他是壞人。」她揉揉雙眼。

  羅炎微微牽扯嘴角,不知怎地,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緒,除了娘之外,她是另一個他想保護的人,雖然他不能做什麼,但他再也不會讓她受傷了。

  他這樣告訴自己。




  自惜兒受傷的那天起,梅秋菊和羅炎的工作加重了一倍,潘桂花更派了掃地的工作給惜兒,要她每天把南院的落葉掃乾淨。

  惜兒手拿著比她高出近一倍的掃帚,每天努力地清掃。其實,梅秋菊和羅炎做了大半的事,他們甚至希望惜兒乖乖地坐著就好,但惜兒不肯如此,她總是執著地要幫忙。

  到了夜闌人靜時,她就會要羅炎帶她去找娘,梅秋菊雖然嘗試著向惜兒解釋「死亡」代表的意義,惜兒卻無法體會,她不停地念著要回木屋找母親,但她不知道回去的路,因此只能不停哭泣。

  隨著時間的流逝,惜兒不再落淚,但這件事仍在她稚幼的心靈上留下淡淡的傷痛。

  到羅府三年,惜兒的生活中只有梅秋菊和羅炎,偶爾潘桂花和羅氏兄妹會到這兒來晃一下。每次只要他們一出現,惜兒就會躲到羅炎背後,她下喜歡羅天祐,因為每次他總是捉弄她,捏她的臉,所以她都躲他躲的遠遠的。

  不過,幸運的是,潘桂花他們很少涉足南院,所以梅秋菊三人的日子倒也過得平靜。

  此刻,梅秋菊坐在椅上,一針一線地縫製棉襖,初冬轉眼將至,她得趕緊將冬衣縫好。這幾年炎兒長得很快,他原本的衣服已無法再放寬放長,所以她打算為兒子重新做件新衣裳,當然,惜兒的冬衣她也打算重新縫製,他們兩人一定會很高興。

  她望著窗外幫忙的惜兒,綻出一抹笑容,惜兒和炎兒相處得很融洽,笑容也比三年前剛來時多多了,這讓她感到欣慰。她聽見他們兩人的聲音輕輕而模糊地飄進屋內……

  「抱好,別掉了。」羅炎蹲下身子,交叉惜兒的手於胸前,讓她緊抱著劈好的木柴,他身後則背了一大捆木薪,雙手還各拿兩捆木柴。

  「嗯。」惜兒用力點頭。

  羅炎起身慢慢步出南院,身旁跟著惜兒,其實他一個人拿去廚房綽綽有餘,但惜兒總要幫忙,所以他便像征性的讓她拿一些。

  走出南院後,是一大片花圃,園子裡種滿各式各樣的花草,沿著小徑過去有涼亭和水池,池裡有浮萍點綴,鯉魚穿梭其中。

  偶爾惜兒會攀在池邊看魚,但大部分都是匆匆走過,因為亭子附近通常都會有羅府的人丁走動,他們盡量避免待太久。

  兩人穿過亭子,往另一邊小徑而去,在曲廊上轉了幾個彎後,才到達廚房。羅炎卸下木柴,堆在後門,惜兒也放下木柴,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抹去臉頰的汗。

  「走了。」羅炎說道。

  惜兒小跑步到他身邊,左手握著他的手掌,兩人步上曲廊後,惜兒興奮地叫道:「蝴蝶!」這季節很少有蝴蝶會出現。

  她興致昂揚地開始追逐蝴蝶,羅炎淡笑地看她沿著曲廊跑。

  驀地,他瞧見對面的廊道有人走來,正想跑過去抱著惜兒迴避時,惜兒已忘形地奔向對面的人。

  「抓到了。」惜兒才剛說完話,便「砰!」地一聲撞上來人,隨即跌倒在地。

  羅天祐和一旁的朋友不由得哈哈大笑,羅天祐笑著要扶起惜兒,惜兒揮開他的手,自己站起來。她聞到一股酒味,而且他們看來醉醺醺的樣子。

  當羅天祐快碰上她的臉時,羅炎將惜兒往後拉,惜兒立刻躲到他身後,雙手緊抓著他背後的衣裳,羅炎右手摟著惜兒的肩膀,往一旁小徑走去。

  「等一下。」羅天祐傲慢地說。「她撞到我還沒向我道歉。」

  惜兒轉身囁嚅道:「對不起。」

  羅炎低頭對惜兒道:「走了。」

  「站住。」羅天祐打個酒嗝。「過來跟我道歉。」他存心刁難。

  惜兒抓著羅炎,她不想過去,羅天祐每次不是捏她的臉就是擰她的手。

  「快點。」羅天祐命令道,他身旁的人則訕笑著,他們都是一群十五、六歲的少年,常聚在一起閒晃、吃喝玩樂。

  羅炎阻止想過去的惜兒,他知道羅天祐喝醉了,羅炎牽著惜兒就走。

  羅天祐大聲道:「站住。」

  羅炎繼續往前走,惜兒不安地握緊他的手。「炎哥哥……」

  羅天祐見他沒反應,不由得惱怒,他存心讓他難堪嗎?羅天祐步伐不穩地衝到羅炎面前。

  「我叫你站住,你沒聽見嗎?」

  羅炎皺下眉宇,他知道羅天祐又要無理取鬧了,原本他想盡快離開這,但看樣子是不可能了。

  「這下人還真是無法無天。」一名站在羅炎身後的青衣少年叫囂著。

  「是啊!簡直是毫無教養。」另一人附和道。

  有著其他人的叫囂助陣,羅天祐的氣焰更是熾盛,他欺近羅炎。

  「你竟敢不聽我的話,快點放開惜兒,讓她乖乖跟我道歉,我可以考慮饒了你這個粗人。」羅天祐一副寬宏大量的說。

  惜兒偎緊羅炎。「對不起,對不起。」她向羅天祐一再道歉。

  「過來。」羅天祐指示,他就是喜歡逗弄惜兒。

  惜兒搖頭,她就是討厭他。

  「哎喲!天祐,沒人甩你。」青衣少年譏笑道。

  其他人也開始嘲諷訕笑。「真是一點尊嚴也沒有,窩囊啊!」

  羅天祐惱火地叫道:「你們竟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他憤怒地一拳揍向羅炎。

  羅炎擋住他的拳頭,把他推開,羅天祐踉蹌地後退。羅炎皺下眉頭,牽著惜兒往前走,再待下去,包準沒完沒了。

  羅天祐怒火中燒,他竟然敢動他這個高高在上的少爺!他大吼一聲,撞向羅炎,羅炎立刻鬆開惜兒的手,倒退數步,只見羅天祐揚拳擊向他的臉,周圍的人開始吶喊助陣,有人拍手吹口哨。

  「好啊!」他們哈哈大笑,將之視為娛樂。

  羅炎從容閃避羅天祐的攻擊,當然這並不是什麼難事,一來是因為對方醉醺醺的,二來則是因為羅天祐從小養尊處優,力氣根本比不上從小劈柴挑水的羅炎。

  雖然如此,但總不能如此耗著,羅炎對跑過來的惜兒道:「先回去。」

  惜兒搖頭。「炎哥哥……」

  兩人的對話無疑是火上加油,羅天祐大叫一聲:「快把惜兒抓起來。」他對身後的朋友叫道。

  惜兒一聽立刻往前跑,那夥人覺得好玩,在後頭拚命地追,並一逕兒的酣笑不停。

  其中一人扣住惜兒的手臂,惜兒氣憤地掙扎。「放開我。」

  羅炎見狀不由得大怒,他立刻握拳打向羅天祐的鼻樑,羅天祐慘叫一聲,向後跌去,羅炎掠過他,拉住兩個人的衣領將他們甩向一旁,另外兩名少年立即反撲,羅炎挨了一拳,但他也立刻回敬。

  惜兒咬了抓她的人一口,那人連聲哀嚎,惜兒趁機掙脫他,跑到羅炎身邊。

  羅天祐一手捂著流血的鼻子,吼道:「抓住他,抓住他,他竟敢打我。」他瞪著手掌的鮮血,大叫著衝向羅炎,將他撞倒在地,其他人立刻如疊羅漢般地壓在羅炎身上。

  「這臭小子。」其他人也火了。「竟敢揍本少爺。」他們掄起拳頭,揍著羅炎。

  惜兒奔向前。「不要打他,走開。」她著急地推他們。「走開。」她咬向其中一人的大腿。

  那人哀叫而憤怒地推開惜兒,惜兒倒在草地上,立刻又爬起來,她對壓在羅炎身上的羅天祐道:「你放開炎哥哥。」她著急得快哭了。

  羅天祐怒聲道:「現在會來求我了,剛才叫你過來你為什麼不過來!」他擰她的臉,用力晃著,惜兒眼眶立刻進出淚水。

  羅炎咬牙,他掙脫右手,揍向羅天祐的下巴,羅天祐向後仰,摔倒在地,惜兒立刻用力地推著其他人,羅炎繃緊全身,擊向壓在他身上的無賴。

  大夥兒哀嚎著東倒西歪,羅炎喘氣地站起,惜兒撲進他懷中,抱著他的腰啜泣。

  「沒事了。」他撫著她的頭髮。

  惜兒仰頭看著他。「你流血了。」她驚慌地瞧見他嘴角的血漬。

  羅炎拭去血跡,看見羅天祐搖搖晃晃地站起,他迅速將惜兒推至背後,其他人也步伐蹣跚地起來,咒罵之詞不絕於耳。

  惜兒抹去淚水,竄至羅炎身前,大聲而顫抖地說:「你們不要打炎哥哥。」他們為什麼都愛欺侮人?

  羅天祐一步步接近。「我就要揍扁他。」

  羅炎拉回惜兒,他不想與他們牽扯不清,但他們實在欺人太甚。羅天祐從小到大看他不順眼,他不懂他到底有何不滿?

  其中一人沈不住氣,衝了上來,羅炎彎身躲過他的攻擊,一拳揮向他的腹部,其他人跟著蜂擁而上,羅炎示意惜兒站遠點,他憤怒地反擊。

  雖然羅炎孤單勢薄,但他肌肉結實,身材比其他人都要高大有氣力,再加上他們有些醉了,因此應付起來羅炎還佔了優勢,但仍是一場苦戰。

  慢慢地,他們將羅炎逼到曲廊邊,惜兒緊張地奔向羅炎,這時其中一人跳上羅炎的背,羅天祐見機不可失,立刻蠻橫地衝向他。

  有了上次的教訓,羅炎知道羅天祐又想將他撞倒,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奮然往旁一側──

  一陣撞擊聲嚇壞了所有人,大家全愣在原地,只見羅天祐撞上曲廊的闌干,他的身體緩緩下滑,癱在地上,他的額際有好大一個傷口,血不斷自他額上流出。

  「殺人了。」突然一人大聲叫嚷。

  「殺人了──」另一人也尖叫,眼神充滿惶恐不安。

  立即,全亂成一團。惜兒奔向羅炎,驚恐地瞪視羅天祐,羅炎將她壓在腰際,他的心底浮出一陣冷意,他知道事情完全脫軌了……

  他抱緊惜兒,心底的不安不斷擴大。




  「你這雜種。」

  潘桂花暴怒地鞭打羅炎,她手拿木棍毫不留情地打向跪著的羅炎。

  梅秋菊被人架在一旁,她哭道:「夫人,求求你別打了,求求你。」她的眼睛紅腫,頭髮也散了些許。

  而惜兒也被潘桂花的貼身奴婢喜兒拉在一旁,不許靠近羅炎。

  潘桂花怒道:「要我饒了他,除非我死。」他竟然打傷她的寶貝兒子,她絕對不會善罷干休。

  梅秋菊轉而向坐在一旁的羅平雄哭喊:「老爺,我求求你,炎兒也是您的兒子啊!」

  羅平雄有張俊秀的臉,身材瘦長,但臉上的表情卻是怯懦的模樣,他平時總是出外尋花問柳,甚少管府邸的事,最大的原因當然是懼內。

  羅平雄清清喉嚨。「夫人,我想也夠了。」他看著羅炎背上的傷痕。「大夫不也說天祐休息些時日就──」

  「這是什麼話。」潘桂花尖聲打斷他的話。「天祐差點就被他給打死,你到底有沒有良心,竟說出這種話。」

  「不是的。」惜兒含淚叫道:「是他自己撞上──」

  「要你多嘴。」潘桂花走到惜兒面前,狠狠賞她一記耳光。

  羅炎握緊拳頭,不發一語,他氣自己為什麼只能跪在這裡任人宰割?

  潘桂花踱回羅炎身前,繼續狠狠地抽打他,羅炎咬緊牙根,始終不吭聲。

  「你倒挺耐得住。」潘桂花喘氣,隨即冷笑一聲。「你們過來。」她指向兩名家丁。「給我重重的打,我倒要看看你的皮有多硬。」

  「夫人,不要──」梅秋菊驚叫道,這樣會出人命的。「老爺──」她轉向羅平雄。

  「夫人──」

  「老爺,你別說了,今天我一定要討回個公道。」潘桂花下令,「給我打。」

  兩名家丁手持棒棍,一前一後地打向羅炎的身軀,羅炎耐不住幾回便往前倒,他的右手撐住地面,阻止自己倒下,冷汗流下他的面頰,他的背像是被烈火灼燒,正撕扯著他,他覺得意識正逐漸在遠離他。

  梅秋菊痛哭失聲,將臉別向一旁,不忍再看兒子受苦,一旁的羅平雄也看向別處,就連僕人們也別過頭去。惜兒哽咽著注視羅炎,自責不已,都是她不好。

  她回頭看見抓著她的喜兒臉色慘白地別向一旁,她立刻掙脫她,跑向羅炎。

  「不要打炎哥哥。」她叫,奔向羅炎,撲在他身上。

  「惜兒──」梅秋菊尖叫,眼睜睜看著棒棍無情地擊向惜兒的背。

  家丁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嚇了一跳,根本收不住手,惜兒抱著羅炎的頸項,差點痛暈過去,她的背好痛好痛,她抽噎著跪在羅炎身前,護著他。

  「炎哥哥。」

  羅炎抬頭。「走開,惜兒。」他不要她在這兒。

  「不要。」她哭泣。

  家丁拿著棍棒,不知如何是好,他們望向潘桂花。「夫人──」

  潘桂花冷哼一聲。「就曉得你這狐狸精養出來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她睥睨地看向梅秋菊。「喜兒,把她給我拉起來。」

  「是,夫人。」喜兒的臉色蒼白,她一手護著心口,覺得不太舒服。

  她走到惜兒身旁想將她拉起。「不要。」惜兒尖叫。

  羅炎想把惜兒推開,但他已沒有氣力。「惜兒,聽話。」他虛弱的說。

  她搖頭。「不要,不要。」淚水沾濕了他的頸項。

  「喜兒,還不快點。」潘桂花冷聲道。

  「是,夫人。」喜兒想將惜兒抱起,當她彎身時,便清楚瞧見羅炎血肉模糊的背

  ,一陣噁心立刻由胃中竄起,她掩住口,不由自主的乾嘔,她立刻跑到門口嘔吐。

  潘桂花皺下眉頭,微瞇雙眼。「喜兒。」她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喜兒根本無法回答她的話,她想壓下泛起的胃酸,但根本無濟於事。

  潘桂花將目光射向丈夫,羅平雄乾咳一聲,別過頭去,潘桂花心中頓時冒起一股無名火,熾烈地燒灼著她。

  「夫人。」家丁遲疑道,他們還在等她作決定。

  「給我打。」她厲聲道。

  「但是……」家僕盯著惜兒,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給我打。」她聲嘶力竭地吼道。

  他們被潘桂花的樣子嚇了一跳,她看起來就像想殺人一般,他們只好繼續執行任務,對於梅秋菊的哭天搶地只有視而不見。

  無情的棒棍擊向惜兒瘦弱的身軀,她咬緊牙關,試著和炎哥哥一樣堅強。羅炎怒火中燒,他撐著最後一絲力量將惜兒納入懷中保護她,惜兒掙扎一下,即痛暈過去。

  他怨恨的眼光射向潘桂花,他從來沒如此恨過一個人,潘桂花被他充滿恨意的目光嚇了一跳;羅炎抱緊昏過去的惜兒,更恨自己為什麼沒有能力保護惜兒和娘?

  他的意識逐漸模糊,慢慢地他像個破布偶般倒向前,雙手緊摟著惜兒,暈死過去。

  「夫人,他們暈死了。」家丁說道。

  潘桂花冷冷地點個頭。「將他們兩個關到柴房去。」她現在無暇管他們,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梅秋菊頹然地流著淚,已無力再抗議什麼!她眼睜睜地看著僕人將羅炎和惜兒抬出大廳。

  「喜兒,過來。」潘桂花冷冷地道。

  喜兒已吐乾淨,她虛弱地走進大廳,來到潘桂花面前,潘桂花揚手就給她一記耳光。喜兒被打的倒退數步,撞上桃木椅。

  「你這個賤人。」潘桂花恨聲道。

  「夫人。」喜兒大驚失色,隨即跪在潘桂花跟前。「夫人饒命。」

  「說,你肚子的野種打哪兒來的?」她冰冷的道,這陣子她就看出喜兒不太對勁。

  「夫人──」喜兒驚慌。

  梅秋菊視而不見的看著這一幕,她的心飄得好遠,耳旁儘是潘桂花模糊不清的惡毒話語、喜兒的求饒聲和羅平雄別過一旁的臉孔。

  她不用費心猜想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喜兒這可憐的奴婢,恐是遭到羅平雄的欺侮而懷了身孕。她看著喜兒被架出大廳,嘴裡儘是求饒聲,但她知道沒人救得了她,在羅府,潘桂花代表了「一切」,再懇求也是枉然。

  她梅秋菊一生不與人爭,就連命運她也不敢與之對抗,她總是逆來順受,承受著老天爺對她一切不公平的待遇,她不恨天也不怨誰,對她而言,加諸於她的痛苦她都可以忍受,但是她無法忍受老天爺如此待她的孩子。

  生平第一次,她想反抗這一切!她在心底默默下了決定,她要帶著她的孩子,離開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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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1:2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梅秋菊變得沉默,她每天都去柴房看她的孩子,他們被鎖在裡頭,她只能隔著窗欞看他們蜷縮在一起取暖,她的心整個都擰成一團。

  天氣已愈來愈冷,潘桂花不給他們任何可供取暖的被子,每天只給他們簡單的粗食,不飽但也餓不死,他們已被關了一個禮拜,但潘桂花的氣仍然未消,喜兒有孕之事如同火上加油,令她怒火更熾。

  梅秋菊為喜兒覺得難過,她讓人扒光衣物,裸身綁在樹上被活活凍死。她知道若不離開羅府,或許有一天,惜兒也會落得如此下場。

  她當然曉得羅天祐會和炎兒發生爭執,一來是因為他本來就看炎兒不順眼,另一原因則是為了惜兒,羅天祐從小就喜歡捉弄惜兒,至今依然沒變。

  過幾年惜兒出落得標緻,難保羅天祐不會凌辱惜兒,她絕不能讓這種悲劇發生!尤其喜兒的事讓她寒心,她不要這樣的不幸降落在惜兒身上,惜兒是小姐唯一的血脈,她拚死也要保住她的貞節,絕不讓她步上自己的後塵。

  她變賣了些首飾,買了一輛馬車放置後門,她今晚就要帶她的孩子遠離這是非之地,走的遠遠的,他們會到一個遙遠的村子定居下來,她可以替人縫衣裳、做鞋,生活應該不會有問題,更何況她剩下的首飾足夠維持一陣子。

  梅秋菊收拾一些輕便的東西,還拿了她剛做好的棉襖,她走出木屋,輕輕帶上房門。

  夜晚的空氣冷得讓人直打哆嗦,她拿起斧頭,快步走向西院,此時,整個府邸萬籟俱寂。

  一瞧見柴房就在眼前,她急忙奔前,站在窗前叫道:「炎兒。」柴房內一片漆黑。

  羅炎坐在乾草上,摟著酣睡的惜兒,一聽見母親的聲音,他立刻回聲,他知道今晚他們要離開羅府,母親早上曾告訴過他。

  他忍著背痛,抱起惜兒,走到窗邊,梅秋菊舉起斧頭,她必須砍斷鎖練,而且最好是一次就成功,因為愈多的聲響,愈容易被人發現。

  恐懼及緊張給了她力量,她用力地揮向鎖練,「鏘!」一聲,練子應聲斷裂,梅秋菊因強烈的釋懷而差點癱在地上。

  她丟下斧頭,快速扯開練子,讓羅炎抱著惜兒走出來。

  「快點。」梅秋菊緊張道,她將棉襖披在兒子身上,伸手抱過惜兒。

  惜兒眨眨雙眼。「姨……」

  「別說話。」梅秋菊安撫道,迅速替惜兒穿上棉襖,腳下的步伐不曾停歇。

  藉著月光,他們順利來到後院,梅秋菊抱著惜兒上了馬車,羅炎坐上駕駛位,迅速駕著馬車離開。

  梅秋菊這才放下心。潘桂花一定沒想到她會起來反抗,因為她一直都是那麼認命;但也多虧她的軟弱,潘桂花才沒有提防她,也沒派人守著柴房,他們才能走得如此順利。

  但是潘桂花第二天若發現他們逃走,一定會勃然大怒,而且會立刻派人追來,所以他們必須兼程趕路,絕不能讓他們追上,否則一切都完了。

  「姨,我們要去哪?」惜兒仰頭問。

  「去只有我們三個人的地方。」她疼惜地撫著惜兒的額頭。「梅姨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們。」

  惜兒頜首道:「好。」她似懂非懂地抱緊她。

  梅秋菊由窗口望出去,看著皎潔的月亮,在心裡忖道:小姐,你一定要保佑我們。

  「給我力量,小姐。」她呢喃。

  羅炎駕著馬車一路往人煙稀少之地狂奔,不敢稍作停歇,餓了就吃梅秋菊帶的乾糧。

  第二天晚上,他們不得不在一偏僻的山區客棧稍作停歇,因為馬匹已經太累了,再者今晚烏雲掩月,夜色昏暗,不適合趕路。

  他們三人只租了間客房,梅秋菊趁此為羅炎上藥,在看見兒子滿是傷痕血痕的背時,不禁潸然淚下。

  「都是娘沒用。」她哽咽。

  「梅姨不哭。」惜兒拭去梅秋菊的淚。

  「我沒事。」羅炎說道。「過些日子就結疤了。」

  梅秋菊拭去淚水,示意羅炎坐下,盛了一盆水,替他擦背,將血漬輕輕抹去;惜兒也拿塊濕布,站在羅炎胸前,擦著他胸膛的傷痕。

  羅炎瑟縮一下,惜兒吹吹他的傷。「不痛,不痛。」羅炎扯出一抹微笑,拂去她臉頰散落的髮絲,惜兒擦擦他的臉,高興的笑著。

  羅炎溫柔的順順她的發,梅秋菊綻出一抹笑容,他們一家子終於可以平靜過日了。她灑些藥在羅炎背上、胸前,再拿出她刻意帶出來的紗帶為他包裹。

  「惜兒的傷?」羅炎擔憂的問。

  「早包好了。」梅秋菊微笑,待在馬車裡的那段時間,她已處理好。

  惜兒點頭。「一點都不痛喔!惜兒都沒哭,對不對?姨。」

  「是啊!惜兒很勇敢。」梅秋菊微笑,她將刀傷藥、繃帶全收進包袱裡。

  羅炎摸摸惜兒的頭頂,惜兒笑著坐在他腿上。

  「我去叫些吃的上來。」梅秋菊說。

  「娘,不用了,咱們吃乾糧就行。」

  「沒關係,難得吃些好東西。別擔心,娘的錢夠咱們用上好一陣子。」梅秋菊曉得兒子憂心之處。

  「我餓了。」惜兒說道。

  梅秋菊笑道:「梅姨這就去叫些好菜。」

  「好。」她愉快地嬌笑。

  梅秋菊走出客房,下了幾個階梯,就瞧見五、六個人走進客棧,她瞥了一眼,臉色驟變,立即轉身奔回房間。

  她推門而入,急急道:「快走,僕役追來了。」她拿起包袱。

  羅炎立即抱起惜兒走出客房,梅秋菊走到門口,突然想起什麼,又回頭拿走桌上的燭燈,他們步至廊道時,還可聽見家丁向掌櫃詢問的聲音。

  他們迅速溜至馬棚,套好軛挽,羅炎將惜兒抱入車內,他和梅秋菊則坐在前座,立即駕車離去;沿途梅秋菊拿著燭燈照路,今晚月亮隱沒,一片漆黑,若無燭火照路,根本無法前行。

  馬車一逕兒的往山區奔去,梅秋菊不住回頭望,後頭隱約的燈光讓她志忑不安。

  「他們追來了。」她緊張的說。

  馬車疾速往前奔去,羅炎催著馬匹,希望它再跑快點,他們的速度愈來愈慢,他知道馬匹還沒自昨天的疲憊恢復。

  「娘,燭火舉高點,看不清山路。」羅炎說道。

  梅秋菊舉高燭燈,才發現這山路彎彎曲曲,她的左邊黝黑一片,像是一片樹林。

  突然,一個急轉彎,梅秋菊驚叫一聲,想抓東西穩住自己……

  「娘──」羅炎迅速伸出左手想拉住她,但為時已晚,她被甩了出去。

  他立刻拉韁繩;而在梅秋菊摔出去的同時,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伸手不見五指,下一秒,馬匹嘶鳴一聲絆倒在地上,馬車頓時翻覆,惜兒驚得放聲尖叫。

  羅炎自駕駛座上摔下,滾在山路上。惜兒自馬車窗口爬出,顫聲喊道:「炎哥哥──」她被撞得好疼。

  羅炎忍痛爬起。「我在這兒,惜兒別亂動。」他循聲摸索著找到她,惜兒害怕地抱緊他,「別怕。」他安慰。

  羅炎聽見馬匹站起,往前奔去,他想阻止時已來不及,恐是軛挽鬆脫了,馬匹才會逃離。

  羅炎抱起惜兒慢慢往左靠近,他喊道:「娘──」

  沒有回音。

  他再接近一些,惜兒也不停喊叫,但仍無回應,可是後方的馬蹄聲卻愈來愈接近,羅炎心急如焚,他抱緊惜兒,立刻做出決定,方才在燈熄的剎那,他瞥見右手邊有個大石頭可以往上爬上山坡。

  他想一下位置,快速往前走,差點被路中突起的石塊絆倒,這一定也是讓馬車翻覆的罪魁禍首。

  當他踢到岩石時,立刻手腳並用地攀上山林,這時,剛才聽到的馬蹄聲已近在咫尺,惜兒戰慄地抓緊他,羅炎一個翻身躍上林子,同時急促的馬鳴聲響起,詛咒聲也隨之而來。

  「該死,差點便被這馬車絆倒。」其中一人道,他舉高燭火注視躺在路上的空馬車。

  「下來瞧瞧。」另一人翻身下馬,他拿著燭火檢視馬車四周圍。「看樣子他們是騎馬逃走了。」他盯著往前行的馬蹄印。

  「說不定他們翻落山谷,馬匹自行逃走了。」第三人也提出自己的看法,他走向左側,俯看著漆黑一片的山谷。「這滾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條命。」

  「我贊成胖子的看法,方才似乎聽到他們的叫聲,想必是跌落山谷了,要下去瞧瞧嗎?」第四名矮小男子拿了顆石塊往山谷丟下,只聽見石子不停向下墜落的聲音。

  「老天,這山谷可真深。」最後他們才聽見石子落水的聲響。

  所有人全瑟縮一下。「我看咱們明早再來,現在這麼暗,萬一有個閃失就『咻──啪』。」其中一人做出落水的音效。

  當然,他的提議獲得所有人贊同。「那就先回客棧。」胖子翻身上馬,首先掉頭離開,其他人陸續跟進。只見他們的燈火漸行漸遠,最後,四周再度暗了下來。

  羅炎立刻抱著惜兒由林子下來,方纔他們的話讓他憂心忡忡,如果下面深不可測,那娘……

  「姨掉下去了怎麼辦?」惜兒含著淚水,哽聲道。「這裡好黑喔!」

  「別怕。」羅炎摸摸她的背,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惜兒打個噴嚏,抱緊他。「這裡好冷。」

  羅炎摸索著翻倒在地的馬車,鑽了進去,他們今晚恐得在這山區過夜了,明天一早,他再去找娘,希望娘平安無事才好。

  他拉開身上的棉襖,將惜兒環在懷中。「還冷不冷?」

  「不冷。」惜兒偎在他胸前,聽著他的心跳聲。

  羅炎靠著馬車,試著忽視背上傳來的痛楚。

  四週一片寂靜,但下時會聽見狼嚎聲,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那是什麼?」惜兒左右張望,想找出聲音的來源。「會不會咬人?」

  「惜兒快睡。」他疲倦地歎口氣,茫然的未來讓他不知道如何面對。原本他們有美好的計畫及憧憬,但如今全出了差錯,使他無所適從,也不知該怎麼辦?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我好怕!」惜兒揉揉鼻子。「我想娘,還有姨,她們都不見了,都不要惜兒了。」她仰頭道:「炎哥哥,你會不會也不要惜兒?」她吸吸鼻子,害怕的摸摸他的臉,四周太暗,她看不到他。

  「不會!」羅炎輕聲道。

  「真的嗎?」

  「嗯。」他保證。

  「打勾勾。」她抓起他的右手,與他約定,勾手後,她才覺得安心。「不可以離開惜兒。」她慎重的說。

  他撫著她的秀髮,露出一抹笑容,他似乎也覺得好多了。不管怎麼樣,他們至少還有兩個人,而不是他一個人單獨面對這一切。

  「睡吧!」

  「嗯!」惜兒偎緊他。「惜兒最乖了。」她打呵欠。

  「明天我們再去找娘。」他的下顎靠著她的頭頂。

  她磨磨他的頸項,含糊地應了一聲。羅炎閉上雙眼,卻無法入睡,如果明天找不到娘,他和惜兒該如何是好?




  第二天,羅炎才真正見識到陡峭的山谷,他們根本無法直接沿著山谷下去找,只好不停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一處較和緩的地勢下去。

  山谷裡有條湍急的河水,羅炎猜測或許母親是掉入河中了,但是母親不諳水性……他不敢再想下去,他寧可相信母親現已被人救起,平安無事。

  「我好餓。」惜兒搖搖羅炎的手。

  他們自昨晚起便滴食未盡,再加上一大早就起床,走了兩、三個小時的山路,惜兒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羅炎無計可施,所有的乾糧全由母親保管,如今也一併下落不明,他舉目望去盡無人煙,更糟的是他們愈往山區裡走,雲層就愈來愈厚,灰灰黑黑的天空,像是要下雨一般。

  「再忍耐一下,惜兒。」他溫柔的摸摸她的頭頂。

  惜兒聽話的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又過了一小時,惜兒疲倦地踉蹌一下。「我走不動了。」

  羅炎彎身抱起她,他們必須趕快走出這座山,若等一下開始下雨就慘了。

  「小鳥。」惜兒指著天空,隨即打個噴嚏。

  「冷嗎?」

  惜兒搖頭。「我餓了。」她又打個噴嚏。

  羅炎望著四周,除了樹什麼都沒有。「惜兒想不想吃魚?」

  「魚?」惜兒驚叫,熱切地點頭。「我要吃魚,我要吃魚。」她嚷嚷著。

  「等會兒我們下去山谷,我烤魚給你吃。」

  「好。」她笑得好開心。「我要吃好多好多魚。」她抱緊他咯咯直笑。「吃一百條。」

  羅炎微笑,拍拍她的背。

  一個時辰後,羅炎終於找到一處較和緩的斜坡,他扯開腰帶,將惜兒綁在他胸前。

  「要抱好,惜兒。」他吩咐,他的雙手得抓住四周的樹枝,免得他們兩人一路滑下山谷,所以無法抱她。

  「好。」惜兒圈緊他的脖子。

  羅炎抓著由山壁長出的樹木,慢慢走下去,他的雙腳則踩在突出於山壁的石頭,作為支撐點。

  這時天空開始下雨,豆大的雨珠打在他們身上,羅炎不由得著急起來,若全身濕答答地在這寒冷的山裡,可能會凍死。

  他以最快的速度攀下山谷,卻在中途踏滑一石塊,他甚至來不及反應,便一路往下滑,惜兒叫了出來,羅炎感覺手臂一陣刺痛,還來不及細想,本能地,他朝一旁揮去,抓住了一根樹枝,急促的呼吸和快爆出胸口的心跳聲,讓他清楚感覺到他們還活著。

  「沒事了。」他對仍在喊叫的惜兒說道。

  惜兒哭道:「好可怕。」

  「快到了。」他往下瞄一下地面的高度,手掌的燒灼感,讓他不由得動了動手臂,樹枝也隨之開始搖晃。

  他立刻一躍而下,雙手抱住惜兒,碰到地面的剎那,他反射地滾了幾下,背上的刺痛讓他咬緊牙關,他抱著惜兒在地上重重喘氣。

  「炎哥哥。」惜兒用手碰他的臉。「你怎麼了?」

  羅炎睜開雙眼,低頭看著哭泣的惜兒。「我沒事,摔疼了嗎?」他解開綁住兩人的腰帶。

  她搖頭,扶起羅炎。「你痛不痛?」

  「我很好。」他瞧了一眼四周的環境,說道:「先去小洞裡躲起來。」他指著他們前方嵌進山壁裡的一個巖洞,雨已經愈下愈大了。

  他們兩人跑進巖洞裡,羅炎則必須彎下身子才有辦法將自己塞進去,這裡的空間小的可憐。

  「血……」惜兒指著羅炎的右手臂,棉襖被割破了好長一道,露出裡頭滲血的肌膚。

  羅炎蹙眉地凝視被割傷的皮膚,難怪方才手臂會這麼痛。「不礙事的。」

  惜兒搖頭。「要敷藥。」她頓了一下,落淚道:「沒有藥。」她抱著他的腰啜泣。

  羅炎輕歎口氣,攬著她坐在地面。「沒關係。」他的腿甚至無法伸長,只能曲起雙腿。「別哭。」

  惜兒在他懷中點點頭,她扯下發上的緞帶,將之繞在他的右手上。「姨說受傷了要綁起來。」她笨拙地繫個蝴蝶結。「有沒有好一點?」她仰起小臉問。

  他淺笑著點點頭,惜兒高興的倚回他胸前。「雨下的好大。」

  「雨停了我就去烤魚給你吃。」他說。

  「嗯。」惜兒打個噴嚏。「我要吃好多好多。」她耐心地等雨停。

  可是這場等待就像永無止盡似的,大雨一直沒有停止的趨勢,惜兒已餓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昏昏沉沈地已不知現在是什麼時辰。

  而羅炎也餓的快沒氣力,這場雨已下了一天一夜,卻仍無稍止的跡象。

  他伸手出洞外接了些雨水止渴。「惜兒要不要喝水?」

  「不要。」她搖晃著腦袋。「雨怎麼還不停?」她仰頭問。

  惜兒臉龐紅通,不自然的潮紅讓人起疑。「冷不冷?」他問。

  「不冷。」

  他將手心覆上她的額頭,有點熱熱的,他擔心地抱緊她,這兩天睡在山區,她恐是受寒了。

  「你會冷?」惜兒誤解他抱緊她的原因。「惜兒很熱。」她張開手抱他。「我好餓。」

  「我知道。」他蹙眉地望著滂沱的大雨,這雨到底何時才會停?

  而當雨終於止住時,已是黃昏。他鬆了口氣,搖搖惜兒。

  「雨停了,惜兒。」

  惜兒囈語幾聲,羅炎抬起她的臉,用手覆上她的額,被她散發的熱度嚇了一跳,他又喚了她幾聲,她才勉強睜眼。

  「雨停了,惜兒。」他抱她出洞。

  「嗯。」她有氣無力地應一聲。

  「要不要吃魚?」他著急的托起她的下巴。

  她搖頭,她好難受,什麼都不想吃。

  羅炎不知所措,怎麼辦?

  他得帶她去看大夫才行,問題是這兒根本沒人,更遑論大夫。

  他急急抱著她沿著河床走,希望能走出這座山。一個小時後,羅炎感覺地勢似乎平穩不少,他摸摸惜兒的額頭,仍是燒的燙人,這讓他心急如焚。

  中途他瞧見飛鳥在吃野果,因此他也採了一手掌的果子,他喂惜兒吃一些,自己也吃了幾顆。

  「惜兒,拿好,餓了就吃。」他將果子塞在她兩手掌心中。

  「嗯。」惜兒點頭,閉上雙眼。

  羅炎抱著她,腳步不曾停歇,他必須快點找到大夫。他已經失去了娘,他不能再失去惜兒,現在她是他唯一的親人,她不能死,他絕對不允許。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雨也開始飄下,羅炎拉開棉襖將惜兒圍住,他不能讓她淋到雨。他開始跑了起來,因為河谷的路已變得平坦,和上頭的山路連成一條寬敞的大路,他們終於走出這座山了。

  羅炎不住往前跑,不敢停下來,可是地上的泥濘減慢了他的速度,而且比平時更易疲憊。他的腰側漸漸疼了起來,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知道他該停下來休息一會茫,但他不能,時間耽擱愈久,惜兒就愈危險。

  他的肺好像快燃燒起來,而他的喉嚨也因強風而發疼,呼出的熱氣散在空氣中,消失無形,他機械地跑著,轉向另一條分出的岔路。

  他顛躓一下,整個人跪在泥路上,他重喘了幾口氣,便撐起自己,繼續往前跑。他不知道他跑了多久,雨愈下愈大,夜色昏暗,他只能藉著些微的月光辨認方向。

  而後他聽見馬蹄聲在身後響起,緊接著是一聲咆哮:「讓開──」

  羅炎直覺地向一旁閃開,卻摔在路旁,身後的兩匹馬揚起前蹄嘶鳴著。

  「怎麼回事?」一低沉的嗓音自窗口飄出。

  「老爺,沒什麼,只是太暗了,沒注意到路上有人。」馬伕回道。

  「沒受傷吧?」

  「沒有。」馬伕敷衍著,打算繼續趕路。

  羅炎抱著惜兒自泥中站起,惜兒張開眼,她被泥巴給冷醒了。「炎哥哥……」

  「沒事。」他喘息著抱緊她。

  車內的中年男子聽見小孩的聲音,立刻掀開窗簾,阻止駕車的馬伕。「停下來。」

  微弱的光線只夠他看清一名少年抱著一小女孩,兩人全身泥濘。「阿富,撞到人了。」

  「不是,老爺,他們自己跌倒的。」馬伕連忙澄清。

  「請他們上來。」

  「老爺──」

  「我說請他們上來。」

  馬伕對羅炎吆喝道:「我家老爺請你們上去。」他跳下駕駛座位,拉開車簾。

  羅炎遲疑著要不要上去,但惜兒的高燒讓他無暇思考太久,他抱著惜兒進入車內。

  「爹,他們好髒。」車內一年約十歲的女孩兒不滿地抱怨。「髒死了。」她身穿銀紅地貂衣,腳下是秀氣的三寸金蓮,皮膚白皙紅嫩,紅唇小巧,圓溜的雙眼更顯得她秀外慧中,但如今姣好的臉蛋是一副不悅的表情。

  「翠兒,不得無理。」詹鴻達沉聲道,他是一名偉岸挺拔的中年男子,唇上有道鬍髭,濃眉挺鼻,眼睛細長。

  藉著車內的燭燈,詹鴻達精明的雙眼掃過眼前的兩人,他們的臉上全沾滿了泥濘,因此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他可以看出他們的疲憊。

  「你們怎麼會在這?平時很少人到這兒來的,更何況外頭還下了雨?」詹鴻達問。

  羅炎沒有回話,他不知該說什麼,也不知從何說起。

  「喂!我爹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詹翠櫻怒道。

  「翠兒。」詹鴻達訓了一聲。

  羅炎拭去惜兒臉上的泥,惜兒咳了幾聲,她攤開掌心的果子。「捏碎了。」她的小手上都紅紅的。

  「沒關係。」他柔聲道。

  「髒死了。」詹翠櫻冷哼一聲。

  「她生病了?」詹鴻達聽出小女孩的氣息不太順。

  羅炎抬頭看了他一眼,點個頭。

  「不要緊,我莊上有大夫。」

  羅炎再次向他點個頭,表示謝意,他低頭繼續擦惜兒臉上的泥。

  詹鴻達微微牽扯嘴角,也不再問了,看來這少年不大愛說話。他再次瞥他一眼,心中頓時有個想法。

  或許他可以留住他。

  片刻後,馬車進入一大宅子,立即有僕人撐傘候在馬車外,管家拉開車簾。「老爺──」他一抬頭被兩個泥人嚇了一跳,差點沒放聲尖叫。

  「王管家,帶客人進屋。」詹鴻達先下車,抱下女兒,一僕人撐著傘隨詹鴻達入屋。

  王管家張大嘴。「客人……」

  羅炎抱著惜兒下車,王管家立刻將他們納入傘下,他吃驚地看著兩個泥人,這樣還要為他們撐傘嗎?

  一入大廳,詹鴻達便派人立刻去將大夫請來。

  「翠兒,要不要先回房歇著?」

  「不要。」

  詹鴻達莫可奈何的搖頭,翠兒讓他給寵壞了。

  王管家帶著羅炎和惜兒入廳,詹鴻達立刻示意讓僕人帶他們去沐浴。當兩人要被分開入浴時,惜兒搖頭抱緊羅炎。

  「不要。」她虛弱但堅決的說。

  「惜兒聽話。」羅炎安撫道。

  「我要和你一起。」她固執的回答,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她,已讓她小小的心靈產生不安全感。

  羅炎曉得她的心思,他柔聲道:「我們打過勾勾的,你忘了嗎?而且我就在隔壁。」

  「我沒忘。」惜兒想了半晌,才做出決定。「你要快點喔!」她緩緩鬆開他的頸項。

  「好。」羅炎放下她,讓僕人帶走惜兒,惜兒還頻頻回頭看他。

  「要快點喔!」她打了個噴嚏。

  羅炎頷首,這才進入澡池。雖然他也不想惜兒離開他,但禮數還是得顧及,他不能同她一起入浴。

  半小時後,羅炎才再度抱回被清洗乾淨的惜兒。她微笑地抱緊他,人已陷入半昏迷狀態,一見到他,她立刻放鬆地入睡,整個人愈發燒燙,羅炎擔心地直蹙眉。

  僕人帶他們走進一間客房,當然,詹鴻達已在那兒等候,另外三人則是詹翠櫻、一名佝僂的老者和一奴婢。

  「鄧老,快幫小姑娘瞧瞧。」詹鴻達看得出少年憂心如焚,沒想到泥濘之下,竟是一俊逸的臉孔,連那女娃兒也靈秀動人。

  鄧老坐在床沿,對羅炎道:「先把她放下來。」他的聲音蒼老有勁,滿頭的白髮,留著一白鬍鬚,身體瘦削,面容帶著一絲嚴厲。

  羅炎走到床畔,拉開惜兒的手,惜兒立即睜眼。「我在這兒。」他安撫的說。

  惜兒這才再度入睡,他抱她躺在床上,鄧老探手為她診脈,另一手摸著山羊鬍。

  羅炎著急地看著他,半晌,鄧老才道:「她的氣血滯凝,再加上飢寒交迫,病得不輕,若再慢一步就有性命之憂。」他抬頭望著焦急的少年。「她先前有受過傷?」

  「她的背。」羅炎頷首。「她要不要緊?」

  鄧老拉開惜兒的衣裳,端詳她的後背。「化膿了。」

  詹鴻達走近床畔,蹙起眉宇,女娃兒的後背上紅腫,還有些潰爛,看起來是被木棒所打。

  鄧老拿出一瓶藥抹在惜兒背上,惜兒囈語一聲。「她的背讓她發燒。」

  羅炎握緊雙拳,他沒有好好照顧她,這一路上也沒聽惜兒喊疼,他根本不知道……

  鄧老塞上藥瓶,替她包紮。「得休養個十來天。」他望了羅炎一眼。「你也伸手讓我瞧瞧。」

  「不用了。」

  鄧老冷哼一聲。「我可不喜歡人家拒絕。」他一個起身抓住羅炎的手。

  羅炎大吃一驚,卻甩不開他。

  「看來你也一樣。」鄧老哼的一聲,他左手一把撕下羅炎背後的衣服。

  詹翠櫻立即尖叫:「噁心死了。」她撇過頭,差點吐出來。

  詹鴻達皺起眉頭,他的背比女娃兒嚴重多了,有棒傷、割傷,又紅又腫,再加上淋雨、在泥地打滾,皮膚已經潰爛化膿,只見血水仍在滲出,而且又有膿水,真是慘不忍睹,整個背已有些血肉模糊。

  「你倒很能忍。」鄧老譏笑一聲。

  羅炎沒說話,只是又冷又怒地注視他,鄧老笑得更大聲,他從藥箱裡拿出一瓶藥丟給他。

  「擦不擦在你。」他轉身走了出去,甚至沒和詹鴻達說一聲。

  「我要回房。」詹翠櫻說道,她待不下去了,那人的背真噁心。

  「是,小姐。」婢女扶著她走了出去。

  詹鴻達無奈地歎口氣。「你別介意。對了,我會叫人再多送幾套衣物過來,你們就在這兒住下。」

  羅炎搖頭。「惜兒一好,我們就走。」他還得去找娘。

  詹鴻達精明的眼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擔心你們一走,這一路上若有個變化,惜兒可能又生病。」他見羅炎遲疑一下,便知道自己下對棋,這少年唯一在意的似乎只有惜兒,若要留下他,便得從她身上著手。

  「當然,我不可能會讓你們白吃白住,不過有一點你可以放心,住在我這兒,我可以保證惜兒會非常安全,而且絕對不會再有傷痕出現。」他見羅炎又猶疑一下,不由得扯出一抹笑意,雖然他不曉得他們的傷是怎麼來的,但也明白是人為的,所以他才會從這點切入。

  但他不能太急,於是他道:「說這些太早了,你們大概也累了,早點休息吧!隔壁那間客房是你的。」話畢,他便走了出去,到門口時,他又轉頭說了句:「下人等會兒會將煎好的藥端過來,你們兩個都得喝完,傷才好的快。」

  他走出房,順手帶上房門。

  羅炎在床邊坐下,為惜兒拭汗,幫她把棉被蓋得密不通風,自責地注視惜兒。

  他一直告訴自己要好好保護娘和惜兒,但他什麼都沒做到,他痛恨自己的無能,他為什麼這麼沒用?他連保護她們的能力都沒有。

  羅炎撫著惜兒發燙的臉,心中一片驚慌,他不能再失去她,如果沒有在中途遇上詹鴻達,他不敢想像後果。

  表面上,惜兒很依賴他,但實際上他也在依靠她,她已經是他唯一的支柱。

  或許他該考慮留在這兒,若莊主承諾屬實,那惜兒將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再者他也可以請莊主幫忙尋找娘。莊主看來是個不錯的人,至少他讓他們上馬車,還願意收留他們兩人。

  或許,這真的是個可行的辦法,他輕摸惜兒的頭頂,惜兒呢喃著他的名字,他溫柔地微笑,在心中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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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1: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七年後

  黎明之時,京城的街道帶著些薄霧和入冬的寒意,街上仍有些晦暗,沒有什麼行只有一頂轎子在路上趕著進宮。除了四名轎夫外,還跟了十餘名錦衣衛,排場講究,就算是大官入宮也不過如此。這時,為首的錦衣衛突然舉高右手,轎夫立即停止再走。

  「什麼事?」轎裡的人問道,聲音略帶尖細,不僅為何突然止住不走。為首的錦衣衛正要回話時,倏地,從四周掠出三名蒙面客。

  「刺客──」為首的錦衣衛喊叫著拔劍,其他人也排成陣式護住轎子。其中兩名蒙面客與錦衣衛斯殺,另一名則直攻轎內之人,他躍上轎頂,躲過錦衣衛的攻擊,順手一掌打飛與之纏鬥的護衛,右腳用力一震,轎頂「轟」一聲,碎成片片,轎內的人尖叫著。

  為首的錦衣衛由轎簾衝入,揚劍抵住黑衣人剌下的利劍,護住主子。

  黑衣人大喝一聲,劍氣由頂灌入,直射轎內,下一秒他提氣後掠至一旁的屋頂,另外兩名蒙面客也射出手中利劍直逼轎內,貫穿轎子,而後飛上屋簷,消失無影。

  其他錦衣衛直奔轎子,抓開轎簾的剎那,所有人全愣住了,只見隊長護著公公一起死在轎內。

  這時霧已漸漸散去,冷風吹過街道,揚起一地沙塵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羅炎回到「隱月山莊」時,月色已暗,他換下一身的黑色勁裝,才往隔壁的房間走去,微透的燭光,顯示房內的人未睡。

  於是,他輕推房門進入,沒有露出半點聲響,他踱過一圓形拱門,進入內室。

  房內的人兒正坐在桌旁,專心地刺繡,燭火映出一室的暖意,也照著她靈秀的容貌。

  驀地,她似乎感到有些不對勁,遂停止手中的動作抬起頭,隨即驚呼一聲:「炎哥哥。」她丟下手中的繡布,起身奔向他。「你回來了。」

  她衝進他懷裡,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嘴角是盈盈的笑意。

  羅炎雙手箍緊她。「又在刺繡?」

  她仰頭甜笑著凝視他。「你這次去好久,我好想你。」她咕噥地說著。

  羅炎只是微笑著摸摸她的發,離開她十幾天,他也很不習慣,這是他離她最久的一次!

  「雖然知道你是去替莊主談生意,但我還是不喜歡,就不懂為什麼不能讓我跟去?」她抱怨地說。

  「你答應過我要待在山莊的。」他提醒她。

  「我知道,只是我想跟你一起去。」她輕歎口氣。「不過你現在回來了,我就很高興。」她微笑。

  最近三、四年,炎哥哥每幾個月就會出去幾天幫莊主洽談生意,一去就是三到十餘天不等,她至今仍無法習慣,她知道自己太依賴他了,但只要他一不在身邊,她就覺得好孤單。

  雖然也有人會陪她,但感覺就是不一樣,她笑著摩挲他的胸膛,感覺很自在滿足。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好害怕。」她抱緊他。

  「怕什麼?」他不解。

  「怕你不見了。」她仰望著他。「我每次作夢就只有我一個人,我找不到你,怎麼找都找不到。」

  他撫著她的臉。「那只是夢,而且我現在就在這兒。」他微笑。

  「嗯。」她笑得好開心。「現在你回來,就一切都好了。」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他的下巴擱在她頭頂上,輕輕摩挲。

  「我一直作噩夢,所以不想睡。」

  羅炎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摸摸她的秀髮。

  「你以後別去這麼久,好不好?我知道這樣可能太任性了,可是你又不肯帶我去,我一個人好孤單。」她注視著他。

  「我會向莊主提。」他應允,離開她十幾天,他也非常不適應。

  「不過,如果莊主不答應就算了。」她又道。「是我自己任性,就連影澄姊姊也說過我太依賴你了。」

  「沒關係。」他根本不介意。「不要想太多。」

  「嗯。」她笑著點頭。

  羅炎靜靜地抱著她,惜兒則和他說了些他不在時,她做了哪些事。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等一下。」她離開他的懷抱,神秘兮兮地跑到衣櫃前,從衣櫃裡拿出一件深藍色棉襖。

  「我做的喔!你穿穿看。」她仰起小臉熱切地看著他,這可是她第一次為他做棉襖,花了她好多時間。

  羅炎露出一絲詫異。「快啊!」她催促。

  他拿起棉襖穿上,卻覺得有些怪怪的,好像穿起來不太順。

  「啊!」惜兒懊惱地叫一聲,衣服怎麼斜斜的?右邊的袖子還比左邊的多出一截,她整個右邊好像都做得太大了,連右肩的肩線好像都垮下來了。

  「怎麼這樣?好難看。」她的好心情頓時跌落谷底。「人家明明照你的衣服量的。」

  「沒關係。」他溫柔的微笑。  「折一折就好了。」他折起右邊的袖子,惜兒立刻幫他。

  「你脫下來我改一改。」惜兒說,瞧見他右手腕上的齒痕時,下意識地摸摸她留下的印痕。

  「不用改了。」這是她第一次做給他的衣裳,他想留下來。

  「可是很難看。」

  他搖頭。「不會。」

  「真的?」惜兒綻出一抹笑容。

  他點頭。

  惜兒高興地抱著他的腰搖擺。「好吧!就留著它。」她甜笑著,心想,再做另一件完美的棉襖給他。

  羅炎撫著她烏黑的秀髮,心中暖暖的。

  「你累了吧!我倒杯茶給你。」惜兒拉著他的手,走向圓桌。

  羅炎感覺有些不對,她的指丘有些粗糙,他將她掌心往上翻,瞧見她粉嫩的手心有傷口癒合的痂。

  惜兒立刻解釋:「不小心碰傷的,已經沒事了。」

  「為什麼會碰傷?」他攏起雙眉。

  「我幫阿嫻打水,手掌磨到繩索。」她拉他坐下,倒杯茶給他。

  羅炎腦中浮現一瘦小的姑娘,容貌他沒有印象,只知她是詹翠櫻的貼身婢女,好像才十四、五歲。

  「前些天,她在井邊打水,我見她好像不大舒服,所以就幫她。」惜兒歎口氣。

  「她好可憐,生病了。翠櫻小姐卻還不准她休息,可是我一幫她,翠櫻小姐又不高興,所以我就偷偷的。」她笑道。

  他輕扯嘴角,溫柔地撫著她的掌心。「以後小心點。」

  「嗯。」她點點頭。「你有打聽到姨的下落嗎?」她關心的問,羅炎每次出外一趟就會順便打探梅姨的下落。

  「沒有。」他搖頭,這七年他托莊主幫忙尋找母親的下落,而他自己也曾秘密回過羅府,但仍是音訊全無。

  惜兒安慰地握緊他的雙手。「我們會找到的。」她信心十足地說。「別氣餒。」

  「我知道。」他說。

  「喝茶。」她鼓舞似的端起杯子給他。

  他接過杯子,凝視惜兒燦爛的笑靨,微笑地喝口茶。

  「夜深了,睡吧!」他說,輕輕放下熱呼呼的茶水。

  她搖頭。「不要,我還不想睡,人家想跟你說話。」其實說不說話倒還在其次,她是想待在他身邊。

  「明天再聊,我得去見莊主。」

  「我跟你一起去。」她含笑道。

  「惜兒──」

  「走吧!」她打斷他的話,拉著他的手臂。

  他無奈地搖搖頭。「先穿件袍子,外面露水重。」

  「好。」她跑到衣櫃前,隨手抽出外袍披著,快速地在頸下打個結。

  她勾著羅炎的手臂,高興的往門外走去。




  詹鴻達坐在書房,喝著熱茶,桌上放了本帳簿,他的心思不在帳冊上,而是專心地聆聽室內另外兩人向他報告的內容。

  一個是身材中等、二十出頭的男子,長得眉清目秀,聲音有些低,穿著一襲暗紫色襟袍、高筒氈靴。

  另一位則是名清秀絕美的少女,年約十八,身子輕瘦,皮膚白皙,烏黑的秀髮在肩後輕系,一身綠的大袖衫,足蹬雪白的繡花鞋,更襯得她明亮動人。

  當他們向詹鴻達報告完畢,正要起身離開時,聽見敲門聲。

  少女雙眼露出一抹罕見的神采,轉向房門,但當她瞧見門外映出兩抹身影時,眼色頓時黯淡下來,恢復平靜無波的神態。

  「進來。」詹鴻達說。

  羅炎推門而入,惜兒微笑地由他身後採出。

  「惜兒,你怎麼也來了?」詹鴻達嘴角含笑,雖然這麼問,但他一點也不訝異,每次羅炎只要一回莊上,第一件事就是去見惜兒,而後才會來他這兒。

  七年的時間讓羅炎更高壯挺拔,惜兒雖然也長高了,但在羅炎身邊仍顯得嬌小。剛見到惜兒時,他一直以為她只有六歲,因為她是那麼瘦小,他只能推測他們一直過得不好,當然他們身上的傷是最好的證據。

  惜兒瞧見屋內還有其他人,遂道:「影澄姊姊、顧哥哥。」她微笑地向他們打招呼。

  「又黏著羅炎?」顧擎山取笑道。

  惜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但當她瞧見羅炎深邃眸中的一抹溫柔時,便忘了顧擎山調侃的話語。

  影澄凝視著他們兩人,眸子閃過一絲酸楚。

  「羅炎,你的棉襖怎麼怪怪的?」詹鴻達研究著他身上的深藍色棉襖。

  「好像歪一邊了。」顧擎山笑道。

  「你做的嗎?」影澄輕聲道,她看著惜兒。

  惜兒頷首道:「做壞了。」她見沊地說,拉拉羅炎右手多出一段的袖子。

  影澄輕笑,她仰頭對羅炎道:「我能修改。」

  「不用了。」羅炎拒絕。

  「怎麼不改改再穿?」詹鴻達問。

  「不用了。」他仍舊是這句話。

  惜兒見大家一副好奇的模樣,紼紅雙頰道:「炎哥哥說要留著。」她紅著臉扯著頸下的結。

  「哦!」顧擎山挑眉,心裡有數。

  影澄輕鎖蛾眉,微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詹鴻達則露出瞭然的微笑。

  惜兒一手扯著結,一手拉拉羅炎的手,不懂大家怎麼都沉默下來?她說錯了什麼嗎?

  羅炎低頭卻瞧見她頸下的結亂成一團,他拉開她的手,發現打結了,惜兒向來對結繩不太熟練,不是打不緊,便是容易一拉繩子卻發現打結了。

  他微笑地搖搖頭,熟練地替她解著,惜兒尷尬地漲紅臉,因為大家都在看他們。

  「沒關係。」她輕聲對羅炎說道,示意他別弄了。

  她話才說完,羅炎便已解開,而後再迅速替她打個鬆緊適度,容易解開的蝴蝶結。

  顧擎山笑道:「惜兒對結還是一竅不通。」

  影澄望向別處,眉宇鎖得更緊。

  「對了,『梅園』的花已經開了,我想明天大家就到梅園去賞梅吧!」詹鴻達喝口茶。

  「一年又要過了。」顧擎山說道,賞梅是他們每年的例行公事,而到了這個時候,離年關已不遠。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詹鴻達心有所感地說,看著眼前的這些孩子,感觸更是深。

  羅炎凝視著惜兒,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雖然已過了十年,但感覺上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當初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兩人的命運是如此緊緊的牽連在一起。

  惜兒仰頭對他嫣然一笑,而後發現影澄正盯著他們,惜兒向她微笑,她卻撇過頭去,惜兒納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了。

  詹鴻達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在心底輕歎口氣。

  「我先回房了。」影澄輕聲道,靜靜地走出門外,一副沉思的模樣。

  「我也該回房了。」顧擎山疲倦地打個呵欠,日夜兼程地趕回山莊,體力還真有些不堪負荷,他向其他人點個頭,便往外踱出。

  羅炎牽著惜兒也順勢告退,離開書房。看著他們兩人的身影,詹鴻達就會想起七年前見到他們時,一身的泥濘,但卻互相支撐對方的情景。在他收養十幾個孤兒當中,就屬他們和其他人不同,他們沒有國仇家恨的包袱,和強烈的復仇慾念,有的只是想尋回梅秋菊的決心。

  不像其他的孩子,不是忠良之後,便是重臣之後;因當今聖上被宦官蒙蔽了雙眼,東廠與錦衣衛狼狽為好,排斥清流重望,且罷去有志的朝臣,還誅殺名門忠烈,朝野一片混亂,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他得到消息救了一些孩子,他們早就被誅殺殆盡,因此,他們個個有著強烈的復仇決心。

  羅炎和惜兒處在他們之中,雖不至於顯得格格不入,但感覺就是不太一樣。

  詹鴻達喝口熱茶,有些憂心的想起方才影澄對惜兒的態度,不由得歎口氣,感情這種事勉強不得,影澄怎麼會陷進去?

  他再次歎口氣,只希望她能及時醒悟才好,除了羅炎外,她一直是所有人之中最冷靜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實在想不透。




  翌日,細雪紛飛,溫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對有心賞梅的人而言,倒也增添了不少氣氛。

  一早,詹鴻達便命下人在梅亭裡升起爐炭,準備了些炭烤的食物、點心、甜品和上好的酒,而他和女兒已先坐在亭子看著滿園的花開,陸陸續續有人加入。

  惜兒因為昨晚凌晨時分才就寢,所以今早便起得遲了,她穿著一身的翠綠襦裙,披著雪白的披風,烏黑的發以緞帶輕系,粉嫩的臉上透著微紅,和羅炎慢慢踱向梅園。

  「隱月山莊」佔地廣大,雅靜清幽,各院相距甚遠,園中則樹樓閣、建台榭,錯落於山池林木之間,頗有古樸自然之妙趣。

  山莊的景物分中、東、西三路,東路以「澹寧居」為主要建築,詹氏父女便住於此,西路則為羅炎、惜兒、影澄和其他人所住的「慶會園」,中路則是大廳,書房、會客之地。

  「隱月山莊」北倚山峰,南傍溪水,頗有仙居之感,再加上百園競秀,千花不絕,建築精巧雅麗,宛如天上人間。

  「好美。」惜兒伸手出廊外,迎著雪花片片。

  羅炎替她戴上雪帽,兩人走下小徑,羅炎隨即扶住差點滑倒的惜兒,惜兒倚著他說道:「大家都到了。」她瞧著梅亭裡。

  滿園的梅花,香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口氣。「好香。」她對羅炎嫣然一笑。

  羅炎寵溺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進亭子吧!小心著涼。」

  自從她八歲生的那場病之後,他就無時不在擔心她的身體,惜兒搖搖頭,其實她很健康。「我很好。」她安撫的說道。她依著他欣賞滿園綻放的花朵,在蒼茫白雪下顯得如此純淨,不染一絲塵埃。

  「雖然每年都看得到,但還是覺得好感動。」她輕輕歎口氣。

  兩人沿著小徑行走,靜靜欣賞花,細雪輕覆在兩人身上,當他們走上梅亭時,立即有人調侃。

  「你們還真有詩意。」他是名瘦纖的男子,穿著青色袍衣。

  惜兒紅了雙頰,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更加偎向羅炎,羅炎淡淡地看了說話者唐祥雲一眼,便替惜兒拉下雪帽,惜兒則伸手拂去他發上的雪花。

  「喝杯溫酒吧!」詹鴻達示意僕人倒酒,端到羅炎和惜兒眼前,讓他們祛寒。

  惜兒啜口酒,雙頰立即嫣紅一片。羅炎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

  這時又聽見唐祥雲道:「咱們來玩個『行酒令』,吟詩作對一番,如何?」他起哄地看著在座的八個人,當然,自是除去了羅炎和惜兒的份,因為每年他們都沒參加,他們根本不會作詩。

  「好啊!」詹翠櫻拍手,七年的時間讓她出落得更標緻,美艷動人,與影澄的雅麗脫俗、惜兒的清新靈秀形成不同的對比。

  她也是三入之中穿得最華麗的,一襲桃紅衣裳,掛在頸胸前的霞帔綵帶,是上好錦緞製作而成,下邊懸垂一顆金玉墜子,腰間則用綢緞裁成條布,每條布上都繡有各種花鳥圖紋,且在兩旁鑲上金線,拼合成裙,五彩繽紛,腳下則是三寸鳳頭鞋,上面加綴珠寶。

  影澄身著窄袖長背子,背子裡是薄衫長裙,裙子的上端則用帛帶系到胸前,全身雪白,更顯得孑然獨立於塵囂之上。

  「我只想賞花。」她靜靜地起身。「你們玩吧!」她移步向涼柱旁站去。

  「哼,掃興。」詹翠櫻嗤之以鼻。「不理她,咱們開始吧!」她興致昂揚的說。

  於是他們一夥人開始風花雪月地吟詩作賦起來,羅炎、惜兒和影澄則佇立一旁,安靜賞花。

  當一名十五歲的婢女端著烤好的雞肉串到惜兒面前時,惜兒低聲道:「你的病好些了嗎?」

  阿嫻瘦黃的臉上有絲感激。「好多了。」她的唇色泛著蒼白,大大的雙眼在小小的臉上顯得有些空洞。

  惜兒塞了包藥草到她腰腹間。「我向鄧老拿的,回去熬著吃,會好的快些。」她小聲囑咐,隨即拿起盤上的肉串。

  「謝謝。」阿嫻抖著聲說。

  「阿嫻,還不端過來。」詹翠櫻喊道。

  「是。」她急忙移向主人身邊。

  惜兒歎口氣。「我什麼都幫不了她。」阿嫻總讓她想起在羅府的那段日子。

  羅炎拍拍她的肩。「盡力就好。」他低沉道。

  影澄將這一幕全看在眼底,她輕聲的歎息消失在冰冷的空氣中,心底是一抹酸楚。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不是她?

  為什麼?

  從他進山莊起,她就對他有愛慕之情,雖然他冷淡不愛言語,但她知道他有溫柔的一面,只是,他永遠只對惜兒表現他的柔情。她再次歎息,覺得不平,如果他肯給她機會,她也能像惜兒般待他,她也能……

  更何況惜兒只不過是株溫室的花朵,她根本不知道羅炎為她付出了什麼,她什麼都不曉得,影澄不甘心地蹙起眉宇,她憑什麼得到羅炎的厚愛?

  當他們一群人受著嚴苛的武術訓練時,她只會在那兒刺繡、捉蝴蝶、種花種草的,她什麼也不知道,但羅炎偏偏只鍾情惜兒;她不懂,難道就只因為他們一起長大嗎?

  雖然她不清楚他們兩人在來山莊之前的生活,但可以想見的是,他們必定在一起好幾年了。

  「影澄姊姊,吃些東西。」惜兒拿了串雞肉遞給她。

  影澄搖頭。「我不餓。」

  「噢!」她只好又縮回手,滿手的烤肉串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羅炎接手替她拿了大部分,惜兒這才鬆了口氣。「拿太多了。」她開始一串串地吃進肚裡。

  「別吃撐了,再放回去就行了。」羅炎說道。

  惜兒搖頭。「這是阿嫻的心意。」她知道阿嫻是想藉此言謝。

  羅炎深邃的雙眸掠過一絲溫柔,不再說什麼。

  影澄看了他們一眼。「我也吃一些好了。」她伸手拿了兩支羅炎手上的肉串。

  惜兒對她燦爛一笑。「謝謝。」

  影澄微微牽扯嘴角,便迴避了她的眼神,令惜兒愣了一下,不過,她隨即打起精神,轉向羅炎,他吃完了所有的肉串,她端杯茶水讓他順喉。

  只聽見身後的人已在嚷嚷喧嘩。「咱們舞劍助興如何?」有人提議,大夥兒喝酒喝的正在興頭上。

  「好啊!」詹翠櫻嬌笑著拍手附議,她玉指一比道:「祥雲,你先來一段。」

  眾人叫好。「是啊!誰不知你劍術一流。」

  唐祥雲謙虛了一會兒才道:「那就獻醜了。」

  詹鴻達微笑著示意僕人呈劍,他們年輕人就是愛熱鬧,只要無傷大雅,他都不反對。

  惜兒有趣地看著唐祥雲踱到園中,拱手作揖,倏地一個翻身後踢,便在雪花中舞起劍來,大夥兒無不鼓掌叫好,只見唐祥雲一個後旋身,手中的劍擲向天際,而後凌空躍起接住長劍,鼓掌聲讓他表演得更賣力。

  詹翠櫻叫人遞上琵琶,彈奏一曲,為他助興伴奏。

  一曲既畢,唐祥雲正好右手畫圓,回到寂靜狀態,大夥兒叫嚷著:「好啊!」

  唐祥雲一上亭立刻受到大家的讚揚,這時有僕役通知詹鴻達有客人來訪,於是他道:「你們盡興玩,我去去就來。」

  「是的。」他們一致回答。

  待詹鴻達離開後,又有人要唐祥雲舞上一曲。

  「羅炎的劍術也登峰造極。」顧擎山突然道。

  羅炎攏眉地看了顧擎山一眼,其他人一臉訝異。「真的嗎?」隨即道:「那也表演一曲吧!」

  雖然他們一夥人自小一起習武,但是很少比劃,再加上羅炎、影澄、顧擎山劍路相似,被分成一組,三人總是一起出任務,所以其他五人很少見識到他們三人的劍法。

  「那你們兩個就此一場吧!」詹翠櫻拍掌道,一臉興奮。

  「你意下如何?」唐祥雲問羅炎,他可是躍躍欲試。

  羅炎搖頭,他沒興趣,也認為無此必要。

  「比一下無傷大雅。」

  「是啊!難得大家有這個興致。」

  其他人陸續說服兼起哄地說著,羅炎仍是無動於衷地搖頭。

  「快點行不行,別像個女人家似的扭扭捏捏。」詹翠櫻不耐地說。

  「我代他。」影澄淡淡地開口。

  所有人全訝異地望向她。「你們無非就是想看比劍。」她靜靜地說。

  詹翠櫻冷笑一聲。「可別出醜。」她喊一聲:「賜劍。」

  「咱們就比劃比劃,點到為止。」唐祥雲只得道。

  影澄接過劍,輕輕飄至亭外,唐祥雲也一掠而出,兩人微欠身,便比劃起來。

  「倒怪我不該提這事。」顧擎山站在羅炎身旁。

  羅炎沒有作聲,只覺得一切都很莫名其妙。

  惜兒則仔細地看了唐祥雲和影澄的劍法,在心裡評估兩人的實力,雖然她不懂武術,但因為炎哥哥常在身邊練劍,再加上鄧老私下指導炎哥哥劍術時,也會教她如何評斷劍法的好壞,所以她對劍術並不陌生,甚至已有行家的道行,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

  其實,她也曾想要陪著炎哥哥一塊兒練劍,但炎哥哥一直不准,他說練劍是很辛苦的事,即使她不介意,他也不肯,後來她便不再爭了,因為她知道他只是想以他的力量保護她。

  她仰頭對羅炎說道:「待會兒影澄姊姊快輸的時候,你幫她一下好嗎?不然她會覺得尷尬。」

  羅炎摸摸她的發,微微點個頭,惜兒甜笑地偎著他。

  一旁的顧擎山則是訝異的睜大眼,望向惜兒,她怎麼知道影澄會輸?她根本不懂武功不是嗎?

  須臾,影澄的劍路殺氣愈來愈重,唐祥雲有些訝異,但也覺得有趣,便認真起來;影澄一個旋身,利劍直撲唐祥雲的咽喉,他反射地揚劍擋住,影澄藉力轉身再次刺向他的要害,這次比前次更陰狠犀利。

  唐祥雲不及細想,便立刻還擊,他往後仰躲過影澄的劍,右手反射地舉劍刺向她的腹部。

  「小心──」在場的人叫道。

  驀地,一抹人影掠至,抓起影澄往後帶,兩人一落地,其他人才鬆了口氣,差點就出人命了。

  影澄一站穩便轉頭望向救她的人,她的臉頰在瞧見羅炎的剎那,染上一抹紅暈。「謝謝。」她輕聲致謝。

  「沒事吧?」羅炎問。

  她搖頭,一股羞澀之情逐漸升起,羅炎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隨即轉身回走。

  「既然下來了,就玩玩吧!」唐祥雲說道,方纔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差點就傷了人,但對於羅炎俐落的身手,他的印象更深刻,忍不住有一較高下的慾望。

  「不要。」惜兒大吃一驚,急忙阻止,她奔到羅炎身旁,他們絕不能動手,否則定會見血。

  「為什麼不要?」詹翠櫻揚起下巴。「本小姐就想看他們比劃比劃。」其他人也附和著。

  「不行的,會受傷。」惜兒連忙解釋。

  影澄蹙眉。「羅炎不見得會輸。」

  「我知道。」惜兒沒再說下去,她握著羅炎的手。「我們回去了,好嗎?」

  羅炎頷首,幫她將雪帽戴好,兩人就要離去。

  「等一下。」唐祥雲擋在兩人身前,詢問惜兒:「你的意思是說我會受傷?」他覺得受到侮辱,他這輩子還沒敗過。

  惜兒不知該如何回答,支支吾吾的道:「我是說……會受傷的……」

  「誰會受傷?」唐祥雲追問。

  「別再那嘀咕,快點比。」詹翠櫻不耐煩地喊。

  「炎哥哥……」惜兒緊張地握緊他的手,她不喜歡這樣的氣氛,一切又彷彿回到了七年前。

  羅炎冷冷道:「讓開。」

  「我只是想和你比劃比劃。」

  「我沒興趣。」他冷聲回答。

  唐祥雲碰了一鼻子灰,也沒辦法,只得讓開,惜兒這才鬆口氣。

  「真是掃興。」詹翠櫻罵道。「刺他一劍就不信他不還手。」她信口胡扯,氣憤地隨手拿起酒杯丟向他們兩人。

  「啊──」阿嫻叫了一聲,酒杯正砸向惜兒。

  羅炎回頭,左手已揚起,他憤怒地擊回酒杯,它筆直地撞向亭柱,「鏘!」一聲,碎成片片。

  詹翠櫻老羞成怒,對唐祥雲吼道:「教訓他。」

  唐祥雲趁此道:「得罪了。」劍鋒直直向他刺去。

  「不要。」惜兒回身想擋在兩人之間。

  羅炎拉住惜兒,往一旁移去。

  「接劍。」影澄將劍拋向羅炎。

  他伸手一接,右手順勢擋下唐祥雲的攻擊,兩人立即打得難分難解,羅炎的劍法招招致命,唐祥雲全力反擊,肅殺之氣慢慢籠罩住兩人。

  惜兒只能在一旁乾著急,她得阻止他們兩人,否則必會有人受重傷。

  她跑到顧擎山身前道:「快點阻止他們兩人。」

  「惜兒,你別緊張,他們只是比劃罷了。」他專心地注視打得不分軒輊的兩人,他從沒見過如此犀利快速的劍法,大家無不屏氣凝神,深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不是,你不瞭解。」惜兒急急地說,他們所有人全不明白,只有她這旁觀者清楚,他們每個人所練的劍術全是「殺人劍法」,招招致命,這也是為何他們會不自覺地攻擊敵人要害,因為他們被劍法牽著走,無法自主。

  若雙方實力有差距那還會有一方「清醒」一點,但兩人若實力相當,就會有危險。

  「快阻止他們。」惜兒又道。

  「你別緊張。」顧擎山仍是這句話。

  惜兒沒有辦法,她只能靠自己,於是她跑向斯殺的兩人,羅炎瞥見惜兒向他奔來,喊道:「別過來。」他立即想抽身而退,但唐祥雲緊追不捨。

  他一個回身躲過唐祥雲的攻擊,兩人同時將長劍前伸。

  「炎哥哥,不要──」

  劍鋒牴觸的剎那,羅炎遲疑了一秒,瞬間,對方的利劍嵌入他的左肩,所有人全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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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2:1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唐祥雲立即抽劍,鮮血頓時湧出羅炎的左肩。

  「炎哥哥……」惜兒已到他身前,淚水立即奪眶而出。

  「沒事。」他丟下劍,拭去她的淚。

  「你怎麼樣?」唐祥雲擔心道。

  惜兒急忙掏出手巾壓在羅炎的肩上,淚珠不斷落下。

  「別哭。」他柔聲的說,輕攬著惜兒離去。

  影澄見狀,只能停下追上去的步伐,眼睜睜看他們兩人依偎著離去。

  唐祥雲丟下劍,大跨步走回亭子,拿起酒瓶便往嘴裡灌,其他人則呆在原地,也不知該說什麼?

  詹翠櫻見狀說道:「不過是個小傷,你們大夥兒緊張什麼?說來說去還是祥雲厲害。」她拿起酒杯,「敬你。」隨即一仰而盡。

  唐祥雲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麼,他腦中只是不停浮現羅炎遲疑的那一瞬間,如果惜兒沒有喊那句話,會發生什麼事?他想知道,該死,他真的想知道。

  他大口喝酒,努力想壓下背脊發涼的感覺,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害怕。




  惜兒一邊替羅炎包紮,一邊落淚。

  「這只是小傷。」羅炎輕柔地說,試著安撫惜兒。

  「我知道,只是我不想你受傷,不管大傷小傷。」她吸吸鼻子,在紗帶上綁個結。「我討厭你流血。」

  他輕歎口氣,自椅上起身,拿起衣服穿上,惜兒幫他拉好衣裳,繫上帛帶。

  他拂去她發上的雪花,說道:「以後別再這樣跑來,很危險。」

  「我不懂你們為什麼都得練這樣可怕的劍法?」她仰頭。「就算是為了防身也不需要練殺氣那麼重的劍術。」

  「我說過路上盜匪多。」

  惜兒歎口氣,他總是這麼說,而她以前也如此相信,但是今天他們比劍時的那種氣氛,讓她愈來愈懷疑。

  她拭去臉上殘餘的淚水,想把披風扯下來,羅炎替她鬆開結,惜兒抖抖披風,才將它收好。

  「不要再和人比劍好不好?」她擔心的說。

  羅炎頷首,惜兒綻出笑容,伸手圈住他的腰。「謝謝。」她笑著磨磨他的胸膛。

  羅炎收緊雙手,下顎擱在她的頭頂上,露出一抹微笑,如果今天不是她阻止他,他不敢想像他會不會錯手殺了唐祥雲,直到今天,他才曉得他們沒有人能控制自己的劍法,只要出劍,必有人傷亡,這樣的劍法太凶殘了。

  其實他也清楚他們練的劍法,根本不是拿來比劃用的,他們出劍的目的就是殺戮,只是他從來不知道連比劍也會一發不可收拾。

  「炎哥哥?」

  「嗯。」

  她猶疑著該怎麼說。「影澄──」

  「什麼人?」羅炎突然道,銳利的眼神掃向門口。

  「是我。」

  惜兒離開羅炎的懷抱,急忙跑去開門。「影澄姊姊。」隨即又道:「顧哥哥。」他就站在影澄身邊。

  「我只是來看看羅炎的傷。」影澄先開口。

  「方纔真是對不住。」顧擎山也道:「只怪我不該在祥雲面前提起你的劍術,讓他興起一較高下的念頭,所以對你受傷一事,更是過意不去,特地過來看看。」

  羅炎沒有回話,讓他有些尷尬。「你還在怪我?」

  惜兒搖頭。「不是的,炎哥哥沒那個意思。」她頓了一下,熱誠道:「你們進來坐。」惜兒微笑地將手往前伸,想拉影澄入內。

  影澄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手,說道:「不用了,我只是來看看羅炎的傷要不要緊。」

  惜兒尷臉地縮回手,但這同時,顧擎山已踏入屋內,因此他也覺得有些困窘。

  「反正來了,就進來嘛!」他圓場道。

  「嗯。」惜兒對影澄微笑。

  影澄猶疑了一會兒,才決定進屋,惜兒關上房門,四人便圍著圓桌而坐。

  影澄自腰間拿出藥瓶。「這是金創藥。」她遞至羅炎面前。

  「不用了。」他婉拒。

  影澄輕蹙眉宇,縮回手。

  「那可是影澄特地回房拿的。」顧擎山說道。

  「炎哥哥敷過藥了。」惜兒解釋。

  「不要緊吧?」顧擎山問。

  「沒事。」羅炎回答。

  「那就好,否則我的罪過可大了。剛才莊主知道這事後,還大發雷霆,他也禁止再有比劍之事重演,我想這樣對大家都好。」

  惜兒贊同地點頭。顧擎山又道:「不過方纔那場劍術比賽還真是精采,可惜的是你輸了。」他一副惋惜的模樣。

  「羅炎沒有輸掉這場比賽。」影澄反駁。「只是因為……」她沒有再說下去,但眼神卻瞟向惜兒,眸中有絲怪罪之意。

  「不關惜兒的事。」羅炎冷冷的說。

  惜兒覆住他的手,輕輕搖頭,表示她不介意,羅炎的眼神頓時柔和下來。

  影澄撇過頭去,不想看這一幕,因為那只會讓她的心底更酸楚,她早就知道的,不是嗎?他的眼裡永遠只有惜兒,但為何她仍如此執著?

  顧擎山掃視影澄一眼,說道:「不過方才真是太危險了,惜兒就這麼跑過去,我想阻止時已來不及。」

  「我只是想讓炎哥哥停下來。」惜兒微低著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顧擎山不懂她話中的含意,他又道:「羅炎不見得會輸。」

  「我知道。」惜兒頷首。

  「那你為什麼……」顧擎山實在不懂。「你是說你知道羅炎不會輸,是這個意思嗎?」

  惜兒點頭,影澄則輕鎖眉頭。「你怎麼會知道?你又不會武功。」

  惜兒還沒回答,顧擎山已插嘴道:「是啊!我也很好奇。」他轉向影澄。「像方才惜兒就預測你會輸,若不是羅炎動作快,你可能就受傷了。」

  影澄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這麼說羅炎根本不是主動要救她的?

  惜兒見影澄的臉色沉了下來,便急急道:「沒有,我只是胡亂猜的。」她並沒有要使影澄難堪的意思。

  她連忙拿起桌上的茶杯,擺好在每個人面前。「喝茶。」她快速起身,將熱燙的茶壺拿起,想為每個人倒水,以化開現場的尷尬。

  但她一緊張便出了差錯,倒出的熱水傾翻在杯緣上,使杯子倒向一邊,惜兒驚呼一聲,連忙放下茶壺,想拿起翻覆的茶杯。

  「小心。」羅炎迅速扣住她的手。「會燙著的。」

  「我來好了。」影澄拿起茶壺,扶正發燙的杯子,為每人注滿熱茶。

  「謝謝。」惜兒鬆口氣,隨即又道:「我去拿抹布。」她得把濺在桌上的熱水吸起。

  於是她匆匆起身,繞過小拱門和屏風,至內室隨手取了塊布,便又急急走出,當她擦乾桌面時,這才鬆了口氣。

  「這不是繡布嗎?」影澄指著惜兒所謂的「抹布」。

  惜兒睜大眼,注視手中的布,隨即漲紅臉。「我拿錯了。」

  顧擎山笑道:「惜兒啊,惜兒,你真是迷糊,竟把繡布當抹布。」他像吟詩般地朗誦著。

  影澄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惜兒紅著臉坐下,羅炎皺下眉頭,瞥了顧擎山一眼,他的笑聲瞬時便有些尷尬,於是掩飾地啜了口熱茶。

  「嗯,這茶挺好喝的。」他讚美地說。「哪兒的茶葉?」他又喝了一口。

  「我不知道,這是鄧老送的。」惜兒解釋。

  「鄧老送你?」顧擎山訝異的看著惜兒,鄧老可是對誰都沒好臉色,以前練功夫時,自個兒可是吃足了他的苦頭。

  「有什麼不對嗎?」惜兒不解。

  「鄧老為什麼送你?」影澄也問。

  惜兒輕蹙眉宇。「我不知道,這很重要嗎?」鄧老常送她東西,所以她不覺得哪裡奇怪。

  顧擎山笑著搖頭。「你真有辦法,惜兒。」

  惜兒聽的一頭霧水,鄧老雖然人怪了些,但其實他人很好的。他一個人住在後山,不喜歡待在山莊,所以她只要有空就會常去陪他,因為她知道他很寂寞。

  「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這兒還有很多,可以送你。」惜兒說。

  顧擎山又倒了一杯茶。「那就不好意思了。」

  惜兒又起身,走到桌旁的櫃子,回頭問道:「影澄姊姊要嗎?」

  「不用了。」影澄喝口茶水,透過熱呼呼的蒸氣,看著惜兒踮腳想拿架上的木罐,當然,她也瞧見羅炎的目光始終跟隨惜兒。

  羅炎起身走到惜兒身後,替她拿下木罐,惜兒微笑著向他道謝。

  影澄移開目光,不想面對他們兩人昭然若揭的情感,她輕輕地歎口氣,伸手拿起茶壺,想為自己再倒杯水。

  顧擎山看著羅炎和惜兒,調侃道:「你們簡直是孟不離焦。」他輕笑。「什麼時候請吃喜糖?」

  突然,「鏘!」一聲,影澄手中的茶壺一滑,掉至桌面,她嚇了一跳,迅速伸手想扶正──

  「別碰──」

  顧擎山話才說完,影澄已被灑出的熱水燙著,她緊皺眉頭,悶哼一聲。

  「影澄姊姊──」惜兒驚呼一聲,急忙奔過來,她伸手碰了她手臂一下,想看看她右手背的傷勢。

  影澄甩開她的手。「我沒事。」

  惜兒愣了一下。「我去拿藥。」她連忙至櫃子內拿瓶藥水,又奔回來,想為影澄上藥。

  影澄忍著痛。「不用了。」她再次揮開惜兒的手。

  惜兒措手不及,藥瓶瞬時掉至地面,碎成片片,所有人全愣住了。

  影澄緊皺眉頭,說了句:「我自己會處理。」她輕咬下唇。「打擾了。」她轉身離開。

  顧擎山立即道:「我去瞧瞧她怎麼了?」隨即也走了出去。

  惜兒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羅炎走向前,轉過惜兒的身子,俯身對她說:「別在意。」

  惜兒仰頭,眼中流露著困惑和受傷。「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我不知道。」

  「你沒有做錯什麼。」他溫柔地滑過她粉嫩的臉頰。

  「但是為什麼……」她呢喃著不知該怎麼說。「我真的不知道。」

  羅炎輕歎口氣,擁她入懷。惜兒將臉埋入他的胸膛,雙手緊抱著他,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她閉上雙眼,讓他的力量滲入她的身體。

  半晌,她才道:「我覺得好多了。」她抬頭對他燦爛微笑。

  羅炎這才放心,他摸摸她的發,惜兒敏感又心軟,總讓她特別容易受傷。

  「我該收拾這一團亂了。」她離開他的懷抱,走向圓桌。

  「小心別燙著了。」他也走向圓桌。

  「我知道。」她笑著扶好傾倒的茶壺。「等會兒我再去看影澄姊姊。」

  「惜兒,別勉強。」他搖頭。

  「我知道。」

  她可愛的笑容讓他說不出阻止的話,只能輕搖著頭,他早知道她不會輕易放棄的。




  接下來幾天,雪愈下愈大,寒冬腳步已慢慢接近,惜兒整天忙著為羅炎做新衣,希望能趕在年前完成。除了偶爾出去賞雪外,她和羅炎都靜靜地待在屋裡,一塊兒聊天、對弈、讀些書,有時她也會奏幾曲古箏,和羅炎共賞,這技藝都是鄧老教她的,當然他也教了她一些藥草醫術知識。

  而今天莊主有事找羅炎,於是惜兒便一個人在屋裡縫衣,等他回來。

  片刻後,惜兒覺得有些累了,於是她放下衣裳,起身至門口,走出房外賞雪。

  雪已愈積愈厚,讓她想到廊外堆雪。不知什麼原因,她就是愛看雪花紛落,或者是因為白茫茫的一片,讓她覺得寧靜而且純淨,似乎所有不美好的事物全掩蓋在白雪之下。

  「惜兒。」

  她轉頭瞧見唐祥雲朝她走來,不禁有些訝異,她和唐祥雲並不是十分熟稔,雖然同住在「慶會園」,但很少來往。

  「出來賞雪?」他笑道。

  「嗯。」她點頭。

  「你不加件衣裳,受涼了,羅炎可是會心疼的。」他開玩笑道。

  惜兒粉臉通紅,不曉得要說什麼?

  唐祥雲看著園子裡的花草樹木上覆著一層白雪,連湖面都像是快結冰了,他仰望天際,良久才道:「我是來找羅炎的。」

  「炎哥哥不在。」

  「我知道。」

  惜兒不解地望著他,唐祥雲牽扯嘴角。「其實是先來找你。」

  惜兒詫異道:「有事嗎?」

  「這幾天我心裡一直想著上回比劍的事。」他頓了一下,轉向她。「我很好奇……不,其實應該說我想知道一件事,它一直縈繞在我心頭。」

  見他不再說下去,惜兒接口道:「什麼事?」

  「如果當時你沒喊羅炎,會發生什麼事?」

  惜兒驚訝地睜大眼,無法回話。

  「我想再和羅炎比一次──」

  「不。」惜兒衝口而出,「不行,不行。」

  「為什麼?」

  惜兒慌張地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因為……莊主……莊主禁止再比劍。」

  「我和羅炎可以不讓莊主知道,或許到後山──」

  「不,不行。」惜兒下停地搖頭,她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只不過是比個劍,你不用緊張,這次我都想好了,以木劍代替真劍就不會再有人受傷。」

  惜兒仍是搖頭。「什麼劍都一樣,會受傷的。」

  「惜兒,你放心,這次絕對不會再有人受傷,我一定要和羅炎分個高下,否則我無法釋懷,因此,我希望你能說服他。」他有些激動的說,前天他曾私自找過羅炎,因為被拒,所以他才來找惜兒。

  「我不能。」惜兒拒絕。

  「為什麼?我保證不會有人受傷。」

  惜兒搖頭。「你已經贏了──」

  「我根本沒贏。」他冷哼一聲。

  「勝負有那麼重要嗎?」

  「我只是想知道結果。」他瞄了她一眼。「而且據擎山所說,你也知道我沒贏不是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知道影澄無法勝過我,而叫羅炎出手幫忙嗎?」他看著她。「我很好奇你是如何預料的?」

  惜兒不知該如何回答,為何事情會變成這樣?原以為一切都過去了……

  「我只是胡亂猜的。」她說。

  他微扯嘴角。「反正這些已不重要,我只希望你能說服羅炎。」

  「對不起。」她搖頭,轉身欲回房。

  唐祥雲伸手想拉住她,眼角卻瞥見羅炎一行人由廊角走來,他的眼神冷得讓唐祥雲的手僵住,於是他縮回手,交叉於腰後。

  這時惜兒也瞧見羅炎,她立刻綻出笑容,奔向他。「炎哥哥。」

  羅炎身旁還站著影澄、顧擎山、詹翠櫻和阿嫻,惜兒一一向他們打聲招呼。

  詹翠櫻的臉色非常難看,她怒道:「祥雲,爹找你。」

  唐祥雲點個頭。「我這就去,怎麼不差人叫我,還親自過來。」

  詹翠櫻冷哼一聲。「想給你個驚喜,沒想到你卻給了我驚喜。」她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人,對阿嫻吼道:「走快點。」

  「是。」阿嫻顫聲回答。

  唐祥雲一頭霧水,不知詹翠櫻怒從何來,他也緊跟著離開。

  「怎麼了?」惜兒喃道,不懂翠櫻小姐怎麼怒氣騰騰,她抬頭望著羅炎時,才發現他也緊鎖眉頭。

  顧擎山笑望著詹翠櫻離去。「有人打翻醋罈子了。」

  羅炎皺眉地對惜兒說:「怎麼不加件衣裳?」

  「不冷。」她回答,隨即轉向影澄。「你的手好點了嗎?」

  影澄微點個頭,她的右手纏著紗布,恐還得過些日子才會完全復元。

  「那就好。」惜兒欣慰地微笑,雖然她送藥給影澄都遭拒絕,但只要影澄的傷有起色便好。

  「進來坐好嗎?」她邀請。

  「不用了。」影澄拒絕,隨即和顧擎山一起離開。

  羅炎撥開惜兒頰邊的一綹髮絲。「他來和你說什麼?」他皺緊眉頭,發現心中掠過一絲不悅,這是從未有過的現象。

  惜兒不解地看著他。「你在生氣嗎?」她的雙手輕搭在他的手臂上。「怎麼了?」

  他搖頭,試著緩和自己的情緒。

  惜兒這才道:「他要我說服你和他比劍,我好擔心。」她憂心忡忡。

  「我不會答應的。」他安撫地輕攬著她,示意她別想太多。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會擔心,他的意志非常堅定。」她輕輕歎口氣。「我想他還會再來。」

  羅炎攬緊她,壓下惱怒的感覺,方才唐祥雲想抓惜兒的舉動惹惱了他,他不想再讓惜兒和唐祥雲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知道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但他仍是不悅。

  他俯身在惜兒額上印上一?。「別再和他單獨一起。」他顯得有些霸道。

  惜兒雙頰透著紅暈,因他親匿的舉動而害羞,他很少如此直接表達他的情感,讓她有些訝異,但她喜歡,雖然她不知道他這麼做的原因。

  「莊主找你什麼事?」

  「過幾天我得出去一趟。」

  惜兒震驚地搖頭。「可是你才剛回來,為什麼又要──」

  「惜兒。」他溫柔地打斷她的話。「我當天就回來了。」

  她再次訝異,「噢!」隨即露出一抹笑容。

  他也微笑,輕柔地撫著她的臉。「進去吧!你會著涼的。」她的小臉冰冰的。

  她搖頭,靠著他她根本不冷,他身上的熱氣一直溫暖著她。「你什麼時候去?」

  「還不曉得。」

  「如果只是一天往返的話,能不能帶我去?」

  「不行。」他拒絕。

  「為什麼你從來不帶我去,影澄姊姊就能跟著去。」她不懂原因何在?

  「這次她也不去。」

  「為什麼?」她驚訝道,每次他還有顧擎山、影澄都一塊兒出門。

  「莊主說她不用去。」他只解釋到一半,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影澄的燙傷還沒復元。

  「為什麼?」

  羅炎沒有回答,惜兒看著他,又問了一次,他只好道:「這是莊主的意思。」

  惜兒輕蹙眉頭,不再追問。

  「不要胡思亂想。」他俯身吻她的額頭。

  「嗯。」偎在他的臂彎中,她覺得很有安全感,她實在不該庸人自擾,徒增煩惱,他不帶她出去沒關係,只要他平安回來就好。

  「進屋吧!」他牽著她柔軟的白嫩小手往屋內走。

  惜兒被他厚實的手掌握著,感覺他指節間的繭,那是熟悉且溫暖的,這時她總會想起以前的日子,他們在羅府過的辛勞歲月從不曾在她記憶中抹去,當時留在她掌心的繭已隨歲月而消失無影,但他的卻從不曾磨滅。

  這讓她更珍惜他們現在所擁有的,她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順利找到梅姨,雖然他們兩人心底都清楚梅姨恐是凶多吉少,但他們仍寧可抱著一線希望,繼續找尋。

  就像她小時候執著的等娘來接她一樣,她必須有此期望,才能支撐她過日子,當然,長大後她才曉得母親是永遠不可能來接她了,她也才明瞭她不是被拋棄的,母親已盡她最大的力量來安排她往後的日子,這抹痛已隨時間慢慢撫平,但她的不安全感卻從不曾淡化,所以,她才會害怕羅炎離開她的日子,那樣的等待是如此可怕,以至於她永遠無法習慣他不在身邊的日子。

  她進屋後帶上房門,兩人至桌邊坐下,惜兒替他倒杯茶水,她拿起衣裳縫製,說道:「最近我常想起以前的事。」

  「什麼事?」

  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突然展開笑靨,難得俏皮道:「想起你說要烤魚給我吃,可卻從來沒實現過。」

  羅炎露出一抹笑容。「一百條是嗎?」

  她笑著點頭。「嗯。」

  他寵溺道:「等雪停了,我帶你去溪邊。」他想起他們兩人窩在洞中,相互依靠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覺得他們和世界完全隔絕。

  「我們去看洞還在不在?」她興奮的說,見他頷首後,她才又道:「最近我常在想若當初沒有離開羅府,不知我們現在是什麼樣子?你想回家看看嗎?」

  「那不是我的家。」他不帶感情的陳述,幾年前他為了查探母親是否在羅府而回去過,他沒有多作留戀便又離去,對那地方他從沒有任何不捨的情感,他想他這一生都不會再和羅府有任何牽扯。

  「我們一輩子都住這兒嗎?」

  「你想嗎?」他凝視她。

  「我不知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她微紅著臉,低下頭。

  羅炎撫過她的秀髮,心底的暖意逐漸擴大,他沙啞道:「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

  他承諾的話語,讓她臉上的紅暈加深,但內心的喜悅是不可言喻的,她抬頭看著他,眸子裡是幸福的光彩。

  羅炎無法自主的欺近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惜兒歎息出聲,他緊擁著她嬌小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覆上她嬌艷紅潤的唇,生澀地吻她。

  惜兒倒抽口氣,倏地,血液全往臉上衝,她的心跳得好快,呼吸急促,她不自覺地抓緊他,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他已緩緩離開她的唇。

  羅炎凝視著她,氣息沉重,他粗嘎的說:「我嚇到你了。」他撫著她嫣紅光滑的臉頰,仍想吻她,但怕嚇到她。

  惜兒說不出話來,急急搖頭。

  「我們不會一輩子待在這兒。」他箍緊她。「我們會有自己的家。」他克制地親吻她的鼻尖。

  她微笑。「嗯,還有梅姨。」她伸手環上他的頸項,對他甜笑著。

  他露出一抹笑容,雙手縮緊,惜兒偎在他的頸邊,幸福地閉上雙眼,腦海中已浮現他們三人快樂過日子的情景,若真能如此,她今生再無所求。

  倏地,他們全聽到一聲尖叫,所有人全往前奔去。

  羅炎心急如焚,他大吼:「惜兒--」他踹門奔進其中一間房。「滾開--」他咆哮。

  壓著惜兒的四名婦女全被嚇了一跳,反射地往一旁挪動,羅炎衝向前,丟下劍,抱起惜兒,扯開她口中的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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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2: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這場雪在三天後已漸有和緩之勢,而羅炎也在當天一早出山莊,同行的則有顧擎山和唐祥雲。

  惜兒在大門口,目送他離去,但她的心情卻是愉悅的,因為羅炎說他很快就回來了;而除了她之外,送行的人還有詹翠櫻和影澄,因為影澄的傷還未完全復元,所以唐祥雲便代她出外辦事。

  惜兒轉身,正準備回「慶會園」時,聽見身後傳來詹翠櫻的怒罵聲。

  「你這狗奴才,若是讓我跌倒了,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她斥喝扶著她的阿嫻,這積雪方才剷除,地上因而有些滑,使她站不穩。

  「是,小姐。」阿嫻戰戰兢兢的說。

  影澄瞥向詹翠櫻的小腳,這偌天山莊裡,就只有她一人纏小腳,但當今朝野上下,視纏小腳是一種榮耀和地位的象徵,因此趨之若騖,若當年她家沒遭滅殺,她現在一定也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事事有人服侍吧!反觀如今寄人籬下,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我扶你。」惜兒自動上前幫忙。

  「不用你貓哭耗子。」詹翠櫻氣憤地揮開她的手。

  影澄扯出一抹算是幸災樂禍的笑意,從小到大,詹翠櫻就是看惜兒不順眼,而前幾天撞見唐祥雲私下找惜兒,更讓她的敵意加深。

  其實詹翠櫻也下是故意找碴,從小到大,只要她一對惜兒「怎樣」,下場總是「不太好」,當然,對她這位高高在上的小姐,自是一大侮辱,似乎她還得敬惜兒三分;就拿上次比劍一事來說,最後她仍是被莊主訓斥一番。

  驀地,影澄露出一抹苦笑,她想起惜兒剛來山莊不久的某天下午,當時他們一群人全在中庭練劍……




  「劍要打直。」鄧老喝道,他拿竹籐擊向顧擎山的手腕。

  「噢!」顧擎山痛呼出聲。

  「不許叫,這點苦都吃不了,還練什麼劍。」他怒斥。

  影澄咬緊牙關,豆大的汗珠自額上滑落,他們已經維持同一個姿勢半個小時了。

  惜兒則坐在離他們不遠的石頭上,雙手托腮,曬著暖暖的冬陽,她直盯著羅炎,深怕他會突然不見似的。

  羅炎則是面無表情,似乎他仍能以同樣的姿勢再維持半小時,他右腳獨自站立,左腳抬起,左手往前伸,右手則握劍擺在頭頂上方。

  過了片刻,惜兒被一隻突如而來的蝴蝶分了心。

  「蝴蝶──」她叫著起身,每次見到蝴蝶,就會讓她想起娘。

  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向惜兒。

  「看什麼看,專心。」鄧老大喝一聲。

  惜兒咯笑著追著蝴蝶跑。「蝴蝶。」她張開小手,想將它抓住。

  她在原地繞了幾圈後,便追著蝴蝶往另一邊草叢而去,羅炎的目光隨她走。

  「專心。」鄧老的竹子打向他的手臂。

  羅炎皺下眉頭,沒有吭聲。

  惜兒跑了一陣子後,雙手一拍,「啪!」一聲。「抓到了。」她笑得好開心,她要拿去給炎哥哥看。

  「惜兒,過來。」

  惜兒轉頭瞧見詹翠櫻倚在廊柱上,瘦小的阿嫻扶著她,身後還站了四名婦女,她們有的人手中拿紗布針線,有的拿木板。

  「什麼事?」惜兒走向她,雙手小心翼翼的合著,深怕蝴蝶飛走。

  詹翠櫻下巴一揚,命令道:「給我抓起來。」

  她身後的四名婦女立刻抓住惜兒,她們將她抱起來,蝴蝶立刻自惜兒手中飛走。

  「蝴蝶。」她掙扎著。「放開我,炎哥哥──」

  「嘴巴捂起來。」詹翠櫻叫道。

  她們抓著惜兒進入一間房,詹翠櫻揚起下巴。「我這可是為你好,惜兒。」

  四名婦女將惜兒壓在桌上,動手褪去她的鞋襪。

  「小姐……」阿嫻顫聲道,不知她們要對惜兒做什麼?

  「給我閉嘴。」詹翠櫻厲聲道,昨天惜兒害她被爹罵,她一定要讓惜兒吃些苦頭才甘心,爹從沒罵過她,可是昨天爹竟然當著大家的面害她出糗,就只因為她打了惜兒一巴掌,那有什麼錯?從小到大,她愛打誰就打誰,也沒見爹說過半句,為什麼她就不能動惜兒?她偏要。

  「哎喲!」一名婦女叫了一聲,她正要塞住惜兒的嘴,竟被咬了一口。

  「放開我。」惜兒害怕的叫喊,「炎哥哥──」

  這時,羅炎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不自覺地放下手中的劍。

  「幹什麼?」鄧老斥喝,打向他的手。

  羅炎無動於衷,當他瞧見先前的蝴蝶飛過草叢,卻不見惜兒時,他直覺地不安了起來。

  「惜兒。」羅炎往前走。

  鄧老怒道:「回來。」

  「惜兒──」他又喊,驀地,他開始往前跑。「惜兒──」他聽見惜兒的叫聲。

  「搞什麼!」鄧老咒罵,一個箭步向前要將他抓回來,其他人則面面相覷,不知羅炎怎麼突然反常?

  倏地,他們全聽到一聲尖叫,所有人全往前奔去。

  羅炎心急如焚,他大吼:「惜兒──」他踹門奔進其中一間房。「滾開──」他咆哮。

  壓著惜兒的四名婦女全被嚇了一跳,反射地往一旁挪動,羅炎衝向前,丟下劍,抱起惜兒,扯開她口中的布。

  惜兒淚流滿面,整個人不住顫抖,羅炎抱緊她。「怎麼了?」他的胸口一陣抽緊。

  「好痛。」她抓緊他,整個人縮成一團。

  鄧老和其他人這時也進了屋裡,詹翠櫻怒道:「你們竟敢隨便闖進來。」而後她摑了阿嫻一記耳光。「就是你愛在那兒亂叫。」

  阿嫻站在一旁不敢吭聲,她是瞧見惜兒的腳被硬生生折彎,才不由自主地尖叫的。

  其中一名婦女急急向鄧老解釋道:「我們只是在替她纏腳,小姐也是為她好。」

  羅炎一聽立即低頭,惜兒的右腳背不自然的弓起,顯然已經骨折,他立即怒火中燒,瞪視著詹翠櫻,雙手握緊成拳,額上的青筋暴起。

  「你……看……什麼……看……」詹翠櫻囁嚅,被他眸一異的怒火嚇了一大跳。

  鄧老走向前,對羅炎喝道:「還不讓開,你要她的腳廢了是不是?」

  羅炎移至惜兒的左側,撫著她的發,輕聲安慰,惜兒埋在他懷中啜泣,小手抓緊他背後的衣裳。

  鄧老迅速出手,「喀!」一聲,伴隨著惜兒的哭喊,骨頭已恢復原狀,羅炎抱緊惜兒,怒火不斷高漲。

  這時詹鴻達也聞聲而來。「怎麼回事?」

  詹翠櫻有些心虛,但仍大聲道:「我也是為惜兒好,纏腳可不是每個人都能纏的。」

  羅炎抱起惜兒,她圈緊他的頸項,在他的頸肩抽噎,雙腿則環著他的腰,她被嚇壞了。

  羅炎逼近詹翠櫻,眸子冷得能讓湖水結冰,他發過誓,再也不讓惜兒受傷。

  「你……幹嘛!」詹翠櫻倒退一步,倔強道:「我是擔心她長大後……嫁不出去……」

  羅炎咬牙,握緊拳頭,詹鴻達立刻擋在女兒身前。「你要做什麼?」他喝道,他看來一副想殺人的模樣。

  惜兒哽咽道:「不痛,惜兒不痛了。」她摸他的臉。

  他低頭,拭去她的淚,內心一陣掙扎,在這裡他仍是無法保護她,但除了這兒,他們兩人還能去哪?娘也沒有下落……

  「翠兒,快道歉。」詹鴻達說道,他對這個任性的女兒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她為什麼偏愛找惜兒的麻煩?

  「不用了。」羅炎冷聲道,他抱著惜兒往門口走去,影澄和顧擎山他們立刻讓開一條路。

  詹翠櫻頓時覺得顏面無光,她生氣道:「纏腳有什麼不好?」

  羅炎擁緊惜兒不吭聲,惜兒抹去淚水。「不要生氣。」她試著對羅炎微笑。「惜兒很好。」

  羅炎收緊雙手,她的話讓他更苦,為什麼他們總得逆來順受?

  「羅炎,你不要介意,翠兒沒有惡意,由另一方面來看,這對惜兒日後嫁人有幫助。」詹鴻達打圓場。

  羅炎在門口站定,冷然道:「我不在意惜兒有沒有纏腳。」

  話畢,他跨門而出,留下一室的靜寂。




  影澄苦笑一聲,她永遠記得這句話,它揭示了羅炎的心意,從七年前至今都沒變過,他當時就決定娶惜兒為妻了。

  她仰天喟歎一聲,或許,她就是欣賞他的這份執著,但卻苦了自己。

  「你不舒服嗎?」惜兒關心的問,影澄看來有些蒼白。

  她瞥向惜兒,無法壓抑自己對她的厭惡,她明白自己是遷怒,一看見她,心中就有份芥蒂。

  「我沒事。」她冷淡的說。

  「你別假好心,行不行?看了就令人討厭。」詹翠櫻不屑道。

  「我沒有。」惜兒搖頭,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詹翠櫻走到她面前,鄙夷道:「每次就只會裝無辜樣,我可警告你,你別打什麼歪主意,若下次讓我再見到你和祥雲一起,就別怪我不客氣。」她伸手推她。

  惜兒後退一步。「我……」

  「聽見沒?」詹翠櫻用力推她一把。

  惜兒一個踉蹌,而影澄伸出去的手在中途停了下來,於是惜兒滑倒在地上,她悶哼一聲,覺得掌中有些刺痛。

  阿嫻驚呼一聲。「惜兒小姐……」

  「你叫她什麼?」詹翠櫻怒視著她,「你這吃裡扒外的東西。」她狠狠地捏她的臉頰。

  阿嫻嗚咽著不敢出聲。惜兒急忙站起,「不要這樣。」

  詹翠櫻對阿嫻罵道:「你就愛幫她是不是?到底誰才是小姐?」

  「你……」阿嫻落淚。

  惜兒上前。「阿嫻沒有──」

  「走開。」詹翠櫻怒道。「我管我的下人,沒你的事。」她捏著阿嫻離開。

  惜兒不知如何是好,她邁步想追上去。

  「你最好別過去。」影澄冷淡地開口。「你這樣她只會更生氣,受苦的還是下人。」

  「可是……」

  「你如果想害她,那就過去。」影澄頓了一下又道:「有時你最好量力而為,不要每件事都想插手,別人也不見得領你的情,反而更讓人討厭。」她說完,便往前走去。

  惜兒愣在原地,對於影澄的話不知該如何反應。她低頭看著掌心,鮮血自指縫中流出,樹枝和石頭劃傷了她的手,但她卻不覺得疼。

  影澄的話讓她的心一陣刺痛,她從來沒有要惹人討厭的意思,她只是想盡能力幫助人,可是她似乎都做錯了,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她麻木的往前走,有些茫然,怔怔地想著影澄的話,覺得無所適從。




  「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一名身穿紅袍,頭帶暗紅帽帶,年約五十的男子說道,他的髮鬢已有些泛白,身材瘦削,聲音有些尖細。

  「公公,您又不是不知道這批人神出鬼沒,連個鬼影子都沒有,這無疑是海底撈針。」說話者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穿藏青寬袍,站立在公公身前。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這批狂賊已殺了魏公公的五名親信,再這樣下去,是不是連我的性命也難保。」黃公公質問。

  「怎麼會?公公武功蓋世──」

  「我不想聽這些廢話。」黃公公冷哼一聲。

  這幾年,也不知從哪兒竄出一批黑衣人,個個武功高強,動作迅速敏捷,專殺魏公公手下的親信,已引起魏公公的震怒,誓言一定要抓住這批人,所以,派他出馬親自調查這件事。

  「小的一定盡力徹查。」劉知縣惶恐的說,他拭去額上的汗,心中不斷詛咒那群黑衣人,不知是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竟敢和公公以及「東廠」作對,卻讓他查了兩年都無所進展,現在可好,魏公公已然動怒,再查不出個眉目,他的腦袋恐怕不保。

  「還煩請公公在魏公公面前替小的美言幾句,再給小的一點時間。」劉知縣必恭必敬道。

  「這可就要看你的表現了,若你再查不出個蛛絲馬跡,連我都保不了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劉知縣頻頻點頭。「公公旅途奔波必定累了吧!小的已請僕人準備上好酒席──」

  「不用如此大費周章,等會兒我還得趕回京城,這次是私自前來,不便弄的人盡皆知。」黃公公回絕,要不是看在劉知縣和他是同鄉,兩人一起長大的,他也不會特地跑這一趟。其實他來此最重要的目的是──

  「什麼人?」他尖聲道。「還不現身。」

  就在劉知縣不明所以的左右張望之際,蒙面黑衣人自屋上躍下,一道冰冷寒氣直逼黃公公,而在劉知縣張口欲喊之際,其中一名黑衣人擊向他的後頸,他咕噥一聲,昏倒在地。

  黃公公往旁一側避開劍鋒,右手想扣住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立即一個後掠躲開。

  「我等你們很久了。」黃公公冷笑地注視著眼前三名黑衣人,其實他這次隻身來此的最大目的,就是想引敵人現身,他知道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

  三名蒙面客先是一怔,但立即連成一氣攻向他。

  「我倒要見識見識你們的功夫。」黃公公細聲道,其實暗中已埋伏許多的錦衣衛,但他不打算動用到部屬,那只不過是多些犧牲者罷了。

  他縱身一掠,殺人三人之中,只見刀光劍影,殺氣重重。

  「好狠毒的劍法。」黃公公冷聲道,瞬間,他腦中閃過一絲念頭,他只認識一人使得如此毒辣劍法……

  其中一名黑衣人見他分心,立刻刺向他的心口,他側身扣住劍身,迅速出掌,黑衣人反射與之對掌,「砰!」一聲,黑衣人往後飛去,撞上樑柱,黃公公則退了數尺。

  另一名黑衣人趁勢揚劍旋身刺向他,黃公公側身一避,雖躲過了要害,但卻被劃傷手臂,他怒吼一聲,右手劈上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小心。」第三名黑衣人飛身踢開同伴,一個側旋,利劍前伸,眼看就要對上黃公公的手掌。

  黃公公立刻變換招式,合掌擒住劍身,黑衣人大喝一聲,一道劍氣飛奔而去,黃公公大吃一驚,要退開已來不及,只見劍氣直射黃公公的胸口。

  黃公公哀嚎一聲,往後跌去,立刻吐了一攤血,黑衣人緊跟著就要解決他的性命。

  突然,書房外傳來一女子聲音。

  「老爺,茶泡好了。」

  房門被推了開來,一中年婦女端著茶水進來,見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尖叫,頓時茶盤碎了一地。

  就當黑衣人的劍已刺向黃公公喉嚨之際,卻瞧見進來的婦女,不由得大吃一驚,手中的劍遲疑了一秒。

  而這一秒已足夠讓黃公公反擊,他雙掌平飛打向黑衣人──

  「小心──」身後的同伴立刻撲向前,但為時已晚──

  只聽「砰!」一聲,黑衣人被打得退了幾尺,他感覺胸口一陣刺痛,但根本來不及細細探究,因為房外立即奔進數十名錦衣衛。

  「抓住他們。」黃公公勉強支撐著身體,他雖避過心臟要害,但胸口中了一劍,若不及早醫治,恐也會命喪黃泉。

  中掌的黑衣人冷聲道:「退。」

  身後兩名同伴立即飛身上屋頂,他解決了幾名錦衣衛後,才趁機一掠而上,而後消失在黑夜之中,就像鬼魅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惜兒坐在桌前縫衣裳,卻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瞧,雪又開始下了。

  「噢!」她反射的將手指含入口中,又刺到了。

  她歎口氣,放下衣裳,影澄和詹翠櫻的話已困擾了她一整天,她好想找炎哥哥談談,但太陽都快下山了,他卻還沒回來。

  她深吸口氣,走出房外,她決定去看看阿嫻是否無恙,雖然影澄叫她別多管閒事,但她實在無法這樣漠視不管,她不能如此置身事外。

  當她漫步繞過曲廊往詹翠櫻住的「澹寧居」去時,中途經過梅園,瞧見梅亭裡聚集了一些人正在飲酒作樂,她定眼一瞧,有些是莊上的人,但有些不是,她還聽見了詹翠櫻的笑聲,她考慮著要不要過去。

  雖然山莊平時很少有客人來訪,但每當年關之際,就會有客人先來向莊主拜個早年,而她不喜歡見陌生人,所以總是能避便避,她躊躇一下,決定還是先迴避。

  「惜兒,怎麼也來了?」詹鴻達由廊道一頭走來。

  「沒有,我隨便逛逛。」她搪塞道。「我就要回房了。」

  詹鴻達瞭然的微笑。「羅炎不在,你便悶的慌了。」

  她紼紅雙頰,搖搖頭。「不是的。」

  「別不好意思。」詹鴻達微笑,「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你們都大了,最近我還在想是不是該找個良辰吉日,把你跟羅炎的婚事辦一辦。」

  惜兒滿臉通紅,不知該說什麼。

  詹鴻達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他心有所感的說:「雖然你們不是我的親生兒女,但我一直把你們視為己出。」

  在所有他養育的孩子當中,他不諱言羅炎和惜兒是他最疼愛的,只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不能表現得太明顯,否則對他們也不好。

  「我明白。」惜兒瞭然於心。「您一直想讓炎哥哥開朗些,但卻從來不過問我們以前的生活,您擔心傷了炎哥哥的自尊,而不接受您的幫助。」

  詹鴻達詫異地看著惜兒,隨即歎口氣。「若翠兒有你一半懂事又善解人意就好了。」他一直認為惜兒的心思最細密,而且總是多一份關懷別人的心,他想這也是為何羅炎會對她疼惜呵護,因為她懂他的心。

  「要不要到亭子坐坐?」他慈愛地摸一下她的頭。

  「不了,我不習慣──」

  「我知道。」詹鴻達微笑,「快回去加件衣裳,小心受涼。」

  「嗯。」惜兒就要告退。

  「爹──」

  詹翠櫻由阿嫻攙扶著從小徑走來,臉上的表情是不悅的,因為她看見惜兒。

  她的身後跟了三名男子,上了曲廊後,他們和詹鴻達拱手作禮。

  「等等,惜兒。」詹翠櫻冷聲道。

  惜兒停下步伐,轉身,不解地望著她。

  而詹翠櫻身旁一名穿著棕色圓領長袍的男子在聽見惜兒的名字時,不禁皺一下眉頭,他對這名字似乎有點熟悉;而在看見惜兒時,他的眉鎖的更深,總覺得有股熟識感,可偏又想不起來。

  「你來這兒幹嘛?」詹翠櫻質問,她心想惜兒是不是對今早她推她一事耿耿於懷,因而來向父親告狀。

  「翠兒,別無理取鬧。」詹鴻達沉聲道,示意還有客人在場。

  詹翠櫻「哼」一聲,偏過頭去,惜兒趁此,無聲問阿嫻是否安好,阿嫻微點個頭,惜兒這才安心。

  「不知在下是否見過惜兒小姐?」棕衣男子難抵好奇心,決定直接詢問。

  所有人全被他的問話嚇一跳,惜兒睜大眼搖頭,便避了開去。

  詹翠櫻怒道:「她不是什麼小姐,她只是──」

  「翠兒。」詹鴻達厲聲道,阻止她再說下去,從小便告誡她不可口沒遮攔,她就是聽不進去。

  詹翠櫻氣得一扭頭,轉身離去,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了。爹為什麼老為了惜兒和羅炎的事對她吼叫?

  「是在下太莽撞,莊主可千萬別怪罪翠櫻小姐。」棕衣男子說。

  「是小女太任性了。」詹鴻達致歉。「你們怎麼不在梅亭賞花?」

  「因為有事,所以來向莊主辭行。」棕衣男子道。

  「那我就不留各位了。」詹鴻達一面和他們寒暄幾句,一面送他們至大廳,而後示意僕人送客。

  就在客人走後不久,詹鴻達正預備回梅園之際,聽見僕人在大門嚷嚷,他立刻走出正堂看看怎麼回事?

  「莊主。」顧擎山喊道,他撐著唐祥雲走來,羅炎站在另一側,他的臉色蒼白的可怕,冷汗不斷自他額際滑落,眸中有一抹狂野。

  「老天!」詹鴻達奔上前,隨即吼道:「叫鄧老。」

  僕人立即領命往後山跑,詹鴻達想上前扶著羅炎。

  「不要碰我。」羅炎沉聲道。

  詹鴻達立即愣住,發覺羅炎眸中有不尋常的瘋狂神情,他轉向唐祥雲,瞧見他和羅炎一樣,而且他的左掌整個泛黑。

  「他們中毒了。」顧擎山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羅炎不讓任何人碰他。」

  「快進大廳。」詹鴻達只能在一旁乾著急,什麼忙也幫不上。

  羅炎強撐著人大廳。「別讓……惜兒知道。」他困難的說,試著保持清醒,他坐在椅上,雙手以劍撐著。

  「我曉得。」詹鴻達示意僕人關上大廳的門,而後遣退下人,原本他是想讓羅炎和唐祥雲進廂房,但恐怕他們是沒氣力了。

  顧擎山將唐祥雲安置在椅上,轉身向詹鴻達解釋:「那賊人好陰險,在手中藏了毒針,若不是羅炎,我恐怕也中針。」他下意識地摸摸肩膀,真是好險。

  「現在先別說這些。」詹鴻達著急地踱步,沒注意到他們兩人的眼神愈來愈狂野。

  須臾,鄧老由側門走進來,詹鴻達立刻迎向前。「他們中毒了。」

  「我看看。」鄧老冷靜的說,但當他瞥見唐祥雲的手掌時,立即大驚失色。「老天,別運氣。」他叫道,他快速出手點住唐祥雲的穴道。

  唐祥雲揚劍格開鄧老,詹鴻達嚇了一跳。「怎麼回事?祥雲,你冷靜點。」

  鄧老後退一步,瞄了羅炎一眼,手心不自覺的冒出冷汗。「再不快點,他們兩人會發瘋致死。」而在他們死前可能會殺光山莊裡的人,他咆哮:「快找惜兒。」

  詹鴻達猶疑:「可是──」

  「快──」鄧老大聲道,只有惜兒能讓羅炎鎮定。

  「好。」詹鴻達立即奪門而出。

  「不──」羅炎眸中的狂野更熾,他起身。

  鄧老對顧擎山道:「別動手,聽見沒,你不是他們兩個的對手。」

  「是。」顧擎山緊張的退向角落。

  鄧老冷靜道:「坐下,羅炎,試著保持清醒,想想惜兒。」

  羅炎猶疑地停住步伐。「惜兒──」他咬牙,一手按住頭,他覺得頭愈來愈疼。

  而唐祥雲怒吼一聲,攻向鄧老,鄧老揚手扣住唐祥雲的劍身,嘀咕道:「可別兩個一起來。」他這把老骨頭可吃不消。

  唐祥雲像瘋了似的與鄧老搏命,兩人斯殺半晌,鄧老才見得一絲破綻,立即大喝一聲打向唐祥雲的胸口,唐祥雲撞向桌椅,鄧老飛身向前點了他的昏穴,這才鬆口氣,總算解決了一個。

  「小心──」顧擎山叫道。

  鄧老感覺背後一股殺氣,立即飛身避開,「該死!」他按住腰,被劃了一道,他咒罵:「老子教你功夫可不是叫你來殺我。」

  羅炎揚起利劍,一股濃厚殺氣籠罩全身,鄧老退後一步,掌心冒汗。

  「劍給我。」鄧老冷聲道。

  顧擎山將劍丟向他,羅炎一個側旋,直入鄧老的心口,鄧老立刻撲身在地,隨後飛起接劍,往後擋住羅炎的第二招。

  兩人一來一往攻了數十回合,羅炎的劍再次劃過鄧老的手臂,他縱身一掠,由上向下撲,劍身筆直朝鄧老頭頂刺去。

  鄧老被迫接劍,兩人劍鋒立即相交──

  「炎哥哥──」惜兒出現在門側,她大喊:「不要!」

  羅炎震住。「惜……兒……」

  鄧老迅速出乎,左手劈向他的頸項,羅炎摔至地面。

  惜兒衝向前,鄧老在一旁喘氣,抹去額上的冷汗,真是千鈞一髮。

  「炎哥哥。」惜兒跪在羅炎身前,扶起他。「你怎麼了?」她著急地喊,莊主只說他快瘋了,也沒解釋,沒想到她一來便瞧見他和鄧老在斯殺。

  「還不來幫忙。」鄧老對顧擎山叫道。

  顧擎山立即上前將唐祥雲扶到椅上坐好,鄧老撐起昏迷的羅炎坐在唐祥雲身邊,回頭對詹鴻達道:「去叫其他人出來幫忙,還有,提熱水過來。」

  詹鴻達立刻跑出大廳,叫僕人把大夥兒全叫來。

  「炎哥哥。」惜兒不停地喊。

  「別把他叫醒,他中毒了。」鄧老打開藥箱。

  「中毒?」惜兒頓時臉色全失。

  「他傷到哪兒?」鄧老問顧擎山。

  「胸口。」

  鄧老立即扯開羅炎的衣裳,只見他的胸膛烏黑一片。「他還真能忍。」他至今沒瘋還真是奇跡。

  惜兒淚水盈眶,顫抖地撫過他的胸口。「為什麼會這樣?」

  鄧老瞧一眼他和唐祥雲的傷,看樣子他們都把毒針逼出來了,比較糟糕的是羅炎中了兩支毒針。

  「如果他們沒運氣逼毒,或許還可以撐久一點,這種毒只要一運氣,擴散得更快。」他從藥箱拿了兩柄利刃,一把遞給惜兒。

  「待會兒跟著我做,再慢就救不了了。」

  惜兒拭去淚水,勇敢地點頭,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要救炎哥哥。

  「等人到齊就動手。」他對顧擎山道:「壓著祥雲。」

  「是。」顧擎山按住唐祥雲的肩。

  這時其他人也接到通知而趕來大廳,連詹翠櫻也過來瞧瞧。

  「怎麼回事?」詹翠櫻叫。「祥雲──」

  「別在那兒嚷嚷,快過來壓住他們兩人。」鄧老喝道。

  「是。」其他人紛紛跑來將兩人按住,一看他們的傷勢便曉得中毒了,也毋需再問。

  鄧老抓起唐祥雲的手劃了一道口子在手背上,烏血立即流出,惜兒跟著做,順著針口劃開。

  「多劃幾道。」鄧老說。「他中毒太深。」

  惜兒點頭,順著肌肉紋理劃開,她拿著濕布吸黑血,羅炎睜眼,開始掙扎,這時唐祥雲也開始焦躁不安。

  「按緊,按緊。」鄧老吼道。

  「老天,好大的力氣。」一旁的人死命壓住兩人。

  惜兒抬頭看著羅炎。「炎哥哥。」

  羅炎狂亂地注視她,想掙脫。

  「是我,惜兒。」她克制著不讓淚水落下。

  羅炎不斷冒冷汗,握緊雙拳,他頭痛欲裂,惜兒吸吸鼻子,拿過金針要封他的穴道,想減輕他的痛苦。

  「別用金針──」

  鄧老的話才說完,惜兒手中的金針已下,卻被羅炎的氣震開,金針飛出,她的手指皮開肉綻,鮮血湧出,她悶哼一聲,痛得落淚。

  「沒事吧!」鄧老急道。

  惜兒搖頭,淚水淌下,羅炎看著她。「惜兒……」他啞聲,眼神仍然狂野。

  她吸吸鼻子。「別丟下惜兒一個人。」她拭淚,再次割開他的胸膛,自藥箱拿出藥丸塞入羅炎的口中,嘗到她指尖的血腥味,似乎讓他清醒了一點。

  她將清潔的紗布放入熱水中,而後壓在他的傷口上,使髒血能更快排出,羅炎咬牙,試著不掙扎。

  過了片刻,羅炎的傷口才流出鮮血,惜兒立刻灑上消炎藥和金創藥,替他包紮,又讓他吃了顆解毒丸,這時唐祥雲已處理完畢,人也陷入昏迷。

  「祥雲要不要緊?」詹翠櫻眼眶含淚,手絹輕拭他臉上的汗水。

  「熬過高燒就沒事了。」鄧老擦去額上的汗,人老了,體力實在大不如前。

  「高燒?」詹翠櫻尖聲叫道。

  「守著他就行了。」鄧老關上藥箱,就要走人。

  「等一下。」惜兒跑向前。「你的傷。」她幫他在手臂上系紗帶。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鄧老粗聲道。

  「我知道。」她對他微笑。「謝謝你。」

  「你這孩子……」她就是這樣惹人疼,他拍拍她的肩,便走了出去。

  惜兒抹乾淚水,走回羅炎身前,羅炎虛弱地凝視她。

  「你的手。」他握住她仍在流血的指尖。

  「沒事,只要你活著,惜兒就好。」她又想哭了。

  詹鴻達示意一旁的人扶唐祥雲和羅炎回房,他們兩個需要休息。

  詹翠櫻跟著唐祥雲出去,心裡可是緊張的很,怕他一命歸西。

  顧擎山則動動筋骨,方才壓著唐祥雲,使了太多氣力;內心慶幸著自己未中毒,否則恐怕就會像他們兩人一樣,差點進了鬼門關。

  只是在他心中存著一個疑惑,他明明記得羅炎已勝券在握,為何在緊要關頭猶疑了一秒,致使被打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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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惜兒擰乾濕布,擦拭羅炎的臉和胸瞠,他已經昏迷三天了,仍不見起色,讓她好心急。

  這使她想起她來山莊時,發的那場高燒,當時是炎哥哥日夜守著她,如今卻變成她在照顧他,她歎口氣,吸吸鼻子,淚水無法遏抑的奪眶而出,滴落在他胸前。

  「你要快點好起來。」她揉揉眼睛,試著振作,卻無法克制地趴在他胸前啜泣。

  「不要丟下惜兒,你答應過的,我們打了勾勾,打了勾勾……」

  她在他頸邊哭泣,她討厭這種孤單的感覺,他們一個個都離她而去,她再也無法承受,如果失去他,她會崩潰。她不懂他為什麼會中毒?沒有人肯告訴她,他們都瞞著她。

  「惜兒。」

  影澄的聲音讓惜兒抬起頭,她拭去淚水,替羅炎蓋好被子才去開門。

  「影澄姊姊。」惜兒請她入內,這三天,影澄經常來探望炎哥哥。

  「羅炎好點了嗎?」她走到床畔,注視他,散亂的發披散在他臉旁,更顯出他的狂野不羈,似乎每多看他一次,她便陷得更深,無法自拔。

  她自動地擰乾濕布,替羅炎擦汗,惜兒站在一旁,已見怪不怪,從這兩天影澄的行徑,她已約略知道影澄的心思,但她不知該如何處理這種事,她擔心影澄會愈陷愈深。

  「炎哥哥還是在發燒。」惜兒回答。

  「你要不要去歇會兒?這兒我來就行了。」

  惜兒搖頭。「我睡不著,而且我怕炎哥哥醒來找不到我,他會著急的。」

  影澄停下手中的動作,對於她的話有些不是滋味。「如果他要找你,我會去叫你。」

  惜兒仍是搖頭,她根本放心不下羅炎,叫她如何離開呢?

  羅炎擺動頭部,囈語幾聲,惜兒立刻倒了杯水,走回床邊。

  「我來。」影澄接過水杯。

  惜兒連忙扶起羅炎,在他背後撐著他,影澄將水靠近羅炎的嘴邊,倒入他嘴中,但他沒有吞嚥下去。

  「不是的,要先叫他一下。」惜兒拭去自羅炎口中流出的水。「炎哥哥,喝水。」她拍拍他的臉,叫了幾聲,羅炎才有反應。

  他努力睜眼,影澄趕緊將茶水灌入他口中,羅炎眨眼,試著對準焦距,而後奇怪地望著眼前的人。「惜兒?」

  「我在這兒。」惜兒握著他的手。

  羅炎轉頭看著身後的惜兒,這才閉上雙眼,再度沉沉睡去。

  影澄起身,蹙著眉宇,將茶杯放回桌上。惜兒讓羅炎躺好,擦拭他不斷冒出的汗水。

  「我回去了。」影澄說道,這裡根本不需要她,每來一次就難堪一次,即使與他面對面,他仍不叫她的名字。

  「再坐一會兒。」惜兒挽留她。

  「不用了。」

  惜兒起身。「你能不能告訴我炎哥哥到底去做什麼?為什麼會中毒?」她絞緊雙手,她已問了很多次了。

  影澄瞄了她一眼,冷淡道:「我看你還是自己問他,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他是因你而受傷的。」

  惜兒怔住。「什麼?」她追問。

  影澄冷淡一笑,沒有答話。

  「為什麼是因為我?」她無法理解。

  「你問他吧!」影澄轉身就要離去。

  「麻煩你告訴我。」惜兒快步走到她面前。

  「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影澄覺得自己卑劣,但她無法控制內心對惜兒的厭惡,如果她比惜兒早認識羅炎,那現在羅炎口中喊的就是她的名字,她覺得她只是輸在時間的順序上。

  惜兒不知該如何反應,現在她明瞭影澄對她的敵意,但她卻不知如何改善?

  影澄傲然地走出房,惜兒歎口氣,坐回床沿,上身伏在羅炎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聲。

  「你要快點好起來。」她難過地閉上雙眼,緊緊抱著他的頸項,這樣,她才覺得他不會遠離她,而她需要如此的保證。




  過了兩天,羅炎才真正的清醒過來,他蹙著眉頭睜開眼,覺得全身虛弱,他試著撐起自己,不太清楚為何會躺在床上?

  而後,他發現惜兒倚著床柱入睡,他半撐起自己,卻花去他剩下無幾的氣力。

  「惜兒。」他輕觸她的臉,她瘦了許多,眼眶下有些許的暗黑,她看來累壞了。

  惜兒眨眼,當她瞧見羅炎時,不由得睜大雙眼。「炎哥哥──」淚水盈滿她的眼眶,她哭泣出聲,抱緊他。「你……醒了……」她揉著雙眼想證明這不是夢境。

  「怎麼哭了?」他撫著她的背。

  惜兒痛哭出聲,無法停止,淚水沾濕了他的頸肩,她抽搐著身體。「我好想你。」她哭泣,「我以為……你要丟下我……一個人……」

  「不會的。」他撫著她的發,環緊她。「別哭。」他抱著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照顧我幾天了?」

  「五天。」她抽噎道。

  他歎口氣,這幾天她一定很擔心,他心疼地親吻她的額頭。「我在這兒,別哭。」他輕聲地安慰她。

  惜兒飲泣著,這幾天她都在擔心害怕,怕他再也不張開雙眼和她說話、陪伴著她、溫柔地撫她的發,她都快崩潰了。

  「惜兒,惜兒。」他柔聲低喃,輕輕地吻去她臉上的淚珠。

  她哽咽著想控制自己,讓她的心接受他無恙的事實,她撫著他瘦削的臉。「你餓不餓?」她打個嗝。

  他搖頭,他只想靜靜地抱著她。惜兒枕在他肩上,閉上雙眼。

  「你再也不要這樣嚇惜兒了。」她吸吸鼻。

  「不會了。」他撫著她的背,低頭輕吻她的額際、眼角,想讓她安心。

  惜兒賴在他懷中,瘦削的肩膀仍不時顫抖著,羅炎輕拍她的背,心中滿是對她的憐惜。

  片刻後,她才止住淚水。「你覺得好點了嗎?」她仰頭撫著他冒出的鬍髭。

  「我很好,我記得我中毒……你幫我療的傷?」他的腦中是些零散的片段。

  她點頭。「你差點發瘋,還拿劍要殺鄧老。」

  他大吃一驚,完全沒有印象。「我有傷了他嗎?」他憂心的問。

  「皮肉之傷。」她歎口氣。「等你恢復體力,我們一起去向他道謝。」

  他頷首。「我有沒有傷……」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拉起她的手,只見她的手指傷痕纍纍。「我傷了你。」他皺眉。

  她搖頭。「沒有,不是你的錯。」

  羅炎撫著她的小手。「對不起,傷了你。」他緊鎖眉頭,他從沒想過她會因他而受傷,從小到大,他總是盡力想保護她,她是他最珍惜呵護的人,可是他卻傷了她。

  「你別想那麼多,這些傷不礙事。」她撫平他深鎖的眉心。「我寧願代你受傷,分擔你的痛苦。」

  他喟歎出聲,輕吻她受傷的柔荑,惜兒暈紅了臉。「現在你醒了,一切就都好了。」她蜷伏在他胸前,甜甜地微笑。

  他低頭瞧見胸前的紗布,驀地露出一抹淺笑,紗布上依舊是死結。

  這讓他想起當初他背部受傷時,她幫他上藥,在他胸膛捆了好幾圈紗帶,而且全打上死結,差點讓他在睡夢中窒息。

  他撫著她的發,驀地,想起一件事,腦中浮現母親的臉孔,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表示母親還活著……

  「炎哥哥。」惜兒仰頭,打斷他的思緒。「你快躺好,才會好的快。」她離開他的懷抱,示意他躺下。

  羅炎搖頭,他拉開被單想下床,他必須快點恢復體力,才能去求證母親是否尚在人間。

  惜兒壓住他的肩,不讓他起來。「你要什麼?我去拿,你才剛醒來不能太勞累。」

  他扶著床柱,站起身來。「我好多了。」

  惜兒撐在他腋下,深怕他倒下去。「炎哥哥,你得躺著──」

  「沒關係。」他搭著她的肩,覺得雙腿無力,身體虛軟,他深吸口氣,一步步走到桌旁坐下,他喘口氣,惜兒倒杯水給他,小臉上是憂心忡忡的。

  羅炎輕撫她柔嫩的手,示意她放心,他知道她擔心他的身體。「下來走走會好的快些。」

  「可是──」

  「我肚子餓了。」他輕聲說。

  惜兒綻出一抹笑容。「你等我。」她快步走到門口,隨即又想到一件事,急急走回來,拿起衣裳替他穿上,天氣很冷,他赤裸著胸膛,會著涼的。

  羅炎沒有說話,只是任她擺佈,他明白她想照顧他,他拂去垂在她臉龐的髮絲,凝視她專注的神情。

  「好了。」惜兒高興的微笑。「你坐在這兒別亂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羅炎頷首後,她才放心地走出房,往庖廚而去,他支手托著額際,覺得仍有些暈眩,濃眉蹙起,不習慣處於軟弱的狀態。

  他決定明日身體狀態若好些,他便前往劉知府邸,若證明屬實,那麼,也是他和惜兒該離開「隱月山莊」的時候了。

  他並不想將母親接至山莊,畢竟這兒不是他們歸屬的地方,當初若不是他和惜兒尚小,加上他無能力保護惜兒,更不知何去何從,他也不會留在這兒。其實,若不是莊主一再慰留,他會在惜兒被詹翠櫻弄傷腳背時毅然離去。想到那時惜兒痛苦的模樣,他的眉宇鎖得更深。

  一陣窸窣聲引起他的注意。「什麼人?」

  「是我。」影澄急急走進來,當她瞧見羅炎清醒地坐在桌旁時,不由得鬆了口氣,嘴角露出笑意。

  羅炎訝異地看著她,影澄解釋道:「方纔我聽見廊道有人走動,便開門瞧瞧,看到惜兒往廚房過去,所以向她問一下你的狀況。」

  其實她這幾天都睡不好,所以才會在如此深夜還聽到有人走動的聲音。知道他清醒的消息,讓她無法不過來看看。

  羅炎則不知該說些什麼,在深夜裡,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他覺得不妥。

  影澄見他沒有說話,倍覺尷尬。「你身體好些了嗎n?怎麼不在床上躺著?」

  「好多了。」他回答。

  影澄走到他身邊。「需要我扶你回床嗎?」她關心的說。

  「不用。」

  影澄輕咬下唇。「那我回去了。」她澀聲道。

  羅炎微點個頭,她不自覺地絞緊裙子,邁步離去,走了幾步後,她深吸口氣,回頭道:「對了,這些天惜兒常問你中毒一事,我想先告訴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當她瞥見羅炎皺起眉頭時,她又道:「惜兒這幾天不眠不休地照顧你,身體不堪負荷,昨天還差點暈倒,現在你醒了,我想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暈倒。」他的臉色顯得凝重。

  「幸好擎山抱住她,也多虧了他。這五天,他常來陪伴惜兒,他說你算救了他一命,他有責任照顧惜兒。」

  羅炎因她的話,眉心糾結在一起。

  影澄不由自主地撥一下頭髮。「擎山還說若你再不醒來,他可要架著惜兒休息了。」她乾笑一聲。「不過,他只是說笑的,要惜兒離開自小照顧她的『大哥』是不可能的,她對你可有份責任。」

  羅炎仍是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眼。他從沒想到影澄會在他面前說這些有挑撥意味的話,對影澄他向來以禮待之,客氣疏遠,因為對他而言,除了惜兒外,所有女子在他眼中都沒有區別,但這並不表示他不明白影澄對他特別的態度,正因為如此,他更是客氣對她,不希望她有所遐想、誤會,但沒想到她會在他面前說這些。

  影澄見他不語,有些尷尬道:「我好像話太多了,那我回房了,你也早點休息。」話畢,她便離去。

  羅炎喝口茶揉揉眉心,片刻後,惜兒端著托盤進屋,一臉笑意。

  「吃些粥。」她放下托盤,在羅炎面前坐下,見他皺著眉,憂心道:「怎麼了?不舒服嗎?」她覆上他的手背。

  羅炎握著她的手搖頭。「沒事。」他凝視著她,而後歎口氣,傾身親吻她的額頭。「吃飯吧!」他又吻她一下,才放手。

  惜兒端粥給他,自己也拿了一碗,夾些清淡的小菜到他碗中,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左右張望。

  「影澄姊姊沒來嗎?方纔我遇到她,她說要過來看看。」

  「她走了。」

  「噢!」她喝口粥,「影澄姊姊擔心你的傷,她每天都會來看你。」

  羅炎只是點個頭。「這幾天你一定累壞了。」他看著她瘦削的臉龐。

  她搖頭。「不累,我是害怕。」她小聲道:「怕你不醒來。」她粉頸低垂,聲音有些哭意。

  他撫著她的頭頂。「不會的。」他永遠都不會棄她不顧的。

  惜兒深吸口氣。「嗯。」對他燦爛一笑。「你多吃些。」她又夾了些菜給他。

  「祥雲的傷?」

  「他昨天醒了,你放心。」她微笑。「顧哥哥昨天跑來告訴我的,阿嫻這四天也累壞了,都是她不眠不休地在照顧唐哥哥。」

  原本詹翠櫻想親自照顧唐祥雲,但她實在沒那個耐心,也不懂得如何照顧病人,因此,重擔全落在阿嫻一個人身上。

  「擎山常來?」

  「嗯,他很熱心,常和影澄姊姊一道兒來。」昨天她體力不支,差點暈倒,若不是他扶住她,恐怕她就癱在地上了。為了避免炎哥哥憂心她的身體,因此她省略了這一段。

  羅炎頷首,靜靜地吃粥。膳後,惜兒攙著他走回床畔,雖然他的體力已恢復不少,但她堅持幫忙。

  「你好好休息,我一會兒就回來。」她得把餐具放回庖廚。

  「不用了,你也回房妤好歇著,你累壞了。」

  「不會,我要陪你。」她堅持的說。

  「惜兒──」

  「我要陪你。」她的眼眶泛紅。「我要陪你,我要知道你在身邊。」

  他歎口氣,拉她坐在他腿上,惜兒環抱著他,臉蛋偎在他的肩窩。「我知道我太任性,可是,我還是害怕你會不見,你別趕惜兒回房好不好?」她楚楚可憐地瞅著他,淚水在眼眶打轉。

  「別哭。」他柔聲道,俯身輕吻她的眼角,無法自己地吻著她粉嫩的臉。

  他粗糙的手撫著她細緻的臉龐,深邃的眸子凝睇著她,垂落在他額際的髮絲,使他看起來更粗獷,惜兒粉臉通紅地拂去他垂下的發,害羞地低垂著眼,他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讓她心跳加速。

  「炎哥哥……」

  羅炎覆上她柔軟的紅唇,吞沒她的話語,他發現惜兒愈來愈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兩人青澀地探索著,惜兒覺得渾身輕飄飄的,她閉上眼,心跳得愈來愈快,她喜歡這份親匿,她不自覺地圈上他的頸項,貼緊著他。

  羅炎汲取屬於他的甜蜜,雙手箍緊她,氣息變得粗重,她又香又軟,讓他想就此沉淪。

  良久,事情快失去控制了,羅炎才喘著氣離開她的唇。惜兒眨眨雙眼,迷濛地看著他,不懂他怎麼停下來了?羅炎快速地啄一下她紅腫的唇,將她壓在胸前,一直注視她會讓他想吻她。

  半晌,他自覺冷靜多了,才道:「想和我一起睡嗎?」

  惜兒展開笑靨。「嗯。」她咯笑地摩挲他的頸項。

  羅炎摟著她一塊兒上床,他記起以前剛到山莊時,惜兒總擔心他會消失不見,因此他們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相伴入眠,後來他們分房睡時,他常半夜爬起來,到她房中看她是否安在,其實在他的內心深處,他也擔心她會突然消失。

  惜兒枕著他的肩,安心地偎著他,突然,她想到一件事還沒問他。

  「炎哥哥,你為什麼會中毒?」她撫著他胸前的紗布。

  「不小心被盜匪傷到。」

  惜兒蹙眉。「你騙我,盜匪不可能傷得了你,你有事瞞著我,對不對?」見羅炎沒有回答,她撐起自己,俯視著他的臉。「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我不喜歡這樣。」

  羅炎拉下她,貼著自己,在心底歎口氣。「惜兒,給我一點時間,我們離開山莊的時候我再告訴你。」

  「那要多久?」

  「快了。」

  「我們還沒找到梅姨,怎麼離開?」他們明明約定好要找到梅姨才走的。

  「我已經探聽到一些消息了。」

  惜兒睜大眼。「真的?」她興奮地看著他。「在哪兒?」

  「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如果確定了,我們就走。」

  她點頭。「那你瞞著我的事……」

  「給我點時間,惜兒。」他抱緊她。

  惜兒輕蹙眉宇,隨後歎口氣。「好。」若他不想告訴她,她現在逼他也沒用。「我不喜歡你有事瞞我。」

  「我知道。」

  「我們一起去接梅姨。」她興奮地說。

  「惜兒。」他抬起她的下巴。「現在還不是很確定,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他不想讓她失望,他們已有多次落空的經驗。「等我確切確定了,我們一起去接她。」

  「嗯。」她點頭,心裡很高興。「我還是想多一份期望,說不定這樣才會成真。」

  他莞爾地摟著她。惜兒卻又擔心道:「可是你瞞著我的事,我──」

  「惜兒。」

  「我討厭這樣。」她低喃。「我討厭這樣。」

  他在心裡重重歎口氣,無法回話。

  惜兒的心情則有些難以調適,她為羅炎瞞她之事生氣,但卻又為梅姨的下落感到高興,現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該難過,還是該快樂?

  於是她將自己的心情告訴羅炎,只見他微笑而寵溺地親她一下,沒有說話。

  惜兒歎口氣,閉上雙眼,偎著他入睡,嘴角帶著甜甜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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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4:0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第二天,羅炎的體力已恢復了泰半,他決定下午去一趟劉知縣府邸,因為整個早上都有人來探望,所以他無法分身。

  令惜兒意外的是,影澄沒有和顧擎山一塊來,倒是阿嫻扶著唐祥雲過來探病,他的精神看來也好多了,只是氣色仍差了點,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顧擎山意外道:「怎麼不是翠櫻陪你過來?」

  唐祥雲坐在他身旁,挑眉道:「為什麼她一定要陪我來?」

  「還裝蒜。」顧擎山取笑道,誰不知道詹翠櫻對他情有獨鍾。

  立在一旁的阿嫻解釋道:「因為今天又有客人來,所以小姐去招待客人。」

  她瘦小的身子也因為這幾天日以繼夜地照顧唐祥雲,而更顯贏弱,大大的眼睛像是要吞掉她整個小臉似的。

  惜兒拉她一塊兒坐下。「坐。」

  「不。」她急忙搖頭。「不合禮。」

  「沒關係。」惜兒說。

  「放心,沒人會告訴翠櫻的。」顧擎山道。

  「坐吧!」唐祥雲也道。「你都快變皮包骨了。」

  若不是她照顧他,恐怕他度不過那段高燒,他對她很感激,也想把她當朋友看待,只是她老惦著主僕之分,差點沒把他氣死。

  叫她一塊兒坐下來吃飯,她抵死不從,就愛站著,連騾子都沒她頑固。

  「不好的。」阿嫻拒絕。

  惜兒拿她沒辦法,只好由著她,不過倒是拿了些點心給她,她看起來比她還瘦,得吃胖些才行。

  「你們兩個這次還真是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顧擎山唏噓道。

  「那倒是。」唐祥雲說,只是這次的經驗也讓他領略到他一直不想面對的事實,羅炎的劍術在他之上,在他中毒之際,他可是清楚地瞧見羅炎對付敵人的模樣,再加上擎山也向他說過鄧老與他們二人對招時截然不同的神情,但他卻仍有些不甘心,他想與羅炎再次較量。

  惜兒為每人倒了杯茶水,很想開口間他們如何受傷一事,但她也曉得沒有人會回答她的,這真是令人沮喪。

  「怎麼不見影澄姊姊?」惜兒問。

  羅炎想起早上的情形,其實一大早她有來過,只是惜兒睡得正熟,沒有聽見敲門聲。

  她端了早膳過來,他沒有收下,於是她便又走了。

  「她在『觀雲亭』,方才來的時候,瞧見她在練劍。」唐祥雲回答。

  惜兒微點個頭,有些納悶,影澄總是最熱心來探望羅炎,結果都快晌午了,她還沒來過,有些奇怪。

  「這茶不錯。」唐祥雲讚美道。

  「這可是鄧老送的,惜兒送了我一大包。」顧擎山說。

  鄧老?唐祥雲挑眉,很訝異,不過這倒讓他想起一件事。「等會兒我要上後山一趟,向鄧老道謝,要一起去嗎?」

  羅炎頷首,惜兒道:「我們也要去。」

  「那好,我也去湊個熱鬧。」顧擎山不甘寂寞的說。

  他們幾人聊了片刻後,惜兒和阿嫻便離開房間,往廚房而去,她們得去端菜過來,大夥兒打算在羅炎房中用膳。

  經過「觀雲亭」的時候,惜兒果真瞧見影澄在練劍,她的劍術看來怒氣沖沖,而
  且毫無章法。

  「我們過去看一下。」惜兒對阿嫻說。

  「觀雲亭」是建在湖水上的一座亭子,遠處群山環抱,亭邊則有些大石頭,還有高大的樹木,只不過如今看來全是白茫茫一片,就連湖水表面都結冰了,再過一段時間,等冰都穩固結實,他們便能在冰上滑橇。

  惜兒走至亭內,開口道:「影澄姊姊,你怎麼了?」她的煩躁全表現在劍法上。

  「走開。」影澄冷冷道。

  「你不舒服嗎?」

  影澄皺起眉頭,沒錯,她是不舒服,她整個人亂糟糟地無法理出頭緒,而這全是因為羅炎冷淡的態度。

  今天一早,她特地煮了早膳,好心端給他,他卻不接受,甚至拒絕讓她進屋,他為什麼這般對她?每次都把她的好意踩在地上,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他甚至不曾拿出對惜兒的一點兒溫柔待她,她到底哪裡不如惜兒?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盡可能地討好他,為他設想,他卻從不領情,要她如何忍下這口氣?

  「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惜兒邀約。

  影澄收劍,香汗淋漓,愈練心愈亂。

  「不必。」她回絕。

  惜兒應了一聲。「那我走了。」影澄現在心情不好,她待會兒再來。

  她和阿嫻轉身就要離去,影澄握緊劍把,一咬牙。「等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啊?」惜兒回頭。

  「你退下。」她對阿嫻道,但阿嫻有些猶豫。

  「你先到廚房,我馬上就來。」惜兒道。

  阿嫻點個頭便離開了。

  「有什麼事嗎?」惜兒問。

  「羅炎告訴你他為什麼會受傷了嗎?」

  「沒有,他說過一陣子再告訴我。」

  「你想知道?」

  惜兒急急的點頭。「你願意告訴我?」

  「你一直認為我們每次出去都是去談生意,對嗎?」她直視惜兒,她也要讓她痛苦。

  「嗯。」她蹙眉。「可是,我不懂你們為什麼要練那麼可怕的劍法?」

  影澄冷笑一聲。「你以為練劍做什麼?」

  「炎哥哥說是為了防路上的盜匪。」

  「不是。」

  「那是為什麼?」

  她淡淡地說:「殺人。」

  「殺人?」惜兒的心震了一下。「殺什麼人?」

  「這你不用知道。」

  「殺人。」惜兒喃喃地重複。「殺人。」

  「他為了你殺人。」影澄欺近她。「當你在那裡捉蝴蝶、哭哭啼啼的時候,我們練劍,不停地練,手都被打腫了,忍著淚不掉下來,而你呢?你呢?你知不知道你在這兒吃的穿的用的,全是他殺人換來的,你知不知道?」

  惜兒震驚地看著她。

  「你以為你們為什麼能留下來?那是有代價的,你是不是天真的以為莊主好心的收留你們?」她冷聲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如果他不殺人,莊主會讓你們留下?不要老是天真的以為這人間有多麼的美好,人性有多麼的善良,你的炎哥哥說穿了也不過是個殺人工具,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聖人,他練劍的目的就是殺人,不斷地殺人,你一定想不到你的炎哥哥如此冷酷吧!」

  惜兒後退一步,淚水無聲滑落。「不……」她搖頭,不是這樣的。

  「事實總是殘酷的。」影澄將劍收回劍鞘。「這幾年你在吃穿時,不知有沒有感到一絲不安,殺人換來的東西可是彌足珍貴的。」

  影澄走過惜兒身旁。「你一定想不到在你心中溫柔的炎哥哥也會殺人吧!他可是為了你變成『殺手』的。」她傲然地邁步離去。

  惜兒怔怔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淚水恣意地淌下她的臉頰,她的心一陣揪緊。

  炎哥哥是為她殺人的……是為她殺人的……

  她所用的一切,全是他殺人換來的……

  她搖頭。「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她哭泣。「不是這樣的……」

  他是那麼溫柔的人,不可能如此輕取一個人的性命,一定是影澄騙她的……

  惜兒抽搐著,滿臉淚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可是為什麼影澄的話仍字字句句撞擊她的心,讓她痛苦不堪,喘不過氣來。

  她低頭將臉蛋埋在雙手中,不停哭著,她該怎麼自處?她似乎只會拖累炎哥哥,當年若不是她,他們也不會被趕出羅府,再者,若不是她,他也不會殺人,他全是為了她,都是她不好,是她不好……

  她吸吸鼻,痛苦的淚,自她心底流出,卻無法流盡她的愧疚與自責,她到底該怎麼辦?誰來告訴她?

  影澄帶著一絲快意離去,但心底的矛盾卻愈來愈大,說出那些話之後,並沒有她思像中那麼的快樂以及得意,惜兒痛苦的眼神,讓她產生一絲愧疚。

  她甩甩頭,極力壓下心中那份自責,她只是說出事實,並沒有什麼不對,惜兒早該面對現實,她只是幫她早點面對,並沒有什麼不對。

  「請問一下,惜兒小姐在哪裡?」

  影澄抬頭,一名中等身材穿著青衣的男子站在她面前,他身旁還跟了位高胖的年輕人,身穿一件鮮黃的圓袍,臉色白皙紅潤,相貌堂堂,但卻有些流氣,影澄覺得他有些面熟,可是她確定他從沒見過這個人,不懂自己為何會有這種感覺。

  「小姐真是美艷動人。」黃衣男子流里流氣地說。

  影澄皺下眉頭。「你們是什麼人?」她冷聲道。

  青衣男子急忙解釋道:「我們是莊裡的客人,前些日子和惜兒小姐有一面之緣,我們有些事想請教她,我們沒有惡意。」

  影澄瞄了他們一眼,指向觀雲亭,「她在那兒。」話畢,她便離開了。

  「走吧!」黃衣男子率先往前走。

  當他們人走到觀雲亭時,就見到一名女子背對著他們。

  「惜兒小姐。」

  惜兒擦乾淚水,轉過身來,雙眼有些紅腫,疑惑地盯著眼前的兩人。

  青衣男子上前道:「我上次來過這兒記得嗎?」

  惜兒想了一下,而後點頭。「有事嗎?」她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她只想靜一靜。

  「你果真是惜兒。」黃衣男子上不打量她,眼光輕浮。「和七年前還有些相像。」

  惜兒曙住,他怎麼會知道她七年前的模樣?

  「不記得我了。」他伸手就要捏她的臉,惜兒連忙後退,眼中帶著驚慌,他則漫笑道:「沒想到我們還有見面的一天吧!」

  「你……」

  他譏笑出聲。「我是羅天祐。」

  惜兒睜大雙眸,無法置信地退後一步。「你……」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他挑眉。「若不是顏兄無意間提及你的名字,我也不敢相信我們還會再碰面。」

  事實上是顏析自「隱月山莊」回去後,心中便有個疙瘩,因為他明明對惜兒這名字有印象,可卻怎麼都想不起來,於是他與朋友聚在一起時,就提出來說說,果真有人也記得惜兒這名字,那便是羅天祐。

  而至於他為何會對惜兒這名字有印象,其實是他也曾見過惜兒,就是在七年前羅府的後花園,他便是其中一名曾圍毆羅炎的少年,因為後來羅天祐跌破頭,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因此他對這件事特別有印象。

  「沒想到你們現在身價不同了,住得這麼豪華,每天吃的是山珍海味吧!」羅天祐嘖嘖有聲地說。「羅炎呢?叫他出來。」

  「你找我們做什麼?」惜兒顫聲問,她自小怕他,長大了再見到他,仍然害怕。

  「做什麼?」他哼一聲。「當然是要你們拿銀兩出來,羅炎畢竟也是羅家的一份子,他現在發達了,當然要回饋回饋。」

  其實,羅府現在已變成一個空殼子,家中已沒有什麼錢。羅天祐繼承了他父親的喜好漁色,天天上青樓,花了羅府不少錢,再加上他又染了賭博此一惡習,家產敗得更快,就算潘桂花再精明,也無法讓他如此揮霍。

  再者,潘桂花被他氣得生病在床,無法約束他,他就更不知節制。只是潘桂花一直無法理解,她一向寵溺的孩子竟會變成這般,如今她後悔也挽回不了什麼了。

  因此,當羅天祐自顏析口中得知惜兒住在如此豪華山莊時,便想來分一杯羹。

  「你們從來不承認炎哥哥是家中的一份子。」惜兒反駁。

  「此一時彼一時也。」羅天祐無恥道。「只要有錢,怎麼說都可以。」

  「我們沒錢。」惜兒搖頭,他們手上根本沒什麼錢。

  「別給我打馬虎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狠聲道。

  「放手。」惜兒掙扎,她討厭他。

  「錢拿出來。」他頓了一下,上下打量她,淫笑道:「沒想到你長大後更漂亮了,把你讓給羅炎那小子,還真是暴殄天物。」他伸手就要對她輕薄。

  惜兒驚慌地揮開他的手。「放開我。」她踢他,不停地喊叫。

  羅天祐摀住她的嘴。

  「你們做什麼?」

  阿嫻端著托盤跑來,她來找惜兒一塊兒回房,沒想到就見到他們兩人對惜兒動手動腳。

  「快放開惜兒小姐,不然我要叫了。」阿嫻抖著聲音道,她這輩子還沒用這種口氣和人說過話。

  「摀住她的嘴。」羅天祐吼道。

  顏析立刻撲向前,阿嫻尖叫著把托盤丟到他身上,顏析哀嚎出聲,同時,惜兒用力咬羅天祐的手。

  「噢!」羅天祐痛呼出聲。

  惜兒趁機離開他的掌握,阿嫻則歇斯底里地拿托盤打顏析。

  「阿嫻。」惜兒往前跑,示意她快走。

  羅天祐追上來,老羞成怒地摑了惜兒一耳光,惜兒撞到亭柱,身體一陣暈眩,她反射地按住頭。

  阿嫻抓起地上的杯盤丟向羅天祐,而後連托盤一起丟,不停地尖叫。

  惜兒搖搖頭試著保持清醒,而後立即拉著阿嫻一起往前跑,兩人往冰湖上跑去,羅天祐詛咒一聲,立刻追去,顏析則仍在原地哀嚎,因為他被熱湯灑了一身。

  惜兒喘著氣,不停的跑,而後她感覺一道熱液自她額上滑下,流至她的眼,她伸手抹去,而就在她感覺羅天祐要抓到她時──

  她瞧見羅炎向她奔來,而她整個人也鬆懈下來,但瞬間,整個世界在她面前崩裂。

  她尖叫出聲,薄冰在她們腳下瓦解,她和阿嫻往下墜,羅天祐立刻憂然而止,動也不敢動,而後慢慢地往後退,深怕腳下的冰也碎裂。

  惜兒感覺凍人的寒意淹沒了她,冰冷的湖水將她吸入,羅炎痛苦的怒吼聲傳入她耳中,她只覺得好冷好冷,胸口快爆炸了。

  羅炎飛身衝入湖裡,緊跟在他身後入水的是唐祥雲。羅炎沉入冰冷的湖裡,胸口是一陣撕裂的痛楚,惜兒不會游泳,他在水中急切地搜尋她的身影。

  終於,他抱住下沉的惜兒,提起真氣往上衝,整個人破冰而出,下一秒,唐祥雲也抱著阿嫻衝出湖面。

  羅炎壓著惜兒的腹部,讓她吐出湖水,惜兒一陣咳嗽後,才顫抖著醒來。「炎哥哥……」

  他立刻抱緊她,雙臂縮緊,像是要把她融入體內一般,如果他遲個幾秒,或許她就死了,他絕不允許,他不能失去她!惜兒打顫著抱緊他,雙唇發紫。

  羅炎抱起她,胸口仍因恐懼失去她而發疼,而後他瞥見她額上的傷痕,血正慢慢留出,他一抬頭便瞧見羅天祐仍在後退。

  「他是羅天祐。」惜兒抖聲解釋。

  怒火席捲了羅炎,他的雙眸充滿暴怒與恨意,他抽出惜兒發上的簪子,右手一揚--

  「不要。」惜兒千鈞一髮之際推了他的手。

  只見髮簪自羅天祐的頰邊飛去,他嚇得跪倒在地。

  「不要殺人。」她虛弱道,她不要他再殺人。「我好冷。」

  羅炎心中一陣掙扎,而後抱著她疾奔而去,他得先弄暖惜兒,他會再回來和羅天祐算帳。

  他和唐祥雲一起奔向澡間,兩人都清楚這是最快的辦法,在這樣寒冰的天氣墜入冰湖裡,不快點暖和身體,恐怕會有性命之憂。

  他們各自進入其中一間,羅炎抱著惜兒進入熱水中。

  「好燙。」惜兒咬牙。

  「一會兒就好。」他圈緊她。

  山莊裡澡池的熱水,其實都是天然的溫泉,當初在建造隱月山莊時,設計者便把此規劃進去,因此他們終年都可泡泉養生。

  惜兒覺得全身刺痛發癢,她的身體開始有知覺了,身上的衣裳頓時顯得沉重,她動動身體,小臉偎在他溫熱的脖子上,冰冷的鼻尖有了暖意,她歎息出聲。

  「好點了嗎?」他憂心的問。

  「嗯。」她不再打冷顫,抬手撥開頰邊的發。

  羅炎托起她的下巴,皺眉地拭去她額際流下的血,他撥開她的劉海,腫起的傷口讓他全身繃緊,他拭去她的血跡,惜兒瑟縮一下,好疼。

  他竟然讓羅天祐傷了她兩次,看著她左額的舊疤,使他又回想起以前的事,沒想到羅天祐竟然也找到這兒來了,他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他。

  「別生氣。」惜兒覆上他的手。「他只是想要銀子。」

  羅炎咬牙,銀子,他來向他們拿銀子,這不是很可笑嗎?他還弄傷惜兒,使她跌進湖裡,他差點就……失去她,如果不是他聽見尖叫聲及時趕來,那她……湖水冰冷得凍人,她又不會游泳,只要遲一步……

  羅炎不敢再想下去,他激動地將臉埋入她的頸邊,他恨不得方才就殺了羅天祐,雖然他們兩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但他從沒感覺過羅府給予的一絲溫情、親情,血緣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他細吻惜兒冰冷的臉頰,渴求地印上她的唇,激動地吞噬著她,惜兒感覺一股暖流注入她的體內,她全心全意地迎向他。

  直到羅炎感覺頰邊的濕意,他才抬頭,疑惑地道:「怎麼哭了?傷口疼?」

  惜兒摸著臉頰,才驚覺自己哭了。

  「怎麼了?」

  他溫柔的語調更讓她無法壓抑,她啜泣著,埋在他胸前。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什麼?」

  她的心中一直掛記著影澄的話,她仰頭看著他,淚水不斷淌下。

  「你為了我……殺人。」

  羅炎愕然地盯著她,無法回話。

  「為什麼不告訴我?」

  「不是的,沒這回事。」

  「你還要騙我。」她哭道。「都是……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去殺人。」

  「不是這樣的──」

  惜兒拚命搖頭。「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中毒?你當時為什麼穿著黑衣?談生意為何要帶劍?為什麼?」

  「惜兒──」

  「你告訴我。」她痛苦地垂下頭,淚水縱橫,她絕望地哭著。

  羅炎歎氣,「惜兒,惜兒。」他撫著她的發,下顎置於她的頭頂上,雙手擁緊她,不知該怎麼說。

  「我是你的包袱。」

  「不是。」他震驚地駁斥。

  「我是。」她哽咽。「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不會被迫離開羅府,梅姨不會掉下山崖,你不會去當殺手──」

  「惜兒。」他大聲阻止她再說下去,托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不是這樣的。」他歎口氣,不知該如何表達,他一向拙於言辭。

  他輕啄她的紅唇,給她安慰,才開始道:「十二歲以前的我,覺得活在世上是沒有價值也沒有意義的,在羅府也是多餘的,甚至對娘而言,我也是她痛苦的來源,她為了我受罪,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嫁到羅府,娘為我吃了不少苦,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活著?如果沒有我,娘還會快樂些。」

  他歎口氣,他知道母親是被父親凌辱後才生下他的,他甚至不是個被期望的小孩,他停頓好一會兒,才又道:「後來你出現了。」他撫去她滑下的淚水,靜靜地抱著她,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她暈紅的小臉像現在一樣掛著成串的淚珠,小小的身子抽搐著,粉藕似的柔荑攀著王媽,眸子裡儘是恐懼和傷痛。

  「當你抱著我哭的時候,我第一次覺得被需要。」他愛憐的說。

  「可是……我總是害你……受傷。」她撫著他曾受創的背,想起他挨棍子的情景,難過地抽泣。「我什麼都做不好。」她想起歪了一邊的衣裳,哭得更大聲。

  他吻她。「你保護我,惜兒。」

  「保護?」她不解,她只會讓他受苦。

  「你保護我的心。」他溫柔的說。

  惜兒愣愣地注視他,不自主地抽噎。

  羅炎則有些微紅了臉,他不習慣說這些話的,而且他也不太會表達他的感受,他只知道她瞭解他,懂得他,而且守護著他的情感,她是他心底最美的溫柔。

  「但是你為了我殺人。」她哽聲的說。「你是那麼溫柔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去殺無辜的人。」他輕吻她的額頭,當初不告訴她,就是因為怕她自責,她的心是最柔軟善良的,她就像一雙溫暖的手,包圍著他,讓他的心因她的暖意而融化。

  「那你去殺什麼人?」她吸吸鼻。

  「東廠的人。」

  「東廠?」惜兒微蹙著眉頭,抹去頰上的淚。「宦官主持的,是嗎?」她雖在山莊不問世事,但偶爾也會聽到其他人憤慨地在談這些事,如今宦官獨攬大權,於是中樞腐敗,地方靡爛,官吏也多為依附宦官的闈黨,平素貪而虐民,因而怨聲載道。

  羅炎點頭,其實「隱月山莊」實為一反叛的秘密組織,只是因每次作案行動快速又地處偏僻,因此官府至今毫無頭緒。

  而加入這組織,就是詹鴻達的條件,他希望羅炎能為他們效勞。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惜兒抬頭,搖搖首沒有回話。

  羅炎看著惜兒紅腫的雙眼,慢慢地蹙起眉頭。「他打你是嗎?」他冷聲問,原本惜兒的臉冰冷無血色,因此看不出手掌的痕跡,但如今恢復紅潤,便瞧見她白皙的左瞼有五指印。

  惜兒下意識地遮住臉,「我咬了他,所以……」

  他心頭的怒火又開始燃燒,惜兒感到他的怒氣,急急道:「你別找他的麻煩,不要為我傷人,我不在意這件事。」

  他揉揉她腫起的額頭,沒有說話。

  「他畢竟是你弟弟,你答應我好不好?」她無法忍受他為了她殺人。

  「我不會殺他。」羅炎淡淡地說,但他一定會給他教訓,以前他沒有能力保護惜兒,現在他有這個能力,他就絕不會再姑息羅天祐。

  七年前他們離開羅府,就再也不屬羅家人,難道只因為繼承了這個姓,就得忍受他們一輩子的糾纏嗎?他一定要擺脫這樣的牽連。

  惜兒靠著他,聽他沉穩的心跳。「我好怕成為你的負擔。」雖然知道他殺的是壞人,但她仍擺脫不掉愧疚感,畢竟他真的是為她殺人。

  「你不是。」他抱高她,與她面對著面,額頭碰著額頭。「不許再說這些。」他皺著眉。

  惜兒抱著他的頸項,點點頭。「以後再也不說了。」她歎口氣,磨磨他的頸項,這一輩子,她只想被他摟在懷中,共度一生,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還冷嗎?」他關心的問。

  「不冷。」她已經開始冒汗了,這水好燙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阿嫻不知道要不要緊?」

  而阿嫻這時也已經熱得冒汗了,她浸在水中與唐祥雲隔得遠遠的,她這輩子從沒想過會和男子一起泡在澡盆裡,雖然穿著衣服,可是仍是不合禮數。

  她已經熱得頭昏腦脹,可又不敢貿然起身,因為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簡直是羞死人了。

  唐祥雲靠在浴池邊,神情放鬆地泡在溫泉裡,方才跳進湖裡可真是凍死人了。

  阿嫻看著他,開口道:「你還要泡多久?」她覺得她快要熱暈了,她的臉好燙。

  「你終於說話了。」他伸伸筋骨,這幾天生病,身子有些虛弱。他看向阿嫻,從方才救她到現在,除了道謝外,她就躲得遠遠的,不吭一聲。

  「我要起來了。」她小聲的說。

  「那就站起來。」他說,不懂哪裡出了問題。

  「我沒有衣服可換。」她尷尬地說。

  唐祥雲恍然大悟。「我也沒衣服換。」他拉拉身上濕透的衣裳。「再等一下,待會兒可能就有人來了。」因為莊裡的僕人都到梅園招待客人,而方才出事時,除了擎山外,也沒其他人在場,所以,可能還得再等些時間,等他去通知奴僕送衣裳來。

  「不行。」阿嫻驚慌道。「如果讓別人瞧見我們在池子裡,小姐會……」她會殺了她的。

  「我們又沒做什麼,救人要緊。」唐祥雲聳肩。「還有,這關翠櫻什麼事?」他不懂他們幹嘛老是把翠櫻和他扯在一起,他對她就像個妹妹。

  阿嫻急急地搖頭,她絕不能讓小姐知道她和唐祥雲在一起泡熱水,現在也顧不得濕衣服貼不貼身的問題,她要離開澡間才行。

  她迅速地往池邊走,但是濕衣讓她有些行走困難,她抬手拭汗,她從沒泡過溫泉,這是主子才能洗的地方,而現在她快熱暈了。

  她才走沒幾步,便因水的阻力而絆倒衣裳,她驚喊一聲,「撲通」一聲,摔進水裡。

  唐祥雲嚇了一跳,立刻游過來,扶起她。「你沒事吧!」他抓住她的雙臂。

  阿嫻不斷咳嗽。「我……咳……要出去。」

  「你濕答答地出去,會受寒,外面冷得很。」

  「沒關係。」她抹去臉上的水。「現在我快熱死了。」方才栽進水裡,更讓她熱得鼻子快冒煙了。

  「不行。我冷得要死救你上來,可不想功虧一簣,讓你出去凍死。」他方才跳進湖裡,差點沒心臟麻痺。

  「你放開我。」她推他,她快不行了。

  「不行。」

  阿嫻拚命深呼吸,她快喘不過氣了。

  「你幹嘛!」他疑惑道,她的臉紅得像關公,只差沒冒煙。

  「我好……熱……」

  下一秒,她便暈過去了。

  唐祥雲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喂──」他真是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泡溫泉泡到暈倒。

  他笑出聲,抱她上去躺椅,他扯開她的領子,讓她透透氣,順手鬆開她的腰巾,讓她舒服些。

  並趁她還沒醒來之前,他脫下衣裳扭干,整個人濕透了也是滿噁心的。

  這時,走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心想大概是僕人送衣服過來了,於是他抖抖濕衣,就要穿上──

  「砰!」一聲,有人衝了進來。

  「祥雲──」

  詹翠櫻抓開布廉,阿嫻正巧甦醒過來,唐祥雲訝異地看著詹翠櫻,她怎麼就這樣闖進來?

  「你們──」詹翠櫻尖叫。

  阿嫻反射地自椅上彈起。「小姐──」她的腰巾驀地滑到地上,她驚愕地叫了一聲,不知道自己的腰帶怎麼鬆開了。

  詹翠櫻街上前。「你──」用力甩了她一巴掌,阿嫻往一旁倒去。

  唐祥雲迅速扶住阿嫻。「翠櫻,你幹什麼?」他厲聲道,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生氣的對她。

  詹翠櫻尖叫著衝上前,唐祥雲擋住她。「你幹什麼?」他喝道,真是莫名其妙。

  「你們竟然……」她喊道,看著他們兩人衣衫不整的模樣。「賤人──」

  「小姐,你誤會了。」阿嫻急忙解釋。「我掉進湖裡,然後他救了我,我們就泡在水裡,後來我也不知道──」

  「閉嘴!」詹翠櫻張牙舞爪地想再打她。

  唐祥雲則杵在中間盡力阻止,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真是亂七八糟。

  阿嫻不斷解釋,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不知道腰帶怎麼會掉下來?而且唐祥雲還衣衫不整。

  唉!真是一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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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6-13 00:04:2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夜幕無聲無息的漸漸低垂,有些沉寂,有些晦暗,影澄坐在房裡,有些心不在焉,下午她聽僕人說惜兒為躲避一名男子而掉進冰湖裡,若不是羅炎及時趕到,恐怕性命不保。

  她歎口氣,放下手中的繡布,有些不安,這幾天她的思緒總是亂紛紛,而且愈來意不喜歐自己,她變得心機重重。

  從以前到現在,她就討厭惜兒,但不至於做出暗箭傷人或是以言語譏諷他人之事,但這些事,她最近卻全做了,讓她驚覺她的心是如此醜陋不堪。

  先是嘲諷惜兒,而後視而不見的讓她滑倒在雪地上,她原本可以出手扶住她的,可是她沒有,她讓她摔在地上,劃傷手掌。

  而後她竟然在羅炎面前說些莫須有、挑撥的話語,想讓羅炎誤會惜兒和擎山,雖然知道效果不大,但她還是說了。她本來不想說的,但是羅炎冷淡的態度總是刺傷她,所以她才衝口而出,當她瞧見他皺眉時,她的心底是快意的,可是事後她總是後悔,責備自己。

  但當她再看見惜兒或羅炎時,又會忘了懊悔,心中再次充滿嫉妒,今早,她好心端早膳給羅炎,但他……

  影澄煩躁的起身,下意識地撥撥頭髮,他為什麼總對她不理不睬,甚至拒她於千里之外,她到底哪裡如此令人憎惡?

  就是因為她氣得失去理智,所以她才會對惜兒說那些話,她只是想讓她嘗嘗痛苦的滋味。影澄歎口氣,摀住臉,如果她不是如此小心眼,她應該跟著那兩個男的,她明知道他們看起來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是那名穿黃衣的公子哥,可是,她卻一走了之,因為她當時想,就算惜兒出了什麼事,那也是她活該。

  可是她錯了!如果惜兒真的死於湖底,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她會沒有顏面面對羅炎。

  她絞緊雙手,無法面對如此任性、自私、小心眼的自己。現在,她不敢去探望惜兒,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面對她時,會不會又說些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的傷人話語。

  她歎口氣,倚著窗戶,仰望一輪明月,驀地,她瞧見羅炎自惜兒房中走出來,她立刻偏過頭去,雖然知道他看不見她,但她就是不想看見他。

  而後,她又聽見開門聲,她偏頭一看,是擎山,他出來伸展筋骨。

  顧擎山也瞧見羅炎了,他見他躍上屋頂,奔出莊外,顧擎山訝異地睜大眼,這麼晚了,羅炎要上哪兒去?

  他禁不住好奇也尾隨在後,但始終和羅炎保持一大段距離,因為他的功夫在羅炎之下,為避免被發現,最好不要太靠近。

  半個時辰後,他們才到達目的地,他驚異地睜大眼,羅炎竟然到劉知府官邸。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莊主派他出任務?可是不可能,若真有任務,他應該會穿上夜行衣,而且他連面都沒有蒙,那就更不可能了。顧擎山飛身上屋簷,搜尋羅炎的身影。

  他瞧見羅炎飛身至後院,而後一間間地尋找,不知在做什麼?令他愈來愈好奇。

  羅炎再次在一間昏黃的房間外停了下來,他戳破窗欞紙,往裡頭看去,只見一中年婦女低首縫補衣裳,鬢髮間摻雜了些許的白髮,身形纖弱。

  羅炎看不清楚她的臉,當她抬頭倒水時,羅炎無法壓抑內心的激動而緊握拳頭,是娘──

  他無法自主地推門而入,中年婦女聽見開門聲,訝異地轉頭,她瞧見來人的剎那,手中的杯子掉至地面,碎成片片。她看著眼前高大的男子,激動地顫抖著雙手,雖然他長高了,容貌有些許的變化,但她知道他是她的……

  「炎……」她說不出話來,淚水蓄滿了她的眼眶,她伸出手──

  「娘。」羅炎出聲,他跨前一步,梅秋菊激動地抱住他。

  「炎兒……」她失控地進出淚水。

  羅炎抱著母親,一時之間也不知要說什麼,他覺得喉嚨似乎梗住了。

  「我是不是在作夢?」梅秋菊揉著眼,淚如雨下。

  「不是的,娘。」羅炎不禁有些鼻酸,看著母親早生的華發和清瘦的身子,不由得百感交集,他沒想到他們還有再見的一天,他一直以為母親必定是凶多吉少。

  梅秋菊仰望著兒子,邊哭邊笑的說:「讓娘看看你……長高了……也壯了……」她無法抑制氾濫的淚水,而頻頻拭淚。

  七年前她掉下山谷,碰巧墜入河中,因而被水沖走,雖是大難不死,但也傷得不輕,等她清醒時,已是五天後的事了。當時她拖著傷再回到山路搜尋,已不見羅炎和惜兒的蹤跡。

  她心急如焚,以為他們被捉回羅府,探聽之下,才發現他們也不在羅府,自此以後她每每托人尋找,卻都無消無息,誰知道這一晃眼,都過了七年了。這些年,她可是沒一日睡得安穩,更覺得對不起小姐,若不是存著一絲他們或許尚在人世的念頭,她早就隨小姐去了。

  「惜兒呢?」她左右張望。

  「她很好。」

  梅秋菊聽到這句話,才落下心中一塊大石。「那她人呢?」她又問。

  「我要她在莊裡等著,我先過來看看。」他頓了一下才又道:「因為我們有過太多的失望,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梅秋菊再度潸然落淚。「娘何嘗不是呢?這幾年為了找你們,期待落空已是家常便飯的事。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們,我甚至求老天,只要讓我再見你們一面,我死了也無憾。」

  「娘──」羅炎笨拙地拍拍母親的肩,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激動。「是孩兒不好,你才會掉入山谷──」

  「別說傻話。」梅秋菊打斷他的話,她急急地擦乾淚水,拍拍他的手,羅炎向來內斂,她這樣哭哭啼啼的,一定讓他不知所措。

  羅炎心中的一塊石頭這才放下,這幾年他總是在自責沒有抓好母親。「我來接你走。」

  「現在?」

  他點頭。

  「我還沒告訴夫人。」她對羅炎解釋:「當年若不是她,我恐怕不會站在這裡了,她還幫我打聽你們的下落,我得向她辭行才行。」她頓了一下又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羅炎一語帶過。「也是托人打聽的。」

  「你怎麼進來的?」她擦乾頰上的淚。「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府邸的衛兵突然增加很多,日夜都在巡邏。」她訝異於他竟沒有引起一絲騷動。

  「娘,我現在就帶你去見惜兒。」

  他的話吸引她全部的注意。「我也想見她,可是……你們這幾年過得好不好?現在住哪兒?我不能一聲不響地溜走。」她蹙眉,萬分著急,她也想立刻和惜兒見面,三個人團圓在一起,等了七年,好不容易才見到兒子,她實在等不到明天向夫人辭行後再離開;但現在一走了之,卻又顯得薄情寡義,夫人對她情深義重……

  「明天吧!」她終於說,她拉著羅炎坐下。「娘不能悶聲不響地就走了。」她深鎖眉頭,內心也在掙扎。

  「我知道,明天我帶惜兒來。」原本他是想立刻帶著娘走,但她有她的顧忌,那就明天吧!

  「你們現在住哪兒?」她急急地問著這七年來他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苦?」

  羅炎逐一回答母親的問題,只見梅秋菊時而拭淚,時而歎息,這幾年,她常擔心他們兩人不知淪落何方,又怕他們無以為生,憂心掛念從不曾斷過,如今知道他們都過得不錯,那就好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梅秋菊才驚覺夜已深,立即要羅炎先回去,他出來這麼久,惜兒一定在擔心他。

  他們以後有的是時間,不急於一時,雖然她還想多聊一會兒,但是更深露重,夜已深沉,於是她拍拍兒子的手,示意他該走了。

  「我明天就來。」羅炎道。

  「我知道。」梅秋菊頷首,她正想打開房門時,突然傳來一陣鬧烘烘的聲音,外面的守衛不知在喧嚷叫囂著什麼。

  「我由窗戶出去。」羅炎走向西面的窗,他不想和外頭的衛兵照面,徒增事非。

  梅秋菊點頭,羅炎便掠身而出,翻身飛上屋簷,躍出官邸,但卻不是朝山莊而去,而是往另一個方向。

  因為,他還有一件事仍未解決。




  當羅炎回到「隱月山莊」時,天已泛白,他走進惜兒的房裡,發現她趴在桌上睡著了,桌上的燭火還亮著。

  他吹滅燭火,彎身抱起惜兒,她的手中握著棉襖,他抱她到床上,惜兒在他抽起棉襖時醒了過來。

  她揉揉雙眼,眨了幾下。「炎哥哥,你回來了。」她微笑,撒嬌似地抱住他,磨蹭他的頸項,睡眼惺忪的說:「我等了你好久。」

  「怎麼在桌上睡著了?會著涼的。」他拿起棉被蓋上她的背。

  惜兒摟緊他的腰,甜甜地笑著。「好暖。」她打個呵欠。

  他寵愛地露出一抹笑容,看來她在半夢半醒間,惜兒蜷縮在他懷裡,就要睡去。

  「找到姨了嗎?」她含糊的問。

  「找到了。」

  「噢。」她沒有反應,突然,她睜開雙眼,注視著他,嘴巴半啟,睡意全無。

  「找到了?」

  他點頭,她的模樣好可愛。

  「真的?」她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在哪?在哪?」她興奮地東張西望。

  「我們一起去接她。」他溫柔地笑。

  「好,好。」她點頭如搗蒜,就要下床。「現在就去。」

  「天才破曉,你再睡會兒。」他拂去掉落在她眼前的青絲,昨晚她一定為了等他而很晚入睡。

  「我睡不著。」她高興地抱著他搖晃。「找到梅姨了,真好,真好!」她笑得好開心。

  「是啊!」他有股莫名的感動,縮緊雙臂,他以臉頰摩挲她柔嫩的臉。

  惜兒咯笑出聲,他的胡碴弄得她好癢,但她不在乎,現在的她好快樂,好幸福。

  「我們現在就去。」她仰頭看著他,突然伸手摸摸他的胡碴。「你昨晚沒睡嗎?」他似乎才剛回來。

  「我陪娘聊天。」他簡短地回答,其實,他是因為奔波至羅府,所以耽誤了時間,他向羅天祐提出了一些警告,還順手懲處了他。

  「你一定累了。」她示意他躺下來休息。

  他搖頭,表示不累。一、兩晚沒睡,對他沒什麼影響,以前為了狩獵敵人,日夜趕路已是家常便飯。「想現在走?」他問。

  她點頭。「可是你一夜沒合眼──」

  「我沒事。」他起身,惜兒也跟著下床。

  「對了。」她拿起床上的棉襖。「我做好了。」她甜笑著。「快穿起來。」

  羅炎接過衣裳穿上,惜兒替他拉好,退後一步打量。「做對了。」她拉著他的手,袖子再也沒有多出一截了。

  他撫著她的發,沙啞道:「謝謝。」他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惜兒害羞地低頭,他拂開她的劉海。「你也加件衣裳,外面很冷。」

  惜兒聽話的自櫃子裡抽出棉襖穿上,羅炎說道:「別穿這件,舊了。」那是當年母親織給他的衣裳,因為對他現在而言太小了,所以都是惜兒在穿,已經好幾年了,她仍時常穿。

  「可是好暖。」她笑。「我喜歡這件。」袖子上還有她縫補過的痕跡。它會讓她想到他抱著她滑下山崖,躲在洞裡的那些回憶,那讓她心中暖暖的。

  羅炎不再說什麼,只是拿件披風披在她背後,在她頸下打個結。

  「走吧!」

  「嗯。」她握著他的手,一起出了房門,卻瞧見走廊的一端走來一大票人。

  「羅炎──」詹鴻達沉聲道。

  惜兒納悶地看著他們,怎麼大家都這麼早起床?待他們走近,惜兒注意到他們臉上的表情全是憤怒的,而影澄的手臂正流著血。

  「怎麼了?」惜兒驚呼上前,影澄怎麼受傷了?

  影澄用力想揮開惜兒。「走開──」她怒道。

  羅炎在她要碰上惜兒前,扣住她的手,臉上的表情冷得嚇人。「不要碰她。」他直視影澄,聲音冰冷,她對惜兒的態度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予計較罷了,但他是絕不可能讓她動惜兒半分,他甚至懷疑是她告訴惜兒「殺手」一事。

  惜兒拉拉羅炎的手,小聲道:「沒關係。」

  羅炎這才放開影澄,她惱怒地漲紅臉,撇開臉去。

  「你昨晚是不是出去了?」這時,詹鴻達質問羅炎。

  他點頭。

  「去哪兒?」他又問。

  羅炎輕蹙眉頭,沒有回話。

  「快回答。」一旁的人叫道。

  「羅炎?」詹鴻達揚聲。

  「劉知縣府邸。」他回答。

  「你這個叛徒。」已有人衝上前來,要揍羅炎。

  唐祥雲拉住其中一人,蹙眉直視羅炎道:「你真的去過劉知縣府邸?」

  羅炎再次頷首,這時,一旁的五人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將羅炎和惜兒團團圍住,口裡不停咒罵著叛徒之類的話語。

  惜兒訝異道:「怎麼回事?」

  「你要知道?」影澄冷哼一聲。「他竟然勾結劉知縣,把我們全蒙在鼓裡。」

  「不是的。」惜兒解釋:「你誤會了──」

  「誤會。」影澄冷聲道:「我看見他進了劉府,這也是誤會?」

  詹鴻達歎息出聲,沒想到羅炎會做出這種事。

  昨晚影澄也因好奇而偷偷跟在顧擎山身後,卻瞧見羅炎進了劉知縣府邸遲遲未出,雖然震驚,但她不得不接受羅炎背叛他們的事實。

  「不是的──」

  「廢話少說。」其中一人打斷惜兒的話語,攻向他們兩個。

  羅炎扣住他的手,往一旁甩去,於是大夥兒全擁了上來,惜兒的聲音淹沒在他們的斯殺中。

  羅炎護著惜兒,與他們搏鬥,他旋身踢飛了一人,不到片刻,他們全倒下。

  一旁的唐祥雲則沒有加入打鬥,因為他不相信羅炎會做出這種事,雖然他和羅炎不甚熟稔,但是羅炎沒理由勾結劉知縣,這實在說不通。

  這時,不知是誰首先抽出長劍,於是其他四人也拔劍攻擊,惜兒大驚失色,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的。

  她還來不及出聲,利劍已向她刺來,羅炎迅速將惜兒拉靠近自己的身邊,惜兒一看劍陣,立刻知道這是鄧老創的五行陣法,因他們五人資質較差,所以必須一起出擊才有致勝的可能,而這殺傷力不亞於羅炎,但如今他的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加上又得保護她,形勢對他們大大的不利。

  她摟著羅炎,觀察陣法,當羅炎的手臂被劃出一道血痕時,惜兒立即道:「由東出陣法。」她瞧出守東邊的人最弱,他們必須個個擊破才行。

  羅炎立刻飛身而上,五人也一起衝上,羅炎一腳踢落守東位之人,側身躲過另一人攻擊,扣住他的手,搶過劍,回身劃傷第三人的手背,而後將劍射向第四人,趁他格開飛劍之際,他一掌打向第五人胸膛,然後安然落地,動作一氣呵成。

  唐祥雲差點鼓掌叫好,羅炎的身手之快,恐怕無人能及,更令他意外的是,惜兒識劍能力之高,竟可輕易瞧出破綻。

  他聽見詹鴻達歎息道:「當初見他是練武奇才,才收留了他,沒想到如今卻……唉……」

  這時地上的五人再次拿起劍,連影澄也要上前……

  「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全轉向怒氣沖沖的鄧老,只見他手中拿著一隻木盒,氣憤地走來。

  「我教你們劍術,可不是要你們自相殘殺的。」他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怒氣。

  「他是叛徒。」其中一人吼道。

  惜兒放開羅炎,急道:「不是,你們誤會了──」

  「昨晚羅炎去了劉知縣府邸。」詹鴻達打岔。

  影澄緊接著道:「昨晚我看見羅炎出山莊,擎山跟著他,而我也因為好奇而隨後跟著,我們瞧見他人了劉府,許久未出,擎山忍不住便想進去一探究竟,沒想到卻被守衛發現,所以我就現身幫忙,可沒想到衛兵卻愈來愈多,擎山為免兩個人都被困住,於是他助我逃回,可是他卻因此被抓住了。」她的手臂也因此被劃傷。

  當她負傷逃回的時候,一路上儘是憤怒,她從來沒想到羅炎會是這樣的人,雖然她不願承認這樣的事實,可是,他三更半夜到劉府,還能有什麼解釋呢?

  「炎哥哥是到劉府查探梅姨是否真的在那兒?」惜兒上前一步說明。「而他會半夜去,是因為中午我掉到湖裡,他不放心我,所以才整天陪著我。」

  「什麼梅姨?」詹鴻達蹙眉問道。

  「就是炎哥哥的母親。」惜兒回答。

  她這麼一說,詹鴻達立刻恍然大悟。「有下落了?」

  羅炎頷首。「找到了。」

  「說不定是他在騙人。」有人喊道。「誰知道他安的是什麼心?」

  他們自始至終都對羅炎的來路不清楚,而且他一副深沉的模樣,誰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是他們這群份子中唯一特立獨行的人,高深莫測,說不定哪一天被他出賣也不曉得。

  「炎哥哥沒有說謊,而且他也不會勾結外頭的人。」惜兒為羅炎辯駁。她顯得有些生氣,他怎麼能認定羅炎一定有罪。

  「你們殺來殺去就是以為羅炎去勾結官府?」鄧老喝道。「你們是腦袋出了問題是不是?盡在這兒說瘋話。」

  鄧老一罵人,便沒有人敢再出聲。詹鴻達沉思一會兒才道:「看來是我們錯怪你了。」他看著羅炎,其實他也對影澄的話有些懷疑,但她說的如此罪證確鑿,他還能怎麼想呢?

  羅炎沒有答話,只是默默地站在惜兒的身後。

  影澄輕鎖眉宇,她鬧了一個多大的笑話啊!她怎麼曉得會突然冒出個羅炎的母親,事情怎麼那麼巧?她轉過頭去,咬著下唇。

  其他人一見莊主都這麼說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唐祥雲開口道:「說來說去,都是一場誤會,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把擎山救出來再說。」

  旁人立刻附議著點頭,時間拖得愈久,擎山就愈危險。

  「可能還得麻煩你了,我知道方才錯怪你是我們沒先問清楚,你別放在心上。」詹鴻達對羅炎說。

  羅炎只是輕點個頭,仍然沒有答腔,這些事他不放在心上,他早知道他們並不是很信任他,畢竟他和他們的背景是截然不同的。

  「好了,別再淨說些廢話,救人要緊,怕劉知縣已派人通知公公,那可就麻煩了,到時救兵一增多,更難下手。」鄧老說。「先去書房商量該怎麼做?」

  大家一聽,立刻往書房而去,原地只剩羅炎、惜兒和鄧老三人,鄧老將木盒遞給惜兒。

  「我想你們還是不適合待在這是非之地。」他歎口氣,昨天下午惜兒跑來告訴他,說他們就要離開山莊,問他願不願意一塊兒離開這裡,他搖頭拒絕了,東廠滅了他滿門,他不報完此仇是不可能走的。

  只是,對於他們兩人要離開,他卻也是不捨的,因此,他今天特地早起,想把木盒偷偷地放在她門口便走,沒想卻撞見他們斯殺。

  「什麼東西?」惜兒疑惑地打開,只見兩隻一大一小的戒環放在盒裡。

  「這不值什麼錢,你就放心收下,就當是我送給你們的成婚禮物。你們走得遠遠的,別再回來了,這兒不適合你們。」鄧老誠摯的說。「江湖多是非,別再涉入其中了,如果我那老伴還活著……」他重重歎口氣。

  「別難過,鄧老。」惜兒抱著他。「和我們一塊兒走。」

  「傻孩子,我不是說過了嗎?我還有事未了呢!」他拍拍她的肩,眼眶有些濕濡。

  他輕推開她,對羅炎道:「帶她和你娘走得遠遠的,能多遠就多遠,平平凡凡的過日子,就足夠了。」

  「我知道。」羅炎承諾地回答,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和娘、惜兒平凡度日,只是沒想到總是無法實現。

  以前在羅府飽受欺壓,在這兒卻也無法安寧。這陣子接二連三的出事,已讓他打算帶著惜兒離開,如今又找到了娘,那就更沒有理由留在這兒了。

  鄧老拍拍惜兒的肩,便轉身離去,惜兒難過地靠在羅炎的懷裡。

  「如果他肯跟我們走就好了。」

  羅炎環著她,輕聲道:「他的仇恨還在這兒。」如果他是鄧老,他也不會離開的。

  「我知道,只是我還是這麼期望。」她抱緊他。

  羅炎輕吻她的額頭,她的心就是太軟了,但他會守著她,再也不讓她受到傷害了。

  惜兒抱了他一會兒,才離開他的懷抱。當她要關上木盒時,羅炎卻拿出一個指環,執起她的柔荑,為她戴上,惜兒暈紅了臉,羞怯地說不出話。

  她也拿起另一個較大的戒環,套上他的手指。羅炎抬起她的下巴,嘴角是一抹溫柔的笑意,他俯身覆上她的唇,惜兒雙手環上他的頸項,歎息出聲。

  白雪緩緩落下,飄落在他們的身上。當他離開她的唇時,兩人的身上輕覆著一層薄雪,惜兒偎在他的頸邊,仰望著天空,看著飄下的雪花。

  「好美。」她閉上眼。

  羅炎撫著她的發,看著白茫茫的大地,惜兒就像雪花,純淨無瑕,當她在他身邊時,他也只看到這些,彷彿世間也變得純淨了,如果沒有她,他的心靈不可能如此澄清,他見到的或許就只有醜陋。

  惜兒睜開眼。「炎哥哥?」

  「嗯?」

  「等救出顧哥哥,我們再離開好嗎?」

  羅炎低頭看著她,驀地,想到影澄說的一些話,雖然他明白影澄在挑撥,但他仍是有些不安,對惜兒而言,他是否真的像一位大哥呢?他們從小在一起,或許她也不甚明瞭感情的區分。

  「惜兒。」他撫著她柔嫩的臉。「你對擎山或是祥雲,跟我的感覺一樣嗎?」

  她怪異地看著他,不懂他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當然不一樣,你怎麼會這麼問?」她不解。「他們就像兄長,雖然我沒有兄弟姊妹,但他們就像是哥哥一般。」

  羅炎釋懷地微笑,是他太多心了。

  「然後你……」她不知該怎麼說。「很好很好,我……你……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

  他縮緊手背,吻她的額頭,「我只是隨口問問,我們救出擎山後再走。」他揉撫著她的發,心中是一片暖意。

  她微笑。「嗯。」如果他們現在就一走了之,她會不安的,畢竟顧擎山生死未卜。

  他和她一起走向書房,惜兒突然道:「你別對影澄姊姊生氣,她不是故意這麼說的,她現在一定很懊惱。」

  「我知道。」他牽著她的柔荑,慢步走著。

  惜兒甜笑著偎在他身側,握緊他的手,心滿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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