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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一身筆挺西裝而英姿煥發的秦兆邦,在所有與會的重要幹部的熱烈掌聲下現身,隨著董事長的隆重介紹,開始了這場「恭迎新官上任」的會議。
而所有在場的同仁都知道,這個「官」可大了,大到就連董事長也必須跟著賣力鼓掌,因為日前以巨額投資而適時解除公司財務危機的正是秦揚財團,而秦兆邦是秦揚財團的少東。
秦兆邦空降成為總經理,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相對的,對原本擔任總經理秘書的安岑妮來說,打包走人也成了勢在必行的事。
只是她有著千百萬個不甘心,從美國回來之後,這是她最滿意的一份工作,雖然秘書的工作內容繁瑣,但由於這是一家在國內頗負盛名的老字號食品公司,不論是體制還是福利,都算完備,而且一待也近兩年了,離開熟悉的環境和同事們都讓人很不捨,不過……
還能繼續留下來嗎?
「冤家路窄」、「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這些字眼都在提醒著安岑妮,不想荼毒自己的話,只有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抬起頭,瞥了一眼正起身站在會議主桌前的他,搶在與他掃視的眸光交集之前,她快速的收回視線,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那一個個表情專注到幾近如癡如醉的女同事們。
又來了!從學生時代到現在,只要有他存在的地方,她好像都能看得到一朵朵亂開的桃花。敢情這傢伙上輩子是西門慶,所以就算重新投胎做人,那種勾引女人的發情發浪的功力還是有所保留,才會每個女人一見了他就像貓見到魚,個個露出饞相?
唉!好吧!她必須承認的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然帥氣英挺,甚至還多了股成熟穩健,那裹在絲襯衫下碩壯卻勻稱的身段,更在舉手投足間散發出一種讓人為之怦然心動的男性魅力,就連開口說話,那種中低而富磁力的嗓音也能即刻扣人心弦……
負責記錄會議的安岑妮,怪只怪自己遲遲未能及時遞出辭呈,所以就算拒絕多看他一眼,卻不能不專注聆聽他的每一句話。
而所謂的新官上任三把火,這把「火」也從他開嗓的那一刻燃燒起來,一開始就強調不容許自己有蜜月期,緊接著免不了對所有同仁的一番期許,話題從研發創新、行銷通路,一直到人事改革……
只是,這把「火」似乎燒到她了。
「我知道各位對於人事變動可能會有些疑慮,不過以我個人的做法,所謂的精簡人力並不代表就一定必須裁員,而是怎麼讓公司的每個職員發揮最大的能量,所以怎麼讓自己能夠成為工作崗位上不可或缺的那一個,應該是各位努力的目標,就比如……安秘書來說。」
「安秘書」三個字,讓所有與會同仁的目光瞬間都集中到安岑妮的身上。
「安秘書?」秦兆邦微微傾身,對著她挑了挑眉頭,似乎有所等待。
是的,他沒變,就是這種幾近凌虐人的眼神,就是這種必殺的感覺……安岑妮一時之間愣住了,忘了怎麼反應,直到感覺桌子底下的腳被踢了下,這才意識到什麼。
「是。」是,她是該起身站好,是該仔細聆聽他接續的每句話,哪怕是陳腔濫調,狗屁倒灶的廢話……因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秘書的工作內容是什麼?公文簽呈收發、文件檔案管理、主管行程安排、資料搜尋,以及會議安排記錄等等,一般來說大概是這樣。只是……我不要一般。」他話鋒一轉,那拖曳的尾音宛如鍛矢,字句刺入人心,「除了優異的行政能力以外,我更希望我的秘書可以具備圓融的人際關係和得體的應對能力,因為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只能接電話的傳聲筒,或是敲敲鍵盤的打字員,安秘書,我這樣說,妳明白嗎?」
「我明……白。」迎著他不苟言笑的肅然表情,她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嗎?這就叫下馬威兼殺雞儆猴嗎?哼哼,繼續吧!反正老娘我就是不幹了,總行了吧?
「很好,明白就好,安秘書,請坐。」以手勢示意之後,他繼續平調的說:「陳總曾經特別向我舉薦,說妳是他最得力的助手,所以我接受了他的建議,讓妳繼續留任,擔任我個人的機要秘書。不知道安秘書可有什麼意見?」
安岑妮知道悶不吭聲絕對不符「得體應對」這一點,但是她已經準備結束會議就遞出辭呈,實在不知道怎麼把「謝謝提拔任用」這句話說出口。
隨著她的沉默不語,場面似乎有那麼點尷尬,同事們也暗暗詫異,跟隨在陳總身邊有段時日的安秘書也算是經歷不少大場面,官場上的那套應對哲學也向來拿捏得宜,這會兒怎麼好像有那麼點……白目?
秦總的無敵魅力果然不同凡響,就連安大美女秘書也被電昏了?一旁座位上偷笑的業務部經理李秋梅,再度偷偷的用腳踢了安岑妮一下。
瞬間回神的安岑妮本能的往旁邊掃了一眼,正好瞥見李秋梅那抹曖昧的詭笑,忍不住微微皺了下眉頭。
這種笑容可不陌生,多年以前就是因為不堪同學們的異樣眼光與曖昧耳語,所以安岑妮毅然轉學,只想逃得愈遠愈好,只是……如今呢?那個始作俑者,那個罪魁禍首,不但就杵在自個兒眼前,而且也像過去一樣,輕易的製造出這種令人痛恨的曖昧。
而她自己呢?
想證明自己不再是過去那個可以輕易被驚嚇到的青嫩小女生,更不想讓自己的失常反應擴大不必要的「誤會」,安岑妮挺直背脊,清了清喉嚨,正想開口說些什麼,卻還是被搶先攔截下來。
「看來安秘書好像有那麼點緊張,我希望會議結束之後,不會馬上接到安秘書的辭呈才好。」
現場所有的同仁聽了,都笑了出來。
秦兆邦睨了狀似狼狽的她一眼,轉緩的神情隱隱約約勾起淡笑,「安秘書,剛剛只是拿妳來舉例說明罷了,沒有別的意思,妳不用太緊張,輕鬆點。」
安岑妮是有那麼點緊張,也確實無法輕鬆,但……就是不能讓他說了算。
「謝謝秦總的勉勵和關心,我很好。」她不容許自己表現出被影響到的樣子,對著他刻意的揚眉咧嘴,用力的擠出燦爛笑容。
「不客氣,身為妳的直屬上司,這是我應該做的,而且……」頓了下,他的身軀忽然微微往前傾,熠熠生輝的兩眼直視著她,「我想以後我會很需要妳。」
噹!他一句話觸動了安岑妮心頭的警鈴,時空也快速的轉移。
因為我喜歡妳……
當年就是他的這句話,搞得她天下大亂;如今他又……
「我相信以妳的能力,一定可以幫助我,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完全了解和掌握公司狀況。」秦兆邦迅速重整神色,恢復原有的嚴肅面容,字正腔圓的接口。
「這是我分內的工作,我會繼續努力。」與他那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眸交會,意識到只是打官腔罷了,安岑妮悄悄的吁了氣,但還是感覺心頭沉甸甸的。
遇上不該遇見的人,心情好得起來才怪。她給了這樣的注解,同時也一再努力安撫自己一定要忍住,忍住那種接續聆聽而想翻桌走人的衝動。
他又繼續說下去,「其實安秘書的緊張是可以理解的,面對一個新的開始就是一個新的考驗,不管是安秘書或者是全體同仁,甚至是對我個人來說,所以……如果真的覺得自己無法勝任或是害怕接受考驗,那麼我個人絕對不會強求,辭呈隨時可以送上來……」
低垂著頭,緊盯著電腦螢幕,安岑妮隨著指頭敏捷的敲鍵律動,將他的一言一語快速轉換成螢幕上的文字,也轉換成心頭的聲聲腹誹。
該死的!她狠狠的敲下這幾個字眼之後,又快速的按了刪除鍵。
但,如果是無法用一個按鍵刪除的呢?比如,他這個人?
原本還有些遲疑不捨的安妮,加深了求去的決心。
※※※※
會議結束之後,安岑妮奉命送上新產品開發案企劃書,也一併送上了辭呈。
秦兆邦快速睨了辭呈一眼,沒啥表情的問:「為什麼?為什麼要走?」
她立刻因為他的這句話而感覺耳熟,這才發現自己的記憶居然這般驚人,對他當年的一言一行都能記得清清楚楚,當然也沒忘記自己當年的反應。
如果我說就為了不想再看見你呢?
事隔多年,歷經歲月的淬鍊與職場上的磨練,即便再稜角分明的性格也有著某種程度的包裝和修飾,這個道理,安岑妮當然懂得,所以這一次並沒把當年回應的那句話直接說出口……雖然那確實是真心話。
只是,她也同時有著某種揣想,如果自己再一次表明不想見到他,那麼他的反應會是如何?
「好,等我批好了妳的辭呈之後,會直接送人資部。」他把辭呈往旁邊一推,忙著打開企劃書。
安岑妮眨眨眼,一時愣住了。
「安秘書,還有什麼問題嗎?」他抬起頭,掃了她一眼,並沒有在她身上逗留太多的時間,又繼續看著企劃書。
「呃……」她還能有什麼問題嗎?人家都這麼阿莎力的應允了,她也算是求仁得仁,還能說什麼嗎?
望著他因為專注而緊抿的優美唇線,她感覺自己彷彿面對冷冰冰的雕像,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她這算是「被迫害妄想症」嗎?搞了老半天,原來什麼都沒有,什麼仇人冤家,什麼往事過節,在他淡漠到極點的眼裡似乎都不存在,而她呢?卻自己窮緊張,甚至在踏進這間辦公室之前,還無法自制的想像著兩人私底下交手的種種可能,結果證明,他公事公辦的態度並不因為有無他人在場而有什麼兩樣。
這樣最好!禮貌性的致謝之後,安岑妮轉身,準備退出辦公室。
「安秘書,妳等等。」秦兆邦忽然開口喚住了她。
「秦總,請問還有什麼吩咐?」公事公辦也是她在行的。
「不算是吩咐,算是……想跟妳商量一下。」他站起身,走向她,「我希望妳能把辭呈暫緩一下。」
「暫緩?為什麼?」安岑妮挑了挑眉頭,原是刻意迴避的視線直接落在他的臉上,某種窺探的企圖也在心頭自然萌生。
「因為我不想陣前換將,坦白說,食品業這個區塊是我沒有碰觸過的,所以需要更多助力讓自己進入狀況,而妳現在說走就走,對我來說,確實會造成困擾。」平靜的表情,平板的口吻,平視的兩眼,一切再平常不過。
「秦總,這點你可以放心,我當然不是說走就走,交接的問題,還有該做的程序,我都會依公司的規定去完成。」她硬邦邦的回應,隨即轉移視線,拒絕再與他那過度冷清的目光交會。
不知怎地,她心頭硬是有種不舒坦的感覺……
「其實找到新的人選並不難,難的是新人無法立刻上手,所以我希望安秘書可以給我三個月的緩衝時間。」
「三個月?」可是她現在連一秒鐘都不想待了。
「對,就三個月,有安秘書的協助指導,新人要上手也比較容易,三個月一到,確定新任秘書通過試用期,安秘書也就可以另謀高就了。」
「可是公司沒有這條規定。」安岑妮的嘴角僵硬到不行,已經無法維持表面那抹矯揉造作的笑容了。
她可說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放棄這份工作,他居然還指望由她幫忙帶新人,而且還表明只要新人上手,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他算盤是打得精,不過她可不是任由他撥彈的盤珠。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才剛剛開完會,安秘書就急著遞辭呈,我是怕公司同仁會以為安秘書是被我在會議上的話嚇跑的。」
「我當然不是!」不假思索的大聲應了回去,迎視他略顯驚訝的表情,她迅速重整神色,再度暗暗告誠自己要維持鎮定,要保持常態。
「這就對了,我想也是,安秘書應該也不希望自己被說成是那種怯儒而沒勇氣、沒擔當的人,所以為了避免別人誤會,不適合在這時候急著辭職走人,妳說對不對?」捕捉到她臉上那抹稍縱即逝的慍色,再悄悄的瞥向她握緊的拳頭,秦兆邦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
「我……」一股火衝向腦門,卻在領略到他臉上那抹狡獪的笑意之後,安岑妮恍然大悟。
呿!激將法嗎?這狡猾的賊傢伙!她愈來愈確定他在會議上是故意說那些話的,也就是說,他早已斷定她會辭職。
可是,憑什麼讓他如此掌握住自己的反應?
「報告秦總,我當然不希望被別人誤會什麼,不過……別人說什麼、想什麼是我管不著的,我更不想因為這樣就改變自己什麼,所以只要是我自己想做的,我還是會去做。」她的口吻堅定,面帶微笑,抬頭挺胸的迎視著他。
Yes!就該如此!從他微微睜大的眼眸中解讀那抹訝色,安妮悄悄的給自己按了個讚。
就算他掌握整個公司的大局面,但就是不能掌握她的心意動向,她一定要讓他嚐嚐什麼叫做失算的滋味。
「嗯……好,很好……」好樣的!秦兆邦略顯訝異的表情隱含著某種讚許。
雖然他看穿了她是在壓抑和喬裝自己,但是至少……她已經很努力了,不是嗎?那麼,他是否應該適時給予肯定,以茲鼓勵呢?
「看來我可能是錯估了妳,妳讓我有那麼點……驚訝,我原本以為妳的反應不會是這樣的。」他故意這麼說。
「喔?」錯估?他承認自己失算了吧?強忍住想要歡呼的雀躍,安岑妮低下頭,抿住嘴角的笑意,為了掩飾亢奮的心情,刻意放緩語調,佯裝不解的開口,「對不起,秦總,我不怎麼明白你現在說的話,更不知道在你的以為裡,我的反應應該怎麼樣才算對。」
一如他所料想並期待的,嚐到勝利滋味的她再度出現那掩蓋不住的傲嬌身段,一如昔日。
「說不上什麼對不對,只是我覺得……」瞬間察覺自己的目光過度直視,秦兆邦開始移動步伐,繞過桌子旁,繞過她身邊,最後在她的眼前定下腳步,重新面對她,「除了公司的規定以外,老同學之間總應該有得商量才對吧!」
「嗯?」老同學?安岑妮快速抬起頭,瞪大雙眼。
喝!這時候才記起他們是舊識嗎?
「怎麼?看妳的表情,該不會真的忘了我是誰吧?」他挑了挑眉頭,攤開雙手,綻放輕鬆幾許的笑容,原本堅毅冷峻的臉龐線條也在瞬間變得柔緩,剛柔並濟之間更添加了某種神秘的迷人風采。
「我……」一定要老實說嗎?說她不但沒忘記,還把他記得很牢,那麼會不會顯得自己有點遜?
「其實我大概知道妳要說什麼,妳應該是要說妳早已忘掉我這個人了,不過這也難怪……」他慢條斯理的說著,就像等待著隨時被打斷。
「我記得。」快速中斷他的話,隨著他臉上的訝異愈來愈明顯,她話裡的認真指數也跟著成正比,「我當然還記得你,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嘿嘿嘿……就說不給你說了算!安岑妮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企圖搜索到那讓自己再度雀躍的勝利。
果然,他除了訝異以外,還流露出類似佩服的表情。「是嗎?那妳可真厲害,那麼久的事還能記得清清楚楚,不像我,八百年前的舊事早就已經忘光光了,所以剛才在會議上覺得妳很眼熟,名字也好像在哪兒聽過,但就是想不起來妳是誰。」
安岑妮一聽,當場呆住了。
這……這下子可好了,人家可是表態已經把往事全都忘光光了,甚至還想不起她是誰,她卻搶先一步表示自己記得清清楚楚,這代表著什麼?
原來她以為的針對自己,不過是庸人自擾,甚至還有那麼一點……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意味?
一股燥熱急促竄過周身,感覺臉頰一片滾燙,她羞惱交加得幾乎無地自容。
「那現在你總應該想起我是誰了吧?」他是故意的!一定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難堪,她強自鎮定,不放棄任何可以扒掉他的假面具的機會。
「嗯,想了很久,終於想起來。所以我剛剛才說要跟妳商量,我想既然是老同學了,大家有個交情在,應該是會比較好商量,只是妳的反應讓我有點意外。」
「會嗎?那肯定是秦總還沒有真的都想起來,所以才會對我的反應覺得意外。」她冷冷的瞅著他。
「不不,我都想起來了,妳就是忠班那個模範生安岑妮,對不對?而且……」他有點困惑的側過頭,一副想得很費力的模樣。「而且我記得我好像曾經對妳說過……說我喜歡妳,是不是有這回事?」
他那帶著徵詢而不確定的表情,再一次傷害她的自尊。
她謹記在心且念念不忘的事,卻是人家模糊到幾近空白的記憶嗎?
「好像吧!這個我也不太記得,不過我拿掃把,還有鐵飯盒砸你的這些事,我倒是記得比較清楚。你呢?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她咧了咧嘴,月眉微挑,目光充滿挑釁意味。
「嗯,我記得。」更記得的是,她那句「我恨你」,以及憎恨的表情……摻雜的記憶片段讓他的眸光瞬間一暗,保持優雅微笑的唇線也微微抽搐了下。
「秦總既然還記得,那麼應該就知道我們老同學之間沒什麼交情好談,而且『商量』這兩個字好像也不怎麼適用在我們之間,八百年前是這樣,現在應該也是。」捕捉到他的表情不再制式,安妮理應感到得意,也應該乘勝追擊,卻在下一刻別開視線。
他那瞬間沉鬱的雙眸竟讓她聯想到萬丈深淵,像是一個不小心輕踩就會粉身碎骨。
真受不了!明明是這麼囂張狂妄的男人,沒事裝什麼可憐呢?不過她更受不了的是自己,怎麼見了他這般哀傷的神情,自己竟然感覺有種……不忍呢?
不忍?!她竟然會對他感覺不忍?這樣會不會有點誇張?只是……如果他不再繼續找她的麻煩,那麼她又何必針鋒相對呢?做人嘛,心胸寬大些會更好。
向來嘴硬心軟的安岑妮正在說服自己不計前嫌,沒想到的是——
「不對,妳這樣說就錯了。以前也許是,但現在應該不一樣了。」就像表演「變臉」絕技,秦兆邦的表情再度大變,聳聳肩,兩手一攤,笑得瀟灑極了。
「什麼意思?」她隱約嗅到了某種不尋常,也有了警覺性。
「以前大家都太年輕了,現在我們都長大了,當然是不一樣,總不會再像過去那樣的無知幼稚,現在想想,當年實在是很荒唐。」
「你……承認自己當年很無知、很幼稚,還有很荒唐?」三個「很」加在一起複述,好像有點……「狠」?
「當然,不然我怎麼會跑去跟妳說什麼我喜歡妳呢?真的是……」
真的是怎麼樣?他說他喜歡她,真的是……很無知、很幼稚,還有很荒唐?他用搖頭失笑的肢體語言,把這三個「很」字加在一塊,再度闡述一遍。
狠!果然很!算你狠!安岑妮暗暗咬牙,還想不出來怎麼回應的時候,只見他繼續雲淡風清的娓娓道來。
「不過那些都過去了,如果現在還把當年的事放在心上的話,那才真的是更無知、更幼稚,也更荒唐,妳說是不是?」
「是……是啊!」除此以外,她還能回應些什麼?
「妳能認同我的說法那就好,原本我還在擔心,妳是不是還在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所以一發現上司是我,妳就急著要辭職。」
「我……怎麼會?當然不是。」乾笑兩聲,安岑妮下意識的閃避他的視線,目光左右飄晃著。
「那妳能答應我剛剛的要求嗎?就當是個老同學的拜託。」
「我……」該死!她怎麼不知道原來這個人也可以顯現出這般誠懇的模樣?更糟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沖犯了啥邪靈,居然就是無法開口說個「不」字?
算了!不過就是三個月,不是嗎?她正好把這段時間當作緩衝期,尋找其他工作,至少不用賦閒在家,讓家人找到理由逼自己到自家公司上班。
「好吧!既然你都這樣『拜託』了,我再不答應的話,好像有點不近人情。」
「這麼說,妳是答應了?」他當然聽得出她加重的字眼及用意,不過還是一臉欣喜。
「嗯。不過先說好,就是三個月……」
「我知道。」他快速打斷她的話,笑意更深了,「夠了,就三個月,順利的話,也許不用那麼久。」
「我也希望如此。」
「那就這樣了,另外……」他略微沉吟,然後正色的開口,「我想有些話還是說在前頭比較好,雖然我們是老同學,但公私分明還是有必要的,所以接下來我希望得到妳的全力配合,就算只剩三個月的留任,妳也應該會繼續過去的認真態度,不會改變什麼吧!」
「當然。」他那句明顯帶著質疑的肯定字句讓安岑妮的腰桿挺得更直,不假思索的直接應了回去,「就算只剩一分一秒,我也會堅持自己的工作態度,你放心,以後就是公事公辦,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Very good!」他對她比了個大拇指,挑了挑眉頭,露出迷人的笑容。
她牽強的笑了笑,轉身,準備退出辦公室。
忽然,他欺身上前,攔住她的去路,對她張開臂膀。
被嚇了一跳的安岑妮倒退一大步,整個背部直接撞上牆面,可是另一種衝擊來自他的手。
他的手往上一探,撫觸到她的髮絲,幾乎是瞬間的反應,她的手也跟著往上一提,握緊拳頭。
「你……你幹什麼?」一種出自防禦性的本能反應,讓她揚起手就要揮出去。
「不幹什麼,幫妳拿掉而已。」他那隻快速撥往她髮間的手在她的眼前攤開,指縫間還夾了一根滿天星的花莖,晃了下,然後瞄了眼她那懸在半空中的拳頭,示意的問道:「那妳……這個……」
「呃?」這個?指的是她的拳頭?「喔……謝謝。」
從花莖看到自己的拳頭,安岑妮面露尷尬的縮回手。
「妳看起來很緊張,是我嚇到妳了嗎?」
喝!他不開口還好,一說話,那過分清晰而突顯出近距離的聲音一傳出來,可就真的又嚇到她了。
他一隻手肘撐著牆,一手拎著花莖,將她整個人包圍在臂彎裡,絲襯衫下隱隱顯露的堅實胸膛形成一道藩籬,隨著呼吸的起伏,身軀幾近貼附著她,而他看起來似乎沒有拉開距離的打算。
他就那麼文風不動,她也動彈不得。
周遭安靜了下來,就像空氣也跟著凝室了一般,然而瞬間凝結的表層下,卻又像是有股暗流在悄然運作,隨著彼此交會的呼息而持續加溫……
「妳怎麼了?」挑起眉頭,秦兆邦微微勾唇,漾著一抹耐人尋味的詭笑。
「我……」到底是怎麼了?沒有回應什麼的安岑妮,卻被心裡那道最直接的答案震住。
她該怎麼回答?她感覺腦門一陣轟然作響,像是誤踩了地雷區,瞬間被炸得天昏地暗,一片煙霧灰塵當中,她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視野茫茫,儘管死命盯著他啟合的唇,卻似乎再也聽不清楚什麼,只因為所有的聲息都被自己那擂鼓一般的心跳聲覆蓋住。
「妳……怎麼臉紅了?」
臉紅?她終於即刻還魂。
很好,她還無法詮釋心中那種抽象的感覺,他倒直接給了最淺顯易懂的說法。
她到底怎麼了?她就是臉紅了,如果再靠近一點,一定也可以聽見她那狂亂的心跳聲。
她……居然為了他而臉紅心跳?
因為異性的親近而臉紅心跳,對一般人,特別是年輕女孩來說,應該是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但是對安岑妮來說,有著絕對不尋常的意義。
因為這種心頭怦動而燥熱難安的感覺對她來說太遙遠了,遠到她幾乎都忘了是什麼時候曾經有過,也不認為自己還會再度體驗這般滋味。
可是如今這遙遠而陌生的知覺,居然再度回來?而且……還是因為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臉紅?怎麼可以……為了他?
最該死的是,在讓他眼見這種反應之後,還得到他反問「怎麼臉紅了」這麼一句,意思好像在提醒著她,又在平空製造了啥曖昧元素一般。
「臉紅很奇怪嗎?很正常吧?不是有句話說臉紅脖子粗,人在生氣的時候也是會臉紅的。」這時候她不表達一些什麼,怎麼可以?
「妳的意思是說……妳現在很生氣?可是我怎麼感覺妳看起來比較像是在害怕呢?」
「我……」兩人之間的距離十分近,讓她更加看清楚他的臉龐,還來不及為那刀鑿一般的完美線條暗暗讚嘆,她捕捉到他眸底那充滿挑釁的火焰,以及掛在嘴邊的那抹笑,這可讓她真的火了,「怕?我怕什麼?」
「這個我也想知道,妳在怕什麼?我嗎?」他邊說,臉龐邊朝著她貼近幾分,隨著字句的咬合,嘴唇幾乎就要貼上她的。
「我不是怕,是不喜歡。」她更加肯定他刻意的舉動是不懷好意的,卻也適時喚醒她更多的戰鬥力,努力控制住失調的呼吸之後,強迫自己抬頭挺胸,即便可能擦劃過他的唇,也要張開嘴大聲說話。
「不喜歡?」濃眉蹙起,他弧度優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對,我就是不喜歡這種感覺。」她的目光忍不住一度飄忽。
「哪種感覺?」他的兩眼緊盯著她,口吻像極了逼供。
「就是太親近的感覺。你不覺得你這樣……有點太靠近了嗎?」一種像是上了刑台的感覺激惱了她,也激發出她更多的勇氣,抬起眼,直視他的眼眸,繼續說道:「你現在是秦總,是我的上司,我不希望別人誤會了什麼,然後傳出一些有的沒的謠言。」
「有這麼嚴重嗎?如果我不在乎這些呢?」他的眸底閃過兩道焰色。
「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我就是不想讓別人誤會,所以保持距離還是對的,能避免還是避免,OK?」而且該避免的不止是肢體動作,還有眼神!與他熾熱的眸光交會,安岑妮竟感覺到就像也熨著一般的胸口跟著發熱,吞了口口水,下意識的避開他的視線。
就在此時,他也馬上有了反應,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快速放開雙臂,腳步也跟著往後退,只是兩眼依然望著她,讓她得以正面看清楚他臉上那種恍然而無辜的表情,持續聽清楚他鏗鏘有力的字句。
「妳說保持距離,是吧?OK!以後在公司,我會特別留意這一點,畢竟不是每個人的想法和感覺都相同,也可能不是都像我所想的那麼單純,如果我一個不小心讓人家聯想到什麼不該想的,而招惹來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那麼就算是我本身實在沒有別的意思,也肯定是一種麻煩,所以針對這一點,我是該好好感謝妳的提醒。」
這算什麼?強調他沒有別的意思,而是她的想法不夠單純,聯想到不該想的?一切只是誤會?
「不必謝我,那是……秦總……英明。」她幾近咬牙,在不讓手裡的卷宗失控的飛出去之前,努力維持優雅的步伐,離開了辦公室。
只是才跨出那扇門,就在辦公室門口遇見了業務部經理李秋梅。
「安秘書,妳怎麼了?臉怎麼紅成這樣?」李秋梅驚呼。
「有……有嗎?大概是……天氣熱吧!」胡亂應了句,安岑妮加快步伐。
「熱?會嗎?冷氣沒壞啊!妳會不會是感冒了?小心一點,搞不好發燒了喔!」李秋梅看著她的背影,揚起聲音,好心的提醒著。
「喔!好,謝謝,我知道了。」她知道,她真的都知道,可以不要這麼大聲嚷嚷了,好嗎?一想到他在裡頭聽見的表情,她那亟欲擺脫的燥熱感就更加嚴重了。
安妮最後匆忙躲進洗手間,拼命往自個兒的臉龐潑水,半晌,抬起頭,望著鏡子裡自己狼狽的影像,看著那糊了妝容卻更加明顯的霓頰,一時之間整個人都虛脫了。
唉!不是冤家不聚頭,所以她才得跟那個男人如此糾纏下去?
就在她哀怨自忖的同時,忽然納悶了起來。
這……她的頭髮怎麼會多了根花莖?又是哪來的滿天星?花
莖來自花瓶,而花瓶則來自……
※※※※
隔著辦公室的那扇門,秦兆邦聽著李秋梅說話,想像著安岑妮的表情,臉上盡是濃濃的笑意。
他伸出手,拎起那株靜靜躺在桌面的花莖,然後轉頭,取出那只被卷宗遮住的花瓶。
瓶子裡有一束玫瑰,在滿天星的襯托下,嬌顫豔蕊。
將那束花莖放回花瓶裡,深怕一個不慎毀傷了那潔白的嫩蕊,他的動作是那麼輕緩,那麼的小心翼翼,一如前一刻他抽取出花莖往她髮梢裡悄然插落的動作是一樣的。
「能夠回到原來……總是好的。」他對著花瓶低聲喃喃,沒有人聽見,更不會有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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