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少女兔英俊] 亡靈女巫逃亡指南 (全文完)

李洪元

第八十章　翡翠城

　　安妮和里維斯回到精靈之森的時候，精靈阿爾巴那已經等在了湖泊前。

　　看到兩人過來，他並不怎麼友好地瞥了他們一眼：「來得太早了，就這麼著急嗎？」

　　安妮露出笑臉：「你不也是早早等在了這裡？」

　　阿爾巴那瞪了她一眼：「我不是在等你！」

　　安妮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我知道，你只是在等時間。我們提前來，也不是為了別的，就是來和你熟悉一下……」

　　阿爾巴那別過頭：「我沒打算和你們打好關係。」

　　安妮半點不認生地坐到他身邊，一臉嚴肅：「是這樣的，就算不打好關係，我們也得擁有默契，畢竟一會兒的計劃很重要！」

　　聽她說起正事，阿爾巴那勉為其難扭回了腦袋：「要說什麼？」

　　安妮遞過去一塊麵包，表情嚴肅：「先從分享共同的食物開始！」

　　阿爾巴那：「……」

　　安妮言語真摯：「你沒有聽說過嗎，大陸上許多重要戰爭之前，王們會喝同一碗酒來締結盟約。我不喜歡喝酒，就用麵包代替一下。」

　　阿爾巴那毫不動搖：「我不吃人類的食物。」

　　安妮收回了麵包，嘖，同樣都是沒見過世面的種族，這傢伙怎麼就沒藍蛋蛋魚那麼好騙呢。

　　天色徹底暗下來，太陽的最後一絲餘暉也收斂起來，安妮扭過頭：「到時間了嗎？」

　　阿爾巴那也抬著頭：「再等一會兒。」

　　又等了一會兒，天空從深藍的薄紗變成了深藍的緞面，安妮再次扭過頭：「現在呢？」

　　阿爾巴那嘆了口氣：「你能不能耐心點。」

　　安妮只好眼巴巴地繼續抬頭。

　　終於，一輪皎潔的銀月高掛上枝頭，阿爾巴那終於站了起來：「可以了！」

　　他一扭頭，卻看見安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打起了瞌睡，剛剛似乎被嚇了一跳，這會兒欲蓋彌彰地睜大了眼睛，下意識解釋：「我沒睡著！」

　　阿爾巴那：「……你真的有打算拯救這個世界嗎？」

　　「就交給我吧！」安妮站起來拍拍斗篷上沾到的草葉，信心滿滿地挺起胸膛。

　　里維斯清了清嗓子，安妮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迅速改口說：「咳，也不能交給我一個人，也要拜託你啦！」

　　阿爾巴那皺著眉頭看了她一會兒，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那我走了。」

　　安妮看著他取出腰間的木管，放到了嘴邊，悠揚的曲調在森林中響起，彷彿夏日的風拂面而過。阿爾巴那只吹奏了短短一小節，但他放下木管的時候，音樂並沒有停下來。

　　森林中的蟲鳴、鳥鳴接了上來，這些大自然的演奏家們，默契地把這首輕快的曲子繼續了下去。

　　安妮驚訝地看見，自己腳下的綠植幾乎飄逸出濃鬱到肉眼可見的木系元素，這些星星點點的木元素如同螢火蟲般飄起來，搖搖晃晃地匯聚成一條光路。

　　阿爾巴那看起來並不吃驚，他漂亮的碧綠眼眸注視著這一切，帶著難以言喻的憂傷。

　　他沒有多猶豫，轉身踏上那條光路，一路走進了森林深處。

　　安妮和里維斯站在原地，並沒有輕舉妄動。翡翠城沒有顯現，但阿爾巴那應該是找到了回去的路。

　　安妮眨了眨眼睛：「他明明就要回家了，看起來卻並不高興。」

　　里維斯：「安妮，不是每個人的家都溫暖而溫馨。」

　　……

　　阿爾巴那跟著自然之靈的指引，一路來到了一棵樹前。光路到這裡就消失了，還沒有消散的自然之靈們點綴著這棵平凡的樹，讓他看起來像是某種傳說中的植物。

　　不過，實際上這棵樹和精靈之森中所有的樹木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看起來還有些營養不良，沒人能想到，只要一頭扎進這棵樹中，就能到達傳說中的翡翠城。

　　當然，如果沒有精靈的帶領，沒有自然之靈的指引，一般人就算碰巧撞到了這棵樹上也未必能夠進去，它需要足夠多的木元素才能開啟。而每次作為出口的樹木也不會相同，即使記住了地方也沒什麼用。

　　阿爾巴那目光復雜地看著那扇門，他知道門之後就是他魂牽夢縈的故土，也是將他驅逐的悲傷之地。

　　他搖搖頭，暫且忘記這些執念，他跨過了門。

　　門之後的世界陡然不同，即使這麼多年未見，這裡也幾乎絲毫沒有變化。阿爾巴那明白，百年對壽命漫長的精靈族來說，也並不是太長的時間。

　　還沒等阿爾巴那邁出一步，一支箭就帶著破風聲釘在了他的身前。幾個身材高挑的精靈出現在了他面前，只不過看起來並不是來歡迎他回家的。

　　「被驅逐的殘缺者，你已經被禁止進入翡翠城。」

　　阿爾巴那沒有打算反抗，他甚至沒有取出自己的弓箭，只是開口詢問：「我看到翡翠城消失了，知道是你們啟動了防護魔法陣，翡翠城發生了什麼？」

　　「這與你無關，離開這裡！」

　　他們的態度在預料之中，阿爾巴那並沒有洩氣，他抬起頭，想起安妮教導的方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在說謊，他說：「我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精靈之樹有救了是嗎？我聽說一位神明來到了這裡！請讓我見見他吧，如果是神明，應該能夠挽救殘缺者！」

　　兩位精靈稍微有些動搖，他們對視了一眼，有些拿不定主意。

　　真的有用。

　　阿爾巴那有些驚訝，或許是這些正直的精靈壓根沒想到過，同為精靈的阿爾巴那會說謊。

　　阿爾巴那壓下那點心虛，他繼續說道：「就算神明無法挽救殘缺者，那在他治癒世界之樹之後，我也能盡快回到母親樹的懷抱，這次我一定會成為一朵好的花……」

　　兩位精靈總算被他說服了，精靈是相當重視同伴的種族，阿爾巴那明白這麼說會取得效果。

　　「跟我們過來吧，這件事要問過王。」

　　其中一個開口說道。

　　阿爾巴那總算鬆了口氣，在兩位精靈放下弓箭給他帶路的時候，他悄悄將握在手中的一小個骷髏指節丟了下去。

　　……

　　精靈之森內的安妮睜開了眼睛，她扭頭看向里維斯：「他進去了，我們也要走了，里維斯，你準備好了嗎？」

　　里維斯微笑著看著她：「別擔心，安妮，我一直在這裡。」

　　安妮活動了下手腕，雖然她戰鬥的時候幾乎不用什麼大幅度的動作，但做這種熱身的時候，似乎能夠很有效的緩解緊張。

　　安妮小聲嘀咕：「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該說喪氣話，但我還是有點擔心，萬一我們一進去就撞上命運神，祂一抬手就把我們捏成灰……」

　　里維斯溫柔而堅定地握住了劍柄：「那我們就會變成同一捧灰。」

　　安妮忍不住笑起來。

　　里維斯垂下頭：「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安妮，我帶著格林的佩劍，身上還有尤莉卡塞給我的火系卷軸。」

　　安妮也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小斗篷，似乎從這個動作裡找到了不少勇氣，她露出笑臉：「是的，我心愛的小斗篷是里安娜做的，某一個魔法都是媞絲、梅斯特、戈伯特教給我的。走吧，里維斯。」

　　她伸出手，里維斯溫柔地握上，他們一起邁入了傳送門中。

　　睜開眼的一瞬間，安妮就明白了這座城池為什麼叫做翡翠城。眼前有一棵巨大的樹，它的根系如同土龍深深扎進地底，粗壯的樹幹朝著天空舒展，幾乎頂天立地，茂盛的枝葉晶瑩剔透，如同上好的翡翠。

　　安妮沒想過翡翠城是這樣的景象，精靈們在世界之樹較為粗壯的樹幹上搭建了樹屋，這棵樹就是翡翠城。

　　這確實可以稱為奇觀，然而安妮此刻無心欣賞——因為這座翡翠城根本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樹幹上的精靈們箭尖已經瞄準了他們，安妮感覺到宛如實質的殺意。

　　「人類，你怎麼能夠進入翡翠城！」

　　安妮眨了眨眼睛：「因為我是個了不起的空間魔法師。」

　　她這是隨口胡說的，安妮會一些空間魔法，但也不算太過擅長。要說擅長還是里安娜，畢竟她都能運用空間魔法做出一件有好多個口袋的小斗篷。

　　精靈們面面相覷，他們再次出聲：「離開這裡！翡翠城不歡迎人類！」

　　安妮露出苦惱的神情：「啊，可是我必須到這裡來，畢竟是一位神明請我來的。」

　　精靈們有些震動，翡翠城來了位神明並不是誰都知道的消息，這個人類為什麼會知道？

　　安妮並不是在白白和他們廢話，她是在拖延時間，希望生命女神能夠快點感應到她就在這裡，趕緊把神格遞過來。

　　但目前看來似乎還不太行，安妮嘆了口氣，果然就像阿爾巴那推測的那樣，光光靠近世界之樹還是不夠的，得靠近世界之心，那裡才是真正的世界之門。

　　有精靈試探著問：「是哪位神明叫你過來的？」

　　「生命女神。」安妮並沒有說謊，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她露出笑臉，「啊，但是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命運神現在在的地方，能讓我看看世界之心嗎？」

　　精靈們並沒有放鬆警惕，安妮看見一個精靈姿態輕盈地在樹枝間縱躍，似乎是要去找什麼人。

　　安妮決定耐心地等一會兒，為了展現自己的友好，她微笑著讚美了在場精靈們的美貌：「哦，這位漂亮的精靈閣下，您的綠眼睛似乎比其他人的更大一些。」

　　「住嘴。」

　　安妮並不氣餒，扭頭看向另一位：「哦，這位英俊的精靈閣下，您淡金色的短髮也有種別樣的美！」

　　「閉嘴，你這個輕浮的女巫！」

　　安妮眨了眨眼睛，扭頭看向里維斯，小聲詢問：「是我讚美的方式不對嗎？我都是跟梅斯特學的啊，他說他女人緣可好了！而且那麼漂亮的忒彌斯都被他騙到了手……怎麼對精靈就行不通了？這個種族是不是有點壞脾氣？」

　　里維斯目光復雜：「大概……是不太對。」

　　剛剛那一瞬間，他在安妮身上看見了王都裡的輕浮浪蕩子的影子。

　　「女巫，你們在說些什麼！」

　　安妮眨了眨眼睛，有些遲疑：「啊，你要聽嗎？可是你聽了也許會生氣……」

　　「老實交代！」

　　安妮認真點頭：「好吧，也不是不能告訴你，我們在討論怎樣讚美精靈才能讓你們不生氣。」

　　「收起你虛偽的把戲！」

　　安妮無辜地撇了撇嘴：「我就說你們會生氣……」

　　里維斯露出了無奈的神色。

　　安妮看見精靈們逐漸讓開了一條道路，一位長髮垂至腳跟的尊貴精靈，從世界之樹的高處走了下來，他並沒有如同其他精靈一般縱躍，但他沒走出一步，世界之樹的枝葉都會伸出在他腳下，為他形成台階。

　　安妮挑了挑眉毛，她能感覺到，這個精靈十分強大，也許有魔王克里曼斯的水準，想必就是傳說中的精靈王了。

　　精靈王也注視著她：「我感覺到一位強大法師的氣息，尊敬的閣下，精靈族正面臨考驗，我不能讓你接近世界之心。」

　　安妮眯起了眼睛。

李洪元

第八十一章　世界之心

　　安妮打量著這位精靈王，他表面看起來風輕雲淡，但實際上對自己也相當戒備，看樣子只要安妮輕舉妄動，他也會立刻出手阻攔。

　　這幾乎已經是當做敵人看待了。

　　回絕安妮的請求也相當乾脆，一副並不打算問問理由的樣子，看來應該是對命運神相當信任。

　　安妮在「據理力爭」和「直接硬闖」中稍微搖擺了一下。

　　可以的話，她並不想對精靈族出手，但這個種族的固執和正直同樣出名，安妮嘆了口氣：「或許你們不會相信，但我得提醒你們一下，那位神明正企劃著毀滅世界，他並不是要拯救你們的世界之樹。」

　　「你以為幾句話就可以動搖我們的信仰嗎？」精靈王嗓音空靈，但又帶著奇異的威嚴。

　　安妮有些好笑：「精靈族什麼時候改信了命運神？你們不是自然之神的信徒？」

　　精靈王稍微沉默，他再次開口：「精靈的信仰永不動搖，但這位神明幫助了我們，我們自然也會給予他所希望的回報，比如——不讓任何人接近世界之心。」

　　「離開這裡，女巫，或者承受精靈族的怒火。」

　　安妮奇怪地挑了挑眉毛，她絲毫沒有收斂氣息，命運神一定已經知道她來了。

　　但祂沒有現身，或者說，早早就安排了精靈族前來阻攔她……難道是取出世界之心需要什麼特殊的步驟，祂沒法離開？

　　安妮露出微笑，裝作十分篤定的模樣說：「這樣啊，不讓人靠近也不能現身……看來命運要取出世界之心也不是那麼容易，祂一定陷入了某種麻煩裡，不能隨意離開吧？」

　　精靈族果然是個藏不住心思的種族，盡管精靈王依然沉穩，他周圍的精靈們卻緊張地握緊了武器。

　　安妮饒有興致地歪了歪頭：「我猜對了？」

　　「狡猾的人類！」

　　有精靈憤怒地開口斥責。

　　「不是我太狡猾，是你們太傻乎乎的了。」安妮遺憾地聳了聳肩，「雖然我覺得這樣也挺可愛的，但是抱歉，我現在沒時間耽擱了。」

　　安妮稍微有點擔心，因為不僅命運神沒有出現，說讓她前來世界之樹的生命女神也沒有出現。

　　要是考慮到比較糟糕的情況，不僅命運神無法離開世界之心，祂同樣用這種方法把其他外神給堵在了這個世界之外。

　　精靈王也沒有廢話，他略微抬手，無數精靈的箭尖再次瞄準安妮，毫不猶豫地奔射而出。

　　安妮正想召喚什麼，忽然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她最終抬手，周圍落下了具有腐蝕性的黑色雨滴，將木製的箭尖迅速腐蝕殆盡。

　　偶爾有幾支漏網之魚，也被里維斯悉數攔下。

　　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安妮的不對，他迅速接近安妮，低聲問：「怎麼了？」

　　安妮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我感受不到其他的不死生物……不知道是因為翡翠城，還是因為這裡被隱藏了起來的緣故。」

　　里維斯也跟著擰住了眉頭：「那冥界之門？」

　　安妮嘆了口氣：「能感應到，但我同時也感應到，門後是空的，現在召喚過來也多半只能當個盾牌用。我現在能動用的不死生物，只有和我直接定下契約的那幾個……」

　　里維斯微微抬頭，隱蔽地看了一眼世界之樹的高處：「看來命運神也沒有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祂也做了準備啊。」

　　精靈們並沒有打算衝上來肉搏的打算，他們站在原地進行一輪又一輪齊射，看樣子也不是一定要殺死他們，只是要將他們攔在原地。

　　安妮有些無奈地露出笑臉：「看來他們也不想殺我們，這算是精靈的溫柔嗎？」

　　里維斯看了安妮一眼，他擰緊眉頭：「別跟他們糾纏，直接去世界之心！」

　　安妮微微點頭，兩人忽然朝著精靈王猛地奔跑起來，有精靈大喊：「阻止他們！」

　　里維斯一把抱起安妮，長劍揮開追隨而來的箭矢，直到到達世界之樹眼前，他一把將安妮往粗壯的樹枝上拋去。

　　正在這根樹枝上的精靈毫不猶豫地抽出了匕首，安妮在落下之前微微露出笑意，手掌伸開後握拳，那個精靈立刻痛苦地捂著心臟，一頭栽倒下去，他的同伴飛躍而來接住了他。

　　安妮一邊繼續向上跳躍，一邊回過頭露出個歉意的微笑：「幸好精靈也擁有心臟，不然我都不確定這個魔法會不會生效。」

　　側身避過追擊而來的匕首，安妮並不緩慢地網上攀爬，她餘光瞥見身後的里維斯攔住了精靈王，跟在她身後的只有原本就站得比較高的精靈。

　　眼看著身後的精靈就要追上，安妮一個翻滾抓住另一個樹枝，姿態輕盈地換了條路徑。

　　她有些得意地笑起來：「我也是在森林裡長大的孩子，別以為法師不會肉搏啊！」

　　安妮數著枝節，阿爾巴那告訴過他們，世界之樹是可以進入的，但只有精靈王有這個資格。他還沒有離開精靈族的時候，曾經見過精靈王進入世界之樹中央。

　　就在從地面數起的第五個枝節處，安妮停在了這裡。

　　「停下，女巫！」

　　身後精靈的聲音明顯緊張起來。

　　安妮伸出手敲了敲：「你好，裡面有人嗎？」

　　沒人應答，她的手並沒有如她想像中穿透樹幹，看來世界之樹的大門打開也需要另外的「鑰匙」。

　　但是很可惜，她現在沒有時間了。

　　安妮沒有理會身後的呼喊，她抽出一張火系卷軸，毫不客氣地朝著眼前的樹幹砸了過去。

　　巨大的火球帶著硫磺的氣味呼嘯而出，事實證明，即使是世界之樹，也會害怕火焰，翡翠般的綠葉在火舌的舔舐下迅速捲曲乾枯。

　　身後的精靈目眥欲裂：「該死的女巫！你居然敢傷害世界之樹！」

　　安妮並沒有在意這些，她仰起頭注視著這扇門：「命運神閣下，您該現身了吧？不然就算我今天死在這裡，以後神界也會流傳著你被區區一個凡人堵著門打還不敢露面的傳說哦？」

　　她這話說得相當挑釁，但心裡也並沒有底。

　　忽然眼前的樹幹如同水面一般泛起了漣漪，安妮神色一動，迅速後撤跳往另一根樹枝，巨大的冥界之門應召而來擋在她身前。

　　那扇門內伸出來一隻青年的、蒼白的手，「咚」地一聲敲在冥界之門上，發出了驚天動地的聲響。

　　「我還以為你已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原來是有備而來嗎。」神降於菲爾特身體上的神明從世界之樹中走了出來，祂沒有再穿騎士盔甲，穿著一身淡雅的白色長袍，看起來倒是更像神明了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安妮的錯覺，菲爾特的身體看起來更加蒼白、瘦弱了一些，聯想到之前弗雷曾說他正在不放棄地尋找殺死自己的方法……

　　安妮嘆了口氣：「你身為神明，怎麼也得照顧好自己的容器吧，至少得讓他好好吃飯。」

　　命運神似乎沒想到她會說這個，祂饒有興趣地抬了抬眼：「安妮‧福爾斯特，你真是個有趣且愚蠢的人類。」

　　安妮奇怪地看祂一眼：「什麼？」

　　「我差點忘了，你是個孤兒，你並不知道自己的姓氏。」命運神眼帶憐憫地微微搖頭，「但我能看見，我能看見你的命運。你以為我不能脫身，所以才這麼挑釁嗎？」

　　「我原本以為，在翡翠城這個特殊的地方，有精靈王存在就足夠殺死你了。」

　　「那你可能稍微小瞧了點我。」安妮露出笑臉，半點不露怯地虛張聲勢，「而且我也沒感覺到有什麼特殊的。」

　　命運神笑起來：「精靈族開啟的這個防禦魔法陣，是自然之神留給他們最珍貴的饋贈。一旦開啟，就彷彿遠離菲特大陸這個大世界，暫且成為了一個獨立的小世界，所以你在這裡打開的冥界之門，也不過是通往這個小世界的冥界而已。」

　　安妮神色一動：「……精靈不會死亡，也沒有骸骨，他們只會通過世界之樹不斷輪回，所以我在這裡找不到任何不死族作為幫手，除了跟著我前來的里維斯。」

　　還有阿爾巴那幫忙帶進來的骨節，不過這個安妮還不打算告訴他。

　　命運神讚許地點點頭：「沒錯，以凡人之軀和神明戰鬥本來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了，更何況還在這種劣勢下。」

　　「但說實話，安妮‧福爾斯特，我們之間並沒有不可化解的仇怨，我也並不打算阻撓你成為神。或者說，我希望你能夠快點成為神，這樣你就能理解，無論是這個世界，還是所謂整個世界的生命，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本身就是神創造的，神也自然有權力收回一切。」

　　安妮神色微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今天的命運神似乎格外親切。」

　　命運神神色不變：「我本來就是個仁慈的神明。」

　　「撲哧。」安妮忍不住笑了出來，她仰起頭看向命運神，「您好像並不太會說謊，尊敬的神明閣下。你並沒有離開世界之心吧？剛剛你伸出來的那隻手，我確實感覺到了神之力，但是現在站在我眼前的這個『神』，卻好像只是一個幻影……」

　　「這樣看來，我做的事是正確的，你確實沒法脫身，也不希望我打擾世界之樹，你在拖延時間。」

　　安妮抬起手，剛剛的火球已經熄滅，但世界之樹頂端醞釀起一片烏雲，她露出隱含瘋狂的笑臉：「我勸你還是出來吧，尊敬的神明閣下，你應該明白了，我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無論你在做多麼重要的事，也得暫且放下了，你得殺了我，才能回去繼續。」

　　「別擔心我沒帶兵馬，就算要我掄起冥界之門當做武器，我也會給你礙事到底的。」

　　－－－－－－－－－－－－－－－－－－－－－－－－－－－－－－－－

　　無責任演員室小劇場：

　　因為精靈眾多且箭法精妙，里維斯拍完這場戲後身上掛著不少箭矢，因此多了個「小刺蝟」的外號，梅斯特、海涅等人紛紛要求合照，被安妮拎著掃帚趕跑了。

　　之後據說是安妮幫他拔的箭，里維斯表示不死族並不怕疼，但還是讓安妮給他吹吹了。

李洪元

第八十二章　變數

　　命運神的幻影逐漸消失，在安妮醞釀的詛咒之雨落下之前，世界之樹的枝幹上再次顯現了水一般的漣漪，命運神面無表情地跨了出來。

　　盡管祂依然保持著神無悲無喜般的高貴表情，安妮還是覺得能從祂臉上看出一絲惱怒。

　　她露出笑臉問候：「我叨擾到您了嗎？您前功盡棄了嗎？」

　　命運神的目光落到安妮身上，祂眯起了眼：「我還真是小瞧了你，托你的福，我又得花好一陣功夫才能取出世界之心。」

　　「那可真是恭喜了。」安妮露出真誠的笑臉，「能給您添上一點麻煩，真是我最大的榮幸。不過在我面前，您也用不著用『世界之心』這種代稱了吧？不如直說這是您的神格，貪生怕死的神明閣下。」

　　「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小鬼，你該對神有點敬畏之心。」神明冷眼看著她，安妮感覺到祂身上彌漫出來的神性威壓。

　　「咚」，空蕩蕩的冥界之門再次攔下一擊。

　　命運神的威壓宛如實質，以祂為中心捲起了風暴，祂懸浮在半空目光威嚴，聲音似乎響徹天地在整個世界之間回響，要將安妮這個區區人類碾壓成泥。

　　狂風吹起她的長髮和衣袍，安妮毫不畏懼地抬起眼：「這可真是遺憾，不過在大部分人眼裡，我可是很討人喜歡的。」

　　上一次他們交手，安妮還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安妮認真思考了一下，這次她的處境好像也沒有太大區別。

　　畢竟短短的時日裡，她也並沒有突飛猛進，唯一有了長足進步的只有她的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生命女神給的勇氣，讓她在如此劣勢之下還敢在命運神面前虛張聲勢。

　　命運神抬起了眼，祂背後忽然浮現了一面鏡子，鏡子裡沒有映照出任何人的樣子，只有一條奔騰不息的河流。

　　安妮下意識朝著那裡望過去，恍惚間她似乎看見自己的一生，那些她毫無記憶的時間也浮現在她眼前——

　　一個笑起來和她有七八分相似的黑髮女子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她身側是一個褐色短髮笑起來有些害羞的年輕男子，兩個人居住在一間很小、卻十分溫馨的紅頂房子裡。

　　安妮眨了眨眼，她一轉眼看見還在襁褓中的自己，她的父親笨手笨腳地照顧著她，把她惹得哇哇大哭，最後還被母親無情地趕走……

　　這個時間她應該還沒有任何記憶，但此刻透過那面鏡子，一切都浮現了出來。

　　安妮猛地一驚，她清醒過來——命運神在查看她的命運！

　　她不再猶豫，醞釀已久的詛咒之雨落下，雖然不知道命運神打算幹什麼，但總之不能讓祂如願！

　　命運神祇是微微抬眼，祂的身軀外微微發光，黑色的雨水彷彿被消融一般隔絕在祂身外，安妮忍不住皺了皺眉頭，看樣子不起作用，難道她真的要掄起冥界之門砸上去？

　　命運神忽然眉頭一皺，安妮如臨大敵，但對方卻沉默地一揮手，將那面鏡子轟在了她的冥界之門上。

　　安妮的表情一瞬間有些呆滯，她以為命運神動用這面看起來就大有來頭的鏡子，是有什麼防不勝防的招數要用……結果居然是物理攻擊啊？

　　不過很快她就發現，冥界大門被命運神的鏡子纏上後，就沒那麼方便用來當盾牌了。

　　自從命運神現身之後，精靈族也沒有再貿然插手戰鬥，里維斯借機趕到了安妮身邊。

　　命運神的攻擊毫不留情，如同安妮之前猜測的，祂並不是擅長戰鬥的神明，但即便如此，祂舉手投足之間的威力都足以輕易殺死一個凡人。

　　祂限制住了冥界之門，等於是控制了安妮目前唯一能夠稱得上神級的手段，之後祂伸出手：「我很好奇，安妮‧福爾斯特，我沒有看見你之後的命運。」

　　安妮喘著氣，她還不是真正的神明，支撐冥界之門的消耗就讓她十分吃力，但她還是笑得抬起頭：「很稀奇嗎？」

　　「不，也不是那麼少見。」命運神居然也不是那麼著急了，他似乎覺得勝券在握，「命運的長河奔流不息，在隨時都有可能變化的情況下，也會有看不清命運的情況。我有些好奇，因為現在無論如何看起來，你都是必死無疑了，讓我聽聽看，安妮‧福爾斯特，你還有什麼招數嗎？」

　　安妮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原來你也並不能看穿所有的命運……那麼尊敬的什麼，這個世界即將毀滅的命運，也真的是你看見的嗎？」

　　「呵。」命運神居然笑了一聲，「你以為七大災的預言是我胡說的？」

　　「不，那確實是我從命運長河裡看見的。而我看見的每個未來，都無從更改。我知道你在等什麼，你在等生命女神，但即使祂來到這裡，祂也拯救不了這個世界，我已經看見了世界毀滅的未來。」

　　安妮沉默地抿了抿唇，她下意識捏緊了拳頭，她不清楚命運到底是不是在說謊。但祂沒有著急殺死她，反而像是好奇發展一般等著什麼發生，看起來就像是……對自己看見的命運絕對的自信。

　　祂已經看見世界毀滅的命運了，所以祂毫不害怕安妮拖延時間。

　　安妮虛張聲勢地笑了笑：「我還有一頭跟我簽訂了契約的骨龍，我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命運神悲憫地搖搖頭：「算了，既然沒有定數，那麼就此死亡也是一種可能。」

　　祂伸出了手，就在同一瞬間，整個翡翠城都搖晃起來。

　　精靈們再次驚慌失措，安妮下意識看向世界之樹的樹幹，難道是生命女神來了？

　　然而樹幹並沒有泛起漣漪，只有整座翡翠城如同地震一般搖晃了起來，安妮驚訝地看見世界之樹的根系之下，慢悠悠地爬出了一具骸骨。

　　他身上穿著的衣服早就腐爛過頭了，只剩下幾個布條，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似乎覺得不太好意思。

　　安妮下意識瞪大了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彎腰從地下取出一個有些破爛的手提箱，安妮的淚水一下掉了下來。

　　「戈伯特！」

　　她不可能忘記那個寶箱。

　　那個手提箱在小時候的她眼中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寶貝，被她不小心弄壞的洋娃娃，只要放進去再加上一團新的棉花，戈伯特念叨完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語後，就會神奇地變成一個完好的娃娃。

　　之前搜尋精靈之森的時候她其實也悄悄尋找了戈伯特的封印地，但卻一無所獲。她知道現在不是尋找他骸骨的時候，所以也沒有提及，沒想到他在這裡，他根本不是被封印在了精靈之森，他的骸骨就在翡翠城內！

　　「安妮？我的好孩子，你怎麼會到這裡來。」那具骸骨顯然也認出了安妮，他看見命運神抬了抬手，忽然一個閃身到了安妮身前，他的身軀立刻崩碎成了碎骨，然而在碎裂之前，他打開了那個箱子。

　　「哢噠」一聲，破爛的箱子打開，似乎有吸力一般把戈伯特的殘骸吸引進去，一陣「卡啦卡啦」讓人牙酸的聲響過後，戈伯特又變成一具完整的骷髏，從箱子裡站了出來。

　　他有些為難地看著掛在自己脖子上的領帶，有些歉意：「抱歉，剩的這些布料實在是不夠做一件體面的西裝了。」

　　安妮用力吸了吸鼻子，她茫然地睜大眼睛：「戈伯特，你怎麼會在這裡？聖光會記載你是死在了精靈之森內……」

　　「真是的，他們怎麼能讓你摻和進來。」戈伯特抱怨了一句，但還是溫柔地給她解釋了，「但我進入過翡翠城，我悄悄留下了這個煉金道具——赫菲斯托斯之箱。他們以為封印住了我，實際上我的靈魂和屍體被依然被箱子吸引到了翡翠城。至於我現在甦醒過來，是聽見了一位老熟人的呼喚，里安娜不在這裡嗎？」

　　安妮茫然地搖搖頭：「不，她應該不在這裡……」

　　「這也是變數之一嗎。」命運神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但他依然是個凡人，那個煉金道具也並不能改變……」

　　「哦，你說得對。」戈伯特真誠地點頭，「赫菲斯托斯之箱是我的得意之作，但實際上它並不能增加任何戰鬥力，並且也只能作用於所有沒有生命力的物品。而將煉金術使用在亡靈身上，簡直就像是鑽了煉金法則的空子，因為它確實是一種生物，但也沒有生命力，我將之稱為天才的結合……咳，不好意思，我說起這些就容易沒完沒了。」

　　「真是失禮，我還沒有請問您的姓名，這位看起來十分強大的先生，請問您是？」

　　安妮清了清嗓子：「咳，祂是命運神。」

　　「哦——這可真是令人吃驚。」戈伯特顯然沒想到這個答案，他思考了一會兒，居然認真地提問，「尊敬的神明，您能為我解答嗎？我將這個箱子命名為赫菲斯托斯之箱，是因為在人類的傳聞中，這是工匠神的名字。請問真正的工匠之神，確實叫這個名字嗎？」

　　「如果不是，我或許要給我的箱子改個名了……」

　　安妮露出微笑：「戈伯特，別為難我們尊敬的命運神了，他在神之間名聲不太好，也許人家都不願意告訴祂真名。」

　　「哦——」戈伯特露出了遺憾的神情。

　　命運神忍無可忍伸出手，再次把戈伯特捏成了一地碎骨，然後不出意外地又被箱子悉數吸了回去。

　　經過最初的震驚，安妮已經冷靜了下來，她發現戈伯特醒來之後，翡翠城的震動卻依然沒有消失。

　　就像是……整座城池都在移動。

　　－－－－－－－－－－－－－－－－－－－－－－－－－－－－－－－－

　　無責任小劇場：

　　梅斯特：哦，親愛的戈伯特，裸體領帶，性感！

　　戈伯特：閉嘴。

李洪元

第八十三章　凡人的力量

　　安妮扭頭看向搖搖欲墜的翡翠城，好奇地看向戈伯特：「這是你做的嗎？戈伯特。」

　　戈伯特微微搖頭：「不，安妮，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骨頭的本分，以及給大家帶個路指向翡翠城。當初我聯合精靈族失敗，擔心後來人找不到翡翠城，所以才把箱子埋在這裡當做信標的……」

　　精靈王神色微變，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你是當初那個亡靈法師。」

　　「沒錯，是我，真高興您還能記得我。」戈伯特禮貌地行了個禮。

　　安妮表情有些古怪，在幾乎像是世界崩裂的動靜下，在神明的虎視眈眈下，他們居然還有閒心正兒八經地寒暄。

　　安妮看向命運神，祂似乎露出了饒有興味的表情：「原來如此，是空間魔法。」

　　安妮神色一動，似乎從祂這句話裡抓到了什麼，空間魔法，以及戈伯特忽然的現身，他提起里安娜……

　　難道是里安娜來了？她利用戈伯特的骸骨作為錨點找到了翡翠城，然後運用大型的空間魔法把翡翠城拖回了菲特大陸？

　　安妮眼睛亮了起來，一旦回到菲特大陸，至少她多了很多可以對敵的手段，或許能支撐到這個世界變完整，或是生命女神到來的時候。

　　可她又忍不住擔憂起來，命運神說過，翡翠城的防禦魔法是自然之神留下最珍貴的饋贈，里安娜以凡人之力，要拉動神隱藏起來的城池，她會付出什麼代價？

　　安妮沉默了半晌，她扭頭看向精靈王：「精靈王閣下，請您收起防禦陣法吧。」

　　自從命運神現身之後，精靈族就沒有再出手過，他們守護在世界之樹周圍，沒有插手外面的戰鬥。

　　這樣一想，精靈王的態度就很值得玩味了，他似乎也沒有完全相信命運神，也許能夠說服他。

　　精靈王沒有立刻回答，他抬起頭在命運神和安妮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只是開口：「精靈族從不干涉外部的紛爭，這次，我們也只是想守護世界之樹而已。」

　　命運神注視著翡翠城之外，翡翠城之外是群星璀璨的夜空，而此刻群星倒退而去，他們不知道要去到哪裡。

　　精靈王沒有解除魔法陣，但也沒有加固，他就靜靜站在那裡，似乎想要觀測命運最後會去到哪裡。

　　所有人短暫沉默下來，星空倒退間，翡翠城邊緣似乎有光芒一閃，一瞬間，他們回到了精靈之森。

　　安妮第一眼看見站在翡翠城之前的里安娜，她站在一個巨大的魔法陣裡，腳下攤開了無數的魔法卷軸，讓她看起來幾乎像是站在一朵紙做的玫瑰裡。她手腕不斷滴落殷紅的血液，落在腳下的魔法卷軸裡，像是從花心開始染紅的紙玫瑰。

　　這個本來就皺皺巴巴的老太太，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乾枯的樹樁了，她費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裡映出安妮的身影。她總算鬆了口氣，露出安妮小時候做噩夢驚醒，只要看見就能安心的笑容：「這次我總算是趕上了。」

　　「里安娜！」安妮下意識想趕到她身邊，戈伯特沉默地拉住了她。

　　看到里安娜狀態的那一瞬間，他似乎就明白了，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他低聲說：「安妮，你現在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吧。」

　　里安娜露出笑臉：「別害怕，安妮，奶奶在這。」

　　安妮遠遠地看著她，用力擦了擦眼淚，她低聲說：「奶奶，不要死。」

　　里安娜低低地笑起來，她慢慢坐到地上，抬起頭溫柔地笑：「別擔心，安妮，你忘了嗎，他們都叫我老不死的呢。」

　　然而下一瞬間，一把劍出現在了她的脖頸處，身著盔甲的奧米洛帶著身後命運神殿的騎士趕來了這裡，他抬頭看向命運神，露出慣常豪爽的笑容：「冕下，要殺了她嗎？」

　　里維斯做出了攻擊的姿態，他眉頭緊皺怒喝：「奧米洛！」

　　命運神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祂微微搖了搖頭：「以凡人之力抵抗神明遺留下的陣法……你們還真是毫無對神明應有的敬畏。」

　　奧米洛收回劍，他笑著抓了抓頭：「這可真是太巧了，我還以為錯過了夜晚，沒辦法再回到翡翠城了呢。」

　　命運神盯著他，看起來並不是很高興：「奧米洛，我並沒有讓你離開。」

　　奧米洛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祂的不快，他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走向翡翠城：「冕下，我去尋找叛徒弗雷的蹤跡了，雖然抓捕失敗我還受了點傷，不過也是我技不如人，哈哈！」

　　命運神高高在上：「不必在意，靜待世界重啟，一切都會生物都會失去，無論是背叛者，還是瀆神者。」

　　精靈們面面相覷，似乎有些不安，精靈王目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妮的表情略微有些奇怪，她隱蔽地和里維斯對視一眼，沒有貿然出聲。

　　奧米洛也注意到了安妮，他扯出一個別有深意的笑容：「哈，你居然真的來送死了，女巫。」

　　安妮眯了眯眼，她裝作之前並沒有和奧米洛見過面的樣子仰起頭：「離里安娜遠點。」

　　「你該慶幸我不喜歡拿別人做人質，不然就憑你現在的態度，我也會從她身上割塊肉下來。」奧米洛哈哈大笑，命運神殿的騎士們跟在他身後，他輕蔑地笑了一聲，「你現在已經自身難保了，難道你還能抓住神明嗎？」

　　這聽起來就是一句普通的挑釁，但安妮眉頭皺了皺，她似乎聽出來一點言下之意……他好像在暗示什麼？

　　為什麼特地用了「抓住」這個詞？

　　安妮眯起眼，她能感覺到人群中有個人很熟悉，幾乎就能確定那是弗雷，反叛的騎士還是來了。

　　命運神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祂抬起了手：「我已經看厭了人類的徒然掙扎，所謂的變數，竟然只是這種東西。」

　　「愚蠢的凡人，如果人類豁出性命就能將神拉下神座，神明又有什麼了不起的呢？」

　　安妮沒有回答，漆黑的冥界之門再次出現，只是這次它不再是空蕩蕩的，門後毫無理智的怪物們並不在意對面的神明還是魔鬼，他們興奮地嘶吼著，似乎聞到了大戰一觸即發的硝煙味。

　　安妮猛地抬起頭，模樣妖異恐怖的女妖從祂身後的虛空鑽出，發出淒厲的吼叫，神明只是一聲冷哼，她就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響。

　　然而她尖利的指尖還是伸向神明，似乎想從祂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虛空中逐漸浮現更多的怪物，虎視眈眈地圍繞著命運神。

　　安妮身上再次浮現篆刻的黑色符文，這些詛咒一般的符文爬上她的臉頰，將她幾乎和空氣中的暗元素同化。

　　戈伯特神色復雜地看著安妮，當初篆刻咒文的法陣是由他主持的，那些咒文都是他親自轉移到安妮身上的。

　　他不由得想起安妮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動了動自己僅剩的下巴骨：「安妮，你要小心。」

　　安妮回頭看了他一眼，盡管她的模樣看起來和平日裡大不相同，但那雙亮著光的黑眼睛還是一樣溫柔，她微微點頭：「站在我身後，我會保護你的，戈伯特。」

　　她微微抬手，無數怨靈嘶吼著、前赴後繼地撲向命運神，命運神抬手召回了那面鏡子，在鏡子光芒的照耀下，這些怨靈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散。但不死生物不知恐懼，它們身後還有前赴後繼的骷髏。

　　不會飛行的骷髏和僵屍們一個個踩著同伴的肩膀和頭顱，以自己僅剩的骨頭搭成向上的骨梯，向上伸出了手。

　　命運神甚至沒有低頭，無數不死生物搭成的骨山轟然崩碎，戈伯特眸光閃動，他猛地往前一步，打開了手中的箱子。

　　箱子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將所有碎落的白骨都吸收了進去，本來就破破爛爛的箱子邊緣，發出了即將崩碎的「哢哢」聲。

　　戈伯特溫柔地看向安妮：「傻孩子，該由我們來保護你的。」

　　安妮微微一愣，看著他毫不猶豫地走向箱子。

　　「安妮，這世上能讓我坦然赴死的只有真理和家人，沒想到即使死後，我也能為所愛而戰，實在萬分榮幸。」

　　他只剩下一身白骨，因此所有人都能看見他挺直的脊骨，安妮淚眼朦朧的眼睛裡，他的背影逐漸和平日裡西裝革履的模樣重合在一起。

　　他一直是一位了不起的學者，也是一位溫柔的長輩。

　　所有的白骨都被吸入赫菲斯托斯之箱，安妮看著那個承載著她童年夢想的小箱子，終於不堪重負地轟然崩碎，緊接著一聲響徹天地的怒吼響起，一支看不出究竟是什麼生物的，骨節橫生的骨手從虛空中伸了出來，一把捏住了命運神。

　　命運神冷哼一聲，骨節崩碎，然而就在一瞬間，他們又再次復原了。

　　命運神眉頭一皺，似乎想要離開這片區域，安妮咬牙移動冥界之門，那扇大門落在命運神面前，吱呀一聲開啟了塵封地大門。

　　來自冥界的吸引力讓腹背受敵的命運神難以抽身，里維斯閃身衝向命運神的鏡子，他根本不管眼前出現了什麼樣的幻象，一拳一拳轟在結實的鏡面上。

　　這面鏡子似乎同樣與神有關，里維斯的攻擊並不能將鏡面打破，但即便如此，他居然也限制住了鏡子，讓命運神不能隨心所欲地召喚它。

　　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居然真的被幾個人類給捏在了手心，精靈王神色震動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沒有想到它們居然真的能做到。

　　奧米洛身後的命運神殿騎士中，有一個仰起頭看著眼前的一切，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把掀開自己的頭部盔甲，快步朝著命運神衝過去。

　　——「菲爾特！醒醒，該是你赴死的時候了！」

李洪元

第八十四章　反叛的騎士

　　弗雷爆發出了這輩子最驚人的速度，他手握長劍，無視身邊的一切，毫不猶豫地朝著命運神斬去。

　　——這一劍幾乎是他這一生的巔峰。

　　然而命運神抬起了頭，即使祂的處境看起來不太妙，暫時被困於戈伯特化身的巨大骷髏手中，祂的眼中也沒有絲毫驚慌，祂憐憫地注視著弗雷：「反叛的騎士向神明揮劍之時……」

　　「這是我早已看見的命運，弗雷，你以為我對此毫無察覺嗎？」

　　然而下一瞬間，奧米洛眼中閃過光芒，他往前跑了幾步，沒有試圖追上弗雷，而是重重掄起了自己的重劍，猛地投擲了出去。

　　攜風而來的重劍直接貫穿了弗雷的身體，巨大的力量連帶著弗雷往前，將他和命運神一起釘在了同一個劍柄上。

　　命運神睜大了瞳孔。祂似乎根本沒有想到區區凡人，居然真的可以傷到祂，甚至短暫地失神了幾秒。

　　弗雷口中不斷溢出鮮血，但他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是個有點老派的傢伙，雖然沒有總是掛在嘴邊，但也默默遵守著騎士精神，他很少勾心鬥角，使用陰謀詭計。沒想到第一次使用，居然就真的騙到了神明。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尊敬的神明，您應該相當瞭解我，明知必死也無謀地衝向敵人……這確實是我會做的事情。但我們是您的騎士，我們也是這世界上最瞭解你的凡人。」

　　「我當然知道您會察覺我的計劃，我甚至知道一旦有人對你抱有殺意，在你眼裡他的命運就與你有所交疊，你就可以借此窺見短暫的未來。」

　　他伸手死死扣住命運神的肩膀，不讓祂脫身，眼中彷彿醞釀著一團火焰：「所以這次，我知道這一劍注定會落空。」

　　「但奧米洛……他既不想殺死菲爾特，也並沒有想殺死您，他只是想殺死我——只是一不小心誤殺了您，尊敬的神明大人。」

　　「這就是我的計劃。」

　　安妮神色震動，她呆呆地看著和命運神一起被釘在世界之樹上的弗雷，似乎想不透之前還說著想要努力活下去的人，為什麼會這樣選擇了死亡的結局。

　　也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弗雷身上有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

　　她下意識往前一步，想要去幫忙，里維斯握住了劍：「安妮，你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安妮扭頭看向世界之樹的樹幹，她咬牙轉身朝著那裡飛奔而去。

　　精靈族們面面相覷，在這場悲壯的戰鬥裡他們充當了觀眾的角色，然而許多事他們都一知半解，甚至不太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而戰，為什麼而死。

　　他們看著沉默的王，最終還是沒有出手阻止安妮的前進。

　　命運神終於動怒了，祂金色的髮絲無風自動，似乎正醞釀著可怕的反擊：「愚蠢的凡人，你覺得這樣足夠殺死我嗎？」

　　「當然不夠，凡人想要殺死神明……」弗雷忍不住無奈地笑了一聲，更多的血液從他的傷口處落了下來，他的嘴裡溢出更多的血液，生命力在快速地流失，但他仍不願放手，「但我想也許能夠攔住你一會兒。」

　　「尊敬的神明，即使是虛無縹緲的希望，我們也會全力以赴抓住它。」

　　命運神眯起眼，祂握住那把劍，一點點地將它從自己身體裡抽出來。弗雷試圖阻止祂，但看起來收效甚微。

　　直到將那把劍抽出命運神的身體，祂微微抬眼，眸色幽深，巨大的法陣出現在祂腳下。弗雷不是第一次見這個法陣了，這是置換命運的法陣。

　　站在不遠處的奧米洛忽然發出一聲慘叫，他的胸口赫然出現了一個和命運神一模一樣的傷口，而命運神身上的傷口早就已經消失了。

　　弗雷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他努力昂起頭，似乎是逞強般做最後的挑釁：「你不想殺了我嗎？命運神冕下。」

　　「我會給你這份殊榮。」命運神握住他身後的劍柄。

　　祂正要發力，里維斯趕到了他身後，他大聲呼喊著：「菲爾特！你在做什麼！清醒過來！」

　　安妮召喚的怨魂鍥而不捨地在祂耳邊悲鳴，只有一個瞬間，弗雷看見祂的神情似乎有了變化，命運神握住劍柄的手變了方向，再次將那把劍狠狠送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哈哈哈！」弗雷終於笑起來，「沒想到居然能夠完成這個計劃，尊敬的神明閣下，這是第三次了。」

　　「弗雷‧班傑明！菲爾特‧萊恩！里維斯‧萊恩！你們這些蠢貨！」命運神的面容扭曲，祂終於無法再維持從容的模樣，祂抬手，要將弗雷和周圍礙事的一切全部撕成碎片！

　　里維斯趕到他們身前，一劍斬斷那柄兩次捅進神身體裡的長劍，把弗雷救了下來。

　　盡管他看起來實在是很難活下去了，里維斯依然把他安放在了世界之樹下，他轉過身，握著銘刻著金獅國紋章的長劍，抬頭看著命運神。

　　祂的表情看起來有一絲扭曲，不知道是因為受了傷，還是因為剛剛菲爾特的思想佔據了一瞬間的優勢，祂再次抬起手，看樣子是打算置換誰的命運。

　　里維斯猛地一步邁上，他眼中悲愴而又堅定：「菲爾特，我來殺死你了。」

　　他猛地劈出一劍，他並不能傷害到命運神，他只是憑借自己不知疼痛的不死族肉身，要阻止命運神置換他人的命運。

　　命運神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祂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那個靈魂蠢蠢欲動，而這邊這群蟲子礙事的過程中，安妮已經來到了世界之心前面。

　　里維斯高舉著手裡的長劍：「即使看見了命運的瞬間，你應該也沒有想到吧，命運，反叛的騎士不是弗雷或是菲爾特中的某一個，是每一個！」

　　命運神眼中閃過一絲惱怒，神降的容器哪怕受到致命傷，也並不會影響到祂本身，但是被人質疑命運的預言，卻讓祂十分惱火。

　　「你會因為瀆神付出代價！愚蠢的亡靈！」祂奮力推開圍繞著祂的亡靈和不死族，轉身追到了安妮身前。

　　那面鏡子被他召喚而來，安妮不得已避開，與世界之心的門口失之交臂。

　　命運神站在世界之心門口，祂表情冷冽：「夠了，我已經看夠這齣鬧劇了，該收場了。其他人其實都無關緊要，安妮，所有人翻盤的希望只有你，因為生命對你許諾了要讓你成為神，對吧？」

　　「只要你死在這裡，他們也只有絕望。」

　　祂終於不再高高在上，裝出一幅並沒有把安妮放在眼裡的樣子，祂看起來是動真格的了。

　　但這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里安娜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安妮，快跑！」

　　安妮調轉方向，朝著其他地方奔逃，命運神根本不再管來自其他人的攻擊，祂開始全力獵殺安妮。

　　等到祂全力以赴，安妮才明白，之前祂確實只是在鬧著玩，冥界之門被祂一掌拍開，發出沉重的轟鳴，隨後就被祂的鏡子封鎖，再也無法隨意動用。

　　祂的下一擊來得更快，安妮迫不得已只能用白骨做繭將自己包裹起來，然而這看起來堅硬的盔甲在命運神眼前似乎根本不堪一擊。

　　盔甲被一擊粉碎，安妮落在了地上，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

　　命運神落在她眼前，安妮忍不住笑起來：「怎麼了，命運神冕下，這次你不打算講點大道理幫我們拖延點時間了嗎？反正世界會毀滅是你看見的命運，不是嗎？」

　　命運神冷哼一聲，並不打算廢話地抬起手，但祂忽然神色一動，回頭看見一個精靈闖進了世界之心。

　　世界之心的所在地並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安妮之前就被拒之門外了，除了精靈族以外，其他人進入都得運用神力，這也是命運神放鬆的原因，但這個時候，祂卻陡然有了一股危機感。

　　祂猛地轉身朝毫無還手之力的安妮拍出一掌，然而安妮已經帶著笑消失在了原地。

　　她幾乎是翻滾著落進世界之心，隨後「哇」地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她剛剛是在強撐，命運神的一擊幾乎已經要了她的命。

　　「喂，你沒事吧？」闖進世界之心的精靈阿爾巴那緊張地扶起她，多虧了他灑落在這裡的骨節，安妮才能以此為坐標傳送過來。

　　這是他們以防萬一的計劃，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安妮幾乎抑制不住眼淚，她帶著哭腔喊起來：「喂——生命女神，再不出現我們真的要全死光啦——」

　　他們祈求已久的溫暖的光終於亮了起來，毫無感情的女聲響起：「你來了，安妮——我等候已久的死神閣下。」

　　安妮看見一團圍繞著黑色死氣的光芒朝自己撲來，似乎要把自己籠罩在內，她沒有抗拒，閉上了眼接受這一切。

　　黑色的光芒散逸成光點圍繞在她身邊，銘刻在她身上的那些黑色符文再次顯現，而後像是被擦去一般在她身上隱去。

　　安妮能感受到，它們並沒有消失，而是沉澱進自己身體的更深處。

　　——她感覺到自己擁有了另一顆心臟。

　　不，或許現在應該用祂。

　　－－－－－－－－－－－－－－－－－－－－－－－－－－－－－－－－

　　無責任小劇場：

　　命運神：我有三個騎士，讓我猜猜背叛的是哪個騎士呢~

　　奧米洛&弗雷&菲爾特：沒想到吧，是我們全部噠！

　　命運神：髒話.gif

　　安妮：關於奧米洛的再就業，我推薦你去愛神手下當丘比特，一劍雙雕！

李洪元

第八十五章　命運的定數

　　安妮半坐在那裡，那些黑色的輝光內斂於祂的身體，祂看起來像是沒什麼不同，又像是有了極大的不同。

　　阿爾巴那驚疑不定地看著安妮：「你……」

　　安妮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祂能感受到自己體內擁有的力量，祂一骨碌翻身坐起來，隨手擦掉嘴上的血就往世界之心外跑去。

　　「哎！」阿爾巴那瞪大了眼睛，有些茫然地叫住她，「你、你成神了嗎？」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過明顯，安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她的一隻腳已經跨出了世界之心，只能敷衍地回頭答道：「來不及了！外面的都等著救命呢還想著什麼排場！回頭我再給你轟轟烈烈一下！」

　　「誰要看啊！」阿爾巴那下意識還嘴，說完之後才想起來眼前的少女已經變成了神明。

　　只是這位神明本身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無理，腳步匆匆趕去了戰場。

　　阿爾巴那還記著禮儀，轉身對著只能看見一團光芒的生命女神行禮，然而就在祂跟在安妮身後，跨出世界之心的時候，整座翡翠城忽然再次搖晃了起來。

　　「命運神你放開我的里……」安妮的狠話才放到一半，祂也同時感覺到了大地的震顫，起初祂還以為翡翠城又出了什麼問題，然而祂抬起頭，才發現這一次不僅僅是翡翠城搖晃了起來，整個大地都在震顫。

　　狂風驟起，天地色變，半沉夜色裡烏雲沉澱，忽然下起了一場暴雨，而地面目光所及之處都在震顫，彷彿底下的巨獸正要脫籠而出。

　　安妮忽然生出一種不安，祂扭頭看見命運神也跟著面色凝重地抬起頭，然後掀起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再次確定了這不是祂的錯覺。

　　身後的阿爾巴那也跟了出來，有些遲疑地問：「……這是你做的？」

　　「不，我變成神明應該不會直接對這個世界有影響的。」安妮擰著眉頭，盯著命運神緩緩搖了搖頭，祂直覺對方應該知道點什麼。

　　「哈哈！」命運神笑著搖起了頭，祂察覺到了安妮的視線，露出了一個極具嘲諷的笑容。祂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很多事情，然而笑容中又飽含悲哀，「原來是這樣，呵，果然沒有人能看穿命運，我們都只是身在其中的棋子。」

　　安妮覺得祂的笑容充滿了古怪，祂眯起眼：「你只是命運的觀測者，本來就不具備掌握命運的能力。」

　　「哈！」命運神似乎受了極大的刺激，祂仰起頭冷笑，「是啊，我只能看見某個瞬間一定會發生的事，卻不會知道命運如何發展會走向這個既定的結局。」

　　安妮壓下心底的不安，祂看著命運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看見了什麼，才會這麼執著要毀滅這個世界。」

　　「我看見自己的消亡。」

　　命運神並沒有掩蓋，祂露出悲哀的笑容：「世界完整之後，神如果失去信仰，就會消亡。在我看見自己消亡的命運之時，正好是我的世界即將完整之時，我下意識就想毀滅這一切。」

　　「而在我起了這個念頭之後，我再度觀測世界的命運，我看見了這個世界的消亡。」

　　「我以為自己一定會成功。」

　　安妮神色一動，忽然聽出了祂話裡的矛盾：「既然你看到的命運不可更改，那麼無論你做什麼，也不會改變你消亡的命運吧？」

　　命運神沉默了一會兒，隨後祂仰起頭：「涉及自身的消亡，無論如何也想再掙扎一下吧。」

　　「而且，命運無可更改，但命運也沒有預示我會何時走向消亡，我想只要這個世界毀滅，也許我還能撐到千萬年之後。」

　　「只是我沒有想到，我不是因為世界完整、信仰遺失而死亡，而是因為你……尊敬的死神閣下。哈哈，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我想要毀滅的世界裡，會誕生一個死神……生命居然捨得將這樣的權柄給出去，哈哈哈！」

　　安妮擰起了眉頭，祂目光森冷：「生命是繼承創世神意志的六位原初神之一，祂和你不一樣，不會害怕死亡也不會貪戀權柄。」

　　「哈！那當然了，祂是無情又無私的真正神明啊——」命運神狀若癲狂地笑著，站在擁有收割神明性命權柄的死神面前，祂也不再糾結於什麼神明的尊嚴了，「而這個世界必將毀滅的命運也不會更改。」

　　祂眼帶嘲諷的笑意，閃動著光芒看向安妮：「尊敬的死神冕下，你剛剛成為神明還不知道吧？沒有真正完整的世界是承受不住真神降臨的，就連我為了不驚動祂們都用了容器。」

　　「生命在這個時候給了你神格，你在這個未完成的世界成為真神，這個世界就要崩潰了！哈哈哈哈！你確實阻止了我，但你又親手將自己所愛的世界送上了末路。」

　　「對於死神而言，誕生之時收割一整個世界的生命，也是相當合適的出場方式吧？」

　　「你崇敬的生命女神知曉一切，但祂和我不同，祂沒有私心也沒有憐憫，那樣高高在上的、真正的神明，怎麼會把區區一個世界的生命放在眼裡？」

　　「哈哈哈！我看見的命運是不可更改的！這個世界的命運，在被我窺見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祂似乎已經瘋了。

　　但祂說的話卻未必都是假的，安妮握緊了拳頭，祂看向已經閉上眼睛的弗雷、怒目圓睜的奧米洛、變成巨大骷髏的戈伯特、還有一息尚存的里安娜……

　　祂得想辦法救他們。

　　「安妮！」里維斯趕到了安妮身邊。

　　安妮用力眨了眨眼，祂似乎猛地清醒過來，祂努力把所有不好的結局從自己腦袋裡趕出去，：「里維斯……」

　　命運神說的是真的？他們所尋求的成神後的轉機，只是生命女神的騙局？無論祂有沒有成神，這個世界一定會毀滅？

　　所以祂費勁千辛萬苦，自以為能守護住所有人……到頭來能活下去的只有祂一個？

　　祂的降臨讓這個世界走向了末路……

　　這些都不重要，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就必須想出解決的方法！

　　熟悉的光芒浮現，安妮扭頭，祂終於看見了生命女神的尊容——祂彷彿從壁畫中走出，擁有完美的身形和面孔，只是祂淺碧色的瞳孔裡，不帶一絲感情。

　　里維斯下意識將安妮護在了身後，無論她是逃亡的亡靈女巫，還是執掌死亡權柄的神明，在他眼裡依然是他要保護的女孩。

　　「生命女神……」安妮努力把心中紛亂的思緒壓下去，祂和生命女神對視。祂忽然想起來，之前女神就說過，未完整的世界不能承受真神降臨，當時祂根本沒想到如果自己在這個世界成神，也會讓這個世界崩潰！

　　祂下意識覺得祂誕生於這個世界，也許是特殊的。

　　這樣一想，祂甚至不能責怪女神欺騙了祂……

　　安妮深吸一口氣詢問：「這個世界真的在崩潰？」

　　其實祂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之前並沒有露面的生命女神也出現了，連祂的真身都降臨在了這個未完成的世界……

　　就證明世界的崩潰已經開始了，所以即使另外的真神降臨，一切也不會變的更糟了。

　　生命女神並沒有回答祂的問題，祂抬起手，一把漆黑的鐮刀出現在祂面前，祂垂下眼雙手捧住，遞到安妮眼前：「這是你的武器。」

　　安妮沉默地接過。

　　命運神忽然笑起來，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這樣算起來，毀滅這個世界的罪魁禍首可不是我。」

　　「尊敬的死神冕下，我聽說過死亡的權柄，即使是六位原初神，也無法阻止死亡降臨。祂將神格賜予你，致使這個世界毀滅，殺死了所有你愛的人，你不打算報仇嗎？」

　　安妮握緊了鐮刀，祂沉默地看向生命女神：「如果祂說的是真的，我可能會殺了您。」

　　生命女神的臉龐依然沒有任何波動，祂目光平靜：「我跟隨神的意志的指引，如果命運將我的未來牽引至此，我會坦然接受。」

　　安妮的目光也毫無動搖：「但在此之前，請您告訴我，如何創造自己的世界。」

　　生命女神注視著祂，似乎是想看清楚祂的打算，即使情況危在旦夕，祂也依然理智地詢問：「理由。你剛剛成為神明，對一切都並不熟悉，理應再等一等。」

　　安妮：「既然這個世界確實要走向毀滅，那麼就用我的神格作為世界之心創造一個新世界，將這個世界的生命轉移過去……」

　　生命女神緩慢而又堅定地搖了搖頭：「凡人無法穿越世界。」

　　安妮咬牙：「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

　　「等待。」生命女神無悲無喜，「一切自有定數，我們只需靜待結局。」

　　安妮沉默了半晌，而後祂舉起了那把鐮刀，刀尖指向生命女神：「我得試一試。」

　　「你剛剛成為神明，尚未知曉如何使用神之力，而我擁有除了生命以外的諸多權柄。」生命女神格外冷靜，「即使你是所有神明的死刑執行者，無法打敗我，也無法執行我的死刑。」

　　安妮依舊舉著鐮刀：「那我也不可能就此放棄。」

李洪元

第八十六章　新生

　　看見安妮和生命女神刀劍相向，最高興的莫過於命運神了。

　　祂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嘲諷，大聲笑道：「生命，被自己挑選的死神威脅的感覺怎麼樣？」

　　生命女神並沒有理會祂的挑釁，祂微微抬頭：「時間到了。」

　　安妮一愣，地面忽然更激烈地震動起來，這次不是她的錯覺，翡翠城確實又動了起來。

　　不，確切地說不是翡翠城，是整座精靈之森都移動了起來，就像是……大地忽然有了生命，朝著遠方伸展開去。

　　盡管這看起來也是天崩地裂的景象，但安妮心頭的不安卻沒由來地消失了，祂默默收回鐮刀，困惑地看向生命女神：「這是什麼？」

　　生命女神的表情依然沒什麼變化，似乎在祂眼裡，安妮用鐮刀指著祂，或是恭敬地對待祂，都沒有什麼區別。

　　祂用古井無波的聲音說：「當大海的盡頭與雪山相連，當深淵的彼岸與森林相接，世界首尾相接，規則交織成型，一切趨於完整，生命的旋轉生生不息。」

　　安妮看著精靈之森朝著遠處蔓延，這個世界不斷崩塌的同時也在趨於完整。它的表情有些古怪，忍不住帶上些歉意和羞愧：「您、您從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世界會在這個時候完整？」

　　祂有點不好意思地把鐮刀放了下來，要不是因為這東西過於巨大，祂都想悄悄把它藏到自己身後，裝作剛剛的刀劍相向沒有發生過。

　　里維斯悄悄瞥了祂一眼，也默默把自己的劍尖垂了下去。

　　「不可能！生命並沒有這樣的權柄！」命運下意識反駁，即使敗局已定，祂似乎也對自己擁有的權柄格外看重，「祂怎麼可能知道，我通過命運長河也無法看透……」

　　「我並不知道世界會在這個時候完整。」生命女神如實回答，「我只能推斷出世界完整之日臨近，然後靠安妮盡可能拖延時間。」

　　安妮有些無言，祂意識到，或許他們根本不用拚死進入世界之心，只要進入了翡翠城，靠近世界之樹，生命女神就能夠將神格給祂了。

　　畢竟一開始祂的啟示也只是說「到世界之樹去」。

　　之前女神遲遲不出現，不是因為安妮還沒有進入世界之心，而是女神也在等待，祂擔心安妮太早成為真神，而世界完整的契機遲遲不來，最終這個世界依然會毀滅。

　　安妮能夠明白女神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但還是不由自主地覺得悲傷。弗雷他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才僅僅拖延了這麼一會兒……

　　「只是因為恰巧等來了世界完整之時？」命運不可置信地出聲，祂覺得荒唐般搖頭，露出嘲諷的苦笑，「身為命運之神，我居然輸給了你的好運……」

　　「呵呵。」生命女神身後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聲，「也不必覺得難過，畢竟幸運站在了你的對面。」

　　一位手中托舉著羊角的少女飄然而至，祂露出甜美的笑容，朝安妮點頭打了個招呼。

　　安妮禮貌地給了回應，在這種情況下突然出現的應當也是神明，盡管不知道祂是誰……但看起來是站在祂們這邊的。

　　生命女神：「這是幸運之神。」

　　命運神的表情有些扭曲：「你是特地來看我的笑話的嗎？幸運！」

　　幸運女神笑起來，祂搖了搖頭：「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的，我是來為生命女神冕下掠陣的。順便還能為死神獻上祝福，以及恭賀一個新世界的誕生。只是可惜，這個世界剛剛完整，就要失去祂的主人了。」

　　命運和祂的關係看起來並不尋常，似乎十分相熟。

　　確認世界趨於完整之後不會毀滅，安妮總算鬆了口氣，也有閒心豎起耳朵偷聽神明之間的八卦了。

　　命運稍微沉默之後開口：「你既然在這裡，是智慧神冕下的意思嗎？」

　　幸運女神手中的羊角轉動，盡管笑容甜美，祂的嘴巴卻毫不留情：「是的，智慧神冕下也吃驚於你的愚蠢，作為賜予你神格的六位主神之一，祂認為自己應該付一份責任，所以我來到了這裡。」

　　「盡管不知道世界何時趨於完整，但祂們足夠幸運。」

　　命運神握緊了拳頭，祂仰起頭顱，帶著幾分不甘心開口：「那麼，你們要攜手殺死我嗎？」

　　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不，即使是智慧神冕下親臨，祂也無法殺死你，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死神冕下，不過我倒是聽說你們的關係相當糟糕……哎呀，這可真是不幸。」

　　命運神沒有理會祂的冷嘲熱諷，祂眯起眼，看樣子還在考慮著怎麼活下去。

　　安妮拎著鐮刀，有些蠢蠢欲動。

　　生命女神看出了祂的企圖，提醒祂：「在世界正式完整之前，殺死祂會導致世界崩潰。你誕生在一個趨於完整的世界，這在你將來創造自己的世界時，也是很好的經驗。」

　　安妮神色一動，祂問：「您還沒有告訴我，該怎樣創造屬於我的世界。」

　　不知道是不是安妮的錯覺，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生命女神的神色顯得格外溫柔：

　　「取出你的神格，將它像種子一般種下去，等到世界之樹成型，就可以開始塑造這個世界。從沒有生命的地貌開始，一點點完善……到最後，邀請諸位神明在你的世界創造一種生物，或是賜福於一些人類。」

　　安妮眯起眼，看著那顆茂密的世界之樹。

　　巨大的聲響中，安置著世界之心的樹洞顯露在了眾人面前，命運神那顆散發著乳白色光芒的神格正靜靜躺在那裡，融化一半逐漸嵌進了樹幹中。

　　安妮明白，等它徹底融化，和世界之樹融為一體，也就正式象徵著這個世界的完整。

　　所有神明在等待著這個世界完整的那一瞬間，只有命運神在等待自己的死期。

　　祂忽然猛地往前跨出一步，直接撲向樹幹中的神格，看樣子是打算強行將它取出，安妮神色一動，將手中的鐮刀旋轉扔出，直沖神格而去，命運神如果執意要取那顆神格，就會被這把鐮刀劈成兩半。

　　看樣子祂並不敢挑釁擁有「神明死刑執行者」稱號的死神，祂迫不得已避開了鐮刀，但依然不死心地朝著神格飛奔而去。

　　安妮腳尖一點，祂閃現到了鐮刀身邊，把它從世界之樹的樹幹上取下來，安妮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安放在自己身邊的神格。

　　「你想要這個？」

　　安妮明知故問。

　　命運神咬著牙：「這次是你贏了，但是死神冕下，即使這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的，在它徹底融入世界之樹前……」

　　祂話說到一半，被安妮的動作驚得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安妮伸手握住了那枚神格，輕輕鬆鬆地將它取了出來。

　　祂看起來還有些困惑：「命運神為了取出神格花了那麼久，這不是一拿就下來了？」

　　幸運女神也被祂的動作嚇了一跳，祂聽到這個問題，下意識幫忙解答：「因為世界趨於完整之時，神格會自動浮現……死神冕下！您在做什麼！這樣世界會崩塌的！」

　　就連生命女神也透出幾分緊張：「安妮！」

　　「別緊張。」安妮仰起頭看著這棵巨樹，「我能看見它的生命線，它離死亡還遠著呢。我只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命運神不配擁有這個美好的世界。」

　　祂握著神格的手陡然發力，將那顆開始融化的神格取了下來。

　　森林的盡頭已經能看見一片漆黑的深淵，然而就在安妮取下神格的一剎那，生命之樹上翡翠般的枝葉開始脫落，所有的枝節都開始迅速枯萎。

　　安妮沒有一絲猶豫，祂手中浮現出一顆漆黑的神格。

　　在這種時候，祂還有閒心露出笑臉，開玩笑似的說：「我應該是史上保有神格時間最短的神明了。」

　　祂溫柔地把自己的神格遞出去，世界之樹伸出枝葉，小心翼翼地捲住這顆神格。

　　枯敗的枝葉從死氣中抽出新的嫩芽，差一步而戛然而止的世界也再次搖晃起來，漫長的黑夜過去，太陽升起預兆著新的一天開始。

　　一切都恍若新生。

　　奧米洛和弗雷化作不死族站了起來，里安娜費力地抬頭眯起眼，似乎難以直視太陽，戈伯特伸出手，籠罩在她頭頂，似乎是想給她做一把遮陽傘。

　　可惜的是，他那雙指節橫生的手縫隙實在是太大了，根本攔不住多少陽光。

　　里安娜捂著流血的傷口，不合時宜地發出了笑聲。

　　安妮看向他們，也忍不住露出了悲傷又自豪的笑臉，祂說：「諸位，我們從命運神手中保護了這個世界，然後從祂手中，把這個我們深愛的世界搶回來了。」

　　里安娜第一個出言誇讚：「真了不起，我的小安妮變成了不起的大法師了，哦，不對，是變成了了不起的神明了。那麼尊敬的死神冕下，成為神明之後，還能讓奶奶摸摸你的腦袋嗎？」

　　「咳。」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祂露出笑臉，「之後我會跟你好好撒嬌的，在那之前，得先讓命運神冕下，把菲爾特還回來。」

　　－－－－－－－－－－－－－－－－－－－－－－－－－－－－－－－－

　　安妮：別的神先擁有神格再擁有世界，而我，一步到位！了不起！

　　里維斯&里安娜&戈伯特等等：了不起！

李洪元

第八十七章　死亡

　　這個世界終於完整，並且不再屬於命運。

　　命運神微微抬起頭，似乎還沒從這個變故裡反應過來。但很快祂收斂了驚愕，反而鄭重地看向安妮：「死神冕下，我想你也明白，我是不會這麼輕易地把這個容器還給你的，畢竟這是我僅剩的籌碼了。」

　　「或者……我們可以談個交易，你將神格給我，並承諾不殺死我，我就把這個容器還給你。」

　　里維斯沉默地握緊了拳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安妮成為死神之後，連帶他也覺得自己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這讓他生出一種……可以把這個討人厭的神明狠狠打一頓的錯覺。

　　安妮露出笑臉，眼睛轉了一圈，看起來像是認真在考慮：「哎呀，您這麼信任我嗎？也許我剛剛答應，轉頭又反悔了呢？」

　　「我當然不會這麼輕易相信你。」命運神看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祂認真地提議，「我們可以讓公平之神作為見證。」

　　「公平之神的見證下，誓言不可違背。」

　　安妮只是聽著，祂剛剛成為神明，還有很多事不清楚，並不知道還有個神明是專門給人家見證約定的。

　　但這並不妨礙祂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你真的認為我會跟你交易嗎？」

　　「或許在你眼裡，神明苟延殘喘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吧。」命運神的表情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祂直視著安妮，竟然還顯露幾分真誠，「但只要還有可能，誰也不想放棄這無盡的壽命和高高在上的權力吧？」

　　「啊，這倒沒有。」安妮露出笑臉，「我一直覺得你這種神做出什麼事都不算奇怪啦。」

　　命運神抿了抿唇，眼中閃過一絲屈辱，但居然沒有還嘴，祂認真地說：「我可以付出代價，但我確實還不想就此消亡。」

　　如果對方是無情且無私的原初神，那麼祂此刻不會多廢話，只會轉身就逃以求一線生機。但現在原初神也無法殺死祂了，掌管死亡權柄的是個剛剛變成神明的凡人……

　　哪怕祂跟自己有些舊怨，命運也覺得這並非是不可調和的。

　　只要有足夠的利益，身為凡人時的仇恨根本算不上什麼，這麼想著，命運壓下心中的屈辱，再次開口：「你不是原初神，即使殺死我也無法運用命運的權柄，但這其實是個相當有用的權柄……讓我活下去，我能幫上你很多忙。」

　　還真是能屈能伸啊，安妮有些震驚，祂的信徒如果見到自家神明的這副模樣……

　　安妮忍不住想要搖頭了，但祂還是暫且忍住了，畢竟祂也擔心著命運神魚死網破，最後還要帶上菲爾特的性命。

　　就這麼放過命運神是不可能的，但怎樣才能把菲爾特完整地救回來呢……

　　安妮神色微動，祂忽然想到了什麼：「我一直很好奇，神降的時候，神明本身會在哪裡呢？」

　　命運神抬起眼，祂似乎篤定安妮沒法找到祂的真身，並不在意地開口：「自然是在神界的某處。」

　　生命女神適時開口：「我們一直在神界尋找祂的蹤跡，但一直沒有收獲，祂應該藏在了相當隱秘的地方。」

　　安妮困惑地眨了眨眼：「神界這麼大嗎？你們有沒有什麼獵犬之神之類的，之前聖光會養的小狗對氣味可敏感了，一下子就聞到了我身上的亡靈味道。」

　　「咳。」里維斯尷尬地清了清嗓子。

　　生命女神：「……沒有。」

　　幸運女神居然還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說起來戰神似乎是獸人……不過那傢伙滿腦子戰鬥，要找祂幫忙的話或許還得先打一架，而且我總覺得祂似乎只聞得見血腥味。」

　　「這樣啊。」安妮略顯遺憾。

　　幸運女神忽然笑起來：「啊，不如我們一起去神界找找吧？雖然神界連接著所有小世界入口，命運說不定就是藏在了某個完整的世界裡，要尋找祂的真身看起來並不容易。」

　　「但是……如果我們足夠幸運，說不定一下子就找到了呢？」

　　祂朝著命運露出笑容。

　　安妮一直觀測著命運的表情，祂臉上並沒有一絲驚慌。

　　安妮略微眯起眼，無論祂藏得有多麼隱蔽，聽見幸運女神這麼說，怎麼也會有一絲慌亂的，除非……

　　除非幸運女神猜錯了，命運根本沒有藏身於任何完整的世界內。

　　命運再次開口：「與其寄託於這種虛無縹緲的運氣，不如考慮和我交易吧，死神冕下，畢竟你也應該知道，神降會極大消耗容器的壽命，再拖下去……說不定容器就支撐不住死亡了。」

　　「這是我們都不想看到的，對吧？」

　　安妮似乎有些猶豫，里維斯也沉默著。

　　「那我要增加一個條件。」安妮忽然開口，「把你那面鏡子交給我。」

　　「什麼？」命運神顯然沒料到祂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祂眉眼間居然閃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祂很快鎮定下來，似乎是想要對安妮解釋，「死神冕下，那面鏡子雖然能看見命運，但只有執掌命運權柄的人才能看透。」

　　「一般人如果貿然往裡看，只會迷失在命運長河中……」

　　「我知道。」安妮故意做出胡攪蠻纏的姿態，「但你輸了，總得付出一些代價吧？那面鏡子一定是個相當珍貴的東西，我即使不能用，留下來也是好的。」

　　命運神神色有一絲掙扎：「……不，這個不行。」

　　安妮忽然笑了起來：「好啦，不用再掩飾了吧，命運神冕下？你的真身就在那面鏡子裡吧。」

　　「啊，怪不得。」幸運女神誇張地掩唇笑起來，「怪不得我一直好奇命運長河究竟在哪裡，但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果那面鏡子中藏有空間就說得通了……畢竟是創世神留下的，和神格息息相關的秘寶嘛。」

　　祂聽起來只是在感嘆，實際上確是從另一方面佐證了安妮的猜測。

　　安妮忍不住多看了祂一眼，幸運女神調皮地朝祂擠了擠眼。

　　安妮困惑地摸了摸鼻子，但還是先把注意力放到了命運神身上，祂輕輕轉動手中的鐮刀，巨大的鐮刀幾乎比祂的身形還高，開刃的寒光和彌漫的死氣讓人不寒而慄。

　　「該結束了。」安妮看向命運神。

　　祂終於不再掩飾，直接轉身奔逃。安妮還記得凡人不能穿越世界的規矩，祂抬起手，冥界大門攔在了命運神的必經之路上。

　　這扇門和安妮以往召喚的看起來沒什麼不同，只是門後的怪物們似乎聽話多了。

　　安妮手持鐮刀，虛空中一步步朝命運神走去：「今天你哪兒也去不了，你腳下的每條路，只通向冥界。」

　　命運驚愕地發現，祂毫無表情的時候，居然顯得和生命女神有些相似，命運知道那是祂擁有的神性的影響。

　　祂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不！你不能殺了我！那個容器還在我手上！你不要他的命了嗎？」

　　冥界大門打開，然而門後的怪物們不敢造次，沒有一個膽敢嘗試出門，它們只敢從黑暗中探出窺視的視線，目光灼熱地看著命運神。

　　命運神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動彈，冥界死氣化作的枷鎖把他牢牢鎖住，祂似乎聽見了門後怪物嚥口水的聲音。

　　安妮露出笑臉：「啊呀，你好像很受歡迎，他們好像已經等不及要熱情地迎接你了。」

　　她看起來足夠冷酷無情：「命運，你並沒有恪守神的職責，我要剝奪你的神格，作為一個人類，你活得足夠久了，下地獄吧蠢貨。」

　　死神的鐮刀高高舉起，毫無感情地揮落。

　　命運神驚恐地瞪大眼睛看著刀刃在自己眼前放大，猛地脫離了容器，將菲爾特當做肉盾送上鐮刀，而自己的意志飛速躥向鏡子逃亡。

　　菲爾特眼睜睜看著自己就要撞上死神的刀尖，安妮的那一下揮得毫無轉圜之地——如果不夠真實，也無法將命運神嚇跑。

　　早有準備的里維斯忽然上前，他手中的長劍根本不是鐮刀的對手，只阻攔了一瞬間就變得破碎，但也正是因為這一下，安妮止住了攻勢。

　　里維斯帶著菲爾特滾進了冥界大門裡，然而那些怪物們只是嚥了嚥口水，對上明顯帶有死神氣息的亡靈里維斯，謙卑地低下了頭顱。

　　「哦，天吶，這果然是冥界。」恢復意識的菲爾特痛苦地哀嚎一聲，「這都是什麼奇形怪狀的……」

　　里維斯無奈地笑了一聲：「你還是老樣子啊，菲爾特。」

　　安妮反手將鐮刀投擲出去。

　　身後命運神已經一頭鑽進了鏡子裡，所有人都能看見鏡子上浮現了祂的臉，就在祂打算帶著鏡子逃亡的時候——

　　幸運女神露出憐憫的微笑：「盡管沒有回頭看，但死神閣下足夠幸運，祂依然打中了自己的目標。」

　　「哢嚓」一聲脆響，命運神的鏡子一分為二，連帶著鏡子中的命運神的臉龐，也同樣一分為二。

　　鮮紅的神血灑落大地，安妮仰起頭看著眼前的景象，祂目光復雜地說：

　　「原來神的血液也是紅色的。」

李洪元

第八十八章　正文完

　　命運只留下一顆神格。

　　安妮拾起這顆神格，正好里維斯也帶著菲爾特從冥界之門裡出來。

　　菲爾特看起來驚魂未定，被里維斯攙扶著出來，他忍不住感嘆：「哦，沒想到我居然能從冥界大門內活著出來。」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臉：「如果下次還想來參觀，你可以隨時過來，我想有里維斯帶著，你不用擔心裡面的怪物。」

　　「算了吧親愛的。」菲爾特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我還想活得更久一點呢，冥界的居民實在是……咳。」

　　「他的意思是太過熱情好客了。」里維斯面無表情地把這句話補完。

　　菲爾特聳了聳肩，沒有否認。

　　安妮總算是放鬆地笑了起來，祂把命運的神格遞給兩位神明：「不知道這個……該交給你們誰比較合適？」

　　聽起來命運神應該是智慧之神的從神，不知道這顆神格會交給生命女神還是智慧之神。

　　生命女神看起來對此並沒有什麼興趣：「這是你的戰利品。」

　　幸運女神也跟著點頭：「智慧神並沒有打算回收這顆神格，您可以隨意處置，死神冕下。」

　　安妮的臉色有些古怪：「不是只有六位主神才能挑選從神嗎？」

　　幸運女神忍不住笑起來：「因為你是特殊的，死神冕下，其他神明也無法剝奪祂人的神格。」

　　「你降下裁決，你執行死刑，你擁有神格，這是公平的。」生命女神依然一絲不苟，安妮忍不住要懷疑，他們六位原初神是不是有個什麼「神明職責手冊」之類的東西。

　　「咳。」安妮不好意思地看向生命女神，祂試探著開口，「奧米洛和弗雷為了阻止命運神而喪命……您能否讓祂們重獲生命？祂們做出了貢獻，獲得獎賞也是應該的。」

　　祂沒有提戈伯特，因為他的死亡年代久遠，安妮知道生命女神多半不會同意。而里安娜一開始把祂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祂的靈也並沒有消散，只是狀態不太好而已。

　　奧米洛和弗雷面面相覷，沒想到他們居然還有活下去的可能。

　　生命女神微微搖頭：「你應該比我清楚，死神，死亡必可避免，也無從逆轉。」

　　安妮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小聲嘀咕：「但是、但是也該給他們獎賞吧？」

　　生命女神略微思考後回答：「亡靈也可以擁有神格。」

　　安妮一愣，祂問：「不是說要對命運領域足夠瞭解，達到半神的程度才會……」

　　「呵呵！」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那是人類的說法，雖然到了半神的程度確實會引起神的注意，但也不是每個半神都有機會變成神明。神格的賜予標準由神格的擁有者決定，多半也就是看看是否契合神格本身而已……」

　　「我記得和我對應的厄運之神，七歲的時候就被賜予了神格，因為祂實在是太不幸了，如果不是成為神，多半活不了幾年了。」

　　安妮稍微瞭解了，祂微微點頭：「他們都是命運神的聖騎士，和命運的牽扯相當深，但是……」

　　但是這樣論起來，似乎菲爾特也很合適成為命運神。

　　安妮為難地看著自己手裡的神格，舉起鐮刀眯了眯眼：「能不能切個三份？」

　　幸運女神大驚失色：「冷靜點啊死神！」

　　看樣子行不通，安妮遺憾地放下了鐮刀。

　　里安娜坐了下來，安妮看她放鬆地從口袋裡拿出一罐生命藥水，咕嘟咕嘟地嚥下去：「要不然聽聽他們的意見？」

　　菲爾特第一個擺手，聽聲音似乎還有點迫不及待：「拜託，可別把那個東西給我，一想到上面有命運的味道，我就恨不得捏起鼻子！」

　　「而且你問問里維斯，我連國王都不想當，管理一個國家的臣民都覺得麻煩，更別說當要管理一整個世界的神明了！拜託了，饒了我吧！」

　　幸運女神的表情有些詭異，祂似乎從來沒見過這麼不想當神的傢伙，忍不住開口：「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之前被當做神的容器，本身就不剩下多少生命力了！如果不成為神的話，可活不了多久了！說到底，你現在還沒有倒下，就已經足夠幸運了！」

　　菲爾特仰起頭看祂，忍不住露出驚豔的神色，他撐著里維斯的肩膀站直，露出了紳士般的微笑：「因為我們家族天生都擁有強大的生命力，這也是因為我足夠幸運，感謝幸運女神的饋贈，不知道我是否有幸……」

　　里維斯面無表情地動了下肩膀，菲爾特撐著他的手一滑，險些倒下去。

　　「嘿！里維斯！」菲爾特不滿地抗議。

　　里維斯面無表情：「抱歉，我肩膀有些僵硬。」

　　「以前我讚美淑女的時候你就經常這樣！你絕對是故意的！」菲爾特不依不饒。

　　「沒有。」里維斯眼不見心不煩地把頭扭到一邊。

　　眼看著那邊演變成了兄弟吵架，安妮嘆了口氣，看向亡靈騎士二人組：「你們呢？願意屈尊收下這顆命運神的神格嗎？」

　　奧米洛哈哈笑起來：「比起命運神，我還是更適合成為戰神之類的！」

　　「你該慶幸祂不在這裡。」幸運女神忍不住搖了搖頭，祂似乎沒有一次性見過這麼多奇怪的人類。

　　安妮提起鐮刀：「那回頭再說，回頭我幫你去砍戰神拿祂的神格。」

　　幸運女神的表情瞬間變得驚恐，祂蹬蹬在虛空中倒退兩步，跟安妮拉開了距離。

　　安妮有些茫然：「我開玩笑的啊，你不會當真了吧？」

　　「哈哈！」幸運女神驚魂未定地拍著胸口，「怎、怎麼會呢！」

　　兩個人都不要，那就只剩下弗雷了，他有一個妹妹，之前還那麼想活下去……

　　安妮遞出那顆神格：「你應該是想要的吧？」

　　弗雷看著那顆散發著溫潤光澤的神格，長長地嘆了口氣：「我確實還不想死，但是……我這樣的人，真的配成為神明嗎？」

　　「咳咳。」安妮清了清嗓子，「大家聽出來什麼意思了嗎？讓我們來誇誇弗雷，給他一點成為神明的勇氣。」

　　菲爾特露出笑臉：「你捅我那一劍超痛的！劍法精妙！」

　　奧米洛哈哈大笑：「你真的很疼妹妹，而且是個強大又莫名其妙有點溫柔的傢伙！」

　　里安娜摸了摸下巴：「嗯，你是個很精神的孩子，對了，你想要成為我的孫子嗎？」

　　戈伯特有些猶豫：「哦，你看起來應該很好學，你對念書有興趣嗎？」

　　弗雷露出無奈地笑臉：「托你們的福，我現在覺得自己的優點稍微有點貧乏。」

　　里維斯露出笑臉：「讚美你無畏的勇氣和不屈的靈魂。」

　　安妮鬆了口氣：「幸好我們還有里維斯在。」

　　菲爾特不客氣地指指點點：「他明明只是把家訓念了一遍！這是作弊！」

　　安妮沒有想到，生命女神也開了口：「讚美你戰勝人類的劣根性，勇敢朝神明揮出了劍。」

　　弗雷一愣，沉默低頭向生命女神行禮。

　　安妮忍不住露出笑臉：「你看，連六位原初神之一的生命女神，都覺得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弗雷略微猶豫，最後還是鄭重點了點頭。

　　安妮將那顆神格遞給他：「成為神明之後想必也會很辛苦，這個世界命運留下的爛攤子就不少，更別說其他世界了……你可能還會挨罵。」

　　「這個可以跟厄運商量一下，祂已經習慣被信徒罵了。」幸運女神發出了友善的信號。

　　菲爾特又忍不住搭話：「厄運也會有信徒嗎？」

　　幸運女神掩唇笑起來：「畏懼也是一種信仰。」

　　安妮忽然轉身，祂看向藏在世界之樹枝葉後面的阿爾巴那，忍不住露出笑臉：「阿爾巴那，你也該擁有獎賞的。」

　　「不用了。」阿爾巴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

　　安妮認真地思考著：「讓我想想能給你什麼，財富、無盡的生命、強大的戰力、無與倫比的好運……這些都不是我的權柄。」

　　「那你說什麼！」如果祂不是神明，阿爾巴那現在已經氣得跳腳了。

　　安妮認真地說：「你想要一個可愛的骷髏跟班嗎？」

　　「不要！」阿爾巴那想也不想地拒絕。

　　安妮有些失落，最後祂伸出大拇指：「那我只能送你死神的肯定了！精靈阿爾巴那，了不起！」

　　「……」阿爾巴那相當無言，短暫的沉默之後，祂看向世界之樹，「它能重新開花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身旁的精靈略微有些動容，精靈王也略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安妮想，看精靈王的表現，之後阿爾巴那應該不用一個人躲在精靈之森裡了。

　　祂仰起頭看了看樹枝上已經掛上花苞的世界之樹，重新看向生命女神：「一切似乎都完成了，生命閣下。」

　　「冥界現在還處於無秩序的狀態，之後你需要管理好你的神國。」生命女神微微點頭，「這個世界已經完整，之後還會有不少神明前來，你不必在意。偶爾，也可以前往神界來看看，有什麼疑問，都可以拜訪我。」

　　安妮認真地聽著，乖乖點了點頭。

　　「另外。」生命女神再次開口，「你應當比誰都清楚，這個世界已經完整，一旦你失去信仰就會消亡。」

　　菲爾特笑起來：「不用擔心，很快金獅國就會出現第一座神殿了。」

　　「啊……也不會這麼誇張啦。」安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生命女神；「不用擔心，或許很久以後，七十二位神明，會只剩下我們作為最後的見證者。」

　　「生命是一切的開始，而死亡是一切的終點。」

　　等到他們離去，里維斯微微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女神冕下，您還沒有給我獎賞。」

　　安妮露出笑臉，對他張開雙手：「送你女神本身！」

　　里維斯笑著接住她，目光溫柔地用力給她擁抱：「這可真是最珍貴的饋贈，我慷慨的神明。」

李洪元

第八十九章　番外一‧戰後日常

　　大戰過後，戈伯特和奧米洛先行前往冥界看看情況，順便送傳信骷髏去魔土告訴媞絲最後的戰況。

　　之後，安妮就帶著還活著的人傳送到了金獅國，格林的書房中。

　　這間書房的主人格林，似乎已經十分習慣有人突兀出現他的書房裡了，哪怕偶爾其中混進幾個不是人的生物，他也不會表現出多少驚訝。

　　格林保持著毫無波瀾的表情，沉著地喝了口茶，這才抬起頭：「之前的天崩地裂，我還以為有幸會見到世界末日了，沒想到你們居然活著回來了……不，也不能這麼說，安妮閣下，能告訴我在場的，還有幾個還活著嗎？」

　　聽語氣他還有些小心翼翼，在聽到結果之前並沒有完全放下心來。

　　菲爾特沉痛地舉起手：「就我一個了，大哥。」

　　里安娜默默舉起枴杖，狠狠敲了一下菲爾特的頭：「沒禮貌的小鬼，我也是活人。」

　　菲爾特一臉驚恐：「什麼？啊……抱歉，我、我只是覺得……」

　　里維斯抬起劍柄撞了下他的肚子，成功制止了他說出更多欠揍的話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對里安娜道歉：「抱歉，里安娜奶奶，他之前被命運神降，對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

　　所以沒看到里安娜獻祭，也不知道她確實是個活人。

　　他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里安娜的回應，有些躊躇不安地抬起頭，才發現里安娜就站在那裡，已經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里維斯還沒有反應，菲爾特的表情已經一瞬間驚慌起來，他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結果：「哦不！奶奶，不要死啊！」

　　他下意識想要撲過去，安妮抬手制止了他：「噓——」

　　菲爾特困惑地抬起頭，安妮指了指里安娜。

　　靜下來的房間裡甚至能聽見呼吸聲，菲爾特聽見里安娜平穩的呼吸聲：「呼——」

　　她站著睡著了。

　　菲爾特的表情有一瞬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格林沉默地看著這場鬧劇，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畢竟是老人家了，先讓她好好休息吧。」

　　眾人有些手忙腳亂地給里安娜找了個睡覺的地方，金獅國的三位王子殿下總算能夠一起說說話了。

　　安妮體貼地開口：「你們要說些兄弟之間的悄悄話嗎？我可以暫且迴避一下。」

　　格林微微搖頭：「不，沒什麼不方便的，我已經叫人去找尤莉卡了，她也很快就會來了。」

　　菲爾特勾著里維斯露出笑臉：「我們家族信奉對妻子沒有秘密原則，只要里維斯能夠參與，你可以隨便聽的，女神冕下。」

　　「還、還不是……我還沒有……」里維斯繃緊了臉，說起話來有些支支吾吾的。

　　安妮驚訝地看見他的耳朵紅了起來。

　　似乎祂取得死神神格之後，作為祂召喚的亡靈騎士，里維斯也得到了某種提升——只是沒想到最先體現在了能臉紅方面。

　　看著洩露了他心情的緋紅耳朵，安妮決定暫時先不提醒里維斯這件事。

　　格林神色一動，他從菲爾特的話裡聽出了另外的信息：「這麼說來，您真的取得了神格？」

　　安妮還沒有回答，門外就傳來了尤莉卡的聲音：「到底是什麼事？神神秘秘的，那條蠢魚還在烤肉店裡賴著不肯走呢，你們一定要找人看著他，不能讓他惹事！」

　　幾個哥哥聽到她的聲音，神色都不由自主溫和下來。菲爾特更是擰了擰眉頭，大概是心疼她沙啞的嗓音，但很快他又露出了一貫不羈的笑臉，往門後一藏，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噓，讓我嚇嚇這個傻丫頭！」

　　尤莉卡推門進來，看見安妮、里維斯都在屋內，一下子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你們回來了！我就知道你們不會輸的！」

　　她猛地往前兩步張開雙手，里維斯正要往前接受妹妹溫柔的擁抱，她卻用力抱住了安妮。

　　安妮拍了拍尤莉卡的後背，驕傲地揚起頭顱：「那當然啦！你是沒有看見，命運祂被我攆著跑！」

　　里維斯默默放下自己伸出去的手。

　　「咳。」格林無奈地清了清嗓子，「尤莉卡，太失禮了，祂已經是女神冕下了。」

　　「咦？」尤莉卡驚訝地瞪大了眼，似乎受到了格外大的衝擊。

　　安妮露出笑臉，勉強壓制住自己的得意：「咳，實不相瞞，我已經是死神了。不用驚慌，和以前也沒什麼不一樣嘛。」

　　尤莉卡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暈乎乎的，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喃喃念叨：「我、我曾經跟死神睡在了同一張床上……」

　　菲爾特鬼鬼祟祟地朝著尤莉卡摸過去，手掌剛要摸到她的後背，格林就開口了：「尤莉卡，菲爾特也回來了。」

　　「在哪裡！」尤莉卡猛地跳起來，轉身幾乎和菲爾特撞了個滿懷，她顧不上摀住自己通紅的額頭，哭著一頭扎進菲爾特懷裡，「嗚！菲爾特！你這個白痴！笨蛋！蠢驢腦袋！」

　　菲爾特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喂喂喂，不是吧尤莉卡，你就是這麼對待大難不死的哥哥的嗎？我還以為你會好好說點可愛的話呢！」

　　尤莉卡抽抽噎噎地抹著眼淚：「誰要跟你撒嬌！」

　　菲爾特有點懷疑：「你是不是有點偏心？里維斯回來的時候你也是這麼對他的嗎？」

　　「沒有。」里維斯如實回答，「她沒有叫我『白痴』、『笨蛋』、『蠢驢腦袋』，也沒有打我。」

　　「里維斯跟你才不一樣！」尤莉卡理直氣壯地回答，「他才不像你這麼會給人添麻煩！」

　　「好吧好吧，你也跟以前很不一樣了。」菲爾特含笑看著尤莉卡，尤莉卡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她原本以為菲爾特會像里維斯一樣誇讚她的成長，但沒想到他眼帶揶揄說，「我們的尤莉卡從噴火龍變成小烏鴉了，可真是大不一樣了。」

　　尤莉卡黑了臉，動作俐落地擼起了袖子：「我現在就讓你重溫一下噴火龍的魅力！」

　　「等等，尤莉卡，不能在書房裡施放火系法術！」眼看這兩人就要打起來，里維斯立刻出手制止，站到他們中間開始拉架。

　　安妮找了個位置坐下，看兄妹吵架看得津津有味。

　　格林看著他們，看樣子似乎有些嫌他們吵鬧，然而溫柔的眼神還是洩露了他此刻心情不錯的事實。他清了清嗓子，像個不合時宜的大家長：「好了，菲爾特，既然你回來了，也該擔起獅心騎士團的職責了。」

　　菲爾特立刻垮下了臉：「哦——我只是個大難不死的虛弱的……」

　　「你打算繼續讓尤莉卡替你承擔職責嗎。」格林並沒有過多的勸說，他只是就這樣看著菲爾特，語氣平淡得彷彿在問今晚吃什麼。

　　菲爾特當然沒法就這麼說是，他沉默了下來。

　　尤莉卡添油加醋地摀住了胸口，憂鬱地撫了撫自己的短髮：「哦，沒關係的，格林大哥。反正我剪去的長髮也不會這麼快就長出來，毒啞的喉嚨也沒辦法再回復如常，某個傢伙剛剛甚至還諷刺我是嗓音粗啞的烏鴉……」

　　「嘿，尤莉卡，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菲爾特立刻舉起雙手頭像，他苦惱地抓了抓頭髮，「我也只是慣常嚷嚷幾句……交給我吧，我會做好的，我總不能讓我的妹妹一輩子都沒法穿自己喜歡的漂亮裙子。」

　　「不過你們想好之後怎麼跟人們說明這個故事了嗎？關於公主怎麼又死而復生。」

　　尤莉卡有些猶豫，她遲疑地開口說道：「如果太長篇大論的話，聽起來會很像狡辯吧……其實不用解釋也可以的，菲爾特回來，我就不用承擔獅心團騎士長的身份了，就讓尤莉卡‧萊恩成為一位已經死去的公主吧。」

　　「我倒是對海涅描述中的臨海城很感興趣呢，那裡是安妮推動建造的城鎮，應該不會不歡迎我吧？」

　　「很可惜菲爾特你得留在這裡了，不過我可以替你完成你的願望，做一個周遊大陸的游吟詩人！」

　　尤莉卡努力用輕快的語氣說著，但大家都沒有回應。

　　「這種事我更想自己完成。」菲爾特聳了聳肩，「我說尤莉卡，你以前不是這種委曲求全的傢伙吧？」

　　「你應該說我長大了、成熟了！」尤莉卡擰著眉頭強調。

　　「不久之後，就是豐收祭典了吧？」里維斯忽然抬起頭，他為在場唯一不知道這個節日的安妮解釋，「這是金獅國最盛大的節日，為了慶祝豐收，王室和貴族會發放食物，還有每年的經典節目——在中心廣場表演我們的祖先斬殺蠻王的歌舞劇。」

　　格林點點頭：「是的，關於祭典的事情已經在籌備了，這次我打算舉辦得盛大一些。畢竟剛剛經歷過了浩劫，希望熱鬧的祭典能夠驅散人們心中的不安。你有什麼想法嗎？里維斯。」

　　里維斯看向他的家人們，斟酌著字句說：「今年我們或許可以加一場表演，講講……對抗命運的故事。」

　　菲爾特讚許地點點頭：「很有意思，我們甚至不必點明這就是我們的故事，只要有所暗示，我相信他們應該會聯想到的。」

　　尤莉卡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是真的想要出去冒險的，你們不用……」

　　「你當然可以出去冒險。」里維斯溫柔地看著她，「但我們也得保證你想回家的時候永遠能夠回來。」

　　尤莉卡感動地吸了吸鼻子，但她並不想哭泣，她努力揚起笑臉：「好吧，現在我們尊敬的三位王子們都回來了，還有了不起的神明庇佑，金獅國一定會更加美好的……」

　　里維斯微微搖頭：「不，尤莉卡，我是個已死之人了，之後……我不會一直留在這裡。」

　　「咳。」格林也相當冷靜地潑了盆冷水，「另外，我也並不建議神明經常插手政事。」

　　尤莉卡的表情顯得有些茫然：「為什麼？」

　　話題突然到了祂身上，安妮收斂起自己慈祥的笑臉，端起了一本正經的神明架子：「看看命運的下場就知道啦，神明確實不應該插手太多。」

　　格林微微點頭：「如果神明貿然插手，那麼國家之間的紛爭很有可能就會演變為神明之間的紛爭，最後很有可能會演變成諸神之戰。」

　　安妮對此沒什麼意見，只能感嘆：「即使面對神力的誘惑，格林殿下也相當清醒啊，怪不得里維斯誇讚您是最適合當國王的人。」

　　格林稍微透出點笑意：「當然，我們還是很希望能在某些時候得到神明的庇佑的。」

　　菲爾特在時候插嘴：「對，之前我還說了要給死神建神殿，大哥你看……」

　　安妮笑容靦腆：「咳，其實也不是必要的。」

　　畢竟按照生命女神的說法，只要這世界上還有怕死的生物存在，死神的信仰就不會消失。

　　格林略微考慮了一下，他開口說：「金獅國從來沒有官方信仰，我在考慮由我們來進行傳教，會顯得太突兀了。或許可以考慮招募一批亡靈法師，借由他們的手……」

　　「當然，死神閣下，有一點我必須要提醒您。死神的信仰很容易牽扯到活祭等等邪惡儀式……將來恐怕也會有人借著您的名號做些壞事，您得做好防備。」

　　「另外，如果成立教會，教皇的人選也得好好斟酌。不僅是第一任，之後的教皇採用什麼樣的選拔方式，如何監督他不會利用神明做一些不利於……」

　　這些事安妮根本沒怎麼考慮過，祂的表情有些茫然，聽到格林稍微停頓的間隙，立刻開口搶話：「那、那一切拜託你了，格林閣下！如果實在不行，沒有神殿沒有教會也是可以的！」

　　因為實在是太麻煩了！

　　里維斯忍不住笑起來，他看向格林他們：「她不在意這些的，哪怕你們就是在花園裡搭個可愛的小屋子，偶爾給祂上供一些水果什麼的，祂也會很開心的。」

　　安妮板起臉：「不，這個還是稍微簡陋了一點，聽起來像是抓鳥的陷阱。」

　　屋內的人忍不住笑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里維斯的耳尖再次泛上紅意，但他的目光毫不動搖，帶著幾分害羞和濕漉漉的溫柔，他認真地說，「安妮閣下，我想鄭重地請問你，你願意作為我的王妃……和我一起將畫像掛進金獅國的歷史之廊裡嗎？」

　　安妮用力眨了眨眼睛，祂大概知道歷史之廊是什麼地方，里維斯曾去那裡祭拜自己的父母親。

　　祂努力想讓自己顯得從容些，但事實證明，即使成為了神明，祂也無法掌控自己臉頰的溫度。

　　安妮還沒有開口，就聽見尤莉卡下意識反問了一句：「你不是已經把畫像放進去了嗎？」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咳。」格林清了清嗓子，表情十分嚴肅，眼裡卻忍不住帶上些笑意，「里維斯，解釋一下吧，這件事我可沒有聽說過。」

　　菲爾特哈哈大笑著攔到了窗前，故意揭他短一般開口：「我還記得之前里維斯出糗，他害羞起來下意識拔腿就跑，直接就從窗檯上跳了下去！這次我可不會讓你就這麼逃走了啊！」

　　里維斯漲紅了臉：「你們不能在這種時候……」

　　菲爾特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用力勾住了里維斯的肩膀，眼帶憐憫：「哦，我親愛的弟弟，你還不明白嗎？所謂家人，就是對方落水時拚死相救，又在對方站在岸邊時把他一腳踹下去的傢伙。」

　　安妮眼帶笑意看著他們吵吵鬧鬧，想了想還是沒有開口，只是悄悄在里維斯腦海中說：「我願意。」

　　「將所有榮光分享與我的里維斯‧萊恩殿下，拋去死神的權柄與尊貴，我將我本身所有的愛意贈予你，直到死亡盡頭。」

　　里維斯從菲爾特的拉拉扯扯裡扭過頭，他看見安妮有些害羞的臉頰，已經光芒閃動的漂亮眼睛。

　　還拉扯著他的菲爾特大聲嚷嚷：「嘿，里維斯，你怎麼臉又紅了！」

　　里維斯下意識反駁：「不可能，這是你的錯覺，我是個亡靈，怎麼可能臉紅！」

　　菲爾特大聲說：「是真的！真的紅了！不信你去照照鏡子！」

　　里維斯看看尤莉卡，再看了看格林，在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之後，終於忍不住一個閃身奪窗而出。

　　身後菲爾特還在嚷嚷：「喂——里維斯！這裡也有鏡子，你去哪啊？」

　　……

　　天地間的異變過後，金獅國的臣民們都提心吊膽了一陣，不少人想到了命運神殿曾經的「滅世預言」，災難當前，命運神殿居然還臨時多了一批信徒。

　　幸好金獅國的王室看起來並不驚慌，今年的豐收節祭典也按時舉行，民眾們放下了心。

　　「好——」

　　中心廣場扮演金獅國祖先的戰士戰勝了蠻王，高舉手中的長劍怒吼：「我們自由了！」

　　「我們就在這裡，建造我們的國！」

　　人聲鼎沸裡，安妮扭頭看了看里維斯，他看起來似乎也十分樂在其中，戰士與蠻王搏鬥時，他甚至緊張地握緊了拳頭。

　　安妮正盯著他的側臉，猝不及防他忽然轉頭過來，眼睛亮亮地對著安妮說：「接下去是我們的故事！」

　　安妮一愣，然後跟著他笑起來，正兒八經地清了清嗓子：「讓我看看我的扮演者有沒有我的英姿！」

　　里維斯認真地看著她：「安妮，你不能要求這麼不切實際的事，無論在哪個世界裡，你都是最特別的那個。」

　　安妮有一瞬間的失神，她不好意思地紅了臉，小聲嘀咕：「你怎麼突然這麼……」

　　忽然人群爆發出一陣呼喊：「親她啊王子！」

　　兩人同時朝台上望去，扮演亡靈女巫的少女朝扮演王子的少年伸出手，兩人的目光對視間，臉上同時飛上紅暈。

　　在台上觀眾的熱烈起鬨下，兩位扮演者飛快對視一眼，居然真的相擁落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安妮瞬間瞪大了眼睛，她嚷嚷起來：「不是！他們亂編！明明沒有這一齣的！」

　　然而巨大的歡呼聲裡，她小小的抗議被淹沒了。

　　里維斯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他伸出手溫柔地捧起她的臉頰，溫柔的藍眼睛逐漸接近：「那麼，我能像劇裡的我那樣，擁有親吻您的榮幸嗎？」

　　安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里維斯溫柔的吻落下，安妮揪著他的衣角，確認周圍的民眾注意力都在中心廣場的表演上，這才小聲抗議：「你明明就沒打算等我回答！」

　　「嗯。」里維斯眼帶笑意，用力抱住她，再次落下一個吻。

　　神明和祂的騎士在歡呼聲中悄然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