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臣] 風起一九八一 (全文完)

官不聊生

第373章 您還真看得起您兒子

清冷的月光下，陳棟遲疑著開口了：「啟風，磚廠的生意老周乾的不錯，那是個老實人，沒有歪點子，這麼多年了，從沒有出過錯，也沒有使過壞，磚廠有他管著就行，我待在裡面也幫不上什麼大忙，所以……」

「所以你想自己出來干點事？」林啟風替他說了出來。

陳棟點了點頭，語氣沉重道：「當初家裡揭不開鍋時，是你拉了我一把，給了我份工作，讓家裡老婆孩子都有了口飯吃，這個情我記你一輩子，以後只要你招呼，我陳棟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全家不得好死……」

林啟風皺眉：「說什麼胡話呢？」

陳棟搖頭：「我是認真的，你聽我說完，這些年承蒙你照顧，日子一直過的不錯，吃得好穿得好，在村裡都數得著，就算在縣裡，也有人叫一聲陳老闆，算是號人物了，按說是該知足了，就這麼過下去也挺好。」

陳棟抿了抿嘴唇，情緒有些激動了：「可我就是有點不甘心，我才二十四，活了二十四年了，沒有干出過一件像樣的事，以後呢？還像現在這樣稀里糊塗的過下去？每天三個飽兩個倒，這輩子就算混過去了？不，我不想這樣，我想自己干點事，哪怕失敗了，輸得一無所有，我也認了。」

林啟風靜靜的聽著，陳棟的心情他能理解，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又早早掙脫了吃飽穿暖的時代目標，不想混日子，有點理想很正常。

他能這麼說，肯定已經想好了，林啟風沒勸他，只是點點頭，問：「你想好要干點什麼了嗎？」

陳棟立刻道：「我已經琢磨好一陣了，縣裡好多人在搞養殖，有養豬的、有養雞的、還有養魚的，都掙了錢，我也想試試，你放心，我不養豬，不跟大哥搶生意。」

林啟風笑了下，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想法，道：「我有個建議，要不要聽聽？」

陳棟趕忙道：「你說。」

林啟風道：「別搞養殖了，你都說了，縣裡干這行的不少，以後還會越來越多，競爭多了，賺不著什麼錢的，養殖是需要時間的，不到最後出欄，錢拿到手裡，一切都不好說，萬一碰上場天災人禍，所有心血可就全打水漂了。」

陳棟明顯被嚇到了，愣了半晌才訥訥道：「我不會這麼倒霉吧，別人養都沒事，都賺著錢了，我一養，就趕上天災人禍了？」

林啟風聳聳肩：「誰說得清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陳棟迷茫道：「那我該干點啥？」

林啟風笑道：「賣飼料吧，大家一股腦都去搞養殖了，總是需要飼料的，市場不小，競爭壓力又不大，不愁賺不到錢。」

陳棟一拍大腿，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對呀，我怎麼沒想到。」

「我就是個提議，具體要不要干，還得你自己拿主意。」

「幹了，這麼好的路子，傻子才不幹。」

陳棟很激動，高興了一會，突然又犯起愁來：「路子好是好，可我手裡沒那麼多錢啊，要生產飼料，總需要機器吧？從哪買？要多少錢？還得開工廠吧，手續怎麼解決？」

陳棟急得團團轉，像是有座金山放在眼前，而他卻無能為力。

林啟風提議道：「要不你跟村裡合夥干？以集體的名義，手續問題好解決，村裡靠著礦上，這些年應該也攢了點錢，你們兩家湊湊，先從小干起，以後賺了錢，再慢慢擴大規模。」

陳棟眼睛一亮，道：「行，就這麼著，明天我就去大隊，跟支書……誒？嬸子現在不是當上支書了嗎？我直接跟她商量不就行了？」

「是啊。」

「那我明天一早就來你家，跟嬸子把事說一下。」

陳棟丟下句話，興沖沖的走了。

林啟風也挺高興，陳棟突然來這一出，倒是替他解決了一樁難題，老娘交代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回到家裡，二哥老四已經倒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二哥喝的不少，剛才把老梁他們送走，自己就暈暈乎乎先回了家。

老四更不堪，今年已經十九了，才第一次像個大人一樣，跟哥哥們坐上了酒桌，酒量還沒練出來，中途就喝大了，吐了兩次，最後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

林啟風躺在床上，聽著旁邊兄弟倆的呼嚕聲，突然有點感慨，以前擠一個被窩的兄弟，以後再睡一張床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

第二天。

林啟風一家人正吃著早飯，陳棟便急不可耐的找來了。

老娘打聲招呼：「吃了嗎，一起吃點？」

陳棟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在家裡吃過來的，不用管我。」

「那你先做著等會。」老娘說完，又催促林啟風道：「快著點吃，棟子等你呢。」

林啟風咽下口飯，笑道：「娘，你這次可說錯了，棟子是來找你的，可不是找我的。」

「找我？」老娘愣一下，看向陳棟：「棟子，你是來找我的？」

陳棟笑笑：「對，有點事想跟嬸子商量一下。」

老娘很詫異：「什麼事，你說。」

「您先吃飯，我不急的。」

老娘不明所以，也沒追問，只是手上扒飯的動作快了許多。

一家人的吃飯節奏都被老娘帶動起來，一時間，「呼哧呼哧」喝粥的聲音不絕於耳。

十分鐘后，解決戰鬥。

又五分鐘后，陳棟道明了來意，林啟風也跟著添油加醋解釋了一番。

老娘皺著眉：「開工廠？賣飼料？」

林啟風道：「對，您之前不是讓我給村裡出出主意嗎？這個主意怎麼樣？」

「聽著是不錯，可問題是，村裡沒錢啊。」老娘攤攤手，很無奈。

陳棟愣了：「怎麼會沒錢呢？礦上不是每年都會給村裡一筆錢嗎？攢下來也不少了吧？」

老娘嘆口氣：「都讓朱老二給霍霍了。」

「都霍霍了？總該剩點吧。」

「是剩了點。」

「多少？」

「六十八塊五毛三。」

「多少？」林啟風聲音都變了：「六十八塊錢？就這點錢您就敢讓我給村裡出主意？您是真看得起您兒子啊。」

老娘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就是提了一嘴，誰承想，你還真想出辦法了啊。」

官不聊生

第374章 不成也得成啊

林啟風很鬱悶，他可是把老娘的話當成任務，正兒八經考慮過的。

結果，到頭來只換來一句：隨口提了一嘴？

林啟風發誓，這要不是親娘，他指定一連串口吐芬芳招呼上了。

最鬱悶的還是陳棟，為這事興奮的一些沒睡好，現在還頂著倆黑眼圈呢，早上飯都沒顧上吃，滿懷期待的就來了，就指著跟村裡合夥干一票大的，光宗耀祖、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就靠這一票了。

誰承想，村裡居然是個比他還窮的窮鬼。

鬱悶又失落啊。

老娘接著道：「要不你受累，再幫著想想從哪搞點錢？」

林啟風翻個白眼：「娘，您真當我是萬能的啊？」

老娘又道：「那要不你在重新給出個主意？村裡就這麼點本錢，用不著開工廠這麼大的買賣。」

二哥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插嘴道：「開個飼料廠大概要多少錢？」

林啟風道：「得個幾萬塊吧，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得看機器多少錢了。」

二哥笑道：「我當多少錢呢，幾萬塊從家裡拿不就行了？」

老娘當即反對道：「那怎麼行，給村裡出的主意，怎麼能從家裡拿錢呢？這生意到底算誰的？」

氣氛又僵住了。

林啟風想了想，道：「要不這樣吧，由村裡牽頭，拉大夥成立一家合作社，大家共同出資辦廠，等賺了錢，按出資比例分紅。」

村子雖然不大，總共也就一百來戶，可靠著在礦上下井，大多數人日子過得還算不錯，手裡都存著筆錢，湊吧湊吧弄個幾萬塊，應該問題不大。

賣飼料這條門路也不錯，不說全國，單算省里搞養殖的都數不勝數，養殖業正蓬勃發展，市場足夠大。

四川劉氏兄弟就是靠養殖起家，最後進軍飼料產業，逐步向上、下游擴展，發了大財，一門四兄弟，三個都登頂過國內首富，牛氣衝天。

老娘一拍手，笑道：「這主意好啊，把大夥都拉進來，有錢大家一起賺，咱家現在是出息了，但也不能忘了村裡人，以前家裡日子過得恓惶，村裡人沒少幫襯過咱家，這個情得記著。」

林啟風道：「記著呢，這不有好事就想到大家了嗎？」

重活一世，他腦子裡依然記得清楚，當初老娘拉著他們兄弟四個，在村裡挨家挨戶借錢的場景，受過白眼，吃過閉門羹，但也有不少人暖心幫襯，每每想起，心裡都是五味雜陳。

老娘點點頭，看向陳棟：「棟子，咱們拉村裡人一起干成不？」

陳棟苦笑道：「不成也得成啊，沒錢啥都幹不了。」

老娘拿出支書的氣勢拍了板：「那就這麼定了，我去跟鳳娥、娟娟說一聲，然後就把事情跟村裡人公布，組織大家一起投資。老三，你去打聽一下機器買下來得多少錢，我們心裡也有個數。」

林啟風無語道：「娘，我這婚事都沒籌備呢，您就支使我給村裡跑腿了？」

老娘一滯，道：「動動嘴皮子的事，順帶著就打聽了，婚禮不用你多操心，你只管採購一下煙酒就行，其他的娘都給你張羅好。」

「成吧。」

……

老娘帶著陳棟一塊去向村裡的領導班子做彙報了。

二哥也去了維修中心。

李欣跟二嫂說好了，去她的成衣鋪轉轉。

林啟風也出門了，去紡織廠。

打聽設備的事，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交給王旭東來干，紡織廠建成投產一年多了，他這個當老闆的還沒去看過，正好借著這次去看一眼。

一路開到紡織廠，剛下車，就聽旁邊傳來一聲驚呼。

「呦，這不是啟風嗎？」

林啟風循聲望去，也笑了：「張嬸兒，您真來廠里了啊？」

「啊，你嬸兒這體格，廠里一眼就挑中了。」張嬸兒笑呵呵的說完，又打趣道：「你這大老闆，是來視察我們工作的嗎？」

林啟風道：「瞎轉悠，找王旭東打聽點事。」

張嬸兒點頭：「聽村裡人說你要結婚了？日子定了嗎？」

「定了，七月二十七，到日子了來家裡吃喜酒啊。」

「成，嬸兒就是請假，也得去喝你這杯喜酒。」

「那我就恭候您大駕了，對了，王旭東辦公室在哪？」

「辦公樓，三樓左拐第二間，門前寫著牌子呢。」

「得了，那我先進去了，等回頭再聊。」

跟張嬸兒聊了兩句，林啟風便邁步走了進去，看門衛沖他點頭哈腰的動作，顯然是認識他的。

等他一走，張嬸兒旁邊立刻圍了一圈女工，嘰嘰喳喳的開始議論起來。

「張嬸兒張嬸兒，那人是誰啊？」

「你怎麼喊他老闆？」

「是咱們廠的老闆嗎？」

「八成是吧，要不然能直喊王總的大名嗎？」

張嬸兒呵呵一下，神氣道：「你們猜的沒錯，他就是林家老三，咱們廠的大老闆。」

周圍立刻傳來一片驚呼。

「哇，真是他啊？」

「他才多大，就開了這麼大廠，當上老闆了？」

「唉，怎麼就結婚了呢？」

「哈哈哈，你個小浪蹄子，想男人了？」

那女工立刻紅了臉：「去去去，別瞎說。」

周圍鬨笑聲更大了。

身後的聲音林啟風也聽到了，只是搖頭一笑，沒當回事。

找到辦公樓，直接走了進去，上到三樓，抬眼向左一瞅，就瞧見了總經理的門牌。

林啟風沒有遲疑，直接走了過去。

剛經過第一間房門口，就聽裡面傳來聲音：「誒誒誒……那是誰？幹嘛的？」

一個三十齣頭的男人，指著林啟風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你找誰？」

林啟風瞥他一眼：「我找王旭東。」

「王總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叫什麼名字？有預約嗎？」

林啟風一愣：「還要預約？你不認識我？」

那人不耐煩了：「我管你是誰，沒有預約就走人，王總忙著呢，沒工夫見……」

「林先生？」

王旭東聽到動靜開門走了出來，瞅見林啟風立刻激動了：「您怎麼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啟風笑道：「昨天剛回來，到廠里轉轉。」

「快請進快請進，我跟您好好彙報一下工作。」王旭東笑容滿面，微微欠身邀請林啟風朝辦公室走去。

官不聊生

第375章 朱家七兄弟

剛才那人已經完全傻眼了，這是啥情況？這人究竟是誰？為什麼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王總，見了他畢恭畢敬、一臉討好。

「小周，愣著幹嘛？去給林先生倒杯水啊。」王旭東進門前喊了句。

「哦哦，這就去。」

……

辦公室里。

林啟風坐在桌前，對面是站著的王旭東，正向他彙報著工作。

「紡織廠去年六月投產，到現在一年多了，生意還算不錯，市裡拿下不少訂單，外地的也有，香江那邊也算打開了市場，拿下幾單，廠里現在最主要的問題還是產量太低，有訂單也吃不下，最近正準備再購置一批織機，擴大生產……」

小周端了杯水進來，瞧見辦公室里的架勢，心裡開始冒冷汗。

堂堂一廠之長，跟縣裡領導都能稱兄道弟的王旭東，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居然連坐著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就是再傻，他現在也明白了，能讓王旭東擺出這副姿態的，出了廠里那位幕後老闆還能是誰？

一念至此，心裡更加慌亂，他怎麼就把大老闆給得罪了呢？

小心翼翼走到跟前：「林先生，您的茶。」

「嗯。」

很平淡的一聲，小周心裡卻鬆了口氣，看樣子，老闆似乎沒生他的氣？

暗自慶幸著走了出去，順手把門帶上了。

等王旭東說完，林啟風笑道：「乾的不錯，讓你當廠長算是挑對人了。」

王旭東謙虛道：「您過獎了，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改進，關於繼續購進織機、擴大生產的事，您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你只管放開手腳去干，嗯……聯繫織機的時候，順帶著幫我打聽一下飼料生產設備和生產線，主要是價格。」

王旭東問都沒問直接點了頭：「好，我會儘快幫您打聽，您還有什麼指示嗎？」

林啟風笑道：「沒了，你該忙什麼就去忙你的，我去廠里隨便轉轉。」

王旭東趕忙：「我帶您去。」

「成吧。」

……

紡織廠里轉了一圈，末了又邀請了王旭東來參加他的婚禮，林啟風便回了家。

一連三天，老娘忙的腳不沾地。

既要在村裡籌備合作社，又要在家張羅婚禮，連個囫圇覺都沒睡過，臉上透著疲憊，精神頭倒還算好。

林啟風也沒閑著，煙酒都備齊了，親戚朋友該通知的也都通知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這天下午，老丈人那邊回了電報。

老娘問他：「你老丈人說什麼了？」

林啟風遞過去電報：「您自己看吧，也沒說什麼。」

老娘瞅了一眼：「你老丈人二十五那天來？怎麼也沒說要來多少人啊，我好給安排住的地方。」

林啟風道：「我老丈人三代單傳，他們家就四口人，還能來幾個？」

老娘點點頭：「讓你打聽設備的事，打聽的怎麼樣了？」

林啟風道：「下午剛得著信，設備價錢有高也有低，最便宜的一台也得四萬二，想開飼料廠，就算小打小鬧也得買上三五台吧？這就得十幾二十萬了。」

老娘驚訝道：「這麼多嗎？」

林啟風嗯一聲：「合作社的事你籌備的怎麼樣了？能弄到多少錢？」

老娘道：「還不知道呢，這兩天跟村裡人把事說了一下，一聽是你出的主意，感興趣的人不少，明天上午要在廟台前開個大會，具體能籌到多少錢，到時候就知道了，我估摸著，能籌兩萬塊就頂天了，離十幾萬還差得遠呢。」

林啟風笑道：「沒事，差多少家裡給補上，家裡不夠我給補上。」

……

朱家。

就在林啟風跟他老娘商量合作社的同時，下溝河村前任支書朱老二同志，也正跟一伙人開著會。

朱家是村裡的第一大戶，兄弟七個，各自在村裡開枝散葉，人丁興旺的很。

在農村，人多就是實力，要不然憑他朱老二的德行，怎麼可能在支書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幾年。

此刻，朱家七兄弟坐在了一起，正跟屋裡吞雲吐霧。

朱老五吐出口煙，開口了：「最近幾天林家那娘們在村裡攛掇的挺勤快啊。」

朱老七調侃道：「什麼娘們，人家現在是支書，得叫人……劉支書。」

最後一個音拖得老長。

朱老五冷聲道：「屁的支書，我認，她才是，不認，她就是個老娘們。」

朱老六笑道：「五哥這話說得我愛聽。」

朱老四跟著笑了下：「聽說那娘們要在村裡折騰什麼合作社？」

朱老三道：「我也聽說了，說是要開個什麼……飼料廠？以後賣飼料，讓村裡人出錢一起干，等掙了錢，按出資比例分紅。」

朱老大嗤一聲就笑了，露出一嘴黃牙：「還賺錢？賺個屁吧，她當開工廠是跟地里刨食呢？撒了種子好賴都能長顆苗？她一個婦道人家，一輩子沒幹過買賣，知道生意該怎麼做嗎？別最後把褲子都給賠進去吧。」

話音剛落，朱家幾兄弟齊聲笑了起來。

朱老七道：「大哥這話說得沒錯，她一個啥都不懂的老娘們，上任才幾天啊，就要折騰著開工廠，我看最後指定得賠的血本無歸。」

朱老四咧嘴笑道：「賠吧，賠得越多越好，最好把村裡人半輩子攢的錢全給賠了，等他們哭的時候就該想起二哥的好了。」

朱老五道：「沒準兒二哥還能順勢復出，重新奪回支書的位子呢？」

朱老三道：「這樣最好，省的我們再想其它辦法，把她弄下來。」

朱老六道：「對，她一個老娘們，就該在家抱孫子，出來瞎折騰什麼。」

朱老大道：「先別高興的太早……」

「嗯？怎麼說？」

朱老大撇撇嘴：「就算賠錢，也得等她真把工廠開起來才有可能，萬一沒人搭理她，不是白高興一場嗎。」

朱家眾兄弟聞言愣了一下，然後齊聲大笑起來。

「這話說的在理兒。」

朱家兄弟都說了話，唯有朱老二叼著根煙，眯著個眼不知道在想什麼。

等兄弟幾個笑完平靜下來，才見他猛地抽了口煙，緩緩開口了：「主意是他家老三出的。」

輕飄飄的一句話，威力十足，剛才還笑的肆無忌憚的朱家幾兄弟，突然安靜了。

官不聊生

第376章 全村大會

說話間，朱老二嘴裡還往外冒著煙，熏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窄窄的縫隙里，目光在閃爍。

只因林家老三這個名頭，就把朱家眾兄弟震得說不出話了。

沉默半晌，朱老七咬牙道：「就算是林老三出的主意，也不能保證一定會賺錢吧？」

朱老五也附和道：「商場如戰場，哪有什麼常勝將軍，就算是關雲長，也有走麥城的時候，他林老三也不例外。」

「就是。」

「說的沒錯。」

朱家幾兄弟跟著附和起來，只是聲音明顯有些底氣不足。

朱老二又開口了，聲音幽幽地道：「可他是林老三啊，林家原來什麼樣，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那是全村都數得著的窮困戶，可自從林老三上了大學，你再瞧瞧他們家？修車廠、養豬場、磚廠、紡織廠，哪個不是紅火的很，這次的飼料廠，他要是沒把握，能讓他娘這麼折騰嗎？」

還有件事朱老二沒說，前年林老三回家過年時，縣裡領導都驚動了，莫名其妙把他訓了半天，像個三孫子一樣，最後才弄明白，這是告誡他別給林家找麻煩呢。

這件事他誰都沒說，太丟人了，有損他朱支書的光輝形象。

朱家兄弟剛剛燃氣的一點信心，被朱老二這番話澆了個透心涼。

朱老四悶聲道：「他娘的，現在的大學生就這麼牛？」

朱老五搖頭道：「不是大學生牛，是他林老三能耐，縣裡大學生不多，但也還有幾個，你聽過有誰跟他一樣的嗎？」

朱老六鬱悶道：「那怎麼辦？就看著他娘這麼折騰嗎？最後要是真帶著村裡人掙了錢，他娘的聲望可就起來了，再想把她弄下來，換二哥上馬可就難了。」

朱老七咬牙道：「不能讓她把工廠開起來，得想個法子，把事情給她攪黃了。」

「對。」

「必須想個辦法。」

朱老大開口道：「老二，你什麼想法？」

朱老二眯著眼道：「自然得給她添點麻煩。」

朱老七道：「二哥，你已經有主意了？」

朱老三緊跟著道：「二哥，你就說吧，該怎麼做我們都聽你的。」

朱家兄弟齊聲附和。

朱老二陰惻惻的笑了下：「她明天不是要在廟台前開個全村大會，號召村裡人一起投資入股，成立合作社嘛，作為前任支書，當然得去給她捧個場。」

朱老大猜測道：「老二，你是想把大會給她攪和黃了？」

朱老二眯著眼：「不止這些，我還要明著告訴她劉永珍，就算我不當村支書了，這個村裡也還是我說了算。」

朱老四哈哈大笑道：「二哥這話說的提氣，就跟她明刀明槍的干。」

朱老五笑道：「要是那老娘們知道自己費盡心思搭起來的檯子，成了二哥的立威擂台，不得氣吐血了？」

眾兄弟一陣鬨笑。

朱老三卻皺眉插了一嘴：「能成嗎？別出什麼岔子了，到時候威沒立起來，反倒惹一身騷。」

「絕對沒問題，村裡光是跟咱們家沾親帶故的就一大片，再加上二哥這十幾年支書經營下來的關係，只要他振臂一呼，村裡半數人都能響應。」

朱老三道：「這不是還有一半呢嗎，萬一那一半都聽她的怎麼辦？」

朱家兄弟不吭氣了，全都看向朱老二。

朱老二眯著眼：「放心，我自有安排。」

……

這一夜，下溝河村暗流涌動。

第二天，早上九點，廟台前。

廟是土地廟，前面有塊空地，四周綠樹成蔭，是個乘涼納暑的好地方。

閑暇里，村裡不少人都愛扎堆湊在這裡，聊些家長里短打發一下時間。

只是今天格外熱鬧，

剛過九點，已經圍了一圈人，從上往下看，黑壓壓一片，少說也得上百號人。

而且還有人陸續趕來，人群不斷壯大。

大會時間定在了九點半，還有些時間，村裡人三三兩兩的湊到一起，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劉支書說那什麼合作社，你們覺得有戲嗎？」

「誰知道呢？」

「我覺得不靠譜，工廠要是這麼好開，別的村怎麼沒人搞？」

「我也這麼覺得，劉支書不會是想拿我們大夥的錢，給她自己添政績吧？」

「難說。」

「你快得了，人家劉支書原本就不想當這個支書的，是鎮上三顧茅廬、死乞白賴的非要人家干，最後鎮長都出面了，人家才賣了鎮長一個面子，接了這副挑子的。」

「這倒是，我也聽說了。」

「我覺得挺有搞頭的，聽說這主意還是他家老三給出的呢，林老三出的主意，那能差了？」

「怎麼不能，他林老三又不是財神爺，隨便出個主意就能賺錢？」

「但人家就是能點石成金，開了多少個廠了，哪個不是大把大把的賺錢。」

「我就不信了。」

「你能耐你開一個。」

……

村裡人看法不一，說什麼的都有，有的還急赤白咧吵了起來，很熱鬧。

徐鳳娥、林娟娟，還有村裡的副村長、會計等人也都來了。

抬了兩張桌子，像模像樣的蒙了塊紅布，桌上放個茶壺、一摞大碗，會場就算布置完了。

劉永珍還沒來，幾人站在桌前，聽著村裡人的議論，心裡也很忐忑，不知道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

忽然，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快看，劉支書來了。」

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廟台前，瞬間安靜下來，眾人舉目四望，最後全部盯在了劉永珍身上。

「劉支書。」

「劉支書你總算來了。」

「呦，啟風也來了？」

「這是你那媳婦吧？長得真漂亮誒。」

眾人紛紛打著招呼，劉永珍笑著回應，隨著她的步伐，人群自動讓出條路，直通桌子前。

林啟風跟在老娘身後，旁邊還有李欣。

這算是村裡近幾年少有的盛會了，規模僅次於看電影。

他自然想來湊個熱鬧，還攛掇著李欣也一塊跟來了，一起欣賞一下老娘這位一村之長的風采。

劉永珍在桌子前站定，沖徐鳳娥、林娟娟兩人點了點頭，最後把目光投向了在場眾人。

面對黑壓壓一片人群，這一刻，她的心裡是激蕩的。

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劉支書，先給大傢伙講兩句。」

「對，講兩句。」

底下響起一片附和，不少人開始起鬨架秧子。

官不聊生

第377章 搗亂的來了

盛情難卻，劉永珍微笑著開口了：「好，那我就講兩句……」

話音剛落，底下又想起起鬨聲。

「劉支書，您這話說的不是那個味兒啊，領導說話哪有這麼乾脆利落的。」

「對對對，你瞧人家朱支書以前怎麼說的，我給您學一下。」

那人咳嗽兩聲，裝腔作勢道：「我說……啊，這個……啊，同志們……啊，每講一句話停一下，後面加一個啊，這才對味兒嘛，您這話說的，一點腔調都沒，根本不像個領導啊。」

底下響起一片鬨笑。

劉永珍翻個白眼，沒好氣道：「我是說話呢，還是唱戲呢？按你這個說法，我說到明年都說不完，一個村裡住了多少年了，誰不知道誰啊，擺這架子幹嘛？」

「說得好。」

「這話說的敞亮。」

底下眾人齊聲叫好，村裡一把手很親民啊。

林啟風站在人群里，也對老娘刮目相看了，本來以為面對這麼多人，老娘會緊張、甚至局促不安的，沒想到應對的遊刃有餘，很有大將的風範。

李欣在旁邊微笑著鼓掌，為自己婆婆喝彩。

短短几句話，場面一下子熱了。

劉永珍壓壓手，待眾人安靜下來，繼續道：「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在這裡就不重複了，直接說重點。

這次合作社的入股標準，經過黨支部的共同商議，已經定下來了，一百塊為一股，沒有上限，籌措到的所有錢用於開辦飼料廠，賺到的錢按出資比例，在每年年底進行分紅。

大家有什麼疑問，現在都可以提出來。」

底下響起一片驚呼。

「一百塊一股？」

「太貴了吧，一股就得兩三個月的工錢了。」

「賺到錢還好說，要是賠了怎麼辦？這可都是大家的血汗錢啊。」

「對啊劉支書，大夥都沒做過生意，心裡沒底啊，您多少給大夥點信心啊。」

劉永珍笑看著眾人，開口了：「大家都知道，我們家這幾年做了點小生意，我也跟著幫了點忙，不說精通吧，但也算是個內行人了，做生意講究的是什麼？是供需關係，就是供應和需求之間的聯繫。

我們要做的是飼料廠，供應的自然就是飼料了，需求呢？就是搞養殖的農戶。

從去年開始，縣裡就一直在提倡和鼓勵農戶搞養殖，光咱鎮上就有好幾戶在搞，放到縣裡就更多了。

可是飼料廠呢？大家有聽過嗎？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大家，全縣裡咱們村是第一個要開飼料廠的，所有養殖戶都是咱們的市場，沒有人競爭。

這要還賺不到錢，乾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我好像聽明白了。」

「我大概也明白了點。」

「好像是這麼個理兒啊。」

村裡人交頭接耳，臉上都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

劉永珍又放出一顆炸彈：「再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我家老大就是搞養殖的，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作為村裡的一份子，當然要大力支持村裡的發展了，所以，他已經決定了，以後他的養殖場里用到的所有飼料，都從咱們村裡購買。」

消息一出，底下一下炸了鍋。

「謔，買賣都還沒開始做，就來生意了？」

「啟德那家養殖場我去看過，得養了上百頭豬了吧？這得買多少飼料啊？」

「我看這事真有搞頭了啊，劉支書總不至於連親兒子都坑吧？」

「說的有道理。」

劉永珍笑著道：「怎麼樣，大家現在心裡有底了嗎？」

「有了。」

「劉支書，我們相信你。」

底下好多人響應，很積極很熱情。

聽到這裡，林啟風笑了，覺得大勢已定。

他的心裡其實是有一點不舍的，賣飼料真的是個好路子，隨著改革開放的進行，越往後日子越好過，國人手裡有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改善自己的生活。

以前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頓的肉，以後會像尋常飯菜一樣添到國人的飯桌。

作為一個舌尖上的國度，要想滿足全國人民的胃，養殖市場缺口巨大，以後的養殖場會像雨後春筍般瘋長，飼料的需求也會跟著瘋長。

只要質量沒問題，機器一轉就來錢。

真要算起來，或許會比收錄機還賺錢。

飼料可是純消耗品，吃了就沒了，每天都會持續產生需求。

而收錄機不一樣，買一台少說也得讓人用上兩三年吧，這段時間裡，已經購買的人是沒有需求的。

不舍歸不舍，但他還是這麼做了，以前家裡困難的時候，村裡人沒少幫襯他們，就像老娘說的，人不能忘本。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李欣看著自己婆婆揮斥方遒的英姿，眼睛里亮閃閃的，有高興、有羨慕、似乎還有一點點……嚮往？

劉永珍又道：「好了，既然大家心裡都有底了，那現在就正式開始入股吧，有興趣的到黃會計那裡交錢報名。」

話音剛落，立刻有人響應了：「我要入股，黃會計，把我名記……」

沒等他說完，人群外響起一聲大喝：「等等。」

聲音很洪亮，剛剛躁動起來的眾人，居然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循聲望去，就見朱老二帶著他的六個兄弟，旁邊還跟著一群向來跟朱家關係不錯的村民，三四十號人，邁著龍行虎步，氣勢洶洶而來。

林啟風和李欣也看見了，同時皺了皺眉，這是來者不善啊。

林娟娟喝問道：「朱老二，正開著會呢，你來搗什麼亂？」

朱老二呵呵一笑：「不是村民大會嗎？我也是村民啊，怎麼成搗亂了，您說對不，劉支書？」

劉永珍平靜的看著他沒說話。

朱老二也不在意，繼續道：「剛才我好像聽您說，有什麼問題都能問，沒錯吧？」

劉永珍平靜道：「沒錯。」

朱老二眯著眼道：「那好，我現在就有幾個疑問，想問一下劉支書。」

「你問。」

「您說要開飼料廠賣飼料，還說生意好做肯定能賺錢，我看未必吧？養殖說白了就是養畜生，大家誰沒養過？誰不知道怎麼養？弄點剩菜剩飯、爛菜葉子爛草根糊弄過去就行了，誰會花錢買飼料，就為了養畜生？可能嗎？」

官不聊生

第378章 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是。」

「誰會這麼傻？」

「還沒掙錢呢，就先花出去一筆，這不是腦子有坑嗎？」

「可不能這麼說，人家劉支書家老大，不是表態要買了嗎，人家生意做多大，你能說人家腦子有坑？」

陰陽怪氣一句話，把朱老二帶來的一幫人都給逗笑了。

笑的很歡，肆無忌憚。

李欣沉了臉。

林啟風眯了眼。

劉永珍臉色也很不好看，這是赤裸裸的嘲諷，指桑罵槐呢。

林娟娟氣道：「朱老二，你是故意找茬是吧？」

徐鳳娥也沒好氣道：「朱老二，你是見不得村裡人好，非得把事攪黃了是嗎？」

朱老二笑呵呵道：「怎麼叫我故意找茬？我問的問題不現實嗎？還是說，劉支書解答不了？」

「你……」林娟娟氣呼呼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朱老二那幫人用聲音淹沒了。

「劉支書，你剛不還說有什麼問題都能問嗎？現在問題來了，你倒是給解釋一下啊。」

「就是，都等著呢。」

「你要是回答不了就直說，沒人笑話你。」

底下一片鬨笑，林娟娟臉都氣黑了。

劉永珍陰沉著臉，遲遲沒有開口。

朱老二那幫人笑的更甚了。

林啟風心裡嘆口氣，老娘到底是第一次當官，上任時間太短，沒有經驗，剛才能鎮住場子，大概已經到極限了，現在被朱老二一激，有些亂了分寸，被架在火上，下不來台了。

他搖搖頭，看來只能他幫老娘解圍了。

「就這屁話，你還好意思管它叫問題？你好意思說，我都不好意思聽。」

聲音平淡中還帶著一點嘲諷，剛才還肆無忌憚的笑聲，瞬間戛然而止。

朱家那伙人相互對視一眼，面面相覷，誰也沒開口了。

人的名樹的影，林家老三的名頭，在村裡、在鎮上、甚至在縣裡都響亮的很。

大家都不傻，心裡都有數，幫朱老二起鬨架秧子還成，讓他們上陣拼刺刀，跟林老三撕破臉對著干，那是不可能的。

目光聚集到朱老二身上，都等著他如何應對。

朱老二眯著眼開口了：「屁話？好大的口氣，我當了十幾年支書，還從來沒人敢這麼說過我。」

林啟風輕鬆道：「可能是太臭了，大家都捂著嘴，不敢開口吧。」

一秒。

兩秒。

現場突然爆發出一陣鬨笑。

朱老二氣急敗壞：「你……」

「我很好奇啊。」林啟風面帶微笑打斷他：「一家豬場少說也得養上幾十頭豬吧？豬的飯量有多大，大家心裡都有數，光靠剩菜剩飯能喂得飽幾十頭豬？真要這樣的話，您家的人飯量該有多大啊，吃剩下的都能餵飽一家養豬場？

人還是要實事求是啊，不能因為您姓朱，就真把自己當豬來比較吧？」

剛剛減弱的笑聲，瞬間又起來了，聲勢更大，眾人笑的前俯後仰，眼淚都出來了。

朱老二惱羞成怒了：「你敢罵我？」

朱家幾兄弟也怒不可遏了：

「林老三，你這是仗勢欺人。」

「不要以為你家有錢、有關係，就能隨便罵人。」

「惹毛了我們朱家，沒你好果子吃。」

林啟風攤攤手，很無辜道：「怎麼就罵人了？我有說一句髒話嗎？大傢伙都聽著呢，讓大家來評評理。」

立刻有人附和了。

「沒有。」

「沒髒話，我聽得清楚。」

「我能作證，真沒有。」

「還有我。」

林啟風笑道：「你瞧瞧，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現在能還我清白了吧。」

朱家幾兄弟臉色黑的能滴出水來。

朱老二咬牙切齒，最後還是忍了下來：「我一家是沒有那麼多剩菜剩飯，但一村人總夠了吧？搞養殖的人專門上人家裡收泔水不行嗎？憑什麼掏錢上你這裡來買飼料？」

林啟風點頭：「你看，這才像句人話嘛，你要早這麼說，我還能說你說的是屁話？」

「你……」

朱家幾兄弟剛要怒罵，被朱老二一抬手壓下了：「這麼說，你是認同我說的話了？」

林啟風搖頭：「你想多了，吃泔水、豬草是能養豬，但時間太長了，從出生到出欄，少說也得養一年，最肥不過一百斤出頭，而吃飼料就不一樣，半年就能出欄，體重能達到一百八十斤，一半的時間，體重卻能翻倍，孰優孰劣不難分辨了吧？

買飼料是會增加成本，但收穫更大，這筆賬應該不難算吧？」

朱老二咬牙道：「你說翻倍就能翻倍嗎？同樣都是吃食，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差距。」

林啟風瞥他一眼：「要不你吃著試試？」

「你……」

「話是我說的，我能為我說的話負責，你呢？你敢為你說的話負責嗎？」

朱老二瞪著眼，感覺自己快被氣炸了，十幾年支書養下來的沉穩和氣度，在此刻快要消磨光了。

「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但你生產飼料總需要原料吧，原料是什麼？糧食？現在日子是好過了，但也沒這麼多糧食讓你來做飼料吧？」

「恭喜你，又說了句人話。」林啟風笑著道：「你猜的沒錯，原料就是糧食，而且，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原料問題已經解決了，縣糧食部門已經同意，每年糧站里換下來的陳糧都會賣給村裡，同時也允許村裡自行收購糧食，用於生產飼料。」

林娟娟插話道：「對，通知已經下到村裡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隊里查看。」

村裡文書開了口，消息算是證實了。

朱老二被懟的啞口無言。

朱家幾兄弟也沒了剛開始的氣勢，訥訥的不說話了。

劉永珍鬆了口氣，事先沒有準備，剛才被朱老二一下給問住了，險些壞了事，好在自家老三替她解了圍。

賞給兒子一個讚賞的眼神，她開口了：「現在沒有問題了吧，有想入股的，都到黃會計那裡登記吧。」

「早就該登記了，陪他扯這半天淡，真是瞎耽誤功夫。」

「就是，真是吃飽了撐的，跑這來瞎搗什麼亂。」

聽著周圍人的小聲議論，朱家幾兄弟全都氣的漲紅了臉。

朱老二又大喝一聲：「等等。」

「又幹嘛？」

「你還沒完沒了了？」

「誠心瞎搗亂是吧？」

官不聊生

第37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罵聲四起。

朱老二氣的直哆嗦，這群刁民，膽兒肥了啊，什麼時候敢這麼跟他說話了？

林啟風也眯了眼，這傢伙還有底牌？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朱老二，好奇他又要出什麼么蛾子。

就連朱家幾兄弟也不知道他這個二哥要幹什麼。

朱老二踮著腳朝人群外望去，突然驚喜道：「誒呦，我的老姐姐誒，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我都要被小輩兒給欺負死了。」

老姐姐？

眾人一頭霧水，老朱家一門七個壯丁，哪來的老姐姐？

順著朱老二的視線望去，就見街面上有一道人影，拐著羅圈腿，挺著大肚子，步履蹣跚，近似於一步一挪的、吃力的朝人群里走來。

「林玉蓉？」

「她怎麼來了？」

「她什麼時候成朱老二的老姐姐了？」

「這倆人什麼時候勾搭到一塊的？」

林啟風也疑惑了，朱老二是好勾三搭四，可也不至於飢不擇食，見頭豬就拱吧？

林玉蓉這樣的他都能下得去嘴？口味夠重的啊。

關鍵是倆人之前一點風聲都沒傳過啊。

朱老二充耳不聞，擠出人群，一路小跑著到林玉蓉身邊：「老姐姐，走這麼遠累著了吧？來，我扶著您。」

林玉蓉笑道：「不用扶，這才走了幾步啊，累什麼。」

朱老二熱情道：「那哪成，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幫我的忙，也得讓我儘儘心啊，您說是不。」

林玉蓉道：「不是幫你的忙，是幫村裡人的忙。」

朱老二趕忙道：「對對對，瞧我這張嘴，說錯了。」

瞧著倆人一陣膩乎，眾人齊齊撇了撇嘴。

朱家幾兄弟也傻眼了，自家老二啥時候和林玉蓉關係這麼好了？

最震驚的莫過於徐鳳娥了，自己婆婆真跟朱老二勾搭上了？公公可還在呢啊。

短短二三十米路，倆人走了能有三分鐘，才終於在眾人面前站定。

林玉蓉累出了一腦門汗，微微喘著粗氣。

朱老二恢復了神氣，示威性的瞅一眼林啟風，開口了：「玉蓉姐她老人家有話要對大夥說。」

林玉蓉喘勻了氣，道：「村裡要折騰合作社的事，我都聽說了，作為村裡的一份子，這麼大的事，我自然要跟著出謀劃策的，別的能耐沒有，給村裡佔一卦還是沒問題的，昨天晚上連佔了三卦，你們猜結果怎麼著？」

一秒。

兩秒。

眾人一片安靜，連個說話的都沒有，全都靜靜的看著林玉蓉一個人表演。

林玉蓉耷拉下了臉。

「怎麼著？」朱老二趕忙跟了句，活像個捧哏。

林玉蓉不急不緩道：「連佔三卦，卦卦都是大凶之兆，村裡這次折騰的合作社，准賠。」

「嘩……」

全場嘩然。

「准賠？」

「那就是十死無生了？」

「咱們的錢要打水漂了？」

「有這麼邪門嗎？我還就不信了。」

「可別，都是血汗錢，一定要謹慎啊，不能冒險。」

「對，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萬一要是真的呢？」

聽著眾人的議論，朱老二得意的笑了，他期待中的畫面終於出現了，雖然過程充滿了波折，但好在結果還是如了他得意。

徐鳳娥急壞了，眼看要成的事，居然被自己婆婆一句話就給攪和黃了？

「娘，您說什麼呢？別給我們添亂成不？」

林玉蓉瞪了她一眼：「給我閉嘴，我要做什麼，用得著你來指手畫腳嗎？你帶著村裡人瞎折騰這筆賬，等我回去再給你算。」

徐鳳娥啞火了，對自己這位婆婆她還是挺怵的。

噗嗤一聲，擔憂的人群里，突然傳來一聲笑聲。

眾人愣了愣神，循聲望去，就見林啟風正咧著嘴笑：「抱歉抱歉，我實在沒忍住。」

朱老二心中暗喜，大聲道：「林老三，玉蓉姐的話很好笑嗎？」

林玉蓉也黑了臉：「林家小子，算起來我也是你的長輩，你要是對我有意見可以直說，用不著使這些小伎倆。」

兩家雖然都姓林，但沒有一點血緣關係，只是面兒上好看，叫得熱乎。

林啟風收斂笑容，道：「玉蓉奶，您誤會了，我不是針對您啊，只是剛才我沒忍住，替您也算了一卦，結果有點震驚，這才沒忍住笑了場。」

「謔，啟風還會算卦呢？」

「大學里還教這個？」

眾人驚訝的看向林啟風。

林玉蓉也蹙了眉：「你會算卦？」

林啟風微笑道：「會點皮毛。」

「卦象如何？」

眾人也都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林啟風卻沒有回答，而是問道：「玉蓉奶，您今年有六十？」

「六十二了。」

「哦。」林啟風拖個長音，道：「我剛才替您算了一卦，卦象不怎麼好，三十八年後，您會有一場血光之災，一定要小心啊。」

林玉蓉皺眉。

眾人也都愣了。

就連老娘也疑惑了，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全場只有李欣突然笑了起來，倆人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早就習慣了林啟風的插科打諢，話一出口，她就聽明白了。

劉永珍看向她：「小欣，你笑什麼？」

李欣道：「姨，三十八年後，這位奶奶都該一百歲了吧？到時候有沒有她還在兩說呢，能有什麼血光之災啊，墳頭地震了嗎？」

被她這一解惑，眾人全都恍然大悟，然後就都笑噴了。

「血光之災？」

「墳頭地震？」

「哈哈哈……好形象啊。」

眾人笑的越歡，林玉蓉臉就越黑，臉皮都開始哆嗦了。

林啟風沖李欣豎起顆大拇指，還是媳婦懂他，這解釋到位。

朱老二大喝一聲，道：「林老三，你怎麼跟長輩說話的？還有你們，玉蓉姐好心來救你們，你們不領情就算了，還好意思笑？有沒有點良心了？」

林啟風眨眨眼：「我怎麼了？我這是為玉蓉奶好啊，她都土埋半……咳，年過花甲的人了，還要為村裡的事操勞，多辛苦啊，我不得為她的健康著想嗎？」

朱老二氣道：「你那是為玉蓉姐著想嗎？你那是拐著彎罵她呢，當我們聽不出來嗎？」

林啟風聳聳肩：「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不信你讓大夥來評評理，我和玉蓉奶各算的那一卦，哪個更有可能實現？」

「好像……好像啟風算那一卦可信度更高啊。」

「是啊，玉蓉嬸兒這體格，難說能活過一百啊。」

「我看九十都夠嗆。」

「保守一點說的話，八十更靠譜。」

「你們都太樂觀了，七十都不一定吶。」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

林玉蓉已經氣得臉色鐵青，眼睛直要往外冒火，哆嗦著手指著眾人：「你，你們……」

一句話沒說完，掉頭就走了。

朱老二急了：「老姐姐老姐姐，你可不能走啊，村裡人還等著你指點迷津，解救他們呢。」

「我救你奶奶個腿。」林玉蓉氣急敗壞了：「老娘跟你有什麼仇，要拉老娘上這來丟人現眼？」

「老姐姐，您聽我給您解釋啊，說您墳頭地震那話，可都是林老三說的，我只是點破了而已。」

「你滾……」

眾人都看傻了眼，這倆人咋還打起來了？

想不通，但並不妨礙他們笑，前俯後仰，肆無忌憚那種。

搗亂的人走了，劉永珍徹底放了心，道：「時間不早了，想報名的抓緊時間吧。」

「我入一股。」

「我也入一股。」

「我入兩股。」

黃會計瞬間被村民包圍。

朱老三捂著額頭，很痛苦，真讓他給說著了啊，威沒立起來，真就惹了一身騷。

官不聊生

第380章 傻子才跟你賭

晚上。

老梁、濤子、陳棟幾人又聚在了林家。

老梁笑呵呵道：「啟風，聽說今天朱老二讓你損的夠嗆？」

濤子興奮道：「村裡都傳遍了，說你今天大發神威，把朱老二和林玉蓉給罵的氣急敗壞，差點都厥過去？是不是真的？」

林啟風隨口道：「差不多吧，他倆要跳出來找刺兒，我不得給他倆按下去？」

陳棟大聲道：「對，這兩個老貨，在村裡作威作福慣了，就該狠狠收拾一頓。」

濤子遺憾道：「唉，可惜當時我不在場啊，不然也得跟著罵兩句，那才解氣呢。」

林啟風疑惑道：「怎麼，濤子你跟他倆有仇嗎？」

二哥笑著接了話：「可不是，濤子前兩年結婚，想申請塊宅基地，被朱老二給擋了下來，好說歹說就是不給辦，一直到咱娘上任才給解決了。」

濤子咬牙道：「還有林玉蓉那老傢伙，當初只是讓她給挑個日子，誰知道她張嘴就胡咧咧，說什麼我跟翠芬屬相不合，結了婚也過不到一塊，給我老子嚇得，當場就要悔婚了，要不是我能耐，先把飯給做熟了，這婚事還真就被她給攪和了。」

二哥道：「她那純屬胡說八道，你跟翠芬結婚都快三年了吧，不過的挺好嗎？」

濤子恨恨道：「這筆賬老子遲早要跟他倆算清楚。」

幾人說說笑笑一陣。

老梁突然又問：「對了啟風，聽說村裡折騰那合作社的事，是你給出的主意？」

「嗯，是啊。」

「靠譜不？」

林啟風瞥他一眼：「你說呢？不靠譜我能讓我娘去折騰嗎？還把村裡人都帶上？」

老梁笑笑：「說的也是，入伙的多不？湊了多少錢？」

「還成吧，村裡大半人都入了股，剛好一萬出頭。」

濤子驚呼道：「謔，這麼多？都過萬了。」

陳棟悶聲道：「多什麼多啊，這裡面還有我添上的四千塊錢呢，加一塊才湊了這麼點，離啟動資金還差老大一截呢？」

「差多少？」

「十幾萬吧。」

「這麼多？這是要做多大的生意啊。」

幾人都被震了一下。

老梁沉吟一下，道：「那啥，我也入一股吧，給拿五千塊錢。」

濤子跟著道：「我也拿五千。」

二哥笑道：「你們都拿了，我也不能落下啊，這樣，我拿三萬出來，咱們湊個整，加一塊也五萬塊了。」

林啟風也笑道：「我也湊個整吧。」

陳棟嘆口氣，道：「就算十萬塊也不夠啊，從哪能再弄幾萬塊，至少先把廠子開起來啊。」

「不用那麼麻煩，錢已經夠了。」林啟風笑著搖頭：「我出九十五萬，湊到一百萬。」

「咕咚……」

幾人齊齊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的看向林啟風。

老梁苦笑道：「啟風，你……」

濤子睜大眼道：「你是要把人嚇死呀，九十五萬，那該是多少錢？」

二哥笑著搖搖頭：「老三，你這手筆也太大了。」

陳棟緩過神來，緊張道：「啟風，你沒開玩笑吧？這麼多錢，你真能拿出來？」

林啟風無語：「你們這一個個的，都是什麼眼神啊，就這點錢就把你們嚇著了？」

「這點錢？」

「這還少嗎？」

「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老實交代，你大學學的是不是印鈔？」

林啟風翻個白眼：「越說越離譜了，這點錢也就現在你們覺得多，等村裡的飼料廠開起來，用不了幾年，你們一個個都得富得流油。」

濤子不信：「有這麼誇張？」

老梁也搖頭：「投資一百萬，先不說賺錢了，五年之內能把本錢掙回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陳棟張著嘴，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話來。

林啟風瞥過幾人：「那咱就打個賭，三年之內，你們投的錢翻五倍，五年之內，翻十倍，如果做不到，差多少我都給補上，如果做到了，你們把股份全部賣給我，怎麼樣？」

老梁、陳棟幾人對視一眼，齊齊搖頭：「傻子才跟你賭。」

二哥笑道：「聽你說的這麼有信心，我忽然覺得自己出的錢，好像有點少了。」

「我也是，能不能讓我再加點？」

「免談。」

……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七月二十五。

離婚期還有兩天，該準備的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老丈人兩口子和李剛今天也會過來，之前拍了電報，早上六點半的火車，十二點到站。

林啟風和李欣早早就到了市火車站，等著接人。

到站時間都過了，還沒見著人。

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火車還沒到，李欣有些焦急了。

林啟風安慰道：「別擔心，可能火車延誤了吧，現在都這樣，沒一個準點的。」

李欣看著他：「我是怕你等的不耐煩。」

林啟風失笑道：「怎麼會，你別多想。」

又等了將近兩個小時，直到將近下午三點，火車才姍姍來遲。

月台上，人群中，林啟風一眼就看見了老丈人三人。

「爸媽，小剛，這邊。」

李欣也看見了，跟著踮起腳揮起手來。

「啟風，小欣，等心急了吧？」李竹琴見面便拉起閨女手。

林啟風笑道：「沒有，你們餓不？先吃點飯去吧。」

李洪江擺擺手：「火車上吃過乾糧了，不餓，先去你家吧，別讓親家等急了。」

林啟風點頭：「那成，先回家，車在外面呢。」

回家的路上。

林啟風邊開車邊閑聊：「二娃現在怎麼樣了？傷好了沒？」

李剛笑呵呵道：「早就好了，那小子現在生龍活虎的很，正琢磨著你給他弄來的豆腐機呢。」

「會用了沒？」

「差不多了吧，過兩天就準備開張了，可惜不能去給他捧場了。」

「沒事，以後有的是機會。」

……

家裡。

老娘已經等得心焦。

她已經算好時間，一點就該到家的，可現在都四點了，還沒見著人影。

兩家人第一次見面，大哥、二哥也都帶著老婆孩子等在家裡。

二嫂安慰道：「娘，您坐會吧，啟風是個穩重人，路上出不了事的。」

大嫂也開口了：「您就是站著也沒用啊，還不如坐下歇會呢。」

老娘在屋裡踱著步，剛要開口，就聽外面傳來動靜，臉上一喜：「該是老三回來了。」

官不聊生

第381章 朱老二，你要幹嘛？

「誒呦，親家，可把你們給盼來了。」

李洪江兩口子剛進門，迎面就見一個中年婦女笑面如花的迎了過來，不用猜倆人也知道，這就是林啟風他娘，他們未來的親家了。

李竹琴陪著笑道：「親家，路上火車誤點了，讓你等心急了吧？」

「沒有沒有。」

劉永珍矢口否認，又沖李洪江問了個好：「親家，做了一路車累了吧，快去屋裡坐會，歇一下。」

李洪江忙道：「不累，一路都是坐著的，累啥。」

三人互相謙讓著。

林啟風笑了：「都是一家人了，還這麼客氣幹嘛。」

一院子人鬨笑。

林啟風又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這是我們家老四。」

李欣也開口道：「這是我爸媽，和我弟弟。」

一陣問好聲，眾人互相打過招呼進了屋。

老娘作為一家之主，陪著老丈人兩口子嘮起了家常。

「親家，你們倆放心，小欣進了我們家門，我指定拿她當親閨女對待，不會虧了她的。」

李竹琴道：「小孩子不懂事，該說教也得說教。」

李洪江也道：「對，做錯事了該說就說，該打就打，我們沒二話。」

老娘忙搖頭：「那哪成啊，小欣是個好孩子，能看上我們家這傻小子，是他的福氣，也是我們家的福氣。」

兩家都是本分人，都盼著孩子以後能過得好，說起話來客氣的很。

熱熱乎乎聊了一陣。

林啟風一拍腦門，道：「差點給忘了，剛才接上人直接回了家，中午飯到現在還沒吃呢。」

老娘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說你還能記著點啥？這都能忘了？親家，你們餓壞了吧，稍等等啊，我馬上去給你們做飯。」

「不餓不餓。」

「親家你別忙活了，馬上該吃晚飯了，待會一塊吃。」

老娘搖頭：「晚飯還早著呢，哪能讓你們餓著啊。」

二嫂接了話：「娘，我去做吧，您陪叔叔嬸兒聊著。」

大嫂、李欣也跟了去。

兩家人見面的第一頓飯，在半下午半傍晚的當口，熱熱鬧鬧開席了。

……

1984年8月23日，農曆七月二十七。

林啟風和李欣大婚的日子到了。

早上九點整，林啟風穿戴一新，由老梁充當婚車司機，外加王旭東從紡織廠里派來的兩輛車，三輛車組成的迎親車隊，浩浩蕩蕩開向縣裡迎親去了。

李家遠在外地，上門迎親不現實，只能在縣裡招待所租了間房，充當新房。

林家一大早便熱鬧起來，親戚朋友早早到了林家幫忙張羅，男人屋裡屋外說著恭喜的話，商量著婚禮的細節，女人則忙著準備婚宴。

這是一項大工程。

林家在縣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劉永珍又當了村裡的支書，村裡村外來道喜的人不老少，預計開席三十桌，夠她們忙活的。

大紅喜字紅燈籠，林家一片喜氣洋洋。

與此相反的是，村口，朱家七兄弟再次聚首，臉上都不好看。

「二哥，真要這麼幹嘛？」

「人家林老三大婚的日子，我們來這攪和，會不會不太好看？」

「是啊，怎麼說都是一個村的，不至於這樣吧？」

「這要這麼幹了，可就算是跟林家徹底撕破臉了啊。」

「林老三可不是個善茬，把他給得罪狠了，我們也討不著好。」

「聽說他跟鎮上、甚至縣裡領導都能說得上話，我們這麼干，會不會太冒險了？」

朱家幾兄弟全都憂心忡忡的。

唯有朱老二陰著一張臉，眼睛里滿是憤恨。

之前在村裡大會上，他可算是丟了大人了，當了十幾年支書才積累下來的威信，被林啟風幾句話給戲弄的顏面掃地，現在都快成了村裡的笑柄了。

他恨啊。

憋著勁想給林啟風添點堵，左思右想好多天，把目光盯在了今天，林啟風大婚的日子。

「呸。」

朱老二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道：「鎮長怎麼了？縣長又怎麼了？老子已經不是支書了，還怕他個球。林老三這麼欺負咱們朱家，你們能忍得了這口氣嗎？」

朱家幾兄弟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朱老二一口氣悶在心裡，堵的很難受。

這還是他的親兄弟嗎？

以前的同仇敵愾呢？

以他馬首是瞻、言聽計從呢？

因為一個林老三，全都變了嗎？

朱老二陰著臉：「放心吧，我心裡有數，路又不是他們林家的，還能只許他們走，不許我們走了？我們就在這站著，等他們接親回來了，攔下討塊喜糖總成吧？不需要攔多久，只要過了十二點，誤了吉時就成。」

老家此時的規矩，結婚這天，男方要趕在十二點前把女方迎進家門，行完大禮。

朱老三嘆口氣：「二哥，你這又是何必呢。」

「就算誤了吉時又怎麼樣，還能給他氣死嗎？」

「給他添了堵，咱家臉上也不好看啊，以後村裡人該怎麼看咱們。」

朱家幾兄弟一句一句勸著。

朱老二卻越聽越惱火：「行了，別說了，我已經決定了，認我這個兄弟的，就幫我這一把，不認得就回吧，我不攔著。」

「這說的叫什麼話。」

「二哥你，唉……」

「成吧，今天我就豁出這張老臉了。」

朱老二這才笑了：「對嘛，這才是我的親兄弟，先別說了，車來了。」

「是這輛嗎？」

「好像是吧，我記得車隊里是有一輛解放來著。」

「可怎麼才一輛，另外兩輛呢？」

「可能在後面吧。」

「來來來，哥幾個都站好了，把車攔下來。」

朱老二低吼了一嗓子，仰著下巴眯著眼，剛要大喝一聲，就見來的那輛車主動停到了他們近前。

「幹嘛呢你們，知道車裡坐著的是誰嗎？趕緊把路閃開。」

司機探出車窗張嘴就罵，很兇的樣子。

「朱老二，你要幹嘛，攔路搶劫嗎？」

後車窗也探出一顆腦袋。

朱老二看著這顆腦袋，頓時瞪圓了眼：「鎮、鎮長？您怎麼來我們村了？」

鎮長道：「我來還要向你彙報嗎？」

「不、不用。」

「不用就快把路給我閃開。」

「哦哦，鎮長您請，您快請。」

官不聊生

第382章 倒霉的朱老二

鎮長的車開走了。

朱老二一臉尷尬。

「二哥，鎮長這會兒來咱們村，八成是要去林家，參加林老三的婚禮吧。」

「肯定是了，要不來咱們村幹啥？」

「林老三的面子夠大啊，鎮長都跑來給他道喜了。」

「那……那咱還攔車嗎？」

朱家幾兄弟都有些猶豫了。

朱老二趕忙打氣道：「怕啥，鎮長都走了，就算咱們攔了他也不知道，接著攔，就算鎮長事後怪罪，也有我頂著呢。」

「唉。」

「成吧。」

「誒，快看，又有車來了。」

「又是輛解放？這回該沒錯了吧。」

「肯定沒錯了，縣裡統共才有幾輛車啊，還能都趕巧了往咱們村開？」朱老二斬釘截鐵作了判斷：「快快快，車開過來了，都攔著點。」

又是一輛解放，擦得鋥明瓦亮，穩穩噹噹停在了朱家幾兄弟近前。

朱老二帶頭吆喝了一嗓子：「停車停車停車，喜煙喜酒喜糖，少一樣都不能走。」

「瞎了你們的狗眼啊，縣長的車都敢攔？你們要造反嗎？」

這位司機的脾氣更火爆，把頭鑽出車窗直接開始喝罵。

「縣、縣長？」

朱家幾兄弟齊齊瞪圓了眼，一陣恍神。

車裡傳來聲音。

「小張兒，怎麼跟人說話呢？」

「縣長，他們太可氣了，大白天就敢當街攔車勒索。」

「那也不能這麼跟人說話，我平時是怎麼教你的？對群眾要客氣點，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我……對不起縣長，我知道錯了。」

「行了，下次記著點。」

縣長說完話，也從車窗里探出了頭：「哦，是朱二根同志啊，你管我要喜煙喜酒喜糖？」

朱老二快窒息了，愣愣的看著那顆腦袋，還真他娘的是縣長？

他怎麼也跑來了？

他也是來給林老三道喜的？

「二哥，縣長跟你說話呢。」

「嗯？哦哦，縣長您聽錯了，我沒管您要喜煙喜酒喜糖。」朱老二急壞了：「我胡說呢，您快請快請。」

縣長的車也開走了。

朱家幾兄弟都像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

「二哥，我們回去吧。」

「是啊，縣長都來了，再攔下去，怕是要出大事了。」

朱老二剛要開口說話，眼睛一掃，又瞧見一輛車開來，頓時興奮了。

「快看快看，那不是林老三的車嗎？這回絕對錯不了了，我記得清楚，就這個色兒，就這個樣兒，全縣都找不出第二輛，哥幾個，就這最後一把了，攔完我們就走，出不了事的。」

「二哥，我再信你一次。」

朱家幾兄弟重新充當起人牆。

與此同時，縣長車裡。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開口了。

「縣長，那姓朱的又攔車了。」

「嗯。」

「那車看著好像有點眼熟。」

「是嗎？」

「好像是……沈市長的車。」

「什麼？」

縣長驚得一屁股彈了起來，趕忙趴在後車窗上朝外望去。

「真是沈市長！好你個朱老二，市長你都敢攔？真是要造反嗎？」

縣長怒不可遏，大聲道：「停車。」

……

朱老二看著車窗里探出的那顆腦袋，深深地皺了眉：「你是誰？」

沈宏也皺了眉：「你不知道我是誰，就要攔我的車？」

「少廢話，林老三呢？」

「林老三是誰？」

「給我裝傻是吧？」

沈宏都被氣笑了：「我？裝傻？你確定你是在跟我說話？」

朱老二瞪著眼：「廢話，不是跟你說話，難道是跟鬼嗎？識相的麻利給我交代了，不然有你好看的。」

「我倒要看看，你能給我什麼好看的。」

「還嘴硬是吧？今天不給你小子點顏色瞧瞧，你就……」

朱老二擼起袖子就要動手了，身後突然傳來爆喝。

「朱老二，你要幹嘛？」

「縣、縣長？您還沒走呢？」

朱老二大驚失色，說話都結巴了。

縣長理都懶得理他了，一路小跑著來到沈宏車前，弓腰陪著笑道：

「沈市長，您怎麼有時間來縣裡了？」

沈宏笑道：「別叫市長，今天休息，我是以私人身份來參加婚禮的。」

縣長道：「那哪成啊，一天是領導，終生都是領導。」

朱老二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他娘的是市長？

市長都來參加林老三的婚禮了？

還讓他給得罪了？

還讓他給罵了？

差點還讓他給打了？

朱老二突然有點絕望。

朱家幾兄弟也很絕望，就這一會兒的工夫，鎮長、縣長、市長，全讓他們給得罪了，就算找死也沒這麼個死法啊，這也太倒霉。

「沈市長，您也是來參加林啟風的婚禮的？」

「對，看樣子你也是了？」

「是啊，林啟風同志是縣裡飛出去的金鳳凰，對縣裡的發展是出了大力的，今天大婚，於情於理我都應該來道聲喜啊。」

「小林是不錯。」

「那，市長，我跟您一塊走吧，正好路上向您彙報一下工作。」

沈宏笑道：「我沒問題，只怕這位老同志不同意啊，剛才還要收拾我呢。」

縣長一下黑了臉，目光陰沉的望向朱老二。

「誤會，絕對是誤會，我真不知道您是市長，我我……我向您認錯了。」

朱老二都快哭了，一張老臉皺成了菊花。

「過了今天再跟你算賬。」縣長丟下句話，上了沈宏的車：「市長，您只管走，我看誰敢攔。」

沈宏笑著點頭，開上車走了。

朱家眾兄弟面如死灰。

朱老大恨鐵不成鋼道：「老二啊老二，你好狠的心啊，自己要找死，還要把全家都拖上？一點香火都不留嗎。」

「二哥，你……你真是太過分了。」

「幸好咱們都開枝散葉了，不然真讓你給整成絕戶了。」

朱家幾兄弟憤憤不平的走了。

朱老二欲哭無淚。

林啟風迎親回來時，村口已經空空如也，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他根本不知道，在他迎親時，還發生過這麼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

林家在今天可謂出盡了風頭，鎮長、縣長、市長，三位平常只能仰望的大領導，竟然聯袂來到林家，參加林老三的婚禮。

這是多大的榮耀？

這得多大的能耐？

這件事就像一道驚雷，瞬間傳遍整個村子，又向鎮上、縣裡快速傳開。

所有人都認清了一件事。

林家，真的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