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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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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 -【草包小福星】《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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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9 00:14:1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小姑娘有弟弟啦

        「小心——」

        吃飽喝足的陸青瑄,眼看蔣三閒剛走出一品香酒樓就迎面而來一把三尺青鋒劍,直逼他的臉面。

        見狀的蔣三閒將身側的人兒推向丫頭茶花,囑咐她保護好小姐,帶到安全角落躲好,隨後他往腰上一抽,寬邊腰封內暗藏精鋼打製的軟劍,矯若游龍迎向鋒利長劍。

        能看出持劍刺殺的灰衣人十分驚訝,怔忡了一下才連忙回擊,沒人料想得到看似文弱的書生居然會武,而且武功不弱,幾招簡單的招式便讓灰衣人節節敗退。

        自知不敵的灰衣人吹了個響哨,馬上十來個蒙面黑衣人從天而降,毫不遲疑的圍攻。

        「不要臉,以多欺少。」又氣又急的陸青瑄看不過眼,正巧手邊有塊方磚,她想都沒想地拿起磚頭,對著最靠近她的黑衣人腦門用力砸下去。

        吃痛的黑衣人一頭血的轉身,想看是誰偷襲他,好一劍解決了,誰知腹部又是一痛,一把匕首重重插入。

        匕首拔出,血噴,黑衣人往後一倒,死了。

        「茶花,你好厲害。」三閒哥哥送她的人果然是好的。

        表情極淡的茶花推開一把抱住她手臂的人兒。「小姐,你少惹點麻煩,一會兒把黑衣人引來了,我沒法一下子應付太多人。」三、五個還行,多了便捉襟見肘。

        「對對對,茶花說的對,二小姐快來躲著,別讓人捉你去當人質。」躲在柱子後的若兒高聲一喊。

        不知若兒是天真無知還是蠢笨至極,原本落了下風的黑衣人死傷慘重,正準備帶著傷兵殘將離開,誰知她這麼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手拿磚頭的陸青瑄。

        「誰敢——」

        蔣三閒咆哮一聲,朝陸青瑄而去的三名黑衣人忽地慘叫,三條握劍的手臂落地,血染黃土地。

        「三閒哥哥,我幫你。」砸!砸!砸!砸死他們。

        看陸青瑄像隻凶狼的小野貓揮舞著磚頭,蔣三閒好笑又好氣。「躲我身後,不許胡來。」

        「三閒哥哥……」她沒那麼沒用,她也想幫他。

        被丫頭、拉住的陸青瑄沒法上前,擋在她前面的是茶花,小廝兼書僮的廣福則不知去向。

        「小姐,別壞事。」她只會礙手礙腳。「茶花,你去幫幫三閒哥哥,我怕他會有事。」這是天子腳下,怎麼有人當街剌殺呢?

        「顧好你自己再說,別讓少爺分心,蝦兵蟹將不是少爺的對手。」眼看著黑衣人去了一半,剩下一半不足為懼。

        「真的?」四喜老人的徒弟應該不差吧,隱世高人的絕招落葉能殺人,滴水穿喉而過……

        「小姐睜大眼睛看就好。」話少的茶花多說幾句話就嫌累,真是難為她了。

        「喔,我看看……呃,茶花,你擋到我了,我看不到……」她只看到背影,嗚……欺負人。

        「真是麻煩……」茶花咕噥了兩句,身子往左挪了挪。

        就見眼前銀光閃閃,無數劍花交錯,被劍光閃了一下眼的陸青瑄眼一閉,用手揉揉眼皮,再睜眼……

        「京兆尹來了、京兆尹來了,還打……」

        這聲音……

        是廣福。

        「還不讓開,大人來了,當街行凶目無王法,我家少爺可是一甲之才,是不是怕他搶了頭名才刺殺他,讀書人呀讀書人,心怎麼這麼黑……」一個青衣小廝嘟嘟囔囔地跑在最前頭,後面是一隊官兵和京兆尹大人。

        一見官家來人,僅存的黑衣人立即誅殺重傷的同伴滅口,餘下飛快的向四周逃開。

        「追!」

        大人一喊,官兵分成四列,分別向黑衣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少爺,你有沒有受傷?該死的賊人也敢傷你,也不想想你是戶部侍郎的外甥……」這年頭是拚家世的,身分有沒有用先搬出去瞧瞧。

        便福刻意宣告,看到一地死人的京兆尹原本要讓蔣三閒當代罪羔羊,死了這麼多人總要給上頭一個交代,可是一聽到他和戶部侍郎有關係,想要輕鬆結案的想法立即打散。

        「咳!咳!你是本屆的應考生?」京兆尹大人例行的問案,先問清楚來龍去脈。

        「是的,晚生剛從考場出來。」蔣三閒劍一收,看得京兆尹嘴角一抽,暗忖他幹麼不去考武舉,在這裡湊什麼熱鬧。

        「你平常有沒有和什麼人結仇?」武刀弄劍的,很少不得罪人。

        「晚生一向只待在侍郎府讀書,很少外出,而且晚生隨著姨父剛到京城不久,認識的人不多。」他有問有答,條理分明。

        「你姨父是?」

        「戶部侍郎陸敬之。」

        他嗯了一聲,臉上有父執輩的溫和。「前兩天我和你姨父陸大人喝過酒,他說你文采不錯,必能中一、二甲。」

        「姨父一向寬厚,不敢有所辜負。」蔣三閒自謙的說道。

        「嗯!嗯!年輕人有前途,不卑不亢,足堪大任,不過有時候年少氣盛,你再想想有無和人起衝突?」除非是尋錯仇了,否則怎麼會有人想殺個小書生。

        蔣三閒假意想了一下,故作為難。「晚生是個讀書人,兩耳不聞窗外事,但是……」

        「但是什麼?」有線索了。

        「今日剛從考場出來,有名老者忽然衝出來攔下晚生,自稱是晚生的祖父。」我想放過你們,你們卻不想放過我,那就接招吧。

        「老者是何人?」嫌疑犯出現。

        「當朝丞相。」

        「喔!當朝丞相……嗄!你、你是說丞相大人?」能老到有子有孫的丞相也就那一人了。

        「是。」

        京兆尹忽然十分客氣的問︰「敢問貴姓?」

        「蔣。」

        「令尊是?」

        「先父蔣鎮安。」丞相長子。

         一聽,京兆尹怔住。「你是鎮安兄的兒子?」

         「是。」再提起亡父名諱,他眼中略有神傷。

        「先父……鎮安兄過世了……唉!他是本官見過最瀟灑不羈的人,為人坦率,有股江湖人的俠氣,他與本官是同科進士,鎮安兄為狀元,本官是榜眼……」可惜世事多變,人事全非。「你走吧,有事本官再傳喚你。」

        「是的,大人。」蔣三閒拱手一揖,感謝京兆尹的公正嚴明。

        濃濃的血腥味充斥鼻翼,眉頭微微一擰的蔣三閒正要帶飽受驚嚇的陸青喧回府,一道吊兒郎當的聲音忽地一揚。

        「等一下,這一地的死人是怎麼回事,是想剮了肉做包子不成。」嘖!嘖!嘖,一、二、三、四、五……整整十二具屍體啊。

        看到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走過來,有世家子弟,也有名門紈褲,以及簪纓之家的公子哥兒,清貴門戶的少爺……總而言之就是自以為高人一等,實則一事無成,無所事事,不學無術的名門之後,閒來無事上街蹓。

        為首之人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一臉玩世不恭的搧著比臉盆還大的羽扇,走在蔣三閒身後的陸青瑄看了一眼,眼皮抽了一下,差點不小心喊出來……

        「下官參見五皇子。」京兆尹立即躬身行禮。

        笑得很反骨的軒轅蕭揚手一揮。「誰殺的?」

        眾人齊指,「他。」

        處變不驚的蔣三閒非常淡定。「今日是時辰正好的投胎日,他們相約赴死。」

        聞言的軒轅蕭差點將手上的羽扇往他臉面一搧,啐他一臉痰,再罵上一句︰你的臉呢!「嗯!嗯!身手不錯,本殿下剛好缺個貼身侍衛,你來本殿下身邊吧,以後本殿下指誰你打誰,打到像龜孫子一樣在地上爬。」本殿下有情有義吧,收了你,還不跪地謝恩。

        蔣三閒揮袖一揖,沒看軒轅蕭一眼。「晚生乃此次科考的應考生,沒想過走武官之路。」

        「給臉不要臉,本殿下的人不如一個進士之名。」好呀!蔣三閒,你的膽子真的是越來越大了。

        「人各有志,晚生的志向是向朝廷盡忠,為百姓謀生,以進士之名為跳板,盡量做到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國土之大,無法履行,但可以從小縣城做起,教化民心。

        虛偽話說多了你不違心嗎?本殿下鄙視你。軒轅蕭從羽扇後瞪了他一眼,做出齟牙咧嘴的凶狠樣。

        你怎知我做不到,以你的驢腦袋來看,唯有殺伐才最適合你。狐狸和狼等級不同,一個用腦子、一個用獠牙。蔣三閒用著唇形譏諷。

        你敢說本殿下無腦?軒轅蕭眼一瞇怒視。

        你不就做著無腦之事?蔣三閒著實心累。

        ……好,你有種,本殿下記你一次。

        「老孫呀!你看過會殺人的書生嗎?你叫他棄文從武算了,日後沒飯吃時還能殺人越貨,賺點零花錢銀子……」

        京兆尹姓孫。

        「學生只是自保,與律法有所抵觸之事向來不為。時候不早了,晚生也該告辭了,以免姨父擔憂。」蔣三閒誰的帳也不買,行了個禮便目不斜視的退下,無視血泊中斷臂殘肢的屍首。

        血,很紅。死人,很刺目。

        瞇了瞇眼眸的軒轅蕭將手往孫大人肩上一搭,頓感雙肩一重的孫大人欲哭無淚。

        「老孫,這小子是不是欠教訓,本殿下想招攬他是他的福氣,他居然給本殿下看他的背影,拂袖而去。」說得一臉凶煞的軒轅蕭像要將不識相的家伙切成細肉條,沾醬生吞。

        孫大人滿頭汗的乾笑。「他祖父是蔣右相。」

        一頓,軒轅蕭羽扇一收,拍向身後的跟班。「本殿下不能動他?」

        「好像是。」他笑著拭汗。

        「啐!蔣家也有人模人樣的孫子?他家祖墳冒青煙了不成,哪天去挖開墳塋瞧瞧是不是有寶珠出世。」蔣家的孫子……呵呵……真有趣,那小子的牛脾氣會回去認祖歸宗?

        「不行呀!五皇子,挖人祖墳損陰德。」這位無所不為的祖宗可沒什麼不敢做的事,他連太后的痰盂都敢拿來玩骰子,偷七王爺的愛駒和人打賭,把八公主推入蓮花池……惡行罄竹難書。就是個根子壞的,沒得救。

        「不行就不行,哪天挖你家的……」

        孫大人臉一白。

        「糞坑。」瞧他嚇的,真不中用。

        孫大人吁了一口氣,苦笑。「盡量挖。」

        不然咧!

*             *             *

        這天起,京城流傳出有個楞頭青書生被五皇子軒轅蕭那太歲爺盯上了,只怕命不久矣,可憐了白費十年寒窗苦讀呀!

        只是直到放榜,名列頭名的蔣三閒還活得很滋潤,依然是唇紅齒白的翩翩美少年,高跨白馬遊街三日。

        但他卻不是狀元郎,而是探花郎,二、三名實在長得太寒磣了,一個老、一個醜,皇上一看差點吐了,掩面不忍卒睹,便把老的那個提做狀元,當官兩年榮退,醜的放入工部,反正不用見人,就這樣了。

        從來沒有一次的科舉會像這回這麼馬虎,讓人啼笑皆非,不過多了個「貌美如花」的探花郎,還是十分有可看性,不少有女兒的人家紛紛詢問是否有了婚配,願做親家。

        這事倒把陸侍郎樂壞了,他家的女婿可真搶手,幸好他肥水不落外人田,先下手為強,要不真要便宜別人了。

        嗯!上了榜,也該請期了,明兒上欽天監坐坐,推敲推敲個好日子,好讓一對小兒女永結同心,白頭到老。

        「老爺……老爺,顧姨娘要生了,聽說羊水破了……」管園子的下人忽然來報。

        「不是才八個多月嗎?」怎麼就要生了,會不會有事,聽得消息的陸敬之慌得六神無主。

        「好像……摔了一跤。」下人說得很小聲。

        「不是有陳娘子嗎?為什麼還會摔跤?」他高價聘請女武師就是為了護住他的九娘和孩子。

        下人吞吞吐吐。「陳娘子被人關進柴房,門口上了鐵鏈。」

        「所以呢?」陸敬之眼一瞇。

        「所以二小姐給了小的五兩銀子,要小的一定要來通知老爺一聲。」他是偷偷瞞著夫人過來的,很怕被人瞧見。

        「謝皎月……謝皎月!那個毒婦還有什麼不敢做。」不怕家醜外揚的陸敬之憤然一喊。「老爺,顧姨娘還在生產。」下人提醒。

        「去,去請風五娘,還有她夫婿陳太醫,最好一並請來……」他不能讓他的女人和孩子有事,他兩個都要保住。

        「是,老爺,小的馬上去」

        飛毛腿似的下人往外跑,滿臉著急的陸敬之大步奔向後院,他腿腳之快不亞於少年人。一到顧九娘的院子,他的臉色倏地一沉,庭院的大樹下擺了一張圓桌,七、八張玫瑰椅,兩個姨娘、五個女兒都來了,連被禁足的謝皎月也在,正悠哉悠哉的嗑瓜子。

         「你為什麼也在這裡?」看到女婿,老丈人的臉更黑了,女人生孩子他湊什麼熱鬧。

         「季姑娘忽然腹瀉不止,沒法照看正在生產的顧姨娘,姨母便說她生過三個孩子都順產,要進屋幫忙,二小姐不讓,讓我幫著堵人。」這麼明顯的陰私事有誰瞧不出來。

        「瑄兒呢?」他狠瞪謝皎月一眼。

        「在屋裡。」蔣三閒的心情也不怎麼美妙,他的小姑娘才十四歲,怎麼能讓她看婦人生娃,若她嚇到了,以後不肯生,他的含飴弄孫打哪來。

        「什麼,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瞧見女婿木炭似的黑臉,陸敬之話到一半嘆了口氣。

        未出嫁的姑娘家又如何,事到臨頭還不是得硬著頭皮上,不管她願不願意,這是她的親娘,她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陳娘子被粗大的鐵鏈鎖在柴房,沒有鑰匙也無法放人,善醫的秀婉姑娘腹痛如絞,雖然自個兒開了藥服下,不過之前拉了幾回有點虛脫,全身發軟站不住,只能在屋外傳話。

        誰也沒料到都被禁足的謝皎月還能蹦,讓人半夜在顧九娘的門口倒了菜籽油,就算平常人踩上去都會滑跤,更何況是大腹便便的孕婦,重重著地立即見紅。

        「娘,你把氣憋著,我說推你就用力往下擠,弟弟要出來了,你一定要為他挺住……」為什麼會生不出來,娘親流了好多血。

        「我……我疼,沒力氣……」她要死了嗎?感覺不到手和腳在哪裡,就是痛。

        「沒事的,我給你扎針,是護胎的,你深吸口氣,緩緩吐氣,我揉揉腰腹,把弟弟往下推……」她沒做過呀!要怎麼推……嚇個半死的陸青瑄臉色發白,她試著照醫書寫的揉按穴道,輕緩而規律的推著。

        「瑄……瑄姊兒,姨娘不、不行了,好痛,你救孩、孩子吧……」她就算活不了也要保全孩子,是她太不小心了,把女兒的囑咐拋在腦後,未防備夫人明裡暗裡的手段。

        「娘,你女兒這半桶水的功力是沒辦法自己來的,你還是得自己努力,不要悶死弟弟。」

        「你、你這孩子……」想到只有十來歲的女兒,顧九娘想氣也氣不起來,看她眼中蓄淚的蒼白小臉,著實心疼不已。「幫……幫我推,我再試試。」

        「嗯,我摸到弟弟的頭了……」

        顧九娘虛弱一笑,不敢說她連一絲氣力也使不出來,眼淚撲簌簌的往下流,她很怕孩子胎死腹中。

        驀地,一片參片塞入口中,她慢慢又能動了。

        「這是三閒哥哥給我的,為了以防萬一。」果然用上,他比她更了解陸家那兩母女,女人一狠起來是不管不顧的。

        「三郎是個好孩子……啊!我要生了,你別看,出去,不要看……」好痛、好痛,痛得快要將她撕成兩半。

        「我不出去,我要陪著你……」看著母親嘴唇都咬破了,鮮血淋灕,陸青瑄忍不住淚流滿面。

        「……出去,娘求你了……」為了不嚇著女兒,顧九娘連「娘」都用上了,就怕她日後嫁人會有陰影。

        「娘,我不……」忽地,她被拉起。

        「這裡我來,你出去,小姑娘家的不要見血。」

        「風五娘……」終於來了,五兩銀子沒白花。

        扶著虛軟的腰,陸青瑄像上了年紀的老婆子,一步一步走得很緩慢,一出房門口就腿軟,差點往前倒。

        「瑄兒!」

        風似的身影倏地掠過,接住她往下滑的身子。

        「三閒哥哥,好可怕,都是血……」她以後不穿紅色衣裙了,都是血的顏色……

        「不怕,我在。」他抱著她,輕拍她的背安撫。

        「還有規矩沒有,在長輩面前也敢摟摟抱抱,別以為訂親了就能這麼隨便,終究還沒嫁人,不要因為她一個人的關係就壞了府中所有姑娘的名聲。」太不要臉了,簡直天生淫賤。

        「母親,我腿軟……」陸青瑄兩腳腳肚子還抖著,站都站不直,要是沒人扶著又軟下去了。

        「你沒有別的藉口可用了嗎?明明是狐媚子還裝貞節烈婦,楚楚可憐地博取男人的憐惜,你就跟你娘一樣是個……」想到向來聽話的庶女居然將她阻隔在外,一副她心懷不軌的樣子,被禁足多日的怒氣和不甘一股腦發洩,謝皎月越說越氣憤,越說越惡毒。

        「姨母,小心禍從口出,有些事禁不起推敲,真要查還是能查出蛛絲馬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還是留點口德吧。」免得來世入畜生道,當頭一年生數胎的母豬。

        「你、你是我的外甥,不幫著我說話還說我的不是,我白養你了……」謝皎月有一點點氣虛,話都沒法理直氣壯。

        「我幫理不幫親,而且你所言也是對我人品的羞辱,我修身、修德、修聖賢書,你卻污滅我立身不正,是非不分,被女色所誘,二表妹也是喊你一聲母親,你於心何忍,就算她沒做好這是你的失責,該自我反省的是姨母你……」

        蔣三閒咄咄逼人,逼得謝皎月想反駁都反駁不了,她氣惱地漲紅了臉,一張臉扭曲變形,恨到想咬斷蔣三閒的喉嚨。

        果然是一路的貨色,什麼娘有什麼樣的兒子,謝離月都死了好幾年,她的牙尖嘴利,黑的都能說成白的,讓人啞口無言。

        「表哥,你誤會我娘了,她是急了才有些口不擇言,但心裡是為了二妹妹好,怕她一時想偏了,讓府裡跟著蒙羞。畢竟除了她之外,還有幾個待字閨中的妹妹,她們這幾年也要議親了。」白蓮花含情脈脈的美目一睞,微帶撩人意味。

        科考成績出來了,位列頭名的探花郎生得俊俏,頗得聖寵,議親不順的陸青黛便有點意動了。

        她娘當初也是榜下捉婿,才捉到她爹這般有才又有能力的丈夫,雖說兩人之間多了個顧姨娘,可是動搖不了母親當家主母的地位,她還生了二子一女,穩坐正室之位。

        同樣地,表哥若娶了她,那跟贅婿有何兩樣,還不是住在府裡,有爹娘看著,他還能欺負她不成。

        越想越覺得可行的陸青黛不自覺嘴角一彎,露出木已成舟的神色,認為只要她透露點意思,表哥肯定心向著她,畢竟再傻的人也知道嫡庶有別,若想官運亨通還是擇嫡為妻方為上策,她才能幫著他打入世族之家。

        「所以往她身上潑污水是為了她好?」蔣三閒目含譏誚的冷笑,眼底透著對謝皎月母女不慈、不厚道的不屑。

        「這……」她一窒。

        「你們有沒有想過和二表妹摟摟抱抱的人是我,她已經和我定下婚約,若是她在行為上有所不妥,只要我不在意又何須他人枉做小人。裡面正在生產的是她生母,你們有誰關心是否母子均安,卻有閒情逸致捉一個為母擔憂的庶女把柄,你們的賢良淑德在哪裡?」好歹做做樣子,別百年功力毀於一旦。

       「表哥,你……」陸青黛泫然欲泣,好似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只可惜她的媚眼拋得再多,蔣三閒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也不理會謝皎月的怒目而視,一副要將他抽筋剝皮的狠戾,蔣三閒兀自扶著小未婚妻坐下,神色寵溺地給她倒一杯蓮心茶,讓她壓壓驚,祛祛胸中濁氣。

        說實在的,他對陸青瑄無微不至的體貼讓在座的女子都十分羨慕,不論是嫁人的還是到了年歲的,都想有這樣才貌雙全又會疼人的未婚夫,因此看向被寵的陸二小姐就有些意味深長了,既嫉妒又想佔為己有、奪人所愛。

        小陸青瑄一歲的陸青瑾亦心動了,她看向秦姨娘的眼神充滿蠢蠢欲動,但是從宅鬥中走過來的秦姨娘朝她搖搖頭,意思是從長計議,不可急於一時,適時的出手才能得償所願。

        在座的每個人都各有心思,想著把日子過得更好,唯有一臉焦急的陸敬之魂不守舍,一雙充血的眼楮緊盯緊閉的房門,坐立難安的走來走去,渾然不知妻子又作妖,把茅頭指向他疼愛的女兒。

        哇——哇哇——哇——

        忽地,一道強而有力的嬰兒哭聲穿透門板傳出,外面的人同時身子一直,露出不盡相同的表情。

        有歡喜的、有慶幸的、有可惜的,亦有恨到極點的妒色,百般算計的落空怎叫人不心口滴血。

        「生了、生了,弟弟生出來了!」陸青瑄高興的抱著蔣三閒手臂,喜極而泣。

        「嗯,你高興了?」兩世為人,她終于遇見順心的事,保住了顧九娘母子。

        蔣三閒想到的是他早逝的娘親,如果他早回來半個月是不是就能救她,牛神醫就住在離他們家不到一百里的牛頭山,他快馬加鞭趕上三日也能請神醫救命。

        可是他始終改變不了天意,讓他再一次體會喪母之痛,驟失雙親的遺憾會留在他心上一輩子,至死方休。

        「嗯!嗯!我娘還在,弟弟也活得好好的,我……我滿足了,再無所求,回來真好……」能獲得重生是老天爺對她的疼寵,她一定要好好地過完這一生,廣施福澤、積德行善,讓更多的人開懷大笑。

        「那我呢?」他俯在她耳邊低語,調戲問道。

        「……」又哭又笑的陸青瑄臉一紅,羞臊地將人推開。這會兒她力氣都回來了,腿也不軟了,一心等著看弟弟。只是她開心,有人就不痛快了,捉到一點螞蟻腿就想大做文章,把一樁喜事弄得烏煙瘴氣。

        「二丫頭,你喊誰娘,你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顧九娘想取代她,門都沒有,她早晚弄死她。

        聽到冷冷喝斥,陸青瑄纖肩一縮。「母親,你在我心裡呢!像菩薩一樣的供著,不敢有絲毫的褻瀆。」

        她這話一出,面色一柔的蔣三閒在心底笑開了,暗暗贊許小姑娘長大了,有能力還擊,瞧她把話說得多扎心,讓人想挑刺都找不到刺頭,只得忿然地吞下針般的刺兒。

        不傷筋動骨卻噁心人,真是出師了。

        她哪是畏畏縮縮的小庶女,分明是藏著爪子的貓,看似溫馴卻凶焊,誰招惹了她就給誰一爪子,讓人血流不止。

        「你倒是會說話,把我當成菩薩了,不過說錯話還是得受罰,一會兒回屋抄寫一百遍《女誡》,沒抄完前不准吃飯。」面色一沉的謝皎月氣惱在心,卻沒法說庶女對她不敬,她總不能自己承認是母夜叉,沒有菩薩的慈悲。

        陸青瑄一聽,怔了半晌,隨即面帶苦色的低下頭,唇角卻悄悄揚起。「是的,母親。」抄《女誡》?

        丫頭若兒是一臉錯愕,表情古怪的張口欲言,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倒是茶花面不改色,眼中有隱隱笑意,不知是對謝皎月的做法太過了解,還是沒法說的運氣,瞎貓裝碰到死耗子,小姐的屋子裡一疊抄好的《女誡》、《道德經》、《蓮花經》,那是她平時練字練出的成果,共有幾百卷。

        所以陸青瑄哪是受罰而愁眉苦臉,根本是得意不已,她先前的「修身養性」終於派上用場了。

        「還有,別高興太早,是男是女還不確定,這聲弟弟喊早了,也許咱們陸府又多個庶女。」謝皎月坐得正經八百,以御賜的宮緞做成的手絹輕拭無汗的額頭。

       「一定是弟弟。」她重申。

       「呵呵,生兒生女是你一個小丫頭片子決定得了的嗎?再抄一百遍《蓮華經》定定心性,太浮躁了。」沒能讓顧九娘一屍兩命,她還整不了一個小庶女嗎?就讓她女兒代顧九娘母受罪。

        又寫?一旁的若兒嘴張得足以塞下一顆雞蛋。

        她那誇張的表情讓旁人以為是太過震驚,紛紛暗笑,想看陸青瑄哭著求饒。

        殊不知她是驚訝自家主子的神通廣大,平日沒日沒夜的練字,練到手指腫大,手腕發酸,原來是用在這裡呀!

        夫人的罰根本不是罰,而是幫二小姐出清雜物,這幾個月來二小姐練字的紙快把屋子塞滿了,再不拿出去一些都不曉得往哪放,她原先還苦惱要不要拿回自個兒的房間放呢。

        「寫了《蓮華經》就有弟弟?」陸青瑄滿臉期盼。

        「你作夢。」她不會容許一個庶子分走她兒子的財產。

        「我是作夢呀!但有些夢會成真。」就如同她的重生有如在夢中,她害怕有一天從夢裡醒來,她又是慶國公府裡被遺棄的媳婦,喝著雨水,吃著餿飯,看著破了個洞的屋頂等待死亡。

        「你姨娘沒這福分,她終究是個妾……」顧九娘,你為什麼還不死,想霸佔我的丈夫到幾時。

        「恭喜了,陸大人,是個兒子,府上又添丁了!」

        帶著笑的風五娘已經不年輕,耳鬢有幾根銀絲,她將懷中的襁褓掀開一小角,讓當爹的看看初生的小猴兒。

        「我、我的兒子……」歡喜極了的陸敬之都驚呆了,看著一身紅的兒子竟然呆若木雞、手足無措,不知該接過襁褓瞧瞧,就一徑的傻笑,好像頭回當爹似的。

        「怎麼可能是兒子!那賤人生不出兒子,我明明到廟裡做了法,將白花換成紅花,她只會生女兒……」錯了、錯了,肯定是錯了,顧九娘那賤人為爭寵把孩子掉包了。

        不相信顧九娘一舉得子的謝皎月憤怒地握拳,因妒生恨的說出心中所思所想,還失心瘋般把作法一事攤在檯面上講,用換花方式換掉男胎,令眾人訝異,丈夫不喜。

        連接生的風五娘都一臉不快,生男生女是上天注定,哪能用幾朵花換來換去,這位陸夫人也未免太善妒,無容人之量,這孩子是喊她一聲母親,她就算做不到和嫡出的同等對待,最少給口飯吃也不會少掉一塊肉。

        敗德婦人,難以興家。

        後來不知怎麼的,這八個字居然流了出去,在往後幾年謝皎月接不到一張拜帖,也無人邀她赴宴,名聲臭滿京城。

        「是假的,不是兒子,你幫那賤人隱瞞是不是,抱過來我瞧一下……」呵!想瞞天過海?休想。

        謝皎月像瘋了似的衝上前想搶孩子,她是不想被魚目混珠,明明是庶女卻變成庶子,或是她打算手一滑……

        可是她還沒踫到襁褓就有一群人擋在她面前,不許她和孩子靠得太近,還眼露防備,唯恐她行惡毒之舉。

        「姨母,剛出生的孩子容易受驚嚇。」

        「母親,弟弟還小,你不要嚇到他。」

        「謝皎月,你想幹什麼,我不是讓你禁足了嗎?你居然敢把我的話當馬耳東風——」

        「你、你們……我只是想看看孩子而已,你們一個個那是什麼神情,我會吃了他不成!」謝皎月兩眼發紅,神色猙獰,咬牙切齒的瞪著和她作對的人,心有不甘。

        會,你就是這種人。所有人都用同一種眼神無聲回應,包括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也這麼認為。

        「你的任何狡辯我一句也不信,還有,你的作為實在太讓人失望了,因此洗三之後我決定讓九娘升為平妻,讓她與你平起平坐,省得你攪家禍府,毀我陸家。」

        「什麼?」她登時面無血色,目訾盡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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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9 00:14:30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另一條重生路

        「孽子,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你怎麼做得出來,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你死去的兄長嗎?我……我枉為人父、枉為人父呀!沒教出像樣的孩子,給祖宗丟臉了,我罪該萬死……」

        右相府邸,一名面色憤然的中年男子雙膝落地,跪在整排的先人牌位面前,他低著頭,雙手握拳置於兩腿間,似有滿腹的不滿和怨慰。

        一臉老態的右相大人手持家法,一下一下地抽著兒子的背,每說一句話便狠狠一抽,抽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整個背部血肉模糊,看不到一塊好肉,與碎布沾黏在一起。

        他是恨鐵不成鋼,更痛恨骨肉相殘,有什麼事不能攤開來說個分明,非要用見血的方式來達到目的。

        這一生他就兩個嫡子,想讓他們相輔相成,兄弟連心,撐起家族的百年繁華,再創盛世。

        可是他最看重的長子死了,如失一臂的他頓感基業搖晃,為了家族的興盛,他忍痛含悲的培植次子,將所有資源和精力投注在次子身上,希望他和長子一樣能撐起門戶。

        他老了,髮已斑白,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唯一的盼望是有個能力卓越的繼承人,讓蔣家在朝中的地位不變,甚至更上一層,不要被皇甫世家給打壓下去。

        左相和右相,明顯看得出誰佔上風。

        皇甫世清本身便是驚世奇才,機智過人、善於謀略,而他的兒子皇甫絕雲更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父子倆聯手所向披靡,將人才凋零的蔣家壓得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所以上了年紀的蔣右相不敢致仕,拖著一條老命為兒孫爭取成長的時間,要不然他一放手,蔣家這棵百年老樹就要倒了,再無遮蔽,日後的子子孫孫無力回天,終將敗亡。

        如今終於出現一道曙光了,他看見不亞於長子才智的嫡孫,容貌出眾、氣宇軒昂、炯炯有神的目光宛若天人臨世,令凡夫俗子不敢逼視,他掀睫一凝滿室生輝、光燦一世。

        只是,他的滿腔熱血如今卻被這逆子給澆得透心涼,一府之人若是不同心,就算天賜榮華富貴也無福消受。

        「我才回府跟你說了一句找到鎮安的兒子了,讓你帶人接他回府,可你做了什麼,人是去了,卻不是叔侄久別相逢、歡喜問候,而是刀光劍影、殘殺親人……」老淚縱橫的蔣右相打不動了,哭嚎著子孫不孝,不能讓他安享晚年,反而要勞心勞力為小輩們鞠躬盡瘁。


        「爹偏心,無憑無據的,憑什麼賴在我頭上,我只是晚去了一步,誰知道會出事。」打死不認的蔣鎮守有幾分神似蔣右相,但少了蔣右相的剛正不阿,多了一絲陰險之色。

        「你要證據?」蔣右相冷笑,命管家將一上鎖的匣子交給次子,並丟下一把開鎖的銀鑰匙要他自己看。

        蔣鎮守接過方形匣子,彎下身拾起鑰匙,怕扯痛傷口,神情痛苦的他動作極慢的將鑰匙插入鎖孔。

        一轉, ——匣子被打開。

        一張張的白紙黑字塞滿匣子,多到滿出來。

        蔣鎮守不以為意的先撿一張瞄了一眼,原本不在意的眸光忽地一閃,他鎮靜不了的往下看。

        一張又一張,足足十來張,底下起碼還有上百張,但是他已經不敢往下看了,越看越害怕。

        「這、這是……」他駭然。

        「這是你買凶殺人的口供,雖然被殺的人都死了,可他們還有妻小、親朋好友,畫一張人物畫滿街詢問,拔出蘿蔔帶出泥,只要找出第一個,其他人就不難找了……」而這聰明的辦法是他親孫子想出來,藉由順藤摸瓜的方式找出幕後指使者。

        一個不知道、兩個不知道,第三、第四個總能問出些端倪,再由一點點線索找出這人生前與誰往來密切、為誰辦事、收了誰的銀兩,慢慢地抽絲剝繭,自然而然能拼湊出全貌。

        然後那個心懷不軌的人便會浮出水面。

        凡做過必留下痕跡,蔣鎮守最大的敗筆是輕敵,他以為十六、七歲的小侄子哪敵得過年長幾十歲、老謀深算的叔叔,不管再天縱奇才,蔣三閒也是血肉之軀,他隨便派幾個人過去就能斬草除根。

        身為蔣家下一任家主,買凶殺人又算什麼,不過是輾死螻蟻般的小事。

        可他算來算去,卻沒算到蔣三閒那小子會武功,而且還是絕頂高手,他找的那些人根本不夠人家練劍,三、兩下就被解決了,還留下擺脫不掉的鐵證。

        「……不、不可能,我策劃得那麼周詳,他如何死裡逃生,而且人都死了,死無對證……」嘴硬的蔣鎮守不肯認錯,他認為只是一時失手,下一次會做得更好。

        「畜生!你還真想殺死你的侄子嗎?那是你大哥唯一的子嗣,一旦有個三長兩短,長房就絕嗣了。」他的心到底有多狠,連個尚未弱冠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有我就夠了,要什麼長房,是大哥他先拋棄蔣家,為什麼我們還要惦記這一房,就當從來沒有過不是很好!」只要沒有事事擋在他前頭的兄長,蔣府就是他一人所有。

        「你在說什麼,他是你一母所出的親大哥呀!你居然說出如此絕情的話……」

        痛心疾首的蔣右相年事已高,一時氣急攻心身子晃了一下,身後的管家連忙扶他坐下,送上一碗參湯補補元氣才略有好轉。

        「那又如何,他不顧我的死活,我又何必理會他過得好不好,兄弟如手足,當斷則斷,不斷則留後患。」咬著牙,蔣鎮守說著狠厲的話,彷彿打小護著他的大哥是他的死仇,兩人只能留一人。

        「你、你怎麼變成這樣,我沒教過你……」

        蔣鎮守冷笑,背上的傷如火燒灼,他臉色慘白得幾乎要昏厥。「你為什麼不問問你的好兒子,為了一個女人一走了之,他有想過被留下的我們得面對多少難堪嗎?眾人的嘲笑、異樣的眼光,還有福安公主的怒火以及皇甫世清的報復……」

        人走了就沒事了嗎?

        殊不知真正的磨難才開始。

        那時的蔣鎮守如同蔣三閒今日的年歲,他厭惡皇權的施壓,一腔的俠骨柔腸,對蔣鎮安和謝離月這對才子佳人抱持著十萬分的贊同,還私下為他們把風、傳紙條,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在兩人離京之後,覺得遭到辜負的福安公主便處處找碴,針對蔣家小輩下狠手,先是不准京中權貴子弟與之往來,後又斷了他在國子監的名額,繼而找了一群同輩的皇親國戚羞辱他,動不動叫他下跪,或隨便尋個名頭將人毆打一頓,脫光他的衣物丟進青樓……

        頭幾年他真的痛苦極了,恨福安公主、恨謝離月,因為這兩個女人讓他大哥無法待在京城,必須遠走他鄉。

        而皇甫世清更是在前途上為難他,原本可靠丞相父親的庇蔭入朝為官,但是百般為難的皇甫世清處處阻攔,他有好些年賦閒在家,被稱做蔣家的廢物,不管做什麼事都比不上他大哥,不時被人拿出來做比較。

        直到大哥死了,蔣家再無能力超卓的繼承人,他終於被父親看見賦予重任,從禮部六品主事做起。

        人若嘗過權力的滋味,知道大權在握的感受,一旦擁有了就不會放手,既然是他的就不肯給人,他會用盡一切手段保住,誰敢來搶,他就讓誰後悔莫及。

        大哥死時父親讓他接回長房遺眷,他是去了,但是沒露面,故意使人送去書信一封,謝離月一向心高氣傲,從不向人低頭,看了信之後果真不再與蔣家人連繫,獨自撫養幼子。

        當時他是想過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可是看到與大哥相似的面容,他驀然想起兄弟間種種情誼,想起他曾經有多崇拜笑聲爽朗的大哥,因此他下不了手,轉身離開。

        後來謝離月也死了,他才又擔心正值少年的蔣三閒會上門認親,於是派人將他殺了,省得又旁生枝節。

        沒想到人還沒動手,便傳來蔣家失火的消息,得知火場內一片灰燼,什麼也沒留下,他以為小侄子葬身火場,怔了一下也就安心了,世上再無長房,唯他而已。

        「爹,你總是拿我跟大哥比,說我有他的一半你就放心了,可我不是他,不想一直在驚才絕艷的大哥底下掙扎,求一點點冒頭的機會,你們眼中只有他……」而他被忽略了,沒人瞧見他也需要被認同,不是大哥的影子。

        即使事隔多年,他還是活在兄長的光芒之下,別人一瞧見他總會多添一句︰你大哥可惜了,天妒英才。

        聽到次子壓抑在心的怨言,蔣右相沉默了,哽咽了許久才用沙啞的聲音說著。「因為我們最疼的人是你,想讓你一生無憂的做你想做的事,你大哥說了︰讓弟弟去做遊俠,去關外養馬,到海上歷練,他坐不住的,只適合往外跑……」

        「爹……」大哥他真的這麼說過?

        「也許是自知大限將至吧,他在死前一個月寫信給我了,說他仰無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更無愧於妻小,他唯一對不起的人是你,他食言了,沒法再護著你。」那時他心裡很不安,很想過去瞧瞧,可是他忙於國事,走不開。

        蔣鎮守雖有動容,但是他已被利益蒙蔽了雙眼,心頭除略有酸澀外並無悔意。「逝者已逝,多說無益,爹就只剩下我一個嫡子了,你要大公無私將我送進大牢嗎?」

        「你……你當真沒有一絲後悔嗎?」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兩個兒子一死一作惡多端。

        「你是當朝丞相,還壓不下這件事?」找個竄逃在外的替死鬼就能結案。

        權力便是這般好用,叫人愛不釋手,只要瞞住上位者,下面鬧得再厲害也安然無事。厲王爺不也強搶民女,還打死人家一家人,結果那家的幼女滾釘床告御狀,也不過賠了幾百兩銀子就銷案了。

        「你忘了還有皇甫世清。」他那雙鷹眸始終盯著蔣府。

        蔣鎮守一哼,趴在地上讓背後的傷不那麼難受。「許他一點好處不就得了,政局上不都如此,彼消我長,只要爹在政事上多讓一些,他還不樂得收下,睜一眼閉一眼地放過。」

        聞言的蔣右相忽地放聲大笑,笑得淒涼,把老管家嚇得臉色發白,趕緊送上一杯溫茶。

        「孽障,你要不要把咱們蔣家送給皇甫家,你直接去做他家的家奴算了,你不如鎮安,差之甚遠,在你身上我看不到蔣家風骨。」

        蔣家完了,後繼無人!

        「爹想放棄我?」他目光一冷。

        「你先看看匣子最下層的紙,看完之後再給我回覆。」如今已不是他救不救的問題了。

        很不解的蔣鎮守沒什麼耐性,他將紅木匣子倒扣,直接取最後幾張,他不認為口供有什麼不同,不都大同小異。

        只是他隨意地瞟了一眼後,臉色立即變得凝重,慌亂且面有懼色的捉起一疊一張張的翻看。

        最後,他已感覺不到痛了,而是全身虛汗直冒,手腳虛軟無力,像離水的魚呼吸急促。

        「這、這是……他怎麼辦到的,我明明藏得很隱密……」就連妻小都不曉得他做了什麼。

        「怕了?」他的孫子……很好,好到能讓蔣家一蹶不振,而他還不能出言指責一絲不好。

        沒將這足以讓他們抄家滅族的東西往上送已是看在鎮安的面子上,若是心狠一點可是大功一件,連升三級也不意外。

        「殺了他!」一了百了。

        到了這節骨眼,蔣鎮守想的不是祈求原諒,將人接回府認祖歸宗,而是打算先下手為強,人死了還如何告狀。

        「哼,你不如你兄長,連你侄子也不如,這會兒不是你想怎麼做,而是他肯不肯放過你,那孩子的城府深不可測,連我也看不透,你好自為之吧!」為相多年,他頭一次被難住。

        買官、賣官、收賄、私扣貢品,與大皇子勾結賣私鹽,還四下搜羅美女,或拐、或搶、或騙的送給敵國將領,好和大皇子連成一氣,造成邊關不穩的假象,更甚者給宮中嬪妃合歡散、福壽膏,讓她們以此迷惑皇上。

        蔣右相知道兒子收賄、私扣貢品,站在禮部侍郎那個位置或多或少會貪點好處,只要不太明目張膽,也不會有人特別去挑事。

        若非看了匣子內的證物,他還不曉得兒子這般喪心病狂,沒什麼本事還想拚從龍之功。

        「爹,你不能不管我,你只有我一個嫡子,還要我給你送終。」蔣鎮守一急,連「送終」兩個字也不避諱了。

        聞言的蔣右相氣笑了。「我還有三個庶子,不缺你這個兒子。」

        他竟被自己的兒子威脅,豈不可笑。

        「爹……」他慌了,不顧背上撕裂開的傷,抱住父親的腿,眼中帶淚,苦苦哀求。一看到地上盡是流出的血,虎毒不食子,很想將兒子活活打死的蔣右相還是心軟了。

        「現在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什麼辦法?」知道還有轉圜餘地,蔣鎮守眼泛希冀。

        「負荊請罪。」

        「負荊請罪?」

        「你誠心前去向閒哥兒請求寬肴,以叔侄之情動之以情、虛心認錯,不得飛揚跋扈。」

        蔣鎮守一聽,臉都黑了,「我是叔叔,理應他來拜見我,豈有我上門道歉的道理。」

        他拉不下臉向小輩低頭,叔叔教訓侄子天經地義,何況也沒殺成,這點小事有必要放在心上嗎?

        「因為做錯事的人是你,而且他認不認你還是一回事,你當街刺殺這事可大可小,京兆尹賣我的老臉才暫且壓下此事,你別以為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若你侄子真的把你告了,我最多保你不死,但少不得流放三千里。」這還是輕的,重的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爹,你是丞相,那小子終究喊你一聲祖父,你和他說說,也許就算了。」他還真不信扳不倒一個孩子,才幾歲的黃口小兒豈會有足夠的謀略讓他陰溝裡翻船。

        要蔣鎮守說,最好的辦法還是殺人滅口,他要的是更高的權力,更多的利益,他要當本朝第一相,凌駕在皇甫世清之上。

        「執迷不悟。」蔣右相死心了,朽木不可雕也,傳承幾代的蔣家就要毀於他手中,他後悔莫及。

        「爹……」要是大皇子上位,蔣家還不是照樣風光無比?

        「要嘛你讓位,讓閑哥兒成為下任家主,否則你做的事自己承擔。」他無能為力了。

        要不是傷得太重,蔣鎮守肯定跳起來朝老父咆哮。「我不讓!這是我應得的,你偏心,你從以前就偏心!」

        被兒子怨懟,覺得心累的蔣右相輕嘆了一口氣。「既然我教不了你,那麼我自個兒請辭吧。」

        大皇子想要蔣家跳上他那條船,看中的不過是右相那位置,一旦他捨棄了,蔣家哪還有助力,他那傻兒子也不會遭人利用。

        蔣右相看得很開,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麼捨不得,以前是為了兒孫鋪路,如今只求能保住一個是一個,根苗還在就不怕沒長成參天大樹的一天。

        「什麼?」蔣鎮守大驚。

        「明兒上朝我就上書致仕,告老還鄉,把一干兒孫都帶回老家。」這麼一說,他的心情忽然輕鬆了許多。

        「不行,你不能致仕,你走了我怎麼辦?」蔣鎮守慌得面無血色,連身上的傷也顧不得了,血滴一地。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都是當爹的人了,我還管你吃喝拉撒。」蔣右相這話說得很重,真要撒手不理。

        「你不能走,我就要有出息了,你得看著我,我並沒有比大哥差多少……」他比大哥強。

        蔣右相搖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管做什麼事都要付出代價,可惜了鎮安那孩子,他死得太早了。」

        如果長子還在,情勢肯定大不同。

        一提到大哥蔣鎮安,心有不甘的蔣鎮守又被激起好勝心,他也就晚生幾年,哪裡不如人了。

        「爹,你不要逼我,真的不要逼我,我不會一直屈於人下,我一定要強過大哥……」

*             *             *

        「蔣右相真的致仕了?那皇甫世清不就一人坐大,你想對付他不就難度變高了?」無論接任右相的人選是誰,都比不上蔣家那樣勢力雄厚,因此必定是會讓皇甫世清趁機坐大。

        月光下,一對儷人坐在離地丈高的大樹上,遠眺東邊可以看見高聳的皇宮,近處燈火輝煌的照亮每一條廊道、曲橋,風一吹過,三潭映月的水面輕輕的泛起漣漪。

        月,很圓,星星反而稀少了。

        抬頭往上看,星月爭輝,一瞬間劃過的流星閃亮了一下便消失在天際。

        原本以為會害怕的陸青這坐在高高的樹上,藕荷色裙擺下的小腳前後搖晃,因為一直被某人樓在懷中,所以她只覺得有趣,反倒沒有想像中的懼意。

        「還不是時候。」蔣三閒將身上的披風拉高,蓋住懷裡的人兒,只露出一張的臉,不讓她受寒。

        「還不到時候?」什麼意思?

        「把他留給未來的天策帝收拾,咱們不招仇。」他們這一次要活得恣意快活,絕不給自己找麻煩。

        「咦?」他幾時變得這麼善良了,不給仇人致命一擊。

        重生前他可狠多了,把皇甫世清吊在城牆上,一天放他一碗血,又給他喝補血的湯藥,足足放了一個月的血才斷氣。

        當時她還挺同情皇甫世清,殺人不過頭點地,偏偏他比較倒楣,遇上愛記恨的首輔大人,所以他就悲劇了。

        一代名相成吊死鬼,他多冤呀!生前的美大叔變成一具骷髏骨,想想也唏噓,他身為皇后的娘家人,自然要力挺三皇子上位,至死都堅信嫡出才是正統,把性情乖張的五皇子也就是未來的天策帝嘔得想鞭屍。

        看到她一臉狐疑,蔣三閒點點她鼻頭。「其實我在另一世已經活了好久好久,久到忘記仇恨,人到老年什麼都有了,缺少的竟然是可敬的對手,那時我想到皇甫世清。」

        「你想和他做朋友?」這是自從聽到蔣三閒也是重生而來後,第二件讓她最訝異的事。

        蔣三閒笑聲低沉。「還不至於,他派人殺了我父親,以致我母親鬱鬱寡歡,時常抱著我爹的衣物發呆,他和我之間的仇恨不共戴天,但是除此之外,他的確是一個值得傾盡全力應付的對手。」

        重生前他好幾次想扳倒皇甫世清都功虧一簣,皇甫世清太狡猾了,也敢拋妻棄子,在皇甫世清的理念中沒什麼不可犧牲的,能達到目的不用在乎過程,妻子、兒女都是他的棋子。

        「看來你挺中意他的,沒來個歃血為盟、義結金蘭……噢!腦袋瓜子裂開了。」壞人,偷襲。

        「本來就是草包,裂了也沒關係,我不嫌棄。」他取笑地揉揉被他以指輕叩的腦門。

        「我才不是草包,只是不夠聰明,在你們這些心思千絲萬縷還不打結的人面前,我就是個傻的。」她沒法一下子想太多,想多了頭疼,既然有高個子在,何必擔心天何時會塌。

        「對,傻的,傻人有傻福,不就遇到我了,以後用腦子的事交給我,你只管享福。」他喜歡看她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像心中的燈一下子全點亮了,亮得只看見她的笑靨。

        「嗯!」她重重點頭。

        看到她喜孜孜的一點頭,蔣三閒心裡咯噔一聲,在一剎那間,他有種掉入坑裡的感覺,是他想太多了嗎?

        驀地,他腦海中出現六個字——

        披著羊皮的狼。

        「三閒哥哥,蔣右相真的離京了嗎?」好不真實,她記得前世右相大人並未致仕,而是為了保護家人而被逆賊一劍刺死。

        陸青瑄所不知道的是,所謂的「逆賊」是指大皇子的人,他帶虎賁營的兵將逼宮,其中一名帶頭的將領便是右相大人的兒子蔣鎮守,右相大人為了保全蔣家其他人,毅然的以身喂劍。

        事後逃過一劫的皇上便讓蔣右相功過相抵,只斬殺蔣鎮守一房二十七人,妻妾、通房、下人,滿十二歲以上的兒女,餘下三代內不得出仕,遣送回鄉,無詔不得入京。

        「一家老小都走了。」他站在城門上目送一行人遠去,馬蹄揚起的黃沙看來有些晚景淒涼。

        「你二叔呢?」最近蔣鎮守一直想進陸府找人,但他想見之人始終不露面,他竟然在大門口破口大罵,指責侄子不孝。

        蔣三閒聲一冷。「他不是我二叔。」

        她脖子一縮,訕笑。「好嘛!不是就不是,你消消火,以後他來我們不理他就是,他不走就用馬糞扔他。」

        府裡有養馬,馬糞特多,用不完。

        馬糞……一想到那人被馬糞塗臉,他嘴角一勾,笑了。「不會再來了。」

        「為什麼?」那個人看起來不容易死心,無所不用其極地想留在京城,還在宮門外磕頭,求皇上駁回父親致仕的請求。

        三辭三留,還挺虛偽的,蔣右相上書三次請辭,等著他給底下人挪位的皇上假裝不捨,再三挽留。

        這麼一辭一留、一辭一留……形成佳話,明君與賢臣惺惺相惜、依依難捨,淚灑金鑾殿。

        最後還不是走了,怎不見皇上十里相送?

        戲子!

        「他被蔣右相命人五花大綁丟上馬車,嘴裡塞了一塊布。」也夠丟臉的,他這輩子不會再想回到京城了。

        陸青瑄一聽,噗哧笑出聲。「你不會覺得難過嗎?畢竟他們是你的親人,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至少還能活著。」他爹念著的人他總要保全,算是替爹娘盡孝。

        她一怔,面露懼色。「難道他們當年……」

        他面色沉郁的一點頭。「皇上表面上說要放蔣氏族人離去,可是不到三天一行人全死在土匪刀下,連剛滿一歲的孩子也沒留下,屍橫遍野,可笑的是那邊根本沒有土匪,他們離下一個縣城不到十里。」

        也就是說在城門口被殺,城牆上的官兵視若無睹。

        「最是難測帝王心。」她悄悄的把手伸過去,覆在他厚實的手背上,親族皆亡,那真是孤身一人了。

        蔣三閒大手一翻,將纖細小手握住。「他要賢名,卻不容叛逆之後有再次尋仇的機會。」

        一個不留便可高枕無憂。

        「所以你才和五皇子合作?」他前世是三年後才考科舉、那時的監考官並非蔣右相,所以祖孫並未相認。

        那時的蔣右相不曉得蔣三閒是他親孫子,而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皇位爭奪已非常激烈,朝中大小官員有不少人遭受波及,忙著補缺的蔣右相無暇顧及已被賜婚的新科進士。

        婚配公主,那是板上釘釘皇上的人,誰敢跟皇上搶人,找死!蔣三閒就在兩邊都不敢拉攏的情況下為五皇子劈荊斬棘。

        「不算作,只是彼此對了胃口,我幫他出策,適時的掩護,他幫我報仇,除掉我看不順眼的人,我們是互蒙其利。」

        天策帝在位時,不止三次開口說要殺了他,可每次又趕赴刑場問他想不想死,不論想或不想他都一副「我是明君」的樣子赦免他,官復原職。

        天策帝純粹是有病,越在高位的人越寂寞,身邊的人沒一個可信任,枕邊人、宮女、太監,乃至於鳳女龍子,他坐的位置太迷人了,人人想要。

        而唯有蔣三閒是他不設防的,也是唯一敢給他臉色看的人,天策帝恨得牙癢癢又自己找虐,兩人似君臣似朋友,但是更像仇人,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像國家大事一般爭執。

        陸青瑄忽地掩唇吃吃笑。「若他知道我們要自請外放,他會不會氣得跳腳,大罵我們不講道義?」

        「不會。」想到那情景,他也笑了。

        重生前他並未外放出京,除了派發糧草外,他一直當的是京官,從他手中也培育出不少中流砥柱。

        「為何?」從她幾次見過的軒轅蕭來看,那根本是個瘋子,陰晴不定、反覆無常,隨時的喜好辦事。

        「我會一掌打暈他。」聒噪。

        美目一瞠,「你打天策帝?」

        「他還不是天策帝。」不先打幾下存著,日後登基就打不得了。沒人曉得蔣三閒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膽,連皇上也打。

        「可是你知我知呀!」他們都知道上位者是誰,回來後的變動不大,年度的大事皆有發生,該下雨的時候有雨水,缺水便大旱,北邊鬧蝗災,粟米顆粒無收,金榜題名……呃,倒是多添了一個名字。

        蔣三閒俏皮的眨眨眼,往她唇上一吻。「是呀!你知我知,其他無人知,連當皇帝的都還在裝懵懂,不趁這個時候玩玩他更待何時,日後他登基了可是他玩我們。」

        想到軒轅蕭的惡劣事跡,蔣三閒有此二咬牙切齒。

        聞言她咯咯直笑,笑倒在他懷中。「他一定得罪過你。」

        「沒有。」他回答得太快,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欲蓋彌彰。

        「才怪,你的心眼忒小,誰開罪你就等於走在釘子山,你不將人扎個千瘡百孔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天策帝真可憐,肯定常常被首輔大人氣個半死,吃再多藥也治不好。

        「我心眼小?」他沉眸一瞪。

        陸青瑄笑著抱住他手臂,在他胸口輕蹭。「我心眼更小,只放得下你一人。」

        聽著嬌語軟言,他的心就軟了一半,男人也需要哄。「心眼小好,我們都是小心眼的人,我也只要你一個。」

        「不騙人?」她頭一仰,水眸濛濛。

        「不騙人。」好想明日就成親,她太誘人了。

        「打勾勾,三百年不能忘。」她伸出蔥白小指。

        「三百年?」他挑眉。

        「上一世、下一世,三生石上結姻緣,三世合起來不就是三百年。」這麼好的男人她不讓,要抱三百年的金大腿方肯罷休。

        驟地,蔣三閒眼眶一熱,拉起她的手一勾。「好,相約三世,不離不棄,結為夫妻,你我兩心相守。」

        修長尾指輕輕一勾,瑩白玉指勾著骨節分明的手指,兩指如同兩心,勾動著永不更改的誓言。

        心,是相扣著。

        扣著你,也扣著我。

        動容的蔣三閒緊緊地將懷中人兒摟得沒有一絲空隙,清風徐徐,明月高掛,夜裡不睡的鳥兒振翅一飛,帶來夜深人靜時分的騷動。

        在這一刻,感受到被呵護的陸青瑄嘴角往上揚,過往諸神明,不論是誰,感謝讓她再世為人,因為重生,她才知道有人愛著她,而她也願意交付深情,生死相許。

        「你不會後悔嗎?首輔大人。」想起日前他倆交心,他對她吐實重生一事,以及日後的打算,那便是和前世的軌跡都不一樣了。

        若他們真離開京城了,結局有可能不同,他會失去高高在上的位置。

        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

        他低頭輕吻她髮絲。「擁有過了又何必再重來一遍,做同樣的事也乏味,不如試試另一種日子。」

        「落差很大喲!你真的不想呼風喚雨,隻手遮天?」她怕有一天他覺得她拖累他,讓他失去權柄滔天的富貴權勢。

        低笑的蔣三閒輕揉她後腦勺。「不許胡思亂想,有你更勝瓊獎玉液,這才是我要的。」

        他從沒想過高高在上,當初只想進入官場查明爹娘的死因,又得罪什麼人,身為人子為父母報仇天經地義,他什麼也不想,一心在仇恨上,見誰都紅了眼,一個也不放過。

        因緣際會下,他救了落難的軒轅蕭,兩人原本也不是志在天下,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將他們往前推,不知不覺地,不爭好像不行,就這麼逐漸在立長、立嫡的呼聲中累積實力,在兩虎相爭的夾縫中勝出。

        既然走上這條路了,那就一路走到黑,兩人不知不覺地走到盛世,再回首,故土無一人。

        那種眾人皆醉你獨醒的滋味並不好受,成就再高也無人分享,冷冷的首輔府就他一人。也許真是不想活了,天策帝死後,再沒人對他喝來呼去,也無人敢對他大叫,大權在手卻沒有一個喝酒賞月的伴,人生寂寞如雪,極其蒼白。

        「嗯!你要好好拉住我,不要讓我走丟了,我很怕一個人。」陸青瑄的嘴唇微微顫抖,她真怕死得孤孤單單,明明快死了卻無人發覺,靜悄悄地獨自離開人世。

        手一緊,他將人勒得腰快斷,她不怒反樂。「日子看好了,明年三月二十七,那一日你將是我的妻。」

        「這麼快……」啊!勒得太緊了,這男人力氣真大。

        「省得夜長夢多。」她不知道他忍得多辛苦,可恨的小姑娘。

        「可我大姊的婚事還沒著落呢,我不能越過她出嫁。」長幼有序,古有禮法,妹妹先出嫁於禮不合。

        聞言的蔣三閒眼泛笑意。「很快地,她會覓到如意郎君,你不用替她擔憂,那是原本屬於她的姻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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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9 00:14:4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小夫妻外放了

        春夏秋冬,四季輪替。

        吃了臘八粥,賞了園中梅,冬天一過,積雪化成水,潺潺流成河,枝頭上的鳥兒跳躍著,呼朋引伴覓食。

        轉眼間,小姑娘及笄了,膚白似雪、眉眼如畫,玲瓏有致的身段像那柳條兒,搖曳生姿,餃珠雕玉瓖寶石蝶戀花簪子往濃密黑髮一簪,這是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三月二十七,吉,宜嫁娶。

        這一天,陸侍郎府熱鬧非凡,人人穿紅戴花,喜氣洋洋,每個穿梭而過的下人都面露笑容,為著這大喜日子而忙碌著,賞錢也是加倍的給,個個都笑得闔不攏嘴。

        少了謝皎月這根攪屎棍,陸府格外和諧,又被禁足的謝皎月關在自己的院子裡,指天罵地的想出去,想破壞叫人羨慕的婚宴,可惜十名婆子把守著,她喊破喉嚨也無人理會。

        倒是和她平起平坐的顧九娘滿臉喜色,越發嬌美嫵媚的她插了一根海棠簪子,手裡抱著稚兒,歲月相當地厚待她,不見一絲老態,反而活得更滋潤,面皮薄嫩、白裡透紅,比起陸青黛更顯生動嬌艷。

        「賊、賊,抱抱。」穿成大紅包的小胖墩腿腳有力,蹬著腳要下地自己走,爆竹似地往剛學會走路的陸逸非常好動,小胖腿雖短卻跑得飛快,他最熱衷便是跑步,一下子跑得老遠讓人追不上。

        「不行,姊姊今天是新娘子,不能抱你,不然會弄亂新新的嫁衣。」顧九娘眼明手快的撈回胖兒子,在他撲上女兒的前一刻攔人。

        「娘壞,逸哥兒也要穿新衣服,紅紅的。」抱不到姊姊的小胖墩很生氣,嘟著嘴要新衣。

        當娘的往兒子屁股一拍。「我的小祖宗呀!你不就是穿著新衣,還是紅色的,不許頑皮。」

        「咦!」他低下頭一瞧,真是紅紅的新衣服,一下子又高興的手舞足蹈,抱著親娘的臉蹭來蹭去,糊了一臉口水。

        「去去去,調皮,娘和姊姊說一會兒話,自個兒玩去。」她拿了一串鈴鐺讓兒子玩,將小兒子交給一旁的婆子。

        「我也說話、我也說話,賊、賊,逸哥兒是乖孩子。」從小就愛黏著姊姊的陸逸玩著鈴鐺,還吵著要姊姊。

        「乖孩子就要聽話,不許胡鬧。」顧九娘把兒子一推,讓他坐在姊姊腳邊的小凳子上。

        「娘。」看到娘親走近,陸青瑄輕喚一聲。

        她終於能光明正大喊娘了,不用偷偷摸摸,做賊似的。

        「欸!總算要嫁人了,當年小小的一個肉團子,如今都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娘真捨不得。」想到女兒今日就要成為別人家的,她忍不住眼眶一紅,淚珠兒滾動。

        「再捨不得也要嫁,總不能留我一輩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要嫁不出去你又要愁白了髮。」看到娘哭她也想哭,可是她不能哭,一哭畫了老半天的妝就花了,很難看。

        她要美美的出嫁,迷倒她的金大腿。

        「瞧你,臉皮厚的,什麼話都敢說出口,娘白為你感傷了。」女兒恨嫁,她真是哭笑不得。

        「娘,例行事趕緊做一做,免得一會兒自個兒臉紅,害臊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娘要是像謝皎月一樣惡毒、厚臉皮,此時就不會一臉臊意,眼神東瞟西瞄的不敢直視她。

        一聽到女兒的催促,原本難為情的顧九娘沒好氣的一瞪眼。「規矩點,別讓女婿笑話了。」

        「嘻!你女婿喜歡我的沒規矩,他說太中規中矩了很無趣。」自說自話的陸青瑄嘻皮笑臉的撒嬌,把為她憂心的娘親逗笑了。

        「你喲!前世燒了高香才會碰上閒哥兒,這孩子人好、心性敦厚,把你交給他,娘很放心。」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品性如何還是知曉的,心也安了一大半。

        陸青瑄瞇著眼笑,點點頭道︰「娘,拿來吧!」

        看著女兒手心向上的伸到面前,顧九娘一怔。「拿什麼?」

        「避火圖。」

        倏地,她兩頰一紅,又氣又惱地想打女兒。「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你呀!都被你爹寵壞了。」

        若非大婚前她爹老是拉著她嘮叨個沒完,逸哥兒也一直纏著姊姊,自己早就把東西給女兒了,哪會拖到現在。

        四子六女,她爹偏寵這個女兒,連最小的逸哥兒都要往邊邊站,什麼好的、香的、值錢的都往她妝奩塞,唯恐受委屈,另一個出嫁女就……

        唉!大喜日子別想喪氣事,壞了心情。

        「寵壞了就寵壞了,丈夫繼續寵。」陸青瑄說得沒皮沒臉的,自己不害臊,親娘倒是替她臉紅一片。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瞧她《女誡》學得多好,完全符合婦德,當個聽話的好女兒、好妻子。

         嘻,她才是一朵白蓮花吧!演得多像,連自個兒都騙過了。

        「去去去,拿走吧。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啊!等等,別看呀!」剛從懷中取出就被搶走,顧九娘嚇了一大跳,但隨即又被嚇得胸口怦怦跳。

        「你給了我不是讓我看嗎?怎麼又要搶回去?」嗯!嗯!畫得真清晰,不像上輩子謝皎月給的,就一本發黃的小冊子,一翻開來是兩個模糊的小人兒,她看了整夜也著不出所以然來。

        手伸到一半的顧九娘訕訕然收回手。「不是讓你現在看,是喝了合巹酒之後,趁女婿敬酒時偷偷看。」

        「為什麼要偷偷看,夫妻敦倫不是很正常嗎……」她話未說盡就被摀住嘴,差點被氣急敗壞的親娘狠毆一頓。

        「夫妻之事不可言也,娘沒什麼可以給你的,這些留著當私房。」雖氣女兒的口無遮攔,愛女之心卻沒少過,鼻頭一酸的顧九娘將平日省吃儉用的私房塞給女兒。

        「五千兩?」陸青瑄數了數。

        「娘的能力有限,只能給你這一些……」若是她早點提為平妻,就能為女兒多攢點嫁妝。

        不過有了兒子,她也滿足了。

        看著搖鈴鐺玩的小胖墩,再瞧瞧一身嫁衣的女兒,一子一女湊成個好,她真是無所求了。

        「娘,你拿回去,我有。」見慣了大錢,再一瞧這點「小錢」,都覺得不入眼了。

        「你有?」她一臉困惑。

        陸青瑄反從枕頭底下取出一個匣子,隨手抓了一把銀票給她娘,目測約十萬兩。「你女婿給的。」

        顧九娘訝異的張大嘴。「他哪來的銀子?」

        「偷、搶、拐、騙……都沒有,當然是賺的。我過世的公公婆婆可是驚才絕艷的人物,怎麼可能兩袖清風,一點家產也不留給兒子。娘快收好,別讓人瞧見了,不然那一頭又要惹是生非了……」那一頭指的是謝皎月,因為顧九娘抬了平妻的緣故,著實鬧了一陣。

        當顧九娘手忙腳亂將銀票收好的時候,一群來送嫁的姊妹推門而入,見狀的她抱起兒子往一邊去,不耽誤姊妹們最後的相聚。

        走在最前頭的是珠光寶氣的嫡女陸青黛,年前出嫁的她已挽髻插簪,一頭的金釵、金簪、步搖……看得人眼花撩亂,簡直是一個會走動的首飾鋪子。

        只是新婚不久的她應該一臉春色,眉挑眼媚,如今看起來卻有點憔悴,粉上得很厚,人也消瘦了幾分,眼中有著深閨怨婦的不甘和恨意,原本的白蓮花氣質全然不見,就是一個被柴米油鹽壓垮的婦人。

        夫婿是她自己挑的,還迫不及待想嫁,謝皎月根本來不及為她準備上好的嫁妝,像婚前出了亂子似的匆忙嫁人。

        不過也不是真出了事,而是陸青黛太急著多找一座靠山為母親撐腰,壓過提上來的平妻,更擔心自己看上眼的男人被人搶走,因此也不囉唆的把自己嫁了,免得一塊肥肉被人叼走了。

        只是婚姻這種事冷暖自知,她似乎後悔嫁得太匆促。

        「嘖!藏著掖著什麼,不會偷偷挪用公中的銀子給你女兒添私房錢吧,顧姨娘。」容光煥發,美麗無雙的二妹妹,妒意橫生的陸青黛忍不住拿顧九娘作筏子。

        「青黛,你逾矩了。」她都嫁人了還不知輕重,真是縱子如殺子,謝皎月沒教好她。上樑不正下樑歪。

        「哼!憑你還沒資格教訓我,我娘是正室,你是妾,不要因為一時的抬舉便忘了自己的身分。」她恨,為什麼她爹會被狐媚子迷住,竟然置元配不理而偏寵這女人。

        「是平妻,大姊姊說錯了,而且我娘有婚書在前,你娘不過早一點拜堂成親。」在她面前欺負她娘,沒門。

        陸青瑄你娘、我娘的,說得讓聽的人有點腦子繞圈兒,腦子裡娘呀娘的,分不清是誰的娘。

        「我沒和你說話,你閉嘴。」這個從前只會低聲下氣的妹妹也變得膽大了,敢當眾人的面落她顏面。

        「大姊姊不是來給我送嫁的嗎?怎麼大吼大叫的,是不是身子骨不舒服,你的氣色很差。」當初挖了個坑讓她跳,如今也自食惡果了,過著她曾經過過的日子。

        陸青瑄一句「氣色很差」,好幾雙眼楮同時投注在陸青黛身上,本來不覺得有異,但仔一細一看,真的差到極點了,兩眼無神,眼袋浮腫,原本豐腴好看的雙頰略微凹陷,顯得突出兩頰的顴骨讓面相看來有一些刻薄。

        但這也是難免的,任何人有那麼一個夫婿,除非自個兒想開了,否則日子難過。

        陸青瑄重生前顧九娘早逝,因此一人獨大的謝皎月和平遠侯府來往密切,由娘家人口中得知慶國公府的次子有特別癖好,為了得個位高權重的親家,便哄著陸青瑄嫁人。

        重生後的這一次有了蔣三閒的插手,連連被禁足的謝皎月無法和娘家人連繫上,病急亂投醫的陸青黛想挽回劣勢,讓母親重新掌權,所以她帶著擇婿的心態去了天象寺。

        她第一眼就被慶國公府二公子王允融俊美的容貌迷住了,芳心暗許,趁著沒人注意時偷偷拔下一根簪子當定情信物,要他上門提親。

        被父母逼婚的王允融覺得娶誰都一樣,既然有心甘情願的,那就娶了,反正吃虧的不是他。

        兩人一拍即合,王家那邊怕兒子悔婚不娶,跑得可積極了,陸青黛這頭也怕了金龜婿飛了,王家說什麼就是什麼,趕在年底過門。

        誰知一成夫妻後,陸青黛才知錯了,夫婿根本連碰她一下也不碰,她主動靠過去也被喝斥,兩人至今尚未圓房,她仍是完璧之身,對她不冷不熱的丈夫只當她是個擺設。

        「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了,要不是你們母女從中作妖,我娘怎麼會被關起來,而且你的嫁妝比我多一倍。」這才是她不服氣的地方,明明她才是嫡女,卻被假嫡女壓了一頭,出嫁的嫁妝寒酸得不如人意。

        那是你急著嫁人,大件家俱來不及打造。陸青瑄在心裡想著但沒說出口,怕刺激到大姊。「我娘有說過要幫忙,但母親防得像什麼似的,不讓我娘靠近,一個人哪來的三頭六臂,自然無法周全……

        「而我訂親的早,三閒哥哥疼我,特意從江南訂了些綾羅、綢緞、蜀錦和古玩字畫,以及北方來的皮毛、藥材,湊了六十四抬聘禮,我娘沒收聘禮全搭在嫁妝裡一併給我了……」她的意思是誰叫謝皎月眼皮子淺,吞了慶國公府抬來的聘禮,又不肯好好為陸青黛張羅,隨便挑幾樣值錢的湊數。

        要怪去怪你娘吧!是她捨不得讓你風風光光出嫁,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她要留著銀子為兒子結好親。

        「陸青瑄,你不會得意太久,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等表哥一個又一個迎入新人後,有的是你哭的時候。」看著紅得刺眼的嫁衣,嫉妒得快要發狂的陸青黛口不擇言,她只想在口頭上佔上風,令人難堪。

        「青黛表妹盡管放心,我很窮,養不起一個又一個的新人,還是讓表妹夫笑納,慶國公的銀子多到能填湖。」就怕她家男人消受不起。

        由於是自家人親上加親的婚事,因此陸家有些細節便沒有刻意遵循俗禮,婚前不讓兩人見面,此時蔣三閒出現在新娘房,眾人也不訝異。

        聽到蔣三閒說自己很窮,還朝她一眨眼,差點噗哧笑出聲的陸青瑄連忙用手絹摀嘴,頭一低裝羞怯。

        另一邊的顧九娘若無其事的放下兒子,再把一旁的紅頭巾往女兒頭上一蓋,遮住她驚人的花顏月貌。

        臉色忽地漲紅的陸青黛像被人往心窩上插針,惡狠狠的一瞪。「表哥說笑了,慶國公府是有點銀子,但還沒多到足以填湖,以訛傳訛都傳得煞有其事了。」

        她的丈夫若是肯碰女人,再多的妖精她也替他納。她恨在心裡無處可說苦,連她娘都說要當好人家的媳婦。

        「說的也是,要是有那麼多銀子你都樂得數銀子去了,怎麼還有空說三道四,我家瑄兒嘴笨不會說人閒話,青黛表妹可別帶壞她。」自個兒根子壞了就別害人,回家去蒙頭遮羞吧。

        多狂,明擺著護妻,打臉打得陸青黛眼前一陣黑,差點要氣暈過去。

        「你……」

        「不好意思,讓讓,我要接新娘子,錯過時辰就不好了。」蔣三閒將人推開,走向紅雲蓋頭的新娘子。

        不過闖過了女兒陣,還有小舅子。

        「鍋鍋抱。」小胖墩見人就求抱,攀著大腿往上爬。

        「沒手。」蔣三閒頭一低,想把腿上肉球抖掉。

        「有手。」陸逸指著蔣三閒垂放的兩手。

        「手要抱新娘子。」沒手抱他。

        陸逸仰起頭一看,又噠噠噠地跑到姊姊腳邊。「一起抱,逸哥兒很輕。」

        「抱不動,你胖了。」他指指陸逸胖嘟嘟的肉。

        最討厭人家說他胖的陸逸氣呼呼的手叉腰。「不胖。」

        「胖。」

        「你才胖。」

        「很瘦。」

        「你胖。」

        「我……」

        「三閒哥哥,你把逸哥兒娶回去算了,我覺得你們很合。」他羞不羞呀!多大的人了還和個孩子對吼。

        老婆大人開口了,蔣三閒笑若桃花地用腳尖將小胖墩頂開,通行無阻的走上前。「瑄兒,我來接你了。」

        「我大哥呢?」按照禮俗,還是得讓兄長背她上轎的。

        「我把他們打暈了。」他得意洋洋的說著。

        「他們?」不止一個……

        「你三個哥哥。」他笑得陰惻惻。

         一個倒了又一個,搶著背他的小姑娘。

        陸青瑄悶聲一笑。「好吧。既然接到人了,那還不走。」

        臉色由陰轉晴的蔣三閒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下,一把將新娘子抱起,可是他剛要邁開步伐時,左腳吊著一物。

        小胖墩又抱上了大腿。

        他眼角一抽,十分淡定地往外走,腿上多了一小人。

        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雲霄,在外頭等著一對新人的眾人一看到新郎官走近,驀地,一片鴉雀無聲,而後哄堂大笑。

        幾個揉著後頸的陸府兄長向小胖墩豎起拇指,好樣的,替哥哥們報仇了。

        後來小胖墩被他娘抱走了,花轎繞城走了一又回到陸府,高堂正位坐著陸敬之和顧九娘。

        拜了堂,送入洞房,重生後的兩人終於結成夫妻。

        鴛鴦如意枰挑開了蓋頭,四目相望,彼此眼中只有對方,再無其他人。

        龍鳳喜燭映出嬌顏如花。

        「你……你不是要出去敬酒……」他怎麼脫起喜袍了,她還要看她娘給的避火圖呀。

        「佳人在前,誰還敬什麼酒,那些賓客全是衝著岳父來的,讓他自個兒去應付。」春宵一刻值千金。

        「你真壞。」陷害她爹。

        蔣三閒挑眉一笑。「我還有更壞的,娘子瞧瞧……」

        一說完,他撲向新娘子,將人壓在身下。

        宴席上,遍尋不著新郎官來敬酒,幾個陸家兒郎被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一杯一杯的喝,醉得東倒西歪。

        相較廳堂的熱鬧,西院卻是冷冷清清,數著佛珠的謝皎月沉著臉聽著女兒抽抽噎噎的哭訴,不安分的母女倆又想著惡毒的法子要對付令她們大失顏面的陸青瑄,藉由她來打擊漸在陸府站穩腳跟的顧九娘。

        殊不知更大的風暴即將席卷而來,令她倆自顧不暇。

*             *             *

        十里亭。

        輕車簡從的蔣三閒夫妻並未帶太多行李,也就三輛馬車而已,兩輛載人、一輛載貨,餘下東西等穩定下來再說。

        蔣三閒自請外放這事,知情人並不多,只有陸府的陸敬之和顧九娘而已,身為岳父岳母,不知會一聲總是不好,其餘眾人恐怕要過個十天半個月後才會驚覺少人了。

        出了城門,巍巍聳立的城牆漸漸變小,黃沙漫漫,塵土飛揚,雪白毛色的高壯大馬在太陽底下更顯神駿。

        「我們這一去,不回來了吧?」

        躺在妻子腿上假寐的蔣三閒發出舒服的哼聲。「你想回就回,為夫護得住你。」

        「首輔大人哪!你真的不要了?」她替他覺得可惜,多少人耗盡一生也得不到,他卻輕易捨去。

        「你以為那個位置好坐嗎?也是要九死一生,流過無數的鮮血,我那時身上的傷多到你看了都會怕。」他有好幾次危在旦夕,以為會命喪當場。

        「真的?」她那時已為人婦,聽到的全是他的豐功偉業。

        慶國公府是有實權的勛貴,在她剛成親那幾年,一年至少入宮三、五回,對皇子、公主們知之甚詳。

        可是從天策帝即位後,她就再也沒有入過宮了,因為她親口揭露丈夫的龍陽之癖使國公府蒙羞,因此公婆不喜、丈夫厭憎,府中上下對她頗有怨言,即使未被禁足她也很少往府外跑,就在府中看書、練字打發時間。

        他勾唇一笑,笑她的天真。「沒有一次的改朝換代不會流血,大皇子有錢、三皇子有權,五皇子有什麼呢?他母親只是小小的婕妤,能和德妃、皇后的勢力一較高下?」

        「所以你不會後悔放棄了?」陸青瑄輕輕幫丈夫按揉頭頸,力道輕重適中。

        她剛從醫書中學來的,拿他來試手。

        「你問過了,我的回答還是不變,有你,足矣。」他什麼都不缺了,心口漲滿對她的愛。

        陸青瑄兩眼一瞇,笑得都快滿出來了。「嗯!我也好喜歡你,生生世世不分離。」

        「再說一遍。」他睜開眼,看著摯愛的妻子。

        「喜歡你。」她用最柔的聲音說著。

        「瑄兒,我的妻。」大掌一伸,按住她的後腦勺往下壓,吻住。

        須臾,兩人面色潮紅的分開,眼中都有火熱的情慾。

        「妖精,真會被你榨乾。」他又想要了。

        啟程的前一天夜裡才徹夜狂歡,直到東方大白方歇,可是不到幾個時辰又蠢蠢欲動。全怪她太撩人了,叫人把持不住,他一見她身子就渾身臊熱,忍不住壓著她胡作非為一番。

        「自個兒定力不佳還賴我,要不你我分房,你也省些心。」這些天被他折騰得起不了身,還被娘念了幾回懶媳婦,比丈夫晚起絕對不行,有違婦道。

        「休想。」他又按住她吻個天昏地暗,只差一點就在馬車內要了她。

        不過該做的差不多都做了,嘗了不少甜頭。

        「哎呀!你看你,把我的衣服和頭髮都弄亂了,我怎麼見人……啊!地牛翻身……」身子一晃的陸青瑄大叫一聲,隨即被摟入寬厚的胸膛安撫。

        「廣福,發生什麼事?」馬車忽地一停,左右強烈震動。

        駕車的是小廝廣福,若兒、茶花和兩個婆子坐後面一輛馬車,幾人並無護衛隨行。

         「牛……」

         「牛?」

         「好多的牛……」天哪!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牛,一望無際,實在太可怕了。

         「什麼,趕走不就得了。」人還被牛攔路,太無稽了。

         「少爺,趕不走呀|」廣福的聲音聽起來快哭了,還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他真的做不到。

         「怎麼可能趕不走,一群畜生而已……」蔣三閒不耐煩的探出頭一看,頓時傻眼。

        一群牛。

        一群數量極為龐大的牛,頭頭壯實膘肥。

        他吸了口氣,再吸、三吸……

        「軒轅蕭,你在搞什麼鬼,快給我出來!」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做這種無聊的事,還樂此不疲。

        風中傳來怒吼的回聲,一陣陣。

        風停聲歇,哞哞聲也一陣一陣。

        過了一會兒,由遠而近的狂笑聲張揚而不羈。

        「蔣三閒,還喜歡本殿下送你的大禮嗎?本殿下可是費了一番心思才想到要送你什麼才合宜。」看蔣三閒一臉嫌棄,他心甚喜。

        「你確定不是報復?」他臉黑了一半。

一身紅衣的軒轅蕭坐在涼榻上被八名軍漢抬出。「本殿下是這種人嗎?我怎麼會因為你棄本殿下而走,把我留下來面對腥風血雨而遷怒你呢!本殿下可是十分欣賞你勇於逃走的行徑呢。」

        說不遷怒,這句句怨言從何而來。

        事實上,軒轅蕭快氣炸了,氣得想將蔣三閒大卸八塊,丟入惡龍潭喂魚,再把他的眼珠子當燈籠燒,看他多有眼無珠,居然敢一聲不吭的離京。

        「我說了你會讓我走?」這人向來蠻橫,從不跟人講道理,只用權勢壓人……以及拳頭。

        「不會。」他還沒玩夠怎麼可能放人。

        「那不就得了,既然你不會放人,我何必告訴你,自個兒給自個兒找麻煩。」他又不傻,幹麼往傻字上撞。

        「本殿下是麻煩?」軒轅蕭雙眸一瞇,露出犀利冷光。

        「有自知之明就好,省得別人說了實話又大發雷霆。」他實在脾氣太差,但人還好,可以深交。

        「你……」好,他忍。「你為什麼要走?」他百思不得其解。

        「想走就走,有什麼原因。」人生兩條腿便是用於行走,不多走走又不是廢的。

        聽到讓人暴怒的回答,軒轅蕭驟地握緊的手臂青筋債起。「本殿下以為你要留在京中幫我。」

        「有能力的人不在乎距離遠近,越是離得遠,對你的助益越多。」京城日後的動向他了若指掌。

        「知不知道本殿下現在很想殺人。」尤其是笑得像狐狸的這個人,他真該一片片削下他的肉,涮來吃。

        「曉得我外放的地方嗎?」他問。

        他一哼。「誰知道在什麼地方,荒涼得叫不出名號,你的腦袋準是被驢踢了。」

        「萊陽。」多年後非常富饒的地方,佔全國三分之一的稅收,但此時還是默默無聞的小窮縣。

        「哼!地廣人稀、窮山惡水,土地貧瘠得幾乎無法耕種,百姓骨瘦如柴、面黃肌瘦,一年只靠一次的玉米收成才勉強果腹,年年都要朝廷撥款救助方能活得下來。」這是一個快要完蛋的小縣,人口外流相當嚴重,不出三年便會完全荒廢了。

        「看來五皇子也十分關心百姓疾苦,這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天策帝是史上少見的明君,可惜太過憂國憂民,凡事親力親為,以致天壽不長。

        「得了得了,少說些風涼話,去個狗不拉屎、寸草不生的窮地方,你想怎麼養活妻小,打算讓他們一個個餓死不成?」他忍不住諷刺,除非是遭貶,否則朝中官員沒一人肯去萊陽,就他一個蠢貨。

        「回五皇子,臣婦不怕吃苦,也很好養,啃草根也能活得比五皇子長壽。」瞧!她真是賢婦佳媳,願與夫君同甘共苦,世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賢慧的人了。

        聽到妻子的回應,蔣三閒面色柔和,嘴角微微一揚。

         「蠢婦,你是咒本殿下早死嗎?就你那破身子在那破地方能待多久,還咒本殿下沒你長壽,是希望我早死不成!」可惡、可恨,這對夫妻簡直是來剋他的,一個太精明、一個太蠢笨,可說出去的話同樣膈應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臣婦不破,身子好得很……」她先是據理力爭,表示她能適應窮鄉僻壤的生活,隨即又小聲的自我懷疑。「難道說實話也不成,以後要說假話,皇親貴冑太難伺候了。」

        她的話如風輕送,飄入蔣三閒和軒轅蕭耳中,兩人都是習武的人,因此聽得一清二楚。

        前者會心一笑,眼露寵溺;後者咬牙切齒,牙快咬崩了,兩眼快將馬車瞪穿了。

        「咳!咳!小婦人言當不得真,萊陽雖貧,還是養得起吃草根的妻子。」他邊說邊掩唇輕咳,嘴邊那抹笑意很難藏得住。

        一聽到「吃草根」三個字,軒轅蕭的眉頭一抽一抽的,橫眉怒目。「蔣三閒,你教出的好妻子。」

        他說的是反話,但是……

        「的確是上天下地絕無僅有的好妻子,一品誥命都無法彰顯她的品德。」他要把世間最好的都給她,讓她得享尊榮。

        「你、你……你要不要臉呀!一次又一次讓本殿下對你的厚臉皮刮目相看。」他都不敢肯定自己日後會不會登上那個位置,這家伙居然為他妻子討起封誥了,簡直是……寵妻寵得無邊,沒眼看了。

        「你知道你目前最欠缺的是什麼嗎?」蔣三閒目光清冷的看著遠方,彷彿日頭落下的山邊有座金色宮殿。

        他遲疑了一下。「人脈吧。」

        有人才能為他辦事,他需要的是心思敏捷的人才。

        軒轅蕭將炙熱目光落在蔣三閒身上。

        「不,是銀子。」

        「銀子?」也對,他更缺。

        「利之所趨,心之所向。有了銀子就不愁收買人心,一切備齊,自然水到渠成。」

        他佔了重生的便宜,知道更多別人不知道的事。

        「你是說……」他心裡有了懷疑。

        「萊陽縣內產煤,而且有一條足以開採百年的銀礦,以及綿延數百里的鐵礦,甚至是你說的那條惡水,上游也產一種極為稀少的水玉,它是玉,質地堅硬,往牆上一甩不會破,以手觸之會有水波紋,說是美玉當之無愧。」比翡翠還要美上三分的玉石。

        「那用石頭敲呢?」扯後腿的女聲一揚。

        沒錯,他正要問,這婦人還挺有慧根,軒轅蕭往停在路邊的馬車瞄了一眼。

        蔣三閒先笑著埋怨。「娘子呀!那是玉,用來賺錢的,怎麼能俗氣的拿石頭敲,不雅,不雅。」

        「是你說質地堅硬,咱們是不是得試試夠不夠硬,不然人家買去了不是說我們造假。」做買賣要實誠,不能造假,一分錢一分貨,貨真價實。

        「沒錯,要做水玉買賣前先驗貨,本殿下可以幫你們砸……」軒轅蕭興致勃勃,搞破壞他最拿手。

        「你們要不要賺錢?」蔣三閒一句話就堵住兩人的嘴。

        「要——」異口同聲。

        「那就聽我的。」只有他知道水玉的產地和如何開採。

        「……好。」兩人都蔫了。

        「還有這些牛……」

        一提到牛,軒轅蕭自鳴得意的揚眉。「本殿下送的,如何,萊陽太貧瘠,有幾頭牛耕田也省事不少。」

        「這是幾頭牛嗎?」他眼睛瞎了。

        軒轅蕭哈哈大笑,神色狂肆。「區區五百頭牛,本殿下還給得起,你不用太感激我,年送個三、五百萬銀兩就夠了。」

        煤礦、銀礦、鐵礦、玉石礦,這些都是銀子呀!

        三、五百萬兩,他胃口真大。蔣三閒不快的橫眉一睇。「問題是我們要怎樣把牛趕到萊陽,這可要一個多月的路程。」

        人手、草料、運送,以及半路上若牛隻生了病,醫治都是問題。

        「這……」頓時,軒轅蕭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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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9 00:15: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萊陽無限風光

        「聽說福安公主的公主府被燒了。」

        「真的嗎?」

        「是呀!燒得可嚴重了,整個都沒了,只剩下外面一層土牆了,都焦黑一片,還有煙味。」

        「那豈不是死了很多人?公主府服侍的下人們有好幾百人呢!肯定死傷慘重……」那倒沒有,聽說火燒起的那一夜大家都睡死了,等一覺醒來居然躺在水池邊,除了幾個人有輕微嗆傷外,其他人都安然無事。」不幸中的大幸。

        「這麼古怪,莫非有人縱火?」

       這話一出,還真沒人敢接口,事關重大,誰也不敢胡亂臆測。

        「不過公主死了。」

        「什麼?」

        誰都沒事,獨獨死了個皇家嬌女,要說沒個貓膩誰會相信,鐵定內情不簡單,被人尋仇來了。

        福安公主平時的性情驕縱,為人陰狠又毒辣,府裡每年抬出的屍體沒有上百至少也有四、五十具,有活活打胎致死的,甚至是容貌清秀的小倌,全都死狀可怖,體無完膚。

        這些人都有家人,只要是有那麼幾個心有不平的,仇恨就結下了。

        所以公主的死一點也不意外,她自找的,仗著皇室中人的身分作惡多端,早晚會被仇家找上門。

        這是蔣三閒和陸青瑄離京半年後發生的事,公主身亡之事怎麼也查不到他們身上,只是福安公主死後,「失蹤」已久的墨炎忽然在萊陽縣出現,由暗轉明成了蔣三閒的護衛。

        「告訴你一件事,這可是皇家醜聞,公主死時身邊有三個全身赤裸的男子,聽說是公主的面首,皇上大怒,下令嚴辦……」辦什麼辦,還能查出公主生前做了什麼醜事嗎?那不是更丟臉。

        「皇甫世清呢?」綠雲罩頂的可憐男人。

        「他住在左相府裡,和公主早就各過各的日子。可公主善妒,皇甫世清身邊稍有姿色的侍女全被她殺了,因此她一死,皇甫世清也不肯收屍,揚言早已和公主恩斷義絕,家族祖墳不得葬敗德的淫蕩女子……」

        皇上不忍,便建了公主陵墓,只是公主棺木一入內,陵墓就垮了,這也算是土葬吧。

        不過皇上再也管不了公主的事,因為他病了,不管吃什麼藥都好不了,每日頭痛欲裂,原本的每日一朝改成五日一朝,而且坐不到半個時辰就退朝,面容因病而憔悴不已,一下子老了十來歲。

        於是朝廷又開始亂了,有人建議讓皇上好好養病,並推舉一位皇子為太子,由太子監國。

        皇上還沒死呢,大皇子和三皇子便明目張膽的爭起來了,為了從龍之功,朝廷開始分黨分派,各自站隊,今天你推我一把,明日我踩你一腳,鬧得文武百官都成仇人了。

        唯有軒轅蕭按兵不動,他照樣我行我素的吃喝玩樂,呼朋引伴的走街串巷,他不怕事大,就怕事兒不夠有趣,今天打打敬賢侯府的世子,明天踹踹衛國公的孫子,再把護國將軍府的嫡子扁成豬頭……

        看到他的紈褲行徑,沒人認為他有本事和大皇子、三皇子爭位,用皇家米糧養著也就是了,只要不冒頭,誰管他死活,不過在口呼萬歲時還能湊一腳,給上位者一個面子。

        殊不知他早就暗中行動了,挨他拳頭的那幾人都成了他的人,他在西山養兵,為數七萬,有銀、有糧、有裝備,武器齊全,還有上萬匹的戰馬,隨時都能起兵應戰。

*             *             *

        春來秋去,寒梅綻放。

        又是一年。

        這一年,皇上病重,再無法理事,太子監國一事再度被提出,大皇子身邊的幕僚被殺,三皇子母族皇甫家多人中毒而亡,朝廷官員人人自危,自請外放的居然不在少數。

        此時的陸府兩邊都不加入,成為清流一派,亦有不少想明哲保身的世家大族投向清流派,陸敬之漸成清流派之首。

        又過了一年,皇上賓天,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皇位之爭更為激烈,誰知就在爭得你死我活之際,一支奇兵橫空出現,橫掃了兩位皇子的皇子府,府裡的人不是被殺就是被捉,寶庫內的奇珍異寶、金銀首飾全被清空。

        連一粒米都沒留下的皇子還爭什麼爭,被八名軍漢抬著的軒轅蕭現身金鑾殿,他身後跟著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地擁立他為王,成為天策帝。

        「咦!平遠侯府沒了?」

        陸青瑄一臉訝色,她以為平遠侯府如萬年老龜般的存在,有著堅硬的外殼,怎麼打也打不破,只能等它壽終正寢,這會兒活著的人恐怕沒它長壽,還得再等下輩子。

        哪曉得大樹一朝倒下就是連根拔起,竟然毫無喘息的餘地,叫人措手不及,不信、挫敗、怒吼、哭嚎……一夕間,什麼都沒留下,只有殘破的平遠侯府牌匾被人踩成兩半,被某個乞兒拾去當柴燒。

        「娘子,你小心點,別一下子情緒起伏太大,為夫的這顆心禁不起驚嚇。」唉!虛汗呀!嚇出一身。

        「我哪有大驚小怪,只是有點驚訝而已。我去年收到娘的信裡還說謝氏又在出妖蛾子,聯合她娘家兄長想把我娘趕出陸府,是爹用了一紙休書壓住她才消停一些時日。」不作死不會死,要不是看在兩個哥哥的份上,謝皎月早就被休了。

        「今年三月發生的事,那時雨水正好豐足,替他們哭上一哭。」原本他是不打算插手的,畢竟再怎麼也是他外祖父家,可惜打蛇不死又在蹦了,既然他們學不到教訓,現在的生活,他只好動用留在京城的暗線一舉拔除。看著妻子盈盈帶笑的神情,蔣三閒有種莫名的感覺,他似乎又被她坑了,每回她只要眼帶愁色的說起心中的不順,他便會心生不捨,不由自主的想為她解決所有煩心事。

        草包美人嗎?

        不,她絕對是極聰慧的女子。

        男人在前面打天下,女人只要在後面坐享其成,誰說一定要動刀動劍才能使人臣服,纖纖素手,淺淺一笑,男人就醉了。

        「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我還擔心娘受欺負,叫她帶著逸哥兒來萊陽。」她養得起他們。如今的萊陽縣可不是往日的窮縣,出了煤礦和玉石礦,出走的百姓都回來了,投入採煤和挖礦的行列,日子過得與以往那真是天壤之別,人人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當然銀礦和鐵礦是秘而不宣的事,另有一批人在挖掘,這些是見不得光的,專供軒轅蕭所用。

        直到軒轅蕭已成了天策帝,這兩個礦場就能見光了,收歸國有,增加國庫的收入。

        只是蔣三閒真甘心做白工,將縣裡礦產全往上頭送?

        才不,其實真正值錢的在他手中,他擁有兩座礦山,產金的,每年的產值是兩年的歲收,只有他和妻子知曉挖出的金子藏在哪裡。

        不過有煤、有玉石也帶動周邊的商機,煤炭鋪子、玉石鋪子應運而起,一間間形成一條商業街,賭石的風潮也漸漸興起,吸引更多的外鄉人前來落戶開店、買賣玉石和煤炭,客棧、酒樓、飯館,乃至於青樓艷窟都有了。

        照顧了商人,也要讓農家人有飯吃,農為國之根本,若沒人種糧豈不是要餓死了。

        因此蔣三閒開渠引水、建水車,鼓勵百姓開荒,第一年種子全部免費,縣衙的五百頭牛允許外借,一戶最多借一頭牛,每戶以十五日為限,過後必須歸還,再外借給其他人。

        縣衙對借牛的人只有一種要求,那就是善待牛隻,不能太勞累,給牛吃飽,不能有任何損傷。

        不可宰殺耕牛,若非人為意外可以原諒,反之傷害牛隻必受重罰。

        到了第二年,百姓的生活明顯有了改善,於是借牛要付錢,一頭一天十文錢,蔣三閒用這筆銀子修路,使得縣內的道路都成了石板路,不僅往來方便又不必擔心一下雨便滿是泥濘和積水。

        第三年起改租一天二十文,若手上有銀子的人也可以將牛買回去,一頭十二兩的壯牛隻賣七兩銀子。

        很快的,五百頭牛賣得只剩七十多頭,蔣縣令也不賣了,他將萊陽縣內的村長、里正全都叫來,以村里鰥寡孤獨、貧困家庭多寡來分牛,牛是村里共用的,但這些人可以優先用牛,其他人不得有異議。

        這個德政造福了不少農家,萊陽縣內處處可見水車日夜灌溉,原本的貧地、荒地也肥沃了起來,除了玉米還能種稻米、小麥、高粱、花生……

        原是黃土的荒涼地長滿各種糧食,還有人發現山上能種藥材,最窮的萊陽縣正在富裕中。

        「因為你那時剛有孕,還在養胎中,總要等穩定了再說。」看著妻子圓滾滾的大肚,蔣三閒是既憂心又歡喜,把這顆大西瓜當易碎的雞蛋,不在他眼前盯著就無法安心。

        捧著肚子,陸青瑄慢慢地走著。「那你跟我說說平遠侯府是怎麼倒的,樹倒猢孫散又是什麼情形?」

        「你呀,都當娘了還像個小姑娘,也不怕孩子笑話你。」他小心的扶著,不敢快,也不敢太慢。

        「都是你寵出來的,孩子笑我就由你去教,不乖就打。」她要當個好娘親,只陪孩子玩就成。

        「是,娘子說的是,我把你寵得快爬上我頭上撒野了。」他甘之如飴。

        「哪有,我最聽話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我什麼都聽你的。」走累了,她揉揉腿肚,但肚子太大蹲不下去。

        見狀的蔣三閒讓她坐在橫倒的樹干上,輕輕替她揉按腿兒。

        「縣令大人好。」過路的百姓高聲一喊。

        「好。」他一頷首。

        「縣令夫人好,你肚子好大,快生了吧?」

        「大家都好,我是吃多了才看著大,剛滿七個月。」她也是怕難生才出來走動走動。

        九月九,重陽日,插茱萸,煮菊花茶,登高望遠,想跟著應應景的陸青瑄磨著丈夫好些日,他才勉為其難帶她上萊陽縣外五十里的麒麟山走走,此山不高,山上有座麒麟寺,拜的是麒麟聖獸,聽說此寺的麒麟是保佑孕婦和小孩,因此有孕的婦人來祈求必得護佑,順利生產。

       「哎呀!夫人得禁口,少吃點,孩子太大會生不出來……」哇!真的只懷一個嗎?好像雙胎。

       「嗯,我曉得了,多謝諸位的關心。」她點了點頭,美麗的容顏不因汗流滿面而失色,反而更嬌艷動人。

       「……縣令夫人真美……」某婦人發出驚嘆。

       縣令大人吃醋了,抱起妻子繼續往上走。

       「啊!縣令大人真疼夫人,瞧他們感情多好……」真叫人羨慕,她家那口子能對她有一半好就好了。

       「因為縣令夫人是美人……」

        呵呵呵的笑聲逐漸遠去,但五感強的陸青瑄還是能聽見婦人們的交談,她喜孜孜的把靠頭在丈夫肩上,在他耳邊說話。「我是美人耶!」長得美就是吃香。

        「是,草包美人。」他取笑。

        「哼!你嫉妒我。」她噘著嘴佯怒。

        「還要不要聽平遠侯府的事?」她最難能可貴的是很好哄,從不為了一點小事耿耿於懷。

        「要。」她連忙兩手抱住他肩頸,聚精會神。

        蔣三閒不自在的清清喉嚨,第一回當說書先生。「話說太皇太后生辰那日收了一尊白玉觀音,她越看越歡喜,時時勤拂拭,有一天她發現這尊白玉觀音有點眼熟,很像大長公主陪嫁的那一尊……」

        接著太皇太后果真在底座見到刻有隸書的兩字「御製」,一查下去是慶國公府拿出來的壽禮,慶國公府老太君被傳到宮裡,再一問,是媳婦的嫁妝,於是又傳喚陸青黛進宮。

        「……從陸青黛到謝氏,又由謝氏到平遠侯府的長房媳婦,宮裡派人去查,亭安郡主當年的嫁妝全都沒有了,那可是大長公主的陪嫁,然後又查出平遠侯府的人竟把御賜之物賤價拋售,不識貨的將價值黃金萬兩的古鼎賣一百兩銀子……」

        「啊!那是蔑視皇權,其罪當誅。」難怪倒得那麼快。

        「沒錯,不過太皇太后仁慈,也不重罰平遠侯府,只要他們把亭安郡主的嫁妝悉數歸還,這事就算過了。」給了表面的面子,可私底下都陰了他們一大把。

        「怎麼可能,都過了幾年,謝家的人一向大手大腳,揮霍成性,傾其家產能還回一半已是普天同慶了。」陸青瑄根本不相信平遠侯府有這能耐,他們的家底已掏得差不多了,不然她的白蓮花姊姊出嫁時不會嫁妝才七十二抬,而這有一半是她爹給的,娘又補了十抬。

        「所以被奪爵了,家產充公,在朝廷任職的男丁一律革職,待內務府統計尚缺多少,謝家人得在三年內一一補足,否則男的送去挖礦,女的沒入江南織造廠,日日紡紗織布,直到償清為止。」自此世上再無平遠侯府。

        聽完之後的陸青瑄好不震驚,抱著丈夫不放手。「還不完吧,我曾見過母親用過一只祖母綠鐲子,原本我以為不值錢,後來她不小心打碎了,那時我的月銀被大姊、三妹拿走了,就撿起一小塊拿去玉鋪子買,小指大的碎玉而已,掌櫃的給我五兩銀子,他說若是完整的鐲子最少值一萬五千兩……」

        「這樣不是很好,窮途潦倒的謝家人再也不能仗勢欺人,你和岳母以前所受的委屈也不會再發生。」眼高於頂的姨母也該低頭做人了,她再也沒盛氣凌人的本錢。

        「嗯!我這輩子做過最上進的事便是抱對金大腿,有了你之後我什麼都不用愁。」說得好不得意的陸青瑄笑瞇了眼,窩在丈夫懷裡的神態像一隻饜足的小貓,慵懶而帶了點令人好笑的嬌氣。

        「這麼點出息就是上進?」面對她滿足的神情,蔣三閒覺得為她做什麼都值得,與子攜手,白首到老,坐看雲卷雲舒,這不是他一直渴求卻求不到的嗎?

        夫妻三年,每一天他從睡夢中醒來,看到枕在臂窩的恬靜橋顏,他都會忍不住想著,如果這是夢,他希望永遠不會醒,有她的日子才有歡喜,她是他夢裡最美的羈絆。

        剛成親時,他們倆沒想過要孩子,那時候萊陽縣真的太貧窮了,窮到這兒的百姓可以一家人輪流同穿一件褲子,一個窩窩頭吃上三天。

        為此,妻子難過到落淚,堅持用開採的銀子買上幾萬石糧食,強民富縣前得先讓人吃飽,否則餓著肚子能做什麼。

        因此兩人致力在改善百姓的生活上,軒轅蕭給的五百頭耕牛的確派上用場,常施肥、勤灌溉,千頃劣地變良田,縣民們愁苦的臉上終於添了光彩,滿街都是笑著玩耍的孩子。

        當他們認為萊陽縣救起來之際,妻子有孕了,兩人第一個孩子也來了,頓時他的心圓滿了,不再有遺憾。

        陸青瑄這小豬似的哼兩聲。「對我而言已經很長進了,想我重生前的畏畏縮縮,一副小家子氣的樣子,如今我都敢對首輔大人大呼小叫,還讓他給我當坐騎,你說我上不上進?」

        「坐騎」呵呵低笑,笑聲傳遍山嶺。「我不是首輔大人,我只是你陸青瑄的金大腿。」

        一說到「金大腿」,陸青瑄也笑了,她當初只想找座靠山改變自己淒涼的一生,沒想到真成了她這一世的依靠。

        兩人說得正起勁時,山下一小黑點逐漸變大,到了面前時,是一身黑衣的墨炎,他眼中的漠然淡了,多了暖意。

        「聖旨到。」

        看到墨炎隨便從懷裡掏出的明黃聖旨,蔣三閒夫婦都有些傻眼,這不是太監幹的活嗎?怎麼換人了?

        看見兩人往他下身一瞄的疑色,墨炎惱得快把聖旨捏扁了,他一點問題也沒有,還是完整的男人。

        哼!扮豬吃老虎的夫妻,就數他倆最陰險,把人耍得團團轉還甘願為他們賣命,簡直是擅長謀人心的高人。

        「接不接?」別只看著他,他不是木頭。

        「墨炎呀,你沒見大老爺沒手嗎?他正抱著我呢。你替他看看皇上寫了什麼,我這肚子裡的孩子挺鬧騰的。」仗著大肚子的縣令夫人頤指氣使,都被嬌慣成廢人了。

        翻了翻白眼,他冷哼一聲。「我看過了,皇上召你回京,封你個大官,廢左、右兩相,任命你為首輔大人。」

        皇甫世清在蔣三閒的「建議」下並未被抄家滅族,而是成了太子太傅,先是看到這四個字,蔣三閒就樂到不行,連吃三碗飯,吃到胃撐了還在笑,被妻子笑他是幸災樂禍。

        因為皇甫世清最厭惡的正是作育英才,也不喜問題一大堆的小孩,更沒法困在某一處動彈不得,他想要的是想策略、動腦子陰人,掌握權勢登高一呼,在他眼中,那些不及他腰高的小鬼頭根本是牛頭馬面,來索命的。

        所以蔣三閒這招著實狠毒,殺人不用刀,還留了個美名。

        「咦!有聖旨嗎?最近耳朵有點重,老是聽不清楚。」裝傻的蔣三閒抱著妻子繼續往上走,信步而行。

        「墨炎,傳旨公公被你怎麼了?」以他油鹽不進的破性子,只怕宮裡來人有個三長兩短。

        陸青瑄一說完,墨炎冷峻的面容一沉。

        「沒什麼,他尖著嗓子叫縣衙的人跪下接旨,趾高氣揚用鼻孔哼人,還要好酒好菜奉上,把自己當太上皇讓人伺候,我看他皮癢,一腳踹出衙門。」

        兩夫妻一頓,同時又露出贊許笑臉。

        「幹得好,加你薪餉。」到了別人地盤還得意,該教訓。

        「聖旨呢?」不予理會?

        看也不看一眼的蔣三閒手一揮。「天高皇帝遠,有本事他把聖旨往我臉上扔,否則我還挺喜歡當萊陽縣縣令。」

*             *             *

        軒轅蕭有沒有本事估且不論,但看到回京覆旨的太監少了兩顆門牙,哭哭啼啼地請求皇上重罰萊陽縣令,說他太無禮了,敢蔑視皇權,皇上就該砍他的頭,看誰還敢目中無人。

        聽到聖旨被搶,軒轅蕭的反應出人意表,他拍著龍椅哈哈大笑,笑得群臣一陣莫名,而後又將淚流滿面的太監推出宮外重打五十大板。

        他的輔政大臣他都不敢腹誹,小小宮人也敢膽大包天,把人給得罪了。

        看著血人似的太監,出氣多、進氣少,八成不行了,眾臣們才驀然驚覺自請外放的蔣三閒不簡單,他抗旨不從反而龍心大悅,岳父大人升官,由三品侍郎升為二品尚書,其妻顧氏封一品誥命……

        咦,一品誥命?

        這不是比丈夫的品級更高嗎?而且陸尚書還有一名正妻,皇上為何不一起封賜,這是不是太兒戲了?

        不過皇上有權任性,誰叫他是皇上呢!不服氣的人就來死諫,軒轅蕭還真不怕見死人,死的人越多,日後的異議聲越少,畢竟沒有人不怕死,敢以死相諫的酸儒並不多。

        「你、你居然……」

        「少來什麼天高皇帝遠這種瞎話,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皇土便是朕的,朕想上哪裡不成,跟逛自家後花園沒兩樣。」

        「這裡不是皇家後花園,你逛得太遠了,臣請皇上回宮。」別來搗亂,你的龍椅還沒坐熱。

        「你敢趕朕!」瞧瞧,這才是真正不怕死的人,人人對天子誠惶誠恐、畢恭畢敬,唯有蔣三閒敢對他一臉不耐煩,冷眸一沉像見到萬頭攢動的蟲子,沒一掌拍死是上天有好生之德。

        「國不可一日無君,你那些心懷天下的兄弟還活得堪比龜鶴長壽,若你想壽與天齊就好好的防天、防地、防後宮,別回去之後是皇后聽政,養了十個、八個男寵讓你提早駕鶴西歸。」看到大搖大擺出現的軒轅蕭,被雷打中似的蔣三閒是一臉黑,恨不得視若無睹。

        這個我行我素的皇帝做了一件令人髮指的事,他是直接敲縣衙門口那面大鼓,讓衙役給帶進來的。

        「朕一人待在宮裡很無趣,你回去陪朕吧。」嗯,這是驚堂木,他敲敲看……

         威——武——

         「你可以再任性一點。」他咬著牙,想暴打皇上。

         「天下是朕的,朕不能來看看嗎?」哼!任蔣三閒再說,他巍然不動,猶如擎天大柱。

        蔣三閒寒意陣陣的冷視。「你確定你身邊的人都很可信,不會在你不在的時候動手腳?」他有意無意的提醒,皇后野心不小。

        如今的一國之母並非皇上自個兒中意的,而是先帝所賜,兩人的關係冷淡,只維持表面的和諧,但事實上除了例行的初一、十五外,皇上從不留宿鳳儀宮。

        皇后無子,外家不安,因此想方設法的想藉由朝臣之力掌控皇上。

        重生前,天策帝的早逝便是皇后所為,她在皇上的飲食中加入一種叫鬼草的汁液,這東西吃多了會上癮,一日不可或缺,久而久之積累成毒,再無藥可治。

        他曾力勸皇上戒掉,但藥石罔效的皇上只笑著托孤,後來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壓住外戚,設兩宮太后,並以此為借鏡教育小皇帝,孝字雖大,在國字面前渺小如沙粒,先有國才能說孝道,無國如螻蟻,任人踐踏。

        小皇帝是茹貴妃所生,今時的允昭容,未來的兩宮太后之一。

        軒轅蕭目光一閃,一腳將縣令踢下位子,他自個兒坐上。「這也怕、那也怕的,朕還做什麼皇帝。」

        驀地,蔣三閒墨眸微瞇。「你是故意的?」

        放空城,讓隱藏在暗處的魑魅魍魎自個兒跳出來。

        「你留給朕的虎狼軍很不錯,尤其是那個叫單渾天的領頭,朕準備讓他做禁衛軍統領。」有人才不用留著當柴火嗎?誰曉得昔日的紈褲子弟竟能鎮軍一方,衛國公都哭了,說皇上慧眼獨具。

        提起單渾天,蔣三閒的臉色略微好一些,那是日後的忠臣名將。「虎狼軍再好也要有人盯著,你把寧遠調過去,他能鎮得住這群痞子兵,不乖就打,打到他們服為止。」

        「吃喝嫖賭樣樣精的寧遠,把庶母搞大肚子的那一個?」軒轅蕭一臉懷疑。

        「你信?」蔣三閒反問。

        「事實俱在,他自個兒也承認了。」事後那婦人滑胎了,又有一說是寧遠下的手,他不想留下孽種。

        「他是元配之子。」一言以蔽之,就是遭人潑髒水了。

        軒轅蕭頓悟,啐了一口痰。「毒婦。」

        軒轅蕭沒好氣地瞪了不像臣子的臣子一眼。「得了,朕曉得你的意思,你也少算計朕,既然朕已出宮,你就盡盡地主之誼,讓朕看一看你治下的萊陽縣百姓是否安居樂業,沒有怨言。」

        「皇上想看的是銀礦、鐵礦吧。」他一語點破。

        他大笑。「知朕者,蔣三閒。」

        「你夠有錢了。」他指的是皇上私產。

        「沒人嫌錢多的。」公歸公、私歸私,他把煤礦和玉石礦所得納入國庫,其他的總要讓他沾沾甜頭。

        皇上也愛財,沒有銀子怎麼給後宮那些女人賞賜,一個個如狼似虎,若不給點好處還不把他撕了。

        蔣三閒很是嫌棄滿身銅臭的皇帝。「一會兒臣讓人帶你去,墨炎……」

        他出言打斷。「朕是皇上。」

        「臣知道。」若他不是皇上,他還懶得周旋,直接把人丟出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你認為朕不會砍你腦袋?」他這敷衍的態度真叫人火大,好歹也露出三分敬畏。

        「會。」他常做這種事。

        「很好,算你識時務……」他滿意一笑,但……

        「臣的愛妻臨盆在即,一時走不開,皇上請隨意。」你愛去哪就去哪,恕臣不奉陪,慢走不送。

        「你……」軒轅蕭大怒。

        「皇上,你中蠱了吧。」

        「什麼?」他一嚇。

        「青筋浮動如蠱游,火氣大傷肝,難道不是中蠱?」蔣三閒無視他的怒氣,照樣在兩句話內將人擺平。

        又氣又恨的軒轅蕭和他槓上了。「朕就在萊陽縣住上十天半個月,你必須日日陪朕視察民情,若有不從,朕即刻下旨,調任萊陽縣令蔣三閒為正一品首輔,賜美人十名,伶人二十名,再賜婚公主……」

        「夠了,臣遵旨。」當了皇上還抽風,他這是病,得治。

        他由鼻孔一嗤。「女人嘛!誰沒生過孩子,就你寵上天了,那隻小兔子都成了你祖宗。」

        小兔子指的是陸青瑄,膽小、羞怯,疑神疑鬼。

        「我樂意。」他不稱臣了,表示一肚子不快。

        可蔣三閒還是不放心大腹便便的妻子,他將信得過的人都安排在她身邊,廚娘、穩婆、大夫、明衛、暗衛、丫頭、婆子……裡裡外外都安頓妥當了,他才一再回首地陪著皇上出門了。

        當然,受了不少嘲笑,來自某位沒長腳的皇上,當了一國之君也想顯顯威風,於是讓人抬著軟轎,像抬豬用的木板改成簡單填充的長榻,上面鋪著三層厚厚的錦被,怕日頭曬了又架個棚子,棚子四周垂著細紗簾子……

        很是悠閒,又十分招恨,太顯眼了。

        「這湖真好看,湖光山色、水波蕩漾。」一看就清爽多了,很想在湖上泛舟,採幾朵蓮蓬。

        「臣的。」蔣三閒面無表情的說著。

        軒轅蕭看了討人厭的人一眼。「這湖取什麼名兒?」

        「綠波湖。」綠波漾人心,水洗離人眼。

        「這裡蓋幾間屋子,下回朕來歇腳。」什麼他的,胃口真大,這湖少說幾十里寬。

        「沒空。」私人產業不外借。

        「蔣三閒你……」

        「往下走。」他可沒那麼多閒功夫陪不長進的皇上。

        他忍、再忍、三忍……臉色難看的軒轅蕭三忍成仙……快升天了。

        然後,他看到一座茶山,兩座茶園,不遠處還有一條溪流,攔溪成壩。

        「你不會說這也是你的吧?」他諷刺。

         蔣三閒面不改色。「是臣的。」

         「呵!你怎麼不乾脆佔地為王,朕才走了一天,看著值錢的產業都是你的,你這縣令做得虧不虧心。」他暗示蔣三閒以權謀私、與民爭利,藉著縣令官職中飽私囊,圖利自己。

         「皇上大可去查,臣尚未上任之前便已置產,你看到的欣欣向榮景象是臣到任後由臣的妻子一手打理,臣有感她對臣的無私付出,便將名下私產過給她,臣,一無所有。」他是真正的窮光蛋。

        聞言,軒轅蕭的臉都氣歪了。「你……你好呀!算計得無懈可擊,朕還沒開口你就堵住朕的嘴。」

        蔣三閒神色淡然。「臣不懂皇上之意,婦人閒暇時的玩意兒,想必皇上是看不上眼,那也就不必多提了。」

        想挖他牆角,將他辛苦多時的一切充公?

        小樣兒,跟哥玩,哥可是活過一世的人,輔佐過三任帝王,還看不穿你的小伎倆。

        哼!他就不信拿不下蔣三閒……「等一等,是朕眼花了還是怎地,那些黃澄澄的是……」

        「黃金。」

        軒轅蕭兩眼一睜大,鼻孔噴氣。「你給朕銀子,自己開採金礦,你……你是吃定朕了是不是,蔣三閒呀蔣三閒,你是本朝最大的貪官!朕的私房都沒有你多。」

        「皇上別眼紅,這座山,臣也買下了,打算送給臣的女兒當嫁妝。」未雨綢繆,總要先備下了。

        他氣笑了。「你哪來的女兒?」

        「在我妻子的肚子裡。」這一胎不是就再生一個。

        被他氣到上火的軒轅蕭冷笑。「好,只要你妻子這一胎生的是女兒,朕就讓你過了明路,不將礦脈收為國有,反之,這條金脈朕就笑納了,敢賭嗎?」

        蔣三閒假意為難了一下。「賭太大了……」

        「賭,朕說了算。」誰還給你反悔的機會。

        蔣三閒面有難色,眉頭深鎖,一副被皇上坑了的樣子,事實上,這條礦脈很長,皇上看到的不過是其中一小段,還是從中截斷的,他從山的另一邊開採,產金量更為豐富。

        他算得精,只要皇上知道有這一處金礦,日後他便能光明正大的拿出來花用,不用躲躲藏藏怕人發現。

        「大人,夫人要生了。」輕功好的墨炎趕來報信。

        「什麼?」

        倏地,一陣風掠過,平常如清風朗月一般的大老爺一臉驚慌,他眼中根本看不到任何人,飛快地回縣衙去。

        被留下的軒轅蕭一臉懵的眨眨眼,看向木頭似的墨炎,他沉默了半響,再看一眼澄黃的金子,打道回府。

        等到了縣衙後,響亮的嬰兒啼哭響徹雲霄,蔣三閒的長子出生,發皺的小紅臉像個小老兒,為父所不喜。

        「男的女的?」

        「兒子。」

        軒轅蕭大喜,礦脈到手。

        「啊!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

        應該也是兒子,雙生子。軒轅蕭想著。

        哇哇哇……聲音弱了些。

        「大人,是女兒,你有一對龍鳳胎……」

        蔣三閒聞言喜出望外,他就想要一個女兒,貼心小棉襖呀!

        他一歡喜,軒轅蕭就不快了,於是就下個令蔣三閒記恨一輩子的聖旨,還把皇上最喜歡的皇子拐來給他女兒當贅婿。

        朕賜萊陽縣令蔣三閒為萊陽公,賜封地萊陽,享世代承襲,不降等,封地所得每年上繳三成稅金。

        三成?

        這算是賞賜嗎?本來萊陽便是蔣三閒的地盤,皇上的封賜多此一舉,他還得自掏腰包繳稅,把放在銀匣子裡的錢又拿出來。

        君臣相爭,後事如何,且待下回分曉。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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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19 00:15:29 |只看該作者
【後記】  不變

        秋覺得自己是古早時代的老人,守舊、不喜歡變動,對新潮玩意不感興趣,痛恨3C產品。

        手機除外,那是民生必需品呀!

        秋至今還用手寫稿,一字一字的寫在六百字的稿紙裡,不信任電腦(秋曾用過,寫得正順時電腦一跳,一萬多字未存檔的稿件化為烏有,再重寫寫不出一模一樣的)。

        很感謝徐姊和小灌們,辛苦你們的眼睛,秋的「草書」很激情吧!有時秋自己看了也眼花瞭亂,字醜沒藥醫。

        再說不變這件事吧,秋習慣買同間的便當,不喜歡換。

        五十年老店……呃,不好意思,秋也吃了差不多三十年沒換過,從外省仔老爸到兒子繼承,雖然子不如父,手藝差多了,秋一個禮拜吃兩次牛肉麵和臭豆腐,臭豆腐越老越小塊,也沒以前脆口了,但秋照樣去。

        至於老店肉圓,秋只去同一家,新開的沒去過。

        固定的美容院、商店、五金百貨、藥局、醫院、診所……除非店倒了,否則秋絕對不會移情別戀。

        變動,是秋最不能忍受的,已經變成偏執狂了。

        或許秋是老大的緣故,從小就習慣掌控家中大小事,因此不變才省事,秋是超怕麻煩的人。還有,秋的小紅雖然是輛老車,車齡十多年,重大傷病(換引擎、燒掉)進廠維修多次,花掉的小朋友多到足以買一輛新車。

        可是秋真的很喜歡小紅,它陪伴秋很多年了,別再叫秋換車了,你們這些沒感情的家伙,秋念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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