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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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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晨希 -【哪個天使不懂愛(愛要大聲說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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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20 00:09:57 |只看該作者
- 第 九 章 -

  沉默的氣氛維持了許久,當無欲再次睜開眼時,時駿也似有所感,俯首垂下目光。
  兩人的視線倏地交會,無欲迅速別開,躲過時駿超齡的專注眼神。
  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成熟?無欲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她照顧多年的男孩已然長大成為一個男人,即便他才不過十九歲。
  「你真的長大了。」忍不住地,她在伸手撫摸他愈見剛硬的臉部輪廓時,發出如此感嘆。
  時駿忿然抓住她的手,一點也不領情。「不要用這種口吻說話!我的確是在妳的照顧下成長,但不代表妳就可以踩在我頭上,把我當晚輩看待。」
  「我比你大。」
  「就算妳大我十歲、二十歲,我還是喜歡妳,還是會愛上妳。」
  「如果不只呢?」
  時駿愣了下,凝眸端詳她的外表,怎麼也無法想象她會超過三十歲。
  甚至,他覺得她的模樣與十二歲初遇時一樣,沒有任何改變。
  「無欲,妳到底幾歲?」
  「我的年紀比你大,大很多很多。」若以人類計算年齡的方式來推算,起碼有幾百歲了。
  「不可能,我不相信。何況,就算是這樣,我也不會改變初衷。」
  無欲苦笑。她該自豪能調教出這麼一個人類,還是懊惱自己何苦教出這樣頑固的人類來為難自己?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說服妳,無欲。」時駿嘆了口氣。「論倔強、比逞強,妳都遠在我之上。」
  「我沒有。」倔強、逞強、偏執過頭的人是他,這個死心眼的家夥。
  「妳教會我很多事,就是沒有教我如何追求一個倔強、逞強又固執,卻很美麗的女人。」
  他是在說她嗎?無欲抬頭瞪他,立刻對上他帶笑的眼,她慌亂地再次閃躲開來,語調透出惱意:「那不是我能教的。」
  「能不能告訴我,妳不接受我的理由?」他思前想後,就是不認為她會因為兩人的年齡差距便拒絕他。
  他所知的無欲性情冷淡,行事作風古怪,絲毫不把世俗標準放在眼裏,從她敢讓十六歲的他介入公司決策,甚至二話不說便大膽採用他的意見,就可以知道年齡對她來說不具意義。
  「我要真正的理由。」他鄭重說道。
  「真正的理由會讓你覺得荒謬。」總不能告訴他她的身分吧。「說了反而會讓你更生氣,以為我在誆你。」
  「只要那是事實,就算荒謬,我也會接受。」
  「然後呢?收回喜歡我、愛我的話,當作沒這回事,去喜歡另一個人?」想到這個可能性,無欲左胸又痛了起來。
  時駿嗤聲笑出來:「如果感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無欲,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佔上風——我比妳更懂得感情。」
  無欲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我不會把話收回,不會當作沒這回事,也不會去喜歡另一個人。」情不自禁地低頭吻了吻偎在懷裏的俏佳人,時駿雙臂緊纏著她,不讓她掙脫半分。「話說了,就收不回;感情也一樣,一旦投入了,不是說停就能停。我很死心眼,對於喜愛的人事物,不會輕易改變初衷。」
  「我知道。」她記得他對自己喜愛的東西,總會小心翼翼地收藏,時家的閣樓還擺放著他從小到大收集的各種事物。
  「所以我不會收回,即便妳的理由說服了我,讓我不得不放手也一樣。」
  「既然說或不說都無法改變現狀,那我還說理由做什麼?」無欲白了他一眼,懊惱道:「我從來沒有教過你做人要這麼死心眼。」
  「很遺憾,這是天生的性格使然,遺傳自我爸。」
  「時駿。」無欲慎重地喚了他名字,待兩人四目交會,她才平靜地說出她的理——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裏,我總有一天要離開。」
  ☆☆☆  ☆☆☆  ☆☆☆  ☆☆☆  ☆☆☆  ☆☆☆  ☆☆☆  
  「……下午一點四十分業務會報,兩點半與東雲銀行總經理有約……」時駿站著向坐在辦公桌後的無欲報告一天的行程,聲音平板,毫無情感。
  「你還在生氣?」無欲撇開公事,試探性地一問。
  「相談內容是關於東雲銀行下個月的董事會——」
  「時駿,看著我。」
  時駿合上行程表,垂眸。「現在是上班時間,請不要將公事、私事混為一談。」
  「是你把私人情緒帶到工作上。」
  那天她說出「總有一天要離開」後,他便放下她,轉身離開辦公室,然後一聲不響跑到楊應龍家中借住,一住就是半個月。
  這段期間雖然大學的課照上,公司也照來,但除了公事上的交談之外,他不再找她說話,甚至連看她一眼都懶。
  托他的福,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冷戰」。
  「你半個月沒回去,李伯很擔心你。」
  「我會打電話向他說一聲。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時駿!」無欲起身拉住他。「不要這樣。」
  「妳擔心我嗎?」
  「什麼?」
  「這段期間,妳擔心過我嗎?」
  擔心?那是什麼?無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沒有心,該怎麼擔心?
  「妳記得嗎?妳曾經答應過我,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妳也說過,妳從不騙人;但是妳又說妳總有一天會離開。告訴我,妳如何在離開我的同時,又能遵守之前的承諾,一直陪在我身邊?」
  「你還記得?」那是他十二歲的事,而且是她被他問得不耐煩之下胡亂答允的,沒想到他竟然還記得。
  「我記得很清楚,更記得自己因為妳的承諾而感到安心,所以我從來沒有想過妳會離開我,即便在發現自己對妳的感情之後,也不曾擔心妳會被我嚇跑,因為妳答應過會一直陪在我身邊,而我相信妳。」
  「時駿——」
  「無欲。」視線終於移向她,時駿苦笑,「妳毫無預警地出現,闖進我的生命,在我認定妳是永遠不會離開的人,甚至愛上妳之後,妳又說遲早會離開我——不管是出現或離開,我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接受妳的決定,是嗎?」
  「我的任務是照顧你、保護你,讓你得到屬於你的幸福——」
  「如果我能否得到幸福的關鍵就是妳呢?」
  無欲後悔留住他,抽手想退,這回換時駿不肯,一手握住她肩膀,另一手扣緊她纖細的腰身,將她箝制在胸前。
  痛!她的左胸痛,她的腰也被他抱得好痛,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你抱痛我了……」
  「告訴我,」時駿似乎沒聽見她的話,徑自說道:「如果我的幸福就是妳愛上我,妳會愛我嗎?」
  無欲低頭,將痛得失去血色的臉埋在他胸前,沉默以對。
  「我知道妳的答案了。」
  她的答案是不會。
  她之所以照顧他、保護他,是基於責任,雖然他始終不知道她為什麼願意依照他父親的遺言做這些事,但他很清楚地知道一件事——
  她不會愛上他,即便他要的幸福就是她愛他。
  她——不愛他!
  ☆☆☆  ☆☆☆  ☆☆☆  ☆☆☆  ☆☆☆  ☆☆☆  ☆☆☆  
  還是沒回來。
  看了這個月來都只坐著一個人的飯桌,李伯嘆了口氣——
  「小姐跟少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少爺離家都快一個月了,還沒有回來的打算。
  「沒有。」
  「小姐,少爺偶爾會任性行事,卻從來不會讓人擔心,我還是第一次看見少爺這樣。小姐也知道,再過半個月就是少爺的生日,時氏集團也將交回少爺手中,這段期間要是發生什麼事,那該怎辦?」
  「別說了。」無欲按住左胸,不知道怎麼回事,這一個月左胸痛得更頻繁、更劇烈,讓她情緒大壞。
  李伯發現她撫胸的小動作,關切地問:「小姐,妳怎麼了?」
  「痛。」無欲咬唇,聲音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只要提到時駿,這裏就痛。」
  「小姐為少爺心痛?」
  心?她搖頭。「不,不是。」她沒有心,不會心痛。
  「一定是。」李伯果斷地道,「我看得出來,小姐對少爺並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不願意承認,鬧到這地步,也難怪小姐會心痛了。」
  「不,不是這樣的……」她否認,然而疼痛卻更形劇烈。
  上帝!她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倣佛體內有一雙手試圖將她撕裂成兩半!
  她以為這次會跟以前一樣,只要忍著點,疼痛就會隨時間慢慢減輕。
  但是沒有,相反的,隨著時間過去,猛烈的痛楚愈來愈強,伴隨著濃厚的不安像巨浪襲向她。
  時駿!腦海中倏地蹦出熟悉的名字。
  莫名的預感促使她在理智冒出頭思考之前,身體己不顧一切做出反應,白光瞬間自她指尖綻放,籠罩半張飯桌。
  待白光消褪,李伯張目再看——
  飯桌旁已不見無欲的身影。
  ☆☆☆  ☆☆☆  ☆☆☆  ☆☆☆  ☆☆☆  ☆☆☆  ☆☆☆  
  「好兄弟,人生中難免有幾回失戀嘛。」楊應龍搭著時駿的肩膀,試圖安慰哥兒們沮喪的心情。「像我,失戀紀錄都可以寫成一本書拿去賣了。」
  「關我什麼事?」心情跌到谷底的時駿冷冷瞥了他一眼,對好友的失戀史一點興趣也沒有。
  好狠!他的冷血回應,差點凍壞楊應龍安慰人的滿腔熱忱。
  不行,再接再厲!
  「基本上,你跟無欲小姐之間本來就存在著許多問題,年齡只是其中一項,最重要的是——老實說,你該不會是把和無欲小姐之間的親情誤以為是愛情——呃,當我沒說。」在時駿的怒目狠瞪下,楊應龍急忙閉上嘴。
  「我不是你,沒那麼笨。」
  「喂!」楊應龍聽了直跳腳。「什麼叫『我不是你,沒那麼笨?!你的意思是我很笨 ?!」
  哇咧!他好歹也是堂堂知名大學法律係學生,雖然不像他越級利用遠距教學取得外國文憑,至少也經過國內殘酷的大學聯考認證,會笨嗎?!
  「你不要自己對號入座。」時駿惱怒地爬梳了下頭發,帶著歉意看向好友,「抱歉,我不該拿你當出氣筒。」
  「沒關係。」楊應龍很有義氣地輕捶他胸口一記,替他打氣。「誰教我跟你是哥兒們、好兄弟,再說,失戀的人最大,瞧!你一句『想出去走走,我不就自告奮勇跟你到啤酒屋去,陪你喝了一個晚上的失戀酒?好兄弟在失戀的時候就是這麼好用,對吧?」
  「不要再強調『失戀這兩個字,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打你洩憤。」
  「呃……」楊應龍趕緊配合地點頭答允:「我答應你,絕對不會再提失戀——啊!」連忙捂嘴。
  糟,又說了一遍!
  「再說一次,就等著跟我打一場。」
  「是是。」果然,失戀的人都不好惹。
  時駿在這時朝他睨了眼。
  作賊心虛的楊應龍以為心裏想的事被他發現,急忙往旁邊跳開,「不會吧?!連用想的也不行哦!」
  「你不說沒有人知道。」時駿瞪他一眼。這家夥!
  那不就是他自己招了嗎?!楊應龍有些懊惱。「那你幹嘛無緣無故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眼神看我?」害他以為被他看穿了心裏想的事情。
  「我是要告訴你,有人跟蹤我們。」時駿壓低聲音道:「離開啤酒屋之後就盯上我們了。」
  楊應龍說笑的表情瞬間換上警戒。「你確定是針對我們?」
  他點頭:「一路上跟著我們停停走走,大概是在找機會下手。」
  「熟面孔?」
  「不,我不認識那些人。」
  「該不會是你家那些親戚吧?電視上不都這樣演嗎?為了爭奪家產,不惜暗地派人殺害年輕有才能的接班人。」
  「也許只是普通小混混的搶劫。」
  「你確定?」
  「和你一樣,全憑猜測。」說話的同時,時駿開始摩拳擦掌。「事實真相如何,等打完這場架之後就知道了。」
  「不要把失戀的氣出在別人身上。」
  「還是你要跟我打一架?」時駿冷聲道:「你剛又說了那兩個字。」
  「嗯……我看還是去探探後面那些人的底好了。」
  他可不想跟空手道和柔道黑帶的好友交鋒,雖然結果只會是平手不會輸,但事後會痛上兩三天,所以——
  還是讓別人消受比較好。
  ☆☆☆  ☆☆☆  ☆☆☆  ☆☆☆  ☆☆☆  ☆☆☆  ☆☆☆  
  「媽的!」
  晚飯時間,鮮少人至的公園某處響起一聲咒罵。
  伴隨咒罵聲而來的,是揮向時駿臉面的拳頭,只可惜被時駿一個旋踢擊中腰側,整個人往旁邊飛去,倒地呻吟。
  見同夥狼狽地被踢出戰場,外圍八、九個人先後怒罵,緊接著一同衝向被包圍在中心的兩人。
  「去!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他們有十來個人?」揮拳撂倒一人,楊應龍抽空朝並肩作戰的好友抱怨。
  時駿先是一個上擋外加瞄準腹部的直拳,才分心回道:「你沒問我。」
  「這種事……」旋踢踹開礙眼的人後,楊應龍接續末完的話:「還需要問嗎?豬頭時駿!」
  「你說什麼?」冷眼瞥向好友,時駿手腳也沒閒著,成功化解從側面而來的攻擊。
  「我說,」曲膝閃過對方的飛踢,楊應龍退到他身後。「時駿,你真是一個大豬頭!」
  好友的抱怨讓時駿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謝了。」
  「嘿!我罵你豬頭還跟我道謝,這麼欠罵啊!」他說,唇角也往上彎,露出白牙。「那好,以後我就照三餐罵,外加一頓消夜如何?」
  「你敢的話就試試。」時駿抓住正面迎來的拳頭,抬腳賞對方的男性要害一記。「我道謝不是為了這件無聊的事。」
  「我當然知道。」好朋友是做假的啊。「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架——」話沒說完,大掌已扣住攻擊者的咽喉往前推,再送上一個拐子,楊應龍拍拍手上灰塵。「當然就哥兒們一塊兒打。」
  「該死!」眼見一票兄弟被打得七零八落,帶頭者怒吼一聲,從口袋摸出蝴蝶刀,甩動兩三下,銀光乍現。
  其他兄弟也紛紛亮出刀子,氣勢兇狠。
  「哦喔,他們亮刀子了。」楊應龍語調輕松,雙眼卻警戒地緊盯對方手上的家夥。「幸好只剩下這四個人還撐著。失戀的力量真偉大,倒地的人有三分之二是被你轟昏的。」
  又說那字眼!時駿怒視他,「你真的那麼討打?」
  「不不,我只是在激發你的潛能,好應付眼前的危難。」他是好心耶!
  「不勞費心。」
  「嘖,真是好心沒好報。」
  看他們還有說有笑的,帶頭的人愈來愈火大,吆喝僅存的幾個小弟上前攻擊。
  帶頭者和一名小弟合力攻向時駿,楊應龍則與另外兩個對招,對方不要命的攻勢讓他們兩人在出招防守間,不知不覺拉開距離。
  時駿左閃右躲,空手面對兩把刀子,一時之間也難以佔上風,直到踹開一個持刀撲向他的混混,才得到喘息空間。
  然而,另一把刀又向他襲來,逼他不得不後退,孰料——
  「喵嗚!」
  他腳下似乎踩到什麼,一聲尖銳的刺耳貓叫聲,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往後看去,對方在此刻再劃下一刀。
  他猛一回頭,只見銀光在頭頂上亮起,就要朝他的臉劃下!
  「去死吧!」
  「時駿!」
  熟悉的清冽嗓音響起,緊接著一團刺眼的白芒如煙火般綻放。
  在白芒散去之後,時駿直覺地接住下墜的黑影,定睛一看,雙瞳愕然瞠大。
  ☆☆☆  ☆☆☆  ☆☆☆  ☆☆☆  ☆☆☆  ☆☆☆  ☆☆☆  
  「找到無欲了。」
  天使護衛長凱米耶魯睜開眼,朝在一旁等候的天使長米迦勒如是道。
  「太好了。」米迦勒吁了口氣,祥和的臉龐透著安心。「他人在哪兒?」
  「人間。」凱米耶魯說道,白色的雙眉緊攢。「他在時駿身邊。」
  米迦勒微笑地點點頭。「他在人間執行任務嗎?很好、很好。」
  「很不好。」隨著施法感應到的景象愈清楚,凱米耶魯眉心皺得愈緊。
  「怎麼說?」
  「他私闖時光之門回到過去。」
  「這個簡單,」米迦勒輕松一笑。「依天堂戒條,未經特許不得穿越時空,違者須入禁閉室一百五十年。」這點對「三無」之一的無欲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凱米耶魯的表情愈來愈難看。「真的很不好。」
  「為什麼?」
  「他化身為女性人類。」
  「沒關係、沒關係。」米迦勒揮揮手,笑道:「只要無欲待在時駿身邊認真地執行任務,用什麼方法可以事後再計較。」
  「他在人間使用法術。」
  「無妨,只要不被人類發現——」
  「他在人類面前使用法術。」
  「嗯……」米迦勒安樣的神情凝上一層嚴肅。「這就真的不太好了。」這樣得花上一番工夫消除不相幹人類的記憶。
  「更糟的是——」凱米耶魯的表情有氣有惱,更有著擔憂。「他被人類刺傷了。」
  「天使的身體很強韌,人類造成的傷害對天使來說不算什麼。」
  凱米耶魯進一步道:「從背後刺中左胸的封印。」
  「上帝!」原本還很鎮定的米迦勒,背後的雙翅急速拍動,拉著凱米耶魯急往時光之門的方向飛去。
  真的糟了!難道上帝的安排真要輸給撒旦的惡作劇?
  封印在「三無」左胸那不屬於天使該有的人性,難道真能戰勝上帝賦予天使的秉性?
  ☆☆☆  ☆☆☆  ☆☆☆  ☆☆☆  ☆☆☆  ☆☆☆  ☆☆☆  
  「無欲?!」
  認出她的同時,時駿感覺到按在她背後的手一片溼漉黏膩,低頭一看,鮮紅的血立時染紅了他的眼。
  無暇思考方才那奇異的現象,也無法質疑無欲為何平空出現,現在的他滿腦子都是她為自己擋下那一刀的畫面。
  「無欲?!無欲?!」
  無欲睜開眼,看著一臉慌亂的他,驀然想起她在未來初次見到三十二歲的他時,他臉上的刀疤就是在這時受傷留下的。
  「幸好,你的臉沒事……」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種話!」
  「我沒事,只是一點小傷。」
  「小傷?!」時駿聞言,眼眶泛熱,收攏雙臂抱緊懷中的人。「妳到底要我怎麼樣?!一次又一次為我擋去危險,這真的只是為了責任嗎?」
  「你在怪我?」明明傷得很重,但無欲卻不覺得痛。
  為時駿擋下的那一刀,刺中了她近來痛得頻繁的左胸,但詭異的是,除了皮肉痛外,她的左胸完全沒有感覺,反而像是掙開了某種束縛,頓覺輕松。
  還來不及思考當中緣由,時駿焦急的暴吼又透進她耳膜——
  「可惡的妳!為了救我,就可以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裏嗎?!」要不是她受了傷,他真想搖晃她,看能不能讓她變得正常點。「妳這樣要我怎麼死心?妳不愛我,卻為我擋下一刀,妳這樣要我怎麼相信妳對我除了責任感之外,再沒有其他?妳要我怎麼不抱期望,期望妳其實也是愛我的,只是不承認罷了?!」
  身子異常的輕松感令無欲不自覺地綻露絕美笑靨。「你又要跟我吵了嗎?」
  「還笑?!」面對她的嬌笑,時駿頓感狼狽。像個小孩子似的大吼大叫,一點也不像他!
  可惡!她為何就是能這麼輕易地擊潰他的冷靜,趕走他的成熟,讓他像個小鬼似的又吼又叫?!
  「我——」喉間的哽咽來得突然,哽住他不滿的暴吼,逼出熨燙眼眶的淚,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哭了?」無欲抬手,指尖接下滑過他臉頰的熱淚,萬分驚訝。
  他的淚,讓她指尖發燙,左胸也微微熱著。
  「我沒有!」時駿將臉埋進她頸側,別扭地否認,「我沒有!」
  「我不痛,真的一點都不痛。」這是實話。
  「不要……離開我。」
  離家一個月,又和她冷戰,讓他更想她。
  思念總是在分離後才開始——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他想她,好想好想她。
  「妳不愛我沒關係,讓我愛妳就好。」他什麼都不求了。「不要離開我,只要妳答應不離開我,什麼都無所謂,我都可以不在乎!」
  「……」
  「答應我!」
  「對不起,」無欲哀傷地看著他,苦笑,「我做不到。」
  「為什麼?!」
  「因為她不是人。」
  身後,冷凜的聲音伴隨著一團金色光芒倏然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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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7-20 00:11:03 |只看該作者
- 第 十 章 -

  金色的光芒消失,時駿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兩個人——不,不是人,那是……
  「米迦勒大人?凱米耶魯大人?」無欲驚訝地喚。
  「無欲,過來。」
  「你是誰?」時駿扶起無欲往後退了幾步,環顧四周,才發現除了他和無欲,其他人都昏倒在地,包括方才與他並肩作戰的楊應龍。「這些都是你們做的?」
  「他們是——」無欲才開口,就被米迦勒打斷。
  「我是米迦勒,他是凱米耶魯。」米迦勒溫和地自我介紹。「請你把無欲還給我們。」
  「米迦勒?凱米耶魯?」時駿錯愕地重復。如果他沒記錯,這應該是神話中天使長和天使護衛長的名字。「你們在開什麼玩笑?!」他瞪著眼前兩個發色一金一銀、背上皆有一雙翅膀的奇異男子。
  「人類,注意你的態度。」凱米耶魯氣得振翅,轉向無欲厲聲道:「無欲,還不變回你原來的樣子!」
  原來的樣子?時駿低頭注視半靠在自己懷裏的無欲。「他在說什麼?」
  無欲刻意回避他的視線,遲遲沒有抬頭。
  「抬頭看我!告訴我,他們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臨時演員?這是什麼荒謬的爛戲碼?為什麼他們會是那副德行?!」
  「喂,人類!」什麼叫「那副德行」?!銀發的凱米耶魯很在意這個無禮的字眼。「我們天使就是這模樣,你有意見嗎?」
  「天使?」他不敢相信地看向米迦勒與凱米耶魯,再回頭打量無欲。「妳是……天使?」
  「我很抱歉,時駿。」無欲推開他,彈指綻放柔和白芒,緩緩包裹住她的身體。
  淡淡的白色光團逐漸褪去,時駿所熟悉的無欲已不復見,站在他眼前的,是一頭金發、膚色白皙的男子,身穿白袍,背後一雙潔白翅膀輕輕拍動。
  「你——」他見過他!在他雙親人殯那晚,他淋著雨哭倒在雙親墓前,那時,他夢見有個金發的天使抱起他、救了他,可當他醒來時已經在家中,李伯一臉憂心地望著他。
  他以為那是在作夢,沒想到——「是你!你就是無欲?!」
  無欲伸手向他,時駿卻如遭雷殛一般,猛然退縮。
  他怕他?無欲悲哀地想,左胸隱隱作痛。
  「這太荒謬、太可笑了……你……」時駿仔細看著眼前的天使,金色的發、修長扁平的身形令他感到陌生,但那張柔美中略帶俊雅的絕麗容顏卻又讓他覺得熟悉。「你竟然——」
  他愛上的,竟是個天使,還是個——男的?!
  「你那是什麼表情?天使沒有性別之分,可男可女,你幹嘛大驚小怪。」人類的情愛就是這麼膚淺,凱米耶魯不悅地抿嘴。
  「別這樣,凱米耶魯。」春風似的柔和嗓音出自米迦勒之口,他舞動翅膀朝時駿飛近。「時駿,無欲是我們派駐到人間幫你得到幸福的天使,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無欲。天使是不分性別的。」
  時駿的視線越過米迦勃,落在無欲臉上。
  「你、你……」輕輕搖頭,時駿重新開口:「這就是你必須離開的原因?」
  無欲點頭。「我不屬於人間。」
  「而你……不會愛上我也是因為——」
  「天使不懂愛。」無欲拉他的手壓在自己胸口。「時駿,我沒有心。」
  毫無起伏的觸感讓時駿一驚,然而更讓他錯愕的是,掌心下毫無跳動的頻率。
  無欲,沒有心!
  這份認知像桶加了冰塊的冷水,澆熄他最後一絲希冀,也帶回他所有的冷靜,他從沒像此刻這麼清醒鎮靜過。
  眼見為憑,三名天使活生生站在面前,教他怎麼否認這世上真有天使的存在?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無欲連聲道歉,抓住他的手微顫,不知道除了道歉還能再說什麼。
  「你哭,是為了我嗎?」時駿吐出的聲音超乎他意料的冷靜。
  哭?無欲另一手摸上自己的臉,指腹沾染一片溫熱的溼意。
  他哭了?絕美的容貌寫著茫然。
  他的確哭了,但,天使是不會哭的,他為什麼……
  一聲輕笑成功地轉移無欲的注意力,他不懂,時駿為何突然失笑出聲?
  「我不習慣跟這樣的你說話。」時駿苦笑,要他對著金發男身的無欲說出心裏的話,實在太難為他了。「可以變回來嗎?變回我熟悉的模樣?」他要求。
  無欲點頭,變回之前的模樣,不同的是,以往深黑的服裝被白袍取代,翅膀仍在背後輕輕舞動。
  「果然,妳穿其他顏色的衣服也很好看。」
  他這話,讓無欲左胸又是一陣疼痛。「時駿……」
  「別哭了。」時駿拉她入懷,拭去她兩頰的淚。「能讓妳哭,我想我該覺得很榮幸對吧?區區一個人類,竟然能讓天使掉眼淚。」
  「放開她,人類。」凱米耶魯出聲遏止。再這樣下去,這個人類會將封印在無欲左胸的人性全部喚醒,那就不好了。
  「閉嘴,該死的天使。」冷冷的警告出口,時駿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凱米耶魯氣極,「你、你你你,狂妄的人類,看我不把你——」
  「狂妄的是你們。」時駿抬頭,瞪著無欲身後的兩名天使。「天使很了不起嗎?憑什麼介入人類的生活?」
  「你說什麼?!」凱米耶魯振翅向前,卻被米迦勒一手擋住。
  「讓他說下去。」
  「你們以為自己是誰?幫我得到屬於我的幸福?哈!你們憑什麼認為我不幸?有什麼資格認定我需要什麼樣的幸福?又有什麼權力安排我的幸福?!」
  「讓人類幸福是我們天使的職責。」米迦勒不慍不火地道,「這是上帝賦予我們的使命。」
  「如果我的幸福是讓無欲陪在我身邊呢?」時駿飛快地響應,「你會讓她繼續待在人間,留在我身邊嗎?」
  「時駿?!」無欲訝異地看著他。「天堂的戒條不是你可以談條件的。」
  真的慘了,連擔憂的語調都出來了。凱米耶魯暗自嘆息。無欲的表現愈來愈具人性,離天使的絕然無塵愈來愈遠。
  「總要有人質疑天使存在的必要。」時駿凝聲如是道。
  「人類,注意自己的口氣!」凱米耶魯怒斥,攤開的掌心凝聚著一團金色光球。「冒犯天使的懲罰可不輕。」
  「你們擅自闖人我的生命,改變我的一生,難道不用受懲罰?」
  「你——」沒想到人類的口舌會如此犀利,凱米耶魯轉而瞪向無欲,「妳教出來的?」
  時駿保護性地將懷中人摟至身側。「是我自己這麼想,跟無欲沒有關係。」
  米迦勒和善的笑容未變,「即便知道無欲的身分,你還是愛她?」
  「我愛。」時駿答得毫不遲疑,「的確,我沒有辦法接受她的身分,但是我愛她。」
  「無欲必須回天堂。」米迦勒一臉和善,卻說出令時駿心神俱裂的決定:「至於你,我們會消去你的記憶,重新派任另一位天使守護你,直到你得到幸福為止。」
  「不必!」時駿斷然拒絕,兇惡的神情在與無欲對視時,無法自制地流露出情感。
  視線交會,無欲忽覺全身如遭電流竄過,在他臂彎中輕顫不已。
  這是什麼感覺三剛所未有的陌生感受像河川的支流般傳至四肢百骸,最後集中至左胸匯流成一處漩渦,不停回旋再回旋,將她卷入無法厘清的混亂當中。
  「我不準你們再插手我的人生。我的幸福由我自己決定,不必勞煩你們天使多事,不必消除我的記憶,也不必派什麼天使來幹涉我的人生,我已經夠幸福了。」時駿的聲音雖低,卻非常堅定。
  「時駿?」無欲看著他,神情驚訝。「你——」
  「我已經夠幸福了。」他重申,握起無欲的手分別貼在自己左右兩頰。
  凝視著熟悉的麗顏,他說話的對象卻是站在一旁的米迦勒,「如果無欲非離開不可,就讓我留著這段記憶,讓我可以隨時回想過去我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我不要忘記她。」
  「你——」眼淚梗住無欲的話,隔了一會兒,才斷斷續續逸出櫻紅的唇:「我、我沒有把你教得這麼死心眼……」
  「我說過,這是遺傳。」
  「我們可以讓你保有這段記憶。」米迦勒答應得相當幹脆。「但是我必須提醒你,只有你一個人記得無欲的存在,其他人的記憶都必須抹去,這樣你願意嗎?用一生的幸福交換只有你一個人記得的回憶,不能與人分享,只有自己知道,這樣你也頭意?」
  「願意。」時駿不假思索地接受。
  「笨蛋……」真是個大笨蛋!再也按捺不住,無欲衝動地將唇貼上他的。
  對於無欲的主動送吻,時駿先是一愣,旋即反被動為主動,加深這一記親吻,摟住她腰的手臂收緊,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體內。
  擁吻的滋味縱然甜美,他仍然嘗到說不出的苦澀。
  初次的深吻竟發生在即將離別之際,多麼諷刺呵!即將分離的事實狠狠地撕扯時駿的心,痛苦難當。
  凱米耶魯看傻了眼,嘴巴大張,呆若木雞地望向米迦勃。「這、這這……」
  「沒關係的。」米迦勒溫柔的笑顏如常,完全不以為意。「人類的愛情通常持續不了多久,就算我們不消除他的記憶,只要日子一久,他自己也會忘記無欲的存在,再愛上別人。」
  「米迦勒?」這一點都不像是溫柔慈祥的他會說的話。凱米耶魯疑惑地看向身旁揚著慈愛笑容的米迦勒,他正柔柔凝視著相擁的時駿與無欲。
  人類的愛情通常持續不了多久……
  米迦勒的一番話,時駿全聽見了,默默記在心裏,對於造成他和無欲不得不分開的罪魁禍首,他無法原諒!
  持續不了多久嗎?
  就讓他用一生來證明吧!
  ☆☆☆  ☆☆☆  ☆☆☆  ☆☆☆  ☆☆☆  ☆☆☆  ☆☆☆  
  十二年後
  二○○三年 臺灣
  「呀、呀呀…… ——」七個月大的小女嬰咧嘴大笑,喊著高舉著她玩的俊挺男子。
  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的健壯男人可哀怨了,豆大的淚掛在眼角,只差沒上演孟姜女哭倒萬裏長城的橋段,來個淚水狂飆三千丈!
  嗚嗚嗚……他的親親寶貝小女兒竟然喊別人爸爸?!楊應龍一臉悲憤,看著眼前「天倫之樂」的溫馨畫面,咬牙切齒。
  這個認賊做父的不肖女,枉費他「日嘛操,夜嘛操」,好不容易才有個女兒,終結只生男不生女的厄運,結果——
  這小丫頭第一聲「爸爸」竟然是對別人喊的?!
  哼,就算對方是他多年的好哥兒們也不能原諒!
  「把我女兒還來!」楊應龍像暴龍似的大吼出聲,一雙大掌朝小女嬰伸去。
  時駿側身閃過熊掌,將小女嬰摟在懷裏,冷漠的臉部線條因為懷中的天真嬰孩而柔化許多。
  「還我女兒來!」
  「 ——嘻!」小女娃流著口水的小嘴,重重往時駿臉頰印下個大大的吻。
  「啊——啊——」楊應龍發出慘烈的叫聲。「我的寶貝小親親,千萬不要被時駿『那張帥帥的臉給拐了,他已經是三十二歲的老頭子了,快回來爸爸身邊!」
  小女嬰似乎以老爸的痛苦為樂,圓圓胖胖的小手四處遊走,不客氣地對抱著她的時駿上下其手,一邊還咯咯咯直笑。
  時駿張嘴含住小女嬰的手指,又惹得她咯咯笑。
  「時駿,不要用你的嘴輕薄我的寶貝女兒!」
  「很遺憾的,是你家女兒自己送上門來。」他只是順她的意而已。
  「要玩小孩就自己去娶個老婆、生幾個來玩,不要侵犯我的父權!」
  和嬰兒嬉鬧的笑容因他的話而凝結,神情黯然。
  粗枝大葉的楊應龍沒察覺好友的情緒變化,繼續勸說道:「你都三十二歲,也該結婚了,別忘了你在日本有個未婚妻,還是日商通用黑崎家的千金。」
  「那是二伯和日商通用社長黑崎次郎私訂的婚事,與我無關。」
  「難不成你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啊?別忘了你是時氏集團的總裁,這麼大的產業後繼無人怎麼辦?」
  「時家還有很多人可以接管時氏。」
  「拜托,你有沒有基因遺傳的觀念啊?難道不想有個智商跟自己一樣,甚至比自己還高的兒女?」
  「然後呢?」時駿冷淡地瞥他一眼,又低頭看向小女嬰,玩累的嬰兒打了個呵欠,偎在他懷裏昏昏欲睡。「讓我的兒子或女兒像我一樣,從小卷入家族企業的鬥爭,失去應有的童年,被迫早熟嗎?」
  楊應龍搔搔頭,啞口無言。
  憶起過去,時駿瞇起眼,露出懷念的神情。「我的童年並不快樂,如果不是無欲陪著我——」
  楊應龍露出困惑的表情,「無欲,誰啊?」
  思念的情懷被澆了一頭冷水,神志回到現實,時駿搖頭苦笑。「沒什麼。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不會結婚的,你可以省下遊說的口水,二伯那邊我會跟他說。」
  「哎呀,被你發現了。」楊應龍像做壞事被抓到的頑童,尷尬地嘿嘿直笑。「沒辦法,你二伯很擔心『空前優秀的你會『絕後 啊。」智商兩百的資優兒童可不是隨便生就有的。
  「我不在乎。」
  「不是我說你,你事業有成、身體健康,人也長得帥,又是商界排名第一的黃金單身漢,有什麼理由讓你不想結婚?」他就是搞不懂。「就算你有結婚恐懼症,那同居總可以吧?有個人陪在身邊不是很好嗎?」
  「就算我想找個人陪,也不會是黑崎家的千金。」
  「你這說法真怪,好像早就有了心上人,在為她守身一樣。」楊應龍打趣道。「如果真是這樣,那些千金小姐的芳心可要碎滿地了。」
  時駿心一沉,不想再繼續這話題,遂道:「小丫頭睡著了。」
  「不肖女。」楊應龍嘴上雖這麼說,臉上卻洋溢著為人父的驕傲,溫柔地抱過女兒。「等我一下,我送她回床上,等會兒就下來。」
  時駿點頭,目送他抱著女兒邊哼搖籃曲邊上樓。
  ☆早就有心上人,在為她守身……☆想起好友的話,獨留在客廳的時駿露出苦澀的笑。
  楊應龍不記得無欲,卻說中了他的心事。
  十二年過去,這些年裏有不少才貌兼備的女子投懷送抱,但他始終無法動心。
  除了無欲,他誰都不要。
  縱然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她,縱然沒有人可以跟他暢談無欲曾參與的過去,他仍死心眼地只認定她。
  分享與否並不重要,他要的,是獨佔,所以,甘心獨守與無欲相處的回憶。
  他不後悔,只是——好想她,好想好想她……
  這份思念持續了十二年不曾減少,反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愈見濃烈。
  他真的好想她!
  ☆☆☆  ☆☆☆  ☆☆☆  ☆☆☆  ☆☆☆  ☆☆☆  ☆☆☆  
  天堂鏡池旁,一道不屬於天堂潔白的黑色身影,如雕像般坐著,垂眸凝視池面上那因思念顯得憔悴的臉孔。
  和分離時的年少青澀相比,十二年後的時駿臉部線條更形嚴峻,不笑時表情端肅懾人,讓他雖有斯文俊挺的外貌,卻因為周身散發的淡漠氣息,給人一種不容易親近的感覺。
  「至少你的臉上、身上沒有那些傷痕了。」無欲伸出指尖,細細描繪映在池面上的臉孔。
  「外表的完整不代表內心的健全。」米迦勒現身,站在她身旁。「無欲,妳讓他的心傷痕累累。」
  無欲低頭,對天使長的話恍若無聞。
  不在意她的無禮,米迦勒繼續道:「或許讓他維持原來破相的外貌還比較好,至少他不會為了妳一輩子不婚,打亂愛神國度的安排,讓亞洲區的愛神邱小姐向我投訴,說妳擾亂了她既定的安排。沒有妳,時駿將孤獨一生,到死為止。」
  「不要再說了。」
  「天堂一日,人間三年——我們穿過時光之門回到天堂是一瞬間的事,但對時駿來說,他卻是守著與妳的回憶過了十二年。」
  無欲靜靜地凝視池面,執拗地說:「我要等無情、無求回來。」
  「無情在日本執行任務;無求失足掉落人間,至今還沒有消息,妳確定要繼續等下去?我得提醒妳,天堂——」
  「天堂一日,人間三年!我知道、我清楚、我明白!你到底還想怎麼樣?!上帝派你來作弄我嗎?提醒我時駿過得多痛苦好考驗我嗎?」
  米迦勒靜靜地等她發洩完,晶眸裏的溫柔並沒有因為她的無禮有所減損,依舊盈滿關愛,「如果是考驗,顯然妳沒有通過考驗,無欲。」
  「什麼?」
  「變男變女在天堂並不稀奇,但妳為什麼維持在時駿身邊的模樣——黑發、黑眸,身穿黑衣?這些並不是天堂的顏色。」
  「我……」無欲一時語塞,反駁不了。
  「按著妳的左胸,告訴我,妳感覺到什麼?」
  無欲依言而做,感覺到掌心下怦咚怦咚跳動著規律的節奏。
  這是……美眸瞠大,不可思議地看向米迦勒。「心跳?」她竟然有心跳?!
  「在與時駿相處的過程中,妳沒有發現自己愈來愈有人性?」
  無欲仔細回想過往,對時駿,她從一開始的厭煩到無時無刻的在意,進而到最後的難捨,她甚至一度想留在他身邊,哪裏都不去!
  她,捨不得離開他!
  「妳有選擇的機會,一是讓上帝再度將妳顯露的人性封印在左胸;一是捨棄天使的身分成為人類,回到時駿身邊。」
  「我……必須等無情、無求回到天堂。」比起方才的堅定,這一次,無欲說得猶疑,眼神慌亂地垂視池面上的男性臉龐,倣佛鏡池中顯示的人會為她做決定。
  繼續當天使,或者——折羽為人?
  「妳可以慢慢想。」米迦勒也不催促,只是用她能聽得見的音量「自言自語」道:「反正時駿再過不久就會離開人世,也許他的靈魂會上天堂,這樣妳不必折翼為人也可以見到他了。」
  無欲驀然抬頭。「米迦勒大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哎,我沒說嗎?」米迦勒笑了笑,溫和地投下一顆炸彈:「妳介入時駿的過去,改變他的人生際遇,他為了妳不再與任何女人交往,下班就回去到處充滿與妳共處回憶的時家大宅——妳應該還記得自己穿越時光之門回到過去的原因吧?」
  那場爆炸?!無欲錯愕地瞪著仍是一臉柔笑的米迦勒,驚恐登時襲向掙脫封印重獲新生的心。
  時駿!
  ☆☆☆  ☆☆☆  ☆☆☆  ☆☆☆  ☆☆☆  ☆☆☆  ☆☆☆  
  偌大的時宅,如今只剩時駿一人獨守。
  曾經,這裏有李伯、張嫂,和他忘了名字的園丁老伯,以及——無欲,這個縈繞在他心中,不曾隨時間淡忘的心上人。
  只是,十二年間,李伯過世、張嫂退休……大家走的走、離的離,最後只剩他一個人與充斥在屋內各個角落的回憶糾纏。
  每個地方都有他和無欲相處的回憶,這屋子見證了無欲的存在,雖然它不會說話,只能安靜地陪他追憶過往。
  被思念噬痛心房的夜晚,時駿都會走進當年無欲的房間。被消除記憶的李伯,直到離開人世,還是不知道時駿為什麼不許任何人進入這個房間,也不準任何人人內打掃。
  房裏的擺設維持著無欲在時的狀態,不讓人進去、不讓人打掃,為的是留住屬於她的氣味。
  但十二年畢竟是漫長的時間,積累的灰塵掩去屬於她的味道,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假手他人,親自動手維護這房間的一切,用自己的手感受她用過的桌、坐過的椅、使用過的家具。
  「呵!」一聲輕笑寂寥地回蕩在房內,他想起無欲面無表情地執意爬上他的床說床邊故事的過往。
  「十二年……我還要再這樣過幾個十二年才能去見妳?」
  她曾經告訴他,自殺的人不能上天堂,也因此,他才沒有了結自己的生命,就怕自己死後無法上天堂與她相會。
  靠在桌沿,時駿環顧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間,閉目搜尋腦海中的倩影。
  轟!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在深夜中乍響,格外教人心驚,位於時宅另一端的主臥房竄出猛烈火光,爆炸的威力震動整幢建築物,末受火焰波及的部分因為爆炸的震動而揚起漫天塵灰。
  時駿被震得重心不穩地跌倒在地,灰煙彌漫間,他似乎……聽見了無欲的聲音?!
  ☆☆☆  ☆☆☆  ☆☆☆  ☆☆☆  ☆☆☆  ☆☆☆  ☆☆☆  
  來不及了!
  寂靜深夜爆出的轟然巨響,幾乎震碎了無欲新生的心,奔向時宅的腳步停在兩排杉林分列、通往宅子的小徑盡頭,跳動的心揪痛得不能自己。
  直到這時,無欲才知道先前一直糾纏左胸的疼痛叫做心痛。
  因為時駿,尚未覺醒的心已有所感應地發疼,試圖點醒她時駿對自己的重要性,可是她一直懵懂不知,直到米迦勒大人提醒了她。
  「時駿!」不可能,他絕不會……無欲驚慌地看著四周,卻找不到任何人可以求助,而她因為選擇折翼為人,重回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救人的能力。
  現在的她,只是一個普通人,什麼也做不了的普通人!
  只差幾步的距離、只差幾分鐘的時間就能救時駿,為什麼不讓她救他?!為什麼?!
  「時駿!時駿……」早知道會變成這樣,她絕對不會那麼自私地捨棄天使的身分做人,她寧可當一名不懂情愛的天使,至少那樣她就有能力救他!「時駿?!時駿?!你聽到我的聲音嗎?時駿——時駿……時駿……」
  無欲拚命地喊,用力地喊,無奈回應她的只有濃濃黑霧與橘紅火舌,席卷她熟悉的時家大宅,還有屋裏她所愛的人,她所愛的——
  是啊,她愛他,她為什麼到現在才發現自己愛上了時駿?!
  「時駿……時駿……」為什麼會這樣?無欲雙膝頹然一軟,跪倒在地,眼睛失焦地看著祝融肆虐時家大宅,淚水模糊了視線。「時駿……我……我回來了……為了你,我甘願不做天使……折了翼,想做個普通的女人來愛你……可是你……我甚至還沒來得及對你說……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說我愛你……」
  「我咳咳咳……我咳咳!我聽見咳咳咳咳……」咳聲連連的回應有些虛弱,卻夾帶著驚喜。
  「時駿?」無欲狼狽地抹幹臉上的淚,循聲找尋時駿的身影。「時駿?!你在哪裏?不要嚇我,你在哪兒——唔……」
  來不及看清楚突然摟住自己的人是誰,下一秒鐘,無欲的嘴已被兩片薄唇牢牢封緘,深深地吸吮,倣佛要將她吃進肚子裏般的熱切。
  時駿!從吻中認出是誰,無欲不再掙扎,雙手環住他,緊緊貼著他。
  對無欲而言,上一個吻倣佛發生在昨日;但對時駿來說,這個吻睽違了十二年之久!
  十二年了!他不敢相信,隔了十二年之後還能再見到她!
  倣佛持續了一個世紀之久的吻,直到兩人無法呼吸才停止。
  「不是作夢、不是幻聽,妳……妳真的回來了?回到我身邊?」手臂環抱的柔軟是那麼真實,她的呼吸是這麼近,他的無欲回來了?!「我剛才沒有聽錯?妳說妳變成人,回到人間,妳說妳想做個普通的女人愛我,是不是?是不是?」
  爆炸發生之後,待在無欲房間的他並沒有受傷,但是火舌竄燒得極快,他根本沒辦法從屋裏逃出來。
  一瞬間,他萌生就這麼活活被燒死也好的念頭,心想也許這樣就能再見到無欲,沒想到卻聽見她呼喊他的聲音。
  想見她的渴望勝過一切,他站起來走向窗邊,孰料背後一陣突來的強風猛然襲向他,將他吹出窗外,落在樹上。
  然後,他看見了她,看見她跪倒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喊著他的名字。
  「你……」還無法消化他安全無恙的事實,無欲哭紅的眼眨啊眨的,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不停摸著他的臉,確認他的人活著,感受他的體溫,然後告訴自己:「他還活著,沒有死,他還活著……還活著……」
  「我活著,我沒事。」時駿再一次熱烈地吻她,證明自己的存在。「告訴我,妳說妳愛我,說妳變成人回來愛我是不是?回答我!」
  「是、是是是。」無欲用力點頭,「我愛你,我好愛好愛你!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麼久,我以為天使是不懂愛的,可是我愛你——上帝,我在說什麼?我從來沒有這麼慌張唔……」她的語無倫次終止於一個熱吻,時駿的唇將她封得牢固,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歡迎回來,無欲。」離開她的唇,時駿的聲音難掩激動,「我以為得等到死的那一天,才有機會再見到妳,沒想到再見面時,妳跟我都活著,而且……場面十分震撼。」
  他試著說笑,卻被一聲哽咽給破壞了,沒有逗笑佳人,反而惹得她再度掉淚。
  「我從來沒有那麼怕過……」上帝,她當初怎能冷眼看他受傷而不覺得難過?
  今非昔比,無欲覺得當時的自己姦冷血無情。「我好怕趕不及,好怕當我已經變成人,打算回到你身邊的時候,你已經——」
  「幸好沒事。」不管那陣莫名其妙的風是怎麼來的,時駿都衷心感謝。
  另一方,遙遠的天堂鏡池——
  「其實,就算沒有你施法引起的那陣風,時駿也能逃到屋外的吧?」米迦勃好笑地望著同伴。
  「哼哼,我只是給他點教訓,想把他吹出窗外摔個狗吃屎,誰知道他運氣那麼好,掉到樹上。嘖,我吹得太用力了。」凱米耶魯連哼三聲,以示不屑。
  「凱米耶魯,」米迦勒柔柔地喚,提醒道:「天使是不能說謊的呵。」
  「總比某位德高望重的天使說那個人類有生命危險來得好吧?」
  「我沒有說他有生命危險。」「某位德高望重的天使」說話了,「我只是和無欲隨便聊聊過去的事情罷了。」
  「好個隨便聊聊啊,哼哼。」
  米迦勒但笑不語,揮手抹去池面上火舌燎燒的畫面,瞬間,池面又是光滑如鏡。
  忙完無欲的事,也該看看在日本的無情了。
  ☆☆☆  ☆☆☆  ☆☆☆  ☆☆☆  ☆☆☆  ☆☆☆  ☆☆☆  
  時氏集團與日商通用株式會社的聯煙宣告破局!
  在時氏集團年輕總裁時駿的自宅發生爆炸案後,這是第二樁關於時氏集團的大新聞,前後發生時間相差不到一個月。
  緊接著,第三個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外加石破天驚的震撼力,讓不少名援淑女的芳心破碎——
  時氏集團的總裁將於年底迎娶美嬌娘!
  據說消息傳出當天,臺灣到處充斥著女性的悲鳴,哀悼臺灣第一黃金單身漢的殞落。
  手裏拿著以好友與未婚妻當街擁吻的照片做封面的八卦雜志,楊應龍一臉怒氣地衝進總裁辦公室。
  「我說時駿,這家雜志社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就把你——你們在做什麼?!」義憤填膺的聲音,在看見好友與未婚妻親密擁吻的畫面後,自動拉高八度。
  搞什麼鬼?!在辦公室重現照片上的畫面?!
  時駿將無欲擋在身後,不滿好事被幹擾。「進來前請先敲門。」
  「哇哩咧!」楊應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那個有點冷酷又嚴肅的哥兒們到哪兒去了?「現在是上班時間耶,時總裁。」
  「那又如何?」時駿的聲音含惱。
  「上班時間該做的事很多,但不包括——」楊應龍比比前後站立的男女,作為暗示。「這種事。」
  「倘若你花了十二年的時間去思念心愛的女人,好不容易等到她回到你身邊,我相信你也會跟我一樣。」
  楊應龍一臉古怪地瞪著他,最後搔搔頭。「原諒我,我跟我老婆認識不到一個月就結婚,實在無法理解。」
  時駿緊握掌中柔荑,淡淡地笑說:「不能理解是你的幸運。」
  無欲重返人間到現在已將近半年了,偶爾他還是會夢見當年她回到天堂的情景,嚇得從夢中驚醒。
  夜裏,有時他驀然驚醒,只為確認她還在他身邊,就這樣看著她安適的睡顏直到天亮。
  失而復得之後,他絕不容許再失去!
  倣佛知道他在想什麼,無欲反手握住他,對他綻放笑容,試圖安撫他的情緒。
  兩人的眉目傳情,看得楊應龍臉紅。
  「我說這位……無欲小姐。」奇怪,為什麼他就是會忍不住這麼恭敬地喊她,好像已經這麼做很久似的,喊得很自然。
  「什麼事?」無欲從未婚夫身後走出來,平靜的嬌顏除了染上淡淡動情的傃紅,不見任何羞澀,倣佛剛才沒發生什麼事似的。
  見美人一雙眸子盈盈望著自己,楊應龍竟然覺得害羞。
  要命!他見過的美女也不少,為什麼獨獨看見時駿的未婚妻時,會像個小學生耍自閉?
  不懂,真的不懂。
  「應龍,你不是有事找我?」
  「呃……」楊應龍倏地抬頭,眼睛對上美女,愣了好半天,才道:「我們好像在哪兒見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對不對?」愈看她愈面熟。
  「也許我們真的見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說。
  「那這個很久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他又問,沒來由的,就是想知道真確的時間。
  「也許……」無欲被吻紅的唇漾出幸福的笑靨,幾要奪走在場兩個男人的呼吸。「在你小時候吧。」
  險些被迷倒的楊應龍一聽,神志立刻清醒。
  「別開玩笑了!妳才幾歲啊?!怎麼看也只有二十來歲,我還比妳大哩!」嘖,真愛開玩笑!「怎麼可以吃楊大哥的豆腐呢,真是!」
  時駿和無欲聞言,相視一笑,極有默契地閉口,不再多說。
  過去的事就讓它盡在不言中吧!
  記得的人將一切牢記於心,忘卻的人想不起來又何妨?
  當下的幸福,才是最值得珍視的寶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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