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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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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磨硯少年] 雲顛牧場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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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1
發表於 2021-8-4 00:39:23 |只看該作者
470 農歷新年

  今天的意外著實有些太多了,但弗雷德?這絕對是意外之中的意外,陸離完全沒有預料到弗雷德的拜訪,以至于一時間大腦處理不過來,在原地愣了愣。

  就是這短暫的愣神,讓弗雷德哈哈大笑起來,「怎麼,不打算好好歡迎一下老朋友的歸來嗎?」

  「耶穌基督,萬能的上帝,弗雷德-見鬼的-卡特。」陸離總算是反應了過來,沒有掩飾自己的驚嘆,大步流星地走了上前,「不要告訴我,你剛剛從阿拉斯加回來。」看到了弗雷德那得意的神情,陸離就不由想要扶額,「閉嘴,我拒絕聽任何關于阿拉斯加的冒險故事,我也拒絕聽任何關于你出色工作的更新故事,你告訴我,過去這幾個月,你過得十分糟糕。」

  陸離抬起手,就準備把沾滿面粉的拳頭砸過去,這讓弗雷德連連往後退,「你的手,你的手。」但陸離卻根本不管,直接一拳就砸在了弗雷德的肩膀上,「是的,我就是故意的。你必須接受一下懲罰。」

  「老實告訴你,過去這幾個月,我的生活無比糟糕,我吃不飽,也穿不暖,就好像是逃難一般。」弗雷德做出了一臉苦逼的表情,絮絮叨叨地說著,可是眉宇之間的喜悅和亢奮卻根本無法掩飾,又或者說,沒有打算掩飾。

  陸離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好吧,我投降。」說完之後,弗雷德就立刻給了陸離一個大大的擁抱,熱情地說道,「老伙計,好久不見!」

  陸離卻是揚聲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度過了一段無比美好的時光!」隨後,陸離耷拉下肩膀,「我在騙誰呢,你正在度過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日子。所以,快點告訴我,阿拉斯加怎麼樣?是不是荒無人煙,然後無邊無際都是冰川和雪原。」

  弗雷德也暢快地大笑了起來,「兄弟,你能不能先讓我喘口氣?然後讓我吃一點東西?我剛才是認真的,在阿拉斯加,開車三十分鐘可能都遇不上一個人影,更不要說酒吧了,我經常都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在飽受折磨。」

  「當然,當然。」陸離故意露出了誇張的「同情」相,「可憐的弗雷德,在原始荒野里飽受折磨,現在終于回到文明社會了?」玩笑話一句就足夠了,陸離和弗雷德並肩朝著主屋方向走了過去,「你之前看過一部電影叫做’荒野生存’嗎?」

  許久不見,但兩個人之間卻完全沒有隔閡,似乎昨晚兩個人還在把酒言歡,今天就又再次相見了。

  朋友就是如此。有的朋友,需要每天聯系,維持情感;有的朋友,即使天天見面,但依舊算不上交情深;有的朋友,半年一年杳無音信,可再次見面時,卻依舊侃侃而談。現代社會里,人和人之間都可以稱得上「朋友」,但朋友和朋友之間,也還是有所不同的。

  有些朋友,不是家人,卻勝過家人。

  ……

  推開主屋的大門,一陣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嘰嘰喳喳的討論聲、此起彼伏的歡樂聲、氤氳盎然的鍋碗瓢盆聲,節假日的氛圍是如此濃郁,讓人忍不住放松下來,沉溺其中。

  「篝火?為什麼要在外面點燃篝火,晚餐難道是要在外面吃嗎?」

  「什麼……叫做……篝火……?」

  「就是火。野營的火堆。」

  「所以,我們是準備在外面吃?還是在里面吃?」

  「我剛才看了,上帝,準備好的菜肴擺滿了整個灶台,外祖母真的是太厲害了,看起來就好像沒有盡頭。我敢打賭,即使是意大利的餐桌都比不上今晚!」

  「汪汪汪,汪汪汪。」

  「巴基!泰迪!浩克!不要搗亂!現在不是拋接球的時間,你們可以和小家伙們一起去玩,小家伙們呢?」

  「這可比聖誕節有趣多了,中國的農歷新年有什麼特別的風俗嗎?比如說,一定要吃的食物?一定要玩的游戲?諸如此類的。」

  「你們正在說什麼?我聽到了農歷新年。」

  「對,表嫂,你說說,農歷新年。」

  「呃……」

  「嘿!這是誰!弗雷德!你這家伙怎麼出現了?耶穌基督,不久之前十四還說,你到阿拉斯加去了,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了?來來來,過來和我們說一說你的大冒險,十四每次看到你的狀態更新之後,就和我們絮絮叨叨地說著羨慕嫉妒,鬧得我們也是好奇不已。」

  熙熙攘攘地討論聲之中,終于有人注意到了弗雷德和陸離的出現,立刻表示了歡迎。瞬間,所有視線齊刷刷地瞄準了弗雷德,七嘴八舌的討論聲不絕于耳,就好像陸離此前的表現一樣,嘻嘻哈哈、聲音不斷,「阿拉斯加」頓時就成為了所有人討論度最高的關鍵詞。

  轉過頭,弗雷德和陸離交換了一個視線。陸離聳了聳肩,露出了一抹微笑,「告訴過你,這就是你的第二個家。」

  弗雷德用肩膀狠狠地撞了撞陸離,暢快地大笑起來,那種家的味道,讓人迷醉,他忍不住就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旅途的疲憊似乎都已經煙消雲散,然後他在門口丟下了自己髒兮兮的背包,沒有理會陸離,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迎向了久違的小伙伴們。

  人群之中頓時熱鬧起來,弗雷德是一個自來熟的,轉眼間就和張文茵、宋孔明認識了,並且嚷嚷著一定要去見一見陸離的外婆。原本就熱鬧非凡的大廳,因為弗雷德的到來,就更加喧鬧起來,甚至已經可以稱之為噪音公害了。

  還好,這里是牧場,最大的好處就是——鄰居的距離非常遠,喊破喉嚨,噪音所帶來的傷害也是有限的。所以,他們可以盡情狂歡、盡情吶喊、盡情享受。

  陸離知道弗雷德可以立刻適應下來,絲毫擔心都沒有,隨即就再次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之中。忙碌,忙碌,還是忙碌。

  賈斯汀和芬利隨後也來了,羅伯特和克洛伊緊接著出現了,最後肖恩、愛德華等人也都過來了,這是雲巔牧場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盛宴——萬聖節的活動不算,大家聽說陸離在這里度過中國傳統新年,紛紛都上門過來,一起體驗不同的文化樂趣。

  轉眼之間,整個牧場聚集了將近四十個人,小朋友居然也有不少,看來今晚至少要擺四桌了,比起麥卡特尼夫婦的結婚紀念日派對來說,只有更加熱鬧,沒有比不上的可能。

  隨後,在宋孔明和柯爾的帶領下,他們開始架桌子,室內兩桌,室外兩桌。雖然現在是寒冷的二月,但戶外有篝火在熊熊燃燒,室內有壁爐的持續供暖,氣溫似乎不再是問題,就連天氣都格外的明朗,萬里無雲,而且平靜無風,即使是站在戶外也感覺不到凜冽。

  桌子架起來之後,篝火越燃越旺,烤全羊的香氣開始在主屋四周彌漫起來,率先做好的涼菜已經擺放上桌,雲巔牧場的過年氣氛正在越來越濃厚。

  在遙遠的太平洋彼岸,中國的農歷新年已經度過,正式邁入了大年初一的歡喜;可是在這里,北美的陌生土地之上,農歷新年還沒有來得及吃年夜飯,即使沒有春節聯歡晚會的陪伴,即使篝火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中國的風格,但那濃郁的過年氣氛依舊讓人歡喜起來。

  宋青雲早早地洗完澡,換上了一套紅色的唐裝,不僅僅是他,宋孔明、張文茵夫婦也都換上了唐裝的情侶裝;而袁清竹依舊在廚房里忙碌著,但她今天穿著一件傳統的褂子,純手工制品,一針一線都是她親手制作的,那種裊裊的中國韻味讓人品味出不同來。

  就連柯爾、布蘭登等人都好奇起來,熙熙攘攘地討論著「中國紅」所代表的意味,還有門口張貼的春聯以及倒「福」,整個雲巔牧場似乎都披上了一層屬于中國的紅色,讓人沉迷其中。

  不過,這可就苦了陸懷瑾。因為宋令儀正在廚房忙碌,而其他幾個年輕人的英文都不管用,大家只能來詢問他。但問題就在于,陸懷瑾的英文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日常交流沒有問題,突然長篇大論地討論中國民俗、歷史起源以及文化現象,這著實是強人所難。

  陸懷瑾倒是向陸離求助了,但今天陸離簡直忙得腳不沾地,根本停不下來,偶爾經過兩次,為陸懷瑾解圍,解釋了一下名詞或者風俗,但隨即就再次忙碌起來。于是,視線又一次齊刷刷地落在陸懷瑾的身上。

  都說人的潛力是無窮的,今天陸懷瑾再次證明了這一點。平時這位對電腦、對智能手機一竅不通的中年男子,今天在大家的逼迫之下,在陳陶陶和宋佳卉兩個小不點的幫忙之下,陸懷瑾居然開始使用搜索殷勤和翻譯軟件,開始為大家上課了。

  真是歷史性的突破!

  陸離只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陀螺,不知道在忙碌著什麼,卻根本停不下來。以前過年在家的時候,也從來沒有如此忙碌的感覺,但今天,陸離第一次感受到︰這里是他的家園,他就是主人,招待所有親朋好友前來過來。這種感覺,頗為微妙。

  耳邊傳來了那生澀的中文聲音,「過年好啊,過年好啊……」熟悉的旋律,熟悉的音調,陸離透過窗戶看出去,然後就看到了柯爾和布蘭登兩個人正在磕磕絆絆地復習著那首中文歌,記憶里的畫面剎那間變得鮮活而生動起來。

  陸離打開窗戶,朝著他們喊道,「晚飯之後記得表演!」隨即就歡快地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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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2
發表於 2021-8-4 00:39:41 |只看該作者
471 派發紅包

  「陸離,陸離?」剛剛經過廚房,正準備朝著後門方向走去,到倉庫里取餐具,陸離就聽到了中文的呼喚,他的腳步頓時停了下來,一聽就知道是外婆,他連忙小跑了過去,果然就看到正在圍裙上擦手的外婆,將圍裙摘了下來,把剩下的事情交給了宋令儀和劉小燕。

  袁清竹走了出來,「陸離,你到我的房間里,桌子上有一個黑色的布包,把它拿過來。」

  陸離沒有多問,點點頭表示了肯定,轉頭隨便看了看,拉住了無意間經過的陳陶陶,「陶陶,你招呼幾個大哥哥,跟你一起過去倉庫,把餐具拿出來,然後擺放到桌子上。」

  「啊?」陳陶陶不由就驚呼出了聲,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讓陸離笑了起來,握了握拳,表示加油鼓勁,然後就快步離開了主屋。他相信,陳陶陶總是會找到辦法的。

  推開主屋的大門,花園旁邊的空地上,點燃了篝火,木柴正在熊熊燃燒著,可以聽到 里啪啦的響聲,蘭迪和布蘭登正在轉著小羊羔的把手,金黃色的油光一點一點地滲透出來,空氣中飄蕩著迷人的香氣,讓人口腔生津。

  陸離點點頭打起了招呼,小跑著回到了別墅,順利地在房間里找到了外婆說的布包,然後重新回到了主屋,將布包遞給了外婆。前後也就是不到五分鐘的事,但陸離還沒有來得及喘氣,外婆就抓住了陸離的手,看起來事情還沒有完。

  袁清竹提了提手中的布包,「陸離,你跟著我一起吧,我去發紅包。」

  原來,這里面裝著一大包紅包,這也是中國農歷新年的傳統保留項目了。按照陸離家鄉的規矩,沒有結婚之前,都可以從長輩那里得到紅包。陸離外婆每一年都會包一大堆紅包,金額不大,卻每個人都有份,不僅是一份心意,而且還是一份過年的氣氛。

  「如果是家里的話,我就自己去了。但這些人,你幫我介紹介紹。」袁清竹笑了笑,然後還補充了一句,「還有英語,我需要一個翻譯官。」

  「那這個翻譯官是不是可以拿雙倍的紅包?」陸離眨了眨眼楮,開了一個玩笑,成功地讓袁清竹再次大笑了起來。

  視線里可以看到,陳陶陶帶著亞當、斯嘉麗和杰西卡,一人端著一個盤子,里面擺放著不同的餐具,正在小心翼翼地從後門走進來,陸離朝著陳陶陶豎起了大拇指,不過陳陶陶沉迷于自己的工作之中,根本沒有看到,反而是綴在最後面的宋佳卉看到了,朝著陸離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漏風的門牙再次展露無遺,惹得陸離呵呵地笑了起來。

  收回注意力,陸離準備跟隨著外婆,同時肩負起金童玉女的職責。

  可是,腳步還沒有來得及邁開,抬起頭就看到了走過來的弗雷德和東尼,「伙計們,伙計們,過來。」陸離連忙歡樂地招了招手,兩個人一頭霧水,東尼指了指屋外的方向,「我們正準備出去外面幫忙烤全羊呢,換班,讓蘭迪和布蘭登進來休息休息。」

  陸離沒有著急著解釋,伸出了雙手,示意了一下外婆,然後袁清竹就用中文說道,「這是紅包,新的一年,長大了,希望你們還是身體健康,然後事業有成。」說著,袁清竹就抬起頭看了看陸離,疑惑地詢問到,「他們都工作了吧?」

  陸離笑呵呵地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看來外婆還是沒有能夠分清楚誰是誰,就好像亞洲面孔對于西方人來說一樣,西方人對于亞洲人來說,臉盲癥也似乎特別明顯。而後,陸離轉頭看向了兩個小伙伴,用英文將剛才的話語翻譯了一遍。

  弗雷德和東尼還沒有聽完陸離的解釋,就看到了袁清竹遞過來的紅包,傳統的中國紅,手掌大小的紙袋,微微有些鼓起來,里面似乎裝著東西。但兩個人都不由愣了愣,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麼,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接手,只是滿臉呆滯和困惑地看向了陸離。

  「接下吧。」陸離笑呵呵地說道,「這是中國的習俗,我也有紅包的。」陸離揮了揮手中的紅包,外婆剛剛給他的,兩個。

  弗雷德和東尼交換了一個實現,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笑容就不由上揚起來。東尼恍然大悟地詢問到,「是不是每一次中國傳統新年都會分發的那個……呃……紅包?」伴隨著全球化進程,華人遍布世界各地,這種中國傳統文化,或多或少地還是傳播了出去。

  陸離對著東尼點點頭表示了肯定,弗雷德不由在原地跳躍了兩下,「你確定嗎?」他再次確認了一遍,得到了陸離的積極答復之後,他握緊了雙拳,大聲歡呼到,「呦吼!」然後這才伸出了雙手,將自己的紅包接了過來,甜甜地對著袁清竹笑了起來,「謝謝,外婆。」

  入鄉隨俗,弗雷德也用上了陸離的稱呼,一句「外婆」,不是英文,而是中文,別別扭扭,無比怪異,卻叫得很是順口,惹得袁清竹哧哧得笑了起來。

  見狀,東尼也立刻雙手接過了紅包,有樣學樣地大喊了起來,「謝謝!」遲疑了片刻,跟著弗雷德也喊了一聲「外婆」,說完之後,還撓頭搔耳地看向了弗雷德,「是這樣發音的嗎?外婆?」

  弗雷德點點頭,再次喊了一遍,「外婆!」

  袁清竹十分給面子地捏了捏弗雷德的臉頰,干脆地應了一聲,「誒!」連帶著東尼也又喊了一句,這讓袁清竹暢快地笑了起來,也拍了拍東尼的臉頰,「新年好,過年又長大了一歲,希望你們可以身體健康,工作順利,然後,一切都順順利利。」

  這一番話全部都是中文,陸離愣了愣,反應過來之後,同步翻譯了一遍,然後補充說明到,「長輩給小輩紅包的時候,順帶會說一些祝福的話。又或者說,叮囑和期許。」

  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紅包,東尼的心情也不由飛躍了起來,那種喜悅、那種歡樂充斥著胸膛,開始沸騰起來,連帶著他的腳步也開始跳躍起來,「十四十四,這真的沒關系嗎?我們都已經不是孩子了,這樣真的好嗎?」

  陸離臉上的笑容不僅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燦爛了,「之前聖誕節的時候,我到莉莉家,她和羅納德也給我準備了一份聖誕禮物。這是同一個道理。在中國,我們新年的時候會拜訪不同的親戚朋友,長輩都會給小輩準備紅包的。現在,你們來到雲巔牧場做客,我是主人,準確來說,我外婆是主人,那麼,這個紅包就是理所當然的。」

  陸離解釋了一大堆,兩個人這才恍然大悟,好奇地看著手里的紅包,這可是他們第一次收到來自長輩的「紅包」,這和聖誕禮物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但心情卻更加微妙,語言著實難以形容,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之下,兩個人都有種直接打開紅包的沖動,但還好,理智依舊存在,兩個人都充滿渴望地看向了陸離。

  袁清竹站在旁邊,看著他們一大串一大串的英文來來去去,她不由擺了擺手,打斷了他們的交談,「都是大孩子了,接下就接下,沒有那麼多禮貌的。還有其他人呢,我們一個個去分發紅包,今天的小孩可是不少。」

  弗雷德和東尼不明所以,看向了陸離,陸離無可奈何,直接翻譯了一遍,倒是讓兩個人開懷大笑起來,于是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眼底和嘴角同時閃過了歡樂的笑容,然後異口同聲地嚷嚷了起來,「伙計們,伙計們,快點過來,外祖母分發紅包了!所有人,所有未婚的年輕人都可以過來!」

  一開始,大家還不明所以,但陳陶陶和宋佳卉兩個人第一時間就沖了上來,連帶著其他人也都好奇地走了過來,看到陸離招呼大家過來的手勢,再也沒有猶豫,嘩啦啦,瞬間所有人都狂奔了過來,全部都圍繞在了大廳的沙發旁邊,熙熙攘攘得好不熱鬧。

  看到如此陣仗,袁清竹不僅沒有收到驚嚇,而且還呵呵地笑了起來,歡快地招招手,示意大家聚集過來,「還是年輕人好,來來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都有。」袁清竹用了最簡單的英語,「每個人」,這是陸離之前教給她的,現在用起來,發音不標準,卻足夠準確。

  大家都不明所以,弗雷德和東尼雙雙解釋起來,然後已經拿到了紅包的陳陶陶和宋佳卉,開心地揮舞起來,旁邊的斯嘉麗和亞當連忙湊過去,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袁清竹從口袋里拿出了紅包,然後左右看了看,「來,下一個是誰?」

  「呃,我可以嗎?我呢?」一片喧鬧之中,一個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著實清晰洪亮,以至于眾人齊齊轉頭看了過去,居然是布蘭登。平時沉默寡言、木訥遲鈍的布蘭登;不久之前剛剛成為父親的布蘭登,現在,居然也過來討要紅包了。

  袁清竹眯起眼楮看了看,有些遲疑,低聲詢問到,「陸離,他就是剛剛生了女兒的那個吧?」

  「對,他女兒和我同一天生日。」陸離給予了肯定的答復。

  按照規律,布蘭登自然是不能再拿紅包了,但,這里是美國,情況自然不一樣,袁清竹燦爛地笑了起來,「當然!沒問題!」然後,袁清竹將手中的紅包遞給了布蘭登。

  布蘭登接過了紅包,歡呼起來,「嗷!我有紅包了!」

  剎那間,所有人都跟隨著布蘭登一起歡呼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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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39:59 |只看該作者
472 福氣餃子

  「媽,媽。你過去坐著吧,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年輕人了。」陸離走進了蒸汽盎然的廚房,把宋令儀推了出去。

  宋令儀還是放心不下,想要辯解一番,可是陸離卻根本不給她機會,扶著她的肩膀,一路將她推向了餐桌的方向,「放心吧,好好享受晚餐。不用擔心了。」說完,陸離就轉身朝著廚房走了過去,即使沒有轉身,仿佛後背有眼楮似得,注意到了宋令儀往回走的腳步,「不要過來了,趕快去吃飯吧。」

  每一年的過年都是如此,家里負責掌勺的長輩們,不斷在廚房里忙碌著,以至于根本沒有時間進食,只能在品嘗咸淡的時候,又或者是做菜的間隙,站著吃一點點東西。忙碌了一個晚上,等他們上桌的時候,餐桌已經是酒飽飯足、一片狼藉了。

  後來長大以後,酒店年夜飯漸漸興盛起來,將長輩們從廚房里解放了出來,所有事情都交給飯店解決。但漸漸地,過年的「年味」似乎也越來越少。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嚴格來說,陸離是雲巔牧場的主人,他從外婆、母親的手中,將掌勺的工作接了過來,和表嫂一起負責下半場,讓外婆和母親可以放松下來,真正地好好享受一下年夜飯的歡樂氣氛。當然,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宋令儀來到了餐桌旁邊,笑呵呵地說道,「有我的位置嗎?還是說,我到外面去?外面看起來很是熱鬧。」宋令儀眺望了一下,主屋之外的篝火映照著整個夜空紅彤彤的,就連花園也籠罩在橘紅色的光暈之下,大家都圍繞在烤全羊的旁邊,嘻嘻哈哈地歡笑著,氣氛好不熱鬧。

  「這里,這里。」杰西卡指了指自己旁邊的空位,「這里隨時歡迎今晚的功臣!」

  話音才落,眾人就紛紛歡呼起來,高高舉起了雙手,為宋令儀送上了掌聲,甚至還有人吹起了口哨聲,就連隔壁桌子也想起了起哄聲,主屋的空間里頓時就充斥著喧鬧的喊聲。

  宋令儀的臉頰因為辛勤勞動而微微泛紅起來,額頭上還可以看到晶瑩的汗水,她也沒有羞澀,而是低頭尋找了一個干淨的杯子,杰西卡為她倒了一杯啤酒,隨後高高舉起,向整桌人敬酒,「那麼我就感謝大家的捧場。當然,還有我母親的辛苦。祝願大家,新年快樂!」這一番話都是英文,這一次,宋令儀很快就適應了牧場的生活。

  一杯啤酒下肚,所有人也都紛紛舉起了自己的杯子致敬,晚餐的氣氛變得更加熱鬧起來。

  宋令儀坐下來,看到了桌子上擺放的餐具,左邊是刀叉,右邊則是筷子和湯匙,一看就知道是陸離的手筆,她不由笑了起來,順勢拿起了筷子,看著滿桌子的菜肴,思考著自己應該從哪里下手,然後耳邊就傳來了「糖醋排骨」的聲音,她不由就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我想吃糖醋排骨?」

  轉過頭,赫然是陸懷瑾正在向亞當解釋,一字一頓地說著「糖醋排骨」的中文,亞當也跟著重復了一邊,但語音語調都無比奇怪,含糊不清,根本無法聯系到「糖醋排骨」之上。

  亞當手里拿著叉子,上面刺著一塊排骨,毫不猶豫地直接塞入了嘴巴里,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享受的聲音,那低低的呻/吟著實讓人臉紅心跳,可是亞當卻毫不在意,甚至還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不斷地說道,「耶穌基督,這真是……太美妙了!」

  亞當快速吞咽了下去,然後一臉亢奮地看向了宋令儀,「這是怎麼做出來的?」

  宋令儀和亞當還不熟悉,全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提問,一時間不由愣了愣,旁邊就傳來了杰西卡那感嘆的聲音,「我告訴過你,不要小瞧十四,也不要小瞧中餐。在雲巔牧場,你會感覺到驚喜的,而且,驚喜永遠不會停止。」

  亞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塞了一塊排骨,說不出話來,只能哼哼唧唧,「嗯嗯,啊啊。」那含糊不清的聲音讓人忍俊不禁,好不容易吞咽了下去,卻只來得及說,「好!好!真的好!」

  亞讓也不反駁杰西卡的話,只是一臉好奇地說道,「這真的是太神奇了。中餐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亞當的眼楮開始閃閃發亮,「我所知道的中餐,不是這樣的!這簡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關于這一點,顯然是見仁見智的,每個人的喜好都各不相同。但至少對于杰西卡來說,她願意表示贊成。眼底流露出了明了的光芒,用叉子刺起了一塊牛肉,慢條斯理卻又成竹在胸地說道,「歡迎加入我們的行列。」

  宋令儀輕笑了起來,「看來我的兒子所帶來的影響,比想象中還要大呢。」一句感嘆就讓旁邊的其他人都紛紛點點頭起來,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卻收獲了如此效果,這讓宋令儀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硬幣!硬幣!」就在此時,主屋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一路吶喊著,砰砰砰的腳步由遠及近,一個身影撞開了大門,東尼無比亢奮的表情出現在了大家面前,右手還高高地舉著,欣喜的笑容在眉宇之間綻放了開來。

  主屋里的所有人一時間都愣住了,顯然沒有料到東尼這大驚小怪、歡呼雀躍的閃亮登場,甚至沒有聽清楚東尼剛才在呼喊著什麼。

  東尼臉上綻放著燦爛的笑容,興奮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搖晃了一下右手,「硬幣!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硬幣!」

  大家都還沒有反應過來,陳陶陶第一個就喊了起來,「硬幣!」這是中文,但隨即她就改口,用英文說了一遍,「硬幣!在……呃……餃子里!」這句英文倒是很簡單,可是因為太過激動,陳陶陶一句話也說得磕磕絆絆,「餃子里有東西。硬幣是其中一樣。」

  「噢。」宋令儀反應了過來,用更加流暢的方式解釋到,「這是習俗。我們會放各種東西在餃子里,表示不同的意義。」

  「是嗎?都有什麼?都代表了什麼意義?硬幣是什麼,什麼?」東尼迫切地詢問到,整張臉胖都綻放著激動的光芒。

  宋令儀想了想,隨後意識到,在年夜飯的餃子里包不同的餡兒,這是唐宋時期?還是三國時期的傳統來著?這解釋起來可是源遠流長,于是,她指了指廚房,「官方翻譯官在廚房呢。」

  「阿嚏」,陸離打了一個噴嚏,不明所以,站在旁邊的張文茵笑呵呵地說道,「估計是有人想你了。」

  「硬幣代表的是財富。」這個解釋,宋令儀沒問題,說完之後,朝著東尼豎起了大拇指,「新年好運。」

  「財富!財富!」東尼高高舉起了硬幣,在原地轉圈起來,「哈哈,肯定是葡萄園,肯定是!上帝,十四,十四!」廚房里的陸離聽到了喊聲,卻沒有時間搭理他們,「快點謝謝我,謝謝我!我們今年一定會取得成功的!」

  東尼的大喊大叫讓大家都投來了視線,杰西卡立刻看向了宋令儀,求證地說道,「餃子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復之後,杰西卡開始快速地朝自己的盤子里叉餃子,不僅僅是她,其他人也都紛紛開始搶餃子,就連陸懷瑾也湊了一回熱鬧。

  還沒有等杰西卡把餃子塞入嘴巴里,旁邊的桌子就有人喊道,「這是什麼?玉米?為什麼會有玉米?玉米代表著什麼?」

  「幸福。」宋令儀大聲喊道,玉米是代替麩子的,牧場準備過年太過匆忙,沒有來得及進一步購買材料,所以只能利用手頭的資源。

  「噢!羽衣甘藍?耶穌基督!」亞當差一點就要把嘴巴里的餃子都吐出來了,但宋令儀卻嚴肅地說道,「不能浪費食物。」亞當只能淚眼汪汪地把餃子吞咽了下去,那一幅「寶寶心里苦,寶寶不說」的模樣,惹得其他人全部哄笑了起來。

  「甜的,這是……這是白砂糖嗎?」旁邊那一桌的布蘭登皺起了眉頭,明明是白砂糖,卻好像在吃黃連一般。

  「甜蜜。」陳陶陶狡黠地眨了眨眼楮,嘻嘻哈哈地說道,布蘭登頓時就臉部表情僵硬,而坐在旁邊的賈思明卻笑了起來,靠在了布蘭登的懷抱里,然後對著陳陶陶說道,「你喜歡維多利亞嗎?」

  陳陶陶用力點了點頭,然後看著布蘭登和賈思明,做了一個「愛心」的手勢,這一下,桌子里的其他人全部都開始吹起了口哨。

  「為什麼你們都遲到了?我卻沒有?」蘭迪原本在外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進來,「難道是因為你們的餃子和我們的不一樣?」

  還沒有等到回答,羅納德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十四,是不是有辣椒?」

  「辣,辣。」袁清竹只會說一個單詞,然後坐在旁邊的劉小燕大笑著說道,「看來,你是中大獎了,居然吃到了辣椒。」

  羅納德硬生生地把餃子生吞了下去,然後張大了嘴巴,不斷把啤酒往肚子里灌,一整杯都喝完之後,這才稍稍緩解了一些,「辣椒代表著什麼意思?」

  劉小燕看著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來,沒有說話,坐在斜對面的李懷南甕聲甕氣地說道,「沒有意義。」

  羅納德瞠目結舌、目瞪口呆,似乎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那模樣讓人于心不忍,袁清竹即使聽不懂剛才的交談,卻領會了羅納德的意思,于是親切地說道,「火熱(hot)。」

  羅納德愣了愣,「什麼意思?」完全不明白,劉小燕善解人意地解釋到,「祝願你在新年里,紅紅火火,越來越性/感。」

  「性/感?」莉莉頓時就露出了一臉吐槽無力的表情,羅納德無辜地攤開雙手,「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呢。」

  這一來一往,所有人哄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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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4
發表於 2021-8-4 00:40:10 |只看該作者
473 偷閑半日

  墨綠色的森林帶著冬天的蕭索緩緩地延伸,遠處可以隱約看到皚皚白色覆蓋在山丘的頂端,卻分辨不清楚,到底是白雪,還是白雲,只是繚繞著一層濃郁的白色,將天空與大地連接起來,寧靜卻又不死寂,沉睡的生機似乎正在等待著破土而出。

  轉眼之間,二月就已經過去了大半。中國的農歷新年已經過去,辭舊迎新,元宵節也正在快馬加鞭趕來的路上。粗粗掐指一算,似乎距離立春也沒有剩下多少時間了。日子總是如此快速,不經意間就從指尖滑過。

  雲巔牧場著實是熱鬧了一段時間。

  陳陶陶和宋佳卉成為了放羊倌,每天跟著柚子和葡萄兩個小家伙,揮舞著鞭子,溜達著放羊去。剛開始的兩天,一大早六點就爬起來,恨不得立刻沖出去,但新鮮勁過去了之後,頓時就懶散了下來,柯爾教兩個小女娃騎羊,她們又一次感興趣起來,和羊群建立起了感情之後,漸漸變得自覺起來,生物鐘都調整了過來,甚至比杰西卡還準時。

  宋孔明和陸懷瑾兩個人,隔三差五就往賈斯汀的射擊場跑,沉迷于射擊的樂趣之中,前後玩了三次之後,宋孔明的肩膀酸得都要抬不起來了,結果被袁清竹趕去放牛,美名其曰重新體驗生活——在宋令儀的小時候,其實家里是有牛的,她們三姐妹都放過牛,不過家里的是黃牛和水牛,不是這樣安格斯牛這樣肉食用的。

  陸懷瑾又開始釀制奶酪了,連帶著宋青雲都好奇起來,跟著看了兩天,而後才滿足了好奇心,然後就拋棄了陸懷瑾,跟著蘭迪、東尼兩個人,整天都往田地里跑,對有機農場和葡萄園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歸根結底,生長于土地,維生于土地,退休了之後,還是離不開土地。

  張文茵更是放開了手腳,跟著杰西卡擠牛奶,然後又跟著斯嘉麗學騎馬,後來還跟著宋令儀打理花園,她們娘子軍再加上一個袁清竹,還喊了莉莉,一起到奧斯汀去了一趟,神秘兮兮地,到底做了什麼,一個個都守口如瓶。不過看得出來,她們完全樂在其中。

  宋令儀這一次除了打理花園之外,拉上了陸離、布蘭登、斯嘉麗、東尼、莉莉、劉小燕等人,一起徒步旅行了一趟。整個行程三天兩夜,真正地體驗了一把在原始森林里探索的樂趣。如果不是時間不夠,宋令儀原本是計劃出去五天的。

  至于袁清竹,她的小日子無疑是最肆意的。前兩天還拉著陸離作陪,到套馬索小鎮去溜達了一圈,還在新布朗費爾斯的日落酒吧里坐了兩個小時;後來就徹底擺脫了束縛,昨天才和陸懷瑾、宋孔明兩個人去靶場見識見識,她不打靶,也就是看看,今天又和陳陶陶、宋佳卉去放羊,明天又叫上陸離和弗雷德,開著車一路朝著大峽谷公園的方向開,沿著六十六號公路,領略荒漠的壯闊……

  除了陸離的一大家子,雲巔牧場周圍的好友們都紛紛上門拜訪,每天都有不間斷的活動,想參加的人,隨時都可以報名。即使不參加,旁觀也是可以的——

  愛德華帶著施工小隊的年輕人們,甚至在雲巔牧場舉辦了一次飛鏢大賽,就是酒吧里那種投擲的飛鏢,呼朋引伴,招呼了十幾個人,大家聚集在一起,投擲飛鏢。不要說陳陶陶和宋佳卉兩個小妮子了,就連宋青雲都樂呵呵地投了一輪。

  這樣的日子似乎什麼都沒做,整天都在無所事事,卻又似乎做了無數事,生活是如此充實,從睜開眼楮就有無數的驚喜在等待著自己。人們總是說,生活是相似的,但活成什麼模樣,卻取決于個人,所以,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不同的面貌。

  雲巔牧場的日子,就是如此。

  今天一大早,陸離就起來了,窗外可以聽到陳陶陶那熟練的口令聲,「葡萄,柚子,右邊,右邊。」這些簡單的英文,對于兩個小家伙來說已經不成問題。現在就連宋青雲都可以說上一句「你好」了,這些年輕人就更加不用多說了。

  現在每天早晨起來都習慣了這樣童子軍的呼喊聲,漸漸已經成為了雲巔牧場的一部分,就連陸離也已經習慣了,伴隨著這些聲音意識到又是一天的開端。

  洗漱完畢之後,陸離就到馬廄去幫忙了。

  最近一段時間,純血馬們格外煩躁,每天都在發脾氣,連帶著牧場原本的馬匹們也焦躁不安起來,尤其是公馬,必須帶出去溜達溜達。布蘭登說,那是因為他們感受到了季節即將交換的氣息,所以格外敏感,等過了這段時間,就好多了。

  所以,陸離這幾天早晨起來之後,就幫忙遛馬。

  發脾氣之中的公馬,跑起來特別有勁,而且不可預測。沒有技術的話,時時刻刻都可能出事。這可和栗子截然不同,不是散步,而是日常工作,陸離也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溜達了三圈,陸離後背出了一層薄汗,視線里就看到了不遠處的宋青雲和蘭迪。

  宋青雲雙手背在身後,在田埂上愜意地散步著,蘭迪就在不遠處並行,宋青雲絮絮叨叨地說著,蘭迪也嘰嘰喳喳地說著,不過,這兩個人一個說中文一個說英文,明明誰都聽不懂誰,自己說自己的,卻又偏偏無比和諧,一搭一唱、一來一往,一點都不寂寞。

  陸離拉了拉韁繩,試圖放慢速度,和外公打一個招呼,詢問一下他們最近的收獲——不久之後,今年的第一批羽衣甘藍就要播種了。

  可是,胯下的駿馬卻嘶鳴了兩聲,似乎正在抗議陸離放慢速度的打算,簡單的一個動作,仿佛在抱怨著自己還沒有跑夠。腳步倒是稍稍放緩了一些,但還是一路往前跑著,陸離不由啞然失笑,只來得及揚聲喊了一句,「外公,蘭迪。」然後就一溜煙地跑了過去。

  宋青雲抬起頭來,看了陸離的背影一眼,雙手依舊背在後面,笑呵呵地看向了蘭迪,感嘆了一句,「他還是蠻不錯的,是吧?」

  蘭迪也聽不懂,只是抬起手,朝著陸離揮了揮,然後回頭看向了宋青雲,「你也想騎馬嗎?」

  「以前我就在田里干活,家里後來沒有田了,想要種點什麼都不行。」宋青雲繼續說道,「倒是沒有想到,陸離居然會開始種田。」

  「隔壁牧場,老人家七十、八十歲也可以騎馬的,你喜歡的話,可以讓布蘭登帶帶你。」蘭迪嘰嘰喳喳地坐起了介紹,「如果不是這里這麼忙,我每天也喜歡騎騎馬,放松放松。」

  「這樣種種田,其實也蠻好的。」宋青雲抬起頭看了看天空,又低頭看了看腳底下的土地,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情。

  陸離卻早就已經走遠了,自然沒有聽到後面的對話。走過了有機農場,又走過了木橋,沿著櫸木林和溪谷之間的平原,撒開腳丫子地跑了一陣,驚動了正在吃草的雷蘭羊,還有坐在旁邊曬太陽的陳陶陶和宋佳卉,惹得兩個小妮子不滿地抱怨起來,「陸離哥/陸離叔叔!」

  陸離暢快地笑了起來,馬蹄聲最後在湖泊旁邊放緩了下來,驚動了那平靜的湖面,陸離拍了拍這個大家伙的脖子,調侃著說道,「現在終于滿足了?」

  可惜,大家伙絲毫不打算理會陸離,一點聲響都沒有,自顧自地開始沿著湖水邊緣散步起來。

  陸離翻身下了馬,牽著馬匹朝著碼頭的方向走了過去,正在安靜垂釣的袁清竹一直沒有抬頭,專心致志地看著眼前的魚餌,倒真是有一些垂釣者的風範。

  將手中韁繩系在了旁邊的樁子上,陸離走到了袁清竹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怎麼樣,有收獲嗎?」

  「才剛剛開始半個小時,哪里有那麼快。」袁清竹輕笑地說道。

  陸離抬起下巴,朝水里瞅了瞅,「你不會又學習姜太公了吧?」姜太公釣魚,沒有魚餌,「我都告訴你了,湖里的魚苗現在都長大了,如果不釣起來的話,就要成為魚災了。」

  「我知道。」袁清竹點點頭,視線依舊落在湖面的淺淺漣漪之上,「你要記住,不是什麼事情都會有結果的。很多時候,努力了許久,也不見得能夠得到結果,好的壞的都是,但如果只看著結果,忘記了過程,這是不對的。」

  陸離嘴角不由輕輕上揚了起來,「外婆,年輕人總是要磕磕踫踫,吃苦了之後,才會知道真理。」

  袁清竹呵呵地笑了起來,「所以我們就在旁邊看著,看著你們撞得頭破血流,知道錯了,然後再來幫你們收拾殘局。」

  「所以人們才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陸離應聲回答到,惹得袁清竹抬起手來,無可奈何又滿腔欣慰地點了點陸離的鼻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道路,沒有什麼選擇是絕對正確的。陸離這一輩,表兄妹堂兄妹著實不少,有的人留在了家鄉里,考了公務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有的人則到大城市里找了工作,說不上安定下來,卻也有了不同的發展可能;還有的人則找一份藍領的工作,做著工人的活計,平凡地討生活。

  在袁清竹看來,這都挺好的。生活終歸要繼續下去。但只有陸離,只有陸離一個孩子走了出來,開拓了視野,開闢出了自己的生活。不僅僅是雲巔牧場,也不僅僅是美國的生活,而是看待世界的眼光和心胸。

  人心總是偏的。袁清竹在陸離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夢想,不可避免地,她總是更加偏愛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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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40:27 |只看該作者
474 終有別離

  在陸離的身上,袁清竹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個稚嫩的靈魂,懵懵懂懂地聽著阿爾伯特描述的世界。那些生澀的中文,那些陌生的英文,那些天書的德文,有些她聽得懂,但大部分都聽不懂。可是,世界就這樣在她面前打開了一扇窗。

  嘴角的笑容,不由自主就上揚了起來。轉過頭,看著眼前的清秀和恢宏,那平凡無奇的景象,著實說不上什麼新鮮或者瑰麗,但卻不同的。

  「外婆,你不是說,想去國家公園看一看嗎?要不然,我今天開車帶你去大峽谷國家公園?」陸離可以嗅到外婆身上那淡淡的失落,還有眼底的留戀,他知道,那是因為離別將近。

  假期再長,終究有結束的時候;生活再苦,終究還要繼續下去。三周的假期,聽起來十分漫長,但轉眼就要結束了,嬉鬧之中,時間飛逝,幸福的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消散,人生第一次出國的旅行,就要落幕了。

  宋青雲和袁清竹都年紀大了,一次長途飛行,著實不容易。這一次就已經無比艱辛了,下一次,還不知道猴年馬月呢。至于那些年輕人們,人生還漫長,總是有機會的。難免地,袁清竹也有些依依不舍起來。

  袁清竹可以聽出陸離聲音里淡淡的憂傷,她卻已經活了一輩子,對于這些事情早就看開了,輕笑了起來,「今天就算了。留給下一次吧。總是還有下一次的。」袁清竹輕聲感嘆到,靜靜地看著眼前的湖泊。

  「我想看一看俄羅斯的大湖泊,聽說那里的湖水特別清澈;我想看一看德國的城堡,不知道他們的城堡是怎麼建起來的;我想看一看非洲的大草原,和獅子一起跑步是什麼感覺呢;我還想看一看自然景觀,我聽說,有一個地方,太陽永遠都不會下山,夜晚永遠都不會來臨……」

  陸離就這樣安靜地聽著,眼眶莫名開始溫熱起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可是嘴唇蠕動了一番,所有話語都消失在了嘴邊,「嗯,在北極圈里,夏天的時候,永遠都不會有黑夜,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可以看到太陽。」說著說著,聲音里就帶上了一絲鼻音,他不由暢快地揚起了嘴角,抬起手來,做了一個飛機的手勢,「我們要這樣一路往北飛,在北/京的上面,繼續往北,飛啊飛啊,可以清楚地看到,黑夜就這樣一點一點地落在身後,然後永遠消失……」

  聽著聽著,袁清竹的眼眶就染上了熱淚,她不由抬起手來,擦了擦眼角。僅僅只是聽一聽,那簡單的語言卻美好得不像話,驚心動魄。

  袁清竹輕輕收了收下頜,「真的好想去看看。陸離,你可以當外婆的向導,帶著外婆去看看嗎?」聲音不由就放輕了下來,做了一輩子的夢,現在終于實現了,卻依舊覺得不像真的。

  「嗯,當然沒問題。」陸離用力點了點頭,堅定不移地說道。

  祖孫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一會,沒有再多說什麼。過了好一會兒,袁清竹才再次開口說道,「我之前還擔心,你在這里生活得不習慣。在國外生活可不容易,大家都把國外描繪得很美好,但國外和國內還不是一樣的,都是生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更何況,在國外的時候,我們就是外來人,面臨的困難就更多了。」

  袁清竹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輕輕拍了拍陸離的臉頰,「但現在我就知道了,你處理得很好,比我想象得還要好。這我就放心了。」

  陸離露出了笑容,用力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認為的。」這是典型的美國式笑話,以自信乃至驕傲的方式接受稱贊,表示回應;卻不是中國式的,然後就看到了袁清竹一臉愕然的表情,顯然不太習慣如此自信滿滿的陸離。

  笑容在嘴角頓了頓,陸離連忙轉移了話題,「既然喜歡這里,你們可以在這里多停留一段時間。孔明哥他們需要工作的,那就算了,肯定要先回去,但你和外公可以繼續留下來。」

  陸離真心希望外公和外婆可以繼續待一段時間,這里的空氣和環境都適合他們療養身體,而且,他還可以持續地用摻雜了空間泉水的日常飲水,為他們調整身體。過去三周以來,他一直堅持如此做。

  「總是還有機會的。」袁清竹卻不為所動,「我也有些想家了。你知道,年齡大了,出門的時間稍稍久一些,就開始想家。」似乎擔心陸離不相信,她又補充說道,「說不定我夏天就再過來了呢?夏天這里熱不熱,適合避暑嗎?」

  「比家里涼快。」陸離蓄勢待發,他正準備竭盡全力描述雲巔牧場夏天時節的美好,讓外婆夏天可以過來避暑,如果把兩個小不點一起帶過來,那麼外婆就可以在這里停留兩個月了,他可以帶外婆去各個國家公園玩耍,甚至還可以露營。

  腦海里的思緒已經開始翻涌起來,可是話語還沒有來得及說下去,右手邊就竄出了一個腦袋,然後一陣吼叫聲、一陣馬鳴聲就混亂了起來,轉過頭,剛才系在旁邊的那匹馬正在煩躁地打著響鼻,因為泰迪和浩克兩個「游手好閑」的家伙走了過來,而巴基正在撩/撥那匹馬。

  是的,撩/撥。巴基正在那匹馬的前蹄位置轉圈圈,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搖擺著,似乎在挑戰著馬兒的底線。

  泰迪一下就鑽到了陸離的手底下,歡樂地搖晃著腦袋。

  陸離摸了摸泰迪的腦袋,正準備再次開口,然後就看到浩克跳到了袁清竹的懷抱里,正在撒嬌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浩克和袁清竹相處得十分愉快,兩個人似乎產生了聯系,每天都要相處一段時間,現在浩克已經成為了袁清竹的新寵。

  果然,袁清竹不由就歡快地笑了起來,「呵呵,浩克。」這一聲「浩克」,英文,發音十分別扭,但神奇的是,浩克居然能夠聽得懂,低聲地喊叫著,往袁清竹的懷里鑽,惹得老人家又是一連串歡快的笑聲。

  看著袁清竹如此模樣,陸離胸口那些勸說的話語都吞咽了下去。就這樣吧,順其自然。

  「外婆,也許你可以在家里歡迎一位新成員啊。」陸離轉移了話題,指了指袁清竹懷里的浩克,「偶爾可以和你一起去散散步,然後還可以陪你在廚房里忙碌,說不定還可以跟你一起去菜市場——家里的超市允許寵物進去嗎?」

  「浩克?」袁清竹指了指懷里正在跳躍的小家伙。

  陸離遺憾地攤開了雙手,「外婆,這可能不行。浩克的主人是李一桐,你忘記了嗎?雖然他主人現在正在洛杉磯。」

  袁清竹低頭摸了摸浩克的小腦袋,「可憐的小家伙,外婆沒有辦法帶你回家了。」

  「哈哈。」陸離被外婆的模樣都笑了,「外婆,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在家里領養一只的。家里沒有流浪動物收容所吧?讓媽媽到大城市里,領養一只,不僅不要花錢,而且還可以做慈善。你知道,很多動物都無家可歸。」

  袁清竹原本還沒有想法的,聽到這句話,她不由多了一些興趣,「真的嗎?城市里還有流浪動物收容所?」

  這下反而是把陸離難住了,他隱約記得有,但不太確定,「我會幫忙調查一下的,然後告訴媽媽。之後你再看看,看想不想領養一只寵物,還是說,你更喜歡貓?」

  袁清竹沒有說話,因為浩克不斷舔著她的下巴,癢癢得讓她直發笑。

  不用回答,答案也已經出來了。陸離低下頭,用額頭抵住了泰迪的腦袋,用力揉了揉,「沒事,你和我是伙伴,不用羨慕浩克。」然後陸離就站了起來,「外婆,我繼續去完成遛馬的工作了。你繼續釣魚吧,我期待著你能夠釣上魚。好運!」

  陸離拍了拍泰迪的腦袋,「走吧,伙計,跟我一起跑一跑。」解開了馬匹韁繩,看到巴基不甘心地轉過身,對著陸離「喵」了一聲,陸離笑呵呵地說道,「如果你要跟過來的話,那就快點,我們現在就出發了。」

  結果,巴基瞥了陸離一眼,施施然地朝著湖泊方向走了過去,根本沒有搭理的打算。陸離只能摸了摸鼻子,看著身邊的泰迪,「走吧,伙計。看來,又是我和你了。」

  目送著陸離離開的背影,袁清竹抱著浩克,巴基就在不遠處蹲著,周圍再次安靜下來,風聲送來了遠處的瑣碎聲響,即使不用眼楮,也可以「看」到那些正在進行的活動,這樣的雲巔牧場,美好得讓人沉醉。

  時光匆匆,兩天之後,假期就正式結束了。

  每個人都舍不得離開,就連宋青雲也不例外。宋青雲什麼都沒有說,可是在離開的那個早晨,卻在牧場散步了一大圈,在酒窖里流連忘返,在櫸木林里長時間逗留,離開的腳步根本邁不開,只是靜靜地享受屬于自己的片刻時光。

  兩個小家伙更是泣不成聲,哭得稀里嘩啦,不願意離開,就連張文茵也不由紅了眼眶;連帶著,杰西卡和蘭迪也偷偷地躲起來抹眼淚,柯爾、東尼等人也是心有感觸。

  陸離更是心生不忍,連忙邀請大家,歡迎暑假再過來玩耍,到時候就是兩個月的長假,這才總算是讓眼淚暫時收住了,在雲巔牧場成為一片汪洋大海之前,讓所有人都坐上了車。

  陸離親自把家人送到了洛杉磯,住了一個晚上,然後又親自把他們送到了機場,最後在告別之前,給了外婆一個大大的擁抱,這才揮別家人,正式為他們持續了三周的假期畫上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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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6
發表於 2021-8-4 00:40:39 |只看該作者
475 布魯塞爾

  「十四,十四?醒醒,飛機準備降落了!十四?呦吼,十四……」耳邊傳來無比聒噪的聲音,就好像一千只烏鴉同時在耳邊叫嚷一般,吵鬧得不行,將陸離從昏昏沉沉的睡眠之中拉了出來。

  扯下眼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楮,然後就忍不住再次閉上眼楮——那近在咫尺的龐大臉龐,超級放大版,穿過了隔板的阻礙,就在他的正上方綻放,猶如/菊/花一般,如果沒有心理準備的話,估計就要被嚇得半死,但即使有心理準備,陸離也還是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楮。

  如此畫面,真的太有視覺沖擊力了,讓人不忍直視。陸離抬手遮擋住了臉龐,不由吐槽道,「我對研究你的毛孔可沒有興趣。如果不是巫婆施展咒語的話,你最好離遠一點,口水就要留下來了。」

  面對陸離火力全開的吐槽,眼前之人卻早就已經水火不侵了,畢竟,當初在橄欖花園的相處可是見識了不少。他直接無視了,用力拍了拍陸離的肩膀,「你都睡了那麼久了,馬上就要發最後一次餐食了,你肯定不會希望錯過的。」

  「你剛才還不是說馬上要降落了嘛?現在這麼又是最後一次餐食了?」陸離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他有點後悔了,怎麼就點頭答應了弗雷德的請求呢?這似乎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陸離一大家子回去之後,弗雷德卻沒有著急著離開,而是在雲巔牧場停下了腳步。之前奔波了大半年,始終顛沛流離、風餐露宿,現在終于停下腳步,他自然打算好好享受一番假期的悠閑和愜意,于是就在雲巔牧場再次當起了「苦力」。

  牧場最近一段時間確實忙碌,有機農場開始耕耘播種,馬廄因為換季的到來而騷動不已,葡萄園也陸陸續續開始進入了新一季的播種狀態,就連雷蘭羊也到了又一次收割羊毛的時候……人手倒不至于不夠,但多了一雙手,總是好的。

  弗雷德輕輕松松就進入了「全新」的角色,成為了雲巔牧場的強力援手。

  就在牧場最為繁忙的時候,陸離和東尼卻不得不抽身離開,因為,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即將揭幕,雲巔酒莊的葡萄酒順利完成了報名、篩選和初步鑒定,進入了大賽的正式環節。陸離和東尼必須親自前往布魯塞爾,參加比賽。

  不僅僅是為了比賽本身,賽事要求酒莊必須派出代表;而且還是為了人脈經營,這算是雲巔酒莊首次登上舞台,並且一上來就是世界舞台,到底是一鳴驚人,還是一閃而過,成敗就在此一舉了。

  幸運的是,雲巔牧場有一群無比能干的牛仔,還有一群隨時可以提供幫助的朋友,即使缺少了陸離和東尼,牧場依舊可以正常運轉。

  得知陸離的行程之後,弗雷德迫不及待地表示了期待,他也希望可以跟隨著一起前往。歐洲對于他來說,依舊是一片未知的大陸,離開了阿拉斯加之後,將歐洲作為下一站的探索之地,這著實是再適合不過了。弗雷德可以再次踏上行程,一邊游玩,一邊探索。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結束布魯塞爾的行程之後,弗雷德會繼續留在歐洲,探索這片大陸;但如果靈感不夠充分的話,那麼弗雷德就再次和陸離一起回到美國,可以繼續自己的假期,也可以繼續自己的旅程。

  于是,弗雷德加入了陸離和東尼的行列,離開了北美大陸,飛往歐羅巴大陸。但現在,陸離開始後悔了。

  看著眼前睡眼朦朧的陸離,弗雷德撓了撓頭,嘿嘿地笑了兩聲。他還以為,剛才陸離在睡夢之中,沒有聽清楚自己的話語,沒有想到,直接就被戳穿了。不過,這樣的尷尬,弗雷德卻毫不在意,揮了揮手,就仿佛揮走了蒼蠅一般,興奮地說道,「我說的也沒錯啊,還有兩個小時就要降落了,確實是很快啦。」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比起我們整個行程來說。」

  「這句話,我沒有辦法反駁。」陸離揉了揉眼楮,不由自主地輕笑了起來。

  這真是無比漫長的一段旅程。

  從奧斯汀飛往紐約,再從紐約飛往布魯塞爾,整個行程不僅要橫跨整個北美大陸,還要飛躍大西洋,前後超過二十個小時的飛行時間,真心讓人煩悶。

  幸運的是,他們一行人購買了頭等艙,可以放平身體,躺下來睡覺,否則這趟旅行還要更加煎熬。但即使如此,睡覺也不是太安穩,睡著睡著清醒過來,卻發現還在飛機上,著實讓人泄氣。

  現在弗雷德總算是深深地體會到了,為什麼說人類雖然有著飛翔的夢想,卻終究還是要回到陸地之上。腳踏實地、海闊天空,那種感覺終究是不同的,這也可以理解為人類對束縛的排斥和對自由的向往。

  經過弗雷德這一打擾,陸離也清醒地差不多了,坐直了身體,調直了椅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越過保護隱私的隔板,然後就看到東尼抬起了手中的威士忌,盯著一頭雞窩,滿臉的生無可戀。看來,在他之前,弗雷德就已經先把東尼喚醒了。

  「威士忌?」陸離看著那琥珀色的液體,他沒有看時間,也不知道他們現在處于哪個時區,但剛剛睡醒就選擇威士忌,這是不是太重口味了?

  東尼抬起頭,瞥了一眼陸離,「在甦打水和威士忌之中做選擇,這不是一件太困難的事。」

  陸離聳聳肩,「我現在沒有辦法思考,高空壓力,還是時差壓力。但這意味著,威士忌的確是正確的選擇。」這調侃的話語,讓東尼和弗雷德都悶悶地笑了起來。

  「十四,十四,你說,布魯塞爾到底是一座什麼樣的城市?」弗雷德的行程腳步遍布了大半個美國,還延伸到了加拿大,但從未離開了北美大陸,第一次抵達歐洲,難免有些興奮和激動。

  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建國時間十分短暫,文化和歷史都是傳承于歐洲,然後形成自己的特色和模式,逐漸發展出屬于自己的文化。當然,這樣的文化缺少底蘊和沉澱,更像是一種敞開胸懷接納無數可能的現代延伸。現在,終于可以來到歐洲,許多藝術和文化的發源地,對于學習藝術的弗雷德來說,自然難以言喻。

  「我不會說它是一個具有特色的城市,卻也不會說它是一個平庸的城市。」陸離也感覺到了肚子在咕咕叫,開始期待即將到來的餐食了,「它被稱為歐洲首都,但首都,你知道的,華盛頓終究不是紐約。可是,這就是歐洲最有趣的地方,每一座城市都有它自己的歷史、自己的文化、自己的特點,小鎮是如此,城市是如此,首都也是如此。關鍵就在于,你可以發現嗎?」

  聽著陸離那寓意深長的話語,弗雷德卻是笑了笑,而後重重地給了陸離肩膀一下,「唯恐別人不知道你是新聞專業出身嗎?一番解說的話語說得如此繞口,兜兜轉轉地,我都要暈了。」那抱怨的調侃讓東尼哧哧地笑了起來,陸離也是無可奈何,「但,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會好好享受這座城市的。」

  「先生。」身後傳來呼喚聲,是空乘人員,餐點即將送到。弗雷德連忙打了一個招呼,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避免佔據走道的空間。當然,陸離認為,弗雷德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用餐了,他剛才好像聽到弗雷德肚子里的響聲。

  陸離將被子收拾起來,抬起了旁邊的擋光板,然後就看到了稀薄的雲層猶如煙霧一般停滯在清澈見底的湖面之上,那渾厚而深邃的湛藍色,無邊無際,間或可以看到一塊米白色的沙礫點綴其間,那不知名的小島,零星地散落在浩瀚的大海之中,平靜地宛若雲巔牧場的湖泊。

  隱隱約約地,似乎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土地。按道理來說,那應該是英倫三島,但陸離表示強烈懷疑,長時間的睡眠、長時間的飛行,他現在對于方位已經缺失了觸感,他應該看一看航行圖,確認一下他們的位置,否則,大西洋之上散落了那麼多島嶼,隨隨便便一個就認定是英格蘭的話,英國人肯定要不同意的。

  兩個小時,比想象中還要更加漫長,主要還是因為此前已經飛得太久太久,看了一部電影之後,回過神來,居然還有將近三十分鐘。以後再前往歐洲,陸離決定現在紐約休息調整幾天,否則這一鼓作氣的飛行確實是太過煎熬。

  仔細回憶一下,上一次前來巴黎的時候,全程飛行,他們到底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來著?

  一陣顛簸的滑行之後,飛機總算是落地了,讓人長長吐出一口氣。待停靠下來之後,頭等艙的客人率先離開機艙,這讓陸離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踩在地上的雙腳都不由有些漂浮。弗雷德更是像瘋子一般,來來回回地在通道里跑了幾趟,一直到雙腳完全適應下來,這才算是平靜下來。

  「所以,這就是布魯塞爾?」弗雷德站在了通道旁,透過落地玻璃看了出去,然後自顧自地點點頭,「至少可以確定的是,這片天空比起阿拉斯加來說,也毫不遜色。只不過,阿拉斯加的更加清澈,這里的更加醇厚。我已經開始喜歡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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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7
發表於 2021-8-4 00:40:53 |只看該作者
476 出席大會

  雖然人們將布魯塞爾稱為「歐洲首都」,但不是因為這座城市足夠巨大,在歐洲,倫敦、巴黎、柏林、慕尼黑、馬德里、羅馬、米蘭、斯德哥爾摩等城市,全部都比布魯塞爾更加恢弘、更加繁榮。嚴格來說,布魯塞爾是一個小城,面積如此,人口也是如此,這是一個適合步行的城市,僅僅只是依靠雙腳,就可以走遍市中心的主要觀光景點。

  對于許多人來說,布魯塞爾是整個歐洲最精美的城市之一,也許它沒有巴黎的繁華,沒有柏林的肅穆,也沒有倫敦的底蘊,但這里的建築和博物館卻別具特色,摩天大樓和中世紀古建築相得益彰。

  整座城市以皇宮為中心,沿著「小環」而建,上/城依坡而建,主要是行政區,主要名勝有路易十六式建築風格的王宮、皇家廣場、埃格蒙宮、國家宮、皇家圖書館、現代古代藝術博物館;下/城則是繁華的商業中心,市中心的大廣場周圍屹立著許多中世紀的哥特式建築,市政廳也在這片區域。

  這是一座輕而易舉就讓人墜入愛河的城市,同時也是一座充斥著文化踫撞的城市。

  陸離不喜歡火車站旁邊那個廣場上堆積的鳥糞,顯然,清潔工來不及完成自己的工作,遮雲蔽日的鴿子就再一次宣告自己對這座城市的所有權,當然,歐洲的每一座城市都飽受著鴿子的困擾;但陸離喜歡沿著下坡路一直往下走,道路兩側的哥特式建築、維多利亞式建築、古典式建築是如此美輪美奐,讓人眼花繚亂,豁然開朗之際,布魯塞爾大廣場的金碧輝煌映入眼簾,腳步就不由停了下來,嘆為觀止。

  那些古樸蜿蜒的小巷子,那些歷史感悠久的建築,那些形形色色的人們,構成了這座獨特的城市。

  「我很確定,這里不是巴黎,不是倫敦,也不是巴塞羅那。」這就是東尼的評價,一言難盡,卻又立場鮮明。在浮光掠影之中,歐洲的城市似乎有著無數的相似,那些似曾相識的建築、那些無處不在的教堂、那些風格相近的小巷,視覺疲勞總是會讓人產生錯覺,但放慢腳步下來,卻可以細細品味出每一座城市、每一個小鎮的不同和獨特。

  弗雷德笑了笑,原本是一句很荒謬的話語,可是深思之後,卻不由表示了贊同。也許,這就是最準確的評價了。「在我的鏡頭之下,可以捕捉到這座城市的不同風采,屆時,再看看我們能否找到更加準確的形容詞。」

  僅僅只是兩天的瀏覽,對于弗雷德來說,時間還是太短了。

  「走吧,旅游還可以再等等,我們今天還有工作要做呢。」東尼拍了拍弗雷德的肩膀,示意他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可以走下出租車了。

  車窗之外,一座古色古香建築出現在眼前,看起來就像是古羅馬舉行議會的場所,熙熙攘攘的人潮正在蜂擁而入,熱鬧的景象仿佛大半個城市的人口都聚集于此,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穿的不是古羅馬的罩袍,而是西裝革履,甚至還可以看到掛著照相機的記者們,還有扛著攝像機的電視台攝影師們。

  視線之內,沒有橫幅,沒有牌匾,也沒有宣傳單,從任何一個角落里都找不到紅酒大賽的跡象,仿佛這就是一個熱鬧的集會而已,看起來一點都不正規,甚至讓人懷疑是不是走錯了參賽地點。但恰恰是這份低調和內斂,沒有絲毫的張揚,卻將歐洲人骨子里的驕傲和自豪展現得淋灕盡致——

  他們始終堅信著,真正的藝術是不會消失的,而且還將在生活里扮演無比重要的角色。所以,他們拒絕和商業妥協,也拒絕丟失優雅,即使是作秀,也要維持文人和藝術的儀態。

  這里就是布魯塞爾國際紅酒大賽的舉辦地,同時也是雲巔酒莊第一次走上世界舞台的地方。比起旅游觀光來說,紅酒大賽才是他們這一次歐洲之旅最重要的任務,等比賽結束之後,他們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慢慢觀光。

  僅僅在不久之前,雲巔牧場的有機農場取得了巨大突破,和全食超市達成了合作協議,僅僅只是一次簽字,就收獲了兩千五百多萬美元,悍然地成為了雲巔牧場的核心支柱。

  現在,葡萄園即將粉墨登場。

  比起有機農場的羽衣甘藍來說,黑皮諾又嬌貴、又麻煩、又折騰,不僅僅要全力以赴,一點點的疏忽,都可能導致一整年的努力都付諸東流;而且還要看老天爺的意思,「盡人事、聽天命」,這句話對于葡萄酒行業來說,就是最好的寫照。

  更重要的是,即使過程之中的所有一切都是完美的,但除非能夠釀造出頂級葡萄酒,否則成品價格依舊無法飆升。尤其是對新生代酒莊來說。換而言之,拼勁全力之後,可能葡萄園也無法爆發出有機農場那樣驚人的收益。

  但,葡萄酒的魅力就在于時光的沉澱和打磨。不僅僅是產區和年份,哪怕是同一個產區的同一個年份,不同瓶子里裝的葡萄酒,都有截然不同的風味。只有真正用心的人,才能釀造出真正優秀的葡萄酒,也只有真正用心的收藏者,才能品味出葡萄酒的真正價值。

  也許羽衣甘藍會成為雲巔牧場最大的收益來源,但葡萄園和馬廄一樣,它們的存在卻是雲巔牧場不可或缺的部分。

  輕舒一口氣,陸離揚聲說道,「長途旅行總算是抵達了終點。現在,就讓我們一起看看目的地的風景吧!」抬頭挺胸,昂首闊步,跨步上前。

  洶涌的人潮之中,陸離和弗雷德、東尼三個人,只不過是滄海一粟而已,摩肩接踵、人山人海的喧鬧景象,還沒有正式進入建築內部,就已經可以感受到紅酒大賽的氛圍了,空氣中飄蕩著淡淡的酒香,一點點清甜,一點點生澀,一點點辛辣,還有一點點醉人,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張開雙臂,徜徉其中。

  這里就是天堂。

  緊張之中,腳步就不由歡快起來,競爭,同時又是挑戰,讓人熱血澎湃。

  走進大堂里,入口處就可以看到兩側的接待台,洶涌的人潮停留在接待台周圍,這一切對于陸離來說都是新鮮而陌生的,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我想,我們應該先過去注冊簽到?」一行人走了上前,排隊等候了片刻,找到了一個空閑的接待員,報上了名字,「雲巔酒莊。」

  接待員立刻熟練地在電腦上輸入了名字,開始查詢雲巔牧場的信息。莫名地,緊張的情緒就平復了下來,陸離漸漸適應了這里的氣氛,再次開起了玩笑,「還以為這里依舊是花名冊的方式。」

  花名冊,那種紙質的清單,按照字母排列,只能人工查閱,工作效率只能說一般般,尤其是在這樣的場合,成千上萬的參賽者們齊聚一堂,即使清單根據字母列表排列,工作量依舊十分龐大,不是短時間之內可以完成的。

  在二十一世紀的現在,電腦已經完全普及,甚至成為了許多工作的基本技能,這似乎已經成為了全世界的共識。但事實上,在歐洲的不少政/府部門里,傳統式的紙質文檔工作依舊是主流。

  不僅因為許多老年人依舊不太適應電腦的工作,跟上時代進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因為大量的老舊檔案堆積,全部都轉載到電腦上可是一項大工程,以歐洲政/府的工作效率來看,十年時間,依舊沒有能夠完成。

  所以嚴格來說,陸離的調侃不是玩笑,而是事實。

  接待員聳了聳肩膀,順口回答到,「我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

  這一句話說出來之後,不要說陸離了,弗雷德和東尼兩個人也都收到了驚嚇,一臉噎住的表情,東尼干笑了兩聲,「你是在開玩笑的吧?」接待員抬起頭來,看了東尼一眼,沒有多說什麼,但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卻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沒有在開玩笑。

  東尼不由就噎住了,腦補一下這樣的畫面︰全場所有酒莊代表,聚集在入口處,排隊等候簽到。等待的隊伍長長地排列出去,僅僅只是領取入場證的環節,就足以持續好幾個小時了。那畫面,真是……無法想象。

  弗雷德和東尼轉頭看向了陸離,陸離攤開雙手,笑呵呵地說道,「歡迎來到歐洲。」中世紀的那種。

  「雲巔酒莊,美國德克薩斯州。」接待員查閱到了信息之後,不由就愣了愣,再次確認了一遍,「德州?在墨西哥上面的那個?」他抬起頭看向了陸離等人,投來了求證的目光。

  這一次,輪到陸離三個人輕輕聳了聳肩膀,一句話都沒有,但真摯的眼神就已經足夠了。接待員張了張嘴巴,深深地呼吸一口氣,「好吧。」簡簡單單的一個「ok」,意味深長,「那麼就是德克薩斯了。」

  不管這家雲巔酒莊的葡萄酒到底質量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出席的其他酒莊們聽說有一家來自德州的葡萄酒莊參賽,這勢必將會成為今年大賽最為有意思的趣聞。

  「這是你們的入場證,祝願好運。」接待員將入場證遞給了陸離,送別了三個人之後,接待員又開始接待下一組參賽酒莊。

  陸離三個人則邁開腳步,進入了參賽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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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8
發表於 2021-8-4 00:41:06 |只看該作者
477 無頭蒼蠅

  人聲鼎沸,沸沸揚揚,喧囂嘈雜,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進入參賽大廳之後,眼前那熱火朝天的景象頓時就讓腳步不由停了下來,眼花繚亂的景象著實是應接不暇,人來人往的洶涌浪潮沒有任何規律地奔騰著,分辨不出脈絡,自然也就無法前行,僅僅只是震撼著如此恢弘的規模,瞠目結舌。

  他們就像是無頭蒼蠅一般,即使想要飛,也沒有方向,兩眼一抹黑。

  粗粗一看,整個會場分為了兩個部分,左手邊是各個酒莊的展台,展台本身的裝飾並不繁復,而是以大方簡單為主,可是映入眼簾的牌匾卻已經威懾力十足,無一不是叫得上名號的大酒莊,僅僅只是掃視了一圈,就可以看到拉菲、木桐、卓龍等酒莊。

  每一個展台都有正裝打扮的工作人員站在後面,隨時為前來問詢的客人提供服務,此時還是上午十點不到,就可以看到無數人聚集在展台前方,詢問著酒莊過去一年的收獲。

  不過,陸離更加好奇的是,他們僅僅只是展出,提供品鑒,進行宣傳;還是說,也允許交易和買賣,成為國際葡萄酒采購商和貿易商的集中狩獵場合。按道理來說,這里是葡萄酒大賽,比賽才是核心奧義,商業合作應該是不允許的,但,誰知道呢?也許這就是最好的宣傳舞台。

  以雲巔酒莊現在的規模,根本就沒有在這里安置展台的資格,昨天陸離就查閱過了,今年一共有八千兩百三十三款葡萄酒參加比賽,評委構成來自于五十一個國家和地區,人數達到了四百零七名,幾項數據都刷新了賽事自身的歷史最高紀錄。不要說雲巔酒莊了,就連拉菲酒莊都沒有特殊待遇,僅僅只是一個不到五米的展台。

  但這不意味著,雲巔酒莊永遠都得不到如此資格。

  右手邊則是大一片展台,可是放眼望去,卻看不清楚展台的具體模樣,讓人一頭霧水,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人潮,穿行在不同展台之間,更多人停留在某個展台旁邊,熱熱鬧鬧地圍觀著,畫面看起來著實有視覺沖擊力。不過,是抽象派畫作的那一種。

  對于比賽如何進行,評選如何展開,陸離真是一點概念都沒有。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同樣茫然的弗雷德和東尼,兩個人都是睜大了眼楮,強大的視覺沖擊力讓大腦有些轉不過彎來,一時間就愣在了原地,又驚訝又好奇地看著會場之內的奇異景象。

  任何人一看就知道,他們三個是徹頭徹尾的菜鳥。

  老實說,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提前就了解過了,這是全球最盛大的葡萄酒賽事之一,而且今年的規模還創造了新高,但紙面上的那些數字卻沒有意義,真正的置身其中之後,那種震撼和茫然才席卷而來。如此場面,單單用想象力是無法勾勒出來的。

  陸離不由笑了起來,掏出了手機,撥通了尼古拉斯的電話。羅曼尼-康帝酒莊今年也毫不例外地參賽了,他們不需要知名度,卻需要評委的品鑒和意見,每一年的葡萄酒,都會例行公事地參與評選,畢竟,每一年的狀況都不盡相同。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尼古拉斯一邊和陸離說著電話,一邊昂首闊步地朝著大門口走了過來,遠遠地,他就揮了揮手,聲音同時從聽筒里傳過來,「我看到你們了。」而後,尼古拉斯就快步迎了上來,熱情地給了陸離一個擁抱,還有法國式的貼面禮。

  弗雷德和東尼對于尼古拉斯來說都是老朋友了,東尼之前拜訪過羅曼尼-康帝酒莊,而弗雷德則出席過甦富比的拍賣會。尼古拉斯親切地和兩個人打起了招呼,而後主動在前面帶路,「你們有想法了嗎?準備好好地觀看比賽?還是準備認真地品嘗葡萄酒?」

  隨後他又補充說道,「當然,對于酒莊來說,參賽也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引薦你們參加一些小型聚會,你知道,就是幾個酒莊的經理人聚集在一起,吹噓自己的酒莊過去一年到底多麼強勢、多麼離開、多麼優秀。」

  看著尼古拉斯臉上的笑容,陸離的心情也放松了下來,「我不知道,這里居然還有如此多不同的選擇?」

  陸離等人在尼古拉斯的帶領下,走進了大廳里,讓開了門口的通道,腳步這才停下來,「當然,這里是歐洲。你有無數的選擇,自從二戰之後,我們一直在強調著自由、強調著選擇,允許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避免歷史重演,這就是我們現在所有政/治和文化的基礎。」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意味深長,只有真正生活在歐洲的人,才能感受到這句話背後的意義,也只有真正經歷過歷史沉澱的人,才能觸摸到社會的脈搏。陸離能夠聽得懂,並且理解其中的深意,這是來自于教育的力量,同時也是來自于生活的力量,真正打開了眼楮、敞開了心胸之後,看待世界的角度就漸漸變得更遠也更廣。

  「呼,為什麼不從比賽本身先開始呢?你知道,歐洲之外的人,總是急功近利的,尤其像我這樣的商人。」陸離的自嘲和自黑,輕而易舉就讓氣氛活躍了起來,自然而然地就完成了話題的轉移。

  尼古拉斯轉向了右手邊,「今年的參賽酒款十分齊全,整個會場分為了五個區域,紅葡萄酒、白葡萄酒、烈酒、果酒、起泡酒。不同品種,就在不同區域,你可以看到,最大的兩個區域是紅葡萄酒和白葡萄酒。」然後尼古拉斯朝著陸離湊了過去,低聲說道,「不過我聽說,今年烈酒部分有不少優秀的頂尖好品種,值得期待。」

  順著尼古拉斯的指點,眼前混亂的景象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可以看到不同區域的劃分,也可以看到每個區域之內,人群流動的軌跡,順著如此方向,那些核心區域也就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這一次的評委有四百多人,平均十五個到十八個人為一組,一共劃分為二十六個小組。以小組為單位,他們輪流出現在不同的展台,品嘗不同的酒,然後分別打分。整個比賽分為三天,這也意味著,每天都有將近三千種酒要品嘗。」尼古拉斯快速地解釋到,「你看,不同小組就一直在不同交叉,進行品嘗、鑒定、討論,評分。」

  八千多款酒,這是難以想象的。許多人可能一年都無法品嘗到數百種不同品牌、不同種類的酒,現在卻全部齊聚一堂,在短短三天之內,完成所有的鑒定。難怪說這是全球最為頂尖的葡萄酒大賽之一。

  僅僅只是想象,根本無法描繪大賽的進程和結果。

  尼古拉斯指了指距離他們最近的一個展台,進一步解釋到,「所有的酒款報名之後,除了本身的品種之外,還有按照年份、產區、品種等特征進行劃分,每一次都會按照不同的標簽擺放出來,僅僅只告訴評委一個信息,其他所有內容都一無所知,評委們根據顏色、香氣和味道給予評分。」

  「是的,我知道。」陸離點點頭表示了肯定,這些信息之前已經有所了解,馬克講述得十分詳細。他相信,這樣的紅酒大賽為了保持公正和權威,勢必做出了無數努力。

  對于歐洲來說,葡萄酒是一種藝術品,沒有最好,只有更好,即使是滿分一百分,也不見得能夠取悅所有人,他們是知道這一點的,所謂,布魯塞爾葡萄酒大賽得出的評分,主要是全世界各地的一個平均口感分數。在權威方面,值得信任。

  尼古拉斯呵呵地輕笑了起來,「與其在這里說這些廢話,不如親自品嘗品嘗,事情頓時就會簡單許多了。」

  「我們也允許品嘗嗎?不會打擾評委們的工作嗎?」東尼迫不及待地說道,已經開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了。這里對于東尼來說,就是天堂。

  「當然。」尼古拉斯沒有再多說什麼,簡潔明了的肯定答復,立刻讓東尼和弗雷德兩個人竄了出去,他們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現在終于可以出動了,就猶如猛虎出閘一般。

  陸離攤手表示了無奈,「我們也趕快跟上吧。」招呼著尼古拉斯,兩個人也跟了過去,靠近之後,就發現展台旁邊圍繞著三、四十個人,大家散落開來,超不多兩層左右,不算擁擠,也不算密集,卻顯得無比熱鬧。

  來到了人群之外,就可以看到十幾個人站在一張深紅色的長桌旁,他們正在品嘗著自己手中的紅酒。距離陸離最近的是一個約莫六、七十歲的老人家,留著一個大光頭,一根毛發都看不見,不過下巴的雪白山羊胡和千層疊的皺紋還是猶如年輪一般,清晰地留下歲月的痕跡。

  老人家端著玻璃杯,卻也不品嘗,也不觀察,只是放在鼻翼底下,輕輕地搖晃著,就這樣搖晃著,一個簡單的動作卻持續了將近兩分鐘,然後輕抿了一口,用力漱口了一番,直接就吐到了旁邊的器皿之中,隨後又一次重復剛開始時的動作,這一次喝了一口之後,卻細細地漱口著,似乎正在用舌尖品味著里面的層次和味道,這短短的一個動作,又持續了兩、三分鐘,最後,再次把酒液吐到了旁邊的器皿里。

  似乎,好像,可能,大概,這就是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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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9
發表於 2021-8-4 00:41:18 |只看該作者
478 大開眼界

  似乎察覺到了陸離的詫異,尼古拉斯湊了過來,低聲解釋到,「他們在一天之內,必須品嚐五十到八十種酒款。」

  沒有後續的話語,意思卻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陸離頓時就反應了過來,撇開每個人的酒量如何不說,如果想要完成如此多不同酒款的品嚐,評委就必須保持自己味覺的準確,還有大腦的清醒。這是品鑒,而不是享受。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完成品鑒之後,全部吐出來。

  視線裡的那個光頭老人,在自己手中的記事本上,開始記錄。寫完之後,他將手中的杯子,放回了桌面上,拿起一個新的杯子,繼續品嚐下一款葡萄酒。

  觀看專家們品鑒葡萄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有的時候,只需要一次品鑒,他就做出了判斷;有的時候,三次、四次的品鑒結束之後,卻依舊沒有答案,不得不再次討要一些葡萄酒,重複之前的所有程序。

  原本陸離還以為,一次完成品鑒的,那肯定是糟糕透頂的,反之則是質量優渥的。

  但尼古拉斯卻推翻了這一種說法,影響葡萄酒風味的因素著實太多,一次就完成品鑒的,也可能是了然於心的酒款,和前一年比較沒有太多新意的變化,甚至不需要看標簽,他們就可以說出酒款的酒莊名字。

  同樣,多次品鑒的,也不代表優秀。也許是評委的口感錯過了某些細節,也許是層次豐富多樣,但不是層次多就意味著好的,就好像頂尖的威士忌,醇香是最重要的判斷標準之一。所以,他們需要更多的「證據」,做出最為準確的判斷。

  陸離可不會忘記,評委們為葡萄酒打分,同時大賽也為評委們打分。這是一項嚴格而嚴謹的權威戴氏。評委也好,賽事也好,沒有人會拿自己的名譽做賭注。

  此時,陸離才真正意識到這些評委的能力。

  他們可能品嚐過成千上萬種葡萄酒,而且不僅僅是品嚐而已,而是了如指掌。對於每一種風味、每一種香氣、每一種天氣、每一種影響都有著清晰而準確的認識。任何一種事物都是如此,不斷鑽研、不斷深入、不斷探索,量變引起質變之後,將突破到全新境界。

  這讓陸離想起了學習的階段,學士、碩士和博士。而生活中那些匠人們,也許他們沒有博士學位,但是在自己的專精領域裡,他們就是博士,乃至於比博士更加資深。

  這一組評分結束之後,評委們又繞到了展台的另一側,開始品嚐另外一組酒款。下一組評委正在過來的路上,尼古拉斯往前探了探,揚聲說道,「1089號。兩杯。」展台裡的工作人員將紅酒倒入兩個小口徑的杯子裡,遞給了尼古拉斯。

  站在旁邊的弗雷德和東尼正在認真地討論著,這一杯葡萄酒到底是什麼類型的花香。那一本正經的模樣,仿佛真正的專業人士一般,但陸離卻是知道的,弗雷德和他的水準半斤八兩,根本無法和東尼相比較。不過兩個人這一來一往地,卻煞有介事。

  陸離轉過頭,從尼古拉斯手中接過了酒杯,不由笑了起來,「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展現一下自己的專業呢?」尼古拉斯不明所以——他對弗雷德的品鑒能力可沒有清晰的了解,自然不理解陸離這句話裡的笑點,陸離也沒有多說什麼,而是接著說道,「來,告訴我一些專業術語,然後我順著你的話語往下說。」

  那調侃的語氣頓時變得明朗起來,讓尼古拉斯呵呵地笑出了聲,「放心,你可以盡情發表自己的看法。沒有人會在意的。」

  兩個人抬起了杯子,簡單示意了一下,然後陸離就開始品鑒起來。至少,品鑒的程序和套路,他現在已經十分熟練了。感受著葡萄酒的香氣在舌尖綻放開來之後,陸離的眉尾不由輕輕揚了起來,這比想象中要順口許多,因為他剛才瞥了一眼,這個展台的酒款全部都是2015年的,換而言之,和雲巔牧場一樣是年輕的酒款。

  尼古拉斯僅僅只是品嚐了一遍,然後就吐了出來,將酒杯放下,沒有再繼續品嚐。他站在旁邊,禮貌地等待著陸離,陸離遲疑地說道,「這是新世界酒?阿根廷?智利?」不僅僅是單寧感比較輕,口感比較順滑,而且口感的層次和餘韻也比較淺。

  現在陸離可以隱約察覺到新舊世界之間葡萄酒的區別,但他不太確定,畢竟還是一個門外漢。

  「我猜是阿根廷。」尼古拉斯聳了聳肩,「他們最近幾年有幾個酒莊表現十分出色。但還是缺少了變化。」

  雖然用詞是「猜測」,但尼古拉斯的語氣卻十分肯定。陸離抿了抿嘴角,「看來,我的品鑒也不是那麼離譜。」

  隨後,陸離又品了一款酒,這一次的單寧感就重了些許,卻又沒有達到雲巔酒莊的程度。這下陸離就分辨不出來了,就連新舊世界都區分不出來,更不要說具體的酒莊了,倒是可以品嚐出一些層次來,再過六個月或者一年時間的話,風味會更佳。

  耳濡目染,日積月累,陸離對於葡萄酒的口感漸漸有了自己的領悟,但終究還是基礎薄弱,識別能力有限。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現在歐洲的老酒莊也開始適應時代的變化,推出了小瓶裝的葡萄酒,單寧感更輕,賞味期限更短。你說的是不是就是這種?」陸離猜測著說道,這是他腦海裡最靠譜的猜測。

  「我們的確正在進行這樣的嚐試。」尼古拉斯給予了肯定,不用說話,陸離就知道他的判斷錯了,後面肯定還有一個轉折。果然,尼古拉斯緊接著說道,「但是,這不是舊世界的酒,這是新世界的代表酒款,納帕穀。」

  陸離恍然大悟,他的葡萄酒知識還是太貧乏了,居然忘記了自己的鄰居。納帕穀可不是隨隨便便的產區,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新世界酒的代表領軍人物。

  人們總說,納帕穀的葡萄酒享譽新世界,即使比起舊世界的酒款來說,也不會太遜色,更重要的是,在銷量方面,納帕穀的葡萄酒確實窮追猛趕,正在漸漸趕上歐洲的水準。在工藝的創新方面,納帕穀確實已經處於頂尖水準。

  單純以市場占有率來說,舊世界葡萄酒依舊占據優勢地位,但領先優勢已經沒有剩下多少了。不過,新舊世界的葡萄酒也可以看做是守舊派和創新派的對峙,那種骨子裡的高傲還是無法逾越的天塹。

  對於納帕穀,今天,陸離總算是有一個相對清晰而立體的認識。按照產區,德州也被劃分為新世界葡萄酒,算是納帕穀同一條陣線的戰友。至於競爭者,雲巔酒莊現在還沒有資格和納帕穀在同一個水平線上競爭。

  「事實上,我頗為喜歡。」陸離實話實說,以前還在橄欖花園的時候,新世界葡萄酒的口感和平易近人就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正準備舉起酒杯,再次嗅一嗅氣味,剛才隱約察覺到了些許花香,可動作隨即就停頓了下來,「你確定嗎?」耳邊傳來了一個戲謔調侃的聲音,伴隨著零碎的嗤笑聲,低低地響著,打斷了陸離和尼古拉斯的交談。

  兩個人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三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身型各異,但卻統一西裝革履、頭發整齊,而且臉上的高傲和嘲諷以一種優雅的方式,居高臨下地呈現出來。沒有任何遮掩,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帶著尖銳感,撲面而來。

  「我不太確定你能否了解我的想法,至少在一分鍾之前我還確認過,我不是受到控製的機器人。」陸離的反駁綿裡藏針,不卑不亢,甚至還帶著一絲幽默,站在旁邊的尼古拉斯不由莞爾,和陸離交換了一個視線,眼睛裡閃爍著「你知我知」的光芒。

  可以看到眼前三個人的表情都十分相似,嘴角揚了揚,閃過一絲不屑。似乎對於陸離的還擊毫不在意,就好像大人在看小孩子胡鬧一般。

  而後,尼古拉斯就主動做起了介紹,「這位是傑克,威廉,還有布萊恩;這位是十四。」在介紹之下,陸離分別和每個人握了握手,表示友好。隨後尼古拉斯又進一步做了介紹。

  布萊恩和傑克是歐洲的資深品酒人,擁有自己的專欄,尼古拉斯沒有進一步介紹專欄是什麼類型的,博客博主也叫做專欄,「泰晤士報」的專欄也叫做專欄,但分量卻截然不同。不過,這兩個人前幾年斷斷續續地擔任過三次布魯塞爾紅酒大賽的評委,估計分量還是不容小覷的,今年沒有評委任務,但還是前來參加了這一場盛會。

  至於威廉,他則是一個小酒莊的莊主,在法國的阿基坦大區,那也是一個赫赫有名的釀酒地區,甚至比勃艮第還要更加有名。他今天的出席不是為了參賽,僅僅只是參與其中而已,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比賽,波爾多-阿基坦葡萄酒大賽,只允許區域內的酒莊參賽,但權威指數卻絲毫不弱,甚至是無數法國民眾購買葡萄酒的第一標準。

  當尼古拉斯介紹了陸離的身份時,傑克眼睛閃爍著未知的光芒,進一步提問道,「你是說,你的酒莊在德克薩斯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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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
發表於 2021-8-4 00:41:29 |只看該作者
479 骨子清高

  「你是說,你的酒莊在德克薩斯州?」

  同樣的話語,陸離聽過無數遍了,當初尼古拉斯得知的時候也說過,剛才在入口處的接待員也說過。原因很簡單,德州就是葡萄酒的荒漠,這是全世界的共識,可以說是偏見,也可以說是慣性,但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陸離不由想起了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彼時的世界已經完成了拓荒,北美大陸、非洲大陸、南美洲大陸,乃至於南極和北極,人類都已經涉足,眼界和視線都已經不可同日而語。

  但,當探險家們開始在南美洲進一步探索的時候,人們思想之中的保守卻依舊拒絕接受未知的神秘,固執地認為自己所認識的世界就是全部,否認馬丘比丘的存在,否認瑪雅文明的存在,否認亞馬遜叢林的深處還存在著不同的文明,將南美洲、非洲的土著居民成為「野蠻人」,將不同民族分為三六九等。

  那些保守派們,嘲諷著探險者們的無知,奚落著探險者們的勇氣,鄙夷著探險者們的精神,甚至是嘲笑著那些所謂的「未知先進文明」,認為他們才是世界的中心,認為他們才是最領先的文明,認為他們才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但,時間卻證明了真相。就好像地心說終究被日心說取代,天地方圓終究被地球是一個球取代,亞馬遜叢林裡的神秘文明終究得以真相大白,揭開了人類發展曆史的神秘源頭。

  在當下的世界裡,德州的葡萄酒,就是亞馬遜叢林;而德州的葡萄酒莊,就是野蠻人的土著領域。

  只是,不同人卻有著不同的眼界和胸懷。同樣的話語,尼古拉斯說來是期待,接待員說來是好奇,而眼前的傑克說來,卻是嘲諷和鄙夷,猶如「天/朝/上/國」。

  陸離是記者,察言觀色是重要技能之一,他可以看得出來對方眼神裡的驚詫,不是友善的那一種,「是的,美國的德克薩斯州,距離納帕穀著實有一段距離。不過,我想應該沒有人會認錯。」

  最後一句調侃,眼前的傑克、布萊恩和威廉都沒有笑,倒是尼古拉斯品味出了陸離話語裡的戲謔,不由低低地笑了起來。不過,按道理來說,尼古拉斯是舊世界的行列,自然不能明擺著拆台,所以他抿了抿嘴角,控製住了笑容,但眼底的笑意還是沒有遮掩。

  關於新世界和舊世界葡萄酒之間的矛盾和爭論,陸離著實聽了不少,尤其是舊世界的清高姿態,更是如雷貫耳。但,只限於傳聞而已,陸離所接觸到的朋友們,全部都平易近人,對於新舊世界的差異並沒有太過在乎。

  看來,今天他要見識見識了。他就是亞馬遜叢林裡的野蠻人,闖入了文明世界,宣告著「神秘文明」的存在。一個世紀前,一個世紀後,人類骨子裡的東西似乎不曾改變過。

  果然。

  「哦,呵呵。」傑克笑了起來,轉過頭和威廉、布萊恩交換了一個視線,那視線始終帶著居高臨下的高傲,「現在已經是全球化的時代了,不管是城市,還是農村,人們都可以抵達任何一個角落。只是沒有想到,現在隨隨便便一個角落也都可以釀造葡萄酒了,時代正在進步,卻讓人們感覺到後退。」

  一番話語,聽不出任何歧義來,可本質,還是將「野蠻人」和「文明社會」清晰地區分開來。

  「傑克,你真是一個紳士。」威廉也跟著笑出了聲,「如此隱晦,如此禮貌。」剛才傑克的話語裡一個髒字都不帶,卻將骨子裡的居高臨下展現得淋漓盡致,「按照我來說,這就好像荒漠裡生長出來的一朵玫瑰,出現本身就是奇跡了,我們不能要求更多。」

  德州就是荒漠,雲巔酒莊就是玫瑰。荒漠之中生長出來的玫瑰,猶如奇跡,卻是不合時宜的代名詞,即使再嬌豔,即使再美好,即使再驚人,終究還是會被環境所吞沒,徹底枯萎。

  尼古拉斯對於這些高傲的言論早就習以為常,更何況,法國人始終看不慣美國人,這是發自骨子裡的東西。不過,尼古拉斯卻是陸離的朋友,視線之中難免流露出了些許擔憂,思考著要不要主動發話。但隨即,尼古拉斯就發現他的擔憂是不需要的。

  「法國果然是一個浪漫的國度,’小王子’就是法國的著作吧。沙漠裡的玫瑰,多麼浪漫。」陸離微笑地說道,視線落在了威廉身上,「但可惜的是,現在再也看不到’小王子’這樣的傑作了,也許,現代社會,所有人都已經墮落了。那顆願意相信沙漠之中會長出玫瑰的赤子之心,早也已經找不到了,只剩下無用的驕傲和自大,卻不知道,遲早有一天,玫瑰會開滿整個沙漠。」

  那從容不迫、進退得宜的神態,卻帶著一股年輕人的意氣奮發、肆意張揚,有種咄咄逼人的鋒芒,比較起來,眼前三個中年人就蒙上了一層灰塵,黯然失色、萎靡不振。陸離沒有使用任何一個髒字,卻沒有遮掩自己指桑罵槐的銳氣,眼前三個人頓時臉都黑了,如同鍋底。

  威廉輕笑了兩聲,轉頭看向傑克和布萊恩,「現在的年輕一代總是如此,懷抱著浪漫的心情,卻過著低俗的物質化生活,文化的底蘊和沉澱都已經蕩然無存。」說完,威廉還一臉扼腕的表情,輕輕搖了搖頭。

  布萊恩接過話頭,「年輕人嘛,總是如此,狂放不羈、目中無人、狂妄自大,但就好像灌了半瓶子的水,晃蕩作響,聲音越響亮,就越得意,反而嘲諷那些灌滿了的瓶子,說著你們一點聲音都沒有。事實上,真材實料到底有沒有,一張口就露底了。你們說,新世界的葡萄酒,是不是也是如此?」

  從隱晦內斂的暗示,漸漸變成了明目張膽的鄙夷。

  「哈。」陸離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還笑了起來,但他卻沒有反駁,只是笑著,然後安靜地站在原地。剛才的牙尖嘴利消失不見,威廉等人反而是納悶起來,就連尼古拉斯也好奇起來,紛紛看向了陸離。

  陸離微笑著,舉起雙手往外撇了撇,似乎在說:不用理會我,你們繼續,盡情地發泄。

  那怡然自得的姿態,反而有種不張揚的高傲,就好像……就好像在觀看馬戲團表演的觀眾。這讓威廉三個人都有一股鬱氣縈繞在胸口,怎麼都覺得自己像是耍猴戲的,這感覺太憋屈了。

  最後,威廉三個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尼古拉斯。尼古拉斯嘴角不由抿了抿,原本還在擔心陸離以一敵三、落於下風,但現在看來,反而是陸離占據了上風。

  尼古拉斯清了清嗓子,為了維持表面的和諧,還是必須他親自出馬。舊世界酒莊的這些老學究們總是如此,擺著一個架子,對新鮮事物敬而遠之,拒絕低頭認錯,更加拒絕妥協。時代的洪流已經推著他們繼續前進,他們還抱著高傲的架子做著美夢。

  「十四?」尼古拉斯僅僅只是詢問了一句,意思就已經到了。

  陸離也沒有擺架子,開口說道,「老一輩總是如此。抱著曆史,抱著過去,抱著底蘊不放手,拒絕接受新鮮事物,拒絕與時俱進。我們在學習著曆史,吸取過去的優點和經驗,同時又在創新進步,創造自己的長處和特色。這本沒有什麼,社會變遷、時代更迭,本來就是如此。」

  平淡的話語,將事實娓娓道來,沒有指桑罵槐,沒有意味深長,仿佛僅僅只是在陳述這一個事實。但恰恰是這樣無法辯駁的事實,卻讓威廉、傑克和布萊恩三個人的臉色都開始脹紅起來,猶如陸離剛剛甩了一記耳光般。

  陸離的話語卻還沒有說完,又接著說道,「但有趣的是,有的人,一邊鄙視著新生代的狂妄和自大,一邊卻又羨慕著新生代的朝氣和生機。這到底是嫉妒呢?還是驕傲呢?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說完,陸離還轉頭看向了尼古拉斯,攤開了雙手,臉上帶著無可奈何的笑容,似乎在說:抱歉,把你一起罵進去了。

  可是尼古拉斯卻依舊笑盈盈的,眼底閃過了亢奮的光芒。雖然身為羅曼尼-康帝酒莊的嫡係代表,但某種角度來說,他和陸離卻是同樣的少壯派代表。上一次陸離在羅曼尼-康帝,兩個人就討論過革新的一些想法。

  兩個人在交換視線,那裡傑克卻已經暴跳如雷,臉頰脹紅地跳了起來,瞪圓了眼睛,看著陸離,因為太過激動而說不出話來;倒是威廉拉住了傑克,勸慰地說道,「嘴巴上的功夫,我們可比不過那些年輕人,他們現在都是靠一張嘴皮子做事,在商業銷售上,也是如此,總是占便宜,然後就嘚瑟起來了。但真正論質量,卻根本比不上。」

  威廉輕蔑地瞥了陸離一眼,之前還有掩飾,但現在卻已經肆無忌憚、光明正大地表現出來了,「不信的話,比賽結果出來就知道了。這朵來自德州的玫瑰,叫什麼名字來著?」

  尼古拉斯看場面突然就劍拔弩張起來,正準備勸阻一番,卻聽到陸離毫不在意地揚聲回答到,「雲巔酒莊。」那朗朗聲音,讓人不由心生敬佩。

  看到陸離如此堂堂正正的模樣,倒是威廉他們落了下乘,於是威廉也挺直了胸膛,義正言辭地說道,「都卡斯酒莊。」簡單明了,就這樣劃下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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