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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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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千尋 -【續集人妻(妻歸原主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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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03:0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他們的房間是一個大通鋪,可以供八個人在上面跳舞,佩佩收拾好行李,把衣服一件件掛在簡單的衣架上,論論自動自發地將自己的玩具和書本,沿著牆排成長長的一行。

  然後,吳衛挑水、吳衛砍柴、吳衛燒火、吳衛洗菜、吳衛做飯……所有的事全是吳衛做的。

  佩佩覺得不好意思,只好繞在他身邊,嘴巴上說要幫忙,實際上卻是礙手礙腳,最後被劇組大哥大姊一把推出廚房。

  她只好乖乖地拿起抹布水桶,和論論一起裝忙,把屋子裡裡外外都擦上一層濕氣。

  攝影師小歐拍攝著吳衛工作的情況,心底忍不住讚歎起來,學著佩佩的口氣說:「果然是武林盟主啊,果然非凡人。」

  猜猜,吳衛挑水的速度有多快?他敢保證,天天打水的在地人都不會有他厲害!他劈柴的功夫有多俊,一下一片,一根木頭只要兩下功夫就會變成寬度平均、長度一致的柴火。

  汪大哥在背後低聲說:「這一集播出後,少林寺要是招收新弟子,肯定會擠破門。」

  吳衛做菜更是行雲流水,他幫全雞抹上佐料,一把糖灑進鍋底,一個鐵架上場,赤裸的全雞進入鍋裡做日光浴,不多久,換上蜂蜜色外衣的雞就帶著誘人香味,華麗登場。

  兩條肥碩的魚在鍋裡全頭全尾地翻了幾次身,蔥蒜姜糖醬完美的比例讓魚徹底變身,上盤後,再灑上翠綠的香菜,劇組人員人忍不住流下心酸的口水,因為沒有他們的分……

  看著劇組的表情,吳衛莞爾。

  於是他菜煮得很大方,反正一小盤也是炒、一大盤也是炒,看見他盛起那麼大一盤蔬菜,劇組人員紛紛理解到什麼,一聲贊!大家通力合作幫吳衛打下手。

  他們把洗好的菜遞到吳衛手邊,只見他切起火腿,刀工流暢俐落,刀起刀落、切口整齊,那不是普通廚師有的刀法,那是學過二十幾年屠龍刀法才有的威力。

  滋的一聲,菜下鍋,香氣襲人,沒弄懂的人還以為他們在拍「舌尖上的中國」。

  就這樣,預備的菜全數下鍋,當七菜一湯上桌時,眾人目光閃閃。

  汪大哥也好想學佩佩問:「你有什麼是不會的?」

  佩佩沒有經歷做菜過程,卻在看到結果時,驚得連呼吸都難了,考過丙級廚師的人就這麼厲害?那要是甲級的咧,是不是可以直接挑戰藍帶?

  看見她怔楞的表情,吳衛忍不住笑開,她不知道,前世她懷論論時那張嘴有多挑剔,他為了她曾經在廚房裡下過多少功夫。

  「開動!」論論喊一聲,把佩佩的魂魄給招回來。

  「好,開動!」

  佩佩夾一塊雞蛋放到論論碗裡,論論叉一塊肉放進佩佩碗裡,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樣。吳衛見兩人吃得開心,在心底暗道,雲南之行選對了。

  吳衛夾起一口魚,才剛要放入嘴裡,佩佩突然大叫:「不要吃!」

  驚得劇組把鏡頭轉向她。

  可話一出口,佩佩自己也嚇到,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

  「為什麼不要吃?味道不對嗎?」吳衛問。

  她搖搖頭,一個念頭就這樣跳出來,她喃喃道:「你對海鮮過敏。」

  是驚、更是喜,她居然記得?

  沒錯,他確實對海鮮過敏,要不是他愛吃又不能吃,確兒不會堅持和他同甘共苦,打死不讓海鮮上餐桌,不會趁他不在家時,跑去跟愛吃海鮮的娟娟蹭飯,更不會讓那些原該進娟娟肚子裡的毒藥進了自己身體,不會就這樣……離開他們父子,來到這個世紀。

  她記得?她還記得!並非所有的蛛絲馬跡都被孟婆湯給洗滌乾淨,無數的感動在心頭,令他澎湃洶湧。

  「有嗎?我不知道衛對海鮮過敏呀。」艾艾疑惑。過去準備便當,他也吃過魚排便當啊。

  「對、對不起,我也、也不知道、為什麼……」

  佩佩尷尬得想找個洞鑽進去,吳衛寵愛地摸摸她的頭,笑說:「沒關係,我知道。」

  知道?她不懂他知道什麼!

  「以前我確實對海鮮過敏,後來因為發生一些事情,我開始吃海鮮,先從一□、兩口、慢慢適應,現在只要不吃太多,就不會有問題。」

  他發過誓,不讓相同的事情再度發生,他告訴自己,如果找到蕥兒,他會做滿桌的海鮮,讓嗜吃海產的她,不需要再為自己同甘共苦。

  吳衛不曉得自己的眼神洩露了多少秘密,鏡頭下的他,憂鬱而多情,這號表情讓所有人都看癡了。

  「大家一起吃吧。」吳衛回過神,替佩佩夾一筷子魚同時,招呼劇組一起用餐,眾人紛紛看向汪大哥,等他一點頭,所有人蜂擁而上,這一餐,好吃到讓人想咬掉舌頭。

  沒有電視電腦,雖然才九點鐘,大夥只能早早上床入睡。

  劇組人員拍完他們上床前哄論論入睡的溫馨鏡頭之後,就回到後面那排屋子裡休息。

  夜深人靜,吳衛雙手支在後腦,望著窗外一輪上弦月,也是這樣的夜裡,蕥兒靠在他懷裡談著未來。

  她說:「以前,我覺得女人嫁一個好丈夫,就是一輩子了,但娟娟和關關教了我不同的東西。」

  那時的他總覺得關關和娟娟特立獨行,她們不以夫為尊,不以男人、家庭為人生唯一志業,這樣的女子不夠賢淑,但她們卻耀人雙目,讓人別不開眼。

  來到這個時代這些日子來,慢慢適應新生活,他身旁的每個女子都是關關、娟娟,她們為生活努力、為事業竭盡全力,她們聰明、智慧、獨立,每個都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想。

  沒有人養尊處優,沒有人想依靠男人過日子,即使像佩佩這樣的千金小姐,也一樣要在醫院裡工作、受委屈。

  這裡與古代最大的不同,不是生活用具、不是科技發明,而是人文價值,他很努力地吸收、融入這一切,他必須成為現代人,必須有足夠的能力控制生活中的一切變因,才能保護心愛的人,支撐起家庭。

  這是他愛佩佩的方式,是古代男子對於感情、婚姻的堅持。

  側過身,他看著熟睡的妻子、兒子,心滿意足地微笑著,走過千百年,他缺了角的家庭再度圓滿。

  一個激靈,佩佩猛然驚醒,她坐起身,傻傻地看著四周。

  論論還在睡,吳衛已經不在床上。

  她怔怔地盤著雙腿坐著,歪歪頭,回憶昨夜的夢境。

  她又變成方蕥兒了,小小的她跟著奶奶逃難,一路來到京城,找不到想要投奔的親戚,只好在大雜院裡租個小房間,隔壁住著兩個沒爹沒娘的兄弟,奶奶心慈,對他們諸多照顧,後來奶奶病了、死了,她跟著兩個哥哥一起生活,成為他們的小妹妹。

  懷青哥哥、懷豐哥哥對她很好,就像瑀希、瑀華哥哥那樣,他們把她寵得驕傲而任性,她甚至偷偷喜歡上懷青哥哥,一心想要成為他的妻子。

  可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加入他們的家庭,打破她的夢想。

  她嫉妒、吃醋,卻又無法不佩服那名女子,日夜相處,她羨慕對方的能幹精明,她欣賞她、崇拜她、也學習她,企圖成為像她那樣的女子。

  夢在馬車噠噠聲響起時斷了。

  醒來,她一時分不清楚自己是方蕥兒還是鄭瑀佩。

  窗外,一隻司晨公雞扯開嗓子,宏亮的聲音響遍山林,該起床了。

  她盥洗過後,走進廚房,灶裡已經燃起柴火,大鍋子裡有東西在煮著,水聲咕嚕咕嚕的,她聞到淡淡的米香。

  好吧,她可不能偷懶,拿起浴室籃子裡的髒衣服走向院子,她發現水缸裡的水是滿的,是吳衛一大早起來打的吧!

  拿起盆子把衣服泡上,然後想起什麼似的,佩佩得意洋洋地跑回房間裡,躡手躡腳從行李箱中翻出兩塊水晶肥皂。

  哈哈!聰明吧,不能污染環境、不帶太重行李,所以她選擇便宜、好用又環保的阿媽級肥皂。

  水有點冷,但勞動讓她覺得全身暖和,剛開始她抓不到訣竅,但刷洗個幾次後,她終於學會洗衣板的使用方式。

  「佩佩早。」

  吳衛回來了,身上背著一捆柴火,廚房裡的柴不夠燒,他趁早上山,砍一大捆回來,身後還跟著早起的攝影師小歐。

  在看過吳衛秀的砍柴特技之後,小歐早已說不出話來。如果所有的伐木工人都有他這一身功夫,電動鋸木機大概不會那麼早被發明出來。

  吳衛的腳踏實地讓劇組上下明白,他不是在演戲,他是很認真地想在這裡過完一個半月生活。

  他這樣的態度,拍出來的片子肯定會和法國那組人馬差異很大吧。

  「武林盟主早。」佩佩揚聲道。

  鏡頭轉向佩佩,她一身輕便的T恤、牛仔褲,長長的頭髮隨手在腦後挽成高髻,她的手泡在水裡清洗衣服,笑咪咪的臉上沾著泡泡,在晨曦的照映下,散發七彩光芒。

  第一次,小歐發覺鏡頭下的佩佩美得驚人,半點不輸那個宅男女神。

  「怎麼起來了,才五點多。」吳衛問。她該多睡一點的。

  「我也想幫忙啊,總不能把所有的事都丟給你吧。」

  「論論還在睡吧?」

  「嗯,我沒吵醒他,他有起床氣。」

  「我把柴放下再來幫你。」說著,吳衛拐進廚房把柴火卸下,走回院子裡,看著她濕漉漉的頭髮和臉龐,忍不住問:「你是洗衣服還是洗澡。」

  「第一次用洗衣板,不熟嘛。」她拿起洗得很有成就感的衣服朝他晃兩下,「不過,我現在很厲害了哦。」

  這樣也能驕傲?吳衛抑不住的笑容柔和了臉龐,他伸出手,替她抹了抹臉,粗粗的掌心、粗粗的繭,磨在她細嫩的肌膚上,帶出她一股莫名心悸,臉微微紅了……

  她不知道,但攝影機知道。

  「我來幫你。」他說。

  「好,待會兒我幫你做菜。」

  「好。」他答應得很爽快,不像劇組那樣沒良心,一口氣拒絕人家的好意,把佩佩的自尊心直接丟在地上踩。

  他們合作洗好、晾好衣服,轉回廚房,稀飯已經煮熟,還要再悶一會兒。

  灶裡的火小了,他大手一提、將鍋子抬到旁邊,再往灶上擺進另一口鍋,一桶水、一把茶葉,鹽、醬油、八角、香料丟進去,再將幾十個早就煮熟的水煮蛋往裡面丟。

  這是劇組的小動作,本來說接下來的食材要他們自己想辦法,但是才一頓飯,劇組就賴上了,想要和他們搭夥。

  只不過吳衛靠那點火腿和水田,以物易物、養活三個人並不難,但要養活一整個劇組就有點辛苦了,所以他們花錢到外面買食材,擺滿整個廚房。

  吳衛看了看手錶,說:「我們去山上挖點筍子吧,中午加菜。」

  「可是論論……」

  攝影師小歐說:「我去叫艾艾過來照顧論論。」挖筍子耶,武林盟主還有什麼不會的,這個鏡頭一定要拍。

  不多久,一把鋤頭、一個籃子,吳衛、佩佩、小歐,和兩個協助拍攝的助理一起上山了。

  六點鐘的清晨,走往山林小徑,山嵐在身邊圍繞,森林的空氣裡,令人舒暢身心的芬多精在肺部裡進進出出,沁心的涼意,讓佩佩忍不住圈住嘴巴,揚聲大喊。

  「喔欸喔——」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黑猩猩喜歡捶胸口,實在是因為森林的空氣太舒服,讓猩猩想替胸口表達感謝之意。

  看著她歡愉的模樣,吳衛滿眼滿臉都是笑意,小歐突然發覺,好像來到雲南之後,他的笑就不曾自臉上褪去。

  「小心,別踩到了!」吳衛突然拉佩佩一把,一個踉蹌,她摔進吳衛懷裡。

  「有狗大便嗎?」她懷疑地看看自己腳底下。

  噗哧一聲,小助理忍不住笑出來,以為這裡馬路邊哦,狗大便?就算真有狗大便都變成肥料了。

  「不是,是松茸,你看!」他彎下腰,將落葉撥開,泥土裡幾隻肥碩的松茸露出頭。

  「松茸?這個很貴耶!」佩佩驚叫。

  「想采采看嗎?」

  「要!」

  佩佩蹲到他身邊,他拉著她的手輕輕放在松茸蕈柄處,抓住松茸、拔出,那個感覺,手背上的加上手心裡的……叫做備受寵愛。她轉過頭望向吳衛,笑眯眼。

  「好玩嗎?」

  「好玩!」

  「還有兩個小的,一起拔了吧。」

  「好。」這次她左手一顆、右手一顆,把剩下的拔出來。

  舉高雙臂,讓可愛的小松茸對著輕泄下來的陽光說早安,大自然真是奇妙。

  轉身,她看見吳衛把泥土掩上,再把落葉蓋上方才那塊地方。「你在做什麼?」

  「把它們的窩弄好,下次才會再長出新的松茸。」

  小歐點頭,這是尊敬天地、珍視大自然的態度,唯有如此,大自然才能生生不息,天地萬物才能不斷繁衍。

  拍拍手,吳衛將手伸向佩佩,佩佩沒有拒絕他,把松茸放進籃子裡,與他相握。

  他們一步一步走向竹林,筍不好找,但挖筍高手在這裡,才一下子功夫,就挖了好幾支筍。

  「還那麼多,為什麼不挖完?」佩佩指著滿地竹筍問,「它們長成竹子就不能吃了。」

  「吃不完、別浪費,讓它長成竹子,以後村裡人就會有更多的竹筍可以挖、更多的竹子可以利用。」

  「你的意思是編竹籃子、蓋屋子,做桌子椅子?」

  「對。」

  「那個你也會嗎?」

  「你想要的話,我們找時間上來砍幾根竹子回去試試看。不過,我可以先做竹筒飯給你們嘗嘗。」

  他才開口,她仿佛已聞到飯菜香,舔舔嘴唇,她說:「糟糕,我要流口水了。」

  以前覺得三餐是再簡單不過的事,目的只是為了填飽肚子,當生活回歸簡樸,當三餐成為一天的重要工作,食物突然變得有趣起來。

  她甜甜的笑意惹出他的幸福感。

  之後他們又找到七、八個松茸,都不大,但很結實。

  回程,佩佩努力跟上吳衛的腳步,路程有點遠、山路有點崎嶇,扛著攝影機的小歐也和人輪換兩次手,助理們走得氣喘吁吁。

  年輕男人都如此了,何況是佩佩,整群人只有吳衛依舊如履平地、輕鬆悠閒,更別說他右手還提著一籃竹筍,左手提著鐮刀和鋤頭。

  她的喘氣聲越來越重,速度越來越慢,吳衛停下腳步轉身道:「我背你。」

  佩佩掃了小歐幾個人一眼,背她?在他們面前?不,那很可能是在幾萬或幾十萬觀眾面前……

  看她猶豫,他好笑的說:「你從來沒走過這麼遠的路,回去以後,說不定連動都不能動了,要是下午還有任務怎麼辦?」

  小歐要這個鏡頭,連忙慫恿。「對啊,我們製作人汪大哥最變態了,誰曉得下午會出什麼招來整你們,我要是你,有車可以坐,絕不走路。」就算那部車是靠人力發動。

  吳衛在她跟前彎下腰,「快上來,論論差不多要醒來了,看不見人,他會焦慮。」

  提及論論,佩佩就什麼都顧不得了,她趴在吳衛身上,兩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吳衛低下身,一手扶住她,一手手肘勾住籃子、手掌抓住鋤頭鐮刀,對別人而言,這是不可能的任務,但他輕而易舉辦到了。

  小歐加快腳步、搶到前頭,他企圖捕捉兩人甜甜蜜蜜,臉貼臉聊天的浪漫情景,但……他得到的畫面只有五秒鐘!剩下的是他們的背影。

  因為吳衛很過分,他居然施展輕功,像滑冰似的,把佩佩和食材給運下山去。

  小歐的鏡頭回到小助理怔楞的臉上,對方呆呆問道:「那個就是……江湖傳言中的神行百變?」

  「不,應該是段譽的淩波微步。」另一個助理說。

  「也許是飛鴻踏雪。」小歐提出自己的意見。

  關於這個小爭論,在不久之後他們向吳衛求證了,吳衛不解回答:「就是輕功,幹麼取這麼多奇奇怪怪的名字?」

  幹麼?不就是為了滿足武俠迷的浪漫幻想嗎?先生,下次要使輕功,可不可以放慢速度啊,至少讓他們預作準備,人家觀眾也想要浪漫幻想的。

  下午的任務是到田裡收成。

  汪大哥要求他收割稻子,吳衛卻堅持十來天后再收成的稻米,品質會更好,這個和村裡老人的說法一樣,但是這樣的話,下午就沒有畫面可拍。

  不過白擔心了,下午佩佩、論論一到田裡就發瘋,養在水田裡的鴨子和魚,讓他們興奮得放聲尖叫。

  一群人張開手臂、合力圍捕,可是鴨子比人聰明,永遠有辦法從縫隙裡逃生,忙了大半個鐘頭,成果是——零隻鴨子、一堆泥人。

  吳衛看不下去,再度展露他高深的武功,穿梭在水田中間。

  他們不知道人類的動作可以這麼迅捷,很顯然鴨子也不知道,三兩下功夫,他就挑到兩隻肥碩的鴨子,幾下把它們的腳給捆綁好。如果這次的主題是目瞪口呆,他們一定會奪冠。

  之後論論和佩佩學著吳衛的動作,只不過是放慢五十倍,他們追著一群可憐的金黃色小鴨,又跑又叫,泥巴濺滿全身上下,不過他們運氣很好,居然找到兩窩鴨蛋。

  「武林盟主。」佩佩圈起嘴巴,對著彎腰抓魚的吳衛大喊。

  「什麼事?」他輕輕鬆松、不必揚聲不必圈嘴巴,就讓佩佩和論論聽到聲音。

  「我找到鴨蛋了!」

  吳衛放下魚,快步走到他們身邊,他拿起蛋,一個個對著陽光照,然後將它們收進木桶裡面。

  「我們要回去炒鴨蛋嗎?」佩佩和論論一人拉住他一手。

  「早上你不是說稀飯要配鹹蛋才好吃嗎?」

  「你會做鹹蛋?」佩佩眼睛發亮。

  「那並不難。」一手勾起木桶、一手抱起論論,他昂頭挺胸走在前面,因為他知道,身後會有一雙崇拜的目光追隨。

  在吳衛的指導下,他們試著將養在水田裡的魚抓進木桶裡,沒工作的人員全下場了,艾艾在旁邊也躍躍欲試。

  「艾艾阿姨!」論論向她一招手,她飛快脫掉鞋子就往水田裡鑽。

  一時間笑聲飛揚,只有盡責攝取鏡頭的小歐還在工作,連汪大哥都忘記他們遠赴雲南的任務是什麼。

  「啊!」論論尖叫一聲,佩佩丟掉到手的魚,飛快跑過去。

  他被魚鰭紮到了,不過論論沒有哭鬧,只是把手指頭伸向佩佩跟前,撅著嘴,眼睛紅紅的,憋得很可憐。

  佩佩看見冒出鮮血的手指頭,眼淚跟著飆出來,她是護士,知道這個傷不嚴重,但是見論論皺著眉頭強忍疼痛的小模樣,就是忍不住鼻酸。

  不管他身上全是泥巴,佩佩一把抱住論論往回跑,她沒通知任何人,連鞋子也忘記穿,注意到他們的,只有小歐和站在一旁的吳衛。

  小歐扛起鏡頭猛追,吳衛拿起鞋子飛快追上佩佩,把論論接過手。

  看見爹地,本來沒哭的論論哭了,吳衛一面讓佩佩把鞋子穿上,一面安慰論論。「別哭,你是男子漢,只不過一點點小傷口,不會痛的。」

  「論論不怕痛。」論論撅起嘴,嘴上說不痛,眼淚卻一顆顆掉下來。

  逞強!吳衛失笑,這小子和自己一樣。「不怕痛,為什麼要哭?」

  「媽咪哭了。」

  兒子對佩佩的心疼讓吳衛心暖,他抹掉論論的眼淚,又去抹佩佩臉上的,他說:「沒關係,只是一點點小傷口。」

  「誰說沒關係,要是細菌感染變成蜂窩性組織炎怎麼辦?小孩子抵抗力弱……」她越說聲音越低,其實心裡知道,自己說得太誇張,但是論論哭了啊,他憋淚憋得好可憐,光是想著他的委屈,她的淚就停不下來。

  吳衛失笑,攬過她的肩膀,低聲說:「不怕,有我,從小到大,我受過的刀傷、棒傷、棍傷……多了去,我不是一樣好好的?論論像我,身體很好,你不要擔心。」他是拙于言詞的男人,但是面對佩佩的傷心,他不允許自己笨拙。

  「你怎麼會受這麼多傷?」

  「練武功的人身上多少都會帶點傷,有一次我和師兄到後山掏鳥蛋吃,從樹上摔下來,昏迷大半天才清醒呢。」

  「那很可能是腦震盪,有沒有送醫院?」

  「沒有,我醒來還被師父打了板子,罰蹲馬步。」

  「什麼?太殘忍了,我要去告你師父虐待兒童。」

  吳衛大笑,那個年代,哪個兒童沒有被虐待過?就是皇子恐怕也遭受更大程度的虐待。「練武的都是這樣的,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我不要論論當什麼人上人,答應我,以後不許送論論去學武。」她又改變立場了,沒多久之前,她還想讓論論當武林盟主的。

  「還是練吧,我自己教。」

  「可以,可是在教的時候我要在一旁看著。」

  「擔心我虐待他?」

  討論進行到這裡,佩佩的傷心終於揭過。

  「對,擔心。」

  「好,依你。」

  他們回到家裡,吳衛燒熱水,佩佩幫著把論論全身洗香香,攝影師小歐也在看,看這對母子玩水玩得不亦樂乎的模樣,也看著在一旁滿臉寵溺縱容的吳衛,這是個幸福的家庭,他想。

  這時候的吳衛,並不曉得稍早那段對話,在一個多月後播出,引發吳家父母的一場爭執。

  吳母忍住傷心說道:「那時我就說別把孩子送去什麼少林寺學武,誰曉得父母親不在,那些和尚會怎麼對待阿衛,你不相信,聽聽!都從樹上跌下來了,沒送醫院還受罰。」

  「那個時候他實在太孤僻,連精神科醫生都幫不了他,我能怎麼辦?」他只能把兒子送去給人家集中管理,在那裡沒有手機網路和電腦,他想強迫兒子融入團體。

  「說不定就是那個時候阿衛被嚇到,才更不肯和人群打交道。」

  這種為過去爭論的小小戰爭,被吳爺爺平息了,他說:「別急,阿衛現在不是好好的嗎?不但肯接觸人群,還能當明星,厲害吧。」說完,他呵呵笑兩聲,滿臉都是驕傲。

  吳父接話,替自己辯解,「對啊,你沒看他那一身高深武功,最近的網路都在討論這件事。阿衛自己也知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是哦,當時要是摔出個好歹,看怎麼去當人上人。我不管,怎麼樣你們都不能把論論也送去少林寺。」她和佩佩立場一致。

  「對,不許!」吳爺爺馬上站到媳婦那邊去。

  「當然不許送,誰送,我跟誰翻臉。」三個立場相同的人,達成共識,爭論方止。

  花椒、八角、茴香、粗鹽在鍋裡用小火炒出香氣,加入清水,待鹽巴全數溶解之後放涼,取一密封罐子,將洗淨擦乾的鴨蛋放進去,然後將放涼的鹽水倒入、封罐,放在曬不到太陽的陰涼處,靜候三十天。

  吳衛做咸鴨蛋時,論論、佩佩蹲在旁邊看,他們幫忙清洗鴨蛋,然後看著吳衛流利的動作,心裡滿是讚歎。

  論論問:「為什麼要放三十天才可以吃。」

  吳衛解釋,「任何東西都需要時間的沉澱才會醞釀出好滋味。」

  佩佩問:「除了鹹鴨蛋,還有什麼?」

  吳衛說:「還有酒、醋、醬。」

  佩佩笑得滿臉賊樣,「你忘記一樣。」

  「哪一樣。」

  「愛情、友誼,也是越陳越香。」

  吳衛紅了臉,贊成她的話,他的愛情歷經千百年的醞釀,越陳越香。

  在等待稻米收割的日子,吳衛做了竹椅和竹馬。

  有製作人汪大哥的食材偷渡,他們的飲食還算豐富,尤其前陣子村裡有幾個老人之間互相傳染感冒,佩佩把醫藥箱裡的伏冒熱飮和維他命C貢獻出大半,還依照症狀把哥哥備下的西藥一人發上幾顆,阻止這場可能的流感。

  村人感激他們,送來一隻豬和活羊,讓他們樂上好幾天。

  吳衛教佩佩擠羊奶,她手笨,論論學得比她好,擠出滿滿一鍋,連同一小包茶葉一起煮,去除羊奶的腥味,成了不錯喝的奶茶。

  遠離有春水堂的國度,再度喝到奶茶,雖然口感不太一樣,也讓他們心底充滿感激。

  至於那只豬,吳衛太厲害,鹵蹄膀、燉排骨、炒五花肉、醃鹹肉……手段花樣多到不行。

  汪大哥說:「我本來打算來這裡減三公斤的,看這樣子,別胖三公斤就好了。」

  對啊,哪次出外景不瘦的?他們都做好吃苦打算了,沒想吳衛打架一流、連殺雞宰豬也是一把好手。也許接下來,他們可以幫吳衛開個節目,叫做「武林食堂」。

  豬肉還剩下很多,汪大哥提議晚上來個烤肉大會,但是只烤豬肉不過癮,於是攝影分成兩組人馬。

  一組人提著籃子,把吃不完的鹹豬肉拿到村裡和別人換食材,主角是論論和佩佩;另一組人跟著吳衛上山打獵,聽說那裡有兔子、山雞,如果能掏到幾個鳥蛋就更好。

  兩邊人馬浩浩蕩蕩出發了。

  吳衛的能力不需要任何質疑,他不但抓到兔子山雞、掏到鳥蛋,還到田裡抓來鴨和魚,行動之迅捷俐落,令人瞠目結舌。

  論論那邊就有趣了,一個小小的孩子,背著籃子,忘記要出來交換食物,走到哪裡就問:「奶奶,你能給我點吃的嗎?」、「爺爺,你能給我一點菜嗎?」、「嬸嬸,可以給我蛋蛋嗎?」、「叔叔,我可以拔一點果子嗎?」

  結果,一條豬肉都沒送出去,就得到滿籃的食材,讓跟拍的大人除了拍手,已經說不出什麼更好的讚美詞。

  還有個慷慨的爺爺把家裡的小黑狗用繩子拴了,送給論論,於是艾艾幫他提菜籃,他神清氣爽地牽著小黑狗同行!

  佩佩對這種乞食行為深感不好意思,跟在論論屁股後面到處送鹹豬肉,有幾戶人家客氣,繼續往她的籃子裡面塞食物,直到這時候,拍攝都還算順利。

  直到回程時,論論碰到一個看似五、六歲的哥哥,他張開手臂不准論論走過去,怒指著論論大罵:「你是小偷,你偷我家的狗狗。」

  不到四歲的孩子還沒學過吵架,他只會張著無辜的表情,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對方,奶聲奶氣向他解釋,「狗狗是我的,爺爺給的。」

  「你說謊!」

  「我沒有。」

  「你說謊!」

  「我沒有。」

  見論論說不通,小男孩乾脆上前,一把抓住論論手上的繩子,要把狗給搶回來。論論哪裡肯,那是他的狗狗,他人生的第一隻寵物。

  一個想要、一個不放,小男孩居然一拳頭就往論論頭上砸下去……

  在還人家鹹豬肉的佩佩聽見哭聲,東西一丟、連忙沖過來,她看見小男孩坐在旁邊放聲大哭,論論卻憋著一張臉、緊緊抱住小黑狗蹲在另一邊,倔強的不吭聲,打死不肯放手。

  「怎麼了?」佩佩急問。

  但兩個小孩一個哭、一個倔強,誰也不肯說出經過。

  艾艾只好出面把原委說一遍,「小哥哥想打論論,可是論論身手俐落,身體一偏,小哥哥打空摔到地上,應該很痛吧,他就哭了,我們大家都勸過,他還是哭不停,硬要論論的拘。」

  艾艾沒誇張,論論的身手未免太好,所有人都還反應不過來,論論已經躲過攻擊,是陰錯陽差、是運氣好、還是遺傳基因優良,或者吳衛有私下偷偷訓練過兒子?

  誰知道,這是羅生門。

  佩佩看著滿臉委屈的論論,心很酸,但還是抱起論論,低聲說:「我想小哥哥一定很喜歡這只小黑狗,論論把狗狗還給小哥哥好不好?」

  「不要!」他一說不要,小男孩立刻哭得更大聲,他的哭聲響徹雲霄,艾艾頭皮發麻,但還是得去安慰對方。

  佩佩在他耳邊低語:「論論想想啊,如果小哥哥到我們家,告訴爹地他很喜歡媽咪,爹地就用繩子把媽咪拴了,送給小哥哥,論論會不會很難過?」

  這個形容有點爛,因此論論一聽完,二話不說、放聲大哭。

  死了死了,本來只是獨奏會,現在被她弄成雙重奏,救命啊!在這個靜謐的農村裡會引起大騷動的。

  「對不起、對不起,媽咪說錯話了,論論不要傷心,我是說啊,狗狗是小哥哥的好朋友,我們把他的好朋友帶走,他當然很傷心啊,而且小哥哥又摔一跤……媽咪知道論論很喜歡小狗,可是不能因為我們喜歡,就把它帶回家啊,不然小哥哥怎麼辦?」

  佩佩講到喉嚨都幹了,論論還是沒有停下哭聲的打算,兩個男孩像比賽似的,好像哭聲越響越贏,弄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知道是哪個好心的村人找來小男孩的爸爸,他急匆匆趕來,二話不說抓起小男孩劈頭就打。「我們家又不是沒狗,那是你爺爺送人的東西,你還想要回來,我打你個不孝混蛋……」

  這一陣亂打,讓小男孩更委屈了,論論被對方家長的氣勢給嚇著,連忙從佩佩懷裡掙扎著下來,他跑到小男孩身邊,拉住小男孩父親的手,急道:「不要打人、不要生氣,有話好好說!」

  成熟十足、氣勢十足的話讓對方家長停下動作,他轉過頭,傻看腳邊的小娃兒。

  見大人停下動作,論論走到小男孩身邊,張開手臂,認真道:「打人是不對的行為。」

  聞言,佩佩吐舌頭,天吶!這不是火上加油嗎?她連忙跟過去,軟聲道歉說:「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生氣。」

  男人見佩佩態度客氣,一把竄上來的火氣泄下。「我沒生你家娃兒的氣,我是打我家孩子不懂事。」說完,他推開論論,要把自己兒子給拖走。

  論論硬骨頭,都被推開了,還不肯離開,他拉住小男孩另一隻手,再重申一次:「大人打小孩是不對的行為!」他說得義正詞嚴、義憤填膺,他不是武林盟主,但濟弱扶傾是男人應該做的事。

  很可愛的一句話,但在場所有人都沒人敢笑,就怕把事情弄得更擰。

  幸好,救星出現!

  吳衛瞭解狀況後,先和男人說了幾句,然後拍拍對方的背,對方臉上出現笑容,不再追究,轉身返家。

  然後他把論論和小男孩帶到一旁,耐心說話。

  不久,小男孩笑了、論論也笑了,小男孩一手牽著小狗、一手牽著論論,一起往他們家裡走去。

  怎麼辦到的?他給他們催魂,還是點了他們的友愛穴?

  這樣的結果大家始料未及,佩佩追上前,滿頭霧水地看向吳衛問:「盟主,你是怎麼辦到的?」

  「沒什麼,只是男人之間的對話。」

  他微笑,握起佩佩的手,跟在兒子和小男孩身後,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這個笑容在日後被剪輯下來,在新聞裡無數次播放,成為今年網路上十大最迷人微笑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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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03:20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佩佩又作夢了,老是作著相同的夢,像是看一本小說似的,她化身成方蕥兒,把她的生平從頭到尾走過一遍。

  方蕥兒在關關的幫助下,開了雅客小築,她認識吳衛,喜歡他、愛上他、嫁給他,後來認識的娟娟讓她對剪紙燃起熊熊熱情……

  從夢中醒來,她總是分不清楚自己是鄭瑀佩還是方蕥兒,只是心中壓著濃濃的深情、濃濃的感動,感動一個木訥男子的默默付出,情緒在心底翻騰不休,翻騰出微微的酸、微微的甜,微微地……想落淚的心疼。

  佩佩無法解釋這樣的夢,更無法理解,為什麼這個夢不會因為白天的到來而變得模糊,太荒謬也太奇怪,尤其是那個離現實久遠的年代,感覺卻如此貼近自己。

  今天清晨醒來,佩佩抱著肚子喊痛,走進浴室,才發覺自己的生理期到了,但這裡買不到紅豆湯和保溫袋,她只能痛得躺在床上,把自己縮成一個球。

  論論很乖,看見佩佩不舒服,坐在她身邊,哪裡都不肯去,拿著一本故事書,念著佩佩念過幾十遍的老故事。

  而接到任務的吳衛乾脆直接請假,他洗衣服、做菜、砍柴,事情總是做到一半,就不放心的跑進屋子裡去,摸摸她的額頭,探探她的脈搏,再提醒在身邊的論論,不可以吵醒媽咪。

  小歐無可奈何,只好跟在吳衛背後,悄悄地拍攝他做這些事的背影。

  他們想,日後剪輯時,這大概會是最平淡無味的一段,卻沒想到,越是真實的事情,越貼近人心。

  論論每看幾頁書就悄悄掀開棉被,把手指頭放在佩佩鼻子下看看她有沒有呼吸的可愛模樣,萌翻了千萬觀眾,吳衛把大掌按在佩佩小腹、為她保暖的鏡頭,讓百萬婦女暖了心。

  所有的女人都想要這樣的男人和孩子,於是這段收視率衝破百分之二十時,劇組又找上吳衛,問他們想不想接下一季演出,地點是文化風格截然不同的埃及。

  可惜,那個時候吳衛的戲已經接到兩年後,論論的廣告和商演更不用說。此為後話。

  下午,吳衛出了一趟家門,沒有人知道他要去哪裡,只見他開著劇組的車子、借走助理小劉的手機,上網查半天後,直往目的地。

  小歐飛快鑽進後座,搶著當他的背後靈。

  他回到家裡已經接近黃昏,吳衛燒熱了灶,劇組還以為他要做飯,沒想到應該背著攝影機的小歐卻背了一捆甘蔗進來,吆喝起大家幫忙洗甘蔗。

  大鍋子提到院子裡,吳衛手中的一柄柴刀飛快把甘蔗砍成一段段的,然後擺進篩子中,這時驚人鏡頭出現了!攝影機齊聚吳衛身上。

  他抓起甘蔗兩端,像擰抹布般將甘蔗汁給榨出來,毫不費力,這個時候,劇組人員裡有一半起了念頭,想拜吳衛做師父,好習得一身高深武功。

  當他把所有的甘蔗汁全擰進鍋子裡後,端回廚房開始熬糖。

  大火不斷燒著,整個廚房頓時成了煉丹爐,汗水從他額前冒出、淌下,不久最接近爐灶的吳衛受不住了,脫下衣服、赤裸著上半身,當他清晰的肌肉紋理出現在鏡頭前,幾個工作人員忍不住發出抽氣聲。

  健身房教練怎麼和他比啊?

  只見吳衛不斷翻炒著鍋中的糖汁,等著它們漸漸收幹水分,一顆顆汗水爭先恐後在他周身不斷冒出,他專注地凝視鍋中黑色糖槳,這幕感動無數觀眾,讓這個節目一再重播。

  炒好黑糖,他將糖塊切成一口一小塊,再將薑剁碎投入沸水中悶過後,加入黑糖塊,成為薑茶,一起端進房裡。

  佩佩醒著,看見他親手炒制的黑糖和薑茶,鼻子發酸。

  一個男人這樣的真心對待,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懷疑他不喜歡她?不夠愛她?!

  細數這段日子以來,他為她做的點點滴滴,佩佩原本的暗戀成為明戀。是,她喜歡他,不管有沒有周茜馨,不管他是不是喜歡前妻勝過自己,她本來就不是心思細密、好鑽牛角尖的女孩,既然喜歡上了,她便不去顧慮其他。

  「你流好多汗。」她伸手撫過他的額頭。

  「沒關係,你先喝完薑茶,再吃一點糖,應該會舒服些,是網路上說的。」

  補上後面那句,對於網路上的每件事,他奉若神明,網路是指導他適應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老師。

  「好,你要不要去洗澡,一身汗很不舒服吧?」

  論論早在吳衛進屋時跳下床,費力地邁動他的小短腿,跑進浴室裡替爹地找來毛巾,小小的手、圓圓的笑臉,當他把毛巾遞上的那刻,在場眾人皆動容。

  吳衛把論論抱回床上,囑咐他:「你乖乖在這裡陪媽咪,爹地去做菜,馬上就吃飯了。」

  「好。」他懂事而體貼的點了下頭。

  「媽咪如果不舒服,你馬上到廚房告訴爹地,辦得到嗎?」

  「可以。」

  「別吃媽咪的糖,你想吃糖的話,回家再給你買。」

  「好,論論不吃。」

  吳衛交代完,轉身離開屋子,有劇組人員提議讓佩佩拿糖給論論吃,試試他會不會記得吳衛的話,佩佩做了,但論論卻態度認真地把糖放到佩佩嘴邊,說:「媽咪吃,吃完就不痛。」

  聽見這樣的話,誰還捨得作弄他?佩佩把他緊緊的抱進懷裡,誰敢說他們不是親母子?他們有這樣深厚的感情呢。

  晚上,劇組收工、論論熟睡後,吳衛挪到佩佩身邊,他環著她的身子,大大的掌心貼在她的下腹處,問:「這樣子會不會舒服一點?」

  「有,很暖和,你的手掌可以當保溫袋用。」佩佩開玩笑的說。

  傻瓜,他是將真氣渡與她。「今天論論憋壞了吧?有沒有鬧你?」

  「沒有,論論很懂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我的兒子。」

  論論本來就是!但這話他沒說,「孩子的心思很敏感,你對他好,他都知道,我想他是真的把你當成母親,你介意嗎?」

  「我為什麼要介意?」

  他們之間是化解不開的緣分,她深信。從網路上看到論論第一眼,她每天都想看他、摸摸他、抱抱他,這些日子,她雖然不知道自己扮演了什麼角色,但能夠在他們父子身邊,她很幸福。

  「我很好奇。」

  「什麼事?」

  「那天你說了什麼,怎麼能讓兩個小孩子偃旗息鼓?還有那個爸爸,他看起來很凶。」

  吳衛笑而不答。

  「說一下嘛,我勸老半天,論論越哭越大聲,連那個小男孩也把艾艾弄得快要精神分裂。你教教我,下次再碰到相同的情況,我就會應付了。」

  「下次再碰到同樣的狀況,推給我就行。」他還是不說,只是一張笑臉沒停過。

  「講一下嘛。」她使起耍賴功夫。

  搖搖頭,他說了什麼?他什麼也沒說,他不過是維護他想維護的女人罷了。

  這天晚上,佩佩在吳衛懷裡入睡,她又夢見方蕹兒了。

  很荒謬,可她卻漸漸喜歡上那些夢境,喜歡被吳衛疼愛的感覺,喜歡他們共組的家庭、他們的小論論。

  雨突然下大,佩佩看著遠方,心急火燎的,這樣的天,趕不回來了吧!

  劇組安排他們去麗江古城,幾個人開車去做行前規劃,卻沒料到出了事,情況如何不清楚,只曉得有人受傷,汪大哥很擔心,要帶人去看看狀況,卻又怕耽誤拍攝進度。

  吳衛說:「我也去看看吧,一組人跟著我拍攝,另一組留在家拍佩佩和論論。」

  就這樣,定論。

  他不是製作人,卻有一種天生的氣勢,讓人願意照著他的話去做,於是午後他們開走另一部車去處理善後,留下論論、佩佩和幾個攝影人員。

  論論乖乖跟著小黑狗玩,但不管什麼時候,佩佩都必須在他的視線裡,他答應過爹地的,要保護媽咪。

  論論還好,佩佩就慘了,當所有事全落在頭頂上,她才曉得在這裡的生活,吳衛承擔了多少。

  洗衣服不是問題,好歹她是個女的,雖然家境不差,卻也沒被嬌慣著長大,何況她還是個服務大眾的護士阿姨呢。但打水是個問題,在劇組人員的幫忙下,她終於摸索到技巧,提上來的木桶裡終於看見井水,只不過力氣太小,能提上小半桶就已經讓所有人感動得拍手慶賀。

  煮飯也不是問題,問題是沒有電子鍋;簡單的炒菜、煎蛋也不是問題,但燒柴起火是大問題,她花大半天功夫,熏黑一張臉,肺都快要咳出來了,火苗才終於看見蹤跡。

  攝影組不斷給她加油打氣,當火終於燒起來那刻,整個廚房歡欣鼓舞,像辦了場嘉年華會。

  但這天的午餐桌上分外冷清,劇組們寧可回去啃麵包、喝牛奶,也不願坐下來和佩佩、論論共食,嘉年華會像是一場幻覺,所有人走得乾乾淨淨,只有扛攝影機的那個人跑不掉,他得記錄這場冷清的午宴。

  幸好論論捧場,端著半熟的米飯和炒得有點焦的菜,以及佩佩從甕裡挑出來蒸熟的鹹蛋,這一餐就靠兩個鹹蛋苦撐了。

  佩佩問:「真的好吃嗎?」

  「媽咪做得最好吃了。」

  甜甜的話,連攝影師小凱的心都甜了,這麼可愛貼心的孩子,他也好想生一個哦,好吧,心動不如行動,這次回去就向女朋友求婚,拚一點,過個兩三年他們家就會有一個小論論。

  吃過午飯,佩佩把餐桌收拾好,攝影機補幾個佩佩哄論論午睡的鏡頭後,關機。

  劇組人員坐在客廳裡閒聊,那邊還沒有傳消息過來,讓人有點心浮氣躁,飯店都訂好了,若是不能依計畫進行會很麻煩。

  佩佩也急,她從來不曉得吳衛不在,心會慌成這樣,好像椅子少了一隻腳,身後再沒有人可以依靠,這種心慌讓她有點手忙腳亂,好像不管手腳擺在哪裡都不對。

  因此她找來剪刀和一堆紙,坐在桌邊剪剪刻刻。

  不多久,吳衛的側影被她剪出來了,相當像,所有人都能猜出那是誰,她的手藝讓大家嚇一跳,沒想到她有這等本領,小凱連忙打開攝影機,艾艾在劇組的示意下,發問:「你會剪紙?!」

  「對,念大學的時候就很迷,和朋友一天到晚研究這個。」

  「哪個朋友?」

  「塗娟娟啊。」她順口說出來,然後連自己都儍了,她怎麼會說出塗娟娟?!那是夢裡的人物啊,可她又覺得這樣的脫口而出是理所當然、沒什麼可質疑的,似乎塗娟娟本來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搖搖頭、腦子混沌,佩佩懷疑自己還在夢中,尚未清醒。怎麼會這樣……驚嘆號和問號不斷在她心頭交織,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發生什麼事。

  「你能不能剪出論論的側影?」艾艾沒再糾結上面的話題,這讓佩佩鬆口氣。

  「可以啊。」

  她剪了論論、自己,剪了劇組裡所有人的側影,連艾艾也有一張,他們找來漿糊,把所有的人像一一貼在紅色的紙張上,並在自己的人像下方簽名,彙集所有人的簽名之後,這張全開的壁報紙成為幕後花絮裡,感動人心的一章。

  雨在黃昏的時候下得更大了,留在家裡的又分派兩個人開車出去買食物,佩佩指望不上,而他們捨不得論論鬧肚子,今天的情況純屬意外,誰也不曉得會變成這樣。

  於是家裡剩下佩佩、論論、小凱和一名助理。

  平日,走到哪裡都是人聲、人影,今天屋子突然空下來,像是曲終人散,寂寞趁機侵襲。

  天色越暗,佩佩就越擔心,沒有半點音訊,他們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會不會是山崩?會不會是地震?會不會是路斷了?或者雨水沖毀橋面,那麼趕去救援的吳衛他們會不會出事?

  佩佩抱著論論,愛笑的臉填上憂悒,論論也感覺氣氛不對,他縮在佩佩的懷裡,安安靜靜地看著門外的雨幕。

  「媽咪,爹地呢?」他撅起紅紅的小嘴,表情和她一模一樣。

  「爹地很快就回來。」她說著言不由衷的謊,心裡一陣突突亂跳。

  佩佩害怕,不知道為什麼,從下午起她的心就沒有平靜過。她不知道自己的安慰有多蒼白無力,不知鏡頭下的自己看起來有多麼慌亂。

  半個小時過後,她實在無法忍耐下去了,回屋子,她拿出阿玉嬸的愛心背帶,將論論背在身後,決定到村子口等待。

  她的堅持,小凱無法阻止,只好背起機器在身後跟拍。

  雨中,佩佩拿著傘站在村口遠眺道路的那一端,不相信鬼神的她默默地念著阿彌陀佛,希望平安降臨。

  夜越來越深、雨越來越大,漸漸地,道路看不清了,助理拿起手電筒為她照亮路面。

  佩佩雖心慌卻沒忘記安撫論論,她輕輕哼著歌,從「小星星」到「魚兒水中游」,從蘇打綠的「我好想你」到鬱可唯的「時間煮雨」,她一面走一面唱,還用輕鬆的口氣說著:「論論好乖,有論論在,媽咪都不害怕耶。」到最後,她都不知道這話是在安慰自己還是論論。

  她唱著歌,來回走著,雨傘下孤伶伶的身影,風吹、雨斜,絲絲的寒意鑽進骨頭,這一刻她明白,自己是再也離不開那個男人,他用他的雙手給了她一方安全溫柔,讓她的心無限制沉溺。

  離不開了,就只能一起,一起看日出、一起數星星、一起生活、一起養育孩子……一起做所有的事情,唯有一起,心才能篤定、踏實,才能不像現在這般,空落落的孤寂……

  終於,路的那端看見車頭燈,佩佩高舉右手拚命揮舞,她向前快跑幾步。

  車停,車上下來一個人,只見對方朝自己奔來。

  雨還在下著,雨中的身影漸漸清晰,佩佩看清楚了,她快步奔向前,投入那個男人懷裡,瞬地,不定的心安頓下來……

  原來意外是這樣發生的。

  被派到麗江去訂飯店、規劃任務的先行隊伍在半路上遇到大雨,不熟悉路況的司機把車子給開進河道裡,枯水期的河道,水連腳踝都不到,幾個人企圖將車子給推回岸邊,卻沒想到雨突然間下大了,他們只好先把車子推到河道中央突起的沙洲。

  然而猝不及防的洪水暴發,眾人頓時陷在沙洲上,眼看雨越下越大,郊區裡又沒有人可以求助,只能撥打電話給製作人汪大哥。

  幸而吳衛加入這次的救援行動,否則就算他們抵達,也幫不了太多的忙。

  吳衛施展輕功,在洪流中將繩子帶到沙洲上,他抓住繩子這端,另外幾人抓住繩子另一端,很克難的救援行動,卻勉強將困在沙洲上的四個人全數救回岸邊,雖然損失一部車子,至少人員平安。

  這個成功救援讓許多家長考慮將孩子送去學武術,還有人在網路上探聽吳衛是在哪裡學的武功。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收割稻米,他們體驗當地傳統生活,他們幫助村人解決問題並且參加祭典,他們還一路從西雙版納玩到石林、昆明、大理和麗江,見識到許多風土人情,體驗少數民族的生活。

  這些旅程中,吳衛、論論和佩佩的吃住費用,是他們賣掉曬乾的稻穀換來的。

  旅遊讓他們豐富了視野、增廣了見聞,而吳衛和佩佩、論論「一家三口」的感情也直線上升。

  吳衛還是沒有鬆口佩佩的身分,佩佩還是堅持自己是論論的乾媽,但吳衛對佩佩的特殊、佩佩對論論的愛護,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朝夕相處,兩人感情升溫,在關機後的夜裡,兩人無所不談,雖然多數是佩佩說、吳衛聽,但契合的心靈,讓兩人都感到愜意。

  劇組人員發現他們之間親密的小動作更多了,佩佩從剛開始的尷尬到理所當然接受,短短幾十天裡,已然不同。

  佩佩對吳衛的信任依賴,不是演戲而是發自內心,她和吳衛不同,不擅長隱瞞心事,她的每個動作表情都在告訴所有人——她喜歡這個男人、深愛這個男人。

  拍攝的最後幾天,他們乂回到「家」裡,臨行,他們決定再舉辦一次烤肉活動,邀請村裡協助過他們拍攝的村長和村民吃飯,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辦BBQ,卻是第一次全員合作。

  一個半月的共同生活,劇組也吃了一個半月吳衛的拿手好菜,這段日子,他們同喜同悲、同為這次的拍攝負責任,加上意外的發生,命懸一線間,生死與共的情感讓他們成為一家人。

  吳衛帶領幾個年輕壯男到山裡去尋找野味,佩佩則牽著論論到村子裡發請帖,順便把小黑狗牽回去還給小哥哥。

  論論和小哥哥已經很熟了,兩人約好,以後小哥哥到臺灣,論論要帶他到木柵動物園看企鵝。

  夜裡,熊熊的火把升起,照亮整個院子,食物的香氣、高揚的歌聲,所有人的臉上都飽含笑意。

  四十五天的拍攝終於結束,所有人都付出心力,他們見證的不只是一段故事、一場浪漫,還有無數的悲喜與人性。

  那天,水浪洶湧,吳衛想也不想、取了繩子一端,便投向滾滾泥流。

  那天,下著雨的寒冷夜裡,所有人都知道佩佩心急,她卻要強作鎮定,安撫著背上的小心肝。

  那天,小黑狗被搶,明明氣恨著那個小男孩,但當小男孩要挨打時,論論小小的身子擋在前面、稚嫩的聲音大喊:打人是不對的行為。

  那天,論論受傷,佩佩哭紅了眼睛;那天佩佩生理期,吳衛買一捆甘蔗,忍受酷熱為她熬一盤黑糖……

  沒有你愛我、我愛你,沒有粉紅泡泡,沒有刻意營造出來的浪漫,但所有人都親眼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有人拿啤酒走到吳衛面前,揚聲問:「吳衛,你什麼時候要娶佩佩?」

  吳衛將手中的玻璃瓶碰了一下對方的,回答:「她想嫁,我就娶。」

  艾艾聽見,用手肘推推佩佩問:「你什麼時候想嫁?」

  佩佩被問紅了臉,嘟囔:「又沒有人求婚。」

  這話出口不得了,馬上有人開始鼓噪。「求婚、求婚、求婚、求婚——」

  吳衛點點頭、從容起身,走到佩佩跟前,準備求婚,但汪大哥卻大喊一聲:「等等!」

  他飛快跑進客廳裡,把花瓶裡那把紫色野花拔出來,遞到吳衛手裡說:「求婚怎麼可以沒有鮮花?」

  「鮮花有了,戒指呢?」小歐問。

  「戒指是用來套住對方的,他們之間早就有了個特大號的戒指。」汪大哥說完,一把抱起論論塞到吳衛懷裡,然後鼓噪聲再度響起。

  吳衛正打算抱著論論上前時,小歐又有意見了。

  「畫面不夠唯美,來來來,一個人左手去門外拔一把黃色花瓣,右手拿一段蠘燭點火,圍成一個愛心。」

  「厚,很俗氣耶。」

  「不是俗氣,是時髦啦。」

  艾艾搖頭。「人生是一場折騰,時髦就是大家一塊兒折騰同一種東西。」

  「不然用火把做成門,讓吳衛從中間走過去求婚。」

  「更俗。」

  「啊不然咧,這裡有熱氣球還是天燈嗎?」

  「就沒有時尚一點的嗎?」

  艾艾在旁邊又歎氣,再吵下去就不必求婚了,她說:「人生是一場折騰,時尚就是一種新的折騰方法。」

  「過火堆、上劍山好了,武林盟主求婚,當然要把場面弄得雄偉一點。」

  「鬼咧,是雄偉還是血腥,觀眾不會買單的啦。不如用最傳統的,一人拿一把劍做出劍門。」

  「可以,道具組,快點想辦法。」汪大哥發話,瞬間定案。

  「沒有劍啦,斧頭可不可以?我們分頭去村子裡借。」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得很起勁,吳衛看著眾人的激烈建議,搖頭,照這個樣子下去,他真的別想求婚了。

  於是吳衛穿過眾人,不管場景夠不夠浪漫,他走到佩佩跟前,先遞上兒子再送上鮮花,眼睛裡閃爍著認真的光芒,低聲問:「請你嫁給我好嗎?佩佩。」

  佩佩笑著點頭了,她的額頭與論論輕輕蹭著,「論論,我當你真正的媽咪好不好?」

  論論瞠大又圓又亮的眼睛,笑彎眉眼,胖胖的小手摟緊佩佩的脖子說:「你本來就是我真正的媽咪!」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爭論不休中,連負責拍攝的小歐小凱都投入討論,只有老吳默默地扛著攝影機,靜靜地獵取眼前的幸福鏡頭。

  伸出手,吳衛將佩佩母子輕輕攬在懷裡,臉上的笑容甜蜜而溫柔,歷經千百年光陰,他終於走到這裡、走到妻子跟前,終於將她納入懷裡。

  她紅紅的臉頰帶著微微的羞澀,他想起新婚夜,紅紅燭光、紅紅的床被,那時的她也有一張紅紅的臉。

  那個晚上,她成為他的女人,而他承諾要伴她一生、伴她走過無數輪回。

  他辦到了,實踐自己的諾言。

  今晚的月亮像圓盤似的,又大又亮,掛在天空一方,悄悄地俯視大地,悄悄地見證他們的無悔愛情。

  歸程,他們收回自己的3C產品,汪大哥信心滿滿地對吳衛說:「我保證,這次我們會大贏。」

  小歐說:「你們可不可以擠出一天時間給我,我想重新拍攝求婚鏡頭。」

  艾艾跳出來替自己的明星說話,「沒有人求婚兩次的啦。」

  「不然你們的婚禮我要全程攝影。」小歐還在拗,佩佩沒理他,打開手機,卻發現裡面滿滿的全是大哥、二哥的未接來電,有什麼事這麼急著找她?

  佩佩走到一旁,回撥。

  電話那頭接起,傳來瑀希的聲音,一向沉穩的他,口氣帶著難得的焦慮,「為什麼這麼多天都不接電話?」

  「就、就和吳衛到大陸出外景,那裡不能接電話。」

  「所以呢,你們現在在哪裡?」

  「我們在回昆明的路上,晚上的飛機,會在香港轉機,回到臺灣大概要明天淩晨。」

  「你和吳衛回臺灣後先別回南投,那裡可能有記者在守著,你們直接包車回家一趟。」

  「大哥,發生什麼事了嗎?」

  他歎氣道:「發生大事了,把手機拿給吳衛,我和他說。」

  佩佩不滿,什麼事是她不能知道的啊?但她沒違逆過大哥的意思,雖然不滿意,還是乖乖把手機交給吳衛。

  吳衛接過手機,才聽幾句,臉色便凝重起來。

  半晌後,他對瑀希說:「回臺灣後我們馬上過去,放心,我們會避開記者。」

  掛掉電話,他走到艾艾身邊協商,決定改班機,從香港飛往高雄機場,再租車前往臺北。

  這個安排很莫名其妙,但佩佩問不出個結果,她有些生氣,連同那次的「爺兒們的對話」也一併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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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事情在他們上了香港前往高雄機場的飛機後就藏不住了。

  報紙把事情全攤在佩佩眼前。

  周茜馨繼上回的大破壞後,又出現新動作,她對媒體放話,說自己就是吳衛尋尋覓覓的前妻,順帶扯出吳衛的真實身分,把勝菱企業給拖下水。

  吳家不承認她是吳衛的妻子、論論的母親,目前吳家只對媒體表示一切等吳衛回臺灣再說。

  直到這時,大家才恍然明白原來吳衛的家世背景這麼好,他不只是個明星,還是個富二代,勝菱是臺灣的大企業,雖然不是首富,但前十大是絕對沒有問題。

  誰都沒想到這樣的大企業,竟沒有培養自己的下一代當接班人,反而讓他走入演藝圈。

  這件事爆發已經有段時間,只是吳衛不在臺灣,無法找到人回應。

  媒體雖曉得他帶著論論在大陸拍攝節目,但確切的落腳處沒有人知道,所以周茜馨找不到人和自己打對台,再加上吳家的冷處理,她只能一個勁兒在那裡放話、咆哮、裝可憐。

  對此,周茜馨異常憤怒,昨天她帶領記者殺到南投豪宅,為證明自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按下指紋、再按密碼,可是不論她試多少次,門都打不開,這個結果讓她的情緒更加激動,當場急得想要跳湖證明自己沒有說謊。

  事情的缺口是從阿玉嬸那裡透出來的。

  記者攔截到要進屋子打掃的阿玉嬸,周茜馨逼她承認自己就是吳衛的前妻。

  剛開始,阿玉嬸打死不鬆口,直到周茜馨怒駡吳衛不負責任、沒有肩膀,不能保護妻子免于家族迫害,阿玉嬸才忍不住反口辯解:「誰才是那個拋夫棄子的?這種話說得出口,也不怕天打雷劈。」

  阿玉嬸原意是好的,卻間接證明她就是論論的母親、吳衛的前妻。

  然後,故事出籠。

  現在全臺灣都知道吳衛和周茜馨的故事——一對因為長輩壓迫而無法光明正大在一起的男女,為愛情他們選擇私奔,但家族的阻撓,讓他們辦了結婚登記卻無法得到一個像樣的婚禮。

  然吳家長輩並沒有因此放過他們,還經常在中間搞破壞,即使周茜馨生下論論,也不肯接納她進門,到最後他們甚至以惡劣的手段強逼周茜馨離婚,悲劇於是產生。

  她不斷強調吳衛有多愛自己,兩人的感情是如何堅定,只是他們的愛情禁不起親情的摧殘,吳衛左右為難。

  於是現在有記者守在吳家門前,也有記者守在南投豪宅,大家都想報導後續消息。

  看過報紙,佩佩問道:「不是她主動提出離婚的嗎,為什麼又要鬧這一出?」

  「也許是後悔,也許是突然覺得我和論論可以替她賺錢,誰知道?」吳衛很無奈,想到即將要面對「吳衛」的前妻,他還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態度。

  「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能把論論交給她。」阿玉嬸的指控歷歷在目,她說周茜馨曾威脅要把論論從樓上往下丟,這種母親,怎麼能夠把論論交出去。

  「放心,我不會把論論交給她。」

  吳衛看一眼趴在自己胸前安睡的論論,別人不知道,他卻清楚得很,周茜馨生的那個論論早已不在世間,他的論論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她的目的是要錢,就給她吧。」

  前妻上門,這種爛戲怎麼會一演再演,難怪人人都希望「離開後你過得比我好」,否則真會有糾纏不完的事。

  「恐怕沒這麼簡單。」聽鄭瑀希的講法,她的手段還沒出完。

  「你的意思是,她想回來?」

  「如果她真的這麼想,你會怎麼做?」吳衛問,目光緊緊鎖定她,心裡撩起倉皇。她會退讓嗎?會把他和論論讓給周茜馨?她的感情會不會不如預期那樣堅定?

  佩佩與吳衛對望,要她退讓嗎?

  對不起,她辦不到,也許狀況發生在雲南行之前,她還能強忍心酸、給予祝福,可這段日子的朝夕相處,她早已離不開這對父子。

  她不想慷慨、不願祝福,她想要霸佔這對父子,她知道這樣很自私,但如果自私的判決是下地獄,可不可以先讓她在活著的時候和他共度一生。

  但這是她的想法,他呢?他想不想回到過去?想不想回到他那個「她很美,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她很可愛,是他見過最可愛的女人;她很聰明,是他見過最聰明的女人」身邊?

  其實佩佩想過的,如果不是太愛了,怎麼會千包容萬包容,怎能在妻子犯下那樣大的錯誤之後,依然想將她留在身邊?又怎會在發生入侵破壞的事件之後,企圖替她隱瞞?並且在這件事發生當下,他還是不願對自己明說?

  是為了保護周茜馨的形象嗎?是不想她對周茜馨有任何不好的批判嗎?

  如果他對前妻只有愛、只有喜,只有無數甜蜜美好的回憶,如果在所有人眼裡,周茜馨心狠,但在他心裡,她是無可取代的初戀女子。那麼……就算她不想慷慨、不願祝福,她真能自私地霸佔這對父子?

  哭的欲望越來越強,鼻酸眼澀,心仿佛被鋤頭挖開,像他俐落地掘出新筍那樣,留下竹根在黑暗的深泥裡,暗自孤獨。

  既然放不下,為什麼要說喜歡她?為什麼追求她?就因為她打心裡喜歡論論,愛他寵他,把他擺在重要的位置?

  換言之,除周茜馨外,其餘的女人于他而言都是Another,他選擇她,只是因為她和論論之間難以解釋的緣分?

  光是想像,她的心就像那些被他用雙掌扭出汁來的甘蔗。

  只不過甘蔗扭出來的,是甜甜的蜜汁,而她被扭出來的,是又苦又澀的青綠色膽汁。

  苦,迅速滲入舌根,使她有想嘔吐的感覺。

  她想鼓勵自己勇敢,但她的勇敢消失無蹤,她想要追問他的想法,但他選擇沉默。是因為同情還是不忍?是因為良心感到虧欠,還是不確定要怎麼樣才能斬斷她和論論之間的情分?

  一堆問號讓她頭痛,於是她也選擇緘默。

  然而,她的沉默在吳衛眼裡有了另一番解讀,他想,他對她仍然不夠重要?不足以讓她為了自己奮不顧身,與另外一個女人抗戰?她對他的在乎,不足以支持她面對外界的惡意批評?或是她根本懷疑事件爆發後,他會站在周茜馨那邊,對她落井下石?

  不管是她對他不夠在乎,或是不信任他,吳衛心裡都不好受。

  他承認,周茜馨這招很聰明,當媒體同情她、視她為弱者,佩佩將會成為眾人攻訐的對象,佩佩會被冠上小三、狐狸精等等的名號,再嚴重一點,或許他們即將上檔的節目會因為輿論而無法順利播出。

  只是,周茜馨敢這麼做,是因為她太清楚「吳衛」的性格,明白自己在對方心底的分量,但她千算萬算都算不出,他已經不是那個深愛她的「吳衛」而他心裡始終只有一個女人。

  歎息,他輕拍佩佩的肩膀,說道:「別擔心,這件事交給我,我會處理好的。」

  他的話讓佩佩迅速抬起頭,兩人目光對上,裡頭都有彼此無法解讀的訊息,但吳衛的笑在她酸酸的心填入一點點的安定劑。

  他們回到佩佩家裡時,已經六點半了。

  鄭家父母前天出國參加一個國際的醫學會議,在鄭家兄弟的慫恿下,又安排兩個星期的旅遊,他們希望在父母親回臺灣前,事情能夠圓滿落幕。

  佩佩帶著論論在房間裡睡覺,她累慘了,重點是大哥、二哥並沒有讓她參與討論的意思,她撅嘴,擺明自己不樂意,但意志力敵不過睡意,緊繃的神經在經過熱水的洗滌後鬆弛,她抱著論論,兩張相似的臉龐並靠在長枕上,在吳衛很蹩腳的說故事聲中,兩人閉上眼睛、進入夢鄉。

  望著兩人沉睡的容顏,吳衛忍不住輕笑,拿起手機拍下、存檔。

  「你還有心情做這個?」瑀華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事情鬧得這麼嚴重,他還一副悠閒不在意的模樣?

  他不擔心嗎?這是個輿論可以掀翻所有的世界,多少人光是因為網路上的負面評語就跳樓了,他們家的妹妹可不是無敵戰士,絕對禁不起那些。

  現在火還沒燒到佩佩頭上,當外界知道佩佩是吳衛的新歡,事情會變成什麼樣?輿論再加上爸媽的反彈,內憂外患下他們想要在一起,就只能考慮移民到月球。

  吳衛沒有被瑀華的口氣影響,他看向兩兄弟,輕應一句,「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

  沒有決絕的表情,沒有咬牙切齒的堅定,他甚至沒有握緊拳頭,宣示自己必勝的決心,但是他眼底的坦然說服了鄭家兄弟。

  很奇怪的感覺,沒有長篇大論或者華麗字眼,他們竟然就這樣被說服。

  瑀希歎氣,「我們到書房去談吧。」

  門關上,瑀希拿出一份檔交給吳衛,「你能解釋嗎?」

  吳衛打開,上面有許多專業術語,他承認閱讀有些困難,尤其是英文部分,他想,應該把令民英檢初級證書放在下一個目標。

  即便困難,他還是讀得很認真,瑀華忍不住說:「你看第二頁最後一行就行了。」

  吳衛點點頭,依言翻到第二頁,視線往下挪,最後一行寫著:鄭瑀佩、吳論經DNA鑒定,兩人具有親子血緣關係。

  在佩佩和論論被抽血那天,吳衛回到家立刻上網查何謂DNA親子鑒定,當時他並不認為這能鑒定出論論和佩佩之間的關係,沒想到真是意外!

  瑀華不知道歎過多少次氣,這個結果讓人瞠目結舌,他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明明清楚佩佩絕對不會欺騙兩個哥哥,從小到大碰到任何事,哥哥就是她的求救物件,如果她真的曾經未婚懷孕,他們怎麼樣都不可能不知道,更何況,她離開他們眼皮底下的時間,還沒有任何一段長到可以偷生孩子的。

  猶豫半晌,吳衛再抬頭時,目光澄澈清亮。「你們願意相信我嗎?」

  他們總是被他的眼神給說服,再一次,他們隱約感覺吳衛的話會相當驚悚,但他們卻拒絕不了即將到來的驚悚。

  「說說看。」

  「論論是佩佩的親生兒子,在前輩子。」

  「什麼?!」

  「我並不是吳衛,至少不是周茜馨口中的那個吳衛……」

  他娓娓道來,從自己的童年成長、他的武林盟主身分,他如何認識方蕥兒、相愛、成親,以及後來的死亡,蕥兒臨終前的囑託,他在穿越到古代的娟娟、關關勸說下,努力學習二十一世紀的生活,最後來到這裡……

  所有的故事、歷程,甚至是想法,他一件件全數清楚交代。

  「在我來之前,並不知道蕥兒會以什麼模樣出現,我只確定在現代,她的名字叫做佩佩,如果你們曾經在網路上查「吳衛」這個名字的話,可能會查到一條八卦緋聞,有關吳衛和淩佩佩的,那個時候,我以為她是我的蕥兒。」

  又不是拍電影,這種故事憑什麼讓人相信,但是瑀華遲疑了,不僅因為不可能的DNA相符,還因為記憶中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似的,他試圖抓住些什麼,可那個「什麼」卻總是從指縫間溜走。

  他反復回想吳衛的故事,把每個細節再次咀嚼,突然,他輕喊一聲,「娟娟?是塗娟娟!」他猛地轉頭問瑀希,「大哥,你對塗娟娟有印象嗎?」

  瑀希認真思索,好半晌,他搖頭。「我不記得這個人。」

  聽見瑀華的話,吳衛眸子發亮,接下他的話說:「娟娟曾經提過,她在現代有一個最要好的朋友佩佩,她們一起剪紙、一起參加比賽,她說佩佩的容貌和蕥兒長得一模一樣,因此她初見蕥兒時,以為蕥兒是穿越後的佩佩。」

  「先等等。」

  瑀希相信科學,任何事都需要有證據才能說服他相信,尤其是這麼詭異的言論。他離開座位走到書櫃前,打開玻璃門,從裡面找出佩佩的大學畢業紀念冊,重新回到桌前,翻到佩佩的班級。

  瑀華快速流覽學士照,手指著一個女子,「在這裡!找到了,塗娟娟。」他敲著自己的腦袋,認真在潛意識裡挖掘和娟娟有關的事蹟。

  「她和穿越之後,長得不一樣。」吳衛自言自語說道:「難怪她認定蕥兒穿越到現代,也會以不同的面貌出現。」

  「佩佩不是穿越,她是重新出生,她是我們的妹妹,不是宋懷青、宋懷豐的妹妹。」瑀希口氣裡有淡淡的酸意,在知道前輩子的佩佩有兩個沒有血緣,卻寵佩佩比他們更甚的哥哥之後。

  吳衛不介意,繼續說:「娟娟告訴過我,她也是一名護士,說佩佩不喜歡當護士,做事老是糊裡糊塗,常要她幫忙善後。」

  這會兒瑀華一擊掌,說道:「我想起來了!娟娟確實是佩佩最好的朋友,她們曾經一起參加紙雕比賽,作品還一起展覽,佩佩老是說自己的手沒有娟娟巧,那時候每次得獎,佩佩就敲詐我們,要我們請吃飯,記不記得?」

  瑀華一面說一面飛快往後翻去,他在一堆舊照片裡找到娟娟和佩佩拿著獎盃拍照的親密模樣。

  記憶之門被開啟,一幕接著一幕,所有佩佩與娟娟的共同畫面重新在腦海中鮮明。

  瑀希也想起來了。

  只是他無法理解,自己是個記憶力比常人更強的男人,他在當R1時的病患,現在路上碰到還能記得起來,他怎麼可能會忘記塗娟娟?那是佩佩口口聲聲「這輩子最要好的朋友」啊!

  何況那時,他和瑀華都對娟娟很有好感,怎麼可能忘記?他百思不得其解。

  「佩佩也不記得她嗎?」瑀希問。

  吳衛點頭。「提到娟娟,她只是覺得似曾相識。」

  「對,當佩佩說她最好的朋友是阿甄時,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卻想不起來哪裡不對。是因為塗娟娟穿越後已經不在現代,月老便將世人腦海裡的她給抹除嗎?」瑀華說。

  「也許是吧。但娟娟記得一切,她說穿越前,曾在耕鑫醫院上班好幾年。」

  沒多久,瑀希點點頭說:「對,她和佩佩待在同一個單位,還是佩佩拜託我幫她安排的,娟娟精明、佩佩糊塗,很多事都是娟娟幫佩佩兜著,否則佩佩不會到最近才離家出走,她早就被護理長罵到臭頭了。」

  「所以,你們相信我說的了嗎?」

  吳衛的問題他們無法回答,這麼詭異的事,說相信?他們會懷疑自己腦袋有病,但是硬要說不信,證據就擺在跟前,要怎麼解釋?

  瑀希飛快挑出幾張照片,每張照片裡都有佩佩和娟娟,他用照片推論這群人在大學裡是和娟娟、佩佩走得比較近的一群人。

  找到名字、找出通訊錄,兄弟倆很有默契,分別打電話確定。

  十二個同學,除了聯絡不上的三個人以外,剩下的每一個,都只記得佩佩、不記得娟娟。

  瑀希不信邪,還打電話問曾護理長,以及同單位的護士,答案一樣——沒有人記得塗娟娟。

  這些要怎麼用科學方法解釋?兄弟倆面面相覷。

  吳衛歎氣,知道自己必須再多拿出一點東西證明自己不是現代人。

  他說:「淩空點穴,我查過網路,除了小說和電影裡面演的,沒有其他記錄,我想這門功夫已經失傳。」

  瑀希疑惑,討論完集體失憶,現在要討論失傳武功?難道這兩者之間還能牽扯出關係?

  瑀華失笑搖頭,不料下一刻吳衛一句對不起,手指伸出,他並沒有碰到瑀華的身體,但瑀華除了眼珠子之外,整個人竟動彈不得。

  發現弟弟的異狀,瑀希急問:「你對他做了什麼?」

  「淩空點穴,一門已經失傳多年的武功。除了這個以外,我南投的屋子裡有一個背包,是我從古代帶過來的,上面的圖案是娟娟盜用現代LV的設計,是雅客小築賣得很好的商品,背包裡面有娟娟親手做的紙雕卡片,有我送蕥兒的珍珠,蕥兒喜歡的飾物和衣服,那都不是現代的手工藝品,你們應該分辨得出來。」

  瑀希點頭,「行了,替瑀華解穴,我們好好討論接下來要怎麼處理周茜馨的事。」

  此話一出,就算沒有親口說出相信二字,但吳衛明白,他們信了自己。

  解開瑀華的穴道,他們打開電腦,研究接下來的應對方式。

  在吳衛回台的第三天早上,他接受媒體專訪。

  他承認和周茜馨婚姻的同時,也將吳家長輩當年反對這件婚事的理由提出來,照片在、證據在,連當年調查這件事的征信社也在金錢的鼓勵下,願意挺身出來作證。

  他把當時固執的自己,為保護愛情,將周茜馨帶到南投過半隱居生活的過程公開,在瑀華的教導下,吳衛對著鏡頭,搭配他一貫的誠摯目光,認真說道:「吳衛是公眾人物,必須接受大家的檢驗,這一生,我沒有對不起周小姐。」

  在記者的追問下,他說出周茜馨的外遇事實。「那時候的我很宅,從不與外人交談,只會成天關在家裡面,什麼都不理會,所以我並不清楚她又外遇了。

  「我不知道她的憤怒怨慰是因為距離臺北太遙遠,以至於她無法天天見到新情人;我不知道她的咆哮怒吼、瘋狂破壞,是因為恨我決定在南投定居,她覺得被禁錮了。我什麼都不懂,只會傻傻地試圖安撫她,然而我對她的小心翼翼,卻讓她更憤懟。

  「家裡長輩看不過去,他們知道我太固執,根本不相信周小姐會背棄我們的愛情,於是要她選擇,問她是要拿兩百萬主動離婚,還是把她外遇的事情公開,打官司訴請離婚,但到時候她連一毛錢都拿不到。她選擇了前者,用自殺要脅我同意離婚,並且親口告訴我,她從來沒愛過我。

  「離婚後我憤恨不平,被背叛的感覺讓我痛不欲生,我酗酒、幾次想要輕生,頹廢的樣子看在許多人眼裡,他們替我覺得不值,他們努力說服我,告訴我,論論才是我該重視的人。後來,因為周小姐的關係,我甚至無法設計程式,因為當初那份工作的目的是為了滿足一個女人、一份自以為是的愛情。

  「她走了、愛情死了,我便割捨那份能力,徹底斬斷過去。後來我有幸遇見貴人,他們帶我走出家裡,把我這個宅男徹頭徹尾改變,新的視野讓我對愛情有了新見解。

  「我慢慢理解,自己對周小姐的感覺並不是愛情,而是感激,她是第一個願意和我交往的女人,她是那樣的聰明漂亮,竟願意留在我這個呆子身邊,所有人都說我配不上她,我深信能夠娶到她,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所以我過去拚命在電腦前工作,賺到的每分錢,全拿來滿足她對名牌精品的需求,我希望回報她的感情,讓她得到快樂。

  「但她不快樂,除了奢侈品,她還需要男人的甜言蜜語、體貼溫柔,她要一個能夠帶出場炫耀的男人。可惜我不是,我只是個宅男,所以她愛上別人理所當然,這不是她的錯,是我不適合她。」

  這段話只講述兩人的經歷,沒有加入太多的負面情緒,但裡面有許多周茜馨十張嘴也無法辯駁的證據。

  這次專訪結束之後,出現更多的記者去追逐真相,他們又去訪問南投的鄰居,求證吳衛的話有幾分真實。

  多數人本來就是同情吳衛的,看過電視專訪之後,話就多了,周茜馨過去的惡形惡狀在眾人的添油加醋下,有了堅定的瘋婆子形象。

  而阿玉嬸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周茜馨在家裡面抓狂的事形容得巨細靡遺,還提到周茜馨離婚後又潛入家裡搞破壞,寬厚善良的吳衛選擇原諒,並沒有對她提告。

  鐵一般的證據一一曝光,短短幾天內,輿論一面倒,周茜馨的楚楚可憐被踩在地上,儘管她哭她鬧、她處處喊冤,說所有人都被吳家收買,造謠破壞她的形象,問題是她根本無法解釋那些證據。

  原本猶豫著要把實境秀延後上檔的汪大哥,發現事情大逆轉,召集大家開會,敲定播出日期。

  事情發展到這裡相當順利,吳衛認為佩佩應該很開心,因為他否決了她最擔心的事,他沒想要回周茜馨身邊,不想挽回心愛的前妻,可是佩佩竟和他冷戰。

  她在生氣?!

  吳衛不明白她的怒氣,但她和論論說話,和姊姊、父母、爺爺說話,和瑀華、瑀希說話……她和所有人講話,獨獨在面對他時,把臉給撇開。

  他很苦惱,追著佩佩問答案,但她的回答則是把臉轉到另一邊說:「你自己好好想想。」

  他要是想得出來就好了,難道她不高興他沒有把周茜馨打成妖魔?

  可那是瑀華、瑀希教的,他們說弱勢族群才能獲得廣大觀眾的支持,批判周茜馨的事留給廣大觀眾去做,他只需要「陳述事實」。

  他講的那些並不全屬事實,但他陳述了,並且達到目的。然而,佩佩並不滿意。

  幾天後,吳衛終於忍不住了,他攔下佩佩,逼問:「到底發生什麼事?」

  佩佩倔強的撅起嘴,背過吳衛,抱著論論說:「論論,我們去買布丁好不好啊?」

  這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賭氣,吳衛沒轍,一把搶過論論,把他塞給母親,拉起佩佩往外跑。

  「你幹什麼?你把我弄痛了!」

  佩佩大叫一聲,吳衛千不怕萬不怕,就怕她委屈、怕她痛,除了放手之外,他還能做什麼?

  「佩佩,別再任性,有什麼不痛快,明明白白講出來,你這樣……我會生氣。」

  「好啊,你生氣啊,用力生氣、努力生氣,氣死最好。」她簡直就是在耍無賴。

  「你不可以這樣子,有什麼問題講出來,我們一起解決不好嗎?」

  講得真好聽,那為什麼每次有事的時候,他都不講出來一起解決,他不講、她追問,只追得一句「那是男人之間的對話」,是女人的智商比較低,還是覺得她夠笨,只能傻傻地讓男人敷衍?

  對啦,她就是笨嘛,所以考不上醫學院、穿不了白袍,只能被護理長吼來吼去。

  但是所有人都能夠嫌她笨,就是他不可以,既然喜歡她,就應該連她的智商一起喜歡進去啊,他怎麼可以這樣,事事把她排擠在外。好啊,他聰明、她笨,既然那麼厲害就自己去想、自己去追答案,猜猜她這個大笨蛋怎麼會無緣無故發脾氣。

  望著背對自己的佩佩,吳衛滿肚子苦惱,任憑他再聰明也想不到自己的保護在她眼裡成了輕視。

  但她已經冷了自己多天,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娟娟說過,女人很容易假戲真做。他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你說不說。」他大步跨到她面前。

  「哼!」她又背過他,不說不說不說,就是不說。

  「佩佩,鬧脾氣要有限度的。」

  「哈!」威脅她嗎?對不起,他再厲害也強不過她家老爸,她從小就是被威脅長大的,經驗豐富得很。

  她再次背過身。

  無奈搖頭,吳衛不問了,一把勾住她的腰,兩腳一躍——

  啊!她沒有長翅膀,可是她飛起來了!

  這是很恐怖、很嚇破膽的經驗,她怕雲霄飛車、怕自由落體、怕高空彈跳、怕……咦?她居然不害怕被吳衛抱著飛上天?

  因為托住她的不是冷冰冰的機器,而是他暖暖的身體?不,不只如此,是因為這種感覺……好熟悉……

  真的很怪,她總是在剎那間覺得某個場景似曾相識,也許是在與他對上某句話時,也許是在與他相視而笑時,也許是在他回眸間……無數次的似曾相識,讓她怦然心動……

  佩佩回過神,他們已經雙雙站在樹上。

  「你幹什麼?」

  她打算繼續冷戰,但兩隻手卻像無尾熊緊緊巴住尤加利樹般巴在他身上。

  不公平、不公平!這是以強淩弱、這是欺負她有懼高症,但她知道,吳衛根本沒辦法在公平的情況下逼出她的心裡話。

  「說吧,你為什麼事不開心?」

  吳衛看著緊緊抱住自己腰際的胳臂,他有信心,今天一定能夠追出原因。

  很小人?很卑鄙?沒關係,他來到這個時代後,學過一句話——過程不重要,結果勝利才是王道。所以他決定追求王道。

  只不過天不從人願,王道還沒踏上,手機先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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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03:51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三章

  是連環Call,第一通是艾艾來電,她的口氣很急——

  「衛,你看到新聞了嗎?周茜馨不到黃河心不死,現在又拋出新話題,該死的,她大概是享受到成名的快感,她居然找人拍了你和佩佩的照片……你要小心一點,我怕有人會去攔截佩佩。」

  第二通是實境秀的製作人汪大哥,他說:「那個周茜馨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居然要上電視臺大談你們的婚姻生活,瘋了她!她還放出風聲,說她和論論感情很好,但吳家不許她探視才會出此下策,這件事情鬧出來的話,會有人同情她的,現在媒體又拿到你和佩佩的照片,我怕有負面的聲音,說你是因為佩佩才移情別戀。」

  第三通來自瑀華,他的話很簡單,「周茜馨又鬧事了,快點過來討論對策。」

  三通接連不斷的電話,讓吳衛的逼供政策失敗,他只好把佩佩帶下樹,「我們去你家。」

  這會兒,佩佩也顧不得鬧脾氣,趕緊回屋抱起論論上車。

  這次他們沒有避開佩佩,因為事關論論,女人為了孩子,能夠想到的辦法肯定比男人多。只是不讓母親探視是他們理虧,誰都會站在母親那邊,問題是,誰敢讓那個瘋女人靠近論論?

  「把周茜馨對論論做過的事拿出來說,這牽涉到家暴問題。」

  「證據在哪裡?吳衛和周茜馨之間的事有照片、影片,願意挺身做證的人一大堆,但她家暴論論的證據,是零。」瑀希冷靜分析。

  「難不成非要和她對簿公堂?」佩佩不依了。

  「對簿公堂也不見得會贏,如果她要求看論論……」瑀華只是假設,所有人的心瞬間一緊,只有那個小事主,玩了一整個早上,睡歪在佩佩懷裡。

  他們來來回回討論沒有結果,鄭家父母卻在這個時候回來。

  他們回來的時間很不巧,一進門,發現該上班的沒上班、蹺家的人坐在客廳裡,而那個讓鄭鴻霆想撕成碎片的吳衛也在,這讓早已存下滿肚子怒火的他瞬間發飆!

  鄭鴻霆鐵著一張臉,望向抱著熟睡小孩的佩佩,目光冒出火花。

  要不是他有朋友開玩笑說:「你女兒要進演藝圈啦?恭喜恭喜,我早就說佩佩長得那麼好,不愛念書有什麼關係,行行出狀元嘛。」他還不曉得自家的女兒離家出走,是為了勇闖演藝圈,當中還牽扯了一個叫做吳衛的男人。

  這個男人紅翻了天,不但結過婚還帶著小孩,最近的報章雜誌全在討論他,更讓自己咬牙切齒的是——今天的報紙,赫然出現女兒與他的親密合照。

  「爸、媽,你們不是要在美國待兩周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

  瑀希試圖穩下爸爸的情緒,他很清楚家裡這座活火山爆發的話,災情會有多慘烈,拜佩佩之賜,他們這方面的經驗還不算少。

  「再不回來,這個家翻了天,我們還被蒙在鼓裡。」

  鄭鴻霆的目光狠狠釘在女兒身上不放,佩佩嚇得全身起雞皮疙瘩,吳衛發現了,身體一挪,把自己挪到佩佩跟前,擋住兩道淩厲視線。

  佩佩抬起頭,望著身前的高牆,原本虛虛的心,踏實了。

  她就是這樣沒用,每次碰到事,只會央大哥、求二哥,然後把事情推到別人頭上,自己就能苟且偷安、平安度日,這回不一樣,她還沒求呢,安全罩就直接把她罩上。

  雖然氣氛還是不對,她依然害怕爸爸爆炸,但有這堵高牆擋著,她就是心平心安心定,顧不得冷戰中,她把額頭貼上吳衛的後背。

  悄悄地,眉頭飛揚,吳衛大手往後握上佩佩的手,他說過,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不管這個傷害來自何方。

  鄭鴻霆怒了,所有的禍源全出自這個男人,他還敢囂張地站在他家客廳,用這樣的態度對待自己?他以為他是誰啊!

  「你算哪根蔥,鄭家的家務事你插什麼手?走開!我要和我女兒說話。」他想一把推開吳衛,但沒成功,他不知吳衛總是被罰蹲馬步,所以下盤有力、結實。

  「鄭伯父,很抱歉,佩佩的事就是我的事。」他和鄭鴻霆對峙。

  「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我的女兒與你何干!請問你姓鄭嗎?你和鄭家有什麼關係?」他咄咄逼人,一句接著一句。

  「我愛佩佩,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娶她。」

  「你要娶,我就讓她嫁?你會不會太天真了點?就算你不懂得半點人情世故,也應該明白,婚姻這種事,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吳衛回答:「佩佩已經答應我的求婚。」

  「她答應,我不答應,她的事由我作主。而我,怎麼樣都不會把女兒嫁給一個帶著拖油瓶的離婚男人。你可以去探聽探聽我是什麼身分?我的女兒是從小嬌慣長大的,怎麼可能去當別人的繼母。識相的話,抱著你的兒子,馬上離開我家。」

  「佩佩已經成年,有權利作主自己的婚事。」

  這是他喜歡現代社會的重要理由之一,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尊,每個人都是獨立個體,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物件、作主自己的婚姻。

  「那是別人家,在我家,什麼都得聽我的。」

  「伯父的意思是,除非您點頭,否則佩佩不能嫁給我?」

  「這麼簡單的事,你到現在才明白?果然是沒常識、和社會脫節的宅男。你現在弄懂了,就給我用最快的速度滾出去。」

  「爸,你不可以這麼獨裁,婚是我要結的、人是我要嫁的,我說了算!」佩佩跳出來抗議。

  「你皮癢了嗎?要是再多說一句,我馬上請家法。」

  眼見氣氛越弄越擰,對爸爸有深刻瞭解的瑀華決定快刀斬亂麻。他向前一步,擋在妹妹身前說:「爸,佩佩非嫁吳衛不可。」

  「為什麼?」

  「因為……」一咬牙,他決定背水一戰。「論論是佩佩的親生兒子。」

  「什麼!」

  佩佩驚呼一聲,只不過她父母親的驚叫聲比她更大,將她的聲音給掩蓋下。

  眾人目光齊聚在瑀華身上。鄭家父母想知道佩佩什麼時候未婚生子,佩佩自己更想知道,但她尚未開口,吳衛握住她的手暗示般的緊了緊,於是她選擇閉上嘴巴,相信吳衛。

  「爸、媽,你們記不記得佩佩在當實習護士的時候,有一次被護理長罵得很凶,她回到家裡想找人哭訴,結果爸又訓她一頓,要她懂事一點。」

  「她做錯事還不能訓了?」鄭鴻霆怒問。

  瑀華並不回應爸爸的憤怒,繼續陳述,「那天佩佩跑出家門去了夜店,她喝得爛醉,卻遇到同樣爛醉的吳衛,那天吳衛也因為周茜馨的事心情低落,跑到夜店買醉。不料兩個人酒後亂性,之後,先清醒的佩佩嚇得趕緊逃離現場,而吳衛清醒後,並未完全遺忘昨夜的事,他還發現床上有佩佩遺落的醫院名牌。」

  瑀希這會兒終於明白弟弟要做什麼了。

  他們都很清楚,依爸爸的固執,吳衛想娶佩佩根本不可能,光是他的職業就過不了關,就算他的家世背景再好也沒用,唯有造成既定的事實,才能替他們製造可能。

  瑀希接話,「吳衛是個負責任的男人,他並沒有讓這件事不了了之,他找人暗地觀察佩佩,只要她有需要就出手協助。佩佩畢業後,曾經吵著要到國外念書,爸媽應該還記得吧。」

  鄭鴻霆不肯回答,鄭母順著瑀希的話點點頭。

  「其實,那次的事是我和瑀華策劃的,佩佩迷糊,身為護士卻不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直到經期五個月沒來,才發現自己可能懷孕了。那時候媽還叨念她為了準備護士執照考試,壓力太大而猛吃巧克力,結果整個人發胖。媽還記得嗎?」

  「我記得。」鄭母說。

  「佩佩向我們求助,於是借著讓她出國念書,把她送到國外待產。」瑀華順口接下。

  「那時候,我和大哥每個月輪流到國外看她,就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擔心她一個人在國外待產,會不會出意外。只不過這件事瞞得住所有人,卻瞞不住吳衛,他找上我們,坦承自己是小孩的父親,我狠狠揍了他一頓,卻也無可奈何。孩子生下來後,他將孩子帶回去養,而佩佩藉口無法適應國外的生活回到臺灣,之後她順從爸的意思,乖乖回醫院當個小護士。」

  「你們的意思是她闖了禍,不敢再鬧下去?」

  「爸很清楚佩佩的個性,要不是做錯事,她會輕易妥協?」瑀希回道。

  聽完這些,佩佩傻了、鄭鴻霆更傻,佩佩傻是因為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去買醉、什麼時候生了孩子?

  那次心情不好,她明明就是跑到好朋友家裡嗑掉一大桶霜淇淋啊,出國念書的事還是朋友出的主意,怎麼會變成哥哥們的策劃?而她也的確腦袋不靈光,加上語言不通只好放棄念書、灰頭土臉回到國內,順著爸媽的意思進醫院當護士。

  鄭鴻霆儍是因為比誰都明白這兩個兒子有多寵妹妹,為了她,說點小謊也不是不可能,但未婚生子不是小謊,是非常嚴重的事。

  「既然如此為什麼周茜馨要搶吳論?她何必去搶別人的兒子?」他盯緊吳衛,兒子故事編得精彩,但這個媒體口口聲聲說的木訥、拙於言詞的實誠男人,卻有可能露出破綻。

  但是鄭鴻霆不知道,吳衛可以為佩佩怎樣地改變自己。

  「周茜馨並不知道論論是佩佩的孩子,懷孕期間,她情緒不穩定,經常買醉,還服用過毒品,因此孩子出生不到兩個月就夭折了,論論從接回來、抱到她面前,她連看都不看,又怎會發現那不是她的孩子?

  「論論是我一手養大的,她根本沒有關心過孩子,如果周茜馨仔細一點,就會發現,論論和佩佩長得一模一樣。」這是最強而有力的證據。

  瑀華想證明這一點,連忙把手機裡頭的照片找出來給爸爸看。

  兩張相似的臉龐對著鏡頭微笑,不必多餘解釋,所有人都會認定照片裡的兩人是母子。

  鄭鴻霆只看一眼就別過頭,因為滿心忿忿不平。

  鄭母卻捨不得別開眼,一看再看,想起那是上回和自己通電話的小孩,想起他稚嫩清脆的聲音,想他一句句喊著奶奶,原來讓自己捨不得掛掉電話的小男孩竟是自己的外孫?

  她是女強人,不輕易表露情緒,卻在這刻鼻頭微酸。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說服我?」鄭鴻霆不死心的怒道。

  「不,我們不認為這樣就能說服您,我們有更科學的證據。」

  璃希朝瑀華點點頭,他上樓把親子鑒定書拿到爸爸跟前,鐵一樣的事實,再容不得他否認。

  鄭鴻霆胸口劇烈起伏,腦子好像被人用一把火給燒了!

  他怎麼能夠不憤怒?從小到大,他在女兒身上花了多少工夫,她的性格不馴,喜歡唱反調,她把長輩的諄諄告誡當成耳邊風,為掰正她的性格,他用盡辦法,沒想到……她連未婚懷孕都敢做了

  所有人都誇他家風端正,說他教育成功,現在……哈哈!成功?!

  一個未婚生子的女兒,他無法想像會有多少人在背後嘲笑自己!

  他是再好面子不過的男人,他從沒想過要背負這樣的恥辱,越想心頭火越盛,青筋在額間爆張,緊握的拳需要宣洩,恨恨地,他抓起手邊的電話就要摔向佩佩——那個讓自己心力交瘁的女兒。

  發現鄭鴻霆不理智的動作,吳衛、瑀希、瑀華連忙擋在佩佩身前,像一道封鎖牆,企圖阻擋他的狂怒。

  三雙沉著的眼睛對上自己憤懣的眼神,他們用目光告訴他,身後那個女子是他們最重視的女人。

  這是在挑戰他的權威,這是把他的面子放在汽油裡燒,好啊,好得很,全世界都要和他作對!

  鄭鴻霆再也忍不住怒火,他再度揚起手中電話,這回的目標是吳衛。

  吳衛的功夫夠好,他大可閃開的,但他若是閃開,受害的會是身後自己極力想要保護的佩佩,於是他硬生生受下這一擊,眼睜睜地,所有人看著電話重重敲在吳衛頭上。

  復古的木質電話筒有多重?又是鄭鴻霆傾全身力氣的一砸,鮮血迅速地冒了出來,在他臉上彙聚成河流。

  那是很強的撞擊,鄭鴻霆半點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吳衛一陣頭昏,眼前黑霧彌漫。

  「爸,你在做什麼啊!」佩佩急急把論論交到瑀華手上,撲到吳衛身前,急問:「你怎麼了?要不要緊,你笨啊、你呆啊,你是腦子長包嗎?你的武功這麼好不會躲嗎?我快氣死了!你把我給氣死了!」

  她把他拖到沙發上,檢視他的傷口,不看還好,一看,整顆心全扭成團了。

  「鄭瑀佩,你這是在維護他嗎?!維護一個強姦犯?!」

  鄭鴻霆一把拽住女兒,不允許她靠近吳衛。

  佩佩直覺甩開他的手,怒道:「他不是強姦犯,是我心甘情願。是我喝醉酒,我想侵犯他好嗎?你要打打我啊,我是你生的,你要打死就打死,沒有人敢說什麼,可他欠你什麼啊!你憑什麼打他!」她越說越氣,淚水瞬間崩坍。

  她知道自己不是乖女兒,知道最後妥協的一定是爸爸,就像這次的離家出走。

  她也知道爸爸其實很疼自己,只是他們永遠都對不到同一個點。

  她知道、都知道的,如果可以,她也願意像過去那樣當縮頭烏龜,等到大人把事情全都解決了,她再探出頭,看看窗外的藍天。

  可是、可是吳衛受傷了啊,那麼多血、那麼大一個洞……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不想要這樣的啊!

  「我居然把你養得這麼不知廉恥,好啊,打死算了!打死你就不會有人知道我教育失敗。」

  忍不住狂怒,鄭鴻霆一巴掌朝她臉上揮去,吳衛視線模糊,卻還是在緊急時,一把將佩佩拉開,讓她險險躲過這個巴掌。

  他緊緊把她圈在懷裡,鋼鐵般的雙臂護著她的身體,不允許任何人傷害。

  吳衛的動作讓鄭母感動,自己都傷成這樣,還一心護著女兒,這種男人……女兒不嫁給他要嫁給誰?

  論論被大人的吼叫聲給吵醒,張開眼,他看見爹地流血、看見有人要打媽咪,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掙扎著要爹地媽咪抱,傷心的哭聲震醒鄭母。「你們還在幹什麼?瑀華,把論論給我,打電話叫救護車,瑀希,你看看吳衛的傷口怎麼樣,先做緊急處理。」

  她快步走到瑀華身邊,並對丈夫撂話,「老頭子,你不想更沒有面子、不想因為傷害罪走法院的話,還是先回房間冷靜一下。」

  鄭鴻霆望著血流不止的吳衛,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他失控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他怎麼能不失控?

  佩佩是他唯一的女兒,是他前輩子的小情人,小時候他這麼寵、這麼疼,長大更是為她的教養費盡心血,沒想到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冒出來,他的女兒成了未婚媽媽。他怎麼可能不生氣、不難過、不傷心、不失控……

  紅著眼、喘著氣,他踩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間。

  鄭母接過論論,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一個這麼嚴肅刻板的男人,連疼愛女兒的心思都藏得那麼深,他好面子、他固執,貧困的成長環境讓他比誰都驕傲、自尊心比誰都強。突然間知道最愛的女兒發生這種事,他怎能無動於衷?

  回程路上,他光是知道佩佩和吳衛在雲南拍實境秀,就已經氣得想打電話向電視臺投訴,恐嚇他們要是敢把片子播放出來,就等著打官司。

  誰知報紙影劇版竟刊出兩人的巨幅照片,更沒想到回到家裡,迎接他們的會是這麼刺激的故事,他恐怕是真的想殺了吳衛。

  她輕聲哄著小外孫,「論論乖、論論不怕,有外婆在啊,爹地沒事的、媽咪也沒事,大舅舅、二舅舅都是醫生啊,不怕、不怕啊!」

  她又搖又哄,目光不時投往吳衛的方向,鄭母溫柔的聲音讓論論停止號哭,大大的眼睛盯住她,像在確定她值不值得信任。

  鄭鴻霆一走,吳衛鬆懈精神後陷入昏迷,瑀華拿來醫藥箱,瑀希一面幫他止血、一面檢查他的狀況。

  見到血流不止,鄭母咬牙,這老頭子居然下這麼重的手,生氣也不能這樣失控啊!轉身,她把論論抱離事發現場,只是個孩子,看見那麼多血會嚇壞的。

  他們走進廚房,在冰箱找到布丁,鄭母拿了把小湯匙喂論論,又輕聲哄著他。

  「沒事、沒事哦,外婆家開醫院的,病再重的人,都可以救活哦。」

  「可是爹地流血了。」

  「放心,你爹地身體很強壯,流一點血沒關係的,我們不要去吵舅舅哦,舅舅很厲害的,三下兩下就會把爹地治好了,論論別怕啊!」

  在鄭母的安撫中,救護車的聲音傳來由遠而近。

  她以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現在高個子果然頂上了,可是卻被天給砸昏、躺在慘白的病床上,佩佩才曉得,原來就算高個子頂了,她的心還是會傷、會痛。

  她是護士,很清楚頭部外傷的病人會是什麼狀況,但關心則亂,她就是沒辦法阻止自己的緊張,沒辦法不恐慌。

  她來來回回在病房裡亂走,像失去方向感的獨角仙般亂飛亂竄,她每隔十分鐘就要去測量一次吳衛的血壓脈搏,把自己嚇得手足無措。

  「夠了,你就算在病房裡面跑馬拉松,他也不會馬上醒過來。」

  瑀華終於明白,為什麼天底下的父親都會吃女婿的醋,眼看自家妹妹為著一個男人慌張無措,他心裡也不舒服,即使這個妹婿經過他們的驗證,取得合格標章。

  他歎口氣,對妹妹招手。「過來坐下,先休息一會兒,接下來還有很多戰爭等著你們去打。」

  「二哥……」

  「我和大哥能幫的,就到這裡了,接下來的全要看你和吳衛。」

  「我不懂。」佩佩搖頭,自從二哥說論論是她的親生兒子之後,她就滿腦子厘不清的紊亂。

  「周茜馨想接觸論論,按理是無法拒絕的,畢竟她還是論論名義上的母親。」

  「所以你們合力編出那套謊言?」

  「那是臨時起意。吳衛和爸對峙時,我接到張秘書的電話,他說爸知道你和吳衛到雲南拍攝節目的事情了,他非常生氣,還揚言要告製作公司。爸對職業有多大的偏見,你不會不知道,他眼裡大概只有醫生是個能入眼的行業,至於演藝人員對他來講就是不入流的戲子,你認為爸會同意你和吳衛的婚事?」

  「不會。」所以她答應吳衛求婚的同時,也做好和爸爸長期抗爭的準備,她很清楚,要得到爸爸的祝福有多困難。

  「現在,你來決定,你願意背這個未婚生子的黑鍋,我們就合力把戲給演下去,如果你不想,我們就先和爸媽把事情給講明,然後論論……」

  「不行。周茜馨不能靠近論論,她曾經想把論論摔下樓。」佩佩喊道。

  「所以?」

  「論論是我生的,是我在國外生下的孩子。」她一口認下。

  聽她認了論論,瑀華鬆口氣。

  他和大哥、吳衛做出決定,不把匪夷所思的穿越故事講給佩佩聽。

  因為佩佩膽小,要是把話說穿了……

  他們模擬出三種可能:第一,她明明害怕卻捨不得吳衛,每天惡夢連連,直到陣痛期過去,慢慢抑下心中恐懼。

  第二,她害怕身邊躺著個千年老妖,決定揮慧劍、斬情絲,然後痛苦不已、無法走出惡夢。

  最有可能的情況是第三種——她猶豫不決、痛苦難當,折磨自己也折磨吳衛,並且拉著論論一起在痛苦中沉淪。

  不管是那種情況都不是他們所樂見的,所以那次開會,三個男人達到共識,決定把這件事給爛在肚子裡。

  「可是親子鑒定……造假沒關係嗎?」佩佩忍不住問。

  「造假?要說這種話得有證據,否則就是誣告。」

  他們不怕周茜馨之後要求驗DNA,她和論論本來就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比較令人驚訝的是,經過投胎轉世,論論和佩佩之間竟能鑒定出親子關係,實在不可思議。

  佩佩點頭,二哥敢說這話,代表他篤定周茜馨無法推翻他們的謊言,她一向信賴哥哥,只要是哥哥說的,她就相信。

  「你在這裡陪吳衛,有事情的話就去找大哥,我得跑吳家一趟。」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如果吳家長輩出面,爸爸那邊會比較容易處理,而周茜馨的事也該告個段落,歹戲拖棚,觀眾不厭煩、他們都膩了。

  「好。」目光回望吳衛,她又是滿臉的憂心忡忡。

  瑀華苦笑,什麼時候她對哥哥們的醫術這麼沒把握?唉,女大不中留啊,心酸酸的,有種寶貝被搶走的淡淡哀愁。

  瑀華離開病房,佩佩坐回床邊,她牽起吳衛的手輕輕貼在頰邊。

  她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面對他,總是有股難以言喻的心疼,像是欠他很多似的。她不知道人有沒有前世今生,如果有的話,也許他們的前輩子是梁山伯、祝英台,或者他們是七世夫妻,所以才會有這麼多的熟悉、這麼多的……心酸。

  「你快醒吧,你醒來我們聯手把所有的事全給解決了,好不好?這次我和你手牽手,我們的未來,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你不要再以保護我為由,不讓我參加會議,不要用「男人間的對話」把我排除在討論之外,我想要加入你,就算是為我好、怕我擔心,也不可以背著我,承擔所有的責任。好不好?

  「我很清楚自己不夠聰明,可就算我什麼事都不能做,也想要知道你為我做了什麼。我不想要猜疑你騙我闖空門的是前管家時,心裡想的是什麼,不想懷疑你對小男孩說的話為什麼不能對我說,不願意埋怨周茜馨的事明明關係到我,為什麼不讓我參加討論……」

  她說出口了,沒有被逼供、沒有被監禁在樹上,她一邊說、一邊掩住臉,哭得亂七八糟。

  其實,早在看見他頭上的傷口時,她的心就已經亂了。

  她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對他耍任性,為什麼不直接把話挑明,他本來就是那種根本弄不懂女人心思的男人,否則他那麼愛周茜馨,又怎麼會留不住她的心?怎麼會把好好的一段婚姻,弄成現在這副德性?

  她應該多體貼他的啊,有話就說、受了委屈就讓他知道,他是會體貼女人的男人啊。

  她還記得那次生理痛,他慌亂不已,而她尷尬害羞得說不出口,他在屋子裡面團團轉,劇組給的任務他連理都不理,眼看汪大哥就要發脾氣了,她才在他耳邊小聲說出原因。

  一明白原因,剩下的事,他都能處理了啊!

  她又不是沒有經驗,為什麼非要他又急又氣、無所適從……萬一他醒不了呢?萬一他醒來卻不記得她呢?萬一後遺症讓他性情大變、讓他決定回到周茜馨身邊……

  佩佩很清楚自己的想像有多無聊,她是護士,又不是偶像劇裡的女主角,她知道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只是她根本無力阻止自己的胡思亂想……

  眼淚越掉越多,她滿腦子後悔,後悔對他鬧脾氣,後悔沒把心事說清楚。

  「你是因為那些事對我生氣嗎?」

  一聲歎息讓她迅速抬起眼,淚眼模糊中,她猛點頭。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這麼在意。」

  「沒關係,以後不要就好了。」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試圖彌補過錯。

  「我騙你闖空門的是前管家,是因為捨不得你害怕,那天周茜馨在浴室的鏡子上用口紅寫著:吳衛是我的,死狐狸精,我恨你、詛咒你、你會下十八層地獄!」

  「她留這種話?」那是活生生的威脅恐嚇啊。

  「對,我想她瘋了。對不起,當時沒告訴你,讓你難過了。」

  「沒關係。」佩佩搖搖頭,事情過去就算了,她不是斤斤計較的女人。

  「那天我對小男孩的爸爸說:「一千塊買你閉嘴,乖乖回家去。」所以他很乾脆地轉頭離開。我不說破,是因為想當你的英雄、想看見你眼裡的崇拜,說出來就不值一文了,那件事,是我的虛榮心在作祟。」

  聞言,恍然大悟,佩佩失笑,「那你跟論論和小男孩說什麼?」

  他臉紅尷尬,猶豫了一下,決定據實以告,「我說:「你們讓我心愛的女人傷心了,怎麼辦?」論論心疼你,捨不得你難過,忍痛咬牙說他不要狗了,小男孩對論論的挺身而出很感激,就說要把小黑狗借給論論玩幾天。事情的經過很簡單,瞞著你,是因為……」

  因為男人的害羞?她又笑了。

  她怎麼忘記這個男人有多靦腆,他不是那種隨時隨地把愛掛在嘴上的男人,他保守、他自律,他認為性是要負責任的事。

  所以他是覺得丟臉,才不讓她參與會議吧,他曾經親口告訴過她,他有多愛自己的前妻,如今要在她面前改口,肯定不自在。

  那麼碰到真愛的他,理解何謂愛情了,對嗎?

  想到這裡,樂觀的佩佩喜孜孜地爬上床,躺進他懷裡,圈住他的腰際,貼上他的胸口,滿臉淨是開心。

  既然他說出真心,那她也要表達自己的真意,她一向講究公平。

  「盟主,我雖然喜歡被你護在身後的感覺,但是看見你受傷,這裡,很痛。」

  她指指自己的胸口。

  「對不起。」他心疼地把她摟緊。

  「女人和男人不同,女人容易胡思亂想、天馬行空,你昏倒了,我就會不斷做聯想,每個聯想的最後,都是你不要我了、不愛我了、要和我說再見了,這讓我很害怕。」

  「對不起。」他不舍地親親她的額頭、親親她的發,想彌平她的害怕。

  「我很有男人緣的,從小到大都是,但對他們我總是興趣缺缺,直到我看見廣告上的你,讓我陌生的感覺像裂了口子似的,爭先恐後冒出頭來。

  「我突然變成花癡,每天都要盯著你的臉才有辦法入睡,我經常夢見你把我抱在懷裡,我覺得很丟臉,早就過了追星的年紀,怎麼還會迷戀上偶像明星,可是我無法阻止對你的迷戀。」

  這次他沒說對不起,臉上掛起淡淡笑意,很高興她迷上他,在他找到她之前。

  「我躺在你家沙發,眼睛張開,看見你和論論時,我拚命壓抑,告誡自己不能表現得太花癡、不能沖上前把你撲倒,不能幻想你的人魚線和六塊肌,我還得時常把「我們並不熟」在心裡牢牢記住。

  「但是你好好哦,留我住下來,給我買東買西,讓我成天和論論混在一起,當阿玉嬸推薦我你當女朋友的時候,你說「好」,那個時候,我的心突然間冒出一大片花園,自信增生像花朵紛紛怒放。我覺得自己是萬人迷,一下子就把你給迷倒,那是我人生中最有成就的一刻。

  「然後你開始在抄襲網站上追求女人的方法,過去我以為自己會喜歡那種浪漫,可是你做出來,每一件都蹩腳得讓人想笑,好幾次我都想對你說:「別折騰了,欺負自己、不辛苦嗎?」卻又怕傷害你的自尊心。不過你的折騰讓我看清楚,你是真的有一點點喜歡我。」

  他歎氣,把頭埋進她的頸窩裡。「不是一點點,是很多點,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不是喜歡,是愛,那份愛讓他鼓起勇氣,帶著論論走過千百年光陰、千里尋覓,他寧願面對一個無法想像的二十一世紀、寧願面對怯懦與畏懼,也要來到她身邊,再譜戀曲。

  「在我們去雲南之後我就知道了。武林盟主,你才不是什麼宅男,你是最有擔當的男人,在缺乏設備的鄉下地區,身為當紅偶像的你,居然拿起斧頭、鋤頭,為我們的三餐而努力。

  「你怕我苦、怕我累,什麼事情都搶在前面做了,你捨不得我走路到腳痛,竟然一路把我背下山;你心疼我潔癖,每天都打水燒水,讓我在那樣的環境裡還能舒服舒服享受沐浴的幸福感。

  「我知道你半夜醒來幫我和論論蓋棉被,我知道你每次清晨出門之前,都會轉頭看我們好幾回,比起那些刻意做出來的浪漫,你這些不經意的行為,更讓我感動,所以就算你不求婚,我都打定主意要嫁給你。

  「你不是最愛負責任的嗎?那我就把你拐上床,然後逼你負責任、逼你娶我、逼你讓我當論論的新媽媽……」

  佩佩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臉紅紅、心跳微快,但她必須讓他明白自己的心。

  這是傳言中的告白嗎?吳衛的臉和她的心一樣,都開了座花園,百花盛開。

  他不說話,反正他給人的印象是拙於言詞,他決定以行動代替語言。

  捧起她的臉,他在她唇間印下一吻,她勾住他的脖子,不讓這個吻結束得太草率,他順應她的要求,加深了這個吻,而她吸吮他的氣息,迫切想要和他更接近,她想要摸他的六塊肌,想要……

  門打開,曾護理長尖銳的聲音傳過來。「鄭瑀佩你在做什麼?這裡是病房,不是Hotel,身為護士……」

  聽見熟悉的怒駡聲,佩佩下意識推開吳衛跳下床,乖乖走到曾護理長面前低頭認錯,但是她竟發現對方在發抖?

  為什麼啊?轉過頭,她納悶地看向吳衛,然後恍然大悟。

  吳衛的目光像飛鏢,直直射向曾護理長,還是淬了毒液、見血封喉的那一種。

  佩佩笑開了,她衝動的抱住曾護理長,狠狠在她臉上用力親三下,再大聲說:「護理長,謝謝你,我好愛你!」

  一冷一熱,曾護理長從北極瞬間移動到赤道。

  她的頭很痛,揉揉太陽穴,肯定是溫度變化太大感冒了,她忘記自己進來做什麼,被火辣的場面刺激過後,又被冷箭飛射跟被海親一通,她想她應該去看看精神科……

  於是,她莫名其妙的出去,門關上那刻,佩佩手背在背後,歪歪頭,小跳步奔到他床邊,甜著嗓音問:「武林盟主,我們結婚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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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8-4 00:04:21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周茜馨的事情在最短的時間內被解決,舊愛江緯祥跳出來說她有妄想症,邀約的節目紛紛打退堂鼓,很快地,她消失在新聞版面裡,最後的一則新聞是她在家裡燒炭自殺未果,家人將她送進精神病院。

  相對地,因為周茜馨的炒作,一段甜蜜浪漫的愛情在世人面前亮相,隨著實境秀的播出,吳衛的款款深情出現在觀眾面前。

  他成了網路熱門討論重點,幫女人買衛生棉算什麼?他為佩佩熬黑糖那幕才是真正的經典畫面,所有女人都想要這樣一個男人。

  雲南vs.法國,單親爸爸大勝偶像男星,小護士贏過宅男女神,他們的收視率衝破二十幾個百分點,節目一再重播,連大陸也買了版權。

  吳衛這種保守復古、有肩膀能為女人支撐一片天的男人,紅過外星人都教授,他成為電視臺紛紛邀約的對象,一時間紅透半邊天。

  可鄭鴻霆仍堅決不承認吳衛,儘管三票對一票,他還是沒打算鬆口。

  佩佩臉皮厚,撅著嘴說:「沒關係啊,不結婚就不結婚,等我和盟主同居,再生幾個可哥、愛愛、天天、真真,卻始終不能和盟主結婚,到時候輿論就會一面倒,說爸是老頑固。老頑固院長……嗯,這個封號挺合適的。」

  鄭鴻霆氣得要請家法,她一溜煙竄到吳衛身後,大叫:「盟主,給他點穴!」

  給未來岳父點穴?這種話只有佩佩講得出來。

  最後這件事是吳爺爺站出來解決的。

  很簡單,讓錢開口,再過兩年,大陸將會出現一間耕鑫醫院。

  婚禮在南投山上的家進行,場地在湖邊佈置妥當,氣球、花牆、白色的桌布、粉色的紗簾、紅色的地毯,處處喜氣洋洋。

  製作人汪大哥帶著小歐小凱到處獵取鏡頭,這些將要在實境秀的加碼特集中播出。

  穿著白色燕尾服的論論當起小小招待員,牽起兩位奶奶的手,到處和人打招呼,可愛的模樣走到哪裡都有一堆鏡頭對準他。

  當小提琴樂聲響起,在房間裡等待婚禮開始的佩佩被驚醒。

  猛然坐起,她居然睡著了,是昨晚太興奮沒睡好嗎?她跳起來,走到穿衣鏡前面,口水的痕跡留在嘴角邊,皺起眉頭,她又作夢了。

  這回她又成為方蕥兒,夢見月老告知她,她中毒將要死去,將要遠離丈夫親人,重新投胎到二十一世紀。夢中的她很害怕,她不想放手愛情,不想離開丈夫兒子,她很任性,哭著求著,非要吳衛承諾到二十一世紀尋找自己……

  苦笑,佩佩搖頭,不管白天或黑夜、現實或夢境,她都任性到不行,吳衛愛上自己真是倒楣。

  抽出面紙,對著鏡子細細拭去口浮水印,她擦得很小心,怕弄花了新娘妝,但是鏡子裡的她變了,眉眼鼻唇依舊,但白紗禮服變成鳳冠霞帔,那是……她夢中的方蕥兒。

  佩佩對她微微一笑,對方也回給她同樣的微笑,伸出手,她的掌心貼上對方的掌心,不過,應該是冰冷的鏡面,佩佩卻觸上一股溫熱。

  她們都沒有說話,她們都向對方笑著,同樣的深酒窩、同樣的明眸皓齒,同樣的幸福滿滿地寫在臉龐。

  突然間,那些夢中畫面一幕一幕像快轉的錄影帶,在她腦中迅速播放。

  她不是武林高手,可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旋風繞著她轉,她的頭紗揚起、她的裙擺飛揚,那風將她包裹在其中。

  腦海裡頭一層一層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被剝開了,如果大腦裡也有任督二脈,那麼這兩條脈在不明物體剝除後,被衝開、被打通了,深埋的記憶一股腦兒湧上來,佩佩嘴角的笑瞬間凝住。

  突如其來的淚水淌下,一顆、一串……顧不得是否把臉哭花,止不住的晶瑩沖刷她的妝容,沾著睫毛膏的黑淚在白晰的臉頰劃出無數道傷心。

  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不是夢,是另一段人生,鄭瑀佩就是方蕥兒,她在千百年前和吳衛有過盟約,約定好千百年後再度相見,他承諾找到她、說服她、愛上她。

  他是武林盟主啊,承諾的事便是要走過千山萬水、歷盡艱辛也會辦到,在閉上眼睛、吐出最後一口氣那刻,她還在告訴自己,他會來的。

  他真的來了,帶著他們的兒子來了……

  那得要多大的執著和堅持才能辦到?他吃過多少苦、忍受過多少恐懼,才能在這個世界上存活?

  停不下來,她的淚水,停不下來,她的心疼。

  吳衛進門,看見哭泣不已的佩佩,心頭一緊,快步走到她的身邊,一把將她摟在胸前,急急問道:「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她拚命搖頭,又搖下一串淚水。「對不起,辛苦你了。」

  「我不辛苦,婚禮都是長輩處理的。」他失笑,這是婚前恐懼症嗎?

  「我不是說這個。」

  「不然呢?」

  「你找我,找得好辛苦,對不對?你一個人帶論論,好辛苦,對不對?我死了,你不知道那個二十一世紀在哪裡,很害怕,對不對?你深愛的那個「前妻」不是周茜馨,而是我,對不對?」

  幾句對不對,他瞬間被點穴了,他被隱形的高手揪住心臟,擠出一堆驚、一堆喜、一堆狂……猶如糖兒醋兒醬兒,所有滋味全和在一起,他分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再多的辛苦都不枉費了。

  他目不轉睛看著她,許久才說的出一句話來,「你全都想起來了?」

  佩佩用力點頭,把自己的黑色淚水抹在他的白色西裝上。

  「對不起,我應該早一點想起你的,我不應該讓你孤軍奮戰這麼久,我應該更愛更愛你的,不應該對你發脾氣。」

  「沒關係,這不怪你。」

  「我應該相信你的,不應該懷疑你喜歡的是周茜馨。」

  「沒關係,不是你的問題。」

  「我怎麼可以忘記你、忘記娟娟,你們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沒關係,想起來就好。」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說沒關係,我分明就很壞。」

  吳衛不知道怎麼辦了,他手足無措,雖然很開心她在這個時候想起自己,但婚禮馬上就要進行,新娘子卻哭成這副模樣。可不行,好不容易才走到這一步,他要婚禮完美進行,所以……得哄哄,哄哄、再哄哄……

  「那你記起娟娟了嗎?你最要好的朋友,你們冒著雨、一起到山區尋找剪紙秘笈《蕥客鐫雕》?」吳衛轉移話題。

  娟娟……她凝神細思——

  「佩佩,你確定GPS沒有問題?」

  國際性的紙雕展覽;車子熄火,手機收不到訊號,翻白眼的娟娟把手機往方向盤丟去,望著潑天大雨的夜空長歎;憑空出現的一戶人家,眼睛一隻綠色、一隻灰色的老婆婆;兩條溫暖而甜蜜、有戀愛感覺的粉紅色毛巾;葉子長得很離譜的樹;紙頁泛黃的《姻緣簿》,透著金色光芒的紅絲線……

  「我想起來了!我們找到一戶人家,有個自稱嶽佬的賣家要把秘笈賣給我們,天!我真笨,什麼嶽佬,他就是給人牽紅線的月老,我前輩子快死的時候,他又出現了,他告訴我,只要你意志堅定,就可以到二十一世紀找到我。」

  吳衛笑道:「他並沒有騙你,他確實把我帶來了。」

  「你見過他了,他長得……」

  「很年輕,二十歲左右,臉上戴著一副金框眼鏡,看起來很斯文,身上穿著黑色長外衣。」

  「對,就是那樣,他說「想看書,得付出代價。」我把皮夾裡面的錢全拿出來,八千多塊耶,他卻說「只能一個人看」。

  「我超想看的,但娟娟腦袋好、悟性高,她的手藝比我好太多,讓她看的話肯定可以學得更好,我只好壓抑心底的蠢蠢欲動,忍痛讓她看。結果,她打開那本書,才一會兒身影就越變越淡,接著消失了……我害死她了……」佩佩喃喃自語。

  「不,你並沒有害死她,娟娟穿越了,在大燕遇到你二哥宋懷豐,愛上他,和他結為連理,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她在那裡過得很好。」

  佩佩點點頭,笑了,「對啊,我二哥追她追得很辛苦呢。」

  「那天之後,你便忘記她了,對吧?」

  「對,我醒來的時候是在汽車裡面,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會待在山區,還以為自己參加Party喝醉了。我不記得她,所有認識娟娟的人也都記不得,一個人平空蒸發,居然沒有人知道……啊!」突然間她驚叫一聲。

  「怎麼了?」吳衛急問。

  「娟娟的手機,智障型的,裡面的通訊紀錄是空的,我以為那是報廢手機,把它丟在車後座了。」

  那一拋,她拋去的不只是手機,還有對好友最深刻的記憶,現在,她終於記得下著豪雨的那晚、終於想起她最要好的朋友、記起她們一起做過的無數蠢事,可……她們再也無法見上一面。

  「放心,娟娟不會計較的。你還遺憾沒看到那本秘笈嗎?我帶來了。」

  「什麼?!」佩佩驚呼。

  「等我。」他走往儲物櫃,打開門、拿出背包。

  一看見它,佩佩就樂瘋了。「這是雅客小築賣得最好的包。」

  「對,你靠它賺了很多錢。」吳衛接話,見她不再掉淚,他鬆口氣,拿起面紙替她擦去淚痕。

  佩佩翻出裡頭的東西,看一件、笑一回,刺繡、頭面……全是她最喜愛的,每樣都有她過去的回憶,最後,她拿起娟娟寫的《蕥客鐫雕》,忍不住失笑。

  「原來我和娟娟想盡辦法想得到的東西,居然是我們自己寫出來的。」

  「如果不是為了尋找這本書,娟娟將會錯失她的姻緣。」

  「他們都過得好嗎?」

  「很好,我離開的時候,她們肚子裡都有娃娃了。」

  吳衛從當中挑起一串珍珠項鍊和卡片,卡片是娟娟做的,珍珠是他買的,那是前輩子他送蕥兒唯一的一份禮物。那時她常自嘲,一串項鍊就被收買,她還真廉價,如今再見面,方明白它是無價珍寶。

  再見舊時物,佩佩心裡充滿感激、感動,「幫我戴上。」

  「好。」吳衛拿起項鍊為她系在頸間,物歸原主,他的愛情再次回到身邊。

  佩佩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有些狼狽,但臉上的幸福掩也掩不住。「真希望關關和佩佩能看見。」

  「想她們了?」他自身後環住她的腰,她輕輕往後靠向他的胸膛。

  「嗯,想了。」

  「那就打電話給她們吧。」聲音傳來,他們一起轉頭。

  當那個戴著眼鏡,身穿黑色的中山領長版外衣的男子映入眼簾時,他們異口同聲,「月老!」

  「想她們就打電話吧。」月老白晰的手拿著一支智障型手機,遞向她。

  佩佩看見它,大叫一聲——那是娟娟的手機啊!

  「它怎麼會在你這裡?」她以為它弄丟了、不見了,以為她丟掉所有對娟娟的想念。

  月老只是問道:「最後一次聯繫,你要嗎?」

  「要要要!當然要!可是我要打什麼號碼?」她鄭重懷疑,古代難道有基地台?

  他往手機方向點兩下,電話……通了?!

  佩佩覺得很不可思議,但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聽見娟娟在講話的聲音,佩佩迫不及待揚起嗓子大喊,「娟娟、娟娟,是我,我是佩佩!」

  「……」

  「娟娟,我是佩佩啊,你有沒有聽到我的聲音?」她急得跳腳。

  「聲音從哪裡來的?」這是關關的聲音,然後佩佩聽見打開櫃子、關上櫃子、拉開抽屜、關上抽屜……等等瑣碎的聲音。

  「是這個嗎?喂喂喂……」

  「我是佩佩也是蕥兒,吳衛已經找到我,今天是我們的婚禮,我們要結婚了,我們很幸福、很快樂,吳衛和論論現在是很紅的電影明星,我們過得很好,你們不要擔心。」佩佩不知道是關關還是娟娟接的電話,但她急著說話,一口氣把所有的狀況全都交代清楚。

  「佩佩……你是鄭瑀佩嗎?是我的大學同學?會發錯藥、打錯針、老是被曾大媽罵的佩佩嗎?」

  佩佩聽出來了,那是娟娟的聲音,她提出來的每一句都是問號。

  「對,就是我這個迷糊鬼。我沒有穿越,你不必再到處找我了。」

  「謝天謝地,那就好,你也不必擔心我們,我和關關過得很好,雅客小築越開越大間,我已經招兵買馬,開始傳授剪紙手藝,你呢?還在當護士嗎?」

  「我沒有,我現在當貴婦了,我們家的武林盟主非凡人很會賺錢,從現在我只要吃吃喝喝,再也不必給人打針。」

  她們飛快說著彼此的近況,佩佩還想告訴她們雲南實境秀的事,但是房門突然被打開,同一刻,電話中斷,佩佩握著空機又傻了,她轉頭望向月老,他對著他們微微一笑,轉身穿過牆壁走出去。

  進門的是瑀華和瑀希。「婚禮要開始了,你們準備……天,佩佩你怎麼哭成這樣?吳衛欺負你嗎?我們不嫁了!」

  瑀華沖上前想替妹妹討公道,瑀希的目光卻追著身子從牆壁穿過的男人,他走出房間,跟隨在對方後面。

  「你是誰?」瑀希問。

  月老聽見聲音,轉身,有趣地看著斯文的瑀希問道:「你看得見我?」

  「對。是你幫助吳衛穿越到現代的?」

  月老點點頭。「你也需要我幫忙嗎?」

  「幫忙?」瑀希不解對方的意思。

  「幫你關閉你的第三隻眼,你是當醫生的,成天在醫院裡面看著一群飄來飄去的鬼東西,不害怕嗎?」

  瑀希搖頭,微微一笑。「人比鬼更可怕。」

  「那麼你叫住我有事?」

  「你是吳衛口中的月老?」

  「不像嗎?」

  「我以為月老應該更老一點。」

  他頷首,表示理解,卻回答:「人類愚蠢的刻板印象。」

  「我想請教你,人和鬼有可能在一起嗎?」

  月老沒有回答他,只是定定望住他,仿佛能看進他靈魂裡似的,半晌,他莞爾問:「你確定她是鬼?」

  「她不是嗎?」瑀希喃喃自問,再抬眼,月老已經不見蹤影,而湖邊,結婚進行曲剛剛響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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