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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如是 -【比雨還溫柔】《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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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6: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林如是 - 比雨還溫柔
     
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什麼……  
為什麼妹妹輕易就可以得到所有人的關注,  
而她卻像個沒人要的棄兒?  
父親和繼母長期的差別對待,終於讓她的心妖魔化了。  
她決定要報復!她一定要報復。  
既然他是妹妹喜歡、想望的男人,她,搶定了!  
只是這老是鬱鬱不樂的英挺男子實在是有點……  
她三番兩次製造與他偶遇的機會,  
但他每次都只是楞楞地看著她,  
彷彿對她半點印象也沒。  
沒關係,國父革命十一次才成功,她會再接再厲。  
好不容易,她的身影開始一點一點入他的眼、他的心了,  
但關於那最初的動機,她卻不是那麼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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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6: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想做個壞女孩……

  腦海裡突然竄出這個念頭時,梁雨嚇了一跳。

  雖然她算不上是那種額頭上印有正字標記、父母師長眼中標準聰敏文靜又乖巧的──就像梁晴那樣的好孩子,可她從來沒有惹過麻煩,一直安安份份、規規矩矩做她不好也不壞的女孩。

  好像,她從來不外宿、不呼朋引伴、不任性不鬧脾氣,上頭說什麼、交代什麼她就做什麼,不會有太多的意見。

  好像,離開家裡就算在方圓五里內,她都會事先跟她父親和娟姨報告,手機也都會開著,讓他們知道,並且能夠掌握她的行蹤。

  好像,好像現在,腦袋忽然有這種異常、奇怪又脫軌的念頭竄出來,她著實大大嚇了一跳。

  要是裴裴知道了,一定會笑她,順便譏嘲她兩句,說她嫌好孩子當膩了,想叛逆一下。

  裴裴的嘴巴就是那樣。好像裴裴從來沒有喜歡過娟姨,對梁晴也沒有好印象,說到她們時,總有些尖酸刻薄,不太客氣。

  裴裴又何嘗對誰客氣過?每每事情不順利,就亂牽拖嫌她名字雨啊雨的帶晦氣,東怪西怨念到她頭上來。算她脾氣好──或者沒個性,裴裴愛亂牽拖就隨她去牽拖。

  就連她自己,她也不喜歡雨這個字,這個東西……

  或許,像裴裴笑她的,好孩子當太久了,突然之間──

  突然之間,這個念頭就竄出來。

  但做「壞女孩」,是要有「本錢」的。比如,像貓狗一樣「闖蕩」天下的氣概,且像狗一樣有認路的本領和嗅覺,地只要是平的躺了就是床那等的隨遇而安──又不是在當狀元,要什麼什麼條件的,裴裴每每聽了都要譏刺她一下。事情要真臨了頭,還當真一要怎樣怎樣、二要怎樣怎樣的條件才能辦呀!

  裴裴像野貓,說她像家犬,要被人用一根繩子拴在脖子上。她脾氣好,也只是笑,不跟裴裴爭。好像在家裡,她也從來不爭什麼……

  怎麼想到這個!梁雨回過神,回頭看看走過的街道。前面到底就到水邊了。

  那一條街很長,沒有走過不會知道它的深度。梁雨自然不知道。她在這裡是個百分之百的陌生人,根本分不清東西南北方向,只知道走著走著,突然就走到了漢江邊。

  聽說這個城市改名了。正確的說,是這個城市的中文譯寫稱呼,經這個國家的正式要求,改為隨它的國際通用的名稱音譯。不知道眼前這條江,是不是也跟它流過的這個城市一樣改名,叫作首爾江了。首、爾、江……怎麼念怎麼拗口,舌頭轉不過來,不小心就打結,整個牽拖在一塊。

  說起來,她的口才一直都不算好,所以說話也不靈活好聽。像現在,江邊風色好,她想找個人麻煩對方幫她照張相,都不知怎麼開口。

  「呃……」兩個男人正好經過,梁雨趕緊迎上去。

  靠向她這邊的男的,掃她一眼,冷淡不友善。她退縮一下,心想放棄算了。另外一個男的嘰咕說了什麼,衝著她笑。她聽不懂韓國話,手上拎著相機,有點呆。對方又說了什麼,乾脆比手畫腳起來。她也跟著比手畫腳,乾脆把相機遞給對方,請他幫她拍一張照留念。

  男人咧嘴一笑,轉頭跟同伴說句話,那男的極不耐,走到一旁。

  梁雨有點尷尬,隨便站個位置,任務似,速戰速決,有照了相,證明到此一遊,就行了。

  男人熱心過頭,像攝影大師一樣,比手畫腳夾帶破破的英語,一會要她笑,一會又要她擺這、擺那姿勢。他喊著,要她退後,再退後,一直退到江邊邊,要不是不能再退了,怕不要她退到江心裡。

  梁雨忍不住,笑開臉起來。

  「Good!Pretty!」男人比了比姆指表示好。看見同伴在一旁,鏡頭看去,與那一臉笑的女孩身影極為融洽,嘴角突然勾了勾,一時起意,將兩個影像框住,起了個很「大師」又「藝術」的構圖,輕快按下快門。

  「OK!」朝梁雨擺了擺手,走過去。

  梁雨連聲道謝,不忙查看定格的影像,友善的敞開笑臉,又道聲謝。斜背的皮包有點滑落,她隨手提動了一下,不小心,也沒注意,皮包敞開,存放護照、機票、現金、信用卡與旅行支票的黑色旅行用小布夾沒放好,都露出來了,滑出了一半,隨時有掉落的可能。

  那邊,等得有點不耐煩的男人走近,臉色陰沉,心情似乎不太好。他在一旁瞧見梁雨那黑布夾快掉出來,但他心情正惡劣,看梁雨笑得那麼開心,情緒更加惡劣,也懶得提醒。

  「可以走了吧,泰佑。」只是出聲催促他朋友。

  「喔。」和梁雨還東扯西扯些話的男人,趕緊走過去,還回頭跟梁雨比個再見的手勢。

  梁雨笑著揮揮手。

  男人也咧開嘴笑朝梁雨揮揮手。

  「啊,她的──」走開之際發現梁雨的皮包敞開,想提醒梁雨。

  「少管別人閒事,人家自己不會不知道。」被那男人不耐煩的阻止。

  梁雨站在那裡,看著男人走遠,才低頭查看剛剛照的像,隨手提動皮包肩帶一下,那黑色布夾擠動一下,滑落出去,掉到地上。不巧後頭有人跟著走過,撞了她一下,就那麼不巧將布夾踢到一旁。她沒注意,看著相機低啊了一聲,有些無奈似,然後轉身走開。

  回到飯店,擱下東西,梁雨倒頭就睡,一直到傍晚才起來。醒來後,她呆了一會,一時有點茫然,不知身在何處。轉頭看到一旁擱著的皮包,才想起,她人是不在家裡了。她隨手拿過皮包,看到相機,想起那張照片,搖搖頭,一邊隨便的掏看皮包。

  「咦?」好像少了什麼。

  她一驚,連忙拉開皮包,雙手伸進去翻來找去,甚至將皮包裡的東西整個倒在床上。這才發現布夾不見了。

  「怎麼不見了?」慌張起來,喃喃叫著。

  「怎麼辦?」焦急地在那堆東西中撥來翻去,又翻找已經倒空的皮包。

  還是沒有。她明明記得,早上離開飯店之前她把布夾放進皮包裡了,怎麼會不見了……會是丟在哪裡?

  連忙跳下床,掀開被單,又趴到地上,拉開床單仔細看有沒有掉在床邊。

  「怎麼辦」急得哭起來,不知如何是好。

  對生活她並沒有太多經驗,對這種緊急事件更不知如何應付,第一個念頭,就只想到打電話回家。她吸吸氣,努力抑住抽噎。

  「喂?」打了對方付費電話,娟姨接的。

  「娟姨。」梁雨急忙叫了一聲。

  「小雨,」娟姨客氣招呼。「妳好不好?韓國好玩吧?」

  「我很好,謝謝娟姨。」

  「那就好。妳自己一個人在外頭──」娟姨說著忽然頓一下,電話那頭似乎有誰跟她說話。片刻,娟姨的聲音又響起,依然柔柔的。「妳好好玩,玩得盡興一點。」

  「嗯。娟姨,我爸──」

  「妳爸不在。妳有什麼事?」

  「娟姨,我──」

  「小雨,」娟姨柔聲說:「小晴身體不舒服,我得帶她到醫院,有什麼事,下次再說,嗯?我會告訴妳爸,妳打了電話回來。妳好好玩,別擔心。」

  真不巧,相差三歲的同父異母妹妹梁晴身體不適,繼母無心聽她說太多,講兩句話敷衍了事便掛斷電話。

  梁雨只好找她父親。

  「小雨,」打到她父親公司,她父親工作正忙。「怎麼打到公司了?找爸有事?妳玩得還開心吧?」

  「爸,我──」

  「妳等等──」那頭有人不知說了什麼。一會,她父親匆匆說:「小雨,爸現在要開會,大家都在等我,妳有什麼事找妳娟姨吧。好了,爸得去開會了。」也是敷衍兩句便掛上電話,連聽都沒聽梁雨想說什麼。

  梁雨放聲大哭,不知該怎麼辦,事情又不能不解決。抬起手臂抹了抹淚。只有找裴裴,她是她最後的希望。

  「喂?」那邊響起有點慵懶的聲音。  

  「裴裴──」才出聲,梁雨便忍不住又放聲大哭起來。

  「怎麼了?」裴裴小嚇一跳。

  「我的護照、機票、信用卡,還有旅行支票跟錢都弄丟了,怎麼辦?」梁雨邊哭邊說。

  「怎麼會這樣!」裴裴雖然早早浮沉於生活,經歷的人事比梁雨多,一時也沒主意。

  「怎麼辦?裴裴──」梁雨無所適從,簡直像個無助的小孩。

  「我有個朋友剛好在。妳別擔心,我找他問問。韓彬──」也不將話筒先擱下,便高聲喊起來。

  「喂?我是韓彬。」一會,有個男人的嗓音響起。

  真是湊巧,裴裴的朋友韓彬碰巧在她那裡。他告訴梁雨該怎麼做,要她先冷靜下來,深呼吸,然後要她先打電話止付信用卡,再要她去報警,拿取遺失證明,又問了她住的飯店。

  隔天,韓彬甚至代裴裴飛了過去,幫助他不認識、之前也從未見過面的梁雨處理一切事情。重新申請了護照,又處理了相關事宜。

  從事發開始,梁雨一直流個不停,懦弱、不知如何是好的淚,這時,才終於止住了。哭得那麼多,那麼疲累。

  從那以後開始,不管發生什麼,她再也沒有哭過。

  沒有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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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啊——」

  粱雨叫一聲驚醒過來。

  惡夢。

  耳邊電話鈴聲尖叫個不停

  「喂?喂?」伸手往一旁撈起電話。

  餵了幾聲沒人出聲,才發現不是電話,是門鈴在響。

  開了門,看清門外的人,劈頭便說:「韓彬不在。」

  裴裴瞪瞪描得艷亮的杏眼。「按了半天鈴沒人開門,我以為妳睡死了。現在幾點了妳知不知道?」

  「幾點了?」梁雨邊問邊胡亂搔弄蓬亂的頭髮。剛睡醒,頭腦實在不清醒。

  「十點半了。妳不用上課?」

  十點半了?那也來不及了。「不去了。」

  「又想蹺課了?」

  都打算放棄了,還去做什麼。梁雨擺擺手,逕自倒了一杯開水喝起來,邊喝邊走回房間。

  「怎麼了?看妳無精打采的。」裴裴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東摸摸、西看看,跟著梁雨走進她房間裡。

  「作了一個惡夢。」

  「哦?」

  「夢到三年前的事。」

  「真是不幸。」那雙美麗的杏眼露出憐憫的神情。

  梁雨瞪她一眼。

  「說起來,這男人到底是誰?」裴裴居然還笑,順手拿起擱在床邊桌子上的相片,扯起遙遠不相干的事。

  那張相片夾在透明塑膠相框裡,像是有意似,一男一女各據相片東西一邊,剛好在構圖邊緣,中間是蒼茫寬闊的水天。構圖很美,有種寂涼的意味,男女的身影陰暗層次分明,看不清面容,宛如晚天裡兩幀剪影。

  「天曉得。」

  三年前夏天,梁雨高中畢業,決定自己一個人做些什麼,便獨自一個人到韓國自助旅行。旅程第二天,在首爾江邊請人拍照留念時,兩個男人正好經過,便請他們幫她拍一張相。哪知那人會一時興起,惡作劇的將那男人也拍入鏡頭內,就變成這樣一張怪相。

  後來發生了那件事故,她沒心情再拍照,這就成了那次旅行唯一的紀錄,就那樣一直擱著。

  「嘖嘖,可憐的梁雨。」裴裴嘖嘖兩聲,搖頭晃腦做同情狀。

  她又哪裡可憐了?粱雨斜眼瞪瞪裴裴。

  裴裴還在笑,可不怕梁雨那個白眼。

  「長到二十二歲,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有父有母跟沒有一樣,一直以來都受到父母忽略;父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可愛漂亮的妹妹身上,她自己一直受到忽視,潛意識裡一定很不平衡而且孤獨寂寞吧。她其實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呢。有誰的愛會像輕霏的雨,甚至比雨還溫柔,滋潤她枯乾的心房呢?」說到最後,簡直誇張得像在念戲劇台詞。

  「妳說呢?誰能像輕霏的雨,滋潤我枯乾的心房?」梁雨沒好氣。

  裴裴像她肚子裡的蛔蟲,熟悉她肚子裡每根彎彎的腸子,她的什麼事她倒比她自己還清楚。

  她父母在她小時便離異,父親很快再婚。娟姨對她也不是不好,但總是隔了什麼似,畢竟只是繼母,多少對她感情生疏,只是盡義務照顧她,一直跟她不貼心。生了梁晴,梁晴身子弱,攫去父親和娟姨全部的注意力;而她好吃好睡的,不用太操心自己就長得肥肥的,一直受繼母與父親忽視,久了,與他們感情也就生疏。

  「說起來,真多虧了韓彬。」裴裴說。

  「是啊,韓彬真好。」是多虧了韓彬。

  三年前在韓國發生那件意外後,之後她便搬出家裡,與韓彬住在一趣,成了好朋友,久久回去一次,與繼母與父親的關係更疏遠。

  離開了家,獨立自主或許談不上,但那不經世事又有點軟弱的梁雨,似乎也就那麼過去了。

  「哪,恩人哪,看妳感念到現在。要不要請恩人過來膜拜一下?」裴裴語帶帶諷刺,半是玩笑,嫉妒又羨慕。

  「幹麼?提一下也不行,嫉妒了?J

  裴裴哼一聲。

  「說一下都不行?」嘟嘴不滿。「真不公平。我怎麼說,他就是不肯讓我搬來,卻讓妳住在這裡。」

  「我也是要付房租的,又不是白住。」明知道她在說什麼,卻還故意說這些氣她,裴裴杏眼一翻瞪著梁雨,一副嫌她得了便宜還賣乖。

  「裴裴,妳又不是不知道韓彬他——」

  「別說了!我不要聽!」裴裴鴕鳥似伸手摀住雙耳,不肯聽。

  「裴裴!」為什麼就是不死心,不肯放棄?

  電話冷不防響起來,裴裴動作快,搶接了電話。

  「喂?」聲音嬌柔輕快,嘴角勾著沒名目的笑意。

  嘴角那抹笑隨即凝住,一聲不吭把電話丟給梁雨,一副沒勁說:「哪,找妳的,妳老爸。」

  一點都不遮掩,她父親在電話那頭應該都聽見。

  「小雨。」梁父聲音聽起來就像在皺眉。「剛剛那人是誰?」對裴裴的沒禮貌顯得有些意見。

  「朋友。」

  空氣凝窒了三秒。可以想像,她父親在電話那頭皺眉的樣子。

  「那位裴小姐?」果然。「妳又跟她在一起了?爸不是跟妳說過了,妳怎麼不聽爸的話!」

  「爸,你有什麼事?」梁雨不願聽下去。

  粱父暗歎一聲。

  這個女兒真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好像不管他怎麼做都不對,女兒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自從三年前她旅行回來,堅持搬出家裡,父女倆的關係就更疏遠。

  「妳好久沒回家了,偶爾也該回來看看,妳娟姨跟小晴都念著妳。」

  他是個事業忙碌的男人。忙掉了一場婚姻,又忙疏遠了一個女兒。他以為讓妻女衣食無缺就是愛她們的證明。他不知如何對待疏遠了的粱雨,所以對粱晴關愛有加,結果梁雨與他更疏遠。

  「我最近很忙。」

  「再忙也找個時間回來吃晚飯,爸很久沒看到妳了。」梁父又暗歎一聲。

  梁雨旅行時遇到的意外,後來他也知道了。那時他正忙,女兒打電話給他求助,他沒時間多聽,一直很後悔,也一直想彌補。

  「再說吧。我說了,最近比較忙。」梁雨不置可否。

  這三年來她很少回家,學會自己做飯,自己打掃、洗衣服,自己處理自己的事。不學會也不行,韓彬不幫她做這些事。

  「小雨,搬回家來吧。妳一個人住在外頭,沒人照顧,爸會擔心。」

  「我不是一個人,我跟朋友住在一起,爸不必替我擔心。」

  「爸怎麼能不擔心,妳跟個陌生男人住在一起,而且還是——」

  「爸,韓彬是我的朋友,不是陌生人。」梁雨打斷父親的話。

  「小雨,聽爸的話,搬回來住,至少,別再住在那種地方。看妳喜歡哪裡,告訴爸爸,爸買個房子給妳。」打一開始,梁父就反對梁雨與韓彬住在一起,也不贊成梁雨和裴裴來往。女兒來往的朋友令他不放心,不贊成她跟那些人來往。

  「不用了。」對父親的意見,粱雨全置之不理;對父親的好意,她的反應也冷淡。

  「小雨——」

  「我還有事,爸,我不多談了。」很快掛斷電話。

  回去做什麼呢?回去看他們一家和樂融融,歡享天倫之樂,好一個甜蜜的家庭?

  「父親大人又來催妳回去了?」裴裴撇撇嘴。

  「嗯。」梁雨隨便回一聲。

  「妳多久沒回去了?」

  這女人不會那麼好心,關心她多久沒回家。

  「三四個月有了吧?喲,妳可真不孝。」略尖的嗓子、微瞇的笑眼,還真像在真心稱讚。

  理她了就沒完沒了。粱雨只是瞪個眼,將杯子裡剩下的開水一口氣喝完,走出房間,乾脆眼不見為淨。

  ***

  不算大的教室坐滿人,不只教室後頭有人站著,連走道上都有人席地坐著聽課。這學期繫上從國外新聘來這位客座教授,年紀輕輕在學術上就有不小成就,在學界很有些名氣,有許多外系的學生慕名跑來旁聽,小小的教室簡直變得跟菜市場一樣,擁擠又不通風。

  為了安全理由,這位客座教授幾次很禮貌、而且委婉的請沒有註冊這堂課的學生選聽別的課程,不過效果不彰。每次上課,整個教室亂烘烘,總是擠滿人。

  受歡迎的課都是這樣。不只有名氣,還有人氣,跟受歡迎的偶像明星受追捧一樣,這個客座教授長得也像明星一樣。

  梁晴擠坐在一堆人中,兩頰泛紅,,有些興奮緊張。氣氛熱烘烘的,她坐在教室裡,也感染這熱鬧的氣氛。

  人真的很多,呼出的氣息讓整個教室的氣氛變得更加熱烘。她覺得有些呼吸不過來,甚至有些暈眩,兩頰泛得更紅。看看左右,滿教室的學生,有大半是女的,臉上都泛著跟她同樣興奮的紅暈。

  這個客座教授受歡迎是有原因的。除了學術上的成就、年輕有為,他外形英俊、身材修長高大,也難怪他一到就引起學生問相傳,或傾羨他的學識,或仰慕他的英俊挺拔。

  但他真的不只有外表。他的課講得有條有理、有論有據、有思考有見解,並不是浪得虛名。教授間也相當尊重他在專業上的成就。

  雖然是用英語講課,聽起來有些辛苦,可每次這堂課都來了一堆人,教室都擠得水洩不通。或許,聽課還在其次,最主要還是瞻仰那明星似的風采……

  大概就因為他那個明星似風采,甚至連八卦雜誌居然都有他的報導。雖然篇幅不大,而且只寥寥幾句提到他的學術身份與成就,多半報導集中在他的外表及個人私事的揣測上,簡直也把他當作明星那般八卦。

  梁晴也在仰慕這個客座教授的眾迷之列。她甚至買了那本八卦雜誌。選不上他的課,不辭辛苦堂堂特別跑來旁聽,一向身體嬌弱的她也不以為苦。

  像今天也是。不大的教室擠滿了人,要佔得一個位置都很辛苦。她特別提早半個小時過來,好不容易才佔到一個位置。

  不過,這一切辛苦都是非常值得。能坐在這課堂,聽到這麼精采的課,而且那低沉的嗓音是那麼……有磁性,著實教人陶醉,忘了週遭的擁擠。

  梁晴撫著酡紅的臉頰,大眼汪汪地、非常專注地望著講台上的男人。她原是慕名來聽課,沒想到講課的人比課程內容更精采吸引人……讓她彷似喝了壇醇酒一般,那般醉了……

  結果,大半堂課,該專心聽的沒能聽仔細,注意力都在那個人身上。他的眼睛,他的嘴唇、鼻樑,那般黑而深邃、那樣豐潤挺直,手指那麼修長有力……他的一言一笑、一舉手一投足,在在吸引著她的目光……

  「今天就到這裡為止。謝謝各位。」一個半小時一眨眼就過去。

  立刻有一小群人跑上去圍在講台前,爭著提出些問題。梁晴也趕緊起身,擠到前頭去,想更近的看清這新來的客座教授。一堆人擁來擠去,不時推擠著,她差點被人潮擠跌了。剛穩住身子,不知誰又撞了她一下,梁晴一時沒能站穩,腳下失去平衡!

  「啊!」梁晴本能叫一聲,身子住旁跌了下去。

  「小心!」強有力的手抓住她手臂,扶了她一把。

  「謝謝。」她脹紅臉,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喘過氣,抬起頭,闖入眼簾的便是一雙深邃黑的眼眸。救她的人居然是那位客座教授,梁晴臉又脹紅起來。

  「啊,嗯,那個……」結結巴巴地。

  男人點個頭,便轉過身去回答學生提出的問題。梁晴不禁撫著手臂,剛剛被抓握住的地方彷彿還熱燙著。

  她站在那裡,紅著臉,呆呆望著那沉默,似乎有點拒人於外的背影。

  ***

  「那個人又來了。」裴裴擠擠眼睛,神秘兮兮。

  「哪個?」沒頭沒腦,梁雨一頭霧水。

  「那個。哪,看到沒?」指著角落的位置,報馬仔似第一時間搶先報告。

  每個星期,同樣的男人女人都會出現幾次,但店裡人來人往,梁雨並不特別去注意什麼。那個男人偶爾來吧,但她記憶力沒有裴裴那麼好,那麼有心。

  「怎麼了?」梁雨隨便往角落那裡掃一眼。要不是裴裴說了,她根本不會太注意,也不知道那人什麼時候進來的,好像突然就有那個人似。

  「時代之風」的常客不少,常有熟面孔,就是天天來,泡上一整天,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這人偶爾會來吧,更沒什麼好奇怪。

  裴裴挨靠向她,神秘兮兮說:「我調查過了。」

  「調查什麼?」

  「他啊。」裴裴朝角落抬抬下巴。「妳不覺得奇怪,每次只要他一來,就跟著好多女孩進來。」

  這男人什麼時候來過、會來,她真是不知道,也沒特別注意,更不清楚是不是每次這人一來,都會有一堆女孩跟著他屁股後進來。不過——

  「有什麼好奇怪的,這附近本來就有所大學,經常會有些學生來。」有些還是衝著老闆韓彬來的。

  「哎,妳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她自己什麼都知道了?梁雨懶得跟裴裴抬槓。

  「妳不問?」

  「問什麼?」

  這麼不配合。裴裴惱她一眼。隨即朝角落又抬抬下巴,說:

  「哪,樸志煥,三十二歲。出身韓國傳統家庭。十五歲即赴美讀書,芝加哥大學經濟學博士,在經濟學界頗有點名氣,可是很有前途的青年學者。原本在芝加哥大學任教,但聽說三年前被高壓保守的父祖強迫放棄在美國的事業回國,並且被迫接受父祖為他安排的婚事。他想掙脫家庭不合理的牽制,但內心根深蒂固對父母家庭的感情使得他無法真正擺脫,掙扎又妥協,拖延又逃避。所以,最後他乾脆接受X大的邀請,到這裡來,總算逃開他不想去面對的一切。」

  說得跟真的似,活靈活現,好像她就在那裡,什麼都看到了。而且,打聽得那麼仔細,比她這個在唸書的還清楚。

  「妳又知道了!」

  「當然。我隨便一問,常來店裡的那幾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就什麼都告訴我了。」不無幾分得意。

  「那些人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嗎?什麼都知道!」真是太閒了,就有那種沒事包打聽的,連對方什麼時候放了一個屁都探聽得一清二楚。

  「虧妳還是個大學生!妳不知道大學生是消息最靈通的嗎?」裴裴一副受不了的樣子。一下又八卦起來,「妳不覺得他看起來很憂鬱嗎?心事重重的。傳言說不定是真的。」

  「既然妳那麼有興趣,那好,」梁雨乾脆把飲料單塞給裴裴。「妳去招呼他吧。」

  「為什麼我要去?韓彬又沒請我!」說到韓彬,口氣就酸,有些悻悻。

  「韓彬沒請妳,妳還不是天天來。」

  「我哪有——」裴裴小抗議,更酸氣。「對了,他呢?怎麼沒看到他?」

  「不知道。」梁雨抽回飲料單,往角落桌台走去。

  三年前她搬出家裡,上了一所普普通通、不怎麼樣的大學,讀得不好,成績一直不理想。虧得韓彬收留,不僅讓她住在他那裡,這三年來,她還一直在韓彬開的咖啡店「時代之風」打工,工作、住處都有著落。

  「歡迎光臨。」她將單子遞放在桌上。

  雖然也算是個大學生,但她那個書實在念得不起勁,打算休學,甚至乾脆放棄。事實上,她提出申請了,但那個破學校搞什麼保守,休個學還要父母同意。什麼跟什麼,她都快二十二歲了,自己的事居然不能自己決定了就算!

  「咖啡,謝謝。」男人抬頭,看著她,用不標準的國語緩緩說著。

  聽口音就知道不是這裡人。奇怪,要不是裴裴說了,她真是沒注意。

  「請稍等。」梁雨記了單,收起單子回櫃檯,又走回去替他倒了一杯水。

  「妳——」他仍然看著她。

  「這需要些什麼嗎?」看看那微結的眉、一點憂鬱的眼神,這是個不快樂的男人。

  裴裴看男人果然有一套——還是,根本太明顯。這男人不快樂。

  他看著她,似乎聽不懂她說的話。她改口用英語又問了一遍。

  真是,當個咖啡店跑堂也要說英語,改天不會要她說韓國話吧?應該跟韓彬要求加薪才對。

  「沒什麼,對不起。」他也用英語回答。

  說話時,深沉的目光——那算是深沉的目光吧?黑潭似,在梁雨身上掠過,停了一會,才移開。梁雨心中嘀咕,幹麼用那種眼光看她?定力稍差的,搞不好就被吸進去,還讓她以為自己多有魅力、多特別似。這種憂鬱不快樂的男人,就是這點危險。

  「他跟妳說了什麼?」回到櫃檯,裴裴便抓著她追問起來。

  「一杯咖啡。」梁雨一本正經,簡直教裴裴翻白眼。

  「妳哦——」

  梁雨臉一撇,自去忙她的,裴裴忽而拉住她。

  「裴裴,我很忙——」

  「妳臉上那是什麼?」給了她化妝鏡,伸手搓她臉頰。「怎麼搞的?剛剛也沒注意到,什麼時候畫了這麼個大花臉。」

  梁雨就著裴裴的小化妝鏡查看一下,右臉頰畫了兩道藍黑的原子筆痕。難怪剛才那人那樣看著她,欲言又止的。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畫上的。

  「算了,沒關係。」搓得痛死了。

  抬起眼,目光越過裴裴,看到門口正進來的人,出聲招呼,說:

  「啊,你來得正好。」

  老闆韓彬正跟著一個氣質儒雅的男人走進來。

  裴裴回頭,斜橫了韓彬一眼,似是埋怨。「你總算來了。」對另一個男人點個頭。「你也來了,啟揚。」

  「裴裴。」莊啟揚臉上泛起溫溫的笑,走向裴裴。眼目裡看著的只有裴裴,倒忘了旁邊還有她一個梁雨呢。

  裴裴雙眼迷濛望著韓彬;韓彬目光沉默,看著好朋友莊啟揚;莊啟揚則神情溫溫的笑視著裴裴。

  粱雨站在那裡,倒像局外人,三不管不理。

  「你來得正好,一杯咖啡。」她喚醒韓彬。

  「啊?喔。」韓彬回周神。

  「振作點,老闆。」梁雨打氣似拍拍他。

  韓彬沒多話,又看了一眼莊啟揚,才走了過去。

  莊啟揚沒有回眼看韓彬,也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只是和裴裴說著話。

  高挑艷麗的裴裴,站在那裡十分引人注目,進來的人十個有十個第一個就注意到她。她跟梁雨是高中同學,書念得不怎麼樣,半途輟學,人長得漂亮,美貌有,身材也好,但不知為什麼,運氣就是那麼不好,闖了許多年,始終闖不出什麼名氣,一直是個沒混出什麼名堂的小模特兒。

  但裴裴真的很漂亮,莊啟揚喜歡她,自然不意外。但偏偏裴裴她——

  「幹麼?」裴裴發現梁雨的目光,橫她一眼。

  梁雨笑一下。端起咖啡跑堂去。

  角落那不快樂的男人望著窗外若有所思,梁雨走過去時,他聽到聲響,回過頭來。輪廓線條深刻,但憂鬱了一點,是個好看的男人。

  「您的咖啡。」

  「謝謝。」他的中文講得最流利的兩句大概就是「咖啡」和「謝謝」。

  梁雨笑一下,轉身要走。

  「妳——」他突然喊住她。

  「啊?」梁雨愣一下,很快反應過來,禮貌笑說:「還需要什麼嗎?」

  男人搖頭。「沒什麼。對不起。」似乎沒打算再說什麼。

  這人似乎想說什麼,又不想多管閒事。粱雨沒放在心上,轉身離開回櫃檯。

  這時兩個年輕女孩走進來,站在門口處,背著光,像模特兒出鏡似,週身一圈明亮光采。店內一些人抬頭看著她們。

  右手邊那個女孩,皮膚白皙,陶瓷似,白裡透著紅,大眼清澈水汪汪,白衣白裙,卷卷的披肩濃密黑長髮,繫著粉紅的髮帶,有點兒怯生生,風一吹便會倒似。但那點怯生生卻讓她顯得嬌弱可愛,整個人一副洋娃娃的嬌嫩美麗。那雙水汪汪的美眸,輕輕柔柔環顧店內一眼,便落在角落那個位置上。

  梁雨不禁站住,瞪著那水水的女孩。

  梁晴!

  她來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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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7: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有關新來的客座教授樸志煥的背景,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版本,都是聽說,但大致以某系傳出的為基準,最具權威性。

  版本一是這樣的——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獲學校留聘,一切皆順利之際,卻被家長強行召回國,並且強迫他與他並不喜歡的女孩訂婚。他在美國已經有了喜歡並且互許終身的對象,對方不堪情傷,為此輕生,樸志煥悲憤之下,抗拒家長命令,接受此地大學的聘請。

  版本二稍有出入——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獲學校留聘,一切皆順利之際,不知為何緣故,卻放棄到手的成就回到韓國,但為了逃避家裡令人窒息的高壓氣氛,以及傳統的包辦婚姻,他接受本大學的邀請,客座一年。

  權威的版本則少了很多揣測性的猜論,但也充滿了主觀的信誓旦旦,三分似是而非,七分模稜兩可。直指說:

  樸志煥出身韓國傳統保守的家庭,高中即赴美讀書,學成後獲學校留聘,學術上的成就有目共睹,一切皆相當順利。但家中族長觀念保守,秉持「成家立業」的傳統,作主為他訂了一門婚事,甚至以斷絕關係要脅,堅持要他回去。樸志煥被迫回去。韓國許多大學爭相聘請他,但為了逃避高壓的家庭以及他不喜歡的未婚妻,他選擇到了此地。

  就是這樣。

  各版本雖有出入,但其實大都以八卦雜誌報導揣測的東西為本,有關他的保守家庭出身與教育背景就跟八卦雜誌裡說的一樣,是一致的;還有,放棄在美的學術事業也是如出一轍。基本上,權威不權威,都從八卦雜誌的揣測而來。

  不過,他這樣兜了一圈,最後暫時過渡在這海島上,白白浪費了那些時間精神,也難怪好事的學生會那麼好奇,有那種種的猜想。

  聽說有大膽的學生當面直接問他,但樸志煥略皺了皺眉,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客套的笑。所以,雖然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事實得不得到證實也無所謂,反正這更戲劇化,更惹人好奇。

  就是這樣,謠傳才散播得起來,而且富戲劇性,並進而演化成各種不同的版本。難能可貴的,都有著經得起推敲的邏輯。

  關於這一點,梁雨不得不佩服並且承認,謠傳這東西,是有它自己的生命力的,「染色體」的複製力強,並且不為人的意志所掌控。

  光是在店裡,她就聽了不少。當然,都是裴裴從那些大學生那裡聽來,再複製轉述給她的二手資料。

  她是不知道這個叫樸什麼的在那個名牌大學有多受歡迎、在學術界有多大成就,不過,太受歡迎也是很可憐的。

  看,那麼多人對他個人的私事那麼感興趣,挖寶似直挖到地球的火熔心,恐怕連他早上吃了片泡菜、放了多少屁都挖得一清二楚,連她這個不相不幹的人都聽了不少,簡直無所遁形。

  「欸,梁雨——」裴裴用手肘推推她。

  「幹麼?」梁雨正忙,連頭都沒抬。「如果又是哪個誰的什麼秘辛,我忙得很,沒空聽。」

  「誰跟妳說那個!哪,看。」往門口一指。

  順著裴裴那玉指望過去,梁雨不禁皺眉。

  梁晴!又是她!

  她又來這裡幹什麼?

  梁晴跟一個女孩在一起,沒有注意周圍的人,似乎在找什麼,目光柔柔緩緩地往店裡各角落拂過,像是沒看到她要找的人,有點失望,但她還是跟朋友走到角落的桌位。

  梁雨瞪著梁晴,眉頭打著結。

  前幾天粱晴來,她很快避開,這回她又來幹什麼?

  「可不是妳那美麗可人的寶貝妹妹。她今天又來這裡做什麼呢?」裴裴白嫩的手臂橫搭在梁雨肩上,對著梁雨的耳朵惡作劇地吹口氣。

  梁雨側頭橫她一眼。

  「喲喲!看看那嚇人的眼神。」裴裴可不怕。「妳知道妳寶貝妹妹為什麼會來這兒嗎?我跟妳說啊,妳那美麗溫柔、人見人愛的妹妹對那個憂鬱的男人有意思,上次來一直在偷看人家哪。」說到梁晴,總要故意加上那一堆形容詞。

  梁雨又側過臉去看裴裴。

  「看到我,她還吃了一驚呢。」

  梁晴渾然不曉,背對著櫃檯這邊,並沒有注意到梁雨,與同伴輕聲細語不知說著什麼。

  「她知道我在這裡?」

  「她沒問。」

  「妳說了?」

  「沒有。我那麼多事做什麼,又沒酬勞。」

  看到梁晴,梁雨並不怎麼愉快。該死的她居然忘了,梁晴念的那所名牌大學正巧就是附近那一所;「時代之風」就在那該死的知名大學附近。

  梁晴跟她不一樣。

  梁晴小她三歲,雖然同父異母,但梁晴性情溫柔而且甜美得人緣,因為身體嬌弱,自小佔盡父母的關懷寵愛,一直受呵護長大,十分純潔平和。

  不受污染的梁晴!

  所以,粱晴跟她不一樣。

  好的柔的軟的良善溫美的,都歸粱晴;她是陰的暗的不發光的。她唸書普通,可梁晴從小就發光,今年以優異的成績,輕輕鬆鬆進入知名大學。

  可想而知,娟姨有多高興驕傲。不只為梁晴開了一個大宴會,請了很多人,又特地帶梁晴去度假;甚至她父親還買了名貴首飾給梁晴當禮物。

  她沒回去。他們一家和樂融融多甜蜜,她回去幹什麼?浪費時間。

  他們一直不知道她在韓彬的店裡打工。沒想到梁晴這樣的好女孩也會來這種店——當然,不是「時代之風」有什麼古怪,可梁晴這等正字標記的好女孩不泡咖啡店的。真要去,娟姨帶她去的是五星級飯店的咖啡廳。

  這樣撞見梁晴,以後一定會很麻煩。想了梁雨就覺得煩。

  「韓彬,我出去晃晃。」丟下手中在忙的工作,跟韓彬打聲招呼。「裴裴,反正妳閒著沒事幹,幫忙看一下。」

  「幹麼?又落荒而逃?看到妳寶貝可愛的妹妹,妳就跟個縮頭烏龜似。」裴裴還在說風涼話。

  「我怕,行了吧?」梁雨給她白眼,移動一下。「我出去一下。」

  「手機帶著,我再打電話給妳。」韓彬叮嚀。

  「嗯。」

  沉默溫柔又體貼可靠的韓彬、善體人意的韓彬,實在是女人理想的對象。只是……

  「我出去了。」

  走出咖啡店,梁雨深吸口氣,伸手拍拍臉頰,感覺清醒了一些。臉一抬,見莊啟揚迎面走來。

  一走近,莊啟揚就發覺有什麼不對。

  「怎麼了?精神不太好。」真是細心。這男人也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

  「沒事。」

  「要出去嗎?」莊啟揚點個頭,不多問。

  「嗯,隨便走走。」

  莊啟揚頓一下,折轉身。「我陪妳走走吧。」

  「不必了。」不放心是嗎?莊啟揚跟韓彬是好朋友,梁雨跟他自然也不是剛認識,沒必要太客套。

  「梁雨。」莊啟揚輕聲喊住她說:「還是讓我陪妳一起走走吧。」

  梁雨頓了一下,才說:

  「裴裴也來了。」裴裴幾乎天天來,莊啟揚當然也知道。

  「嗯。」莊啟揚輕嗯一聲。「走吧。」

  天氣很不錯,陽光照得暖烘烘,一下就照花眼。每次在這樣白花的陽光下,粱雨習慣性略低著頭,有時還不禁瞇著眼。

  因為沒目的,也不知道能走到哪裡去。雖然梁雨跟莊啟揚算熟的了,那個熟悉並不深入,她自覺性地沉默著。

  走了一會,莊啟揚忽而輕聲歎口氣。

  「裴裴她……」微微搖頭,欲言又止,似乎不知怎麼開口。

  引得梁雨抬頭。

  「你喜歡裴裴?」

  這麼直接。莊啟揚錯愕一下,望著梁雨,苦笑說:「那麼明顯嗎?」

  裴裴逛街似,幾乎天天到「時代之風」;莊啟揚去的也不少。

  梁雨答非所問,「你對裴裴……不是為了擺脫什麼吧?」話顯得隱晦。

  莊啟揚停下來,轉向粱雨,直看著她的眼睛,看了好一會。

  「妳知道不是那樣的。」都明白什麼,但都不說破。

  「你為什麼不說清楚?」

  「我不想傷害——唉!」話沒說盡,便輕歎一聲。「我是真的喜歡裴裴,不是因為——」

  他不是不知道,但知道了也不能如何,即使知道,卻愛莫能助,只能裝聾作啞。就像他知道裴裴的心並不向著他,他也只能等,等到她的心向著他。

  梁雨沉默片刻。

  「其實他自己也不是不知道。」

  「裴裴喜歡韓彬。」

  莊啟揚又輕歎口氣。「我知道。」

  「我勸了裴裴幾次,但裴裴不管那些。」

  「裴裴個性強烈,妳勸她,她也不會聽的。」頓一下,臉上又露出絲苦笑。「我跟韓彬是好朋友,我不希望——」又停頓,像是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梁雨更接不下話。走到一家書店前,梁雨指指書店說:「我到裡頭晃一會,他們都在店裡,你還是去看看吧。改天見。」

  「梁雨。」莊啟揚叫住她。溫聲說:「畢竟是自己家人,妳這樣也不是辦法。偶爾還是回去看看吧,韓彬說妳許久沒回家了。」

  他替她擔心這個吧?陪她亂晃的,就為了說這個。自己都泥菩薩過江,還要擔心別人。梁雨笑一下,揮揮手,走進書店。

  根本沒什麼想看要買的,在裡頭隨便轉一圈,梁雨就有點不耐煩,正打算離開,還沒有走到門口,就看到那個男人走進來。

  彷彿有牽引,男人微抬頭,看見了她。

  他臉上沒表情,根本不認得梁雨似。

  樸什麼?裴裴神秘兮兮爆料了一堆,她連名字都沒記起來。

  手機響起來。

  「是我。妳可以回來了。」是韓彬。

  「警報」解除了。

  梁晴是個好女孩、好學生,不會在咖啡店泡太久。但長此以往,也不是辦法,她總不能老是從店裡跑出來。真有點麻煩。

  走出書店時,她看見那男人也轉身打算出來。

  不知裴裴收集的「情報」準不準確,不知那些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是那樣,這人該不會真的是逃避家裡的牽制而來的吧?

  啊,這關她什麼事!她怎麼也那樣「三姑六婆」,揣測起人家的私事。

  不覺臉龐就微臊起來,趕緊掉頭快步走開。

  回到咖啡店,才喘定氣,一個中年男人走進來。梁雨剛好轉過身去,猛不防與那人對個正著。

  粱雨眉頭又皺起來。

  ***

  到現在心情還是不愉快。

  因為這樣,他總是有一種憂鬱的表情吧。學生迷惑於他那憂鬱或近於沒表情的表情。

  他是不想這樣的,但他覺得不快樂,也就開懷不起來。

  樸志煥望望因為兇猛的陽光而顯得過白的天空。他倚著窗坐著,斜坐在窗台上,一隻腳著地,身體斜傾靠著玻璃窗。

  從十三樓望出去,不遠處的河流波光粼粼,水波上跳閃著點點的金光。這讓他想起故鄉的首爾江,連帶也時時提醒他那些不愉快的事。

  父親、祖父都是傳統且固執守舊的人。三年前他們擅自做主,替他決定了他的婚事,並且強迫他放棄在美的發展回韓國。

  父親與祖父挑選中的金家,與樸家算是世交,金家的女兒金智妍他也曾見過幾次。他極力反對。他對金智妍沒有感情,不能接受這門親事,但父親與祖父高壓相逼,母親苦苦相勸,他心裡非常的痛苦。

  那段期間,他總是不想回家,有幾天他都跟朋友泰佑一起廝混。他甚至記得有一天,泰佑還幫了一個外國女孩照相。當時他心情惡劣之至,那女孩的笑臉令他幾乎痛恨。他那麼不幸,有人卻笑得那麼快樂,心態不平衡之下,心腸變得相當冷漠,連她的東西快掉出皮包,泰佑想提醒她,他還嫌泰佑多事,阻止他。他知道那種夾袋,是自助旅行的人常用來放重要證件或機票之類的,所以那女孩的夾袋裡一定放了一些重要的東西。

  事後他有點後悔,不知道她怎麼了,希望那女孩沒事……

  他當然不知道那個女孩叫梁雨,更不知道當時他一念之「惡」,差點害得梁雨流落異鄉,且間接造成她這些年來與父母的疏離。

  他怎麼會知道呢。

  樸志煥輕輕甩頭,微微苦笑。

  奇怪,怎麼會想起這種事?他連那女孩來自哪裡都不知道,更別說她的名字,甚至連她的面貌,別說模糊,根本沒有絲毫印象。

  是因為他不願去想其它他不願想的事吧,一些奇怪的記憶反而浮上來

  電話驀地響起。他動一下,還是放棄,任由它去響。

  「志煥,」是他母親。切到答錄機上。樸志煥又動一下,表情微微扭曲。「是媽媽。你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爸爸跟祖父是固執了一些,但他們也是為你好。你突然離開,他們雖然很生氣,也很傷心。媽媽擔心你的生活,媽不在你身邊,誰來照顧你呢?志煥,別跟你爸爸和你祖父嘔氣。媽知道你心裡不快樂,但天下沒有不希望子女快樂的父母的,你能明白嗎?智妍是個好女孩,她說會一直等著你……志煥,媽媽老了,你離得那麼遠,媽媽不曉得還能不能見到你……」說到這裡,長長歎了一聲,無限憂慮。「總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多打電話回來,讓媽媽聽聽你的聲音……」又是幽幽一歎。

  樸志煥身體幾次微動,竭力按住拿起電話的衝動。

  他怕。母親的關懷苦勸、祖父父親的堅持……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金智妍。

  她溫柔嫻淑、漂亮優雅,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著一切韓國女人傳統的美德。不幸的是,他對她並沒有感覺。明知道他的態度,她怎麼還能夠說要一直等著他?為什麼不反抗,追求自己真正的感情?

  她那樣默默等待,可憐又憂傷,等不到她心目中的愛情,卻讓他覺得內疚,來自各方的壓力更大。結果,大家都不快樂。

  只能怪他自己懦弱,沒有勇氣反抗。到現在,也只是逃避……

  「樸志煥,你難道就這樣一直逃避下去嗎?」他望著遠處的波光,喃喃問著自己。

  ***

  「小雨姊,妳回來了。」梁晴看到梁雨跟在父親身後進門,從沙發上起身,表情微訝,帶著幾分驚喜。

  「嗯。」她哪裡願意,分明跟被押解的犯人一樣,被她父親強押回來。梁晴表現得那麼熱心,叫得那麼驚喜,粱雨只是望她一眼,嗯一聲,算是招呼。

  「小雨,回來了。」娟姨也走來。

  「娟姨。」梁雨吭了一聲。

  「妳好久沒回來了,妳爸跟我都很擔心妳呢。」

  她又不是小孩了,有什麼好擔心?但總不能這樣回話,梁雨沉默著。

  梁父說:「看,妳娟姨跟小晴都那麼關心妳,擔心妳一個人在外面的生活,妳為什麼那麼不聽話,非得住在外頭不可。」

  梁雨微微蹙眉。

  「好了,」娟姨拉開梁父。「小雨才剛回來,別說這些。讓她好好休息。小雨,妳累了吧?先上樓休息一下,娟姨讓林嬸準備妳喜歡吃的東西。」

  「不——」一句「不用了」剛脫到嘴邊,梁雨猛然收住,改口說:「我上去了。」她又不打算久待,何必鬧得不愉快。

  還是她原來的房間,房間裡的擺設也都沒有改變。娟姨會作人,不會動這些,就算動了,她也不在乎。

  她隨便往床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瞪著天花板。

  想也知道她父親怎麼會知道她在「時代之風」的。反正她剛好也有事用得著她父親的簽名,就先跟著父親回家。

  瞪著天花板好一會,了無睡意,索性起身到浴室沖了冷水澡。天氣熱,沖在身上的水溫溫的,慢慢涼起來,到後來冷得她打哆嗦。

  真是何必!

  娟姨果然讓林嬸準備了很多她喜歡吃的東西,幾乎佔了半個桌面。梁雨驀然覺得眼眶有點熱,心頭溫溫的。

  說起來,她父母離婚時她才三歲,她對自己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在這家庭裡的一直是娟姨。娟姨對她並不能說不好,照顧得也算周到。粱晴身體弱,搶去父母的關心與注意力,可也不是梁晴自己願意身體不好的;娟姨跟她不貼心,也是沒辦法的事,至少娟姨也算盡力照顧她了。

  「肚子餓了吧?來,多吃一些。」娟姨特地親自盛了飯給她。

  「謝謝娟姨。」

  「媽就是那樣,每次總是教人家吃那麼多東西,一直吃,吃得肚子都肥了。」梁晴聲音柔柔的抱怨,不無幾分撒嬌。

  「妳身子那麼瘦弱,哪來的肉?多吃一些才好。」娟姨笑睇著女兒。

  「妳不知道,吃那麼多,多不符合經濟效益。」

  「吃飯跟經濟效益又有什麼關係了?」

  「這樣吃,吃胖了,胖了又減肥,多消耗食物,還要耗費時間精力甚至金錢去減肥,就經濟上來說,是很不符合成本跟效益的。」

  「這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連吃個飯都會跟經濟扯上關係。」娟姨又笑。「倒是妳學法語的,什麼時後也講這些經濟什麼的。」

  梁晴臉龐「刷地」一下子紅起來,聲音仍柔柔細細,但語氣有點慌急。比個無意義的手勢,說:

  「不是啦,我們學校開了一些課,我去旁聽的。」

  「旁聽?」

  「嗯。我們學校新來了一位客座教授,課講得很好,學問也紮實,很受學生歡迎。他的課每次都擠滿人,要佔個位置都很不容易。」

  提及那個內外兼修的客座教授,梁晴臉龐更加紅撲撲,神色興奮,還有一絲嬌羞,發著低熱似。

  雖然她一向身子弱,臉色蒼白多,可這些年在母親細心照顧下,身體調養得不錯,臉色時會現幾分紅潤,這時也分不出她那是害羞的臉紅,還是興奮或者低熱的關係。

  梁雨聽著,也不作聲,默默吃她的飯,像路人似冷眼旁觀。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課,就不必上那麼多課,別累著了。」梁父叮嚀。

  「嗯,我知道。」粱晴乖乖回答,然後低頭喝口湯,想到什麼,轉向梁雨。

  「對了,小雨姊,下個禮拜我生日,媽要替我辦一個慶生會,妳一定要回來哦。」梁晴總是嬌聲柔氣的,讓人不忍拒絕。

  梁雨還不及開口,梁父便說:「她當姊姊的,當然要回來。」矛頭指向梁雨。「我看妳明天就搬回來。自己的家不住,幹麼住在別人那裡。」

  娟姨按住梁父,接過話說:「小雨,小晴下個禮拜生日,家裡難得熱鬧,大家都很盼著妳回來呢,小晴也很希望妳能參加她的慶生會。」

  「我看看吧,這陣子工作比較忙。」梁雨語氣淡淡的。

  「那是什麼工作!」梁父皺眉。「不專心唸書,做那什麼工作,如果不是小晴說了,我還不知道。明天就把工作辭了,馬上搬回家來。」

  「我也沒想到小雨姊真的在那裡工作。看到那個裴……呃,裴姐姐時,我還嚇了一跳,就想小雨姊會不會也在那裡……」梁晴沒想到會這樣,長長的眼睫掀了掀,覷了梁雨一眼,期期艾艾解釋。

  梁雨不想跟她父親爭執,平靜說:「現在很多學生都打工,這很平常。」

  「不專心唸書,打什麼工!」梁父更加皺眉。「看看小晴,從小唸書功課都不需要我跟妳娟姨操心,妳當姊姊的,不樹立模範,還比妹妹讓人擔心。」

  「吃飯時間,別說這些。」娟姨趕緊插嘴。

  先是被父親強押回家,然後被數落一頓,現在又被拿來跟梁晴比較,梁雨本來就不好的心情變得更惡劣。

  「反正我本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剛好,我也不想念了,打算休學,明天我就把申請書拿回來,請爸簽名。」

  「妳說什麼……」梁父氣急站起來,大聲說:「休什麼學!我不准!」

  「別對小雨這麼大聲吼叫。」娟姨拉拉丈夫,讓他坐下。

  「妳沒聽她剛剛說什麼嗎?」梁父臉色鐵青,嚴聲說:「小雨,妳馬上給我搬回來,也不准再去工作。看看妳交的都是些什麼朋友!要妳別跟那女孩來往,妳偏不聽,居然還住在那樣的男人家裡,都被那些人影響,帶壞了,書也不好好念,現在居然連書都不念了,妳知不知道妳在幹什麼……」

  「這跟裴裴和韓彬沒關係,是我自己沒慧根,念不好書。」好好的非扯到裴裴跟韓彬,梁雨皺眉,沒心情吃飯了。

  「怎麼沒關係!老實本分正常的朋友,會要妳休學別唸書了?」

  「我說了,這跟他們沒關係,是我自己不想念了。」

  「我不准!妳就給我待在家裡,也不許再去工作。」梁父生氣,不准粱雨休學,又強制她搬回家。

  「我不要。」梁雨堅持不肯搬回家。

  「爸說的話妳還不聽!」

  「我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會負責,會處理好自己的事。」

  「休學不唸書,跟不三不四的人混,那樣叫負責?」

  「唸書文憑又不是一切,人家韓彬跟裴裴有理想,比我強多了。」父女倆起了爭執。

  「小雨姊,妳別生氣,爸只是為妳好。」梁晴過去拉拉梁雨。「那個裴姐姐跟韓先生既然是小雨姊的朋友,我想他們人應該是很好的。只是,我聽人家說,模特兒那種職業特別,作息不定,生活有許多問題,節食什麼的,有的還吸毒,生活圈也複雜。而同性戀的人,我是不清楚啦,不過,我聽很多人說,那種人心理多少有點問題,因為太不自然了。嗯,我想爸並不是對他們有什麼偏見,只是擔心小雨姊……而且,我一直希望小雨姊妳能搬回來……」

  梁父一直反對梁雨跟裴裴來往,就是因為如此,後來知道梁雨跟韓彬住在一起,更加反對。跟交往圈子複雜的朋友來往,又跟那樣一個人住在一起,社會的觀點如何、人家會怎麼想,她想過沒有?

  「妳馬上跟那些人斷絕來往,不准再跟他們在一起!」如無菌花朵般的梁晴不意說的,那些一股人對同性戀與模特兒等人負面的觀點,無異火上加油。

  「你沒有權利干涉我的生活。」偏偏粱雨不肯聽話。

  「我是妳的父親,我不管妳誰管妳!」梁父氣得額上青筋暴起。

  「小雨姊……」梁晴害怕地又拉拉梁雨,要她別跟父親爭執。

  梁雨掙脫她,直視著她父親,倔強說:

  「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決定與負責。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打算休學,我也不會搬回來;還有,你反對也好,裴裴跟韓彬都是我的朋友。」

  「妳再說一次!」梁父生氣極。

  「再說一百遍也一樣。我不想唸書了,也不想搬回來,更不會跟裴裴他們斷絕來——」

  話沒說完,梁父揚起手,摑了梁雨一巴掌。

  啪一聲,非常清脆。梁雨只覺臉龐一陣熱辣,一時呆了。

  梁晴震動一下,受了驚似,驚惶地看著她父親。

  「唉,有話好好說,你怎麼打孩子了。」娟姨趕緊上前拉開粱父。

  「我不打她,她還不知道自己錯了。身為姊姊,不知立個榜樣,不如妹妹也就算了,做錯事還不知悔改,跟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她知不知恥!」梁父在氣頭上,說話重。女兒怎麼就不懂他的苦心,一意墮落!

  梁雨回過神。這一巴掌,不只痛,而且錐心。她父親從沒有打過她,現在不僅打了,還是當著娟姨跟梁晴的面,又責罵她不知恥。既然如此——

  「既然你嫌有我這種女兒可恥,那就別認我算了,省得丟了你的瞼。」她只覺腦門一陣哄亂,臉龐熱辣辣,所有的委屈湧上來。

  無所謂。這個家不要了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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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7:2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那個人又來了。

  叫什麼?她沒能記住他名字。

  梁雨送上冰水,又送上咖啡,沒有開口說一句話。那個人看看她,但沒有看進眼瞳裡,說聲謝謝。

  然後她看到梁晴進來,臉色一沉。

  「小雨姊……」梁晴怯怯的喚一聲。

  「妳來做什麼?」

  「爸他……不是有意的……」

  那晚爭執後,梁雨乾脆離開家,連家也不回了。還是住在韓彬那裡,還是在韓彬的咖啡店工作。梁父氣得不認她,甚至說要斷絕關係。所以,她父親不會派梁晴來作說客的,娟姨更不會。這時看見梁晴,梁雨神色冷淡,不理會粱晴。

  見梁雨不領情,梁晴垂下頭,柔弱的身形顯得有絲可憐。

  「我……可不可以……在這裡待一會?」徵求梁雨同意似地囁嚅著。

  粱雨語氣僵硬刻薄。

  「妳待在這種地方做什麼?不怕爸生氣?娟姨沒交代妳最好別來這種地方,免得被污染了?」

  「小雨姊……」梁晴站在那裡,低著頭,柔頸傾出姣美的弧度,顯得她整個人更柔軟如水,楚楚可憐。

  梁雨逕自走開。梁晴慢慢抬起頭,濃睫輕眨,水漾的眸子微微回顧,如輕風般拂掠而過,看見角落桌上那個人。那水眸霎時一亮,蒼白的臉微紅起來。

  落在梁雨眼頭,她看了,心裡只是冷冷一笑。

  她看梁晴猶豫了一會,掙扎什麼似,蓄集勇氣,然後帶一點忐忑似,輕盈地走過去,停在那桌位前。那人抬起頭,梁晴朱唇輕啟,不知說了什麼,嬌艷的臉龐泛著紅暈,緊張又忐忑不安。

  突然,她嬌臉一亮,明媚的光采泛開來。只見她含著嬌羞的笑,身形一俯,輕輕落坐在那人側邊位子。

  聽不清他們在說著什麼,或是否有在交談什麼,只見梁晴微傾仰著臉,專注望著那人,明眸水波盈盈,滿溢著傾慕。

  是這樣吧?原來是這樣……

  韓彬的咖啡館在那知名大學附近,那個人或許因為就近關係,或許喜歡「時代之風」給人的感覺,偶爾上門來。梁晴跟上門,為的就是這個原由。

  原來是這樣……

  看梁晴那傾仰的嬌羞神態,那水眸滿溢出的傾慕,梁雨神色冷冷,一些瑣碎的往事不防襲上來,突然刺眼起來。

  從以前就是那樣。

  粱晴性情溫柔,而且甜美有人緣。因為身體嬌弱,從小父親與娟姨就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一直忽略她這個女兒。反正她好吃好睡,身體健康頭好壯壯,沒什麼好擔心。

  就連她們的名字,也說出那種差別。梁晴是輕風微拂的柔媚晴光;她卻總是陰鷙的。裴裴總是說她是楣星,陰晦沉沉。

  同樣是梁家女兒,梁晴奪去所有的關注,而她就那麼不值!

  小學時家長會、她盼了好久的全家外出野餐、補償她生日的父女倆慶祝的晚餐,都因為梁晴身體微恙,或突然的不舒服,因而他父親不能出席,或取消,或作罷。

  總是一聲抱歉。抱歉,小雨,小晴身體不好。抱歉,小晴發燒了。抱歉,小雨,下次爸爸再帶妳到遊樂園。抱歉……又抱歉。抱歉,小雨,小晴生病了,爸爸跟娟姨要照顧小晴,妳是姊姊,妳要體諒……

  粱雨突然覺得不甘,怨恨起來。

  為什麼總是那樣?

  為什麼梁晴就可以得到所有的關注,為什麼她就像沒人要的棄兒?

  為什麼梁晴總可以得到她要的一切?可以那樣羞澀地流露出滿溢的傾慕?

  那樣自由、沒負擔,不需要壓抑地流露出心裡的感覺與情感……

  粱雨忽然抑制不住,身體輕顫起來。

  她要報復!她一定要報復。

  看看梁晴面對那男人——他叫什麼?哦,對了,樸志煥——是這個名字沒錯。

  看看梁晴望著他時的那種臉紅與嬌羞!看看那水眸滿溢出的傾心與仰慕!

  梁雨冷哼幾聲。

  既然是梁晴喜歡的,既然是梁晴想望的……

  她就要搶。

  ***

  「裴裴!」

  梁雨又用力按了門鈴,一邊又伸手拍著門。

  裴裴忽然搬家了,要梁雨到她的新住處看看。粱雨好不容易有空,按了半天門鈴,卻沒有人開門。

  「裴!」才伸手還要按鈴時,門忽地打開,露出一張有點慵懶的臉。

  「吵死了!」裴裴打個哈欠,伸手拍拍脂殘的嘴唇。

  「自己叫我來,我按了半天鈴,明明在家,也不來開門。」梁雨小小抱怨。

  「自己隨便坐。」裴裴直接進入浴室。

  梁雨隨便打量一下屋子。裝修精緻,空間也不小,地段又好。

  「怎麼突然搬家了?」她隨口問一聲。

  這種高級大廈公寓,房租不便宜,憑裴裴那有一搭沒一搭,老出不了頭的模特兒收入,怎麼付得起?

  裴裴一會才從浴室出來,顯得有精神多了。

  「搬家好啊,那種又小又窄的地方,哪是人住的。」懶懶地歪躺在沙發上。

  「房租不便宜吧?妳哪來的錢?」

  「妳別替我擔心這個。」

  「裴裴——」

  才開口,門鈴忽然響起來。

  裴裴反應很快,從沙發上坐起來,收拾橫擺在沙發前,幾何造型的透明桌子上的東西。

  梁雨視線跟著移轉,這才發現桌上一些白色粉末的東西。

  「裴裴,妳——」梁雨臉色微微一變。

  「幹麼那麼大驚小怪。」裴裴掃她一眼。

  把東西快速收拾好,裴裴攏攏雲卷似的長髮,顯得風情萬種,婀娜多姿地過去開門。

  「裴裴,我的心肝寶貝兒。」進來一個中年男人,怕不都快五十多了。一進來就攬著裴裴的腰,迫不及待的這裡親、那裡摸。

  梁雨尷尬極了。

  「周董,我有朋友在呢。」裴裴推推那男人,嗲氣地朝梁雨努努嘴。

  那個什麼周董的,這才發現屋子裡還有其他人在,乾咳一聲,整整衣眼,一副沒事人樣。

  「裴裴的朋友?歡迎。」還能堆起笑。

  「我幫妳介紹,粱雨,這是周董事長。」親熱地挽著男人手臂。「周董,這是梁雨。梁雨可是我的好朋友。」

  「妳好,梁小姐。」周董微瞇眼,上下打量梁雨。

  「你好。」梁雨點個頭。

  「梁小姐是裴裴的好朋友,歡迎妳常來,裴裴有個好同伴,我也放心。」

  放什麼心?

  「討厭!周董,你讓梁雨多跟我作伴,你就不來陪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裴裴伸出塗了艷紅蔻丹的手指,點點周董的胸,嗲聲嗲氣的,當著梁雨的面,竟就那樣打情罵俏起來。

  「妳這個小沒良心的,說這種話。看,我一有空不就趕來了。」男人笑呵呵,礙著梁雨在,不好太放肆,但捏捏裴裴的手,攬攬她的腰,親親她的嘴,一點也不避諱。

  梁雨又尷尬又驚愕不已。

  這個什麼周董事長的,滿腮肥肉又油光滿面,加上一雙肉泡的小眼,離得近了讓她不禁起雞皮疙瘩。裴裴卻——

  「這住得習慣吧?我的小裴裴。看看還需要什麼東西,儘管說,我馬上讓人送來。」

  「謝謝周董。」裴裴像蛇一樣,身體滑溜地纏在那肥胖的身體上。

  周董呵呵笑,少不了又親親摸摸捏捏才離開。

  「裴裴,妳——」梁雨深吸一口氣,又驚又不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什麼周董的男人,還有那可疑的白色粉末,到底怎麼回事?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裴裴斜瞟她一眼,嫌她大驚小怪。

  「裴裴!」這還沒什麼?

  「反正我一直混不出什麼名堂,與其那樣當一個沒名氣的小模特兒,任人差遣,還不如找條容易點的路。周董追我很久了,提的條件很不錯,我就答應他了。看看這房子,妳在韓彬那個店打工一百年都買不起。」

  「裴裴——」

  「別跟我說什麼大道理。反正都是賣,要賣就要賣一個好價錢。周董出的價錢條件很好,當他這種有錢人的二奶沒什麼不好的。」裴裴擺擺手,一副不想聽她說教。

  「是沒什麼不好。但妳就把自己賣得那麼便宜?那樣的男人妳忍受得了?」梁雨不斷吸氣。

  「那樣的男人?梁雨,難不成妳以為這會有一個英俊瀟灑高挺又年輕的白馬王子,又有錢又有人的?」裴裴居然笑起來,似乎在笑粱雨的天真。「周董算很不錯的了。」

  「裴裴!」簡直教人痛心。「妳這樣自暴自棄做什麼?還有那個東西,妳千萬不要碰。」

  「那個啊。」裴裴撇撇嘴,又一臉無所謂。「前陣子我參加一個派對,有人讓我試試,保證輕鬆快樂,消除一切憂愁煩惱。」

  「那種東西只會害死妳!」

  「那最好。」裴裴低喃。「反正不管我跟什麼男人、做了什麼,他都不會在乎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甚至充滿失望傷心。

  「裴裴,妳明知道韓彬他不是有意的,妳這樣傷害自己又何必。」

  「我不懂,他為什麼就不能喜歡我!」

  「妳明知道,為什麼要那麼固執?」

  「我不知道!我就是要他喜歡我。他既然不要我,我也都無所謂了,反正他也不會在乎!」裴裴大聲嘶吼,哭了起來。

  「裴裴……」粱雨不知怎麼勸才好。

  很多事就是那麼曲曲折折,不隨人意。裴裴喜歡韓彬,韓彬喜歡的卻是好朋友兼以前的工作夥伴莊啟揚,莊啟揚喜歡的卻是裴裴。

  裴裴感情無望,工作又無成就感,自暴自棄,參加了狂歡派對,竟去沾染上了毒品。沒想到竟應梁晴所言的,裴裴不僅染了毒癮,還乾脆作了富商的二奶。

  梁雨不知道該怎麼辦。明白得再清楚,對裴裴的困境卻覺得那麼無能為力。

  ***

  居然這麼多人!

  人頭鑽來鑽去,鳥壓壓一片,看來望去,不管轉到哪個方向全是人的頭。

  這世上就有那麼多吃飽撐著沒事幹的人!梁雨心裡乖戾的嘀咕,勉強在靠牆的走道找個位置站著。

  沒想到這個叫什麼樸的人的課會有那麼多人。真有那麼多用功的好學生嗎?看看滿教室佔了一半多以上的女生,她在心裡冷笑一下。

  然後,她看到了梁晴。

  梁晴還是和朋友在一起,乾淨透白的臉上掩不住的興奮,止不住的笑,臉色紅撲撲,顯得那麼嬌滴滴。

  粱雨沉下臉。旁邊站的男生看了她一眼,稍微退了一步,拉開距離。

  然後,那個男人走進來。還是她在咖啡店看到的樣子,帶一點憂鬱,不快樂的神情。

  他環顧教室一眼,說了什麼。大概是說人太多,為了安全問題,下次會換教室,盡量容納所有的學生。

  聲音低沉、堅定又帶點柔軟,跟她在咖啡店時聽到的不太一樣。

  然後,他開始講課。發音清晰,說話速度也不快,感覺相當舒服。

  梁雨卻心不在焉,整一個半小時,耳邊只聽得一片嗡嗡嗡。英語聽課已經很吃力,又全是些經濟方面的東西,她簡直有聽沒有懂,完全沒概念。她成績不怎麼樣,從來不是讀書的料,勉強忍住哈欠已經很不容易了。

  整教室烏壓壓的人頭,顯得那麼專注,她在心裡嗤笑一聲。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半小時,幾個人立刻圍向講台。她看梁晴站起來,看看她身邊的同學,害羞猶豫什麼似,跟著也移向講台。

  教室就那麼大,梁晴就是沒看見她。梁雨心裡又冷笑一下。她繞出教室,找個角落等著。

  過一會,樸志煥走出來。等他走近了,她顯得匆匆忙忙,趕著什麼顧前不顧後的從側旁橫斜出去,腳步不穩,身體要失去平衡似,幾乎要撞上他。

  「小心!」樸志煥連忙伸手穩住她。

  「啊!對不起——啊,是你——」梁雨一臉驚魂未定。

  「什麼?妳沒事吧?」他只是禮貌的采問。

  「沒事,謝謝。對不起,我差點撞到你了。」那表情平板得像似沒見過她,對她沒印象。

  她就那麼不起眼?他到過「時代之風」幾次了,跟她也打過幾次照面,卻對她沒點印象!

  樸志煥友善地點個頭,便轉身走開。就這樣?連句話也不多說?梁雨瞪著他的背影,微微咬著唇,看他走進遠處一棟大樓。

  她晃了一下午,過了晚餐的時間,好不容易才看到樸志煥走出來。她小心跟上去,看他走進附近一家餐廳。

  等了一會,梁雨才推門進去。一眼就掃到坐在角落的樸志煥,巧遇似,又驚又喜。

  「是你,好巧!」走過去,一臉遇故知。

  樸志煥抬頭,明顯愣一下。

  「今天下午我差點撞到你,真不好意思。」還要她提醒。

  她真就那麼不引人注意?幾小時前她跟他才差點撞個滿懷,他居然還是對她沒印象。

  樸志煥恍悟似,禮貌地不表現得太明顯。

  「沒想到會碰到你,真的好巧。你介不介意我一起坐?」

  「嗯……」他顯得有些為難。

  梁雨馬上開朗說:「不方便的話,沒關係。對不起,我太冒失了。」

  「不好意思,我習慣一個人吃飯。」樸志煥表示歉意,算是解釋。

  梁雨笑。「沒關係,是我太冒失了。」自己另外找個桌位。

  轉開身,梁雨便沉下臉。在咖啡店裡,她看見他可是讓梁晴跟他同坐了一桌。

  比她想像的難接近。但她不信,她就那麼比不得梁晴。

  她快快吃完飯,躲在路邊等著。等樸志煥出來,看他上了哪一線的捷運,跟著上去;看他沒有留意到她的存在地走進一棟大廈公寓。

  樸志煥並不是每天有課,但除了假日,他每天多半會到大學去。她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除了咖啡店,到他課堂、到他常用餐的地方,算好時間等在他每天多半會經過蛇地方。

  運氣不是那麼好。整個禮拜樸志煥沒進過「時代之風」;課堂人多,雖然換了教室,但強制只允許修課的學生進入,她進不去;等也等不到人,無法來個不期而遇。

  「妳最近怎麼了?在忙什麼?」韓彬留意到。

  「在跟蹤一個男人。」梁雨毫不在意。

  「哦?」韓彬不禁提了提眉。

  「那個男人不好接近。」想了梁雨便皺眉。

  韓彬看看她,心思敏銳,說:「不會是每次來都坐在角落那個男人吧?」

  梁雨也下驚訝。「嗯。你怎麼知道?」

  「那人的感覺像妳房裡那張照片裡的男人。」韓彬微微一笑。

  梁雨微微一愣,詫訝抬頭。

  「不是?」韓彬收住笑,又看看梁雨,梁雨不自在地迴避。韓彬臉色突然微變,微微搖頭。「梁雨,妳該不會是因為……」

  「不是。」他還沒說完,梁雨便脫口否認。

  反顯得心虛。為什麼心虛?

  「梁雨,是因為粱晴吧?我記得上次妳妹妹梁晴來時,跟他坐在同一桌。」韓彬說得很慢,盯著梁雨,看透進她心底。

  梁雨沉下臉。

  「梁雨,妳這樣不好。何必呢?」韓彬歎口氣。心思細膩的他一下子就明白她的打算企圖,不希望她意氣用事。

  「怎麼會不好。」梁雨不想聽勸。

  「何苦呢?再說,萬一妳要是真的喜歡上他怎麼辦?」

  沒有人能預料結果會如何,為了某種負面的情緒、為了一種報復,利用一方想傷害一方,刻意去接近,結果卻對對方生了情。可等他明白他只是她為了報復的工具,一切都毀了,她卻愛上他,傷害便是那樣造成。

  「韓彬,你想太多,擔心太多了。」梁雨根本不想去想結果。

  「粱雨——」

  「別說這個了。你晚點沒事吧?我想跟你談談裴裴的事。」

  「裴裴怎麼了?」

  「裴裴搬家了你知不知道?」

  「嗯。」韓彬緩緩點頭。

  看來韓彬也知道了些什麼。梁雨吸口氣。「那你都知道了?」

  「我只知道她最近交了一個朋友。」頓一下。「裴裴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嗯,有點麻煩。」這時間地點,也不方便說太多。

  韓彬沉默一會,說:「晚點我去看她。」

  「先不要吧。回去再說。」裴裴的事也不是一時片刻能解決。她看看時間。「我出去一下。」過了一般午休時間了。

  「妳有什麼事!」

  「吃飯。」

  「梁雨,妳別——」韓彬想勸。

  梁雨擺擺手,快步出去。這時候,她什麼都聽不進去。

  午餐時間早過了,她走到某餐廳外望了一下,並不進去。在餐廳外等了一會,果然,沒多久,那個樸志煥便出現,打另一頭遠遠的走來。

  等他走近了,她才快步走過去,在接近餐廳門口時放慢腳步,無意地微一抬頭,停下腳步,臉上一片驚遇。

  「啊!」輕訝了一聲。

  樸志煥原禮貌地等著她先進去,聽見她的詫訝聲,自然地朝她望了一眼。

  「是你。」梁雨滿臉驚逢的甜笑,那樣不期而遇。

  那英俊鬱結的臉卻沒有驚動,只顯得有絲愕然,顯然對她還是沒什麼日象。

  「上次我差點撞到你,後來還在XX餐廳遇到。」她就真的那麼不起眼?

  樸志煥費了時間想了一下,才想起什麼似,勉強捕捉出一絲印象,禮貌地對她點了一下頭。客套說;「妳好。」

  「好巧,又遇到了。」梁雨笑得燦燦。多巧啊,這不期然的偶然。

  「嗯。」

  「這麼晚才吃飯?」

  「嗯,有點……」

  「方便的話,一起——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習慣一個人吃飯的。」輕拍一下自己的頭,臉兒一傾,無聲一笑。「我不打擾你了。」自顧走到一邊。

  樸志煥不由望著她背影,片刻才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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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八點的時候,梁雨就站在這裡等了。

  趕捷運的學生跟上班族一波又一波,她耐心等著。她一大早就起來,趕早搭了車過來,連早飯都沒吃。

  八點十分、二十分……她像獵獸那樣,耐心地蟄伏著。

  八點五十分左右,遠處出現一個高大的身影!她精神一振,那個樸志煥終於出現了。

  他穿著灰色襯衫和長褲,神態低調,並不像周圍一些人那樣昂首闊步,但高挺的身材還是相當起眼。

  她看他走進站台,小心地跟了上去,朝反方向站著。車來了,她注意他上了哪節車箱,然後快速轉身上了另一節車箱。

  過了兩站,她立刻下車,然後轉身快速跑向樸志煥上車的那節車箱,深吸口氣,從容上了車。

  一眼就看到他。

  是她本來就有預期,還是因為他那強烈的存在感?梁雨無法深思。

  漫不經心似走去,一頓,好生意外,又那樣驚逢——

  「啊?是你……」好不意外,又不相信。

  她那樣詫訝驚遇,那樣笑盈盈,笑歎那不期然。真是太巧了,不是嗎?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

  樸志煥表情微動了一下,好似也無法不奇怪這樣的巧合,對梁雨點了點頭,少了那莫名似的反應,出聲說:「妳好。」

  「沒想到又遇到你。」梁雨很自然地坐在他身旁,卻又立刻「啊」一聲說:

  「不好意思,我忘了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會不會打擾你?」瞥了一眼他手上的書。

  「不會。請坐。」樸志煥禮貌地比個手勢。「不過,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必須把這篇文章看完。」

  言下之意,他沒空瞎扯聊天是吧?梁雨如上回那樣無聲一笑。

  「你這樣說,我都不好多說話了。」

  樸志煥歉然似又微笑了一笑。

  梁雨無聲又一笑。

  就那樣無聲一笑,勝卻無數言語,什麼也沒再表示,不必表示。樸志煥回到他的書頁上;梁雨聰明地不再出聲打擾他。

  已經有太多次的巧合了,這「不期而遇」是不好再用,也不再有那「驚逢」的效果。當真她是那麼不起眼嗎?一而再、再而三的,這個人卻波瀾不驚,無動於衷,絲毫不驚詫那充滿浪漫意味的偶然。

  該放棄嗎?

  想起梁晴那花朵似的嬌甜的臉,她表情又沉下來。

  一整個早上,她顯得無精打采,韓彬看在眼裡,幾番張口想勸,梁雨卻不想聽,每每在韓彬開口之前,便藉故走開。

  將近中午的時候,她猶豫著要不要出去,剛下定決心,不提防的,一個身影從店外走進來——居然是樸志煥。目光不意相對,梁雨不由得一呆。

  樸志煥也愣了一下。這一次,真覺愕然。

  但只那麼極短片刻的時間。他對她點個頭,走到他慣常坐的角落桌泣。

  韓彬默默看著梁雨,眼裡有話,梁雨不理他。

  「歡迎光臨。」她倒了杯水過去。

  「請給我一杯咖啡。」樸志煥如常要了咖啡。頓一下,不禁說:「沒想到這樣巧。」

  「是啊。」就算不常,可他來去過幾次了?果然,他對她沒那印象。「原來是在咖啡店這裡的關係啊。前幾次巧合碰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對你有種印象,好像在哪裡見過,本來我還以為大概是因為你感覺像我照片裡的那個人——啊!」

  發覺自己說得沒頭沒腦似,不好意思笑一下。解釋說:

  「我有次去旅行,請人幫我照了一張像,不知怎麼回事,有個陌生人也跑進鏡頭裡。照片有點模糊,連臉都看不清楚。前幾次巧合碰到你,我還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你,像那照片中的人——啊,其實你們都長得高高的,所以就覺得像吧。哪知道,原來是在這裡見過的緣故!」說著,微微又一笑。

  樸志煥先是禮貌地聽著,表情忽然動一下,心思某處驀然觸到什麼似,又覺得不可能般,微動的神情又淡下去。

  粱雨點個頭,走回櫃檯。一會,把咖啡端給樸志煥,不等他開口,又一笑,也不多話,轉身走開。

  「我出去一下。」她對韓彬說一聲,沒去望那角落。

  她沒走遠,站在街口角落處,猶豫不決,又像等著什麼,難以決定似。

  沒多久,樸志煥便離開「時代之風」。梁雨看見他出來,有些意外,下意識躲起來。她看他走到書店,她躡手躡腳地跟著進去。繞了一圈,一邊藉著書櫃的掩護,注意著樸志煥的動靜。假裝找著書,緩緩移動,繞了個大彎,繞到樸志煥的前方,低著頭,不經心且不經意,邊漫掃著本本的書,再那樣一抬頭——

  哎哎!

  「咖啡喝完了?」她含住笑。這回——這樣總算是認識了吧。

  在「時代之風」打工這麼長段時間,來來往往的人不少,她沒想過要「認識」個朋友這麼難。

  「突然沒看到妳,原來妳到這兒來了。」終於不再是「嗯」、「妳好」那種不痛不癢的敷衍客套了。

  他答非所問,粱雨也無所謂,笑一下,說:「我正要回店裡去呢。不打擾你了,你慢慢逛。」一點都不黏人。

  樸志煥長得高大,她得半仰頭跟他說話,累人。而且,還得說外國話,更累人。她英語也只是勉強應付得來,所以加倍累人。

  但當然她不是因為覺得「累」。有點算數概念的話,都知道太多「巧合」只怕弄巧成拙。

  「我只是隨便看看,差不多也該走了。不介意的話,一起走吧。」意外的,樸志煥居然這麼說,最後語氣微上揚,還帶著徵詢的意味。

  終於。

  他的眼裡終於看進她這個人了吧?

  但他這麼說,梁雨反倒猶豫起來,這在她預計外。但……

  「嗯。」管它!還是點頭,跟樸志煥並肩走出去。

  陽光眩目,有點熱辣。樸志煥走在梁雨左側,高大的身材擋去不少陽光。梁雨察覺,對他笑了笑。

  他突然開口說:「我叫樸志煥。」

  梁雨愣一下。

  「啊?嗯,你好。」他用韓語直接說出自己的名字,有點拗口,但不是太難發音。

  這表示什麼?

  陽光太白花,梁雨不禁瞇瞇眼。

  「我叫梁雨。」

  那顯得不怎麼快樂的黑潭深眸望著她。

  「嗯……妳剛剛說,妳好像在哪裡看過我……」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頓一下,烏亮的眸子水波輕閃。哎,那曖昧的「似曾相識」有何不可。改口說:「欸。其實我本來也沒注意,只是幾次碰巧遇到,讓我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看到照片才——嗯。」

  這算是理由吧?還好,韓彬不經心的話給了她好靈感。

  「妳去過漢城吧?」樸志煥突然問。

  用的不是個直問句,而是個間接問句,聽起來好像在確定、求證什麼似。

  「嗯。」那城市名稱,英語聽起來沒差,但現在叫首爾了。真拗口。

  「妳之前提的旅行時候照相的事,是在漢城嗎?」他又問。

  「嗯。」梁雨愣一下。他怎麼會對這個突然感興趣?

  「我可以請問,那是什麼時候?」

  「差不多三年前吧。」

  「不會吧?」他低喃一聲。望望她。會那麼巧?

  「啊?」她沒聽清楚那聲低喃。

  「啊,沒什麼。」不禁搖頭。這是他太有秩序的人生,不曾想過的。「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看看那照片嗎?」

  一次又一次的太巧合的碰到,雖然他一直沒留心,那樣一而再的巧合,不禁也有了絲印象,覺得她有點眼熟,似曾相見過,由無心而不經意而稍稍注意而留了意。方才在咖啡店猛然那麼一照面,他都楞住了,加上她說起的照片的事,他不禁變得有絲在意。這個梁雨,會是三年前漢江邊那個女孩嗎?

  走到十字路口,橫過馬路過去,就是那所知名大學的正校門。樸志煥停下腳步,說:「我從這裡走。」示意他得過馬路。

  「那,再見。」梁雨很自然笑一下,轉身想走。

  「粱雨——」他喊住她,似乎想說什麼。

  梁雨回身過去,他又頓住。

  短暫沉寂,氣氛突而顯得有些厚重怪異,呼吸要凝住似。梁雨沒話找話說:「聽說你在這裡教書?」

  「只是客座一年。」樸志煥輕輕點頭。「妳呢?在這學校讀書?」

  梁雨搖頭,笑。「我沒那麼會讀書。」

  樸志煥又點個頭。深黑的眸仍舊是那樣憂慮深沉。

  都說——到咖啡店裡那有的沒的謠傳說的——他是一個溫柔的人,但在「時代之風」裡看到的,他老是皺著眉頭——隱隱的,不怎麼快樂。

  梁雨不禁脫口:「我看你常常皺眉,不怎麼快樂的樣子——」

  啊!這句話越界了。梁雨尷尬地覷了眼樸志煥,有點懊惱。

  氣氛突然那麼死寂下來,不知該說什麼了。太陽光的熱氣突然變得悶熱難耐起來。梁雨趕緊說:「不好意思,我——嗯,那麼,我先走了。」想道歉,又覺得刻意,還是別再提的好。

  樸志煥只是又點個頭。兩人各自轉身,各自朝反方向走開。

  ***

  走出電梯,還未走近,梁雨便發現裴裴的住處大門虛掩著。她覺得奇怪,順手帶上門。

  「裴裴?」客廳裡沒有人。

  「鏘」一聲,裴裴房間傳出什麼被打破似的聲響,跟著響起裴裴的哭叫聲。

  「裴裴?」梁雨趕緊跑過去。

  「你說啊!你為什麼不說話!」裴裴歇斯底里哭叫著,衣衫凌亂,臉上的濃妝早已經哭花,隨著淚水劃成一條一條的痕跡,對著站在門邊處一臉抱歉又無奈的韓彬又哭又不甘的吼叫。

  一地玻璃碎片,一些能丟能砸的東西也散了一地。

  「裴裴!怎麼回事?」粱雨小心避開玻璃碎片,看向韓彬。

  韓彬搖搖頭,仍只是一臉無奈的神情。

  「裴裴——」

  「你說啊!」裴裴不理梁雨,對著韓彬哭叫。「只要你開口,只要你肯喜歡我,只要你肯,我馬上就離開周董,也不再碰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裴裴,妳知道的,對不起,裴裴,我——」韓彬無奈極了。「裴裴,別傷害自己,別再跟那個周董牽扯,拜託妳,別這樣——」

  「你希望我離開周董,那就愛我。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

  「裴裴,我沒有辦法。我——」

  「可以的,只要你願意!」裴裴赤著腳,不顧滿地的玻璃碎片,撲到韓彬懷裡,抓著他衣服,哭著要求。「我求求你,韓彬,我只要你喜歡我。只要你肯,我什麼都聽你的,什麼都肯改。你要我離開周董,我就離開周董;你要我別吸那些東西,我發誓我絕不再碰。我只要你喜歡我、愛我,韓彬——」

  「裴裴……」韓彬搖頭。「我不能……我——裴裴,我是為妳好。我一直很關心妳,妳就像我妹妹一樣——」

  「我不是你妹妹!」裴裴哭叫著捶打著韓彬的胸膛。「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愛我,就是不肯!你連抱我一下都不肯!」

  「裴裴,妳冷靜一下。」梁雨連忙拉開裴裴。

  裴裴用力掙扎,幾乎將梁雨推倒,又撲向韓彬。「別管我!」

  「裴裴,妳冷靜一下!」梁雨硬將裴裴拉開。「妳的腳底都流血了。」

  「這算什麼!我的心那麼痛,不停地在流血,妳沒看到嗎?」

  「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妳明知道的,裴裴。何苦呢?」

  「裴裴,」韓彬柔聲說:「我很抱歉。妳知道我一直很關心妳的,求妳別再傷害自己了。」

  「那你就愛我啊!」裴裴大叫,又撲向韓彬,又哭又叫又捶打著,要一個回答。

  韓彬任她發洩,無法回應。

  「裴裴!」梁雨想拉開裴裴,卻被裴裴推開。

  「對不起,裴裴。」韓彬只是道歉。

  「你就是不肯愛我!」裴裴不肯接受事實。

  「裴裴,妳醒一醒!妳為什麼非要執迷不悟,傷害自己不可?」粱雨發狠,拉不開裴裴,硬是拖著她,將她拖到床上,大聲說:「妳明知道韓彬不是不肯愛妳,他那麼關心妳,但這種事就是沒辦法,妳傷害自己又有什麼用!」

  「他不愛我的話,就不必管我!」裴裴伏在床上,放聲哭叫。

  任性執著的裴裴,偏偏喜歡上愛同性的韓彬,卻注定得不到韓彬的回應。

  「裴裴……」梁雨又是可憐,又是替她無奈。

  韓彬走過去,抱住裴裴。「對不起,裴裴,對不起……」

  「哇——」裴裴反手抱住他,哇哇大哭起來。

  ***

  晚飯時間,梁雨父親打電話回家通知臨時有應酬,不回去吃飯。梁太太接了電話,叮嚀了兩句,要他注意身體,別喝太多的酒。

  「爸嗎?」梁晴問。

  「嗯。說是臨時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

  「爸爸最近好像很忙。」

  「公司事情多,自然就忙。好了,我們先吃飯吧。」

  林嬸早已經將晚飯準備好,梁太太吩咐一聲,碗筷備齊,便可開飯。

  梁晴胃口小,吃了半碗飯。梁太太說:「怎麼吃那麼少,多吃一點。」讓林嬸再添半碗給女兒。

  「我吃不下。」

  「妳才吃了那麼一丁點,怎麼會吃不下。」

  「人家吃不下嘛。」

  「不想吃飯的話,那多吃點菜吧。」梁太太堅持。

  梁晴只好妥協,夾了一些青菜。卻說:「真不公平,小雨姊的話,妳就不會強迫她。」

  梁太太看女兒一眼,淡淡說:「小雨是小雨,妳是妳。妳身體那麼弱,不多吃一點,怎麼會有營養。」

  為了梁雨的事,梁父這陣子心情一直不太好,在家絕口不提梁雨的事,梁太太也不提,粱晴更是噤口,不敢在父親面前提起。

  所以,梁太太頓一下,警告女兒,「在妳爸面前,別提小雨的事。」

  「我曉得。」梁晴說:「爸這陣子為了小雨姊的事,一直很不開心。」

  「知道就好。小雨那麼任性,妳可別不聽話,讓妳爸爸跟我操心。」

  梁晴撒嬌說:「知道了。人家什麼時候不聽媽跟爸的話了。」

  「真要聽話的話,就把飯吃了。」

  粱晴乖乖吃飯。吃了一口,又說:「我前些時候看到小雨姊了。」

  「在那咖啡店?小雨還在那種地方工作?」梁太太問。

  梁晴不語,默認。

  「妳怎麼還去那種地方!」梁太太責備女兒。「不是媽要管妳,可那種人開的店,誰知道出入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那種地方妳以後不許再去,懂嗎?」

  梁晴扁扁嘴,有些委屈,順從的點頭。卻忍不住說:「其實去的多半都是我們大學的學生,很單純的。」

  梁太太皺眉。「小晴,媽的話妳都不聽了?妳去那種地方,要是讓妳爸知道了,他會多生氣。一個小雨已經夠了,妳別再惹妳爸生氣。」

  「我不去就是了。可是,媽,小雨姊真的不回來了嗎?」乖乖女的粱晴,乖乖的聽話。她會去「時代之風」原也只是因為……

  梁太太說:「小雨那麼任性,妳爸跟我也沒辦法。」

  「小雨姊也不是有意惹爸生氣的吧。」

  梁太太瞧女兒一眼。「妳別自作主張跑去找小雨,懂嗎?」

  「可是……」

  「也難怪妳爸生氣。」梁太太又說:「不是我對小雨的朋友有偏見,但妳看看,小雨都跟些什麼樣的人來往。她那些朋友,生活不檢點,又有一堆壞習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妳爸當然反對她跟那些人來往。」

  「可是……」

  「那些墮落的人,總是有理由為自己的墮落找借口。什麼家庭問題,家庭不和破碎或窮什麼的,可家裡窮的又不只他們,當同樣遭遇的人很努力的從泥沼中掙扎爬出來時,憑什麼要別人花時間花精力花金錢去特別同情他們呢?憑什麼那些人就比別人值得可憐、值得同情?憑什麼要人家替他們的墮落找借口?小雨不肯聽話,妳爸跟我也沒辦法。可小晴,媽可不許妳跟小雨那些朋友扯在一塊。」

  「媽放心,我明白的。」

  梁晴覺得她母親的話很有道理,而且也是為她好。像那個裴姐姐,也不過大她三歲,卻讓她覺得像跟她是不同世界的人,也難怪她父親反對小雨姊跟她那些朋友來往。

  「好了,快吃飯吧。」梁太太催促,不想再提梁雨的事。

  不是她對梁雨有意見,但家裡許多事,都因為粱雨的關係而變得氣氛泜迷,因此,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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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8: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將近關店的時候,店裡已經沒有任何客人。梁雨面對著櫃檯,雙臂擱在櫃檯上,下巴則擱在手臂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擾著韓彬說話。

  「欸,韓彬,你為什麼開這家店?」

  「不為什麼。」韓彬忙著洗杯子,連頭都不抬。「妳有空的話,幫我將桌子擦一擦。」

  梁雨置若罔聞,動也不動。又囉嗦說:「本來你攝影工作室開得好好的,幹麼突然收起來,開起咖啡店?」

  她知道韓彬跟莊啟揚一樣,原是攝影師,從事商業攝影,兩個人還合夥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不知怎麼回事,好朋友卻拆了伙,莊啟揚獨力撐著工作室,現在在行內已經小有名氣:韓彬卻跑來大學附近開了咖啡店。

  「不為什麼。」韓彬仍然埋著頭。

  「因為你喜歡莊啟揚是吧?」這不是秘密,但波中人不願提,平靜無波的一池水,粱雨卻硬是丟進一顆大石頭。

  韓彬猛然抬頭,睜大眼瞪著梁雨,隨即甩甩頭,很無力似。

  「妳都知道了,何必再問。」韓彬苦笑。

  「因為我不希望你這樣下去:你這樣只是逃避。是男人就不要怕被拒絕、怕受傷害,就要有受傷的覺悟。」

  「我這樣算什麼男人。」那語氣近乎自暴自棄。

  「韓彬!」說這是什麼話!梁雨挺起身,正色說:「你當然有權利追求你自己的感情。只是,不去面對正視它,就過渡不過去。」

  許許多多感情的傷,多半都因為不肯面對,而難以過去。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勉強不來的,就別勉強,讓自己白白痛苦。你對莊啟揚,就跟裴裴對你的心情一樣,你自己都勸裴裴,自己卻執迷不悟。」

  「怎麼換妳想渡化我了?」韓彬又苦笑,搖搖頭。「妳說的我都知道。倒是妳自己呢?非那麼做不可嗎?那個人,嗯,他叫什麼名字?樸志煥對吧?妳這樣好嗎?梁雨。梁晴跟他並沒什麼,不是嗎?妳又何苦呢?」

  梁雨輕哼一聲。

  梁晴喜歡他,有那個事實就夠了。她要她嘗嘗,那種喜歡一個人,或渴望什麼,巴著眼,卻得不到的滋味。

  「梁雨,」韓彬苦口婆心相勸。「樸志煥是一個不錯的對象,妳如果能喜歡他,應該好好用心,別被負面的情緒影響。」

  「誰說我喜歡他!」樸志煥只是顆棋子,只是個工具。

  「那就別再接近他了。何必呢?梁雨,妳這樣做只是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要是他知道了,會怎麼想?會毀了妳的感情的——」

  「你未免說得太遠了。」梁雨聽不進去,打斷韓彬的話。

  「我不希望妳一時負氣,到頭來反而傷害自己,自己心裡也不好過。」

  為什麼她一定就會被「傷害」?幹麼她心裡要覺得不好過?對韓彬的杞人憂天,粱雨很不以為然。

  「韓彬,你未免想太多了。我認識一個朋友都不行?」不肯承認那陰暗心理所想所計畫的。

  更何況,什麼報不報復,她不說,誰會知道呢?永遠放在心底,藏得深深好好的,永遠是秘密。

  什麼惡有惡報,想唬人?呵,嚇嚇人的脆弱良知罷了。放心吧,像她這樣壞的人,既然壞,又沒良心,既然心都沒了,還擔心什麼報呢?吃好睡好,會過得很滋潤的。

  「你有精神力氣擔心我,還不如多想想自己吧。你那才真真是想不開,不肯面對事實。」又兜回到韓彬身上。

  韓彬一聽,又埋頭悶聲洗玻璃杯。

  梁雨繞進櫃檯內,由韓彬身後環抱住他的腰。「要不,我們兩個湊合在一塊吧,韓彬。」反正同樣都是沒人愛沒人疼。

  韓彬微扭身看她一眼。「好啊,到變成老先生、老太太時,都這樣像無尾熊黏在一起。不過,那個樸志煥的事妳得先放棄吧,不然怎麼湊合在一塊。」

  繞著圈子又囉嗦那檔事。

  「你別窮擔心。」梁雨覺得沒意思,放開手,走出櫃檯。

  「梁雨——」玩火通常自焚,這種事儘管太陳腔濫調,可沒人能預料,他怕梁晴到時沒怎麼,倒是梁雨自己受了傷。

  「好了,好了。」梁雨揮揮手,不理會韓彬的苦口婆心。

  現在她滿腦子只有一個意念,想傷害什麼、想報復什麼,什麼也聽不進去。真要有人因此受傷害,那也一定是梁晴才是,怎麼可能會想到時受傷的會不會是自己。

  「妳為什麼非這麼做不可?」韓彬不禁歎口氣。「我這麼說妳一定會生氣,可一直以來,妳心裡對梁晴覺得自卑,嫉妒她,不滿她佔去妳父親跟繼母的關心與注意,所以妳一直耿耿於懷,妳這樣做,無非是——」

  「你少胡說!」梁雨生氣大叫一聲。像連連被打了幾個耳光那樣,整個臉孔紅脹得熱辣辣。

  「我希望妳別——」

  「我要回去了。」惡狠狠地瞪韓彬一眼,掉頭出去。

  他到底是她的朋友,還是梁晴的朋友?竟然那麼說她!梁晴究竟有什麼好,每個人都要替她說話,怕她冷著熱著委屈著……居然連韓彬他也——

  他知不知道梁晴怎麼說他跟裴裴的?怎麼睜著她那雙天真、洋娃娃似的大眼睛,用她那無辜純潔爛漫的表情,說他跟裴裴「那種人」的?

  她真真覺得委屈。到最後,就只有她最不值,心裡不由得更恨更不滿。

  ***

  看看時間差不多快四點了,樸志煥放下閱讀了一下午的期刊,稍微收拾了一下,走出研究室前,下意識地抬頭看看窗外的天空。

  總是好晴天。

  亞熱帶島嶼的天氣,晚夏了,仍舊懊熱燥悶。全球氣候暖化,熱已經不能避免,未來或許會更熱。這樣亮晃晃、白花花的世界。

  走出研究室大樓,白熱的陽光便猛烈襲來。實在太亮了,樸志煥微微瞇了瞇眼,並沒有注意到大樓稍遠處站著的一個女孩。女孩像公主一樣,穿著一身潔白的衣裙,與白花的陽光融成一片。

  看見他走出來,女孩移動一下,又躊躇著,似乎在猶豫,不知是否該開口喊他或追上他。

  等她下定決心,樸志煥已經走開。

  「樸志煥!」她急忙想追上去,才往前跑了幾步,猛不防一聲叫喚,令她愕然停住。

  梁雨正從校門口的方向跑來,跑向樸志煥,一邊還熱情地對他揮著手,一直跑到他面前,微微喘著氣,還沒說話,臉上就先泛開燦爛的甜笑。

  樸志煥停下腳步,似乎有些訝詫,但一閃即過,望著梁雨。

  「我正好要去找你。」粱雨笑得太甜,語氣不知多熟,認識了多久似。

  在樸志煥開口之前,搶著又說:「照片的事,你沒忘吧?」似乎跟他約定好了什麼似。

  「照片?」

  「對啊。你不是說想看嗎?我特別帶來了。」很自然地伸出手,親熱地挽住他手臂,態度親暱,笑得甜蜜蜜。

  樸志煥微微一驚,只覺得突然,相當意外,但沒表現得太愕然,表情甚至不動,情緒一點都不外顯。

  他輕動一下,若無其事掙開梁雨的手。「不好意思,我——」

  「我本來想先打電話給你的,但想給你一個驚喜,乾脆就直接過來。」梁雨打斷他,又挽住他的手臂。

  她好像沒注意到周圍的情況,沉醉在什麼當中似,臉上滿是甜笑,還染著暖洋的紅暈,微仰的眼眸濕潤迷濛。

  身後白影一閃,眼角餘光或許捕捉到什麼,她才忽然感覺到什麼似,回頭看了一眼。

  只見一個身穿白衣裙的女孩,背對著他們,朝反方向跑去。梁雨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一閃即逝。

  「梁雨,不好意思,妳可以將手放開嗎?天氣實在有點熱。」樸志煥乾脆明說,盡量委婉。

  梁雨沒有立刻鬆手,在等什麼似,稍過片刻,才放開手,笑說:

  「對不起,我一時沒想那麼多,看到你覺得很高興,所以……呃……不好意思,請你別介意。」喲,嫌她太主動了是吧。收住甜膩的笑容,迷濛的眼波一下子也變得清晰。

  「妳找我有什麼事?」樸志煥平靜的表情不顯一絲波動,若無其事。

  「剛剛不是說了,照片啊。上回跟你提過的,你真的忘了?」梁雨抬起明亮的眼,直視他眼眸。

  樸志煥若不記得是正常。本來就是因為韓彬隨口提起,她腦中突如一閃而現的「靈光」,她自己都沒放在心上,怎麼會冀望他記得,反正他愛看不看那照片,她其實無所謂。他真要一本正經,鄭重地表示,她反而才覺得奇怪。

  這一個多禮拜,樸志煥一直沒到「時代之風」。這原也無所謂,就算守株待兔,哪能時時都蒙得著兔。偏偏梁晴倒去了兩次,在店門外徘徊,縮頭縮尾跟賊一樣時不時往店內探一眼。

  梁雨全當作沒看見,還撇了撇嘴。一定是娟姨不准梁晴再到「時代之風」,梁晴自己偷偷跑來,卻又不敢進去。乖巧聽話的好女孩梁晴,當然不可能是為了找她,違背娟姨的話偷偷跑來。嘖,她可沒那麼偉大。那麼,是為了什麼,可想而知了。

  所以,本來她開始猶豫了,要不要再繼續那麼做的,看到粱晴,她就不想那麼多了。

  樸志煥的研究室電話,倒也不難查,都是開放的,她知道他的研究室在哪裡,也知道他研究室的電話。但想想,要做就乾脆做得徹底一點,直接過來找人算了。

  可巧,遠遠地她就看到……

  「照片?」啊,是的了……樸志煥深黑的眸子一斂,重又望著梁雨。

  真會有那麼巧嗎?那年漢江邊的……

  「嗯,我……」他看看時間。

  「你有事?」

  「嗯,真抱歉,我剛好有點事。」

  「那改天吧,沒關係。」

  「不過,還有一點時間——」樸志煥又看看時間,想想說:「妳要回去咖啡店吧?我送妳過去。」

  「不用了。」梁雨搖頭。

  「我送妳。」語氣態度一直平靜而淡,柔淡中帶著堅持。

  梁雨還想拒絕,一不小心接觸到他的眼晴,不知怎地就沒再出聲。

  她跟著他默默走了幾步。樸志煥身高腿長,步伐大,梁雨不時落在他身後,甚至得小跑著,有點手忙腳亂地,才能趕上他。又走了一會,她忽然發現,不知怎地,她竟與他並肩輕鬆走著了,用不著急急趕著。她沒發覺。不知什麼時候,樸志煥配合她放慢了腳步。

  走了片刻,快到校門口,樸志煥停下來。粱雨覺得奇怪,不明所以,納悶地看著他,還在奇怪是怎麼回事。

  「妳的鞋帶鬆了。」他低頭示意她。

  啊?她楞楞地。

  還沒反應過來,樸志煥已經很自然的蹲下去,幫她繫起鞋帶。

  梁雨楞住,內心小小一顫,像被什麼踢了一下。

  「這個——」從口袋拿出照片,粗魯地塞給他,快聲說:「你不必送我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

  轉身疾步走開,走得那麼急,甚至差點絆到自己的腳,顛晃了一下,可她沒停,有什麼在追趕似,怕一慢了,就被什麼逮住,再也逃脫不出來。

  「梁雨——」樸志煥追喊了一聲。目光落在照片上,憂鬱的眸眼深黑得不進亮光。

  ***

  要出門前,梁雨才發現身上剩下不到一佰塊。她翻翻櫃子和抽屜,搜遍了櫥櫃裡衣服的每個口袋,才又多找出十幾——嗯,二、三、四,十四塊硬幣。

  這些能幹麼?還不夠一碗陽春麵的錢。她瞪著手中的硬幣皺眉。

  還沒到月底,手上只剩下這些錢,她把身上的錢全掏出來,不由得又皺眉。

  「怎麼了?」韓彬從他房裡出來,只見梁雨站在那裡,眉頭糾結著。

  「沒什麼。」梁雨很快把錢塞進口袋。

  韓彬還是瞄到了一眼。掏出兩仟塊遞給她,說:「這些妳先拿著吧。」

  「不用了……呃……」梁雨下意識想拒絕,想想還是老實地把錢拿了。「謝了。我會把欠你的帳記著。」

  「別在意這個。」韓彬笑一下。看她一身出門的裝扮,問說:「要出去?」

  「欸。」梁雨竟吞吐地欸一聲,眼神飄浮,心虛似地避開他眼光。

  怕韓彬再問,匆匆就趕出門,邊走邊說:「我出去了。」

  走到外面,她才吁口氣。

  真是,她又不是要去哪裡做賊,搞得跟小偷一樣,其實大方說要回家去一趟不就行了。她不喜歡韓彬時不時勸她回家,勸她這個、勸她那個,雖然說他是為她好,她就是不愛聽。

  像梁晴的事情也是。她覺得連韓彬都站在梁晴那一邊。這讓梁雨覺得更不舒服。韓彬不站在她這一邊也就算了,她不計較,但他不能幫梁晴說話,那令她不能忍受。

  回到家,林嬸開的門,劈頭就詼:

  「小雨小姐,沒聽說妳要回來啊。」看到她回來有點意外。

  變成了客人了嗎?要回來要先通知,然後再讓上位的傳達下給林嬸知道?梁雨心裡有些不舒服,可林嬸無心,她在這個家裡的地位真快變成客人似了。

  像動物在異常時刻時,感到某種危險警訊般,有個念頭隱隱升起,但模模糊糊的,梁雨心裡只覺得有些不舒服,並沒有想太多太深。

  「沒人在嗎?」她邊走進去邊問。

  「太太出去了。小晴小姐在樓上。」

  「我爸呢?」

  「先生一早就出去了。不過,先生有交代,會回來吃晚飯。」

  「喔。」梁雨喔一聲。

  林嬸在梁家工作好幾年了,算是看著梁雨跟梁晴姊妹長大的。見梁雨隨便穿件襯衫跟牛仔褲,便說:

  「小雨小姐,妳怎麼老是穿這些啊,不是襯衫,就是半仔褲。瞧,牛仔褲都起須了,襯衫也洗得褪色。女孩子穿得秀氣一些比較好,多穿些裙子、洋裝,穿得漂漂亮亮的,不是很好?像小晴小姐,穿的就比妳秀氣多了。」

  「我哪有錢買那些啊。」粱雨隨便回一句。

  「沒錢的話,讓先生太太給妳買啊。」林嬸很自然說道:「太太前兩天才買了幾件裙子跟洋裝給小晴小姐,小晴小姐穿起來好看極了。妳跟小晴小姐身材差不多,穿起來也一定很好看。」

  對林嬸來說,一加一就等於二那麼簡單。可「算數」這種學問——既然說是學問,其實是很複雜的,除了加,還有減,又有除跟乘,甚至還有開方跟平方,當然還少不了因式分解。林嬸哪知道會那麼複雜。

  「我去看看小晴。」梁雨只是笑一下。

  才說完,樓上傳來梁晴的聲音:「林嬸,是誰?我媽回來了是嗎?」跟著,梁晴穿著白淨、跟公主一樣的衣裙出現在樓上梯口。

  「是小雨小姐。」林嬸抬起頭。

  不用她說,梁晴也看到梁雨了。

  「小雨姊。」粱晴有些意外,表情亦有些僵硬。

  「小晴。」梁雨卻笑開臉,異於以往的冷淡。

  林嬸逕自走到廚房去準備晚餐的事。梁晴走下樓,臉色如常潔白乾淨,但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

  「妳怎麼突然回來了?」

  「來看看妳啊。」怎麼好像沒有太憔悴。梁雨笑得十分親切。「好久沒回來了,今天有空,就回來看看。不過,好像很不巧,爸跟娟姨都不在。」

  「爸去打球,媽跟朋友出去,應該再過一會就會回來吧。」

  「這樣啊。」

  「……小雨姊……」粱晴似乎想問什麼,欲言又止。

  梁雨的手機不巧響起來,梁晴的話被打斷,把想問的話縮回去。

  梁雨比個手勢,接了手機。

  「喂?」喂了一聲,臉上立刻泛起甜蜜的笑。看見梁晴正望著自己,不好意思似地稍微轉開身子。

  「怎麼打電話給我?」聲音又柔又甜。

  頓一下,又用甜得有點膩的嗓音說:「嗯,我很好。今天有空,回家一趟,我現在人在家裡。」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她低低笑兩聲,沉浸在什麼裡似,光聽笑聲就很有嫵媚的風情。

  「哎呀,沒有啦!我正好有事嘛。嗯,我知道。你別擔心,我會的。好,我晚點再打電話給你,拜。」

  梁晴睜大著眼看著她,俏臉失了血色,臉色更蒼白

  「那是誰?」幽幽問。

  「呃,一個朋友。」梁雨支吾帶過。

  「是樸教授嗎?」

  「啊?」梁雨一愣,有點狼狽,措手不及似。

  「小雨姊,妳跟樸教授——妳知道我在說誰吧?樸志煥教授,妳認識他吧?」

  聽到那名字,梁雨臉上明顯閃過一抹光采,卻輕描淡寫說:

  「呃,他有時會到我們店裡去。」

  「妳跟他很熟?」

  「哎呀,也不是那麼熟啦,我跟他只是朋友。」口氣有些做作誇張,也像那些否認緋聞的明星,否認得破綻百出,欲蓋彌彰。

  「可是,妳前天去找他了不是嗎?」梁晴不斷追問,有些幽怨。

  粱雨又一愣。但不知怎地,這一愣仿似有點作戲似的刻意。

  「哎呀,妳都看到了?」羞紅臉,很不好意思似。

  跟那羞紅的表情相反,梁晴的表情有些淒淒,語氣苦澀,喃喃說:「是啊,我都看到了……」

  「妳怎麼不叫我?」

  「叫妳?」叫她做什麼?看他們卿卿我我?

  「對啊。妳也認識志煥——啊,我是說樸教授啦。」一副不小心說溜嘴。

  叫得那麼親……粱晴心揪起來。原來他們兩個人那麼好了……

  「小雨姊,妳……妳跟他……跟樸教授認識很久了嗎?那天,妳都跟他在一起嗎?約會嗎?你們都做了什麼?」問到最後,語氣輕顫起來。

  梁雨卻沒發覺,自顧陷在一種難為情裡。帶點羞說:

  「也沒什麼啦,我們只是一起吃了飯,到公園走走,談談心而已。」不說聊天說談心——有心可以談,就有情可以訴,聽在梁晴女孩敏感的耳隉,說不出的曖昧,帶著不同意味。

  梁晴倒退一步,站不穩似,表情有點扭曲,幾乎快哭出來。

  梁雨總算發現梁晴的異樣,走過去,邊伸出手作勢扶她,邊說:「怎麼了?小晴。妳臉色有點——」

  「我沒事!」梁晴有點厭惡地撥開她的手。匆匆說;「我只是有點頭暈。對不起,小雨姊,我先回房去休息了。」不再看梁雨一眼,轉身匆匆跑上樓。

  「小晴,妳真的沒事吧?」梁雨還關心的在後頭追問。

  「沒事。」梁晴頭也不回,語氣已帶著哭意。

  梁雨正想追上樓,大門喀一聲,有人回來了。

  那瞬間梁雨臉上浮掠過一絲不巧、可惜了的表情。

  不必回頭,先回來的一定是娟姨,梁雨很確定,娟姨是那種不會讓先生回來看不到自己的人。

  「娟姨。」轉身過去,凝白的臉已經堆起笑。果然是娟姨。

  「小雨?」娟姨有點意外,呆了一下。但她很快反應過來,立即化驚為喜的表情。「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先打電話,我好讓林嬸準備妳喜歡吃的東西。」

  「不用那麼麻煩了,有什麼我就吃什麼。」

  「妳有陣子沒回來了,妳爸一定會很高興。」

  「爸不生我的氣就好。」

  「怎麼會。」

  這樣敷衍幾句,梁雨跟娟姨就沒什麼話說了。好在時間有點緊迫,娟姨急著上樓梳洗換衣服,跟梁雨又敷衍兩句便上樓去了。

  不一會兒,梁父就回來。看到梁雨,也愣了一下,沒預料到。從上回不歡而散,父女倆有段時間沒碰過面了。

  「爸。」還是梁雨先開口。

  梁父似乎有些意外。嗯一聲,找著話說:「嗯,回來了。」

  「我回來看看爸啊,好久沒看到爸爸了。」

  這樣不掩飾感情的表達,讓梁父又是一愕,望著女兒,感觸有些復維。

  「爸還以為……」搖搖頭。說;「什麼時候回來的?留下來吃晚飯吧?」

  從上次不歡而散,梁父氣過後,再看到女兒,態度似乎妥協,不再一開口就命令梁雨搬回家,這時更是詢問的口氣,挽留女兒一起吃晚飯。

  「回來一會了。當然要好好吃一頓了。」梁雨語氣跟態度十分輕鬆,輕鬆得有些刻意的感覺。

  「讓林嬸多準備一些妳愛吃的。」

  「不用了,別把我當客人。好了——」梁雨簡直一反常態,過去挽著父親的手,說:「爸打了半天球,出了一身汗,趕快去洗個澡吧,要不然可會發餿。」

  「妳這孩子!」粱父很意外又高興。

  「快上樓吧。」粱雨將父親推上樓。

  看著她父親輕快上樓,她勾勾嘴角,勾起一抹笑紋,顯得有些詭異。

  晚飯時,大家都到了,只有粱晴姍姍來遲,眼睛有點紅腫,好像哭過了。梁雨胃口很好,連吃了兩碗飯,還不斷稱讚林嬸煮的好吃。梁晴卻相反,沒有一絲胃口,完全吃不下飯,顯得心事重重,心情低落、抑鬱寡歡的。

  「怎麼了?小晴。怎麼不吃飯?」娟姨轉向女兒。

  「是啊,小雨。要多吃一點。妳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梁雨附和娟姨。

  梁晴憋紅臉,有點憤恨地掃她一眼。

  「我吃不下。」對她母親說。說不盡的委屈,卻只能吞著。

  「身體不舒服嗎?」

  梁晴搖頭。

  「那就多少吃一點吧。」

  「我吃不下嘛。」

  「小晴吃不下,就別逼她了。」梁父心情很好,竟順著女兒的任性。「小晴,妳吃不下,就少吃點沒關係。但如果身體不舒服,要告訴爸媽,懂嗎?」

  「嗯。」梁晴乖順點頭。

  「小雨,妳別吃太多,吃撐了,對身體不好。」梁父轉向大女兒。

  「爸,哪有勸人家別吃飯的,怕人家吃多了。」梁雨故意鼓鼓腮幫。

  「妳這孩子。」惹得梁父笑了,很高興,說;「爸是怕妳吃多了,對胃不好。」

  「沒辦法,林嬸煮得太好吃了嘛。」把林嬸又讚得呵呵笑。

  父女倆也跟著笑,娟姨看在眼裡,也附和地扯扯嘴角笑了一笑。

  「對了,」梁父想起什麼,轉向娟姨。「前些天妳提的給小晴買車的事,帶小晴去看看,看合適的就買下吧。」

  娟姨反射地看了梁雨一眼。梁雨沒反應,自顧扒她的飯。

  「過兩天吧。」娟姨含糊帶過,忌諱什麼似,又看梁雨一眼,似乎不想在餐桌上多提。

  「有看合適的,就告訴我。」

  娟姨點個頭,匆匆轉開話題,對梁雨說:「對了,小雨,妳還在那家咖啡店打工嗎?」

  好好沒事的幹麼突然提這事,犯這忌諱。梁雨瞅瞅娟姨,看她父親臉色一變。只聽得娟姨又說:

  「娟姨是想,如果妳真要打工的話,倒不如到妳爸的公司。」

  原來娟姨這麼替她著想啊。梁雨堆起一臉笑,雖然皮笑肉不笑,看起來也不失真誠,口氣更是窩心。

  「謝謝娟姨,替我想這麼多。我正想跟爸談談這事呢。不過,我肚子餓死了,還是先把肚子填飽了,才有力氣說。」

  一番話又惹得梁父笑起來。尤其,聽梁雨的口氣,好像特地回來要跟他這作父親的商量,梁父更覺得高興。

  梁晴一直悶悶不樂,梁雨卻越顯得好胃口,吃個不停,連飯後林嬸端上的水果跟點心,她也吃個精光。梁父眉開眼笑,不時要她少吃點,她就把自己盤裡的夾到父親盤裡,梁父每每搖頭,像是拿她沒辦法,但每次都很高興地吃了。

  「啊,我肚子脹死了。」吃飽飯後,梁雨一副酒足飯飽,拍拍肚子說:「不行了,要消化一下才行。爸,我們出去走走,消化一下吧。」

  「也好。」難得女兒這麼主動,感覺這樣和睦,好像又回到過去,而且父女倆很久沒有像這樣聚在一起了,梁父忙不迭點頭。

  「娟姨,小晴,大家一起去吧。」梁雨大方地又邀娟姨跟梁晴。

  「我覺得不舒服,不去了。」梁晴一口回絕。

  娟姨似乎想跟,又不放心梁晴,只叮嚀說:「你們去吧。不過,天色晚了,別出去太久,早點回來。」

  梁雨笑嘻嘻應一聲,挽著他父親的手臂出去。

  夜氣仍然悶燥,撲了一面,好似蒙上一層塑膠袋,口鼻窒息。但梁父心情很好,聽著女兒有一搭沒一搭扯著無關緊要的瑣碎。

  「小雨,回來吧。」終於,梁父還是忍不住提起,希望女兒搬回家。「搬回來家裡住,有人照應,爸也比較放心。爸也不放心妳繼續在咖啡店工作!我知道妳不高興我提這個,但爸只是擔心妳,為妳好。」

  「嗯……」意外地,梁雨居然說:「我知道爸是關心我。我想過了,就剩下不到一年了,我決定把書念完,不休學了。至於打工的事,韓彬是我的朋友,又幫助過我,我想,至少得等到他找到接替的人才好辭職。」

  梁父沒想到,女兒居然肯好好聽他的話,非常高興,連忙點頭說:

  「爸瞭解,這個爸明白!是不能說辭職就辭職,但妳能想通了,爸很高興。教育是很重要的,妳決定繼續完成學業,爸真的很高興。」

  女兒好像突然間長大懂事,梁父說不出的高興,笑得合不攏嘴。

  「不過,爸,嗯……」梁雨吞吞吐吐,有什麼事難為情,不好說般。

  「怎麼了?有什麼事,儘管跟爸說。」

  「呃,那個……我想我既然打算辭職,總不好再向韓彬預支打工費吧,所以,嗯……那個,爸,你能不能給我一點錢……」跟父親要錢多難為情似,趕緊又表明說;「我會還你的。」

  雖然韓彬盡量不虧待她,盡量付她優厚的打工費,但那點薪水,在消費高昂的城市,付個房租就沒了。韓彬好心不收她房租,但她堅持一定要哈,至少付一半。剩下的錢,就實在薄得可憐。瞧,她現在身上不就剩不到一百塊。她已經好久沒有買件像樣的衣服了,更別提娟姨給梁晴買的一套套昂貴的名牌衣服。

  「妳這個傻孩子!什麼還不還!這幾年妳都不在家裡,爸要寄錢給妳,妳也不肯要,爸一直很擔心。明天爸就把錢匯到妳帳戶裡,以後有什麼需要,儘管告訴爸,知道嗎?」梁父很高興這個女兒開口跟自己要錢,也不問她需要多少。

  「嗯,謝謝爸。」

  這些錢本來就都該是她的,她不應該笨得什麼都不要,跟她父親鬧僵,都拱手讓給娟姨跟梁晴。

  她想她父親給她的錢,就算折合不到梁晴一台車的錢,必定也不會少的。瞧瞧娟姨吃飯時那表情,哄著她爸給梁晴買車,就怕她知道。

  哼,偏偏就那麼不巧,她剛好在這時候跑回來。娟姨一定很懊惱這種不巧吧。就算她壞不了她娟姨的打算,她也可以拐些彎,扳回一城。

  「爸,」私下裡,跟父親又說:「爸,關於搬離韓彬家的事——」

  現在她是學聰明了,有錢,不必為生活發愁煩惱,那才叫自由。沒有錢,隨時隨地逐「都市水草」而居,那種自由是變相的無家遊民。

  「怎麼?」梁父最擔心這個,一聽梁雨提起,立刻追問。

  「嗯,要搬的話,總也得有地方住吧。有個房子的地點很不錯……」

  「搬回來住不就好,幹麼自己一個人住,爸不放心。」

  「人家都幾歲了,也該獨立了吧。」

  也不是沒道理。其實,只要梁雨肯搬離韓彬的住處,梁父什麼都肯妥協。

  「那麼,讓妳娟姨陪妳去看看吧。」

  「不必了,娟姨有自己的事要忙吧,怎麼好老是麻煩娟姨。而且,小晴最近身體不是很好,娟姨要分心照顧她,我不希望娟姨再為我的事操心。」

  梁父沉吟不語,還是不放心。

  梁雨又說:「我去看過了。我喜歡那問公寓,地點很不錯,可是人家沒敢跟你說——」

  「為什麼?」

  「怕你還在生我的氣啊!」一下子撒嬌起來,好像那個走路還搖搖晃晃,老是伸手要父親抱抱的小小雨。

  女兒這樣跟他親,想想這幾年的冷淡,梁父又感慨又覺得安慰。

  「既然地點好,妳又喜歡,爸就買給妳。」只要女兒不要再跟陌生男人繼續住在一起就好。

  「謝謝爸!」梁雨很高興,但一下子又吞吐起來,難以啟齒似。「不過……呃,爸,那個……嗯……價格有點……貴……」

  「要多少?」

  「大概要一千多萬吧。」

  梁父點頭,表示沒問題。

  「不過,爸,這件事你先別跟娟姨講。」

  「為什麼?」梁父不解。

  「娟姨要是知道了,一定會要陪我去看房子的。小晴身體不好,這陣子精神也不太好,娟姨已經夠擔心了,我不希望她再為這件事煩心。爸,你陪我去就好了,我百分百信任爸的判斷力跟決斷力,全權由爸作主。」說到這裡,那嬌憨的口氣惹得她父親笑起來。

  接著又說:「再說,我跟爸好久沒有單獨一起做什麼了。我都想好了,我們看完房子後,一起吃大餐,然後,爸再陪我逛街,買很多很多漂亮的衣服。」

  「爸哪懂那些。」梁父不停微笑。

  「爸不懂沒關係,只要負責看我穿了好不好看就可以了。當然嘍,還要負責付帳。」

  「恐怕這才是妳真正的目的吧。」梁父打趣道。

  「哎呀,這下糟糕了,我的『陰謀』居然被爸揭穿了!」梁雨誇張地提高聲調,又跟父親撒嬌。

  梁父呵呵地笑。好久沒跟大女兒這樣談心了,高興之餘,又十分欣慰,一下子就被說動。

  「好啊,都聽妳的。」這些年父女倆跟陌生人一樣,今天她變了一個人似,變得又聽話又懂事,那個女兒又撿回來了,不管女兒要求什麼,梁父都肯給。

  「太好了!我就知道,爸最好了!」梁雨挽著父親,像小孩子那樣,又笑又叫,十分雀躍。

  哼,她娟姨會偷偷摸摸,她梁雨就不會靜靜悄悄的要嗎?心裡那陰暗的一面,那灰暗陰沉不吸光的地帶,某種黑暗的東西無聲在滋生。

  回到家,梁雨連衣服也不脫,一古腦兒躺在床上,嘴角一直勾著,看起來心情很痛快。想起什麼,掏出手機,按了個號碼。

  「喂?」那頭響起裴裴的聲音。

  「是我。」

  「是妳啊!」裴裴說:「這在妳家裡嗎?妳剛剛怎麼了?幹麼突然那麼說話?喉嚨不舒服?現在好了嗎?」奇怪粱雨先前跟她通話時,怎麼突然變得那麼嗲、那麼黏。

  「沒什麼,妳聽錯了吧。」梁雨否認。

  裴裴也不追纏著這事,聊了一會,便掛了電話。

  但才收了電話,不一會,梁雨手機又響起來。

  「怎麼了?怎麼又打——」以為又是裴裴。

  「我是樸志煥。」

  啊?她楞住。真的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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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8:1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照片中的人,分別被框在鏡頭的兩側邊緣,中間是一大片水天的畫面留白;距離有些遠,照片中的人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幾乎是兩幀剪影,只隱約看得出是一男一女。

  「這個——謝謝。」樸志煥將照片還給梁雨。

  照片中人的身形太過模糊,而且也過於小,根本看不出什麼,身材稍微高大的,都可以說是形似照片裡的人影。

  這些年他會莫名的記住那件事,是因為此事剛好與三年前不愉快的事連在一起吧。某種方面來說,兩件事糾結在一起,他不存心,但只要想起那不愉快,就會連帶想起這件偶然發生蛇事。

  他不相信巧合。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的事的。

  梁雨默默拿回照片。樸志煥突然約她出來,感覺卻相當冷淡。她心裡飛快轉著,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妳為什麼要接近我?真的都是巧合嗎?」樸志煥直截了當,盯著梁雨。

  梁雨猛不防,愣了一下。語塞了半天,忽然問;「你認識一個叫梁晴的女孩嗎?」

  「誰?是學生嗎?」樸志煥皺眉,顯然的,對那名字沒印象。

  「沒什麼。」梁雨滿意似的,隱微笑了一下。「好吧,也不全都是那麼巧合的。」顯得多老實。「在走廊遇到是巧合,餐廳那次就不那麼巧合;捷運裡碰到是巧合,在校園那次算半巧合,因為我本來就打算去找你的,在校園碰到的機率算很大,所以巧合遇到,也只能算一半吧。」三分真實,七分的謊,顯得十分真誠,讓人更不懷疑她的無辜。

  「為什麼?妳接近我,是有什麼目的嗎?」樸志煥下意識皺眉。

  「啊?」梁雨顯得楞楞的。「什麼目的?老實說,我沒什麼學問,之前根本沒有聽過你。」

  「那妳為什麼接近我?」

  「好奇啊。」見樸志煥仍顯質疑的眼神,跟著又說:「還有不以為然吧。聽那些名牌大學的學生說你是什麼國際知名的學者,多了不起,課說得多好,說得跟超人一樣。想想,也不過是一個人,總是要吃要喝要拉的吧。所以我就跑去旁聽你的課,然後看到你,就跟著你嘍。」

  常人聽了多少會生氣,但這也表示她是老實的交代。樸志煥微微皺眉,並未生氣,語氣平靜,冷淡說:

  「現在妳知道了,好奇心應該得到滿足了。」那冷淡切割出原似乎拉近了一些的距離。

  突然變成這樣,梁雨有些措手不及,臉皮再厚,一下子也覺得有些難堪。一時沒考慮輕重,脫口說:

  「你不快樂!你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喊說你不快樂!」

  「妳對我又知道什麼!」樸志煥動氣,口氣近於防衛,狠狠瞪著她,幾乎是嫌惡。

  這樣被人窺伺到什麼似,那是內心最不想讓人碰的地方。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這樣做?他並不想失禮,但梁雨顯然過了分,不懂得遵守該有的分際。

  梁雨不禁嚇一跳,有點後悔自己的莽撞,但樸志煥的口氣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心頭驚悸過後,生硬說:

  「夠多了。你屈服家裡的高壓,放棄事業回去,又被迫接受自己不樂意的婚姻。簡單的說,你連自己的人生自己都不能決定,你根本沒有自己——」

  「妳說什麼!」太過分了!

  樸志煥用力拍打在桌子上,發出很大聲響,桌子震動一下,桌上一直還沒喝的咖啡跟著震動一下,溢了出來。那聲響引起周旁的人注意,他沒理會,憤怒地瞪著梁雨。

  梁雨震一下。低眼看到他的手,都紅了。她也沒多想,意識到時,已經伸出手,拉起他的手。

  「妳做什麼!」樸志煥厭惡的揮開她的手。

  「你的手掌都紅了嘛。」她有點窘。

  樸志煥厭惡地又瞪她一眼,驀然起身,丟下她轉身大步走開。

  「欸,你——」梁雨急忙站起來,不小心撞到了桌椅,痛得半彎下腰,一時動彈不得。

  周旁的人又都訝異地看著她。夠討人厭的,那些看閒事的目光。她忍著痛,坐了回去,心裡不禁咕噥。

  梁雨啊梁雨,妳到底在幹什麼?自己也覺得一片茫然。

  ***

  第二天梁雨很早就到上次的捷運站,等了快一上午,才看到樸志煥出現。上了車就往他的方向走去。樸志煥看到了,眉眼微糾一下,淡淡掃她一眼,低頭看他的書,不理睬她。

  梁雨一屁股坐下,坐在他旁邊。樸志煥連頭都不抬,繼續看他的書。

  「好吧,我就老實告訴你,其實連那次在捷運裡巧合碰到也是假的。」梁雨對著空氣說。

  「連這個也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樸志煥終於抬頭,但是,並不正眼看她。恐怕連她告訴過他的所有事情,都是她編造的。編這麼多謊言來接近他,窺探他的生活,很好玩嗎?「連照片的事也是假的吧,根本沒那樣的事。」

  一切都是她編造刻意的,根本不是巧合。

  「那是真的。」梁雨受冤屈般脹紅臉。天曉得,千假萬假,偏就是那件事千真萬確。「我是刻意等你的沒有錯,但就這樣了,其它我告訴你的事都是真的,都是巧合,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真不懂她幹麼這麼委屈自己,看他的冷眼。真是呆,都講他愛聽的話,什麼都否認就好了,他愛憂鬱就憂鬱死算了,干她什麼事!

  「妳這個人還有什麼能相信的?」口氣仍然冷淡。

  「這世上又有什麼能相信的,你自己就能相信?」梁雨悻悻地。

  車箱晃悠悠,她重心歪了一下,碰到他的肩膀,他往旁移動一下,表情有點嫌惡。她不禁起氣,故意又去碰他,他皺眉,又挪開一下;她又去碰他,更過分的,故意將身體靠著他。他微怒,手肘頂著,不讓她碰到他的身體。

  梁雨嘔起氣來,索性把整個身體都貼向他。

  「請妳自重。」樸志煥毫不客氣將她推開,神情冷淡又嫌惡。

  「我說中了你的懦弱對不對?你就翻臉不認人,變得這麼陰陽怪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我跟妳並不熟悉,請妳別再糾纏不清。」

  「哼,端起大學者的架子了。」

  「那又怎麼樣!妳到底想怎麼樣?」樸志煥不禁惱了。

  心中卻不禁些微驚詫,他居然會這樣動氣,洩露深藏的情緒。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過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時候,昨天卻竟然忍耐不住,對她發了脾氣。

  她的反應呢?他沒想到才隔天就又看到她。

  「你沒付咖啡的錢。」幽幽一聲。

  「什麼?」他以為他聽錯。

  「你沒付咖啡的錢。」她又重複一次。

  她知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就為了特地來討咖啡的錢嗎?

  他冷著臉,掏出錢,丟給她。

  「還差二十塊。」

  「什麼?」不禁又皺眉。

  「雖然是你找我出去的,我自己那份我自己付算了,但你只給我一百,一杯咖啡是一百二十塊,還差二十塊。」梁雨一本正經算著帳,自己吃點虧就算了。

  樸志煥板著臉,又丟給她一個伍十元的銅板。

  「我找你三十塊——」

  「不必了。」

  「怎麼可以。哪,三十塊找你。」一個一個數著,找給他三個十元硬幣。

  樸志煥瞪著手上三個十元硬幣,不禁蹙眉,但還是收下了,然後繼續看他的書,不再去理梁雨。

  但這一回,怎麼也看不下去,集中不了精神,書頁上的字不斷在跳動。忍不住歎口氣,合上書。

  「怎麼不看了?我可沒有出半點聲。」梁雨趕緊撇清。

  「妳究竟想怎麼樣?」樸志煥不禁又歎氣。

  「你昨天那麼凶,我看你憋了很久的悶氣都朝我發洩了。如果你看得到自己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有多嚇人了。你不覺得,至少應該向我道個歉嗎?」雖然有三分誇張,但樸志煥動了氣,她倒楣受了氣,是事實。

  樸志煥愣一下,深黑的眸子複雜起來。

  這些年梗在心裡的鬱悶,雖然不至於像梁雨抱怨的那樣,全往她頭上發洩,但她碰了他不願讓人碰的禁忌,他因而動了氣,卻也是事實。

  為什麼突然覺得一下子不能忍受,控制不住,而對她動怒發洩呢?

  是因為她窺伺了他的內心嗎?還是她毫無顧己心地刺穿他心裡那個結?

  車進站,樸志煥驀然站起來,一言不發走往車門口。

  「喂,又不是這一站下車,你要去哪!」梁雨跟著站起來,趕緊跟過去。

  她沒抓扶手,捷運停靠站時,慣性作用的關係頓了一下,她身體跟著悠晃了一下,重心一時不穩,心臟激嚇一跳,叫了一聲,伸手亂揮,急著抓住什麼,胡亂一抱,牢牢抱住樸志煥的腰。

  樸志煥猛不防被她一抱,跟著震了一下,身體差點就失去平衡。

  「妳!」無法不皺眉。

  「對不起嘛,我又不是故意的。」驚魂稍定,梁雨尷尬的放開手。

  結果,他還沒跟她道歉,她反倒先說對不起了。樸志煥卻還不怎麼領情似,被梁雨這麼一攪和,車門也關了。他回身睨她一眼,不發一語,隨便找個空位自顧坐下。

  梁雨又跟過去,挨著他身旁坐下,不時斜眼偷覷他。樸志煥先是不理會,最後,像似受不了,轉過臉來,面無表情說:

  「妳非得跟著我不可嗎?」

  「我又不是故意要跟著你的,我得去咖啡店,跟你剛好在同個地方下車,又同方向。」怎麼說她都有理。

  樸志煥在心裡歎個息。跟梁雨折騰了半天,他心裡的不快也慢慢消了。他甚至覺得意外,他居然還會像這樣覺得氣惱,按耐不住地發起脾氣。已經有多久了?他的情緒像這樣起伏過?

  想起她剛剛猛不防抱住他,害他差點失去平衡跌倒;想起她那樣窺透進他內心,刺穿他的軟弱處,惹得他失控;想起她故意碰他身體,他竟像個學童似用手肘頂住,不讓她碰到他——想起,唉,想起,這個女孩……

  黑眸裡的冷意慢慢消褪,他整個人放鬆起來。車箱晃悠悠的,有時梁雨不小心身體歪向他,碰著了他,他沒有動,任由她碰著。

  ***?

  樸志煥說要請她吃晚飯。

  「這算是道歉嗎?」梁雨還不識好歹,囉嗦追問。

  「妳覺得是,就是了。」樸志煥不置是否。

  「請人吃飯怎麼可以一點誠意都沒。」

  「我都親自來了,怎麼還說是沒誠意。」語氣微帶笑意。「對了,我的咖啡呢?」

  「嗨、嗨,馬上來。」語調拖得老長。

  回到櫃檯,韓彬遞給她意味深長的一眼,粱雨裝作沒看見,端了咖啡。

  「哪,你的咖啡。」

  樸志煥沒加牛奶或糖,直接喝了一口。

  「現在有空嗎?坐一會吧。」比了比他側旁的座位。

  「你要跟我道歉了,是不是?」

  樸志煥抿嘴微笑。「那天我口氣不太好,真是抱歉。」

  「呃……」沒想到他當真道歉,梁雨反倒變得口拙,支吾半天,才說:「豈止是不太好,簡直跟凶神惡煞一樣。」

  樸志煥又笑,輕聲問:「妳對韓語有興趣嗎?想學嗎?」

  「你要教我嗎?」她反問。

  「嗯,我可以教妳。」

  「不了,謝謝。」梁雨趕緊搖頭。她不會說韓國話,也不想學。用英語溝通得好好的就可以。

  「為什麼?」問得很自然。

  「到了一定年紀,學外國話,不是不成,但要花費很多時間心力。」她又不是天才,那個時間精力拿來做別的事不是很好。「除非有什麼很大的衝力,要不然……」搖了搖頭。

  「比如?」嗓音低低。

  「比如戀愛這回事。」說出來,就覺得越過某種無形的界線,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黑眸深沉,目不轉睛望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又問為什麼。為什麼他有那麼多的為什麼?他那麼聰明,為什麼還要問她為什麼?

  「想也知道是為什麼。」她不禁脫口。

  他笑了。

  「不對嗎?」她瞅瞅他那笑。「戀愛是一種情緒的陷落對吧?讓人處於異常的精神狀態,產生的化學性東西影響人的腦部,讓人有衝勁做一些奇怪的東西。戀了、愛了,你會想知道對方更多的事情,如果兩個人說不同的話,當然就特別努力想學對方說的話,不是嗎?那動力跟衝勁就是這樣產生的,不是嗎?」

  「或許吧。」樸志煥又笑。沒像她那麼武斷。

  不過……

  梁雨又瞅他一眼。

  但這是雙方的,為什麼是她學他的話?他也應該學她的。如果他忙沒時間,那說英語就好了,她的時間也寶貴,這都是相對的——

  啊!?

  她突地一驚,臊紅臉。怎麼想到那裡去了!

  「那麼,我來學中文好了。」呼應她心裡想的似。

  臉龐更覺燙熱,幾乎不敢看他的眼。

  「你有時間嗎?」

  「嗯,是忙了一些,但多學一種語言總是沒有壞處。」

  「雖然沒有壞處,但也沒有太大的必要。」

  樸志煥定眼看她半晌。「不,有必要的。」

  空氣中彷彿蕩有回音,從梁雨臉上拂過,暖風似起一陣熱。她眨了眨眼,接觸到那深黑的眼眸,心一慌,張皇低下頭。

  「梁雨。」韓彬對她招手。

  不曉得什麼時候進來了一些人,他忙不過。粱雨趕忙起身,說:「我得去工作了。」

  到了櫃檯,韓彬一邊將煮好的咖啡端到櫃檯上,一邊說:「妳跟他好像聊得很來。」

  「還好啦。」

  「這樣不是很好嗎?別再想報復粱晴的傻事。」

  梁晴?梁雨楞住。表情複雜地看了看韓彬。

  剛才與樸志煥相處那片刻,她完全忘了梁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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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8:4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韓彬臨時有事,「時代之風」暫時休息半個下午。粱雨閒著沒事,就去當個好學生,上了一堂課,實在沒那耐性坐在教室裡,下午的課也懶得上,但她到咖啡店時,韓彬還沒回到「時代之風」。

  剛打開門,還沒來得及進去,一個富泰的中年太太,一副富家大婦的模樣,後面跟了四、五個差不多年紀的婦女,氣勢洶洶,衝著她直殺過去,尖聲嚷嚷,質問說:

  「妳就是那個叫裴裴的狐狸精?」白嫩的手指指著她,幾乎戳到她鼻頭。

  那嗓音又高又尖,梁雨根本沒聽楚她說什麼,還搞不清是怎麼回事,那富泰的中年太太跟她身後的幾個中年婦女就朝她破口大罵。

  「妳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看妳那騷樣,也不知道睡過多少男人,專門勾引別人的先生,真下賤又無恥!」

  劈頭就挨一頓罵,梁雨簡直莫名其妙,生氣說:「你們在胡說什麼!我又不認識你們!」

  「周董妳總認識吧?妳這個臭女人,不要臉!」

  一把搶進店裡去,大婦發號施令說:「把東西都砸了!有事我負責。」

  那幾個跟班壯勢的中年女人,舉起椅子就砸丟在地上。

  「妳們幹什麼!」梁雨奔過去阻止她們,叫說;「快住手!不住手的話,我就打電話報警了!」

  「報警……那最好了,讓警察來評理,看是誰不要臉,做那種下賤的事,偷別人的丈夫。」

  「妳別胡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還裝!」幾個女人破口叫罵。「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有本事偷別人的丈夫,就別裝得那麼無辜!」

  「給我打!」大婦吐了梁雨一口口水。

  幾個人扭住粱雨的手,對她拳打腳踢起來,抓她的臉、扯她的頭髮,又打她好幾下耳光,邊打還邊尖聲叫罵:

  「不要臉的狐狸精!爛婊子!比妓女還不如。就有妳這種不要臉的女人,為了錢,什麼都可以賣。那麼喜歡賣的話,不會上大街去賣個夠,幹麼偷別人的丈夫!爛婊子!臭女人!」簡直口不擇言。

  「放開我!」梁雨奮力反抗,但她們人多勢眾,她敵不過。

  「人家周太跟周先生感情那麼好,就有妳這種下賤的女人,專門勾引別人的先生,破壞別人的家庭!」

  一開始梁雨一頭霧水,簡直莫名其妙,聽到什麼「周先生」,還有什麼周董的,她隱約明白了。

  「妳們在幹什麼……」樸志煥正巧來,撞見她們踢打粱雨,立刻奔過去。

  他用力推開抓著梁雨的那些人,護住梁雨。怒視那些女人,生氣說:「妳們怎麼可以隨便打人!」

  見有外人干涉,幾個女人怕惹事,面面相望,都望向那個富泰的中年女人。

  大婦吊著白眼,由下往上打量樸志煥,態度非常傲慢。她不知道、也不在乎樸志煥說些什麼,哼一聲,對梁雨撂下話:

  「這只是給妳一個警告,妳要是再犯賤,就不會這麼便宜了事。」揮個手,指揮眾跟班。「我們走!」

  幾個女人跟在大婦屁股後,一邊出去,嘴裡一邊罵著「不要臉」、「狐狸精」,或「活該」、「賤女人」。

  「怎麼回事?」樸志煥關心問。

  梁雨只是搖頭。

  「妳受傷了,我送妳上醫院。」

  「不用了。」梁雨不肯。

  「還是讓醫生看看比較好。」

  梁雨還是搖頭。

  她可以感受那種憤恨怒氣。她要是那大婦,說不準也會這麼做。

  「怎麼了?」韓彬這時走進來,見店內亂成一片,桌椅東倒西歪的,覺得奇怪。「發生什麼事了?」

  再看見梁雨狼狽的樣子,吃了驚,快步過去。「怎麼回事?誰打妳了?」

  「韓彬。」看見韓彬,粱雨忍不住,抓著他的衣服,半撲在他懷裡,像尋求慰藉。

  樸志煥心刺一下。眼裡殘留梁雨撲到韓彬懷裡的印象。他閉閉眼,抹掉那殘像,將發生的事簡單對韓彬說一遍。

  「那些人是來找裴裴的。」梁雨低聲說。

  韓彬一下子明白,替裴裴抱歉似地看看梁雨。想來是大婦帶人教訓裴裴,卻弄錯了對象找上了梁雨,將梁雨打傷。

  「妳瞼都紅腫了,我看還是上醫院吧。」

  「不用了。」

  韓彬只好拿出急救護理箱,幫粱雨消毒上藥。

  「好痛!」梁雨叫痛,條件反射,溢出淚。

  「妳忍耐一下,馬上好。」

  樸志煥在一旁默默看著。沒有他插手的餘地。

  梁雨與韓彬兩人之間,感覺溫馨祥和,有種寧靜的氣氛;只有感情交融才會有那種寧靜的感覺,那當中,似乎沒有他介入的空間。

  他看在眼裡,心裡百般滋味難以言喻。他們兩個人看起來是那麼和諧,彼此之間感覺那麼有默契……

  他並不瞭解韓彬,不知韓彬的感情走向,不誤會也難。

  「我先送妳回去吧。」韓彬把護理箱收到一邊,扶梁雨起來。

  「我也去。」樸志煥不放心。

  韓彬以眼神詢問梁雨,梁雨沒有拒絕。

  回到韓彬的公寓,韓彬扶著梁雨上樓,樸志煥一直默默跟著。等他發現梁雨與韓彬同住在一起時,楞住了。

  原來她……他……他們兩個人有這樣親密的關係了……

  心裡那又澀又酸、又失落又複雜的滋味交纏著,說不清又辨不明,多待一分鐘都覺得痛,卻又捨不得那樣就離開……

  韓彬扶梁雨到她房間休息,讓樸志煥陪她,然後出去不知忙些什麼。粱雨半躺著,床邊桌子上擱著的,正是那張照片。

  樸志煥隨手拿起照片。構圖真的很漂亮,純當作是藝術創作也無不可。

  「看到這張照片,我就想起那時的事,真吃足了苦頭。」心情不好,不好的回憶全湧上來。

  「那時發生什麼事?」

  「我一個人到韓國旅行,在首爾的時候看江邊風景很不錯,請人幫我照了一張相片——哪,就是那張了。」朝相片抬了抬下巴。「回到飯店後,我才發現我的護照、現金、機票,還有信用卡等重要物品都不見了。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一個人出國自助旅行,第一次遇到那種事,一下子就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還好,靠韓彬的幫忙,才沒有流落異鄉。發生了那種事,我完全沒心情再拍什麼照,結果那次旅行就只有那張唯一的照片。我本來想將它丟了,但只有那一張,就留著了。只是,每次看到那張照片,我就想起那時的事。」

  真會是她嗎?樸志煥動一下,又微搖頭,抹掉襲上心頭的想法。

  雖然有所謂偶然這回事,這世間也總有那麼多的沒想到,但每年夏天有那麼多人到首爾,不會有那麼多巧合的。

  樸志煥將照片放回桌上,說:「妳可以試著想想愉快的事。」

  「愉快的事?」

  「是啊,妳可以——」

  韓彬不巧進來,樸志煥想說的話順勢打斷,他停住不語,就那麼沉默著,默默看著韓彬走近。

  「哪,喝點湯吧。」原來韓彬特地為梁雨煮湯。

  梁雨手臂還會痛,韓彬不避諱,乾脆喂梁雨喝湯。粱雨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就著湯匙喝了一口,然後說:

  「謝謝。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

  「不必跟我客氣。」韓彬笑一下。

  這些話他們很自然用中文說著,樸志煥並不懂,只看見那交融的微笑與和諧的氣氛。他默默看著,心頭說不出的滋味翻攪著。

  他目光轉到桌上照片。三年前他與朋友一起時,是曾經遇到遊客請他們幫忙照相。不過,會有那麼巧的事嗎?照片中的人身影太模糊太難分辨,雖然高大的身形看起來似乎與他有幾分相似。

  真會是他自己嗎?會嗎?可能嗎?真有緣分這種事嗎……

  突然梁雨發出一陣輕笑。韓彬不知說了什麼,引得她發笑。樸志煥回過神,沒有再多想下去,目光默默,望著梁雨與韓彬之間那說不出的會心默契。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是那麼多餘,靜靜站起身,說:「那麼,妳好好休息吧,我不多打擾了。」

  「你要走了?」韓彬有些意外。看看他,又看看梁雨。

  「嗯,我還有點事。請你多照顧梁雨了。」

  「謝謝你送我回來。」聽樸志煥那麼說,梁雨有些失望。

  樸志煥又看她一眼,似乎有什麼話,欲言又止,終是沒說出來。

  「那麼,妳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又叮嚀一聲,然後對韓彬點個頭。

  聽到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響,粱雨翻身躺下,面對裡牆。韓彬一向細心,沉默一會,說:「他是不是誤會什麼了?妳還是跟他解釋清楚吧。」

  「解釋什麼?」梁雨悶悶的。

  「妳不希望他誤會吧?」

  梁雨悶不作聲,一會兒突然翻身坐起來,高調說:「對啊,你這倒提醒我,花了那麼多時間精力,要是這樣就壞了事,豈不太虧了。」

  「梁雨!」也不知她是真心,還是只是嘴硬。

  「我要睡覺了。」梁雨不想再提,翻身又面對牆躺下。

  心中那種既失望又鬱悶,卻又討厭自己那些感覺的厭惡感,她也說不清,也不願想太多,面對著牆,閉上眼,像鴕鳥一樣不聽不想不看。

  ***

  「爸,我收到錢了,謝謝。不過,你給我的有點太多了。」

  這陣子梁雨回家稍微勤了,沒事就跑回去,甚至留下來吃晚飯。週末假日,更難得隨一家出門逛逛,娟姨帶著梁晴逛服飾專櫃,梁雨沒興趣,就跟她父親在百貨公司裡的咖啡店等著。趁著只有他們父女兩個人,她隨口似提起錢的事。

  「妳收著,不必太節省了,還需要什麼的話,儘管告訴爸。」梁父對女兒笑著,這陣子心情一直很好,工作也順利。

  「謝謝爸。還有房子的事,爸,真的謝謝你,你對我真好。」梁雨也高興的笑著,十足像個快樂知足的女兒。

  「妳喜歡就好。再過幾天,等手續辦好了,我找人重新裝潢,再等一兩個月,妳就可以搬進去了。」

  前些天他們父女倆一起去看過房子。很久沒跟女兒那樣快樂相處,梁父覺得很高興。梁雨看中的房子,梁父看了也覺得不錯,仔細詢問了清楚,當場便決定買下,委託專業機構辦理,辦了必要的手續。

  「太好了。我最近一直在想,爸說得沒錯,老是住在韓彬那裡也下是辦法,現在再等一兩月就可以搬家,我真的很高興。謝謝爸!」那樣又高興、又心滿意足地一再再感謝她父親。

  「妳能盡快搬離開那裡,爸也放心。」

  「嗯……爸,房子的事,你沒告訴娟姨吧?」

  梁父搖頭。「妳說得對,小晴最近身體情況不是很好,醫生說身體沒問題,但小晴的情況還是不怎麼好,也不曉得為了什麼事,小晴最近很不開心,問她她又不肯說。妳娟姨忙著照顧她,我不想她多操心,就沒告訴她房子的事。」又想到什麼,說:「妳也不必告訴妳娟姨了,就算是爸給妳的禮物。」

  「嗯。」她又不是吃飽閒著,沒事跟娟姨談這種「心」做什麼。

  「妳有時間的話,多跟小晴聊聊,妳們是姊妹,心裡有什麼事,她也許會跟妳說。」

  「我知道。不過,爸,你也別太擔心,小晴一向很乖巧聽話,不會惹什麼麻煩,我想不會有什麼煩惱的事才對,大概是功課緊了一點,壓力比較大。」

  「大概吧。」梁父也想不通二女兒有什麼煩惱的事。「小晴最近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胃口也不好,總要妳娟姨逼她了,她才肯吃一點。而且,老是愁眉苦臉,晚上也失眠睡不好覺。看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爸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才瘦一圈呀,似乎也不是太嚴重。

  「沒事的,小晴不會有事,爸,你不必擔心。」梁雨柔聲安慰。

  從以前就這樣!梁晴只要哪裡難過不舒服,少吃了一口飯,或是少睡了一分鐘,她父親跟娟姨就擔心得不得了。梁晴就是寶,就怕她摔了,疼了。

  這時,娟姨和梁晴拎著大包小包遠遠走來,梁雨立刻閉嘴,等她們走近咖啡店,趕忙迎上去,又幫忙拉開椅子。

  「都買了什麼?」好像很有興趣似,微笑望著粱晴。

  梁晴撇開臉,好像沒聽到。

  「我買了幾件衣服給小晴,」娟姨說:「也幫妳買了一件裙子,就不知道妳喜不喜歡。」

  「娟姨的眼光很好,娟姨買的,我當然喜歡,謝謝娟姨。」梁雨笑恬恬的。

  「回家後試穿看看,不喜歡的話,可以拿來換。」

  「嗯。」體貼的後母,乖巧的繼女,瞧,多溫暖圓滿!

  「小晴,」她還沒忘了後母生的,那可愛嬌美的妹妹。「妳臉色不太好,覺得不舒服嗎?還是累了?」多關心體貼。

  「我很好。」梁晴看她一眼,目光幽怨,甚至有點嫉恨。

  「累的話儘管說。爸跟娟姨都很擔心妳。」

  「我沒事。」梁晴垂下眼。

  「梁先生,梁太太!」一對夫婦模樣的中年男女走過來。「真巧,居然在這裡遇到你們。」

  似乎是梁父事業上認識的人,娟姨也認識對方。互相寒暄了一會,對方邀請說:「方便的話,一起喝杯茶吧。」

  梁父看看梁雨和梁晴,猶豫說:「呃,我們全家一起出來的,女兒也在。」

  「沒關係的,爸。」梁雨立刻笑咪咪說:「好巧遇到朋友,你跟娟姨儘管與朋友去喝茶吧。我跟小晴又不是小孩了,不必擔心我們,是不是啊?小晴。」

  梁晴勉強嗯一聲。

  梁父雖然有些擔心,對方是事業上來往的人,對方既然邀請,趁這機會加強一下關係也好。與娟姨對視一眼,也就沒拒絕。

  那先生笑說:「梁先生梁太太真有福氣,兩個女兒都這麼大了。」比個手勢開玩笑說:「那不好意思,我們就把妳們父母親拐走了。」

  梁雨瞇眼笑,也比個手勢表示「請吧」。

  娟姨這去喝茶,買的大包小包當然不可能跟著帶去,梁雨稍微看了看,說:

  「妳真幸福哪,小晴,娟姨這麼疼妳。」

  粱晴默不作聲。

  梁雨又說:「爸說妳最近都睡不好,胃口也不好,怎麼了?心裡有什麼事?是不是功課太重了?」

  梁晴低著頭,說:「我很好,天氣熱都會這樣。」

  「那就好。」

  「妳呢?」梁晴突然反問。

  「我?我很好啊。」

  「是啊,小雨姊看起來很得意的樣子。妳跟樸教授進展得很順利吧?」掩不住一點嫉妒與酸澀。

  「那個啊……」梁雨有些難為情似。「我跟他只是朋友嘛……」嘴巴那樣說,表情卻又一副甜蜜的樣子。

  「妳……」梁晴臉頰抽動一下,有些難過的樣子。「妳跟樸教授很好了,是不是,小雨姊?」

  從小父母都很注意呵護她,但她不會任性胡鬧,也不必任性胡鬧,她想要什麼,父母都會給她,雖然身體不夠強健,可生活上一直相當順利,情感上也一直一帆風順。直到現在,她才瞭解那種很渴望什麼,卻無法如願的心情。偶爾跟樸志煥說上一句話,他只是禮貌簡單的回答;他甚至不記得她是誰,她想接近他,希望能跟他自在地談天說話,但希望越強,失望就越大。她覺得難過極了。她那麼渴望,卻無法如願,可是梁雨卻能那麼快樂,跟樸志煥那麼親密……

  「呃……」梁雨吞吞吐吐的。「也沒有啦……我們只是……只是……」很不好意思說下去,刷地臉紅起來。

  「妳跟他——跟樸教授是不是——妳跟他有了什麼是不是?」梁晴急急追問,聲音有點抖。

  梁雨默不作聲,心虛似避開梁晴的目光。

  梁晴不禁咬住唇,太過用力,一下子就咬破皮滲出血。她顧不得痛,急著又追問:「妳真的跟他有什麼了?」

  「哎,妳別問那麼多嘛!」梁雨被問急了,無處閃避那般,顯得很困窘。

  「妳真的……」梁晴喃喃,不願相信,只覺得世界都暗了。

  「妳別告訴爸跟娟姨,小晴。」梁雨央求。不禁似紅著臉,表情充滿甜蜜。「他很溫柔、很體貼,當他抱著我的時候,我幾乎融化了,什麼都無法想,只希望能一直躺在他懷抱裡。」

  夠了!梁晴猛然站起來。

  「怎麼了?」梁雨抬起頭。

  「我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

  「等等我,我也一起——」

  但梁晴已經快步走出去,走遠。梁雨追了兩步,就慢條斯理回到桌位,好整以暇啜了一口沒喝完的咖啡,咖啡冷了,但不妨礙她的好心情。

  她慢慢又啜了一口咖啡,看看梁晴丟下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嘴角一勾,愉快地笑起來。

  ***

  過了好幾天,心情依舊凌亂,樸志煥悶悶望著依然金燦到發白的陽光,手上的期刊看了一早上才看了幾頁,終於歎口氣,將期刊丟在桌子上。

  他打算放棄,也好幾天沒到「時代之風」去,心情卻放不下。應該跟她把話說清楚,一定要跟她問清楚——要不然,他的心始終放不下。

  「樸教授——」走出研究室大樓,有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叫住他。

  學生太多了,他無法一一認識。

  「有事嗎?」這所知名大學學風自由,學生時而會找教授的老師討論問題,有時下了課,還會有學生一路跟著他回到研究室,邊走邊跟他談論經濟學方面的問題,所以有學生叫住他,他也很習以為常。

  「我叫梁晴。」梁晴穿著一身粉紅的衣裙,像個洋娃娃。「我每次都會去聽你的課,但你好像不記得我。」

  「抱歉,上課的學生太多了。」

  「是啊,很多人選那堂課,我選不上,但每次都會去聽課,樸教授的課講得很好。」聲音軟柔而甜美。

  「謝謝。」樸志煥禮貌道謝。

  梁晴微微咬唇。忍不住說:「你認識一個叫梁雨的女孩吧?她就在學校附近一家叫『時代之風』咖啡店打工。」

  樸志煥抬起眼,沒有特別的表情。

  「你跟她在交往嗎?」梁晴又咬著唇。

  「很抱歉,這是我個人的私事。」

  「粱雨是我的姊姊,我是她妹妹。」

  樸志煥有些意外。但他表情不變,語氣平淡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必須離開了。」

  連一點時間都不肯多給她!梁晴急了,甚至有些不滿,衝出口說:

  「她都跟我說了!」眼都紅了。「我知道你跟她有了親密的關係!她什麼都跟我說了!」

  樸志煥微微驚訝,下意識蹙眉,但並沒有立刻表示什麼。

  梁晴重複又說:「小雨姊親口跟我說的,什麼都跟我說了。」

  「我想妳是誤會什麼了。」樸志煥淡淡一句,沒有意思多加解釋。「抱歉,我必須走了。」

  梁晴的話,除了讓他驚訝,還覺得意外。他忽然更想見到梁雨,想著他應該對她有更多一點的瞭解。

  ***

  梁雨吸口氣輕輕按一下門鈴。

  「妳來了。」出乎她意料的,來開門的竟然是莊啟揚。

  「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裴裴。」

  裴裴在廚房,探出頭說:「我在這裡。妳要喝點什麼?」

  「給我開水就可以。」

  裴裴倒了一杯水給粱雨。她穿著桃紅色的無袖貼身及膝洋裝,神清氣爽,看起來精神很不錯。

  「妳沒準備啟揚的嗎?」梁雨接過開水,不客氣的先喝起來。

  裴裴轉向莊啟揚。「你還要喝點東西嗎?啟揚。」

  「不用了,我也差不多該走了。」

  裴裴一直送他到門口,等他出去了,還在門口站了一會,才關上門。

  「我不知道啟揚也來了。」

  「他有事情到這附近來,就順道過來坐坐。」

  「他常來嗎?」

  裴裴靜了半晌,才說;「他最近常來看我。」

  莊啟揚是有心的人,跟韓彬一樣,體貼又細心,有他在,總是令人放心;他總能十分包容任性倔強的裴裴。

  「梁雨……」裴裴問得遲疑,有些迷惘,無所適從。「妳說,我該放棄……嗯,接受啟揚嗎?」

  「妳喜歡啟揚嗎?」

  裴裴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

  「啟揚一直很關心妳,妳應該知道他對妳的心意,對吧?」

  裴裴沒說話。

  「啟揚很適合妳,他會包容妳,值得信賴。但這都要妳自己決定才行。」

  裴裴歎口氣。「這些我都知道。」但她還是猶疑不定。又歎口氣,瞧瞧梁雨還留有些瘀痕的手臂,低頭說:

  「韓彬告訴我了,那些人找錯對象,找上了妳,還打了妳。真對不起,都是因為我,連累了妳。」

  「事情已經過去了,妳不必放在心上。」梁雨不想提那件事,很快轉開話題。「妳找我有什麼事?」

  裴裴猶豫了一下,站起來,又坐下。「我想跟妳商量一件事。」

  梁雨沒急著追問,等著。

  裴裴停頓了許久,才說;「我懷孕了。」

  啊?梁雨不禁一呆。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裴裴很快又說。

  「妳是說……」梁雨吸口氣。「這件事韓彬知道嗎?」

  裴裴搖頭。

  「那啟揚呢?妳告訴他了嗎?」

  裴裴緩緩又搖頭。

  「我需要妳幫忙,梁雨,」裴裴拉住梁雨雙手。「陪我去一趟醫院。」

  「可是……」

  「拜託妳,粱雨,我不能要這個孩子。」

  梁雨很快決定,點頭說:「好。可是,裴裴,聽我的勸,離開那個周董,別再跟他有任何關係。」

  裴裴沒有明確說什麼,只是放了心似,眼裡有不盡的疲憊。

  ***

  約好隔天陪裴裴到醫院,梁雨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告訴韓彬這件事。她下不了決心,不想在這時面對韓彬,就沒到「時代之風」。

  門鈴突然響起,她覺得奇怪。

  站在門外的居然是樸志煥。見到他那一剎,梁雨楞住,腦袋亂烘烘。沒想到是他,居然會是他,竟然就是他!

  「妳沒到咖啡店,韓先生說妳在家,我就過來了。」樸志煥低頭望著她。

  「你怎麼突然……」不知說什麼。

  「妳有空嗎?天氣很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好嗎?我有話想跟妳說。」

  他要跟她說什麼?說什麼都好吧,都好……

  天氣真的很好,仍然金燦燦,好像永遠是夏天。她默默跟在他身後,他停下來,等她走上來與他並肩。

  他說有話想跟她說,但一直沒開口。梁雨耐心等著,覺得即使不說話也無所謂,就這樣跟他並肩在一塊,天長地久地一直走下去。

  「天氣真好。」樸志煥仰起頭,伸手微遮太過耀眼的陽光。

  本來他想問清楚梁雨跟韓彬的事的,但此刻,他覺得都無所謂了。他應該祝福她的,祝福她……

  兩個人都沒說話,就那樣一直走著。這樣好的天氣,走在陽光裡,似乎都要融化了。樸志煥忽然微笑起來,說:

  「陽光這麼好,我卻突然想到妳的名字。」

  也難怪他笑。梁雨自嘲說:「對啊,什麼雨啊雨的,都下得發霉,哪像梁晴又燦爛又——」猛然頓住,咬住唇。

  「妳的妹妹是吧?」

  「你怎麼知道?」

  「她找過我,說了一些奇怪的事。」

  「她說了什麼?」

  樸志煥搖頭,覺得沒必要多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她到底說了什麼?」梁雨追問。

  樸志煥只好簡單說了,避重就輕,讓梁雨不至於覺得太難堪。

  「我怎麼可能跟她說那種事!」梁雨心頭一驚,叫起來。

  「或許有什麼誤會,妳別放在心上。」

  「我不明白……梁晴她為什麼……」喃喃搖頭又搖頭,是那樣不明白。

  沒想到粱晴會跑去找樸志煥,還厚著臉皮那麼說了。她是估錯梁晴了。

  她喃喃又喃喃,那麼紛亂。

  「我沒跟你說過吧,我家裡的事……我跟梁晴不是同一個母親,梁晴是我父親再娶後生的。她從小就體弱多病,爸媽也就比較關心梁晴,怕一疏忽,她又生病了。她一直認為我嫉妒她,對我總是有敵意。我承認一開始我是有點難過,但我已經不是小孩了,不會那麼幼稚。但是,她為什麼要……」不解似地又搖頭。

  方纔心頭的那種驚、那種慌,和隱約的擔心與害怕,害怕他知道了什麼……那瞬間的慌亂,讓她驚心不已,種種複雜的感情交纏糾結成一團。

  為什麼要怕他知道?為什麼一瞬間膽怯不安?

  如果他知道了,她只是為了想報復梁晴才接近他,將他當成報復的工具,那——哦,不!不能讓他知道,永遠也不能……是的,只要她不說,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心底那陰暗的地帶,陰暗的物質,將那不安包裹起來。

  手機突然響起,她嚇一跳,片刻才定下神。

  「梁雨……」傳出裴裴游絲般的聲音。

  「裴裴?妳怎麼了?」

  「我……救救……我……」

  「裴裴!」梁雨大叫起來。「妳在哪裡?家裡嗎?我馬上過去!」

  匆匆對樸志煥說:「對不起,我的朋友可能出事了,我得馬上過去。」

  「我跟妳一起去。」樸志煥下放心。

  有樸志煥在,令她安心。梁雨沒作聲,讓樸志煥跟著。兩人匆匆趕到裴裴住處,發現門開著,裴裴躺在門口地上,下體流著血。

  「裴裴!」梁雨奔過去。

  裴裴已經不省人事了。

  「趕緊送她上醫院吧。」樸志煥冷靜有條理,小心抱起裴裴。

  樸志煥的冷靜沉著一下子讓梁雨定了心,內心的慌張很快平靜。在送裴裴到醫院的路上,她打電話通知韓彬,隨後又通知莊啟揚,莊啟揚正在工作中,不巧關機,她平靜地留了話。

  到了醫院,裴裴馬上被推入急診室。粱雨坐不住,一直走來走去;樸志煥走到她身旁,按住她肩膀,目光相對,眼波交流,什麼話都沒說。

  韓彬很快就趕到。著急問:「裴裴呢?」

  「還在急救。」

  「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粱雨搖頭。「我們趕到裴裴那裡時,裴裴已經不省人事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韓彬總算能保持冷靜,不禁還是流露出擔憂。

  「韓彬,有件事……」粱雨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到底還是下了決心。「裴裴懷孕了。她出了很多血,我擔心……」

  韓彬驚訝抬頭,隨即又轉為擔憂。

  「她怎麼不告訴我……」滿是自責,好像裴裴出事都是他的錯。

  「她不希望你為她擔心。」

  「她應該告訴我的……」

  過了一會,莊啟揚匆匆趕到醫院,似乎是一路跑進來,還微微喘氣,說:「裴裴沒事吧?我聽到留言馬上就趕過來。」

  「還在裡面。」梁雨回答。

  莊啟揚很著急,但沒有急著追問這個那個,現在最重要的,是裴裴能平安無事,至於發生了什麼,都在其次。

  過了許久,醫生終於出來,說明情況。幸好及時發現送醫,裴裴總算沒事,但肚裡的孩子卻保不住了。

  除了莊啟揚,幾個人都有心理準備了。但乍然聽到裴裴流產的事,莊啟揚也只是表情動了一下,沒有露出太大的情緒起伏。

  不一會,裴裴被推了出來。顯得那樣蒼白瘦小,梁雨心頭一緊,無端覺得難受,心情十分沉重。她望一眼韓彬跟莊啟揚。已不需要再跟莊啟揚解釋什麼,他應該都明白了。

  「樸志煥,」病房裡沒人說話,她低聲跟樸志煥道謝。「謝謝你,幫了那麼多忙。時間已經不早了,你明天還有事要忙,請先回去吧。」

  「不必擔心我的事。」他堅持陪著她。她的臉色不太好,他不放心。

  莊啟揚卻不得不離開醫院,他有工作。工作是早已經預定好的,為某新竄起的、小有人氣的歌手拍宣傳照。對方檔期排得滿滿,所以得特地配合對方的時間進行拍攝。

  「裴裴如果醒了,請馬上通知我。」

  「嗯,我會的。」梁雨點頭。

  一直到隔天,裴裴才醒來。韓彬一直守在床邊,裴裴醒來就看到他。梁雨也在旁邊,見裴裴醒來,才鬆了一口氣。

  「韓……」裴裴看著韓彬。

  「別說話,妳好好休息,我會一直陪著妳。」

  裴裴掙扎著伸手拉住韓彬啜泣起來。「他們……」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妳別哭了。妳現在身體很弱,要好好休息調養,別想太多。」

  梁雨站在那裡,像外人似。樸志煥靜靜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有些驚訝,側頭看他一眼。

  沒多久,莊啟揚又趕來了。看樣子是直接趕過來的,一臉倦容,臉上冒著隔夜新長的鬍鬚。

  「啟揚……粱雨……」裴裴仍然相當虛弱,聲音十分無力。

  「粱雨,這裡有我們,妳先回去吧。」一夜未合眼,韓彬跟莊啟揚都要梁雨先回去休息。

  梁雨也不爭,點了頭。三個人都熬著不是辦法,她回去梳洗一下,小睡片刻後,再過來接替他們,讓他們回去休息。

  「我送妳回去。」樸志煥一直陪在梁雨身旁。他看她不僅體力透支,心情上,他也怕她太壓抑。

  他無法不替她在意韓彬與裴裴的關係。韓彬為著裴裴流露出的著急、自責與難過,他都看在眼裡。那麼,梁雨呢?

  送梁雨回到家,樸志煥擔心梁雨精神不好,一直守著,直等到她梳洗完畢,舒適地半躺在床上。

  「謝謝。」梁雨明白他的好意,低聲道謝。

  「有一件事……」他原想放棄的,但……他決定問清楚。「妳跟韓彬之間是怎麼回事?」

  梁雨先有些不解,碰到他的眼神,立刻明白了。

  她低下頭。「你不會明白的。」

  「他怎麼可以那樣對妳……告訴我,梁雨。我不希望妳受委屈。我——」樸志煥堅持問清楚。「我本來想放棄的,但現在……我……我……」

  樸……梁雨不防一驚,驚詫抬頭。

  會嗎?真的嗎?他剛剛說的……

  他的黑眸堅定,那麼堅持,不肯放棄。梁雨猶豫又掙扎,終於還是把事情簡單說明白。

  「韓彬跟我,跟裴裴,不是那樣的。你懂了吧。」

  樸志煥屏住氣,望了梁雨好一會,緩緩俯低臉,輕輕吻了她。

  空氣靜默了好一會,兩兩相望,彷彿都盡在不言中。

  「你們有一句話,叫『緣分』是吧?」床邊桌上照片框住的兩個身影,遙遙連繫著。也許,也許,有那種偶然、那種巧合,他也許是停格在照片中的,三年前的那個人也說不定。

  「緣分啊……」梁雨輕聲重複,品嚐著那滋味。

  心裡覺得暖暖的,同時,那陰暗的地帶,卻又隱伏著某種不安……

  她原只是想氣氣梁晴,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為什麼會……他又為什麼……怎麼會……

  但太遲了,算不平了。這有什麼答案呢?

  樸志煥不願放開她。她呢,「假戲」也入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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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0-12 00:09:0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波剛平,一波卻又起。

  近幾年亞洲經濟情況逐漸好轉,中國大幅的經濟成長更形成一股「中國熱」,某財經雜誌就某個經濟議題訪問樸志煥,樸志煥分析了東亞區的經濟定勢,十分有條有理。不知怎地,卻又引起八卦雜誌的興趣,除了他的學術背景及家庭情況,特別對他個人的情況感興趣。

  所以,有關樸志煥那幾個版本的謠傳,就堂而皇之登在八卦雜誌上。不知哪個好事的學生將雜誌放在樸志煥信箱裡,樸志煥看了,只是皺皺眉。但跟著接到他母親電話後,那種鬱抑的情緒又重新侵回來。

  「志煥,智妍明天會啟程到你那裡,你要好好接待她。」

  「媽,我已經表明,我不能接受這種事!」

  「志煥,不管怎樣,智妍家與我們樸家是世交,媽只希望你好好招待她,你難道連這點都做不到?」

  樸志煥只能在心裡歎氣。

  他到機場接金智妍,送她到她預訂的飯店。八卦雜誌居然神通廣大的挖到樸志煥與金智妍的事,連名字都有,還拍到了照片,圖文並茂,將樸志煥的背景與情史都做了詳細的交代。這當中當然有很多訛誤不實的地方,但也沒人在乎,只圖看小道消息的刺激。

  但也是透過雜誌的報導,梁雨才知道樸志煥早有了這個未婚妻。

  那是梁晴給她的。

  梁晴將雜誌給她的時候,臉上沒有表情,梁雨不知道梁晴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也不想知道。梁晴最近身體情況好多了,吃飯時有說有笑,一家和樂融融,又是一個甜蜜溫暖的家庭了。梁雨也不再常回去,偶爾打個電話給她父親,只推說是忙。

  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樸志煥終於來找梁雨。韓彬開門見是他,一言不發讓他進去。

  樸志煥直接走進梁雨房間。粱雨背對著門,臉朝著牆壁,也不曉得是不是睡了。樸志煥坐在床邊,對著她的背影,低聲說:

  「那是家裡擅自替我決定的。」

  梁雨沒動。他繼續說:

  「妳記得有一次妳說我沒有自己,引得我生氣嗎?沒錯,事實就像妳說的那樣。我屈服於家裡的壓力,放棄多年的學術事業回國;我祖父不經我的同意,擅自替我決定了婚事,連我父親也強迫我同意。我太過懦弱,不敢正面的反抗,只能逃避。我以為我逃避不面對,他們自然就會放棄,沒想到智妍卻說要一直等我,我又逃到這裡來,以為她會放棄——」

  梁雨翻過身,坐起來,看著樸志煥。「你真的有個未婚妻了?」

  「我不知道……」樸志煥苦澀搖頭。「我始終在逃避……」

  「雜誌上說的是真的嗎?她現在人在這裡?」

  「嗯。她明天就離開,在這之前,我會跟她把事情說清楚,不會再逃避。」

  「是因為我嗎?」梁雨不禁輕輕顫起來。

  「是為我自己吧。我總不能一直這樣逃避下去。妳說得對,我的確是不快樂。我的人生、我的生活必須我自己去掌握。」祖父、父親雖然對他有養育栽培之恩,但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

  「你不後悔嗎?」那樣傳統、高壓的家庭,反抗了,後果會是怎樣,樸志煥不可能不知道。正因為如此,三年前他才會妥協。他真的做得到傷害他父母、祖父的心嗎?

  即使是愛情,也無法那麼神奇,讓人一下子就勇敢起來,所有的掙扎困難一下子就消失不見。很可能,到最後還是只能妥協……

  「給我一點時間吧。」樸志煥放低了聲音,有些啞,伸手擁住梁雨。

  他輕輕吻著她。這一刻柔情甜蜜,淡淡一點憂傷,彷彿五月如絲的雨,甚至比雨還溫柔。

  ***

  坐在對面的女郎略垂著頭,柔白的頸子形成一道柔美的弧度,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嫻靜高雅的氣質。穿著打扮也十分優雅合宜,令人覺得很舒眼。總之,是一個好看、吸引人的女子。

  「智妍,很抱歉,我一直逃避這件事,不肯面對它,這對妳很不公平。」但偏偏,感情的事強求不來,樸志煥對她一直沒有那樣的感覺。

  「是我自己願意等的。」金智妍緩緩說著。

  「請妳別再繼續等了。」

  金智妍愕然抬頭,眼裡迅速凝泛出淚。「為什麼?我說過我願意,我會一直等你的——」

  「請妳別這樣,智妍。」面對面親口說出來,未免太殘忍。但他不能一直逃避下去,那更殘忍。「我對妳並沒有那種感情,妳也知道的,這樣下去對妳不公平。我不會再逃避,我會回去對我父親與祖父說清楚,解除他們擅自為我訂下的婚約。」

  珍珠般的淚連串滴滾下來。金智妍又傷心又不相信似,淚眼望著樸志煥,十分柔順動人又楚楚可憐。

  「難道我沒有一點可取之處嗎?你就那麼討厭我?」

  「我並不是討厭妳。我只是對妳沒有那種愛戀的感覺。」

  這卻比說他討厭她還傷她的心!

  「妳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聲音顫抖著。

  「是的。我遇到了我喜歡的人。」

  所以他不再逃避下去是吧,就為了那個人……金智妍難以抑制,成串的淚下停落下來。她伸手摀住嘴,雙肩輕輕顫動,無聲啜泣著。

  「對不起。」樸志煥冷著心腸,不去安慰。

  他必須有所決定。

  如果說一切都是因為愛情,都是為了梁雨,那梁雨未免太偉大了。說來說去,還是為了他自己吧,他總不能一直逃避下去。梁雨的出現,只是剛好在一個巧合的時刻,讓他下了決心,他的人生,他希望自己掌握。

  「你為什麼不能試著喜歡我?不管多久,我願意等的……」多年的等待,只換得這一聲道歉,金智妍心碎了,痛哭起來。

  「對不起。」樸志煥鄭重地再次道歉。

  如果三年前他有勇氣,一開始就不妥協,而不是一味逃避,也許就不會傷害金智妍傷得太深。

  他不能再逃避,必須堅持到底,不然,會傷害更多的人。

  但什麼是男人的擔當呢?在承諾與對家庭的責任之間,到底什麼才是一個男人必須堅持的底線?

  ***

  那個周董算是小有名氣的富商,與一些小模特兒和演藝界人多有來往,偶爾也上上報,參與藝人慈善晚會表演什麼的,八卦雜誌裡也不難看到他的消息。

  可也不知八卦雜誌從哪裡得到消息,探知了周董跟某模特兒的事,圖文並茂,還繪製了時間表,報導周董「金屋藏嬌」一事,卻誤植了梁雨的照片,拍到刊登的是梁雨從裴裴的公寓走出來的照片。

  由此,又去跟挖梁雨的背景,發現她跟樸志煥在一起,拍了兩人在一起的照片,還牽扯到了韓彬,連「時代之風」都受到波及。然後,繪聲繪影出梁雨與樸志煥、金智妍,加上周董等四角關係,又攤翻梁雨與韓彬「同居」的事,指梁雨一腳踏多條船。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梁父知道了,簡直氣急,將雜誌丟到她面前。

  「我也不知道。」梁雨瞄一眼雜誌,顯得無動於衷。

  梁父氣急敗壞。「爸相信妳,知道妳不會做這種事,但這些報導是怎麼回事?」指著關於周董那篇報導。

  奇怪她父親怎麼會看這種八卦雜誌?要不是她父親氣急敗壞質問她,她都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梁雨不禁蹙蹙眉,說:

  「那些人搞錯了吧。」還好那些八卦雜誌不知道裴裴流產的事。

  梁父也不笨,稍為冷靜想一下,便問:「是那個裴小姐嗎?」

  雜誌裡說的是一個藝名「裴裴」的模特兒。梁父只看到梁雨的照片,就氣急敗壞,沒有細讀內容。

  梁雨不作聲。梁父不禁生氣,提高聲調說:「要不是妳娟姨跟我說,我還不知道這回事!妳為什麼就是不肯聽爸的話!妳還跟他們在一起!現在可好,出了這種事,妳還不知覺悟!妳馬上就搬回家來,也不許再去打工!」

  「好。」梁雨不辯不爭,很乾脆說:「等房子裝修好了,我就搬出來;這兩天韓彬已經在面試人員,再過幾天我就可以辭職。」

  本來還以為女兒會跟他爭辯,沒想到她卻那麼聽話乾脆,梁父有些意外,火氣一時消了下去。他看看女兒,不禁歎口氣。

  「小雨,爸都是為妳好。」

  「我知道。爸是關心我。」聽話又領情,表現得十足是個乖巧的女兒。

  她不再那麼笨了,老是跟她父親爭執。這也算是一種「進化」吧?她才不會讓某人如願。

  「妳明白就好。」粱父又歎口氣。「這個叫樸志煥的,又是什麼人?」有種無力感。女兒的事,他完全不知道。

  「一個朋友。」

  「雜誌裡說他在小晴的學校教書,是真的嗎?」

  「這個你應該問小晴。他只是常來咖啡店,所以才認識,偶爾碰到聊個天而已。這些八卦雜誌專門捕風捉影,甚至無中生有,我也沒辦法。」

  八卦雜誌可信度本來就有問題,逮到點事實,就可大做文章。梁雨沒有否認認識樸志煥,表現得很坦然,梁父又歎口氣,揉揉額邊,說:

  「沒事就好。只要正正當當的交朋友,爸是不會反對的,妳懂吧?小雨。」

  「我明白。」

  「唉。」梁父擺擺手,好像很累的樣子。

  「爸……」梁雨猶豫地喊她父親一聲。這不是個好時機提那種事,但她偏偏不讓某個人如願。

  「有什麼事?妳說吧。」

  「嗯,爸,你能不能……呃,再給我一點錢?」

  梁父不禁抬眼,像是詢問。梁雨解釋說:

  「我想,我最好別回韓彬那裡;新公寓又還沒裝修好;這時候,我也不好回家住,會給娟姨跟小晴帶來一些麻煩。所以,我想我暫時去住飯店比較好。爸上次給我的錢夠多了,但我想以備不時之需嘛。」

  考慮得真周到。粱父表情祥和起來,說:「妳想得也對,那個叫韓彬的那裡,當然是不能再去了。那房子還在裝潢,亂糟糟的,也不好待。爸是希望妳回家來,沒關係的。」

  「我也是想回來,可是,爸,那些八卦雜誌的記者簡直無孔不入,我不想娟姨跟小晴受到影響。」多善解人意,對吧?

  女兒這麼說也有道理,梁父不再堅持。

  「爸晚點就把錢匯到妳帳戶裡。小雨,妳能這麼懂事,懂得替娟姨跟小晴著想,爸很高興。爸不希望妳跟那些朋友來往,並不是想限制妳,妳明白吧?」

  「我明白。我知道爸是為我好。」

  梁父點點頭。「妳明白就好。」

  ***,

  打開門,看見韓彬坐在客廳,裴裴也在,梁雨有些意外。

  「你怎麼還在?不去開店嗎?」她對著韓彬。

  「很久沒休假了,暫時休息幾天吧。」

  因為八卦雜誌那報導的關係,「時代之風」也受了波及,老有一些看熱鬧及談八卦的人,煩不勝煩,韓彬覺得煩,乾脆關門休息幾天,眼不見為淨。

  「妳呢?還好吧?」

  「還好。」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連累了你們。」裴裴過意不去。說起來她應該是暴風中心點,但八卦雜誌刊錯照片,所以裴裴並沒有曝光,沒有人認出她來,她反倒平平靜靜無事。

  「不關妳的事,妳別放在心上。」韓彬安慰她。

  「這種事鬧騰一陣子就沒事了。」梁雨說:「等新的八卦出現,那些人又有新的談論資料,也就對這些事沒興趣。所以,忍耐一陣子就沒事了。」

  但暫時還是很麻煩。

  「妳還住在那公寓嗎?還是先搬到韓彬這裡吧。」裴裴雖然平靜沒事,但公寓曝了光,那些八卦雜誌記者守在樓下,還是不方便。

  「我暫時會待在啟揚那裡。」

  「也好。啟揚那裡很安全。」看來裴裴似乎是想開了,梁雨替她覺得高興。

  「妳呢?學校那裡,還有妳跟樸志煥的事怎麼樣了?」裴裴問。

  「沒事。」是被叫去問話了。簡直是三堂會審。奇怪,現在大學什麼消息都不靈通,怎麼這種八卦新聞卻一下子就知道了。

  樸志煥倒是承受了一些好奇的目光。他不偷不搶,只是男女緋聞,都是成熟的人,與他的學術能力與地位無關,就是那些自以為是的輿論很討厭就是了。

  他的課人更多了。他依然故我,個人的私事恕不奉告。

  他們不是什麼名人,不具那種凝聚新聞的長期效力,所以八卦效應不會持續太久,熬過就沒事。

  門鈴響,莊啟揚來接裴裴。

  「你們倆要不要也暫時到我那裡避避?」

  「不必了。」韓彬說。「你好好照顧裴裴。」

  韓彬心裡應該不好受,但他神色如常,沒有流露出任何一絲情緒。

  梁雨默默望著他,心裡有點難過,又不知該怎麼說,只是默默抱了抱他,希望給他一點溫暖。

  「我知道,這種事是無法強求的。」韓彬突然開口,透出了一點苦澀。

  梁雨只是抱著他。

  「梁雨,」韓彬輕輕拍拍她。「妳知道在經營『時代之風』之前,我原是個商業攝影師吧。」

  「嗯。」怎麼突然提這個。

  「裴裴能想通了,我很高興。」

  「那麼你呢?」梁雨問。

  韓彬沒有迴避她的目光。看著她,說:「我最近一直在想,我或許應該有一些改變。」

  「改變什麼?」

  「改變環境,改變我的生活——」他停頓下來,直視梁雨。「梁雨,我打算關掉『時代之風』。」

  粱雨點點頭。預知什麼似,問:「你要去哪裡?」

  韓彬微微一笑,好像他早已知道梁雨會這麼問似。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梁雨又問。

  「妳不應該再跟著我。妳該跟著的,不是我。」

  「我就是要跟著你,跟得煩透你。」梁雨說笑著,笑容裡卻帶著微微感傷。

  ***

  「你究竟在胡鬧什麼?竟然對智妍說了那種不可饒恕的話。你馬上回來,當面向智妍賠禮,並且收回你說過的那些話。」

  耳邊傳來祖父暴怒斥責他的聲音,樸志煥閉了閉眼,祖父那充滿威嚴的形象就浮現在他腦海。

  「說出的話怎麼收回?」相對那憤怒、充滿力量的聲音,樸志煥的語氣顯得虛弱許多。

  「你就對智妍說,一切都是你錯了,請求她的原諒。」

  「我可以向她道歉,這件事從頭開始,的確對她就不公平。」

  「你既然明白自己的錯,那很好。」樸志煥祖父命令說:「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馬上回來,與智妍完成婚禮,明白了沒有?」

  「對不起,祖父,這件事我不能答應。」

  「你說什麼?」怒聲隱暴,如爆發前的火山低鳴隆隆。

  樸志煥另外有喜歡的人的消息傳回到樸志煥祖父那裡後,樸志煥祖父親自打電話給他,要樸志煥馬上回去,與金智妍結婚。

  「我不能與智妍結婚。」樸志煥不肯答應。

  他敬愛自己的父祖,但這是關於他一輩子的事,他不能再妥協了。

  想想三年前,他儘管滿心不願意,還是悶不吭聲,接受違背他意願的事,逃避的結果,這幾年來他一直不快樂。

  如果說,光是因為梁雨、因為愛情,就改變這一切,那也太矯情。或許,他心中其實早就有打翻這一切的打算與準備,遇到粱雨只是一個引發,愛情只是提供了一個理由。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怒焰更盛,幾乎低吼出來。

  「我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對不起,祖父,我有喜歡的人,我不能與智妍結婚。」他必須堅持,不能再逃避。

  「你竟敢說這種話!與金家的婚約是早就訂下的,你不娶智妍,這樣算男子漢嗎?要我們怎麼向金家交代?」

  「我會親自向他們道歉。但我從來沒有答應過這件婚事。」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話!」可以清楚聽到,電話那頭他祖父盛怒下拍擊桌子的聲音。「你馬上給我回來!如果你不回來與智妍結婚,你就別再進這個家門,我們樸家也不再認你這個子孫!」

  跟著喀擦一聲,餘怒還在迴盪,襲擊著樸志煥。三年前也是這樣。這一次,他有力量堅持下去嗎?他想到粱雨……喜歡上一個人,就會那樣神奇的立刻產生足以堅持一切的力量嗎?

  可如果,他沒有遇到梁雨,難道他真就要接受家裡為他安排的一切嗎?

  不……不管他有沒有遇到梁雨,這是他的人生,他必須為自己堅持,自己決定自己的人生……

  梁雨……他又想到梁雨。

  那喜歡上一個人的心情,就算沒有提供所謂的奇跡,給他所有的力量,最少,也給了他一個堅持的理由。

  也許,他之所以會遇到梁雨,就是為了這個堅持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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