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16|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娃娃 -【瓶中俏精靈(子不語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1-10-17 00:02: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瓶中俏精靈(子不語之四) 作者:娃娃

乖乖!一覺醒來身邊多了個漂亮的精靈女奴
不但把他伺候得像皇帝,還說要幫他得到幸福
他是終於霉運散盡,要改走好運了嗎?
哎呀!他忘了會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大多是瑕疵品
在她幫助成功的案例裏,都是以駕鶴西歸做收場!
呿!他都沒嫌棄她的本領太差且還衰神附體
她竟然敢要求他先自我反省,否則報仇免談!
可惡!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誰才是她命定的主子
被害得傾家蕩產、淒慘落魄的人可是他耶!
該千刀萬剮的大壞蛋日子過得逍遙又快樂
為什麼他這受害者卻要聽她訓斥他做人的道理?
很好,既然她這麼不上道拒絕他的報仇要求
就別怪他耍盡心機引誘她這青愣子墜入情網
利用她對他的愛來打破她絕不用法術傷人的原則…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1-10-17 00:02:3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這是一幢曾經風光過一時的大宅子,如今卻落得家徒四壁。

  東屋墻上原有的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賣了。

  西屋墻上原有的唐代張萱「虢國夫人遊春圖卷」,抵押了。

  更別提唐寅的「杏花茅圖軸」、文徵明的「湘君湘夫人圖卷」、仇英的「松溪橫笛圖」,以及沉周的「雲際停舟圖軸」等等古玩字畫,各自易了主的下場了。

  沒了、沒了,什麼都沒了。

  總管僕役、丫鬟家丁全都被解散,就連宅子本身也即將易主。

  朗朗青天下,宅院大門霍地打開。

  一名身著貴服絲袍,長相斯文,神情卻有些慵懶的年輕男子,讓身後幾個彪形大漢給七手八腳合力押到門外,再一腳往他臀上一踹,讓他猝不及防一個迎面倒頭滾下臺階,最後還狗吃屎般地趴到門外的石板道上。

  一只包袱同樣被拋扔了出來,接著大門砰地用力地關上。

  踹什麼踹?

  他又不是沒手沒腳沒長眼睛,不曉得這屋子已經不再是他的家了嗎?

  趕什麼趕?

  是趕著要去偷漢偷婆娘,還是想趕著去投胎?

  男子心底咕噥著爬起身,彎腰撿拾起被一塊扔出來的長布包袱,順手撢了撢上頭沾上的塵埃。

  裏頭的東西不多,僅是他的隨身衣物及一些不太值錢的什物,卻已是他目前僅有的一切了。

  拎起包袱直起腰,男子直至此時才看見離他三尺外,圍堵了約莫七八堵人墻的街坊或路人,個個帶著看熱鬧的眼神。

  那些說熟不太熱的街坊鄰居,在他家門興旺時,一朝了相莫不莫家少爺長、莫家少爺短地親熱喊著,此時卻是同那些陌生的路人一樣,用著瞧熱鬧的眼神,享受著他的狼狽。

  瞧!莫家的敗家子!

  唉!想那莫家老爺也不過才死了半年,怎麼他兒子竟連座宅子都保不住了?

  哇!你該說的是幸好他爹先走,要不,若是見了這光景,不給活活氣死才怪。

  哼!莫怪人說養子莫學莫家子,再大的家產物業也會被敗盡散光!

  雖然從頭到尾沒人出過聲,但由那一雙雙嘲蔑夾諷的冷眼裏,多少難聽的話都被說了出來。

  敢情全是存了心,來這裏看落水狗的是嗎?

  想看?哼!就偏不給看!

  男子轉了念頭換了表情,慵懶笑著打起了招呼。

  「瞿大叔,今兒個怎麼有空來?是你那專收高利的當鋪,終於招惹了天譴,關門大吉了嗎?」

  一個身著藍袍臉上留著翹胡的富商,吹胡子瞪眼睛的,甩袖氣呼呼地走了。

  「李家嬸子,怎麼這麼好,陪婆婆出來買菜兼看熱鬧啊?好孝順喔!其實李大哥整天到外地跑單幫辦貨,留妳獨守空閨也是情非得已,妳就算再難熬也好歹要挑一下,上回我上花樓遇見了胡三麻子,他跟我吹噓與妳『交情匪淺 ,妳可知道他與花街胡同的幾個窯姊全都是有來往的,妳這種良家婦女去跟他窮攪和,當心染上了病喲!」

  一個老婦揪著一個少婦的耳朵,一個破口大罵,一個掩面羞哭,跑開了。

  「徐小胖,你是來找我歸還你前陣子追駱家二妞不成,央我幫你出主意,寫她什麼三角眼、芭樂鼻,將來生的兒子沒屁眼,四處貼在墻上的黑函底稿嗎?」

  一個原在吃燒餅並瞧熱鬧的小胖子,這一聽見口一張大,胖手一軟,燒餅掉了滿地也不敢彎身去撿,夾著尾巴快快跑了。

  「陸闕德,裘導煤,除爆乃……喂喂喂!你們幹嘛一個個急著掉頭走?我還沒同你們打完招呼呢!」

  不必掄棍趕,不必扯嗓罵,眼前一道道人墻如洪水散去般地快速消散。

  見眼前沒了人後,男子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將包袱掮在肩上。

  臨離去前,他側過臉朝著那無言盯瞧著一切的大宅,咬牙扔了句──

  「等著吧!我會再回來的!」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1-10-17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賺劉郎不是桃花,偶宿山溪,誤到仙家。

    膩雪香肌,碧螺高髻,綠暈宮鴉。

    掬秋水珠彈玉甲,笑春風雲襯鉛華。

    酒醒流霞,飯飽胡麻,人上籃輿,夢隔天涯。


    愛秋娘弄月無痕,冰雪凝粧,風露為魂。

    歌顫鸞釵,塵隨鴛襪,酒污猩裙。

    巧畫柳雙眉淺顰,笑生花滿眼嬌春。

    好客東君,特與新詩,留取香雲。

              ──喬吉.【晉雲山中奇遇】


  「我會再回來的!」

  這種話出口容易兌現難。

  話才說了不到一個月,莫強求就強烈懷疑起這句誓言,能被履行的可能性了。

  莫家是安徽銅陵首富,當初是由莫強求的祖父莫大強所打下的根基。

  「富不過三代」這句俗諺於他莫家,算是印證得徹底。

  他父親莫憂愁才死了不到半年,他莫強求就丟了那個家。

  莫強求母親在生他時因血崩送了命,他父親鎮日忙著四處奔波經商,所以他是讓莫家老夫人──也就是他的親奶奶──給親手帶大的。

  可與其說是帶大還不如說是給寵大,就這麼一個金孫,不寵他能寵誰?

  「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能躺絕不坐,能坐絕不走!」正是莫強求活了二十五個年頭,被執行得最為徹底的人生準則。

  父親還在世時,就常被他的漫不經心及不求上進給惱得直跳腳。

  罵他是條大懶蟲,明明人聰明得緊,偏就是不愛將腦子給放在正經事上,只愛在那些聲色犬馬的是非之地流連忘返。

  而莫家奶奶卻是直至三年前過世時,都還對他信心滿滿。

  她說她的寶貝金孫是一條「臥龍」,只是目前實力尚未被啟蒙罷了。

  但不論是「懶蟲」或「臥龍」,眼看著他就快什麼都不是,而要是個死人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對他目前遭遇的最貼切用語。

  屋外下著傾盆大雨。

  這間位於遠離銅陵縣城的荒郊野外,破爛到連廟公都不想要了的破廟,裏頭已積了到腳踝高度的雨水。

  就在剛剛,臥倒在早沒了佛像的供桌上的莫強求,見著了幾只耗子擠在一塊木板上,隨水漂出了廟,臨走前還瞄了他幾眼,像是要跟他告別,舉家搬遷了。

  「怎麼?連你們也要拋棄我了嗎?」莫強求沒有起身只是微掀開眼,懶懶告別。

  不能怪牠們,如果他還能走,怕也要學牠們找塊木板,盡快劃離這鬼地方了。

  但他不能走。

  倒不是對這破廟生出感情,而是他不但已餓了幾天幾夜,且還發起高燒,有些神智不清了。

  人一發燒就會容易作夢。

  他最常夢到的自是滿身光鮮的回到祖宅,扳倒惡徒,將宅子贖回。

  他也夢見了父親對他頂指盛讚,奶奶對他欣慰慈笑,說他幹得好!

  但作夢畢竟是作夢,一睜開眼,一切沒變,他仍是個病倒在這破廟裏等死的可憐蟲。

  在被迫失去祖宅前,他從不知道在人世間謀求生存,是件如此困難的事情。

  他先去訪「求」過父祖故友,因此知道了何謂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他也曾去找過幾個昔日的狐群狗黨,因此知道了什麼叫做「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沒人想理他。

  他甚至還去找過昔日讓他擲金砸銀的勾欄院姑娘玉瑤,因此知道了何謂「婊子無情,有錢的才是大爺」。

  你莫強求是再也爬不起來的!

  不過是坨扶不上墻的爛泥巴!

  那些人都用睥睨的眼神這樣告訴他,甚至還包括他曾以為兩人之間,除了金錢往來外應該有幾分真情在的玉瑤。

  現實果真是殘酷的!

  但他仍堅信「留得青山在,不怕仇報不成」。

  所以他一定得活下去,無論如何茍延殘喘都得活下去,這樣才能有機會讓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曾經傷害過他的人,悔不當初。

  莫強求在心底為自己打氣,逼自己睜開眼睛,並讓下一個念頭給轉移注意力。

  渴!他很渴!渴到快要瘋掉!渴到就快讓病火給燒幹了他。

  於是他勉強使出全身的力氣趴伏在桌沿,將脖子往下彎低,如同獸一般地想喝水。

  只可惜剛剛看來嫌多的水卻在此時反而嫌少,再加上他體力早被抽盡,即便是看來近在咫尺的水,喝不著就是喝不著。

  敢情現在是連老天爺都想借機來戲弄他這條喪家犬了嗎?

  念頭一轉,他抬起頭,捉過了他的長布包,掏出一只以白錫燒冶而成,有個細細長頸,尖翹瓶嘴,圓滾滾瓶身的錫壺。

  這只壺是他祖母死前留給他的遺物,實際價值遠遠不及紀念價值。

  非金非銀,賣不了幾吊錢;非銅非鐵,太過用力怕會被捏扁;非陶非瓷,想拿來釀酒或是腌漬果子都沒辦法。

  可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夠保住這在別人眼中毫無價值的錫壺。

  聽奶奶說,這錫壺可是飄洋過海來的。

  它的前任主子是位來自於波斯的商賈,那人離鄉背井來到中原,原是想闖個名頭風光回鄉,卻沒想到遭人誆騙,最後落魄到在街頭上以賣雜物為生,連想回老家見親人的盤纏都沒有。

  是莫老夫人心慈,聽了他的故事便想到了兒子。

  將心比心,她就怕自己同樣也在外經商的兒子,若是有朝一日落到這種有家歸不得的地步時,沒個好心人願意出手相助,特意找人給那名波斯商人送了一筆錢,好讓他能夠回家和親人團聚。

  波斯商人收了錢後,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來到莫家,一方面是感恩辭行,另一方面則是給莫老夫人送個謝禮。

  「老太太!」

  那波斯商人操著一口怪腔怪調的中原話,或許用詞不夠流利靈活,卻是真摯滿滿。

  「我真是很感謝您的大恩大德,要不是有您伸手援助,我真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回到故鄉去見我的親人了……」

  他雙目瀅光,恭恭敬敬地遞給老人家一只白色錫壺。

  「大恩難以回報,所以我想將我從家鄉帶來的這只『幸運寶瓶 送給您。」

  「幸運寶瓶?!」莫老夫人接過來好奇的審瞧著。

  她瞧清楚了那是一只以純錫,夾雜了些許不知名金屬所制成的錫壺。

  錫本身價值並不大,再加上這壺看來頗有歲數,原有的光澤早已不見,且壺身上頭的雕花亦嫌太簡樸,與她這看慣了古董珍玩的大戶人家眼界,頗有一段距離。

  但……莫老夫人臉上浮起慈笑,禮輕情意重,要緊的是送禮人的心意。

  「它取名為『幸運 ,是因為它會為人帶來好運嗎?」為了不想讓對方因贈物粗鄙而生窘,她笑咪咪地打趣問道。

  當然這話她是純粹當笑話在說的,如果這瓶子真能為人帶來好運,那麼眼前這位商人,想來也不至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沒想到波斯商人居然用力點點頭,「沒錯!老夫人,這只『幸運寶瓶 已在西方世界輾轉流傳好幾百年,聽說能為人帶來好運,我曾祖父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某個賊窟裏得到它的,只是……」

  他搔搔頭,臉上浮起了傻笑。

  「只是究竟該如何用它以求好運的辦法並沒有跟著流傳下來,以至於我們家人僅是將它當作護身符,出門遠行都會帶著它。」

  「既然是護身符,又是你曾祖父留下來的東西……」莫老夫人聽了這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麼老身怎麼好意思拿呢?幫忙你在我只是舉手之勞,這壺你還是帶回家去吧。」

  「不不不!絕不可以的,老夫人!」

  見她婉拒,波斯商人急得直擺手,黝黑的臉孔急得泛紅了。

  「在您,這或許只是舉手之勞,在我,那可是叫救命之恩,與救命恩情相較起,還有什麼東西是無法割捨的呢?您一定要收下,要不我這趟回去後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到中原來,那我豈不是要一直惦記著欠您一個人情了嗎?」

  見對方執意,莫老夫人也不好再推辭,便將錫壺收下,並於臨終前,轉交給了寶貝孫兒。

  「求兒,知道奶奶何以要將這並不值錢的壺交給你嗎?」

  莫強求跪在祖母床榻前,眼睛哭得紅睡,搖搖頭,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在這世上與他最親密,最懂他、最疼他,卻是大限已至的親祖母面前,他真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那是因為……」莫老夫人伸手愛憐不捨地輕撫孫兒的頭,「在波斯商人的說法它叫做『幸運寶瓶 ,而在咱們中原人的說法裏,它是一只錫壺,『錫壺 音近『惜福 ,要對周遭人事物心存感恩惜福,這就是奶奶所能給你的最後遺訓了。」

  莫強求紅著眼眶收下了壺,眼睜睜看著奶奶斷了氣,沒想到在三年之後,反倒成了是他有家歸不得了。

  一只傳聞裏會帶來好運的錫壺,卻先後讓兩位擁有者,都得到有家歸不得的相同命運?

  真是可笑!

  不過莫強求笑不出來,在他握著錫壺想起奶奶遺言的時候。

  奶奶要他懂得惜福,但他沒做到,是他不知惜福,是他誤信賊人,所以才會有今日這樣的下場。

  狼狽不堪地趴在供桌上,像條野狗似地想喝一口臟泥水?

  成了!莫強求甩甩頭,沒有時間再自艾自怨了,他拿出壺來是為了想舀水喝,可不是為了讓自己更加難受。

  摒除雜念,他握住壺把,將身子往水面上探低,意圖舀水來喝。

  多了個壺後,他的需要變得容易多了,卻沒想到那張供桌早不垮晚不垮,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它該死地支撐不住了。

  匡沙嘩嘩涮,桌子應聲解體,莫強求猝不及防地一頭栽進地上的積水裏。

  水勢、落勢、崩散了的殘木屑,一切事情全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加上他原就已經昏眩不清了,一不小心讓尖翹的壺嘴給戳破了額心,鮮血伴隨著積水,流進了壺裏。

  「夠了吧!專打落水狗的賊老天!敢情是非要玩死我才開心?我就偏不依禰!偏不依禰……」

  嘴裏雖怒吼著不依,但他能反抗的力量卻是少得可以。

  暈眩加上高燒,讓他再也無力爬起,就這樣整個人倒臥在一地的積水裏。

  就在此時,那年久失修,早已岌岌可危的廟頂橫梁也趕來湊熱鬧,必必剝剝地發出像是要斷裂了的聲音,它若真斷,就會剛好往他腦門上砸下來。

  屋漏果逢連夜雨!

  這是莫強求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好久好久之後,莫強求終於悠悠轉醒,但張開眼後,他又有種如在夢裏的錯覺。

  真是夢嗎?他傻呼呼地將手指擱進嘴裏用力咬下,接著慘叫一聲坐起身。

  險些咬斷手指!白癡!這種方法下回別再試了,除非他是真的想當九指神丐!

  但如果不是夢,那麼眼前的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屋外依舊下著雨,天色變化不大,所以他並沒有昏迷太久 ,那麼……

  首先他抬頭。

  頂上的橫梁乖乖的待在原位,且還看起來滿牢固的。

  其次他低頭。

  屋內積水全退,幹凈清爽,甚至還鋪上了一層綠色波浪狀的氈毯。

  接著他環顧。

  四周的爛墻全變了樣,看來堅實且牢固,至少還可以再撐個百年沒問題。

  至於他坐著的地方,那原是放著供桌的墻邊,已變成了一張寬敞柔軟、裏頭塞滿了柔軟羽絨的大床。

  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是一組檀木桌幾,桌上點著熏香,還是帶著點異國風情的佛手柑香。

  難道是有人在他昏迷不醒時,將他帶離破廟,來到了別的地方?

  但又好像不對,放眼屋內其實它原有的格局並未改變,有些舊擺設也還在,只是它們全褪去了殘破腐朽而重現了光輝,就像是有人為它們重新賦予了新的生命。

  莫強求下床想尋找答案,卻在此時才發現自己的一身簇新衣裳。

  新衣新褲新絲履,他的頭上甚至多了頂新冠,頭發也梳得整整齊齊。

  他摸摸額頭,發現高燒已退,難怪頭不暈腳也不軟了。

  他摸摸下巴,發現長了數日的胡須亦全都不見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你還暈著,我沒法問你的意見,就先幫你把胡子給刮了。」

  那是一口腔調有些特殊的嬌儂軟語,莫強求抬起頭,見著了個身著火紅色中空波斯公主衣裳,下頭搭著條薄紗長褲的曼妙女子。

  女子有頭深棕色偏紅的披肩蓬松鬈發,上覆一層銀色薄紗。

  她在額心掛著一串銀白色珠煉,五官突出。

  一雙綻著紫琉璃色的美瞳,鼻子高挺,唇瓣豐腴,胸前飽滿,膚色偏白,赤裸著一雙凈白美足,手腕及足踝上還掛著鈴鐺銀煉,行走時會有鈴聲脆響,光瞧那五官及穿著打扮就知道她不是中原女子。

  她笑容靦 地朝他走過來,伴隨著她的前進,她那截裸露於衣外的嫩白小蠻腰,自然地微扭款擺,叫人想不看直了眼也難。

  「你的頭不暈了吧?」

  她在他眼前停下,身高約莫到他鼻下,滿臉濃濃的關懷。

  見他不出聲,她繼續說:「我讓你吃了點藥,那藥很靈的,至於你的胡子……」她的神情有些小心翼翼,「你可別怪我多事。」

  好心幫人還得小心翼翼?她會不會太客氣了點?

  所以,這屋裏所有的一切,都是這小女人搞「鬼」的結果 ?

  那個「鬼」字讓莫強求收起了感激,改將警戒心提高。

  荒郊野外、大雨滂沱,一個正常女子哪能有這麼大的本事?

  修屋頂?補墻?甚至還搬了張大床回來?

  敢情他是同那些鄉野怪譚故事裏的主人翁一樣,遇著臟東西了?

  莫強求邊想著邊防備著,目光再環顧了屋裏一圈,「這些,都是妳一個人做的?」

  女子笑著點頭,紫色美瞳浮現想被稱讚的企盼,「是我做的,主子滿意嗎?」

  主子?

  睡了一覺醒來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個漂亮的異國女奴?他是終於霉運散盡,要改走好運了嗎?

  無意被她的笑容影響,減弱了他的判斷力,莫強求依然一臉防備的再開口問。

  「姑娘該不會是……鬼吧?」而這一切就是所謂的小鬼伎倆?

  「不!」女子快快搖頭,急著澄清,「我是一個精靈,一個從波斯來的精靈。」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1-10-17 00:03:0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是的,她是個精靈,一個來自於西方的精靈。

  但在莫強求所能理解的範圍內,他實在不懂精靈和鬼又有什麼分別?

  「當然不同了。」她微覺受辱地噘嘴解釋。

  具有法術的精靈在西方的天界裏,等級略低於天使,但做的是和天使一樣的工作,都是為了促進世界和平及美好在努力,能夠經由再修行而成為永生不死的天使,以期能夠永遠追隨天神及天父的腳步。

  精靈可分為善靈及邪靈。

  善靈求聖,一心想成為天使;邪靈求惡,只要一念之差便會成魔成妖。

  但目前的她只是一個受困於瓶中,沒有自由的精靈罷了。

  她的「家」正是那名波斯商人送給莫家老夫人的「幸運寶瓶」,而她,則是因為他額頭上的血流進瓶子裏,才能將她給召喚現身的。

  她原是將近千年前一位波斯小國的公主,因為她父王年輕時欺騙一位女巫的感情,那巫術高強的女巫在積怨多年後召集了十一位同夥,原欲一塊施咒冰封她的國家。

  是她先得到消息,淚眼婆娑地跪在女巫面前,誠心誠意地想要代父及代所有臣民們受過。

  後來達成協議,女巫讓她吞服巫藥,由人類轉化為可變幻的精靈,再施咒將她封進瓶子裏。

  女巫下在她身上的巫咒是,她是個能擁有千年壽命的精靈,但在這千年裏,她都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必須以瓶為家,經由主子的召喚方能現身,在擁有主子的這一段期間內她可以暫獲自由,等到主子死後又會被封回瓶內。

  她必須在千年內完成三個任務,否則她將會煙消雲散,連個精靈都做不成。

  那項任務就是她必須以瓶中精靈的身分為她命定的主子覓得幸福。

  唯有在任務完成後,魔咒才會徹底解除,讓她重獲自由,並勤修法術,以期成為永生的天使。

  而所謂命定的主子,是得在對方事先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將自己的血流入寶瓶裏的人類。

  莫強求在聽完了這長長一大串的解釋後,摸了摸受傷破皮的額心,終於懂了。

  「所以妳喊我主子?」而她則自願為奴?

  「沒錯!」她快樂的點頭,為著他的終於明了。

  真的假的?這世上會有這麼好的事?

  得了個瓶子,浪費幾滴血就能當上主人?還有個擅使法術的精靈可供使喚?

  最近才在熟人身上栽了個大跟頭的莫強求,實在很難相信。

  「為什麼妳會說咱們中原人的話?」且還用詞順暢,雖然腔調有些奇怪。

  「因為我喜歡讀書,在我的瓶屋裏有著擺了好幾面墻、關於世界各地的風情民俗及語言探討的書,被困在瓶中的千年歲月既漫長又難打發,除了睡覺外,我都在看書。」

  即便她表情認真誠懇,他還是目帶懷疑。

  「妳真的不是個擅施障眼術的女鬼?」

  她用力搖頭。

  「不是有人派來想害我的?」

  她困惑的再搖頭,有點聽不懂他在問什麼。怎麼?他人緣很差?會有人想害他嗎?

  不過莫強求也自知問了個蠢問題,就算她真的是,難道會乖乖點頭承認嗎?

  雖說他的病神奇地痊愈了是事實,屋內煥然一新也是真的,只是這種事若非親眼目睹,實在是叫人難以信服。

  「妳真覺得以妳這樣滿口荒唐的怪力亂神……」他擺出酷酷的表情,「我就會信?會相信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流幾滴血就能得到個什麼精靈來相助?」

  拜托!這故事真的編得不太合理嘛!他就是不能相信嘛……

  話還沒說完,莫強求雙瞳陡地變大了,看見她咻地一聲化作一道白煙,鑽進那只擱在桌上的錫壺,不久後瓶口再度冒出裊裊白煙,而她則在那團白煙裏,悠悠然地現身了。

  「現在,你信了嗎?」她有些想笑,因為看見她的新主子呆若木雞的傻樣。

  但不能笑,不能笑,她告訴自己,他是主子,得多幫他留點面子。

  呃,既然都親眼目睹了,他還能再鐵齒嘴硬嗎?還是問點別的吧。

  「妳困在這瓶子裏多少年了?」

  她原是想笑的表情立刻變成了惆悵,「快滿千年了。」

  「千年裏遇不著三個主子?」不會吧?哪有這麼難?

  「不!」她搖搖頭,「在你之前,我曾經有過七十七個主子,你是第七十八個。」

  「既然如此,妳為什麼還被困在瓶子裏無法自由?」他不懂。

  她耐心的解釋,「因為按照當初女巫在我身上下的巫咒,我必須為三位命定的主子,覓得屬於他們的幸福,非得如此咒語方得被解除,我也才能夠重獲自由。」

  「不會吧?難道他們有了妳的幫助,卻仍是得不到他們想要的幸福?」有個精通術法的精靈在身邊幫忙,怎麼可能辦不到?

  「別不相信!這是真的。」她表情困擾的開口解釋,「因為你們人類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不像野獸,只要吃飽喝足,衣食無虞了就能算是得到真正的幸福。」

  她的紫色清瞳裏有著淺淺的無奈。

  「人心不足,善變難測,什麼才是真幸福?我那些在你之前的七十七位主子裏,只有兩位是得到幸福的成功案例,幸不幸福口說無憑,必須是打從心底強烈散發出的幸福光輝,對於巫咒的消抵,才能算是有效。」

  莫強求還是覺得很難相信,「幸福當真如此難求?」

  「那可不!」她咬唇嘆了口氣。「我有位主子是某小國的王子,他將他的幸福設定為能登基當上國王,但在此之前,他必須先打敗他的三個哥哥及五個弟弟,在經過一番宮廷鬩墻、爾虞我詐鬥局後,他靠著我的幫忙當上了國王,但他心愛的女子卻讓他的幾個兄弟為了報復而給玷污了,他惱得弒兄殺弟,卻還是改變不了心愛女子跳崖自盡的結局,當上國王的他性格丕變,殘暴嗜血,孤獨無親,整日只想黷武窮兵,最後讓受不了的臣民給揭竿起義推翻,甚至還斬首示眾。」

  莫強求臉上黑了黑。

  果真是個一點也不幸福的案例。

  「還有一個,那是一位清純少女,她想要的幸福看似不難,只要讓與她青梅竹馬長大的男人成為她的新郎,雖然那男人始終只拿她當妹妹看待。

  「我的魔法雖無法讓人改變心意,卻能夠幫忙制造機會,既然這是她想要的幸福,我自然得全力配合,我助她完成了心願,婚後的第一年她覺得很幸福,我也想著再過不久,就能收到由她心底所發出的幸福光輝了,卻沒想到在她生下第一個孩子後,在某個起床授乳的夜晚,她無意中走到了她那因為體貼而暫時與她分房睡的丈夫房前,居然聽見裏頭傳出的曖昧呻吟。」

  想來不難猜,「他有了別的女人?」

  「不,他有了別的男人。」

  呃,好吧,青菜蘿卜各有所愛,這倒也不能怪那男人,該怪的是那個執意嫁給他的女人,以及那幫了倒忙,沒先弄清楚狀況的笨精靈吧。莫強求在心裏暗忖。

  「原來這就是他先前始終不願意接受她的原因,他愛的是男人不是女人,雖然他也曾因為妻子的努力而被打動,想要改變自己的性向,但他終究失敗了,因宗教信仰他們不能離婚,她只能繼續當他有名無實的妻子,夜夜孤枕難眠,最後年僅三十便染病而亡,我的幸福計畫徹底失敗。更別提那想當拳王,卻因訓練過量不慎暴斃,還有想當音樂家,卻遭人眼紅而被砍去了十指,以及想當文豪,卻因大環境動蕩不安,被逼上火線,最後只能將文採用在幫人寫遺書的其他幾位主子了。」

  愈聽心愈毛,莫強求微瞇起眸子。

  「這位精靈姑娘,請恕在下直言,這一路聽下來我怎麼覺得,妳不光是個精靈,還是個讓『衰神 給附體的精靈?誰若是當上妳的主子,還得當心倒楣出事?」

  「才不是這樣子的呢!」

  她臊紅了臉,咬了咬下唇,雖有些不服氣,但還是不得不被他的話給影響。

  「是那些人始終沒弄懂什麼才是自己想要的幸福,所以才會這樣子的,當……當然啦,不能否認的,我也是有一些小小的、小小的疏忽啦!」

  小小的疏忽?

  但對她那些倒楣鬼主子而言,那可是一輩子大大的損失!

  見她面有愧色,算了吧,就別再讓她難過了,無論結果如何,畢竟每回她都是真心想要幫助人的,只不過事與願違罷了。

  「要不這樣吧。」為了提振她及自己的信心,莫強求建議,「談談妳那兩個成功的案例吧。」

  「好哇好哇!」

  她開心的點頭,笑得如沐春風。

  「他們呢,一個是在死前見著了兒孫滿堂,壽終正寢的八十八歲老翁,另一個則是在無花果樹下得道證果,坐化升天的天竺苦行僧,兩個都是在死前將心底的幸福光輝發揮到了極致的頂級成功案例喔!」

  不聽還好,愈聽愈糟,莫強求那剛剛只黑了一半的臉,此時全黑了。

  在這位精靈姑娘的「唯二」成功案例裏,居然結果都是──駕鶴西歸?!他們的幸福還得去西方世界履行?

  果然!便宜沒好貨,會自個兒送上門來的,多半是瑕疵品。

  他的面色變冷,起身將瓶子拿過來。

  「你拿瓶子做什麼?不會是又想拿來舀水喝吧?」她不懂地問。

  「不!」他沒帶好氣地上下審瞧著瓶子,「我在找有沒有什麼機關暗匣之類的,能夠把妳咻地一聲吸回瓶裏去。」

  「然後呢?」她這新主子真是個奇怪的人,怎麼想法都讓人猜不透?

  「然後找個地方埋起來,而且還要埋深一點。」最好深至黃泉。

  「為什麼?」她傻傻不懂再問了。

  「因為我可不想讓個帶衰的精靈給纏上。」還纏到他死!他開門見山地直說了。

  「我不是什麼帶衰精靈……」她面帶受傷地抗議,「我是善精靈,是好精靈,是能為人帶來幸福的精靈。」

  什麼騙人的鬼幸福精靈!成功比數二比七十五!他就算喊她一聲「不幸精靈」都沒冤了她。

  「不管妳是什麼精靈……」他一手扠腰,準備翻臉了,「我統統都不想要,我只想要靠我自己,可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她也學他的模樣,小手扠在腰上。

  不講道理!書上明明說東方中原大明朝是個泱泱大國,這裏的人都是斯文有禮的君子,怎麼她偏偏遇上了個野蠻人?

  「為什麼?」莫強求拉大惡嗓,似是想用這種方法將她給嚇跑,只可惜好像對她無效。

  「因為……」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宣布道:「因為瓶中精靈一經拆封,概不退換!」

  
  哪有人這樣的!

  她當瓶中精靈當了將近千年,這還是頭一遭遇上這樣的怪主子。

  居然一點也不開心得到了個能助他獲得幸福的精靈,反倒還鬧著要「退貨」?

  真是傷人……不!是傷精靈!

  但她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呢,他們會湊在一塊定是命中注定,他是她命定要幫助的主子,他想都別想甩開她!

  她一定會成功的!她向自己發誓,不論是在贏得他的肯定,或是在為他織造幸福的路上,她一定要做給他看,證明她是個很有本事的善精靈,才不像他說的什麼帶衰精靈呢!

  念頭打定,她一邊暗暗抽鼻將他手上的寶瓶變不見,好讓他先死了心。

  「當我的主子,我不會讓你後悔的。」唉,真羞愧,她居然淪喪了精靈尊嚴,像是個推銷商品的小販。

  「這位帶衰精靈……」莫強求不耐的開口。

  「我有名字的!」她發出抗議,「我叫曼格麗鮑安.古都古裏絲查葛爾.拉索尼斯賀奧……」

  見她沒完沒了,他伸掌喊停。

  「成了!我聽懂了,我叫妳曼曼吧。」

  「多謝主子賜名!」她順水推舟諂媚笑道:「曼曼是嗎?我好喜歡這個名字。」

  他懶懶回應,「幫妳隨便呼攏個名字,並不代表我已經答應了當妳主子。」

  「這不是你答不答應就能決定的,這是天意!」她忍不住又想嘟高小嘴,果真是個野蠻主子,好難溝通。

  「妳去叫老天爺自己來跟我說,我就信這是天意!除非……」一個念頭攸地閃過他腦海,劍眸中浮現異樣光芒,「妳先幫我懲治一個叫做伊碇耀的大壞蛋。」

  一定要?這個名字好奇怪!

  曼曼一雙紫瞳裏載滿著好奇,「懲治他的原因是什麼?」

  「說起這家夥的罪行真是罄竹難書,他先巧言令色與我結為莫逆,再濫施詭計騙我合夥入股,將我底下的人全換成他的親信,掏空了我的家產,再帶我流連賭肆樂坊,並乘機訛詐,還哄我簽下了巨額賭債,害我連個祖宅都保不住!」

  最後甚至還帶人上門來,將他像條野狗似地趕出他的家!

  愈說愈生氣,莫強求面色微獰,雙手也緊握成拳。

  曼曼卻沒有感染到他的憤怒,紫色清瞳坦然地直視他,雖然她很想得到他的認可,但她不能就因為這樣,而說出違背自己良心的話,更何況活了近千年,她還不曾使用過精靈法術去重懲過人,因為覺得這樣並不公平。

  她小小聲的開口,「主子,這樣的懲人原因是不對的。」

  聞言,莫強求劍眸裏翻騰起暗潮洶湧的怒芒。

  「為什麼不對?又有什麼不對?若非是他,我怎會淪落至此?失去所有,貧病交迫?」

  「可是你……嗯……」她紫瞳裏帶著小心翼翼,「可曾反省?」

  「反省?!」他劍眸中的怒芒更熾了,「我又沒做錯事情,為什麼我要反省?」這個笨精靈是搞不懂事情原委嗎?

  即便有些膽怯,那雙紫瞳還是勇敢地迎向那雙盛怒中的劍眸。

  「他會巧言令色是因為你喜歡聽人說好聽的,他會濫施詭計是因為你識人不清,他有本事帶你流連賭肆樂坊是因為你定力不足,你會被人訛詐挖空,會落魄到連個祖宅都保不住,說到底,那是因為你給了他機會。」

  莫強求瞠大劍眸不敢置信,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看似乖巧溫馴的精靈女奴居然敢開口訓斥他?!

  「放肆兼可惡!我真是不敢相信!妳居然會幫那姓伊的混蛋說話?妳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誰才是妳命定的主子!」

  此時的莫強求早已忘了自己剛剛死不認帳的態度,反倒搬出身為主子才有的權利,一心想訓奴。

  「就是因為知道你是主子,我才更要跟你說實話。」

  她想過了,以往她那種乖乖聽話,以對方想要得到的幸福為目標的方式怕是用錯了,所以才會屢戰屢敗,她已經打定了主意,這回一定要堅持自己的原則。

  因為她發現人類是只要一惱一恨或一愛起來時,便會理智全無的生物。

  「我不要聽妳說實話,我只要聽妳說我愛聽的話!」

  此刻的他早已眾叛親離,身邊連個支持他、認同他的人都沒有,又叫他怎能在聽見她這樣的「實話」時,不氣得火冒三丈?

  「妳若真想幫我,就別在這裏氣我,要幫助我讓那姓伊的壞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眾叛親離、慘死街頭,這才是我唯一想要的幸福!妳懂不懂?妳到底懂不懂?」

  被激惱得失去了理智,莫強求伸掌箝握住她纖細嬌弱的身子,用力搖,死命搖,像是想將她笨笨的固執腦袋給搖醒,又像是想藉此來宣洩他對於近日一連串的挫敗,堆積了太久的火氣。

  「不行!」

  即便被他搖得頭暈腦脹,曼曼還是沒忘了她身為守護精靈所當有的堅持。

  「我是善精靈不是壞惡魔,我絕對不會去做有可能危害人命,或害人失去幸福的事情,我能給他的懲罰將會是……」

  她一邊被搖晃還得一邊努力思索,想壞主意。

  「讓他走在街上踩到香蕉皮而滑倒,或是讓他在吃飯時一口滿是老鼠屎,也可以是出門時一腳踩進牛糞堆裏,要不就是……就是……」

  她說不下去了,因為讓他愈來愈高張的怒火給搖到了字不成句,腦子也快被搖散成泥了。

  其實她是可以用術法來掙脫他的箝握,但她並沒有這麼做。

  一來因為他是她的主子,二來她看得出他一肚子火還真是堆累得夠久了,如果這麼做能讓他暫忘仇恨,得到快樂,那麼她……呃,她什麼?糟糕!還真是快被搖散成泥了,她連剛剛在想些什麼都忘記了。

  春天妳個紅豆冰啦!莫強求怒想。

  香蕉皮?!老鼠屎?!還牛糞堆咧!真是個天才精靈!

  這種端不上臺面的伎倆能稱做是懲罰嗎?充其量只能說是惡作劇吧!果然是個急需被重新打造的笨精靈!難怪她之前會嘗到那麼多次失敗。

  莫強求拔高嗓門正待爆發,卻陡然眼神一僵。

  他那雙原是怒火騰騰的劍眸無法自制地被吸引,因為將她搖得太過猛烈,竟將她胸前給搖出了一道接一道誘人的波動,讓他一時間看傻了眼,居然忘了原先還想要罵些什麼了。

  過少的布料包裹著成熟豐腴的果實,他看得頭都發暈了……

  他瘋了!莫強求用力甩甩頭,在心底痛斥自己。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他居然還像狗兒發春似地去想那種事情?復仇雪恥!雪恥復仇!這才是他唯一可以想的事情!

  他將手松開,將眼神調離。

  「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見到他得到報應才會開心,妳不幫我?哼!就怕是因為本事不足,所以才不敢答應。」

  「我的本事一點也不少,我只是不想害人而已。」

  「但明明是妳說了要讓我得到幸福的,而報仇雪恥是此時的我,唯一想要得到的幸福。」她是耳朵聾了還是怎地?

  「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人類在衝動時所作出的決定,多半都是錯誤的。」

  「可我、是、主、子、妳、是、奴……」他惱恨地伸出食指,一字一戳著她的額心,「所以妳必須聽我的!」

  「很好!」她居然該死地給他微笑了,「謝謝主子終於認可了曼曼的身分,從今天起,曼曼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幫助主子,以求及早協助您得到幸福。」

  他不悅的嘶吼,「那不是重點!我的重點是我、要、報、仇!」

  曼曼咬唇看著他,語調雖溫柔,態度卻很堅持。

  「什麼事我都能依你,就是這一點,我絕對不會同意。」

  「大膽刁奴!」眼見改變不了她的決定,他氣得火苗星兒亂亂飛了。「我真是恨透了用我的血去喚醒妳!」

  接下來他就是一陣狂飆砸物,在狠狠破壞東西出氣後,也不管外頭還下著雨,他氣呼呼地踹開門,大步離開了破廟。

  見他離去,曼曼在他背後吁了口氣。脾氣真壞!修養真差!個性真糟糕!

  依他這樣的脾氣,看來離能散發出幸福光輝的程度還差得遠呢。

  但她是不會嫌棄他的。

  曼曼那雙紫眸裏換上了溫柔的善解及包容,因為她看得出此時的他,即便他不承認,其實比她之前的任何一位主子都還更需要她。

  這位落難的前任大少爺,他那乏人照料的生活需要有人打理,他心靈上的創傷需要有人治愈,她真的很開心自己出現的正是時候。

  她一定會為他帶來幸福的!

  曼曼在心底再度對自己重申,然後動手收拾那些被他在發火時狂掃落地的東西。

  如非必要,她不愛亂用法術,寧可享受自己動手做事的樂趣。

  不騙人的,有事可做總比睡在瓶子裏虛度百年光陰要來得有趣。

  她喜歡幫人做事,尤其是幫自己喜歡的人。

  她必須喜歡自己的主子,這是所有瓶中精靈的一致宿命。

  因為如果不喜歡,又如何能全心全意去為他們謀求幸福?

  但就算不為宿命,她想她也會喜歡上這個新主子的。

  即使他一發起火來就像頭噴火龍,但至少代表他的個性率真。

  如果能夠選擇,她寧可跟著這樣的主子,也勝於跟著那種喜歡爾虞我詐,心思千回百轉的小人型主子,並昧著良心去幫這種人做事,但她絕不害人,害人的事他們得自己動手,她頂多只能幫忙增加實力。

  時近千年,她的生活裏除了忠誠沒有其他,她的心裏除了為主沒有旁騖。

  她不怕莫強求氣得跑掉,因為她相信他終究還是得回來找她的。

  果不其然,約一炷香的時間後,她聽見了去而復返的腳步聲。

  「曼曼,我餓了!」

  她抬起頭,強忍著險些爬上唇畔的笑意,在她看見了一個不情不願拉下臉、踹開門的莫強求,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1-10-17 00:03: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天清氣朗,適合做不少事情,自然也適合痞子出城到郊外走走逛逛。

  在出城的一路上──

  「伊爺,您好!」

  「伊爺,您今兒個氣色真好!」

  「伊爺,今兒個咱們鋪子裏進了些打陽澄湖裏來的大閘蟹,您有沒有興趣?」

  真好真好!好錢有勢真好!誰見了他都得彎腰送笑!

  伊碇耀樂搖著扇,笑歪著嘴,耀武揚威地走在路上,對於自己終於能夠連根拔掉了眼中釘──莫強求,而晉升為銅陵首富的成就,深深感覺到驕傲。

  只可惜他那短命的爹娘,福氣太薄,沒能活撐到見著。

  那一頭有人從林子裏狩獵歸來,忙不迭地對他鞠躬哈腰。

  另一頭遠遠有人推了車煤球過來,怕弄臟他的衣裳賠不起,寧可繞路走,人人都對他既尊敬且畏懼,全然忘了他那個父親是挑糞的、母親是窯姊兒的出身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現實得不得了。

  有錢何止能使鬼推磨?活人也得照樣忍氣吞聲,乖乖認命去推的。

  誰管你先前是風光還是低賤?最要緊的是眼前,你給人看見的是什麼哩。

  在接手……或者該說是在掏空莫家產業後,此時的他已一手掌控住銅陵縣內的過半經濟了。

  錢莊?他的;酒樓?他的;絲綢莊?他的;米糧漕運站?他的。

  就連主要街道上的幾間大鋪子的房東也都是他。

  街頭巷尾幾間大鋪子的招簾都更新了,由「莫」字改成了「伊」字。

  所以呢,如果你還想在這裏討生計,能不仰賴他伊爺的鼻息?能不對他恭恭敬敬的嗎?

  不提旁的,就連縣太爺都時常邀他過府餐敘,甚至還想將醜如夜叉的女兒嫁給他,以求政商聯姻,互相利用。

  或許還是會有人在心底暗罵他小人得志吧,但他不在乎,也無所謂,只要他能在臺面上贏得一切,包括人見人畏,那就夠了,很夠了!

  哼!說來還得感謝莫家那個敗家子。

  打小兩人一塊上學堂,他主動要求當那敗家子不支薪的書僮,為他扛書袋、和他拉攏感情時起,他就在算計著他,眼紅著他的一切了。

  一塊出門時,人人對那敗家子鞠躬招呼,對他則是不屑搭理。

  在路上遇著了小姑娘,無論美醜一律都是對著那敗家子掩嘴嬌笑,拿他當蒼蠅。

  即便他自認樣樣不輸那敗家子,卻仍是不敵他莫家少爺的光環護體。

  所以打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立定志向要扳倒他!一定要!

  於是他在成長的過程中,始終對那敗家子卑躬屈膝,盡力討好,與他稱兄道弟,假意剖心相交。

  就是藉由一步步精心設計並布局,他才能趕在敗家子的爹死了才不過半年的時間裏,整垮了他,搾幹了他,刨空了他的老巢,這樣子的成就,呵呵,實是非常人所能做得到的呀!

  莫家大宅現已更名為伊家大院,一切重新布置,風光更勝從前。

  就連那敗家子的老相好──勾欄院的花娘玉瑤,此時也已成了他的小妾。

  被他養在府裏,任他想玩就玩,想摟就摟,想怎樣就怎樣。

  他會納了玉瑤倒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她曾經是莫強求的女人罷了。

  他早已立誓今生定要奪盡莫強求的所有東西,自然也包括了他的女人。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明知玉瑤那浪蹄子仍是心向著莫強求,卻執意要將她納進府裏,將她霸佔在身邊,方便他狎玩。

  當時莫強求去找玉瑤時,他就躲在她帳後,是他逼她說出那些絕情的話,好讓莫強求心冷離去的。

  當時他用來要脅玉瑤的武器就是如果她不聽話,他就會找人去殺了莫強求。

  若是在從前,要殺莫家少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是現在?

  找人趁亂殺一條落水狗,可是件易如反掌的事,再加上他現在和官府交情大好,誰還有膽敢查到他伊爺的頭上來?

  而他也是用同樣的手段逼迫玉瑤跟了他的。

  他明知她待在他身邊不快樂,卻固執地將她鎖在身邊不肯放手。兩人在床上做那檔子事時,她被動得像條死魚,但他太清楚她的弱點,只要他在她耳邊邪冷地拋下一句──

  「哄我開心!要不我明天就找人殺了那條落水狗!」

  這話才剛完,那條死魚就會立刻活了過來,咬牙對他曲意承歡。

  呵呵!天清氣朗,樣樣美好,因為他已達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目標──打倒莫強求了!

  莫強求呀莫強求,我伊碇耀,是一定要叫你對我跪地求饒的。

  無權無勢無錢無親,加上他早已放出話來,讓莫家所有的故交都不許接濟這落水狗,否則當心惹禍上身,是以根本沒人敢吭聲幫他。

  他很清楚對一個人的最殘酷懲罰並不是讓他死,而是讓他生不如死。

  他知道他在那只落水狗身上做得很好……

  陡地,伊碇耀那張原掛滿惡勢得逞的惡笑嘴臉突然僵住了,然後他震驚的瞪大眼,因為他看見遠方大樹下的一幕奇景。

  說奇是對他,那一幕看在別人眼裏,只不過是個小販推著板車來兜售物品而已。

  但他不能不奇,因為那正在賣東西的小販,居然是他剛剛還在猜想著,八成正在哪個地方挖餿水吃草根,乞討過日,或是搞不好已經餓死了的落水狗。

  雖說對方改變裝束,剪去長發,穿著一身莊稼漢的粗布衣裳,打著赤膊,腳上穿著雙草鞋,臉上甚至還抹了些黑炭,但無論他如何喬裝變貌,他仍是一眼就能認出了他,他的死對頭──莫強求。

  「水梨、水梨,好吃的水梨!甜得如蜜的大水梨,一斤只要三兩銀。」

  果真是奇景!伊碇耀眼睛瞪得更圓直了。

  從小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能躺絕不坐,能坐絕不走的紈 公子哥兒莫強求居然在……在扯下臉皮叫賣吆喝?賺那他以前壓根就看不上眼的零頭小錢?

  「老板,三兩銀會不會太貴了點?」一位手挽竹籃的大嬸婆,皺眉扁著嘴,「人家城裏的水果攤上,哼!三斤梨也才只賣一兩銀。」

  「這位大娘!」

  男人咧嘴笑了,沒想到頂著張大黑臉的男人,居然會有一口閃亮的白牙。

  「物貴定有物貴的道理,咱們買東西講的就是物超所值!別說我誆妳,來!」他伸手撈起一顆梨,動作俐落地切了一片遞給大嬸婆,「這一片算是老板請客,由妳來告訴我,這個價錢值是不值!」

  梨一送進口,大嬸婆那張老臉上立刻光芒四射,嘴裏邊嚼邊讚。

  「值!值!值!一口咬下全是蜜水淌流在嘴裏,吞都還來不及。」話一說完,便見她急急伸手撥開了看熱鬧的人群擠到板車前,一臉深怕搶不著梨的表情。

  就這樣經由試吃及口耳相傳的推波助瀾後,男人板車上那堆如小山一般的梨,竟在短短的時間裏就快賣完了。

  伊碇耀找了棵樹躲在後面,目不轉睛地瞧著這一切過程。他當然不用怕這敗家子,他只是要先摸清楚他的底,搞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莫強求怎麼可能還有東西能拿出來兜售?他明明就已經刨光了他的家底。

  若是野生的梨?不可能,不可能野生無人照料的梨能生得如此頂級,賣相整齊,個個碩大汁甜。

  到底是誰居然敢逆著他的意,來幫這敗家子重新爬起?

  到底是誰?看他查出了後不剝掉那家夥一層皮!

  就在伊碇耀咬牙思索時,遠方大樹下的板車已見了底。

  「老板,你明兒個這時辰還會來賣嗎?」一個沒搶到梨的客人懊惱的問著。

  「那可不一定,何時再來沒個準,且也還不一定是賣梨。」

  老板的答案,狂妄率性得叫人聽傻了眼。

  來不來沒個準?

  且還不一定賣的是什麼東西?真是個怪胎!

  但更怪的是在聽了這話後,卻更覺得心癢難耐,還非得要來逛逛瞧瞧了。

  「多謝惠顧!」

  瀟灑一擺手,莫強求推著板車離開大樹底,也暫離那雙暗中盯著他許久,滿布怨妒的毒蛇般的眼睛。

  毒眼的主人原想跟過去,卻在想起商行裏還有幾樁待辦的急事時,被迫放棄。

  不怕!

  聽來這小子還會再到這裏來叫賣東西,想揪出他的根底,應該不難。

  更何況此時的莫強求不過是個叫賣郎,一個首富想扳倒一個叫賣郎?哼!那簡直是探囊取物,還不如讓他再多養點實力,這樣的扳倒,才會更加有趣!

  陰冷毒眸裏因重新有了戰鬥目標,而燃起惡惡火苗了。

  
  這種感覺有點奇怪,卻也很是暢快。

  沒有想象中的困窘難熬,甚至還覺得挺不賴的,尤其是當他數點著那些經由他大聲吆喝,厚顏叫賣而掙得的銀子時。

  這些錢其實不多,還不夠他以往上妓院時的打賞,卻已讓莫強求很有成就感了。

  畢竟這可是他生平頭一遭沒有依賴別人,全靠自己的勞力去掙得的錢。

  呃,也不能算是全靠他自己啦,如果沒有曼曼那個笨笨小精靈,他哪有本事去做這種「無本」生意?

  想起了曼曼,他念頭一轉,板車拐了個方向,他決定先去買個東西。

  一段時間後,人和車才到破廟外,莫強求正想扯喉大嚷「我回來了」時,打屋裏就已先竄出了條人影。

  「主子回來啦!」來人甜甜蜜笑,軟軟嬌喊。

  曼曼快手快腳地將板車安頓好,甜沁的歡迎聲讓莫強求頓覺一路上的推車勞頓,烈日曝曬,甚至是賣梨時的腳酸及口渴,好像全都蒸融不見了。

  「我回來了。」

  他點頭淡應,原是想回報她一個相同的熱情笑容,卻又覺得不該給這丫頭太多甜頭,免得她日後恃寵而驕,沒將他這主子放在眼裏,連叫她幫個忙報仇都不肯,是以他只是維持冷淡的表情。

  「幹嘛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曼曼小心翼翼地盯著她視為天的主子,快手快腳地端來涼茶,「有人給主子氣受嗎?」

  「誰敢給我莫強求氣受?」他一口喝盡,將空杯扔還給她,往屋裏走去,「除了妳!」

  「曼曼哪敢給主子氣受呀!」她細聲細氣的抗議,並趕在他進屋之前,跪在他面前幫他脫下草鞋,改換上一雙軟履。

  在外頭他只是個叫賣郎,但回到了家裏時,他可是她的皇帝老爺!

  她幫他換上鞋,因為屋內鋪著地毯,踩起來比較舒服;事實上此時的破廟內部早已迥異於從前,幾乎已可登上高級行館之列了。

  但外頭的面貌並沒改變,依舊是破破爛爛的廟身以及廟檐,省得太過金光耀眼、碧麗輝煌而惹來好奇的眼神,反為她的主子惹禍上身。

  在這方面她極有經驗,人心貪婪,一個能助人心想事成的精靈,是極有可能為她的主子惹來眼紅之災的。

  所以這也是她不願意和他一起去賣東西的原因。

  她不想多招人注意,只想永遠隱在他身後,當他的得力精靈,伺候他、照顧他,讓他活得開開心心。

  「哼!妳有什麼事情不敢的?妳是精靈咱們是凡人,怕妳怕得緊!」

  始終惱她不肯點頭幫忙報仇,是以莫強求忍不住又放了酸話,在她為他把黑臉抹凈了後,連衣裳都懶得換,身子向後一倒,呈大字型地倒在他最愛的大床上,連眼皮都懶懶的合上了。

  「主子別這麼說,曼曼雖然沒出門,可留在家裏一樣惦記著你呢。」

  她邊說邊卸下他腳上的鞋子,然後爬上床,跪坐在他身旁,力道適中的幫他捏筋松肌搥背。

  「是嗎?那妳有多想我呢?」他逗她。

  今兒個可真是累呀!但雖是倦意微襲,他還是惦著想聽她的聲音。

  他喜歡聽她那嬌綿、微帶點異國風情的嗔音,喜歡看她被他逗得時而微嗔、時而微羞,時而又不知所措的反應。

  看得出來她雖已活了近千年,可在和男人鬥嘴或是打情罵俏的經驗上,她不過是個啥都不懂的青愣子。

  一個好玩好逗弄的青愣子。

  「很想很想,想得曼曼心都揪疼了。」她軟聲回答,知道以她這主子的大男人兼孩子氣的脾性,肯定愛聽這樣的話。

  但雖說是哄他,其實卻不假,她還真是想他想到了牽腸掛肚。

  就怕他在外頭有個閃失,或是和人起了衝突,這種懸心掛肚的感覺,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

  她有些想嘆氣,也不知該算是他太過依賴她,還是她已習慣了他的依賴,是以才會讓她對他的感覺特別不同?

  這個主子和她從前曾經有過的任何一個都不同,非常的不同!

  莫強求的臉仍深埋在大床上,只是將一只大掌朝她伸去,「證明。」

  證明?曼曼傻眼了,想一個人要怎麼證明?

  她還沒問出聲就陡覺天旋地轉,原來是讓他給一翻身壓到身下。

  他用身體密密實實地壓著她,兩人間一點縫隙也沒有,讓她感受到他那燙人的熱度,而他那雙原是閉著的眸子也張開了,眸底沒了慣見的慵懶,改換上銳利如野狼般的眼神。

  或許,該說是銳利如「餓」狼般的眼神吧。

  真的!她真覺得他此時的眼神,就和平日見她端出一桌子好菜時的眼神,好像。

  他緊盯著她,沒說話,不吭氣,無聲地朝她噴著粗重氣息,餓極了的氣息。

  被他奇異的眼神所影響,曼曼無法動彈,也不能作聲。

  不但如此,她覺得好像連呼吸都被人用繩子捆緊,好半天喘不過氣來。

  還有她的胸口像是養了頭毛躁的小鹿,沒頭沒腦地在那兒橫衝直撞,找不著出路。

  他為什麼要這樣看她?

  她又為什麼一點都不想反抗?

  莫強求皺眉回過神,好半天才終於壓下自己對於曼曼不當有的綺念。

  他想起了之前常聽那些豬朋狗友,誇耀說著他們如何以主子之威,對家中稍具姿色的婢女任意侵犯。

  在他們的想法裏,他們是主,對方是奴,被主子看上了是天賜的福分,哪可能會有說不的道理?

  但他莫強求可不是那種禽獸主子,曼曼也不該遭到如此無禮的對待,她在他最窮困潦倒失意的時候出現幫了他,她雖口口聲聲喊他主子,但她並不真是他的奴。

  雖然他知道依她對自己百依百順的態度,再加上她對他從不隱瞞的好感,她不會抗拒,但……

  算了!他有他的計畫該執行,別在計畫未完成前就將一切給打亂了。

  莫強求再度翻轉過身,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似地離開她身上,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包東西,扔給了還傻愣愣地躺在床上,壓根不知自己剛逃過一劫的曼曼。

  「給妳!用賣梨的錢買的。」

  「這是什麼?」她一臉困惑。

  「給妳的東西。」

  「給我的?為什麼?」

  她快快坐起身,臉上難掩驚喜。她跟過了各型各款的主子,從來只有她對主子無怨付出,還不曾從對方那裏拿到過什麼。

  原因不難想象,因為她是個精靈,任誰都會想,無論她想要什麼都可以自己變出來,自然也就沒人會想要送什麼東西給她了。

  所以這是一個禮物?一個主子給她的禮物?

  而且還是來自於一個對她最兇、最惡、最大聲、最莫名其妙、最野蠻,動不動就威脅要將她塞回瓶子裏「退貨」的主子?

  驚喜過後,曼曼低垂著小臉沒聲音了。

  「什麼叫『為什麼 ?」見她光顧著問始終沒打開布包瞧,莫強求的語氣變得有些粗魯,「主子說的奴就聽,問那麼多做什麼?還不快點打開來看!」

  曼曼乖乖點頭,不敢再多問了。她攤開布包,看見裏頭有一件粉藕色的短衫,以及一條粉藕色的灑腳褲。

  款式很簡單,正是中原女孩兒慣穿的尋常衣物。

  莫強求以手支撐著頭側躺在床上,表情看似漫不經心,其實相當在意她的反應,見她好半天傻瞧著衣褲沒聲沒音,想著她許是看不上眼,是以再度粗聲開口。

  「布料是有些粗,款式也不是最時興的,但不用不開心,等過一陣子我錢存多了,就能幫妳買件絲綢料子的衣裳了。」

  說來可笑,若是在以往,他絕對有能力買給她上萬件的昂貴衣裳,甚至還能將她給埋在衣服堆裏爬不出來,但是在目前,這已是他最大的能力了。

  「我沒有不開心。」她再度垂著小臉,嗓音聽來有些悶。

  「沒不開心幹嘛垂著臉?還連句謝謝都沒有,這麼委委屈屈像個小媳婦做什麼?」他粗魯伸過手,想將衣服奪回。「不喜歡就明講嘛!明兒個我拿去退給店家。」

  「我喜歡!我喜歡!這是我的!誰都不許拿走!」

  曼曼死揪住衣裳不松手,小臉抬了起來,終於讓他瞧見那雙蓄飽了水意的紫眸。

  「幹什麼?」他皺眉不悅地松開手,「居然不喜歡到還掉了眼淚?」

  「人家都說了喜歡嘛!你幹嘛非要一直懷疑我?」她一手將衣服揣緊,一手趕緊抹去淚水,換上了雨過天青的笑容,「按照你們中原人的說法,這叫做『喜極而泣 。」

  「怪毛病!」他受不了地啐了一聲。

  嘴上雖是這麼咕噥著,但她又哭又笑的反應卻讓他有些歉疚。

  不過是個登不上臺面的小東西,且還是為了他的「健康」著想才去買的,省得她整天穿那種太省布料的衣服在他眼前晃來晃去,害他遲早會因心跳失控而騎著鶴飛到西邊去,她幹嘛反應那麼強烈?

  「妳們女人都很奇怪……」他繼續嘀咕,「不論是人或是精靈。」

  當初玉瑤也是這樣,收了他送的東西,臉上笑容三天三夜都化不掉,沒想到後來……

  「主子曾經送過東西給很多女人嗎?」她好奇的問道。

  「那當然!我莫大少出手哪回不是海派風光?尤其是在給女人的東西上。」

  絕不是像此時,只能給妳一套爛衣裳!回想起昔日的風光他得意地笑,卻讓曼曼無心的下一句問話,給堵沒了笑意。

  「那麼那個收了你最多禮物的女人,她現在在哪裏呢?」

  莫強求臉一沉,怒火陡生,語氣粗魯的說:「我是主子,妳是奴,沒事妳問那麼多做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她有沒有可能是主子的未來幸福標的。」

  「我的幸福?」莫強求自鼻孔哼了一聲,「此時她是夠幸福的了,在我落魄後她嫁給了別人做小妾,那人還是我的死對頭,如今的銅陵首富!」

  「你會恨她嗎?」

  「不會。」他微眸起劍瞇,讓人看不透他真正的想法。「我的心裏早已塞滿了對另一個人的恨了,沒空再去擺上她的,再說我跟她畢竟要好過,見她嫁得不錯,至少沒跟了我這敗家子喝西北風,怎麼說都該為她感到開心。」

  「可換了是我,我就不會。」曼曼沒頭沒腦地接了這一句。

  「不會什麼?」變成是他聽不懂了。

  「不會離棄那個曾經送過我禮物的男人……」她揚唇笑了,笑容堅定。「即便他又貧、又病、又窮、又醜、又落魄無依。」

  「我知道!」他朝她寵溺一笑,伸手拍拍她的頭頂,「所以妳是一個好精靈。」

  那動作分明是拿她當只乖乖狗兒在誇獎,她卻看不出來,還當他是真心在稱讚她。

  「是呀!」曼曼抬高下巴,因收到讚美而得意。「我的確是個好精靈!」所以主子是不會再提「退貨」 ?

  「哼!不害臊!」莫強求拍她頭的手掌往下滑,用長指輕刮她的臉蛋,「哪有人自己誇自己的?」

  「不成嗎?」有這規矩嗎?她傻了。

  「當然不成!因為妳這麼做,可就剝奪了主子的權利了。」他說得挺理直氣壯。

  「所以主子原是打算再繼續誇獎曼曼 ?」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妳求我吧!妳先求我,我就讚妳!」他一副盛氣淩人的嘴臉。

  「哪有人這樣子的?」真沒誠意。

  「不好意思,妳家主子就是這個樣子,不然我何必要叫『強求 ?不就是喜歡人家用力地、用力地求我的意思嗎?」呵!逗她真有趣。

  「主子壞壞!」

  「曼曼笨笨!」

  紅紅落日在 外無聲滑落,天色雖已暗下,但落日餘暉仍是熱融融地將他們環緊。

  這一個黃昏,好暖。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1-10-17 00:03:4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日子就這樣在平順平淡中過去。

  一回生二回熟,兩人都有些玩上癮了,曼曼常會用上一回變出梨的方式,以梨枝插入土裏,施展法術讓它快速結實累累,好讓莫強求能拿梨去賣錢。

  凡經她妙手點化催生出的果實,個個飽滿鮮甜,不論是梨、是柑、是蜜桃,樣樣都讓人讚不絕口。

  接著莫強求又有了新點子,他跑到溪邊撈些小魚小蝦回來,再讓曼曼巧施法術,讓牠們快速成長,長成了一簍簍的肥魚大蝦。

  於是他繼「頂級水果叫賣郎」的頭啣後,又多了個「棒棒魚鮮叫賣郎」的稱號。

  每回只要他的板車一出現,不但早已有一幫熟客翹首等待著,還會在很短的時間裏,就將他車上的東西都掃光了。

  見主子願意安下心來做這得勞動四肢、扯下臉皮的小生意,且還做得挺樂呼的,曼曼嘴裏不說,心頭卻是滿足的。

  當他已然放下仇心,忘了報仇那一檔子事,全心全意開創新生活。

  白日時,他外出賣貨,夜裏時,他就回家過那彷佛皇帝老爺的日子。

  她細心為他操持家務,還每日換煮他愛吃的食物,按他的喜惡來作決定。

  他說了不愛吃蔥,明日桌上絕無蔥影。

  他說了想喝烏梅汁,明日家中就會出現她忙了一夜熬出來的冰鎮烏梅汁。

  他拿去賣給人的東西她會動用法術,但若是拿來伺候她家皇帝老爺用的,可就一律自己動手,絕不借由法術之便,她喜歡用自己的雙手伺候他。

  就這樣日復一日過去,曼曼愈來愈習慣陪伴在他身旁,當他的賢內助,也愈來愈習慣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方式。

  不同於以往那些主子對她的「奉若神明」,他們除非必要絕不會喚她出瓶,一喚她出來就是為了要商討重要大計,對她恭恭敬敬,與她保持距離,會擔心她生氣,因為還要靠她動腦子想對策,或是變出些能夠幫忙他們的東西。

  而莫強求待她的方式不像在待神,老實說,還真有些像在待奴了,他不讓她回瓶裏,要她待在他能看見的地方,他的理由是方便使喚。

  但其實這種說法也不太對。

  他雖然語氣不太好,態度不太優,但多半只是嘴壞,喜歡大聲喳呼,耍點大少爺脾氣罷了,認真回想起,他並沒有真的擺出一副傲勢淩人的主子姿態,在她面前逞惡使威,或恣意胡為。

  他會對她的衣服有意見,會在乎她的想法喜惡,會關心她的心情好壞,會故意逗她開心,他甚至還要求她連在晚上都不許回瓶子裏睡,而是睡在屋裏角落邊的另一張小床上,一個能讓他看得到的地方。

  這樣比較有伴!這是他的理由。

  他甚至還老愛將那些辛苦掙來的錢,去買些小東西來哄她開心。

  一會兒是衣裳,一會兒是珠花,有時候又會是一整盒城裏頂出名的糕點。

  「你別再幫我買東西了,那些都是你辛辛苦苦、頂著日曬掙來的錢。」

  「不買給妳買給誰?我還有其他的人可以買嗎?」

  他邊兇惡地回答,邊動作粗魯地將那只他剛買來的梅花簪,往她發髻上斜斜插了進去。

  歪了啦!

  她噘嘟著小嘴,拍開他的手,跑到銅鏡前,小心翼翼地重新插了一遍,在終於滿意了後,笑得如沐春風。

  好漂亮!她真的好喜歡!

  莫強求雙手環胸,懶懶倚靠在鏡旁,眼神慵懶的笑睇著她那仔細插簪的表情與動作。

  他喜歡看她收到禮物時的表情,眼睛裏像是放進一堆星星,就像她是全天下最快樂的女人一樣……呃,不,該說是最快樂的精靈。

  所以他每回出門便會開始盤算,該為她添購些什麼,好哄她開心。

  隨著時日俱增,她通身上下的東西幾乎是他買的,那原有的波斯風情已然不見,除了發色、瞳色及過深過挺的五官外,她現在幾乎已和本地的姑娘沒什麼兩樣了。

  「你真的別再買東西給我了啦!這樣我會不安的。」

  曼曼嘴裏雖是這麼說,但她那滿足且快樂的眼神,卻是一刻也不曾離開過鏡中影像及她漂亮的新發簪。

  「嘴裏嚷著不要,眼裏卻寫滿了喜歡,口是心非!」

  莫強求小聲咕噥的走到她身後,伸手將她按坐在椅上,眼神與她在鏡中交會。

  「反正那些錢都是妳和我一塊掙來的,用在妳身上有什麼不妥?」

  反正妳主子我有錢,就偏愛花在妳身上,怎樣?

  「當然不妥了!」她的眼神寫著微慚,「你應該將那些錢存妥,將來也好……」她的聲音變小了。

  「也好怎樣?」他可不愛聽人話說一半。

  「也好安家立業,討房媳婦,生兒育女。」

  沒錯!這正是她為他盤計好了的幸福計畫。

  腳踏實地,革除浮華,重新做人,做個平凡人,生養兒女。

  這目標原是早已擬好,卻不知何以當她在幻想的「幸福」畫面裏,看見了一個笑得雙瞳生輝的女主子時,鼻子竟會有些冒酸,心底深處也像有細針在扎,讓她很不舒服。

  他一定會是個好丈夫的!

  就像他是個好主子一樣,能嫁給他的女人真是幸福。

  他會疼妻愛子,即便偶爾嘴壞,偶爾發發大男人脾氣,但他負責任,幽默風趣又大方,能與這樣的男人攜手共度一生,只要是夠聰明的女人,都不該拒絕。

  「原來妳還沒斷了想為我謀求『幸福 的念頭啊。」莫強求在她背後懶懶開口,黑眸瞟了她一記。

  「當然沒有!」她先是瞪他一眼,然後不安的咬了咬下唇,「你不會當我盡顧著在人間貪玩、顧著收禮,而忘了我的正經事了吧?」

  「什麼能算是貪玩?什麼又能算是正經事呢?別咬,會疼的。」

  莫強求出聲阻止她咬唇,不喜歡她這種一有不安便會做出的小動作。

  見她沒理會他,他索性朝她伸去長指,以那近來因為忙於幹活,生出了薄繭的食指,細細揉起她豐潤誘人的唇瓣,似是想為她抹去那壓根不存在的齒印。

  他的手指輕抵在她的唇上,曼曼先是一愣,再是狠狠一麻,像是觸電了似的。

  她不自在地推開他的手指,倉皇垂眸,不敢再和他在鏡中視線交會。

  「主子是在說笑吧,這樣隨便咬一咬,怎麼會疼呢?」

  「當然會。」

  莫強求將她半旋過身,在她面前蹲低了身子,一手將她下顎抬高,目光與她平視,用著那混合著霸氣及溫柔的眼神直勾勾地瞧著她,「我會,我會心疼。」

  兩朵可愛紅雲飛撲上了曼曼的臉頰,她又不安地想調開視線,卻被他握住下巴的手掌給硬生生阻止了。

  「你又在逗我玩了!」她那雙紫瞳裏滿載著不平的控訴。

  他真的好壞!

  每回都愛逗得她的心怦怦、怦怦跳得好像就快要壞掉了。

  這該叫什麼?心口亂跳症?心兒失控症?不知在精靈界裏有沒有前例?又有沒有藥可醫呢?

  「這裏只有妳我,不逗妳我能逗誰?」他邪肆壞笑,傾身靠近她。

  「曼曼不喜歡這樣……」

  她話還沒說完就讓他突如其來堵上的熱唇,給嚇沒了聲音。

  他先是輕吻再是柔舔,最後才終於肯心滿意足地拉開兩人間的距離,並再度伸指搓揉她豐潤誘人的唇瓣,似是想為她抹去吻痕,一邊壞笑著。

  「那麼曼曼喜歡這樣嗎?」

  「主子你……」她吞咽著口水,「你在做什麼?」

  他神色自然,「我正在借著行動表達出對妳最近所做的『正經事 的肯定,妳絕對沒有在貪玩,我可以保證,妳始終在為主子的幸福而努力。」

  「不過曼曼……」他用深情到會讓她渾身生顫的眼神看著她,「妳不用再費神去幫我想象其他的幸福畫面了,我要的幸福其實很簡單,當一個可以盡情逞威、發號施令的主子,身旁有一個乖巧溫柔,會全心全意伺候我,喜歡聽我說笑話,會在收到我的禮物時喜不自勝,會被我的吻給嚇得變傻的精靈女奴,如此而已。」

  不只是發傻,曼曼腦袋裏壓根是一片空白。

  「所以曼曼……」

  莫強求眼神爍亮地再度傾身,往她那被嚇呆到忘了閉上的柔唇,再度印上他的印記。

  「我的幸福,是妳!就只是妳!」

  
  他的俏精靈已經躲在瓶子裏幾天沒出來了。

  莫強求不急不慌,也不擔心。

  他明白那天給她的震撼衝擊太大了,她需要多點時間來消化完畢,以及想好接下來該如何和這不愛按牌理出牌的主子,安然無事地相處下去。

  曼曼老愛說他和她之前的所有主子都不同,但她肯定沒想到的是,他還會不同到向她告白示愛。

  回想起那天在聽完他的示愛後,曼曼那如遭五雷轟頂的表情他就想笑。

  她的表情活像是看見世界末日,全然地不知所措。

  她是喜歡他的,他早就看出來了,所以她才會更加不知所措。

  從她偶爾會看他看到恍神的表現,從她對他發自內心無微不至的照拂,從她總堅持要親手做他愛吃的東西,很多很多的蛛絲馬跡,都讓他知曉了她的「秘密」。

  她是個很單純的精靈,不像他。

  莫強求眸光微暗,冷冷自嘲,是的,不像他。

  或許他以前也曾像她那樣天真白癡,深信世間一切美好。

  只是當他被踢出莫家大宅,當他經歷過那一個接一個的背叛,先是伊碇耀,再是玉瑤,以及身邊所有熟人甚至是街坊鄰居之後,他的心早已不復先前的單純柔軟,他也學會了對人保持距離,甚至於用計。

  當然也包括了對他的精靈。

  他對曼曼肯定有欲,那麼一具完美女神般的美麗胴體,只要是正常的男人,都會對她動生綺念。

  再加上他徹頭徹尾就沒將她當神靈膜拜,而只當個女人看,那麼對她「性」趣高昂,自是肯定的事情。

  那麼愛呢?他愛她嗎?

  一個心口上傷痕累累的男人還有餘力再去談愛嗎?他不知道。

  既然不愛,他幹嘛非要去招惹她?

  去招惹一個不應懂愛,原該一切置身事外,很單純的只想為主人謀求幸福的守護精靈?

  原因很簡單,他要利用她來扳倒伊碇耀,他要利用她對他的愛來打破她那絕不用法術傷人的原則,助他扳倒伊碇耀,好讓伊碇耀痛苦!

  莫強求很明白,他和伊碇耀目前的實力相較起來,一個是螞蟻,一個是虎,他又心急著想要早點看到對方的悲慘結局,若想在最短的時間裏扳倒對方,除了曼曼的法術,還能有更快的捷徑嗎?

  所以他要讓曼曼深深地愛上他,以他的喜怒為唯一行事原則,好利用她的愛,為他達成目的。

  不是幸福的目的,而是報仇的目的。

  他才不希罕幸福呢!那種虛無縹緲、既看不到又握不住的東西。

  他只是想要報仇,僅此而已!

  誰讓她那麼不上道,一開始就拒絕了他提出的報仇要求,逼得他只好對她迂回用計耍盡心機。

  既然只想報仇,那麼何以還要辛辛苦苦推車出去賣東西?

  他冷冷地瞟了眼身前堆了滿車的水梨。

  曼曼躲歸躲,但每日天還沒亮就會跑出來幫他備妥當日貨品,而在他回到家時,也一定會有著熱騰騰的飯菜,以及一桶溫熱的水在等著他。

  她根本就放不下他的,他和她都心知肚明,她能躲在瓶裏,卻絕對躲不過她的心。

  而他之所以要去兜售叫賣,一來是想讓他的俏精靈以為他願意放棄從前的一切,重新開始,二來是故意給伊碇耀一個聞訊找上門來找他麻煩的機會。

  伊碇耀是不會對他善罷甘休的,就像是他,也絕對不會對報仇死了心。

  他要伊碇耀聽見風聲尋來,然後看見他的生意做得不錯,活得很開心,最後按捺不住找人來挑釁,如此一來,曼曼的原則是絕對不主動去傷害人,但如果換成了是在「對抗惡勢力」呢?

  而且保護的對象還是她喜歡的男人呢?

  他就不信她還能繼續置身事外,袖手不理。

  才出來賣貨沒幾次,他就感覺到有人在盯梢了。

  不過沒想到伊碇耀那家夥也真沉得住氣,僅僅派人遠遠盯著,由著他壯大實力,似乎想瞧他究竟能變出多少花樣,所以他始終不現身或是找人來挑釁找麻煩。

  對方不動他亦不動,只是繼續佯裝毫無所覺地當他的快樂叫賣郎。

  他還故意打出了個「莫家水梨」的招牌,擺明了是要讓伊碇耀知道他不怕他。

  他整日笑口常開,風吹雨打無所謂,有沒有客人也不在意,好像能當個叫賣郎就已經是人生最暢意的事了。

  他甚至還自創出一些叫賣詞,吆喝得可樂的,就好像賣東西對他而言,不過是在玩個遊戲。

  讓那聽說他活得很好的死對頭,暗地裏恨得牙癢癢的,甚至氣到丟了幾筆生意。

  但快樂是假的,開心是假的,在沒能扳倒伊碇耀前,他是不可能會有真正喜樂的。

  他只是在挑釁,也只是在等待,等待著伊碇耀的沉不住氣,主動出擊。

  他不能先喊開打,以免到時候曼曼責怪的人就會是他了。

  此外,他也很清楚每回當他賣完貨後,就會有人跟蹤在後,意圖想找出他的窩。

  他可不笨,佯裝仍不知情的到處繞遠路、鑽小巷、到人家家裏借水喝、借茅廁,東鑽西躲的,甚至連板車也索性不要了,非得在甩脫盯梢的人後,才會踏上回家的路。

  曼曼是他的暗樁,一顆最有效的棋子。

  他當然不會笨到自掀底牌,讓伊碇耀知道他居然有個精靈在身邊幫忙,而起了防備之心。

  他玩著伊碇耀,耍著伊碇耀,考驗著他,也考驗自己的耐性。

  但他知道那條毒蛇的耐性已快用盡了,在他連著幾日收攤後,身後都暗中跟隨了十來名打手的時候。

  但幸好他夠機靈,還是讓他給無事地逃脫了。

  這事他沒告訴曼曼,更沒打算先歇息幾天避避風頭,因為他出來叫賣這麼長一段時間,苦等的就是這一天。

  好戲即將開鑼上場,莫強求劍眸裏亮出了殷切期盼的光芒。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1-10-17 00:03:5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氣炎炎,熱浪滾滾。

  莫強求原想著該上門來找麻煩的家夥們還沒出現,卻先來了個出色人物。

  那是個身著黑衣勁裝綁腿,做著江湖俠客裝扮,身後背著柄七星劍,發長及頸的十三、四歲少年。

  少年騎著一頭白驢,優優閒閒地策驢來到莫強求的板車前停了下來。

  白馬常見,白驢卻罕有。

  但更希罕的卻是那少年的貌美,舉世難見。

  五官精致,纖細如畫,白裏透紅的肌膚猶如初雪乍融,猶如美玉無瑕,猶如……如他這一車由魔法變幻催生出來,削去了外皮後的上等好梨。

  但再好看也不幹他事。

  一來他可沒有斷袖之癖,二來他沒閒工夫與人扯淡聊天,或指路做好事積點陰德,他只是懶懶地舉高了用來趕蒼蠅的拍子揮搧了兩下,表示著他將眼前這貌美少年,當成是那些不受歡迎的蒼蠅食客,盼他能有多遠飛多遠,就像他今日拿來趕跑了不少熟客的方法。

  畢竟今兒個他是專程來此等麻煩上門,而不是真想來賣梨,他不想殃及無辜,也不想拉幾個墊背用的替死鬼。

  只可惜那少年美則美矣卻不夠聰明,沒懂他的趕客暗示。

  「好棒好棒的梨!」少年翻身下驢,一把捉起大梨嘖嘖稱奇,低聲喃語,「如果『他 在這裏,肯定要愛死了。」

  莫強求是不知少年口中的「他」是指誰啦,卻肯定對少年很是重要,因為不過是睹梨思人罷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就已經熠熠生輝了。

  男生女相已非好事,沒想到少年一開口,甚至還有些娃娃音,當男人當成這個樣子,還真是比他當個敗家子更要可悲三分了。

  但管他呢,該愁該悲都是別人家的事情,與他莫強求半點關係也無,所以他只是繼續只手托頤,懶懶搧動著他手上的拍子。

  「老板,這梨怎麼賣?還有,它能夠保存多久?如果我把它放在蔭涼點的地方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什麼都不可以!」莫強求舉高拍子往少年面前拂拍揮動,「小弟弟,放下我的梨。」

  好不衛生的黑面怪老板!

  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趕客人像在趕蒼蠅!

  美少年瞠目暗咬唇,看得出來很不開心,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死捉著梨不放。

  「什麼小弟弟?客氣一點!我是客人耶!天底下哪有老板趕客人的道理?」

  「沒是嗎?成!那本大爺今兒個就讓你開個眼界!」

  扔開手上的拍子,坐在板車後方凳子上的莫強求,惡熊似地立了起來,惡形惡狀的吼道:「滾啦!滾啦!老板我今天心情不好,生理失調,不想做你生意,可以不可以?」

  「當然不可以!」看得出來那美少年也不是被嚇大的,不但趕不跑,他甚至還向前跨了一大步,「不想做生意就別擺攤子,這麼不敬業,難怪你的梨再好也賣不出去!」

  「我就是不敬業,我就是不想賣你啦!怎樣?快滾!」惡熊老板再吼了。

  「你再吼,當心我報官來捉你!」

  可惡!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敢情是沒王法沒規矩沒道理人情?一個賣東西的小販居然能囂張到這步田地,是欺他年少勢單嗎?

  「去報去報快點去報!要不要我順便把官府的方向指給你?」莫強求抱胸冷哼,目光輕蔑的打量著他。「爭不過人就循報官的途徑,果然和外表一樣,是個還沒斷奶的娃,啐!還想學人仗劍出來闖蕩江湖,幹嘛?找不到小朋友陪你玩騎馬打仗了嗎?」

  「你──可惡!」美少年握緊拳頭,雙眸裏燃著怒焰,「告訴你這沒長眼睛的,我這把『七星吹雪 是專門斬妖除魔用的,它砍過的妖精可比你這一車子的梨還多。」

  「哇哇!會斬妖耶,還會除魔呢,真可怕!我真是好怕喲!」莫強求假意打個冷顫,然後再度冷哼一聲,換上睥睨的表情。「只可惜咱們這裏沒妖也沒魔,只有一車的梨和一個不想賣你梨的老板,閣下的劍,無用武之地。」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蠻不講理?人家只是想買梨……」

  少年話還沒完,突覺耳後有風,他立刻回過頭,看見一群兇神惡煞的人馬朝他們這裏過來了。

  那是七、八個身形壯碩的漢子,過半的人帶著家夥,其中幾個對莫強求而言算是生面孔,但帶頭的那一個,他可就熟了。

  那男人名叫陸萬望,身高七尺,寬肩肥腰,孔武有力,是銅陵縣境裏出了名的天霸王,原是在賭場當保鏢,現已轉任為「伊家大院」的護院總管。

  終於來了!

  莫強求眸光冷淡地覷著那一夥表情不善的男人,在心裏評估起眼前的情況,並掐算著該在幾招後,準備開溜了。

  他只想帶傷回家讓曼曼心疼發怒,可不是真想玩到命都沒了,讓他未來的幸福,還真只能往西天裏去求取了。

  父親在世時,曾以「習武健身」為由幫他聘請過幾個江湖人士來當師父,只是他性子懶,加上又怕疼──百分之百被寵壞了的富家大少爺脾氣──總想著反正出門有人護著他,幹嘛花這精神去受這罪?

  是以他花了五、六年的時間卻只學了幾招三腳貓把式,不但功夫沒學好,甚至還將那些師父都給氣跑,一個個掛冠求去。

  他的功夫若是拿去教訓那些混混地痞,或是護身逃命勉強還混得過去,但若真要拿去和那些所謂的武林高手過招比試?

  有句話正足以形容,那就叫做──雞蛋碰石頭!

  但即便如此,為了想要捋伊碇耀的虎須,他早已豁了出去,只是沒想到那小子果真夠孬,自個兒沒來,想著他錢多,索性撒下重金買通幾個高手,自個兒待在家裏納涼,等著這些人將他給捉回去。

  瞧左邊兩個臉上一左一右分別有著五爪疤痕的,該是「漕西雙鳩」,專以殺人來賺錢的殺手兄弟。

  右後方那個戴著鬥笠遮著臉的,光看他那把掛在腰上的蛇斬刀就知道了,那是在黑道中小有名氣,視錢如命的「歪蛇郎君」。

  還有個陌生面孔,光頭、蓄著老鼠須,兩手空空沒帶武器,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看來更是刺眼。

  嗯,該從左邊逃還是右邊好呢?他開始盤計了。

  莫強求邊暗自估著逃跑路線,邊瞪了眼手上還捉著梨不放的少年,該死!這孩子怎麼還沒被嚇跑?可別害他還得多顧著個小家夥。

  「小弟弟,你是不是耳朵擱在家裏忘了帶出來?我都說這梨不賣了,你還不快點走?」快走快走!省得礙了你莫爺爺逃命的路。

  「我幹嘛要走?我的梨子都還沒買好呢!」自顧自地試吃了一口,少年眼神更加明亮了。

  好讚!「他」一定會愛死了的。

  「你──」莫強求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算是碰著了個比他更不講理的小子。

  「小兄弟!」開口的是站在少年身後的陸萬旺,「快聽老板的建議,走吧。」他也不想多惹麻煩,殺個毛還沒長齊的孩子。

  少年卻沒打算領情,只顧著低頭揀梨,「奉勸諸位,如果你們也是來買梨的,第一要當心這老板的嘴,壞得沒天理,第二,凡事有個先來後到的順序,我是先來的……」他甚至刻意將身子擋在那輛板車前,「我有先挑買的權利。」

  他這麼一站一擋,等於是將莫強求給護在身後,這個架,還真不知該如何開打起來?

  好個天兵少爺!

  莫強求翻翻白眼,連這樣兩軍壁壘分明,戰火一觸即發的情勢都還瞧不出來。

  快走!快走!快點走!他今天這場架是非打不可,也非傷不可的。

  早知這少年這麼愛吃梨,且還非要買不可,他實在是該先拿幾顆梨打發他走才是,而不是和他吵僵了,搞到現在趕他不走,反倒還將他拉進眼前這堆爛泥巴裏。

  少年天真的話語惹來了陸萬望幾人的對視大笑,陸萬望甚至還笑到噴淚,只見他一邊抹淚,一邊受不了地直搖手。

  「小兄弟,瞧你生得可愛,話也說得挺逗人的,成!大叔們不為難你,乖乖到別的地方玩去,至於這一車梨呢……」

  他斂起笑容,面容變得猙獰,「哼!大叔我今兒個可是要定了。」毀定了。

  「喂喂!」少年瞠眸氣憤的轉過身,火頭換方向燒了。「你這家夥怎麼比惡熊老板還要不講道理?你是後來的,加上這麼一大車梨,你居然自私到連分都不讓人分!」

  「哼!」陸萬望哼了口氣,「小兄弟是外地人不清楚,記得到城裏去打聽,去問問我陸萬望,是不是需要同人講道理的人物。」

  拳頭底下見真章,懂嗎?孩子,有拳頭的就是大爺。

  「是啊,小兄弟的見識果真是太淺了。」

  那懶懶地坐在凳上的莫強求,眼見戰局始終不開打,有些煩了。

  「人家叫陸『旺旺 的嘛!一聽就知是專當人家走狗的人物,你同一條狗怎麼講道理?你一定要跟他『旺旺 、『喵喵 或是『咩咩咩 才能溝通的嘛!」

  「莫強求!」陸萬望聽見這話氣紅了臉,火冒三丈。「你果真是找死!先是膽敢在伊爺眼皮子底下討生計,後是這樣大膽地拿你陸爺的名字做消遣,成!咱們也別浪費時間了,就讓咱們先代伊爺教訓你,再拖你回去,讓伊爺玩到殘、玩到死!」

  果然沒錯,他們打的正是要將他捉回去再修理的算盤。

  話一說完,陸萬望伸手由身後人手裏抽來了一柄鐵斧,看也沒看便往板車上扔了過去。

  這一斧落點正在梨堆中間,一時間劈得梨破汁濺,好一片狼藉。

  「我的梨啦!」少年氣得直跺腳,「人家的梨啦!你們要打架到旁邊去打,別弄傷了我的梨呀!這麼好的梨……」

  是「你的」梨還是「我的」梨?

  天兵少爺!能不能請你移開些,別連累得我這三腳貓功夫要變成「獨腳貓」了!莫強求沒好氣的暗自咕噥。

  陸萬望那一斧正是代表開打的意思,只見幾個男人全往莫強求這頭圍攻了過來。

  而莫強求則是抽出早已預藏在車底的矛槍回擋。

  在一片混戰中,他還得忍受著少年的尖叫聲荼毒他的耳膜,以及照看著他,別讓他受了傷。

  「啊啊啊!別踩!別踩!都踩爆了啦!你們這些禽獸!殺梨子的禽獸!」

  一名被隔在板車另一頭,始終打不進圈子裏的大漢被惹煩了,索性把車子翻倒,一堆梨子全滾到了地上。

  「誰知盤中飧,粒粒皆辛苦,種梨的也是很辛苦的,你們這些人都是沒讀過書的嗎?」少年一邊撲去救梨,一邊嘴裏沒停歇地罵人。

  笑話!書若讀多了,今兒個還會跑到這裏來靠拳頭掙飯吃嗎?

  梨子滾了滿地,那寡不敵眾,在十數招內已捱了好幾刀,吃了七、八掌,身上傷口不斷累加中的莫強求,狼狽萬狀地滾身到了梨邊。

  該死!雙方實力過於懸殊,這場仗根本打不下去,但幸好這些傷已夠他回去交代,他得逃了。

  但還有個無辜少年在也是個麻煩事,幸好目前看來姓陸的那批人還沒想刻意傷他的意思,只不過刀劍不長眼睛,讓這天兵少爺再留在這裏總是危險。

  莫強求邊想邊順手捉起了顆梨,暫時充當防身武器,好為他多拖延點時間來想對策,誰敢近身就請誰「吃」梨,砸得對方滿臉「梨漿」。

  只是他這一招,可礙著了一個人的大忌。

  「快停手!」少年急忙捉住他的手。「別人傷梨也就算了,虧你還是老板,是它們的主子耶!丟劍丟斧丟棍棒我都隨你,就是不許丟梨!」

  手被捉住了來不及甩脫,莫強求肩上又吃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死小孩!你就因為我不賣你梨,所以想害死我嗎?」莫非真是天要亡他?居然會在這節骨眼上,來了個將梨子看得比人命還要緊的瘋子!

  「我不是想要害你,我只是不要你傷梨!」少年嘟著嘴解釋。

  「不傷梨?在這種關頭上還考慮這麼多,活該我去見閻王!」莫強求沉聲怒吼。

  「你發那麼大脾氣幹什麼?要怪就怪你自己本事不足……」

  少年的聲音變小,因為瞄到了他血流不斷的肩頭,好吧、好吧,算他也有錯,但他可不想見壞老板變成惡鬼,半夜裏來找他算帳。

  「這樣吧,只要你答應告訴我這梨的來源處,我就幫你。」

  真的假的?渾身是傷的莫強求根本不信這看來還沒斷奶的天兵小少爺,真能有本事帶他逃離這些如索命閻羅似的牛鬼蛇神。

  但不管了,無路可走的情況下也只好死馬當活馬醫。

  於是他困難的舉掌,往少年掌心重擊。

  「成交!」他氣喘吁吁,全身無力。

  莫強求原以為少年會抽出背上那把「七星吹雪」來應戰,誰知卻見少年撮指成哨,用力一吹,頓時引起了那頭在一旁納涼優閒嚼草的白驢的注意力。

  白驢聽見了哨音,仰天發出一陣嗚叫,隨即縱身撲入戰場裏,奔近主子身邊。

  「小兄弟!」見少年居然想維護起莫強求,陸萬望一臉兇狠的放話,「勸你看看熱鬧莫插手,免得死得不明不白。」

  少年沒將這威脅擱在心上,笑嘻嘻地伸手攬住驢頸,在牠耳邊撒嬌著開口。

  「聽見沒?阿白,那些人說要我死得不明不白呢!師父讓你可得護妥著我的呢,你怎麼說?」

  頓時,白驢一個仰天長嘯,聲如洪鐘,震得在場所有人都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接著牠再來個駭人的三百六十度回旋亂踢,踹出了一陣狂風怒掃,也踹得那些家夥為求自保,一個接一個不得不退開幾步,或是掩面或是捂耳的想暫避風頭。

  眼見身旁惡人退開一段距離,白驢來到少年身後,一個蹲低向前挑高接住,將少年及莫強求一一扛上背,接著長嘯一聲瘋狂撒蹄,如箭矢般奔去無影蹤,只在眾人面前留下一陣因狂奔而帶出的塵土飛揚。

  陸萬望等人看得瞠目結舌,除了那個光頭男子外,個個都被嚇愣在原地沒動作。

  「那是馬嗎?」是汗血馬?還是赤兔駒?

  「不,那只是驢。」是會飛的神驢!

  「看傻了呀你們!」回過神來的陸萬望急得怒敲手下的腦袋,「管牠是馬是驢是什麼狗屁,還不快點去追?」花錢請來這一堆廢物!

  「不用怕!陸總管。」光頭短須男子湊近陸萬望身邊,惡笑的低語,「對於那一驢兩人的行蹤,在下胸有成竹。」

  「真的?」陸萬望聞言大喜,「司徒大師怎能如此肯定?」

  這位名叫司徒屠允的男人來自西藏,原是個喇嘛,拳腳功夫只屬中下,但厲害的是他知道不少旁門左道的邪門異術。

  司徒屠允笑著開口,「我方才已朝白驢的屁股吹射去了一只『溯影神針 ,此神針無形無影,比閃電還快,一刺入便會在對方體內生根附著,它與我手上這只『溯源寶盒 之間有著強力磁場,不論神針到哪兒,咱們只需用這寶盒,按圖索驥便能尋出對方蹤影。」

  頓了一下,司徒屠允再道:「伊爺交代過,說是若捉不著人回去,就一定要找出那小子的落腳處,然後一次刨斷他的根,是不?」

  「所以依大師您的意思……」陸萬望喜上眉梢,「咱們只需帶著這寶盒回去稟報伊爺,然後和他一起再帶人去捉,由他自己來主導如何玩死那姓莫小子的遊戲,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伊爺肯定心喜,而陸總管和咱們……」司徒屠允嘿嘿笑著,「也算是不負所托了。」

  「好好好!這個好!這個棒!這個真是太好了!」陸萬望握拳擊了下掌,十分滿意。「對了大師,若按您的寶盒看來,他們現在大概是往哪個方向逃逸去了?」

  「按我看來……呃,依我看來……」瞪著寶盒裏那緩緩移動的藍色星點,司徒屠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因為覺得太過詭異。「奇怪!不可能的!這寶盒是不可能會出錯的!但由這方向看來……好像……」

  「看來好像怎樣?」陸萬望不耐煩的接口。

  到底成不成的呀?這大師可別是個草包,擺了個大烏龍,害他回去後讓伊爺給罵到臭頭。

  「那方向居然是……」

  司徒屠允困擾的抬起頭,果真看到前方一團由飛沙走石圍簇成的黃色煙霧,風馳電掣地朝他們這頭快速逼近。

  「居然是朝咱們這兒過來的!」

  說出這話的同時,黃煙狂掃過所有看傻了的人身邊,然後又再次遁去無影蹤。

  「那是馬嗎?」又有人忍不住傻傻的問了。

  「不!那還是驢!」回答的人同樣沒好氣,那是只像是生了飛毛腿的怪驢。

  在此同時,坐在狂奔中的白驢背上,莫強求強撐著僅存的一絲意識,雖已脫離險境,卻還是忍不住開口罵人。

  「誰讓你回頭了?幸好那幫笨蛋反應太慢,要不咱們肯定死定了。」

  「是你自己說跑錯方向的嘛!既然跑錯,那當然就得調回頭去跑 !」少年語氣無辜。

  「跑錯不會兜個大圈就能補救了嗎?」哪有人會傻得再往回跑?是故意挑釁,還是想誇耀這驢有多麼神奇?

  「你血都流成這樣了,還能再捱上兜個大圈嗎?既然你說你家裏有人能治你,那當然是得跑直線了,就算你不在乎生死,我可還在乎著我的梨呢。」

  「開口梨、閉口梨,我真是受不了你……」莫強求無力的伸出一根手指,「從前面那片林子左拐,進入小路後約莫半裏路會出現個池塘,從池塘邊向右拐……在第七棵樹後……如果沒人……屋裏有個瓶子……她叫曼曼,是個精靈……我的女奴……妳要的梨就是她變的……記著……」

  絮絮叨叨,叨叨絮絮,莫強求知道他得趕在陷入昏迷前將所有的話交代清楚,好讓少年能將他帶回曼曼的身邊。

  拜托!可千萬不要又天兵的把他帶回那該死的「旺旺」一族面前!

  他設計這一切,原是要曼曼見他受傷而心疼,為他放棄原則,為他刁難那個姓伊的大壞蛋,卻不知何以在這個他覺得血就快流幹,生命也快燃燒殆盡了的時候,他只是很單純的,沒有其他原因的,惦記著曼曼而已。

  他願付出所有,以求能枕臥在那鋪滿了羽毛的柔軟大床上,聽曼曼軟甜甜的嬌音,和她鬥嘴,和她調情,壓在她成熟誘人的身上,做盡所有他想做的事情……

  一個巴掌打斷了他玫瑰色的夢境。

  「嘿!可別昏了,否則你會很容易栽下去的。」

  即便莫強求知道這小子是好心提醒,卻還是對那一巴掌難以釋懷。

  不是怪對方打他,而是怪他打醒了他的美夢!

  「還沒請教怎麼稱呼?」他虛弱地問道,終於想起這個他始終忘記問的問題。

  「洛離。」

  「酪梨?」早已憋了一肚子鳥氣的莫強求自認終於逮著機會能回攻了。「好奇怪的名字,哼!名怪人就怪,莫怪妳整天只會惦記著梨。」

  方才兩人騎著驢逃命時,他嗅著了少年身上那股掩飾不住的自然香氣,還不留神地有了幾次無意的擦撞,於是知道了「他」其實是她,這個天兵少爺居然是個涉世未深的女娃娃。

  「哪裏怪了?居然敢對我師父幫我取的名字有意見?你分明是找死!」

  洛離可以忍受其他事情,就是半點也無法忍受有人敢對她師尊有絲毫的不敬。

  憤火讓她忘了他目前的狀況,小手舉得高高的,狠狠地往他頭上敲了一記爆栗,下一瞬間,莫強求便陷入了昏迷。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1-10-17 00:04: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傻眼!

  洛離從不知道有人可以哭成這個樣子。

  還是說因為她不是人,是個精靈,所以才能哭得像座噴泉?

  瞧她哭得這麼誇張,壓根就不像個精靈,倒比較像是個愛哭鬼。

  那種會在深夜時分,躲在山谷裏回憶著前塵往事,嗚嗚咽咽哭上整夜的愛哭鬼。

  那壞嘴老板在昏迷前,只交代說回來找他的精靈女奴為他療傷,但此時看來這兩位實是關係匪淺,絕不可能只有「主僕」這層關係。

  別當她還小,還未嘗過情事就看不懂。洛離那雙可愛的瞳子在這兩人間轉了轉,自動下了結論。

  她看過的言情話本可多了,那種關不住的淚水,是只可能為情人而流的。

  壞老板是這美麗精靈的情人!

  有點可惜,洛離暗自嘆了一聲,一朵美麗溫柔的好花,插在了坨壞脾氣的牛糞上。

  「是誰傷了他的?」

  曼曼像是在此時才發現了她的存在,抬起頭用那雙雖是哭腫,卻依舊美麗的眼睛看著她問道。

  洛離想了想,貝齒輕咬了下唇瓣,決定誠實點,免得日後大家一對證起來難看。

  「除了他頭頂上的那個大腫包是我給敲出的……」懲罰他對我師父不敬。「還有背上、臀上那幾大塊淤血是來自於阿白不小心把他摔下背所造成的之外……」因為他讓我給敲暈了,所以摔了幾回。「其他的,可都不幹我和阿白的事。」

  冤有頭,債有主,話要說清楚。

  「那又是幹誰的事情?」

  美麗的精靈姑娘咬牙切齒地追問。那把原是軟沁溫柔的嗓音,此刻帶著夜叉冷音,就連那頭美麗的紅棕色長發,都顯得有些怒發衝冠。

  「我想想,我想想,當時真是很亂的……」讓那美麗精靈的怒火給嚇了一跳,害洛離腦袋都有點打結了。

  「喔,我想起來了,雖然帶頭的家夥叫『旺旺 ,但他們開口閉口都是『伊爺 長、『伊爺 短的,我想那個叫伊爺的家夥,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人。」

  伊爺?伊碇耀?!

  這個不要臉的可惡家夥!

  他都已經將莫強求給逼到了無家可歸,身家全無的絕境了,為什麼還要趕盡殺絕?

  莫強求什麼都讓他給奪走了,甚至包括女人,為什麼那姓伊的家夥就是不肯饒過他?

  虧她好不容易才勸得他放下仇恨心,願意一切從頭開始,現在反倒是那惡徒容不下他,就連他做點小本生意都要被刁難,被打成這樣。

  好氣、好惱,她……好恨!曼曼第一次知道了恨的滋味。

  「妳可以生氣,也可以咬牙切齒,只是別氣到忘了……呃,妳正在做什麼事情。」

  洛離的小小聲提醒,終於讓曼曼清醒,她從不曾恨過,沒想到一解了恨,竟是如此難以管束自己。

  她低下頭,這才看見自己在忿忿不平的情緒中,無意識地在莫強求肩上的傷口上多縫了幾針,且還縫得紊亂走針。

  如果他是清醒的,想來那張壞嘴又要不饒人了。

  想到這裏,曼曼眼角再度閃著淚花。說老實話,她寧可聽他嘴刁罵人,也不要見他這樣昏迷不醒。

  怪的是,明明她都已喂他服下「沙耶樹丸」了,可為什麼他依舊昏迷不醒呢?

  難道他的傷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所以連「沙耶樹丸」也都無能為力?

  波斯人信奉的是瑣羅亞斯德教,也就是拜火教,相信世界是由善神斯彭塔.曼鈕所維持著的。

  而「沙耶樹」則是一種由地表生長到天上的神奇果實,飲仙露而成。

  一粒「沙耶樹丸」需要用千顆沙耶樹果實,歷經七年方能煉成。

  這藥可治百病,可延命護氣,當初她在被封進寶瓶前,只帶了幾顆在身上,是來自於一位天使的贈予,而在歷經近千年的時光後,她也只剩下兩顆了。

  那日與莫強求初次見面時她用上了一顆,此時再用一顆,換言之,她已經沒有護命寶丹了。

  即便「沙耶樹丸」彌足珍貴,但拿來用在他身上,她一點也不覺得後悔,一心只想見他沒事,卻沒料到在她已將他身上幾處大小外傷,陸續敷藥並縫合後,他仍是昏迷不醒。

  怎麼可能會這樣呢?

  曼曼著慌了,她畢竟不是醫者,而精靈的術法也對於延續人命施不上勁,否則她先前七十幾任主子就不會有不少個是死於非命的了。

  她能為主子們改變際遇,卻不能改變其原有的壽命,她救不了他們的命,畢竟她只是精靈不是天神或天父……這麼東想西想後,她又想哭了。

  「曼曼姑娘……」

  眼見這座「精靈噴泉」好像又要泛濫成災了,洛離待不下去,索性站了起來。

  「妳再這樣光顧著哭,可能會真落到得用眼淚為他送終的地步了。這樣吧,或許在我走開後妳才有辦法定下心看該怎麼做,我到外頭走走,如果妳有需要,記得喊我。」

  方才在逃命時,洛離已從壞老板口中挖出了她想知道的事情。

  原來他的梨是讓他的精靈女奴給催生出來的,莫怪碩大汁甜,不同於一般的梨。

  但由目前這情況看來,這位精靈姊姊想來是沒啥心思教她種梨,所以她還是先按捺住性子,等壞老板的傷好點子後,再來纏她吧。

  反正師父也不知要到何時才會來找她,這事在眼前看來倒也不急了。

  「多謝妳了,洛姑娘。」

  曼曼聽了心裏有些慚愧,因為直到她出言提醒,才發現自己先是顧著哭,後是忙著為莫強求治傷並質問兇手,連聲謝謝都忘了跟人家說了。

  「甭客氣,妳自己保重。」可別壞老板人還沒死,妳的眼睛就先哭瞎了。

  難聽的話擱進心裏,洛離只是微笑的揮揮手,帶上門離去。

  等到屋裏沒了其他人後,曼曼才抹去淚水,深深吸了口氣。

  然後她情不自禁地低下頭,以額心憐觸著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額心,想借著確定他的溫度好讓自己安下心來。

  告訴自己他還活著,他一定會沒事的。

  她想起剛剛洛離的話,眼淚又無法控制地落了下來,甚至滴到他緊閉的眼睫上,就像是草上掛起了露珠。

  她不要為他送終,她不要他死!她要他活得好好的!

  「難道真是我做錯了嗎?」她低聲開口,「不許你去報仇,甚至一心只想化解你想要報仇的心,真的是做錯了嗎?」

  她的額頭輕輕滑下他的鼻、唇、下顎,最後在他為了上藥而脫去上衣的結實胸膛上停住,耳畔聽著他的心跳,幽幽再語。

  「你還說什麼你的幸福是我呢!拜托日後離我遠點,因為我的確如你先前所說的,只不過是一個……」她哽咽,又想哭了,「帶衰精靈。」

  當初他的那句戲語,其實她是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是不讓他知道。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嗤……

  曼曼皺眉抬頭,好像聽見了竊笑的聲音。

  但……是她聽錯了吧?她定眼細瞧,昏迷中的男人依舊是緊閉著眼睛。

  她失望的垂眸,再度將小臉偎在他的胸膛上。

  「你知道嗎?我躲了你幾天,不敢讓你瞧見,也不敢見你,因為那天你開的玩笑真是嚇著我了。還記得嗎?你說我是你的幸福,但是……」

  曼曼幽幽的嘆氣,纖巧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胸口上畫圈。

  「你是在開玩笑的吧,就像你以前老愛逗我生窘的方式一樣,有時我真覺得你是個壞主子,很壞很壞的那種,非要將人給逼到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時你才會開心,但是強求……」

  她偷偷「犯上」地直呼他的名字。

  「不論你是玩笑還是真心,我想我都不能再忽視自己的感覺,還要再騙自己只是單純的將你視作主子,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原先我還迷迷糊糊的不是很能確定,只能躲在瓶子裏想,但現在見你傷成這樣,我才終於能夠確定……」

  她再度幽幽的嘆氣。

  「我不但是愛上了你,且還是愛得很慘很慘的那種,可以為你不顧一切,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的那一種……該怎麼辦呢?」

  她的柔軟嗓音裏,半是歡喜半是內疚。

  「現在可好,不但你是個壞主子,我也不再是個好精靈了,好的精靈是不能有私心,是不可以考慮自己,更是不允許去愛上自己主子的,我錯了,錯得一塌胡塗……」

  她乖乖的告白反省。

  「但怎麼辦?對你莫該強求卻想強求,我已經不想回波斯、不希罕回天界,甚至無意當天使,也不在乎能否被解咒,而只想當你一個人的小女奴了……」

  纖細手指由他的胸上滑過健臂,改棲在那只結實大掌裏,並在他的指腹間畫起圈來了。

  「你說,這樣子的曼曼是不是真的很糟糕?是不是一個壞精靈?」

  屋內一片死寂,突然──

  「壞就壞 ……」

  曼曼呆住了。

  先是聽見從她小臉緊貼著的胸膛發出了低笑震動,接著是她的手,在她倉皇想起身時,卻讓那只看似無力的大掌給一個握緊,並逼她十指交扣。

  那道壞笑聲繼續說:「反正一個壞精靈,正好配給一個壞主子。」

  這位壞主子原本只想騙心不騙身,但現在計畫有變,壞主子不想再壓抑自己了,既然她都乖乖告白說愛慘了他,那他又何必再苦苦壓抑自己?

  郎有情,妹也有意,還有什麼不可以?

  拜她的靈藥所賜,雖說他身上的傷口依舊血跡斑斑,其實體力早已恢復,再加上她的告白刺激引發,他甚至還覺得精力比以往更旺盛了。

  他活力旺盛,他只想碰她。

  「你……你不是昏迷不醒的嗎?」

  曼曼小臉羞雲滿布,根本不敢看他,小手一意想掙脫他的掌握,只想落荒而逃。

  逃回她的瓶子裏,然後永遠永遠都不敢再看見他了,好羞人,偷偷告白竟被當場逮住。

  「早醒了,只是不喜歡屋裏多個人,非要等到只有咱們倆時,我才要『醒 來。」

  「那麼當洛姑娘走了後……」她還是不敢看他,小手也仍在掙扎。「你幹嘛還在裝昏迷?」可惡!

  莫強求壞壞的笑著,「因為我感覺出來有人想跟我說點心底話,如果不裝暈,又怎麼能夠聽得到那麼精採的告白?」

  「你……你……」她更氣更羞了,「真的好壞!」如果地上有洞,她早鑽進去了。

  他笑得更得意,「多謝讚美!如果我不夠壞,又怎能和我的壞精靈配成一對?」

  「我不跟你鬧了,你放開我,我還有事要做……」

  莫強求看出了她那一意想逃的心思,趕在她能施展法術掙逃成功前,一個霸王翻身,硬是將她給壓在自己身下,密密地壓實了。

  「可笑!我是主子妳是奴,妳能有什麼事,會比伺候主子更要緊的?」

  既然老愛說他壞,那他幹脆一次壞到底,看他當壞人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主子!你快別這樣了……」被他給壓住,她別的不愁,只擔心起他的傷。「你的傷才剛縫好,會裂開的……」

  「妳剛剛明明不是這樣喊我的,還說了啥『莫該強求卻想強求 的,不是嗎?所以妳更不能走了,若傷口裂開了、流血了,妳還得再幫我縫一遍。」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及緊張,反正都決定要當個壞人了,不如就偷香個先吧。

  莫強求將鼻鑽進曼曼頸後的發絲裏,滿足地嗅著她柔馥的香氣,有種回到家的感覺。

  「如果真怕我不小心傷口裂開,那就乖乖聽話,免得讓妳那只笨手又縫錯了,害我還得多受苦。」

  「所以說你……你……你是在我縫錯前,就已經清醒了?」忍功一流!這樣還能不動聲色。

  「縫錯?很好很好!這可是妳自個兒招認的,敢情是惱我整日使喚妳幫我搥背穿鞋,幫我燒飯煮菜,幫我燒洗澡水,幫我刷背,為我做牛做馬,是以挾怨報復?」

  「我沒有!」她小聲抗議。

  「我說有。」他栽贓到底。

  「人家真沒有!」這是個誣賴。

  「我說有就有!」反正他想當壞人很久了。

  「曼曼絕對沒有!」她被冤急了,除了搖頭還是搖頭,眼眶也跟著紅了。「主子英明!曼曼絕不可能會有那種心思的。」

  他明明就知道,知道她對他的心意,還要這樣誣陷她……她愈想愈委屈,紫眸又噙著淚水了。

  「英明?」他刻意不去看她的眼淚,「妳是在諷刺我嗎?好歹妳也認識妳主子一陣了,幾時見我英明過?我是個小人,是最會記老鼠怨、螞蟻仇的主子,所以呢……」

  見他半天沒下文,她的心裏像是懸了十五個桶子,七上八下的。

  「妳讓我痛,我也讓妳痛,妳縫我,我就咬妳!」莫強求自行定下了罰則,並且自任行刑者。

  不等她發出抗議,話才說完他便毫無預警地往她美頸上咬了下去。

  她只來得及尖嚷一聲便死命地咬緊唇,吞下了示弱的聲音。

  算了,就當是做錯事的懲罰吧,遇上了這樣蠻不講理的主子,她除了這樣安慰自己還能怎麼辦?

  不管他再惡再蠻再不講道理,她終究是放不下他的。

  只是……

  只是她沒想到那一口裏還有文章,他用利齒將她柔軟的頸肌含進口裏,接著便恣意地吸吮了起來。

  他餓了嗎?她不安地想著,在聽見他咂嘴有聲地「吃」著她的時候。

  那種感覺很奇怪,怪得無法形容,癢得叫人難受,若非她咬著下唇,她真的很擔心自己會發出奇怪的不舒服嚶嚀聲。

  莫強求雖咬著她的頸子,但銳利的眼神卻沒錯過她的表情。

  見她死咬著唇不放,他眉頭一皺松開了嘴,支起身並伸手阻止她的貝齒再對她粉唇施虐。

  「我說過不許妳咬它的,我會心疼,更何況負責執行懲罰任務的人是我不是妳,我所指定該捱疼的部位,並不是它。」

  見他松開口,曼曼狼狽地吁了口長氣,原當懲罰到此已結束,卻聽見他清懶的開口。

  「說實話!否則日後若經查證有誤,加倍重懲。乖曼曼,來吧,告訴妳可憐的主子,妳總共縫錯了幾針?」

  屋內靜了好半晌,才終於響起不情不願的招供聲音,「三針。」

  果真是個毫不英明的主子,也不想想若非心係他的安危,她會出錯嗎?

  「很好,夠誠實!那這樣吧,我也只咬妳三口,不多不少,大家恩怨扯平。」

  恩怨扯平?

  曼曼微怔,原想說那麼我為你療傷的恩,贈靈藥的恩怎麼不一塊計算的時候,莫強求已霸道地再度開口。

  「不說話?那就是同意了喔……剛剛那只是第一口,妳還欠我兩口呢,我這人向來做事爽快俐落,最恨拖泥帶水,妳就今兒個一次償清了吧。」

  曼曼無言以對。

  知道肯定辯不過這個霸王,只得乖乖地閉上眼睛,側首送上雪頸,咬緊牙關任由他罰了。

  沒想到過了好一會兒,始終沒有疼痛的感覺,她正覺得奇怪時,陡地,她胸前先是一涼再是一熱──

  待她由驚嚇中回過神時,才發覺他推高了她胸前的束縛,並低下頭用他的嘴覆住她胸前羞怯的蓓蕾,先含再咬,蠻橫開懷地咬著。

  「主子,你你你……你……你在做什麼?」她羞紅了臉,掙扎著踢腿,無法再顧及會不會誤傷他了。

  「在索債呀!妳還欠我兩口,這不是剛剛說好了的嗎?」想違約?想都別想!

  莫強求懶得抬頭,聲音從她胸前傳來,並以身子壓住了她的妄動。

  「可不能……不能……不能是……那裏的……」她嚇得話都說得結結巴巴的。

  「不能是那裏,那還得是哪裏?主子說了就算,不許有意見!」惡主子又在使壞要脅人了,「否則加重十倍懲處!」

  十倍?!這種懲罰若真來個十倍,她可能會嚇瘋掉!她才不要,她會害怕。

  不全是怕他,而是怕自己。

  怕自己那偷偷喜歡他的情緒遲早會戰勝理智,而不再反對地任由他對她為所欲為。

  又怕卻又無力抗拒,他在她胸前的持續使壞讓她原有的憂懼、尷尬、羞怯,甚至是理智,都漸漸地快被融盡了。

  這一口懲罰,怎麼會這麼長呢?她快要支撐不住了。

  他的薄唇,他的牙齒,他的熱舌,在她胸前灑下火苗,侵犯著她如絲綢般柔軟的玉肌。

  他就像是一頭饑餓了千年的獸。

  一頭甫被放出牢籠的獸,帶給她一種既陌生又眩惑的歡愉,她無助地起了顫抖,在他的侵略下,再也壓抑不住地仰頭輕吟。

  她體內像是有一把火,一把瘋狂地快要把她給燒盡,只有他才能滅了的火。

  她喘息著,小臉紅得不象話,細細地嬌喘,紫瞳水漾著柔媚,別說是人,怕就連神仙看了也要為之瘋狂。

  「主子……」她語帶泣音地小聲求饒,「曼曼……曼曼不行了……真不行了……」

  「別喊我主子……」他的聲音由她豐軟胸間傳出來,「喊我的名字!就像妳剛剛當我還昏迷時喊的那樣。」

  「不要!曼曼不要!」她用力搖頭,嗓音聽來可憐兮兮的,她要自己無論如何也得強撐著最後一絲理智,「請主子饒過曼曼。」

  「不行!還剩最後一口懲罰……曼曼聽話……乖乖受懲……要聽話才乖的……」

  莫強求邊說話邊把她下半身衣物扯低,他的身子亦隨之俯低,這一回他意圖染「口」的是更下邊的地方,一個更神秘、且已微溼了的禁區。

  「別……求你別這樣!」

  在她因害怕而失控喊出的尖叫聲中,他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住了她。

  他甚至還伸手抬高她柔若無骨的纖腰,方便他能在她身上攫取更多。

  他用舌尖執行著懲罰,幾度要將曼曼這可憐的犯人給逼得瘋掉。

  噢!她受不了了!她戰栗不止,她全身無力,她楚楚可憐地小聲飲泣,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緊緊地揪住他的黑發,忍受著他那絕對是惡魔才會做出的懲罰。

  此時別說是想出術法來推開他了,她就連自個兒叫什麼都快給忘了。

  他是個惡魔!一定是的!是一個會毀掉精靈甚至是天使的惡魔!

  她要死了……她真的就快要死掉了……

  就在曼曼在心底為自己居然會因他的放肆侵略而感受到強烈的歡愉,而羞愧難安時,她的救星出現了。

   板上先是響起兩聲輕叩,接著是一記不自在的輕咳。

  「對不起了兩位!」

  是那叫洛離的小姑娘!曼曼心一驚,糟糕!她居然忘了家裏還有外人了。

  她剛剛做了什麼?老天!她真的大聲尖叫了嗎?

  自 外響起的那把純真嗓音讓曼曼的理智在瞬間回籠,也讓她的力氣全回來了,她先一腳踹開忘了防備的壞主子,再沒臉見人地躲進被子裏。

  「呃,請原諒我的打擾,但有件重要事卻不能不趕快通知你們。方才我收起了阿白……呃,忘了說明,阿白是我師父用法術為我變出的神驢,所以它才會有那種比千裏馬還要厲害的腳程……」

  洛離再一記輕咳。

  「對不起!阿白的來歷並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我在收它時,才發現它身上被扎進了一根銀針,那根銀針像是用來追蹤用的,害得它都無法再變身使用了,我猜可能是壞老板的仇家放出來的銀針,而現在……」

  她的嗓音裏有著些許得意,以及等著看熱鬧的淘氣。

  「我的猜測看來沒錯,因為在你們家大門外,來了很多不速之客。」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1-10-17 00:04: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不速之客?!

  洛離的話讓原打算躲進被子裏一輩子不出來的曼曼,動入快速的掀被跳下床。

  她一跳下床便趕緊將身上衣物全歸回原位,然後她抬眸,看見被她踢下床,正困難坐起身並罵臟話的莫強求。

  她生氣的瞪著他,原想先說他一頓,卻在瞧見他肩上、背上的幾個傷口,果真如她先前所警告過的繃了線,流出了血後,惱意頓時全消了。

  急匆匆走近他身邊,她心疼地快手快腳幫他把傷口重新裹好,再將他扶回床上。

  「你乖乖睡覺,我去打發他們。」很好,終於輪到她有機會將「乖乖」這兩字回贈給他了。

  「不要!曼曼,妳別去……」莫強求語氣發急,「那些家夥都不是好東西,我擔心……」

  他擔心什麼?莫強求陡地住口。

  他突然想起來這不正是他設計了、等待了很久的發展嗎?

  將伊碇耀引過來,再讓曼曼因為愛他而破戒懲惡,為他報仇雪恥。

  所以他根本就不該阻止,而該任由她去面對那些居心叵測的豺狼虎豹。

  但為什麼在想到了得由心慈善良溫柔的她,不愛以暴制暴的她,為了他去單獨面對那些壞蛋時,他會沒來由的心慌、心急,甚至是……心疼了呢?

  這是不對的!人類世界的仇恨殺戮太過污穢骯臟,不該玷污了她那純潔的、全善的心靈。

  但……

  不行!他不能阻止她,說到底,她也只不過是他利用的一只棋子罷了!

  就在莫強求心底天人交戰之際,曼曼已不動聲色地用那雙紫色美瞳對他施了催眠術,將他擺平在床上。

  「別擔心……」她在他額上印下了個溫柔輕吻,「好好地睡,乖乖地養傷,我不會有事的。」

  接著她斂起溫柔,神色肅冷,旋身換上她熟悉的「戰鬥服」後,便推門出去了。
  

  不可思議!

  伊碇耀看直了眼,傻盯著眼前那穿著火紅色,中間鏤空波斯公主衣裳,下頭搭著條薄紗長褲,紅發紫瞳,身材曼妙到讓男人光只是看,就有可能會血脈僨張到猝死的異國女子。

  好個香傃誘人的美人兒!他在心底發出了一聲聲的讚嘆及一串串的不平。

  是的,不平!

  為什麼?

  為什麼上天永遠要獨厚莫強求?居然在他落難的時候,還給了他一個如此活色生香的大美人?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永遠不公平?!

  但沒關係,他心頭冷嗤一聲,不用上天來主持公道,他可以自己動手,美人兒很快就要改屬於他了。

  「妳可以的嗎?他們那麼多人。」而且個個是壞胚子。

  洛離站在曼曼身後發出懷疑問句,在她看見只有她一個人出來面對這一群至少有二、三十個壞蛋的時候。

  原先她想瞧熱鬧的對象只是壞老板,但一看只有曼曼一人出來,這教她怎麼看得下去?

  都怪師父,平日什麼都不肯多教,說什麼時候未到,反正凡事有他在就好,現在可慘了,讓她想要出手幫人,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禦惡的本事太少了。

  如果師父在就好了!不只一次的,她對自己這樣懊惱心語。只可惜那時師父說背後有追兵,要和她分開走,讓他去引開追兵,兩人日後再找機會碰頭。

  「洛姑娘,妳放心,人多沒關係,我只是想和他們講道理。」

  曼曼嘴裏雖是應著洛離,但眼神卻看向伊碇耀等人。

  只不過她神情凝肅,但那張溫婉可人的麗顏,就算真是寒凍著,還是覺得不夠嚇人。

  伊碇耀發出大笑,「美人兒!我該說妳是太過天真還是太過愚蠢?」

  曼曼直視著他,看出了他是眾人之首,「你就是伊碇耀?那個奪走莫強求一切的惡人?」

  伊碇耀笑得既邪且惡。

  「放心吧,美人兒,無論在他面前我曾有多惡,但我是疼女人出了名的,所以別再傻敦敦地跟著那敗家子,改跟了我吧。」

  曼曼表情冷靜,「好意心領,只可惜我戀舊,會認主子,所以我是不會離開他的,而且我也希望你能聽我勸,放過他,大家過往仇怨一概不計,重新開始。」

  伊碇耀再度放聲大笑,甚至回過頭,對著陸萬望等人狂妄放語。

  「聽聽!你們聽聽這小娘兒們在說啥?真是可惜了……」他遺憾的搖頭轉回視線,「這麼俊的美人兒,卻偏腦袋有問題。」

  「我沒問題,我只是在幫我的主子和你講道理。」

  「講道理?」伊碇耀邪氣壞笑,「好哇好哇!妳想講我就跟妳講,這樣吧,看在妳的面子上,妳若答應跟我,我就答應給他留個全屍。」

  曼曼那雙紫瞳裏燃起火氣了。

  「你就是一定要找他麻煩,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他,是嗎?」

  「那當然!妳不知道凡我伊碇耀決定了的事情,就一定要達成的嗎?哼!整垮鬥死那敗家子,正是我活了大半輩子,從來不曾改變過的目標。」

  「看起來……」曼曼紫瞳裏火滅變冷了,「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再談的了。」

  「沒錯!不用談,只用做,只要妳乖乖地走過來,我保證會給妳一個全新的未來。」

  伊碇耀惡笑滿面,雙臂大張,像是只毒蜘蛛在見著那誤墜蛛網的小昆蟲,想著即將飽餐一頓,而滿臉得意。

  曼曼沒再開口。

  是的,既然言語無效,那麼再開口還有什麼意義?

  
  片刻之後。

  半坐半躺在床上的莫強求盯著眼前少女那眉飛色舞,邊說話邊比畫的神情。

  「姓伊的以為曼曼如此弱不經風的弱女子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卻不知道他可看走眼了,因為呢,哼!咱們的曼曼……」

  嗯,可否借問一聲,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曼曼變成是他和她的了?

  就像她當日硬要將他的梨說成是她的一樣,這個小丫頭!

  無視於莫強求那只手托腮沒好氣的眼神,洛離只是興高採烈地繼續說。

  「咱們的曼曼可不是普通女子,她是個擁有法術的精靈,只見她伸出食指左右輕移,頓時之間你知道嗎?那真是太精採了!」

  發長及耳,像煞個美少年的少女洛離,目光炯炯生輝。

  「那些姓伊的手下無法自主地一個捉一個對打了起來,不是打架而是打巴掌,還是使盡全身力氣的那種喔!只見『漕西雙鳩 兩兄弟,哥哥將弟弟打成了豬頭,弟弟將哥哥打到滿地找牙,那天砍了你一刀的壞家夥也被打到鼻青臉腫,至於那個叫陸『旺旺 的,也和那個光頭佬打到兩人都動了火,各自拔出兵器,說是要搏命決鬥呢!」

  莫強求眼神幽暗,這些都不重要,他想知道的只有一個人的下場。

  「那麼伊碇耀呢?」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

  「他呀,他可就更加精採了!」

  洛離捧著肚子笑癱在桌上,小臉趴著,小手握拳,邊敲桌邊揉肚。

  「好笑!好笑!那可真是一等一的好笑。」

  「到底是怎樣?」半天等不到這小女生笑完,莫強求再也忍不住了。

  「他怎樣呢,我不告訴你……」

  洛離好半天才終於止了笑,抬高臉小手抹掉被笑出來的淚水,噘嘟起小嘴。

  「因為那該是由曼曼來告訴你的事情。你很幸運,有個既有本事又一心維護著你的好精靈。你去瞧瞧她吧,那群人被嚇跑了後她不但沒有得勝的快樂,反而看來心情糟透了,連我喊她好幾聲她都沒聽到。」

  「她在哪裏?」聽見這話,莫強求立刻將注意力全放到曼曼身上。

  洛離轉眸聳聳肩,「屋子內外都沒見到人,我想,怕她是躲回瓶子裏去了吧。」
  

  他的精靈變了。

  變得不再像從前一樣,事事樣樣以他為優先考量,且隨傳隨到了。

  否則她就不會在他對著瓶子扯喉大叫,說他餓了、說他渴了、說他受了傷要人幫忙換藥等等諸多借口的時候,居然給他來個相應不理。

  好大的膽子!

  看她日後爬出瓶來時他會怎樣地重重懲她!重重的……重重的……重重的……

  但原先的重懲念頭在一日復一日過去,而她卻始終不出來時,轉變成了焦慮。

  這還是頭一遭,莫強求強烈地厭惡起那只能讓她躲著不出來的瓶子。

  如果她躲的是房子、是山洞,甚至是樹上、是牢房,他都能想盡辦法把她給揪出來,也好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但是現在,她躲進去的是一只瓶子?

  一只瞇眼瞧進去,只見一片漆黑的瓶子!

  他不得不羨慕起別的男人,至少他們的女人不會莫名其妙地往瓶子裏一躲就是幾天不出來,不像他的女人這樣。

  等一下!

  莫強求訝然地一怔,他剛剛說了什麼?他說──他、的、女、人?!

  就在這一刻裏,他豁然開朗了,就像撥雲見日,一切都澄澈清明。

  為什麼在那日伊碇耀找上門來時,他會險些阻止她出手?

  為什麼在聽說伊碇耀鎩羽而歸時,他沒有原先預期的興奮?

  為什麼在幾天沒能見著她的人,聽見她的聲音時,他會焦躁不安幾乎瘋掉?

  那是因為,他早已沒將她視作是復仇工具或是個侍婢女奴了。

  他早已將她視作是他的女人,他心愛的女人了!

  所以她的安危甚至於喜怒,都在在地牽動著他。

  但就算領悟了也沒用,曼曼不肯出來,他根本無法向她剖心表白。

  除了他之外,洛離那小丫頭居然也挺著急的。

  倒不是急著想看他們花好月圓,成雙成對,而是急著怕無法學到「種梨」。

  「我擔心師父要找來了,人家還急著想露一手本事給他瞧瞧,請他吃梨呢!」

  師父!師父!

  莫強求翻翻白眼沒好氣,這丫頭整天嘴裏不是惦梨就是掛師父,當真是無可救藥,一輩子沒見過有人這麼黏師父的,這該叫做「黏師症」嗎?

  在又過了幾日後,這兩位臨時結盟的盟友,決定放手一搏,以非常手段來逼出他們想見著到精靈。

  第一招「蠻力扭乾坤」,把瓶子倒過來用力甩、死命搖,結果無效。

  第二招「水漫金山寺」,把水咕嚕嚕的灌進瓶子裏,沒想到水居然倒流了出來,溼透了兩人。

  第三招「耳根不清凈」,放兩只蜂兒進去,結果蜂兒回螫了他們幾個大包。

  第四招「煙熏俏精靈」,燒了一盆柴,導煙入瓶,結果咳得兩人肺部生疼。

  「我要放棄了!」

  頂著一張被熏黑的小臉蛋的洛離雙手扠腰,不帶好氣的開口。

  「你那精靈小女人看似性子如水好聲好氣,實則外柔內剛,拗得像頭驢,我還不如自個兒認命去種梨,搞不好還能快點吃到梨。」

  眼見洛離離去,莫強求仍是無法死心,不但不死心且還有些慌了。

  無聲無息了那麼多天,會不會是因為曼曼在裏頭想不開?甚至做了傻事?

  真是該死!

  若不是怕誤傷了她,他還真想將這瓶子給劈開,好讓他能見著她。

  不成!

  他不能意氣用事,得冷靜想想,無論是人或是精靈都會有弱點,那麼到底什麼才是曼曼最在意的東西?

  一個念頭閃過腦海,莫強求取了把銳利匕首,毫不考慮地一刀便住他腕上劃了下去,然後將血滴進瓶口裏。

  當初他就是用他的血喚醒她的,這個方法值得一試。

  如果曼曼真是安了心思不理不睬,任由他將血流幹流盡,那就讓他來試試,試他究竟能有多少血讓他如此揮霍,試她的心腸有多硬。

  莫強求咬牙瞪著那鮮紅妖傃的血液,一滴接著一滴往瓶口滴進去,沒有灌水入瓶時所產生的倒流異象,那瓶子將他的血吸了進去。

  就在他嫌血流得太慢,而想將傷口再劃大點時,卻見瓶中突然噴冒出了一道白煙,將他密密實實地裹住。

  白煙讓他什麼都見不著,接著是一陣天旋地轉、神智恍惚,他感覺身子彷佛被騰空拋起,被扭旋吸進,好像先進入了一條長長滑道再拋了出去……

  等到他終於能夠定睛看清楚時,他身旁的景物已然全變了。

  放眼望去除了滿載著異國風情的手工精繡蕾絲帷幔,以及造型古怪的燈盞、柔軟抱枕及布偶外,就是那櫃櫃相連,看不著邊際的書櫃。

  那些書讓他知道了自己目前身在何處。

  果不其然,他聽見腳步聲轉過頭去,終於見著了數日未見的精靈,一臉不開心地拿著刀傷藥及布巾,走向他。

  「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麼嗎?」想死也不是這樣子的,真是浪費她用在他身上的「沙耶樹丸」,而且如果他再有事,她可沒藥了。

  粗魯灑藥、用力綁緊,曼曼想借著讓他生疼的包扎動作給他一點教訓,卻不見他開罵或嚷痛,只看見了他笑,笑得癡癡傻傻,連個回話都沒有。

  「幹嘛笑得像個呆子?」他不出聲她只好再問了。

  「因為我看見了妳。」莫強求終於開口,說得卻是讓人心跳變快的渾話。

  乖乖地在瓶裏「閉瓶思過」了幾天的曼曼臉紅了,她別開視線輕啐,「以前又不是沒見過。」

  他依舊傻笑的覷緊她,像是怕她又突然不見了似的,「以前不懂得珍惜。」

  「主子怎麼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紫瞳狐疑的抬起,該不會是這幾天她不在他身邊,他讓什麼邪靈給上了身吧?

  「我不是變……」他溫柔的睇著她,「我只是醒。」

  曼曼沒好氣的瞪他一眼,指節重重叩了下他的頭頂,「這樣才叫做醒!」

  他由著她「犯上」,乘機捉住她的小手,一個使勁,硬將她帶進懷裏。失而復得的情緒讓他怎麼也不肯松開她,將臉探進她發間,嗅聞著那已思念了好幾天的香氣。

  「你別這樣啦!」

  她面紅耳赤地在他懷裏掙扎,卻在瞥見他為了想見她而自殘的手腕時,心一軟,壓根使不出勁了。

  冤家!

  她閉上眼睛在心底嘆息。是的,他是她的冤家,是她活了近千年,頭一回不得不認栽了的冤家,害她幹出了壞事,又捨不得怪他的冤家。

  「為什麼不能這樣?」

  莫強求唇邊噙著壞笑,初相見時的溫柔褪去後,恢復了壞主子的本性。

  「別跟我說,小笨奴,妳是怕讓人給瞧見了。」還是她這瓶子是有 的?

  見他故態復萌,曼曼半是沒好氣半是松了口氣,寧可見他惡形惡狀,也勝過方才那叫人心跳失控的難得溫柔,那會叫她不知如何反應的溫柔。

  「妳這幾天躲在裏頭幹嘛?居然連主子的召喚都不理!」皮在癢喔!

  「我在懺悔。」

  她別過視線,看向散了一地,還來不及收拾入櫃的書。

  他隨手捉起一本翻了翻,全是他看不懂的蝌蚪文,書又被扔了回去。

  「這些就是懺悔的工具?」

  她點頭,默然不語。

  「翻譯給我聽吧。我想,或許我還會比妳更需要。」來吧,一起下地獄吧!

  「那不同的!」她的嗓音裏帶著後悔,「你是人類,人與人之間的鬥毆、傷害,至少都是站在同樣的水平上,而我卻不同,我用我的法術去懲戒那些不懂法術、不順我意的人類,這樣和那些愛以大欺小,愛仗勢欺人的惡徒又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了!」他說得一本正經,「妳可比他們要漂亮太多了。」

  「正經點!」她受不了地瞪他一記。

  「我很正經的,曼曼,妳別再自責了,是我害妳去做出那些違背妳理念良心的事的,元兇是我不是妳,要不,妳懲罰我吧。」

  「不!是我的錯,身為守護精靈的我本就不該縱容自己的心,喜歡上自己的主子,要不就不會因為關心則亂,甚至還失控傷人了。」

  「成了!曼曼,不管這是誰的錯,做都做了,錯都錯了,這也要怪他們自己仗勢欺人,咎由自取,但我答應妳,曼曼,我不會再去找伊碇耀的麻煩了,雖說他害我失去很多我曾經擁有過的東西,卻也陰錯陽差地助我得到了一個我之前從不曾有過的東西……」

  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凝視著她。

  「那就是真愛,很多人花了一輩子也找不著的東西,所以我已經不再恨他或是怨命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反倒還要感謝他才是。」

  「你說的……是真心話?」紫眸帶著狐疑。

  他舉掌發誓,「如果我騙人,罰我一輩子當精靈的奴隸,幫她燒飯煮菜洗腳丫!」

  曼曼被他逗笑,受不了地搥了他一記,他笑嘻嘻地不反抗,然後在兩人深情相擁了片刻後,他再也忍不住地微將她推開些。

  「曼曼,妳能不能告訴我,妳究竟是怎麼懲罰那姓伊的家夥的?」

  她不安地瞥他一眼,「洛姑娘沒告訴你嗎?」

  他搖搖頭,「她只是叫我問妳。」

  「我……我讓他長出了一條尾巴。」

  雖已說了不再記恨,但在聽見死對頭這樣的下場時,莫強求還是忍不住大笑。

  「其實也還好嘛,不過是多了條像猴子似的長尾巴,以後穿褲子比較麻煩一點而已。」

  如果銅陵首富成了個猴子的消息傳了出去,看伊碇耀往後如何再在那些會在他背後指指點點、取笑他的人面前立足或談生意。

  以伊碇耀的脾氣怕是很難再把心思放在生意上,那麼很快的,他就將潰敗如山倒,不等他莫強求出手,他自個兒就會倒了。

  「不是像猴子似的長尾巴……」曼曼看著他,有些難以啟齒,「那條尾巴是由他……他前面的原有器官移生過去的,只是缺了個洞口,也沒了效用,只能像是一條短尾巴了。」

  前面的原有器官?

  那……那不是男人傳宗接代用的「寶貝」嗎?!

  莫強求微微動容了,這果然是個「慘無人道」的懲罰。

  「妳還變得回來嗎?」他好奇再問。

  曼曼難過的搖頭,「我不會,所以這幾天我拚命地在翻書,一半是悔過,另一半則是想要找出解咒的方法,那日我真是氣壞了,才會對他施了這個法術。」

  「結果怎麼也找不著?」他大概已經猜到結果了,所以她才會不肯出來。

  她頹喪的垂首,「怎麼找也都找不著。」

  「所以……」他小心翼翼地再次確認,「伊碇耀會失去了閨房之樂,並且……無後?」

  她再度遺憾地點頭,沒作聲。

  「曼曼……」

  莫強求先是長長吁了口氣,即便心中不斷地叫爽叫好,臉上還是只出現為伊碇耀感覺「遺憾」的表情,然後他像是捧著尊菩薩似的,將曼曼的下巴抬高,要她直視著他。

  「做都做了,多想無益,就權充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壞事幹多了,無子送終了吧。只不過……妳可得先答應我,日後再也不許用上這招,尤其呢……呃,是對我,無論將來我有多麼惹妳生氣、多麼惹妳發火,多麼得罪妳的時候。」

  這可是關係著咱們倆未來的幸福的喔,懂嗎?我的親親俏精靈!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1-10-17 00:04: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縹緲山,靈峰谷底。

  一個經年累月見不著太陽,陰暗潮溼,位於陰陽兩界交接,陽界無活人想來,陰界無野鬼敢闖,最適合惡靈邪魔居住的地方。

  此刻高坐在臺上,背後生著一雙巨大鷹翅,身長約莫是一般人兩倍高,雙手是鳥爪,赤裸著上半身的男人正是此座魔谷的主子──鷹魔。

  只見他緊皺眉頭邊聽著屬下報告,邊托腮冷睇著那幅鐫刻在石壁上的「魔界覽輿圖」,沉吟了半晌後才不悅地開口。

  「蛇魔及龍魔兩方人馬又打起來?知道原因嗎?」

  「還能有什麼原因……」鷹魔座下「策魔使」驅善抬起頭,眸底漾滿無奈,「還不就是爭地盤這個老問題。」

  「搞什麼嘛!」

  鷹魔眸光裏滿是憎惡,不耐煩地抬腳用力踹了下石壁,惹來了一陣碎石煙塵。

  「三不五時便要鬧上一回,也不想想兩個加起來都快上萬歲的魔了,還這麼不懂得和平相處!也不想想咱們共同的敵人該是誰的,整日只會狗咬狗。」

  該是魔咬魔吧!驅善小小聲地在心底幫主子更正,卻沒膽說出。

  是的,他們的共同敵人該是神人仙族。

  該是那些整日打著旗號說要滅魔護道,認定他們魔族就代表墮落、沉淪、腐敗、邪惡、毀滅的自以為是聖人之屬。

  沒錯,魔族是嗜血好戰,不像仙族人那般會自我約束,喜歡為所欲為,喜歡濫用法術殺人滅神,行事放浪形骸,個性我行我素。

  但是……哼!人間也不就那麼回事,雖名為善道,但因智愚不同、夭壽不同、苦樂不同、貧富不同,是以造就了人間百態。

  人類裏有的是從天上轉世下來的,有的是從地獄、鬼道來轉生投胎,亦有來自於畜生道或是菩薩乘願而來的,所以 ,本來就亂七八糟一團亂了,又怎能怪他們魔族老愛趁人間大亂時侵入,迫害正道,以求擴張人間魔土?

  每回人間一改朝換代,就是他們魔族普天同慶、額手稱快的時候。

  不去提西方世界,單指他們所在的中原,在五胡亂華、在魏晉南北朝、在五代十國那一次次的兵荒馬亂、民不聊生、兵燹滿天之時,都是他們魔族最最風光快活的時候。

  世道一亂,信魔的人比信佛的人要多得多,他們也才能夠趁亂出擊,隱伏於人間,煽惑人心,操縱人類,讓人心染上魔氣,讓魔性蓋過了人性,也好讓他們的人間信徒多添幾筆,乘機拓展魔族領域,讓人類全信魔別信佛。

  將人間轉換為赤煉魔域!

  這正是他們魔族自創始起便有的共同信念,而不該是現在這樣的自相殘殺,魔鬥魔的。

  其實他們原本也不是這麼不團結,在兩千多年前的時候,大修羅魔王曾以眾望所歸的浩大聲勢統一了魔族。

  他眼前那幅鐫刻於石壁上的「魔界覽輿圖」,便是在那時候刻出來的。

  那時候的他,與人身蛇眼的蛇魔,人身龍尾的龍魔,以及人身牛頭的牛魔,並稱為大修羅魔王麾下四大護法魔尊,協助魔王各自統領著東南西北四大魔域。

  大修羅魔王僅有一魔子,也就是他們的少主。

  一切本無事,卻在八百多年前,少主找人為他搜齊了來自於仙界的寶物──「七魂之魄」,吞入體內,於是在日頭下擁有了不滅的實體,是魔亦是人,他甚至還當上了人類的皇帝。

  驕縱任性貪玩的少主順從體內的魔性完成了他的夢想,讓人間成了座煉獄,沒想到卻引來了仙人們的聯手圍剿,取了他的命。

  大修羅魔王因傷心愛子的死,萬念俱灰。

  他無心理政的結果是讓底下有野心的部屬叛變鬧獨立,魔王甚至還在混戰中讓近侍給暗殺了。

  就是從那一刻開始,魔界政權分崩,個個擁地自立。

  在經過數百年的交戰不歇後,他們鷹、蛇、龍、牛四大魔尊各自殲滅了一些自立為王的小魔怪,而成了當今魔域裏最大,也是最具影響力的魔界四魔尊。

  原先鷹魔還希望他們四魔尊聯手將魔界統一,甚至發揚光大,但因為他們四魔之間誰也不服誰,是以這個夢想永遠也不可能有實現的時候。

  除非……

  鷹魔嘆了口氣,除非是大修羅魔王或是少主復生轉世,想來才有本事壓得住這些冥頑不靈,誰也不想服誰的惡廝。

  就因為有了這樣的念頭,所以數百年來鷹魔從未放棄過對於大修羅魔王及少主轉世訊息的搜集。

  於是他得知大修羅魔王的魂魄已被調至帝釋天門下,並在帝釋天夜以繼日的佛法熏陶後,居然脫胎換骨,自願成為帝釋天座下護法部眾之一。

  可惡!可惱!

  至於少主呢,則是因仙界及冥界訂下了秘議,務必讓他與過往徹底切斷,絕對不許他再與魔族有任何糾葛,是以他的去處始終是仙、魔、冥三界六道中最大的一個謎。

  鷹魔唯一能確定的是,早在數百年前,少主就已不在冥界獄司裏受刑了。

  但他在哪裏?

  沒人能給他半點線索,即使鷹魔暗中派出手下到仙界、妖界、冥界,甚至到六道輪回路上去找,卻是百多年過去了仍毫無所獲,找得他都有點灰心了。

  但他不能灰心,尤其是在聽到了蛇魔和龍魔又打了起來的時候。

  「先不管他們了!」反正在沒找到少主前,他也無計可施。

  大手一揮,鷹魔不想再讓那兩個舊日同僚搞壞他的心情,擰眉轉移話題,「除了這事外,還有其他的事嗎?」

  「魔界最近有件傳聞,不知魔尊聽說了沒有?『嶗山蠍魔 魔尊應該認識吧?」

  鷹魔淡淡的點頭,「老蠍?我和他性子不合,僅是點頭之交而已,他怎麼了?」

  「他死了。」

  「死了?」鷹魔聞言挑眉,終於露出些許興味盎然的表情,「這倒是有趣,是哪個魔怪還是神人幹出的好事?」哼!還不就那麼一回事,伏魔衛道,以振神威嘛!老戲碼。

  「不!」驅善抬頭,直視鷹魔,「是一個人類殺的!」

  「怎麼可能?!」鷹魔聽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人類哪有本事殲魔?而且殺的還是修煉千年,已是一方之霸的嶗山蠍魔?」

  「屬下也覺得不可思議,於是特地派人去查個清楚,他確實是人沒錯,是一個精通術法的陰陽師術士,擅長與妖魔鬼怪做生意,是以不但擁有比一般人類還要長的壽命,身上還擁有不少各方法器,是以本事不小,甚至足以用人類的肉身去馴妖伏魔。」

  「聽起來……這個人倒還怪有意思的,如果有可能……」鷹魔瞇眸摩挲下巴,「我倒是很想會會他。」

  「不單是魔尊您這麼想,現在外頭可有不少妖精魔怪都在打他的主意。」

  「為什麼?為了想為老蠍報仇?」不會吧?那毒家夥的人緣有那麼好?

  「不,是因為他身上有寶。」

  「喔,是什麼寶物這麼吸引人?」

  鷹魔問得清懶,卻讓驅善那下一句──「『七魂之魄 的『啖獸 、『狼牙 、『散殃 。」給嚇得險些由高臺上跌下去。

  「消息沒錯?」他狼狽的坐好,暗中抹了抹汗。

  「屬下已派人反復查證多次,絕對不會有錯。」

  「好!立刻加派人手去找出這家夥,既然他那麼愛做生意,那我就同他大做一場,不計任何代價!」鷹魔搓了搓雙掌,興奮得眼裏生輝。

  如果能將「七魂之魄」重新搜集齊全,然後再找著轉世後的少主,如此一來,別說是一統魔界,振興魔域,就連再度接收人間,拓展魔土都不會是問題了。

  話說完,鷹魔見驅善仍無動作,不禁皺眉催促。

  「喂!幹嘛還杵在這裏不去找人?」

  「屬下尚有件小事要稟報……」驅善垂首恭敬的開口,「有一位名叫司徒屠允的舊客,帶了位名叫伊碇耀的男人,來到咱們峰頂焚『黑心煙 求見,說是想借助咱們的力量去對付一個死對頭。」

  「意思就是……咱們又有生意上門 ?」

  鷹魔再度恢復了懶洋洋的神情,這種買賣在魔族十分慣見,只要人類生起了貪念,或有了無法以自己的力量去完成的事情時,就是他們有機可乘的好時機。

  對於這些想要借助魔族法力來完成自己渴望,寧可犧牲一些他們覺得並不重要東西的「好」客人,他們是很歡迎的。

  驅善點下頭,「是。」

  「老規矩!要他同意將靈魂交由我們編冊控管,成為魔族信徒,目前暫將靈魂『借 他用用,等我們有需要時立刻收回,那我們就同意幫忙。」

  驅善點頭表示明白,恭揖而去,頓時間屋內又只剩下鷹魔。

  在想到「七魂之魄」將有可能重聚現世時,面無表情的鷹魔心頭不由自主地整個火熱了起來。

  

  仙人峰頂。

  此峰高逾三千多尺,除了主峰外,尚有羅列相連著的十來座峰頂。

  峰峰相連的山巒自成了一塊與世隔絕的福地。

  此處終年白雲繞頂,一年內至少有六個月的時間,整座山區會遭冰雪封閉,別說是人畜,就連飛鳥都少見蹤影。

  就好比此時,山下才只是秋天,山上就已布滿了新雪。

  那瑩白的新雪堆滿了一座座的山頭及坡地,白雪起伏如緩浪,豐富而幹凈。

  如果將雪捧近細瞧,還能瞧見雪花的結晶顆粒,而若是遠望,則彷佛是一塊質地滑軟的白毯,讓人忍不住想坐臥其間,以雪為床。

  白雲、凈雪、幽寧、清靜,正是此地的最佳代名詞。

  但已連續好幾天了,這裏的幽靜面臨著嚴重的破壞。

  「來追我!」

  那是一條灰影,一條再度打破此處安寧,正由山巔失速般地往下滑墜,速度快得驚人的灰影。

  湊近點細瞧,才看清那條灰影是個銀發束在腦後、正以樹皮滑著新雪的男子。

  緊跟在男人身後的是一條白影,同樣以樹皮在雪坡上滑行,只不過那條白影並不是個人,而是一頭大白猿。

  坡度極陡,樹皮上又無操縱桿閘,要修正方向只能靠著挪移臀部、傾斜身子的調整平衡來完成,加上坡道兩旁生著一叢叢的針葉林木,只要一個不小心,不是摔得人仰馬翻就是撞到樹上去了。

  看得出來銀發男子對於這項遊戲經驗老道,因為他無論是一偏一斜都能恰恰好切中最佳角度,不但成功地一路避開障礙物,還能在穩定中調整方向,更加快了速度。

  相較起來,那出身於原野山林的大白猿反倒不如男人了。

  只見牠拉長著毛茸茸的猿臉繃緊著下巴,眼神謹慎中帶著一絲畏懼,無法像男人那樣優遊自在地沉浸在這個遊戲裏。

  可有些時候,謹慎不一定就是好事,畏懼反而會滯礙了行止。

  果不其然,沒多久後,轟隆一聲乍響,有人撞了樹……喔,不!是有猿撞了樹。

  聽見聲響,男人身子一個扭轉,漂亮地煞停了滑勢,起身往撞得仰天倒地,眼冒金星的大白猿走了過去。

  在靠近仰倒於地的大白猿後,他沒伸手去扶也沒探視牠有沒受傷,只是迎頭先給了牠一個爆栗子。

  「沒長進!我不在的這幾年裏你都在睡覺嗎?比起你爺爺真是遜斃了!」

  領受了爆栗子後,那原閉著眼睛爭取同情,還想繼續裝暈裝死的大白猿,神情慚愧地乖乖坐起身,但牠一坐起後,男人反倒仰天呈大字型躺平,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呶呶!」

  大白猿伸出手指推了推男人的身子,似是在向他說對不起。

  「別跟我說對不起……」男人沒好氣的半睜開眼眸,「去跟你死去的爺爺說。」

  大白猿的爺爺和爹爹,都曾經是男人的玩伴兼寵物,父死子繼,這彷佛已成牠們仙人峰白猿一族的家族傳統了。

  只要牠們不搬離此處,似乎就該承繼「家業」成為男人的玩伴,雖說男人自成年出谷後,多半的時間都在外頭闖蕩,難得回來,但只要一回來,牠們就知道是要竭力伴主的時候了。

  如果牠們是仙人峰上的王,那麼這男人,就是仙人峰上的太上皇了。

  但怪的是……白猿搔搔首有些不懂。

  爺爺死了,爹爹死了,就連牠都有幾個寶寶了,但牠們這主子……卻始終還是那副老樣子。

  愛笑依舊,玩心不減,最可怕的是他不會變老,就連他那頭銀發也聽爺爺說是一生下來就有的了,可不是隨著年紀變大才變色的。

  男人現在的模樣就和白猿剛出娘胎初見他時一模一樣。

  真的,真是一模一樣的,好……呃,好恐怖!他可是妖怪?

  白猿的胡思亂想及疑惑神情都沒能影響男人,他只是悠然地將手枕至頭下,眼神瞟往天際,自言自語。

  「不只是你該去找爺爺說對不起,我也該去給師父上個墳捻個香了,只是……」他沒好氣地瞇了瞇眸,「老實說其實也沒啥好拜的,我早幾十年前就按捺不住偷挖開來看過了,那根本是座空墳,看來師父臨終前說了要去當神仙的鬼話,搞不好是真的。」

  「呶呶!」

  白猿又推了推男人,讓他沒好氣地轉過視線。

  「你問我想不想當神仙?」

  他將視線調回,長長的哼了一口氣。

  「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想找罪受,這麼自由自在的人間逍遙日子不過,傻敦敦地去位列仙班做什麼?去聽上頭那些滿口仁義道德,成天板著張臉訓人的家夥 唆管束?當神仙的唯一好處是活得夠長,但我現在以與人換壽的方式不也同樣辦到了嗎?所以說 ,當人比當神仙快活,我又何必去當個屁神仙?」

  無聲了片刻,男人在數夠了天上雲朵後,側過身來以肘半撐起身子,笑覷著白猿。

  「好久沒回來了,這次回來真開心,希望能再多待幾天,那時我讓一群無聊家夥給追得緊,幸好我剛從個畫皮精身上學到了畫皮術,在支走了離兒後,弄出了十幾個離兒以及我來混亂了追兵,這才有辦法回來看你……」

  白猿仰頭呶呶,舉高前肢擂了擂胸膛,也擂出了男人的大笑。

  「不用太感動,這次來看你可沒好事,還記得那天我交給你的三塊玉嗎?」

  白猿搖動肥臀,用力點頭。

  「記得收好,無論是誰來向你索討,都不能給他的。」

  白猿又呶了聲,並用眼瞪他。

  男人指著自己笑了笑,「我?包不包括我?呃……那可也還不一定。」

  不懂!白猿搔首困惑。

  會這麼問原只是在鬧他,在開玩笑罷了,沒想到男人居然會這樣回牠。

  「姑且不論畫皮術的神奇,能化形騙人了,有時就算是同一個人,也有可能因為心態上的轉變,而使得我,不再是我了。」

  白猿聽了這話只是搔首搔得更起勁,眼見頭頂上的毛都快被搔拔掉一半了。

  男人大笑,坐起身來拍拍牠的肩頭。

  「聽不懂?呵,別說是你,有時連我自己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莫名其妙有了這樣的念頭罷了,這樣吧,我同你說個暗號,如果將來我來找你索玉,但那時的我說不出這個暗號,你就別將玉給我,懂嗎?」

  男人傾身湊近白猿耳際,小小聲地說出了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見的耳語。

  交代完畢後,男人再度倒下躺回雪地上,睇瞧著天際悠悠浮雲。

  「當年師父將我養大、傳我術法、教我辨曉天地是非,他說可由著我胡鬧,可由著我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唯一不許的就是動心生情,不許對人事物產生過重的執念,要能適時放手,我自問做得還好,師父是我唯一親人,他死時我沒哭,甚至還無所謂地偷挖開他的墳,你爺爺、你爹爹死的時候,我都是直接將牠們的屍身踢下山谷,連埋都嫌麻煩,死都死了,不管放哪兒終究是一堆腐肉白骨,擱哪兒有啥分別?」

  男人好笑地轉瞥了眼眸,覷著那聽得瞪大眼,捧著心口一臉驚惶的大白猿。

  「幹嘛這種表情?將來你死時我也是這樣比照辦理的,而如果我死了你也要這樣做,聽到了沒有?要不我做鬼了也不饒你!踢下山谷,讓誰也找不著。」

  他收回眸光,一臉理所當然的神情。

  「人要活得久自當凡事不掛心,別去在乎那些在你生命無盡流轉過程中,短程過客的來去生死,要不又怎能活得開心,活得自在,對不?」

  男人說完話,閉上眼睛正待休息,陡地聽見了一串撲翅聲響由遠而近,他張開眼睛蹙眉坐起身,伸出了掌,不多久後果然看見一只翠綠色的小鳥,停在他掌心裏。

  在這樣高度驚人又冷得出奇的絕嶺之上,如此身形纖小的鳥兒原是絕不可能飛得上來的,但這只翠鳥卻不同,牠並不是一只真鳥,而是一張符紙,一張他用自己的血畫出的符紙,會來尋他。

  小翠鳥落進他掌心,立刻變成一張翠綠色的符紙。

  這是他與離兒約好的暗號,當她急需要他時,她就放出翠鳥,無論是相距多麼遙遠的地方,無論得飛行多久,翠鳥都有辦法找得到他。

  紙上只有潦潦數語,除了她目前的所在位置,她寫了要找他來幫別人忙,救別人的命,還說了那人的姓名,說他叫做莫強求。

  莫強求?莫強求!人家都自個兒說了莫想強求了,這丫頭幹嘛還要雞婆?

  幫別人的忙?救別人的命?

  幫別人的忙!救別人的命!

  這個小笨梨又來了!

  心軟雞婆又善感 唆,他人生死幹她何事?又幹他何事?

  居然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放出翠鳥!

  也不想想他交代說了是要在「她」當真急需他時,才許放出翠鳥的。

  翠鳥是讓她用來救自己的命,而不是救別人的命,他又不是觀世音菩薩,他人生死幹他屁事?

  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不救,打死了也不救!

  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不幫,打死了也不幫!

  他再瞧瞧那張紙,上頭全寫著別人的事情,連句想念師父或是問聲你好不好的話都沒有,愈看還愈生氣。

  這麼沒心沒肝、少腸少肺,鎮日只會惦著幫別人的逆徒,他理她做什麼?

  男人沒好氣地用力拋開手中符紙,再度朝天仰倒,狀似自在地躺回雪地上。

  他想著按計畫待會兒該來場雪上冰球,或是來個雪地烤肥魚,再來個……

  來個啥?

  他居然半天想不起來,不悅地張開眼睛,可一張眼閉眼,他看不著天上的雲,想不起冰球烤魚,他只能看見……只能看見……

  看見那小笨梨懇求的大眼睛。

  該死!男人猝然坐起身,伸手重重拍雪,弄得滿身雪濘。

  然後他一臉不悅地起身撿起符紙,將它收入口袋裏,再轉身對著傻坐在一旁,壓根看不懂他在幹什麼的大白猿。

  「我得走了,下回再補你烤肥魚!」原先說好牠陪他滑雪,他就請牠吃烤肥魚的。

  話說完,男人一個揮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人,獨留大白猿忍不住又去搔頭了。

  奇怪!他剛剛明明說了還要再多待幾天的嘛,怎麼這樣就讓那只小鳥給喚走了?

  這可和牠認識了幾十年,向來凡事無所謂的他不同,非常不同喔!

  大白猿眸底升起了一絲擔憂,想著男人會不會是生病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5 21:5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