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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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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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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3:15 |只看該作者
第260章 田賦法

    “嗯?一大半都是世家士族的私田?!”項莊聞言不禁蹙緊了眉頭,這個情況還真是有些出乎他的預料,按理說,西楚立國只有五年就滅亡了,大楚更是才剛剛立國,土地兼並的現象不可能這麼嚴重的呀?

    當下項莊又問道︰“子翼,為什麼會這樣?”

    項他嘆了口氣,答道︰“先王跟劉邦五年攻伐,耗費錢糧無數,再加上江北六郡受到梁軍反覆騷擾,民無糧可征,因此江東四郡田賦極重,百姓繳不起田賦,就只能向世家士族借糧,借了糧還不上,就只能抵押田產了,幾年下來,就成這樣了。”

    項莊默默點頭,看來還是戰亂惹的禍,江東雖然沒有直接遭受戰亂,卻也受到了戰亂的影響。

    沉吟半晌之後,項莊終於說道︰“子翼,這種情形必須遏止!”

    江東的土地兼並如此嚴重,顯然是不行的,歷史上,土地兼併嚴重的王朝就沒有不滅亡的,再強大都沒用!

    譬如大明王朝,到崇禎時大量土地兼併到了士族(擁有功名的讀書人)名下,這些士族又不用納賦,最後國庫窮得叮噹響,兵無糧軍無餉,最終大明竟然亡于流民之手,而流民又能成啥氣候?最後白白便宜了滿清,說來委實讓人扼腕嘆息。

    項莊可不希望大楚或者說將來的大楚帝國重蹈大明帝國的覆轍。

    項他一時間卻沒明白項莊的意思,問道︰“大王,你的意思是要遏止世家士族兼併編戶的私田?這個情形其實已經遏止住了,自從大王繼位,將田賦稅率減到了十五稅一之後,江東的自耕農已經足夠養活自己了。”

    “不,寡人說的不是這個。”項莊搖頭。

    土地兼併顯然是無法遏止的,既便項莊是個穿越眾,熟知諸多封建王朝的興衰歷史,可他依然不可能杜絕土地兼並的發生,這個基本是無解的,項莊唯一需要考慮的是,無論土地怎麼兼併,國庫的稅源也不會流失,這個才是根本!

    譬如大明王朝,如果士族也納賦,國家又怎麼滅亡得了?

    如果擁有大量土地、數量超過百萬的土族也納賦,大明國庫又怎麼會窮得叮噹響?帝國皇帝和皇后又怎麼用得著穿布衣?朱由檢又哪裡用得著向他的臣子和皇親國戚化緣?結果朱由檢捨下臉面也只化來了區區幾十萬兩銀子,打賞守城軍民都不夠,結果北京城直接就被流民攻破了,朱由檢自殺了,大明帝國也完了。

    項莊正自沉吟不語時,項他忽然說道︰“大王,臣倒是有個辦法。”

    項莊下意識地問道︰“什麼辦法?”

    項他道︰“秋收過後,就該進入農閒時節了,各郡各縣的壯丁也該服傜役了,臣以為不妨集中數郡壯丁之勞力,將具區澤(太湖)、長江沿岸的大量荒地開墾出來,並以低廉的價格吸引各郡各縣佃農前來耕種,則官田過少、田賦不足的困局就能迎刃而解,此外,國庫還能得到一筆額外的錢糧,也算是聊勝于無吧。”

    如今的江東,人口密度遠未飽和,太湖附近都還有大量荒地可供開墾。

    “這倒是個好主意。”項莊點了點頭,遂即話鋒一轉,接著說道,“不過新開墾的都是生田,產量只怕不會太高,等生田耕成熟田少說也得五年,這五年可怎麼熬?尤其是今年,原以為秋糧收齊情形會有所好轉,不想還是這樣困窘。”

    項他默然不語,這個他真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來。

    項莊忽然說道︰“子翼,我打算推行新的《田賦法》,而且今年就推行,十五稅一的田賦維持不變,但是納賦對象得擴大到舉國之田,不管是升斗小民、士子望族還是豪門世家,甚至是王室田產,都必須依法納賦,抗法者絕不姑息。”

    “這……”項他蹙眉道,“大王,這是不是有些過激了?”

    項他不用想都能猜得到,這新的《田賦法》一旦推行,勢必就會招致世家、士族的激烈反對,因為幾乎所有的士族都擁有大量田產,世家則更甚,大王此舉,幾乎就是從他們的嘴裡摳食了,他們焉能不反對?

    在剛剛頒布了《編戶齊民律》,將江東宗族得罪了個遍的情形下,項他並不認為現在是得罪世家、士族的好時候,一旦世家、士族、宗族聯起手來反抗王權,那局面就嚴重了,搞不好大楚就會遭受一場空前浩劫。

    項莊也覺得事事關重大,當下差人把百里賢找了來。

    聽完了事情原委,百里賢搖著羽扇沉吟良久後說道︰“大王,這麼做也不是不行。”

    “軍師,你這不是……”項他大急,正要反駁時卻被項莊制止了,當下項莊又轉身對百里賢說道,“子良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百里賢微微一笑,望著項他說道︰“令尹最擔心的,是新《田賦法》一旦推行,世家、士族和宗族就會聯手抗法,挑戰王權,要想破解這種局面其實不難,首先,聚集各縣之宗族壯丁服傜役,或者築城,或者墾荒,這樣一來,各縣宗族也就無法鬧事了。”

    項莊點頭道︰“這事子翼剛才就已經跟寡人說過了,就讓這些宗族壯丁去具區澤、去烏江邊開荒,國庫還能額外增加一筆收入。”

    各縣的宗族壯丁都去具區澤、烏江邊開荒了,那些宗族族老既便嗅到了異味想要有所異動,可他們手下沒了壯丁,還能鬧出什麼動靜來?至于集中在具區澤、烏江邊的各縣宗族壯丁,當然得實施軍事化管理,再加上沒人挑頭,諒也不會出事。

    百里賢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其次,大王還得再頒一道恩詔,以犒勞有功之臣為名大幅追加世卿世勛的俸祿,至少要把從世卿世勛身上收繳的田賦如數返還給他們,這樣,世卿世勛的利益沒有受到損害,他們就不會做出過激的反應。”

    百里賢所說的世卿世勛其實就是故楚世族,諸如叔孫貫、屈懿、伍起等等,這些故楚世族的數量雖然不多,只有十幾家,可在江東的影響力卻極大,別看他們沒兵權,可只要他們登高一呼,絕對就會有人舉兵響應。

    所以,討好故楚世族絕對必要。

    百里賢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最後,就只剩下從江北六郡遷徙到江東的士族了,這部份士族不像世卿世勛身居高位,在軍中也沒有多少影響力,卻勝在數量龐大,江東四郡少說也有上千士族,一旦群起反抗,還是不容小覷的。”

    項他連連點頭,深以為然︰“軍師所言極是,江東四郡五十六縣的縣令、縣丞以及諸多屬官大多由士族子弟擔任,一旦新法觸怒了士族,他們也不必公然反抗新法,只是指使士族子弟棄官歸隱,局會就會無法收拾。”

    項莊悚然︰“這倒的確是個隱患。”

    想像一下,一旦五十六縣的大多數縣令、縣丞以及屬官都辭官不幹了,那整個楚國的政局豈不是就要亂套了?

    百里賢卻是微微一笑,接著說道︰“所以,在推行新田賦法之前,必須先推行士農工商課,為國家儲備足夠的人才,屆時,士族子弟不大量辭官也就罷了,一旦大量辭官,則正好以儲備的人才充實到各郡各縣擔當重任。”

    項他迷惑地道︰“軍師,士農工商課?”

    百里賢擺擺手,從衣袖裡取出一卷書卷遞給了項莊,項莊看完後頓時兩眼一亮,然後將書卷轉遞給了項他,項他看到最後也是神情微動,低聲念道︰“舉凡楚國子弟,無論士農工商,皆可參與國考?成績合格者一律授予公士爵位?”

    項莊輕輕頷首,公士爵位雖然卑微,每年從國庫支取的祿米也可忽略不計,可對於諸多出身農、工、商的寒門子弟而言,一旦擁有了爵位,就像後世的秀才有了功名,也就擁有了出仕當官的資格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毫無疑問,推行《士農工商課》的確可以極大消除士族子弟罷工的隱患。

    這是因為,除了世家、士族子弟,江東的農、工、商子弟中也不乏讀書人,尤其是商人子弟,因為家境殷實有的是,只是自從衛鞅重農抑商開始,商人地位每況愈下,到現在,商人子弟基本上不可能出頭了。

    《士農工商課》一旦推行,世家地位不會受到太大的威脅,估計不會有什麼反應,廣大士族肯定會激烈反對,但項莊原本就準備對付他們,也就不必再顧忌了,至于農、工、商等寒門子弟,則必定會全力支持新法的推行。

    如此一來,新法也就有了第一批堅定的支持者了!

    舉凡變法,在鏟除舊有即得利益者的同時,也必定要扶持起新的利益階層,否則,新法就根本不可能長久。

    衛鞅變法之所以能夠成功,就是他在變法的過程中扶持了一大批新興地主,因此最後即便衛鞅死了,新法也沒有廢止,而王安石、張居正的變法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他們沒有扶持起與新法休戚相關的利益群體,結果人死法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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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士農工商課

    公元前200年十月,楚國變法大臣百里賢推出了《士農工商課》,新法明確規定,只要是楚國的讀書人,無論是勛戚、世家、士族子弟,還是農人、佣工、商人等寒門子弟,都可以參加國考,國考各科成績合格者,皆授公士學位。

    所謂國考,計有法家、兵家、農家、儒家、墨家、陰陽家、縱橫家、劍術技擊八科,只有八科成績全部合格,才能授予爵位。

    這當然是項莊這個穿越者的主意,項莊深知科舉的利弊得失,他不希望楚國的國考成為畸形的八股科考,從而迫使全國學子皓首窮經,一生只讀經史子集,對其餘幕作學說卻是不聞不問,這極大摧殘了各學科的進步。

    這道新法一推出來,頓時便引起了軒然大波。

    各大世家倒沒什麼,他們的子弟可以承繼父輩餘蔭,一生下來起點就遠遠要比士族、庶族子弟高得多,雙方的競爭根本就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因而並沒有太大的急迫感,但江東士族卻感覺到了極大的威脅,因而反應極為激烈。

    故楚九郡的士族,在項羽敗亡之後,出於對前途的擔憂基本上都逃到了江東,他們沒辦法去跟世家子弟爭奪高官厚爵,只能當一些小吏,表現最優異的才能當上縣令長,而且江東四郡五十六縣的官位就那麼些,競爭極為激烈。

    現在,《士農工商課》的推行,更加劇了這種競爭。

    因為農人、佣工、商人子弟列,在也有機會通過國考獲得爵位了,有了爵位也就意味著他們也能當官了,這就極大地擠壓了士族半弟的生存空間。

    因為農人、佣工、商人子弟的讀書比例雖然很低,可絕對數量卻不少,江東四郡有大小士族近千,士族子弟足有兩千餘人,相對楚國可以提供的官位,這已經是個極為龐大的數字了,若再加上為數眾多的寒門子弟,競爭就不是一般的慘烈了。

    不過,士族的數量雖然頗為不少,卻缺一個足以領導大家的大士族。

    所謂蛇無頭不行,沒有一個挑頭的領導者,要想對抗王權是絕無可能的,各大世家的名望倒是足夠,不過他們根本不願意挑頭聯絡廣大士族去對抗王權,最終士族的反對沒能形成統一的聲音,自然也不足以阻止新法的推行。

    在朝野的爭議聲中,楚國的第一次國考拉開了帷幄。

    對於國考,世家子弟根本不屑參與,士族子弟雖然不情願卻還是報了名,而廣大寒門子弟卻是踴躍報名,自各郡各縣各鄉各亭張貼出榜文之後,便紛紛有讀過書、識得字的寒門子弟趕赴吳中參與大楚國的第一次國考。

    與此同時,楚國令尹項他下發文告,征發會稽治下各縣的宗族壯丁約十萬人服傜役,前往具區澤沿岸、烏江兩岸開墾荒地,不過此時舉國上下都沉浸在對國考的激烈討議之中,因而這事根本就沒有引起朝野的注意。

    ………………

    吳中北郊,已經臨時搭起了一排排的茅舍。

    這些茅舍是給參加國考的考生準備的宿舍,其中不少茅舍已經入住了考生,當然,入住這些茅舍的考生大多都是家境貧寒的寒門子弟,那些家境殷實的士族、商人子弟是絕對不會住這種茅舍的,這能省得了幾個錢,是吧?

    在整個“宿舍區”的北邊,還有一排更加狹小更加擁擠,卻整齊得多的茅舍,這些茅舍那就是國考的考場了。

    百里安作為主考官,正帶著幾十個小吏在整理考生的籍貫資料。

    正忙得昏天黑地時,項莊忽然在晉襄、呼延正德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百里賢和幾十個小吏趕緊起身見禮時,項莊擺了擺手,示意幾十個小吏繼續做事,然後問百里賢道︰“子良,參加國考的考生好像還挺不少啊?”

    百里賢喜氣洋洋地道︰“臣也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應考。”

    項莊點了點頭,問道︰“截止到今天為止,已經有多少考生了?”

    百里賢翻了翻名冊,答道︰“截止現在,已經有四千多人報名應考,臣估計,未來五天還會有考生陸續趕過來,最後的考生數量應該不會少於六千人!”

    項莊聞言輕輕領首,心裡卻略略有些失望,像後世的科舉,光是一個省的應試生員就有好幾萬人,全國更是多達好幾十萬人,楚國的幾千考生與之相比實在不值一提,而且這幾千考生的素質也是良莠不齊,其中絕大多數只怕是濫竽充數之輩。

    頓了頓,項莊又問道︰“子良,各科的考題都已經準備好了嗎?”

    “回稟大王,都已經準備好了。”百里賢說罷回頭一招手,早有四個門下小吏從身裡摸出一把鑰匙,四人連開了四重銅鎖打開了一個櫃子,百里賢遂即從櫃子裡擺放的幾疊試卷中各取了一張,又返身遞給了項莊。

    首先是法家的考試試卷,前面是一道默寫題,要求考生默寫《編戶齊民律》全文,中間則是兩個具體的民事案件,讓考生根據律法斷案,後面卻是好大一個命題《論秦法》,由考生自由發揮,評論秦法的功過得失。

    項莊不禁連連點頭,心付這試卷出得挺有水平,如果有考生能答得出來,基本上就能出任任何一個縣的法官了。

    然後是兵家的考試試卷,前面也是一道默寫題,要求考生默寫《尉繚子四十二卷》中的第十卷,中間則是兩個具體的戰鬥範例,讓考生根據自己所學的兵法知識,幫助戰例中的楚軍尋求取勝之道,後面則仍是一個大命題《論楚軍》。

    項莊看了不禁莞爾失笑,這兵家的考題就有些過了。

    默寫《尉繚子》第十卷也就罷了,六千多考生中說不定還真有人通讀過《尉繚子》,需知現在的江東,《尉繚子》、《孫子語》、《尚書》等典藉早就已經“泛濫成災”了,縱然是寒門子弟,也只需花幾枚五錚錢就能買一本來讀。

    不過,讓考生根據自己所學的兵法知識幫助試卷戰例中的楚軍尋求取勝之道,就有些勉為其難了,如果真有考生能答上來,哪怕是紙上談兵之輩,至少也是可造之材了,項莊絕對會毫不猶豫地將之納入帳下。

    至于《論楚軍》,那應該是大楚國上將軍項佗的考題,若真有人能夠答好這道題,那他豈不是就能直接當大楚國的上將軍了!而且,這題既便讓項佗來答,只怕也是答不好,至少不可能讓項莊這個穿越眾滿意。

    當下項莊也懶得翻看後面各科的試卷了,一邊將試卷還給百里賢,一邊又走進了隔壁的一間茅舍,直到左右再無旁人,項莊才笑道︰“子良,試卷的題目出得有點大啊,你這不是選拔佐官,分明是打算替寡人選拔國士哪,呵呵。”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微笑道︰“大王,試試總是無妨,沒準還真有國士呢?”

    “子良說笑了,哪來這麼多國士?”項莊擺了擺手,又道“這次國考,只要能夠選拔出兩三百個可用之材,寡人也就心滿意足了。”

    老實說,對這第一次國考,項莊委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在他看來,這次國考的象徵意義遠大於實際意義。

    ………………

    彭城,淮南王宮正門。

    馬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面前的白衣秀士,白衣秀士年約三旬上下,白面無鬚,身上的白色深衣雖然洗得很是乾淨,卻分明是襲麻衣,而且還是補丁摞補丁,很是寒磣,不過手中所持那柄劍的劍把、劍鞘上卻綴滿了寶石,很是華麗。

    “姓甚名甚?求見大王所為何事?”馬業微微揚頭,冷然問道。

    白衣秀士皺了皺眉,不亢不卑地答道︰“在下畢書,表字學劍。”

    “畢書,畢學劍?”馬業看了看白衣秀士手中所持寶劍,問道“手中所持何物?”

    白衣秀士的臉上明顯有了不豫之色,不過還是倒轉手中之劍橫于身前,答道︰“此劍乃在下祖傳,嘗飲碧血而鑄劍,故名碧血劍。”

    “碧血劍?”馬業目露貪婪之色,道“拿來本官瞧瞧。”

    “這個就不必了吧。”白衣秀士收了寶劍,毫不猶豫地拒絕道“在下不遠千里前來彭城求見淮南王,只是想輔佐淮南王成就一番霸業,可不是為了獻劍而來。”

    “輔佐大王成就霸業?“馬業聞言哂然道“就憑你?簡直就是笑話。”

    白衣秀士蹙了蹙眉,耐著性子道︰“在下意欲求見淮南王,還請代為通稟。”

    “那就不必。”馬業冷然道“我家大王國事繁忙,無暇見你這個山野村夫。”

    “如此,在下告辭。”白衣秀士啞然失笑,遂即轉身揚長而去,目送白衣秀士的身影遠去,馬業眼睛裡掠過一絲狠厲之色,叫過守在宮門外的淮南衛兵道“去,馬上派個人跟住他,看他在哪個驛館落腳,然後迅速回報。”

    “喏!”那淮南衛兵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再說那白衣秀士,剛轉過街角,迎面就遇上了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人,中年人沖白衣秀士揖了一揖,說道︰“先生意欲出仕,何不去江東參與國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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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鬼谷子傳人

    馬業最終並未得到那柄碧血劍,不過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在馬業看來,一個落魄子弟的佩劍,再華麗又值得幾錢?能得到固然是意外之喜,得不到那也沒啥可惜的。

    三天後,蒯徹從魯邑返回彭城,問及英布可有一個名叫畢書的年輕人曾來求見時,英布卻是懵然不知,當下把馬業叫了來。

    進了大殿,馬業趕緊作揖見禮,英布擺了擺手,問道︰“馬業,這幾天可有一個名叫畢書的年輕人曾經求見寡人?”

    馬業呃了一聲,訥訥地道︰“的確有這麼個年輕人。”

    英布皺了皺眉,不悅地道︰“怎麼不向寡人稟報?現在他人呢?”

    “這個……”馬業聞言頓時窒了一窒,好半晌後才道,“大王,那就是個恃才傲物的狂徒,當場就讓臣給打發走了,這會只怕早就離開彭城了吧?”

    “胡說!”蒯徹聞言大怒道,“什麼恃才傲物的狂徒,那可是國之名士,是本相費盡了口舌才替大王招攬到的大才,馬業,你竟敢阻他覲見大王?!”

    “啊?”馬業慘然道,“這個,臣並不知道他是國相引薦的呀。”

    英布有些好奇地問道︰“國相,這個畢書,究竟是個什麼來歷?”

    “這個臣也是不知道,臣與他也只在魯邑酒肆中偶然相遇。”蒯徹說此一頓,遂即又接著說道,“不過,僅僅幾次長談過後,臣卻很吃驚地發現,此人知兵知法又知道,既諳熟儒家學說,又通曉墨家精義,更兼知曉天地陰陽學說,尤為難得的是,還有縱橫家之辯才,單以才具而論,臣與之相比,猶如滴水之比汪洋、螢火之比皓月哪!”

    “啥,滴水之比汪洋、螢火之比皓月?”英布咋舌道,“國相,言重了吧?”

    “不重,一點都不重。”蒯徹擺了擺手,肅然道,“大王,臣懷疑此人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當代傳人!大王若能得此人相助,何愁霸業不成?”

    “哦,鬼谷子當代傳人?!”英布聞言也是悚然動容。

    蒯徹卻悶哼了一聲,轉頭惡狠狠地盯著馬業,餘怒未消道︰“如此國士,竟被你個豎子拒之宮門之外,實在可恨!可恨!可恨!!!”

    蒯徹連續三個可恨讓馬業聽得心驚肉跳,當下苦著臉對蒯徹說道︰“國相,下官又哪裡知道這些呀,下官委實不知情哪……”

    “算了,跟你說這些也是枉然。”蒯徹跺了跺腳,急道,“你只要告訴本相,那畢書可曾離開彭城,若離開了彭城,現在又在何處?”

    “這個……”馬業訥訥地道,“好像,好像往廣陵去了。”

    “大王,臣去追他回來。”蒯徹說罷轉身便走,竟不及向英布辭行。

    目送蒯徹的身影匆匆遠去,英布不禁悠然神往,低聲說道︰“能得國相如此盛讚,那人既便不是鬼谷子當代傳人,只怕也真是個國士呢?”馬業原本還想進幾句饞言,可聽到英布這麼一說,立刻便閉緊了自己的嘴巴。

    廣陵縣城,一輛馬車正從南門緩緩駛出。

    馬車廂裡,懷抱碧血劍的畢書正在閉目養神,正如蒯徹所猜徹的那樣,畢書的確就是鬼谷子當代傳人,從五歲開始,他花了整整二十六年時間熟讀師門海量典藉,又從師尊那裡習得了一身本事,這次下山就是準備要建立一番功業的。

    在魯邑跟蒯徹幾次長談,畢書對蒯徹還是頗為認可的,此人無論胸襟、氣度、才具都是不錯的,就是有些倨傲,於是連帶的也對淮南王英布產生了興趣,不過彭城之行卻讓畢書大失所望,門下遏者如此,淮南王本人只怕也高明不到哪裡去。

    然後就遇到了一個自稱屈不才的江東富商,非要請他去江東見識所謂的國考。

    不過憑心而論,對於楚國的國考畢書還是很好奇的,因為楚王能夠對士、農、工、商子弟一視同仁,這讓畢書有些納罕,畢書也正是寒門出身,因而對楚王的這個舉措從骨子裡就感到親切、認同,所以想來江東親眼見識見識。

    城門內,一名手下正向屈不才抱怨︰“總管,這傢伙什麼人哪?穿得這麼寒磣,偏生還牛氣得不行,從彭城到廣陵縣,這一路上咱們管吃管喝還管睡,臨出廣陵還得安排一艘大船送他過烏江,少說也花費了數萬之巨,這值得麼?”

    “你懂個屁。”屈不才罵道,“這點小錢算得了什麼?”

    手下甕聲甕氣地道︰“需知咱們的錢也不大風刮來的。”

    屈不才沒好氣地道︰“哼,你知道此人是什麼來頭嗎?”

    “小人哪裡知道?”手下搖頭道,“總管知道此人來頭?”

    “本總管也不知道。”屈不才搖了搖頭,遂即話鋒一轉又接著說道,“不過在魯邑一家酒肆裡,我曾親眼看到淮南國相蒯徹跟此人言談甚歡,而且對他恭敬有加,後來,本總管又花不少錢買通了蒯徹的隨從,結果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一個驚人的消息?”手下道,“總管,什麼消息?”

    屈不才見左右無人,才壓低聲音說道︰“那個隨從說,蒯徹有一次喝多了,無意中提及此人有大才,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當代傳人,而且蒯徹有意將他引薦給淮南王,你想,如此大才,若是讓他投入淮南王帳下,對大楚來說豈不是個威脅?”

    “哦,原來是這樣。”手下連連點頭,恍然大悟道,“總管英明。”

    “這樣的大才,不管花多大的代價都必須請到江東去,如果實在不行,就只能……”屈不才說著做了個抹喉的手勢,然後又拍了拍手下的肩膀,說道,“你小子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錯,就是欠點眼力,再歷練歷練,差不多就能去別國獨當一面了。”

    “是是是,多謝總管提攜。”手下連連點頭,心裡卻樂開了花。

    當百里賢忙著準備國考時,屈不才的一封密信連夜送到了吳中王宮。

    半年多前,項莊正式成立了類似于秦帝國“黑冰台”的情報組織,並在天姥山烏木崖設立了秘密據點,開始大肆招募、篩選、訓練死士,因為訓練營地處“烏木崖。”為了保持組織的神秘性,故以烏木崖相稱,屈不才為烏木崖首任總管。

    項莊對於烏木崖的支持可謂不遺餘力,不僅把當初從洛陽、咸陽擄來的大量金銀珠寶全部交給屈不才,作為黑木崖招募死士、發展眼線的經費,更允許隸屬于烏木崖的貨棧、書坊在中原各國獨家銷售各式紙張、書藉。

    此時,造紙術、印刷術並未擴散,中原各國根本就造不出紙,印不出書,因而烏木崖經營的紙張、書藉在中原各國基本上都處于傾銷狀態,借助紙張、書藉的傾銷,烏木崖很快就積累起了巨額財物,然後憑借雄厚的財力構織起了龐大的情報網絡。

    截止目前,烏木崖已經在淮南國跟梁國建立了完整的情報網絡,在齊國、趙國、韓國的各大都邑也初步建立了情報據點,假以時日也將逐步建立情報網絡,只有關中、巴蜀由於距離太遠,烏木崖的觸角暫時還沒有延伸進去。

    這封密信就是由親自坐鎮彭城的屈不才送出的。

    屈不才在密信中向項莊報告,他在彭城發現了一個名叫畢書的大才,此人能與蒯徹稱兄道弟,還能夠引經據典駁倒蒯徹,根據淮南國國相蒯徹的暗中猜測,此人很可能就是鬼谷子的當代傳人,並且屈不才已經安排人手護送他過江前來吳中。

    項莊聞言大喜,當下喚來晉襄吩咐道︰“晉襄,安排車駕,去曲阿!”

    晉襄看了看窗外已經微微發黑的天色,愕然道︰“大王,現在去曲阿?”

    “對,現在就去!”項莊說罷起身,又匆匆起身更衣,一邊又吩咐晉襄道,“讓軍師把國考的事情先放一放,隨寡人一道去曲阿。”

    “喏!”晉襄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廣陵縣,烏江北岸風陵渡口。

    急促的馬蹄聲中,十數騎快馬猶如風馳電擎從北邊馳道上飛馳而來。

    當先一騎頭戴峨冠,身披錦袍,儀容不俗,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連夜南下廣陵前來追趕畢書的淮南國國相蒯徹,蒯徹一路南來,真可謂是心急如焚。

    “駕!駕!駕!”盡管胯下坐騎已經跑到嘴吐白沫,可蒯徹卻還是揮舞馬鞭死命地抽打著馬股,這一刻,他直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風陵渡,不著急不行哪,這萬一要讓畢書過了烏江,再想追回來那就絕無可能了。

    一旦畢書真的成了楚國之臣,麻煩可就大了!

    雖說淮南國已經跟楚國結盟,短期內兩國不可能刀兵相向,可從長遠來說,總有一天兩國還是會刀兵相向的,一旦畢書入楚,他的能力越強,對淮南國的威脅就越大,不行,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畢書渡過烏江,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入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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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畢書入楚

    蒯徹緊趕慢趕,追到風陵渡口時不想還是慢了半步,他才剛到渡口,就正好看到畢書上了一條華麗的大船,蒯徹雖然連聲招呼,可那船夫卻是理也不理,解開纜繩再用木篙在埠頭上輕輕一點,大船便已經盪離了江岸。

    “學劍賢弟,請留步,留步!”蒯徹勒馬江邊,連聲疾呼。

    一襲白衣、肅立船頭的畢書看了看蒯徹身後那十幾個神情冷厲、渾身殺氣流露的淮南將士,又微笑著對蒯徹說道︰“子通兄,不勞遠送,呵呵。”

    蒯徹心頭泛苦,又道︰“學劍賢弟這是欲往何處去呀?”

    “小弟打算去江東走走看看。”畢書沖蒯徹遙遙一揖,笑道,“昔在魯邑,多謝兄長盛情款待,兄長的好意小弟也心領了,奈何小弟福緣淺薄,無緣侍奉淮南王帳前,倒是辜負兄長的一番美意了,委實有些慚愧,呵呵。”

    蒯徹皺了皺眉頭,正要回頭吩咐身後十幾名淮軍精銳射殺畢書時,對面大船的船艙裡忽然走出了一條鐵塔般的漢子來,那漢子只往船頭一站,便以如山嵐般雄壯的身軀將畢書護在了身後,再想射殺畢書卻是沒機會了。

    蒯徹再欲吩咐隨行將校調來附近淮南水軍入江追殺時,對面大船上卻早已經掛起了數面巨帆,只片刻功夫,獵獵江風便已經鼓滿了風帆,原本緩緩行駛的大船霎時便開始加速,前後不到半盞茶功夫,便已經駛入江心看不太清楚了。

    這光景,待淮南水軍調來,畢書早該過江上岸了。

    “可惜,可惜哪,如此國士,竟不能與之同僚,遺憾,委實遺憾哪。”蒯徹浩然長嘆一聲,遂即又滿臉凝霜,憂心沖沖地道,“畢書入楚,不出仕則罷,若出仕則終將成為我淮南國的心腹之患,心腹之患哪,唉……”

    半年前,曲阿新開了一家酒肆,結果很快就成了各地酒徒趨之若鶩的聖地,沒別的,就因為這家酒肆出售的燒酒澄澈透明,甘醇綿厚,酒勁卻遠勝別家酒肆所售賣的水酒十倍,喝了這家酒肆的燒酒,基本上就不想別家酒肆的水酒了。

    大堂的角落裡,畢書正據案獨飲,倒不是他喜歡熱鬧,實在是這個時代的酒肆根本就沒有雅座這樣的設施,不管你什麼身份,王公貴族也好,販夫走卒也罷,只要你出得起錢就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堂上,一邊喝酒一邊高談闊論。

    再次將小杯中的澆酒一飲而盡,畢書不連讚好酒。

    當初在彭城,那個名叫屈不才的江東商人跟他說,江東最近出現了一種口感醇厚、勁道十足的美酒他還不信,原以為那不過是這個江東商人誑他來楚國的說辭而已,不想這竟然是真的,就這酒的品質,說它是瓊漿玉液也不為過哪。

    咂了咂嘴,畢書舉起小酒壺意欲往自己的小酒杯裡再倒一杯酒時,卻發現酒壺居然已經空了,當下抬頭高喊道︰“酒娘,再要一壺!”

    當下有個資容秀麗的酒娘款款上前,卻極為委婉地說道︰“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這裡定有規矩,不管客人是什麼身份,一律只能售賣兩壺,公子你已經喝了兩壺了,還想再喝的話,只能明天請早了,實在抱歉。”

    畢書聞言啞然,不想這裡竟然還有這規矩?

    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如此美酒若是不限量售賣,只怕一大清早就被各地聞訊趕來的酒徒哄搶一空了,到這時辰,哪裡還有多餘的酒留給他這個外鄉人喝?

    搖了搖頭,畢書正欲起身時,身邊忽然響起了一把清朗的聲音︰“酒娘,給這位公子再來兩壺,算在在下頭上。”

    “好的,三位公子請稍候。”酒娘答應一聲,轉身走了。

    畢書這才轉過身來,只見身畔不知道何時已經多了兩位年輕人,前面那人看上去頂多二十六七歲,可嘴唇上卻已經蓄起了濃密的短鬚,他只是隨隨便便站在那裡,卻給人以一種強烈的睥睨天下的氣勢,顯然不是常人。

    後面那人更是個翩翩佳公子,一襲白衣,身姿頎長,更兼劍眉星目、唇紅齒白,好一個俊俏書生,畢書自認也是美男子,可跟眼前這位一比較,卻又要略遜一籌了,只是這都已是深秋季節,這位手裡卻還搖著扇,未免有些突兀了。

    畢書正打量間,前面那位英朗青年率先發話了︰“所謂相逢即是有緣,這位兄弟如果不嫌棄,不如與在下兄弟共飲一杯如何?”

    “榮幸之至。”畢書微微一笑,向兩人道,“兩位兄台請。”

    當下三人搬過酒桌,呈品字形相對而坐,不稍時,酒娘便端來了足足六壺燒酒,分別擺在了三人案頭,畢書不禁兩眼微微一眯,看來這兩位酒客的確不是常人,別人一天只有兩壺的限量,可到了他們這卻是破了例了。

    三杯酒下肚,羽扇書生忽然問道︰“這位兄弟應該不是江東人氏吧?”

    “誠然不是。”畢書搖了搖頭,說道,“在下祖藉魯國,卻生於齊國,又長於趙國,更曾經在燕國求學二十餘載,細細思量,連在下自己都不知道算是哪裡人氏了。”說此一頓,畢書又道,“倒是讓兩位兄台見笑了。”

    羽扇書生回頭看了看英朗青年,又道︰“這麼說,兄台是個飽學之士了?”

    “當不得飽學之士這四個字。”畢書擺了擺手,道,“不過就是讀了幾卷書罷了。”

    羽扇書生搖了搖羽扇,忽然問道︰“不知道兄台對楚國的國考又是怎麼看待的?”

    畢書嘴角忽然綻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遂即說道︰“關于楚國的國考,在下來江東的路上也是略有耳聞,所知不多,見解也未必正確,要是說錯了,兩位可不要笑話。”說罷,不待對面兩人說話,畢書又道,“在下以為,項王此舉別有所圖。”

    英朗青年神情不變,羽扇書生卻是微微色變道︰“兄台這話怎麼講?”

    畢書微微一笑,道︰“國考之舉,從長遠來看好處多多,一來可以大量吸引江北士子前來楚國趕考,二來可以大量發掘寒門子弟,假以時日,楚國必將出現人才鼎盛之氣象,項王如果能夠善加利用,必能成就一番霸業,不過……”

    英朗青年聽了不禁連連頷首,羽扇青年卻道︰“不過怎樣?”

    畢書舉起酒杯小酌一口,道︰“不過,在下以為項王此舉的初衷只怕還是為了削弱江東士族的影響力,為將來推行新法減少阻礙。”

    話音方落,英朗青年和羽扇青年便同時變了臉色。

    隴西,漢軍大營。

    張良剛回自己行轅,便聞到空氣裡隱隱有暗香浮動,當下神色微動,對著行轅抱拳作揖道︰“師妹,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師兄,小妹也是才到不久。”

    話音方落,一道倩影便從行轅裡款款走出,只見膚芙勝雪、紅唇似火,身姿窈窕、嬌軀碩長,卻是個煙視媚行的絕代佳人,張良捋了捋頷下柳鬚,由衷地讚嘆道︰“師妹,幾個月不見,你卻是出落得越發的標致了。”

    此女不是別人,正是張良師妹,許負。

    “師兄過獎了。”許負嫣然一笑,又道,“倒是師兄,氣色不錯呢。”

    張良擺了擺手,問道︰“師妹忽然從咸陽趕來隴西,可是有天象稟報漢王?”

    許負搖了搖頭,俏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古怪之色,遂即又恢復如常道︰“師兄,小妹這次前來隴西,卻是來向漢王還有師兄辭行的。”

    “辭行?”張良愕然道,“卻不知師妹要去哪裡?”

    許負悠然回眼,遙遠著東南方向的燦爛星空,說道︰“小妹夜觀天象,發現東南文曲星出,似有大賢入世,所以小妹想走一趟東南,沒準還能替漢王招攬回賢才,如此,漢王霸業又多一份莫大臂助,師兄也不必像現在這般勞累了。”

    “東南?”張良點了點頭,悠然道,“那就是楚國了。”

    許負道︰“師兄,未必就是楚國,也有可能是淮南國。”

    張良笑笑,忽又問道︰“師妹,不知道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許負答道︰“小妹現在就想去跟漢王辭行,然後盡快動身前往東南。”

    “也罷,師妹這便隨小兄來吧。”張良點了點頭,遂即帶著許負直趨劉邦行轅而來。

    進入行轅,敘了禮,許負便直接道明了來意,聽說許負要遠行,劉邦不禁目露不捨和靡靡之色,老實說,劉邦垂涎許負美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許負是當世有名的陰陽大家,劉邦唯鞏得罪許負而壞了自己的帝王之氣,因而從不敢造次。

    古人迷信,對於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陰陽家頗多敬懼,劉邦縱然是世之梟雄,卻也不敢輕易得罪像許負這樣的陰陽大家!

    現在聽說許負要遠行,而且極可能要去江東,劉邦頓時患得患失起來。

    需知江東楚王項莊也是個英雄人物,而且年輕、強壯,對許負的吸引力無疑要遠遠超過他這個年過五旬的老頭子,劉邦很擔心,萬一許負看上了項莊,搞不好她就會幫助項莊斬斷他劉邦的帝王之氣,那可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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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二星爭輝

      許負最終還是走了,劉邦最終還是沒敢阻攔。

        張良知道劉邦在擔心什麼,當下勸道:“大王,師妹剛才也已經說了,您的帝星仍然璀燦發亮,這說明天下大勢其實仍在我大漢,這次文曲星出東南,並非一定應在江東,而且既便應在江東,大才也未必就會出仕楚國,您就不必再擔心了。”

        劉邦默默點頭,神色間卻流露出了難以言喻的遺憾和不捨之色。

        老實說,作為一個兵家,張良並不相信鬼神之說,更不相信帝王之氣,在他看來,陰陽家的星象王氣之說不過就是一種簡單的心理暗示而已,譬如許負,她說劉邦帝星璀燦,劉邦便會更加相信自己是天命所歸,僅此而已。

        張良更認為,劉邦是否天命所歸,不是由帝星天象所決定的,而是由他張良、陳平、蕭何、周勃、呂澤這樣的臣子,​​以及幾十萬大漢將士的努力所決定的,假使沒有他們這些股肱之臣,假使沒有幾十萬將士,劉邦僅憑天象就能當上漢王?簡直笑話!

        不過,劉邦願意相信許負的話,張良也是無可奈何,他總不能直接跟劉邦說,大王,許負的話都是假的,她說你天命所歸,那也是假的,這可不就是把劉邦給得罪了麼?以張良的聰明才智,自然不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來。

        不過,對於許負的心思,張良也能隱約猜到。

        毫無疑問,許負是個有真本事的女人,在這個亂世,她能憑藉自己一身所學闖出這麼大的名聲,靠的可不僅僅只是黃石公女弟子的身份,事實上,許負在周易、八卦、相術上還是很有造詣的,這些卻不似天象那般虛幻,而是確實存在的。

        許負之所以要遠行,多半是推演周易、八卦時有了什麼感應。

        不過,許負真正決定離開的原因,只怕還是劉邦,自從長駐隴西練兵之後,劉邦不但戒了酒更遠離了女色,身子骨也是日見健壯,最近便漸漸有些故態復萌了,不僅從西羌擄了兩個姿色過人的胡女,更新納了一房夫人,對於許負也漸漸有了邪念。

        也許,劉邦是覺得自己一天天的老了,如果再不趁現在娶了許負,那麼這個絕世尤物就只能留給別的男人享用了,劉邦的獨占欲望無疑是極強的,關鍵時刻,他連自己的子女甚至老子的性命都可以捨棄掉,許負這樣的絕世尤物他又如何肯割捨?

  只不過,顧忌到許負是陰陽家,能夜觀天象,又能辯識帝王之氣,所以劉邦始終沒敢造次,但這種顧忌也是有限度的,而且隨著劉邦年歲的增大,他的耐心必然也會日漸喪失,許負大概也是感覺到了危險臨近,所以只能一走了之。

  隴西通往咸陽的官道上,兩騎快馬正向前飛馳。

  馬背上卻是兩道婀娜的身姿,一騎白衣勝雪,一騎玄衣如墨,兩道曼妙的嬌軀卻是隨著坐騎的起伏而輕輕搖曳,猶如風中弱柳,美不勝收,只是兩女的俏臉上卻都蒙了一方薄薄的絲巾,掩去了本來面目。

  這兩女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向劉邦、張良辭行的陰陽大家許負和她的侍女小青。

  正如張良所猜測的那樣,許負的確已經意識到了自身所面臨的危險處境,不過,最終促使她離開咸陽的原因卻是幾天前,她心血來潮所參的那一卦,那一卦象顯示,她許負的紅鸞星竟然動了,也就是說,她許負即將要嫁人了!

  而且,她許負的命主就應在東南,應在江東!

  途經一處岔道時,許負忽然一勒馬頭拐向了通往漢中的馳道,小青愣了愣,旋即趕緊縱馬追上許負,問她道:“公子,這是去漢中的馳道。”

  “知道。”許負點了點頭,答道,“咱們去漢中。”

  小青聞言又是一愣,問道:​​“咱們不回咸陽了嗎?”

  “不回了。”許負搖搖頭,又道,“咱們從關中直接去臨江,然後順江而下去江東,就不回咸陽了。”離開隴西前許負參了一卦,從卦象上分析,漢王只怕不會輕易地放過她,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漢王現在只怕已經派人前往咸陽截她了。

          事實上,劉邦老兒的確反悔了,許負前腳剛走,他就派了一騎快馬趕回咸陽,命蕭何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如何也要留住許負,奈何許負這個陰陽大家會算卦,劉邦老兒的這番苦心卻是注定要白費了。

          曲阿,酒肆後院。

          項莊、百里賢正在廂房裡小憩。

          白天與屈不才所說的那個的鬼穀子傳人畢書暢談了一下午,燒酒也是沒少喝,不過這會幾碗醒酒湯喝下去,項莊的腦子已經清醒了不少,當下問百里賢道:“子良,你覺得這個畢書怎麼樣?有沒有真才實學,或者還是個誇誇其談之輩?”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道:“看不準哪,不過從白天的接觸來看,至少這個畢書還是很有眼力的,知道大王推行國考,是為了削弱江東士族的影響力,還有就是,這畢書一身所學極為龐雜,兵、法、農、墨、儒、陰陽諸家學說俱皆信手拈來,倒的確像是鬼谷傳人。”

          項莊道:“子良的意思是說,這個畢書是個人才?”

          百里賢笑道:“大王,這個畢書肯定是個人才,只不過,有沒有前幾代鬼谷傳人那麼厲害就不好說了。”說此一頓,百里賢又道,“鬼谷前幾代傳人,蘇秦掛六國相印,張儀曾兩次入秦為相,孫臏、龐涓更是冠絕當世之兵家,皆非凡人哪。”

          項莊聞言頓時動容,蘇秦、張儀、孫臏、龐涓,這可都是秦秋戰國時期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啊,這四個人中隨便挑一個人出來,只怕連張良、陳平、蕭何、韓信也是招架不住吧,這個畢書若能有前幾代鬼谷傳人一半牛,那可不得了!

          當下項莊猶豫道:“子良,要不挑明身份跟他談談?”

          百里賢搖了搖頭,道:“大王,這卻是不必了,如果臣沒有猜錯的話,這個畢書只怕早已經猜到了大王您的身份,不過他並沒有在大王面前流露出歸楚之意,可見心裡也沒有拿定主意,大王若是出面延攬,事若成也就罷了,若不成可就再沒有挽回餘地了。”

          “倒也是。”項莊點了點頭,深以為然道,“這個畢書不是說想要見識見識咱們大楚國的國考麼,也就是說,最近這段時間他還會留在江東,要延攬他倒也不必急於一時,那咱們就暫且靜觀其變吧。”

          漢中,丹水,一葉扁舟正順流而下。

           夜色如絲,許負正站在船頭仰望浩瀚星空,清冷的月色從天下灑落下來,將她曼妙的嬌軀渲染得猶如月宮仙子,該凸的地方凸,該翹的地方翹,該細的地方夠細,該大的地方卻是絕對夠大,那惹火身姿,妖冶、魅惑得讓人窒息。

           輕盈的腳步聲中,小青從船艙裡彎腰而出,將一襲狐皮大氅披到了許負香肩上,然後柔聲說道:“公子,夜涼了,進艙歇會吧。”

          許負卻沒有理會小青,只是望著星空不語。

          小青略略一窒,有些擔心地道:“公子,你又在辯識天象了?”

          作為許負的侍女,小青多少也接觸了一些陰陽學說,所謂的陰陽學說,其實就是古人對於天文、地理的統稱,至於天上星辰是否與人間存在某種氣機感應,卻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直到兩千多年後,都沒能有個定論。

          見許負沒有理會,小青又好奇地道:“公子,真有文曲星起於東南?”

          這次許負終於輕輕地嘆息了一聲,幽聲說道:“文曲星並不在東南而在中原,卻有一顆絕世將星起於東南,還有這天象,也是越發的混沌不清了。 ”

          “將星起於東南?”小青翹著望著東南方向的夜空,卻只看到了一大片混沌不清的黯淡星辰,再回頭看看西北夜空,入眼卻是一大片濯濯發光的星辰,尤其是中間那顆主星,更是明亮奪目,幾乎能與當空皓月爭輝。

          當下小青有些疑惑地道:“公子,東南方向沒啥星辰呀?”

          “小青你一介肉眼凡胎,又豈能看穿玄奧天象?”許負嫣然一笑,正欲再說幾句時,微啟的小嘴卻忽然張成了“O”形,一對亮若星辰的美目也霎時睜大了,許負直直地盯著東南夜空,俏臉上竟是流露出了難以置信之色。

          “公子,怎麼了?”小青見狀暗暗心驚。

          “帝星!”許負吸了口冷氣,低聲說道,“東南星空竟然也升起了一顆帝星,雖然沒有西北星空這顆帝星這般明亮,可是它的星輝卻與附近星辰絕然不同,沒錯,那是帝星,那肯定就是帝星,天哪,二星爭輝,楚漢相爭真的還要繼續?”

          “二星爭輝?”小青再次扭頭望向東南夜空,可看到的卻依然是混沌一片,除了一大片黯淡的星辰之外,卻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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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紅鸞劫

    萬眾矚目的國考最終並沒能在五天之後如期舉行,而是一推再推,直到半個月後才終於盛大開考,之所以一再推遲,卻是因為屈不才的“烏木崖”在梁國、淮南國、齊國、趙國以及臨江國展開了大肆的宣傳,導致大量的寒門學子向著江東蜂擁而來。

    首考之日,竟有一萬多學子進場應試,這樣的盛況可謂亙古未有。

    臨時搭建的望台上,項他、項佗、百里賢、桓楚、季布等文武大臣正陪著項莊監考。

    望著絡繹不絕進入考棚的學子,上大夫武涉捋了捋柳鬚,不無興奮地說道:“大王,昔孔子有三千弟子,便能出七十二賢,今日我大楚的國考盛況尤甚於昔,這一萬多名學子,怎麼也該選出三四百個賢才吧?”

    若真能選出三四百個賢才,那麼這次國考的目的也就完全達成了,接下來,既便江東士族群起反抗田賦法,那也是不足為慮了。

    項莊卻有些神思不屬,道:“但願如此吧。”

    百里賢知道項莊心裡在想什麼,當下湊上前俯著項莊耳朵低聲說道:“大王放心,那個畢書早已進了考場,而且就被分在天字甲一考棚。”這次國考由於考生眾多,百里賢便將考場分成了“天”“地”“人”三大區,每大區又分成十二小區,然後再編號。

    “很好。”項莊聞言兩眼一亮,欣然道,“寡人倒是有些期待了,呵呵。”

    考場外,清風棋舍。

    自從考場搭起來後,便陸續有來自各郡各縣乃至中原各國的學子趕來應考,這些學子大多出身貧寒,住不起城中客棧,便只能住在考場提供的學舍裡,說是學舍,其實就是一間間條件簡陋的茅舍,勉強可以遮風擋雨罷了。

    這些學子大多出身貧寒,可出門在外多少還是帶了些盤纏的,要知道中華族歷來就有窮家富路的傳統習俗,在家吃糠咽菜怎麼都行,可出門在外,鄉里鄉親的都會幫襯些,而且趕來應試的士子一多,消費能力卻也不容小覷。

    更何況,這些學子並非都是寒門學子,也有不少一擲千金的豪門子弟。

    於是乎,考場四周很快便出現了大量的酒肆、茶樓、棋舍、樂館甚至妓寨,而且一個個生意全都火爆得不得了。

    不過今天,國考正式開試,大量學子湧入了考場,清風棋舍的生意便清淡下來了,只有寥寥幾個棋客,而且並沒有對弈,只在喝茶清談而已。

    臨街靠窗的棋桌前卻坐著兩個身姿窈窕的妙齡小娘,很是吸引了幾個棋客的目光,只是很可惜,這兩個妙齡小娘的頭上都戴著竹笠,從竹笠上垂下的青紗遮住了她們的芳容,因而無法看清她們的真容,卻不知道長得啥樣?

    這兩人就是趕來江東應“紅鸞劫”的許負和她的侍女小青。

    作為一個陰陽大家,許負當然知道自己的紅鸞星動意味著什麼,連一般的江湖術士都不敢輕易化解自己的劫難,最多也就卜一卦問問凶吉,許負師承黃石公,造詣深厚,對其中凶險知道得就更加的清楚,她又豈敢逆天改命?

    舉著茶盞,聞著茶香,許負顯得有些心思不屬。

    來江東的路上,許負針對自己的姻緣佔了一卦,結果卦象混沌不清,連她這個當世大家都是勘破不了,只是心潮湧動間隱隱有所感應,她的紅鸞劫多半會應在剛剛出現的那顆帝星或者將星身上,究竟是哪顆她也就分不清楚了。

    小青的注意力卻被窗外絡繹不絕趕往考場的士子級吸引住了,忍不住讚歎道:“公子,江東怎麼這麼多學子啊?少說也該有好幾千人吧?!”

    “幾千人?怕都有上萬人吧。” 許負終於從迷離中收回了思緒,輕聲說道,“楚王詔行國考,八科各格者可得公士爵位,這可是破天荒的舉措,需知將士在戰場上斬殺甲兵,也不過僅得公士爵位而已,關鍵還不是爵位本身,而是學子擁有了爵位之後,也就意味著他們有機會出仕地方為官了,寒門學子又豈能不動心?”

    “倒也是。”小青深以為然道,“這些學子真要是當了官,可不就是鯉魚跳上龍門,一下就成為人上人了?小婢要是男子,也想去試試運氣呢。 ”

    許負莞爾笑笑,從窗外絡繹不絕的學子身上收回了視線,開始小口喝茶,這個時代的茶藝遠不如後世那麼精細,真正的茶藝其實直到盛唐才開始流行起來,這個時代,也就是用滾水沖泡幾枚粗焙的茶葉,聊以解渴而已。

    許負卻不知道,對面酒肆裡,兩個軍漢正在仔細打量著她。

    這兩個軍漢不是別個,正是高初的親軍校尉破軍以及他的侍從青皮,青皮原本是戈勝的侍從,不過半個月前讓破軍討了去。
  
     三天前,破軍奉高初之命護送八百學子前來吳中應試,送到地頭後又回家與幾房嬌妻美妾纏綿了幾天,今天將八百學子送進考場就準備回番邑了,不想在喝酒時,青皮這小子卻說他發現了一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

    破軍這廝別的都好,就是有些好色。

    聽說青皮發現了國色天香的大美人,破軍頓時來了性致,別看這廝已經娶了一房嬌妻又納了兩房美妾,可這花花心思卻沒有一絲的收斂,在番邑時,礙於高初森嚴的軍規,他沒敢造次,可回了吳中,他就成了脫韁的野馬沒那多顧忌了。

    不過順著青皮手指的方向一看,破軍就大為失望:“青皮,你小子蒙我呢?這兩個小娘都蒙著臉呢,你就能看出來她們長得標致?”

    青皮賭咒發誓道:“將軍,小人這雙眼睛看準的女人,還從未出過差錯!”

    “行吧。”破軍摸了摸鬍子拉碴的下巴,忽然說道,“逮個機會撩起她們的青紗看看,真要是大美人,嘿嘿,嘿嘿嘿……”

    青皮低聲道:“將軍,今兒還回不回番邑了?”

    “回個鳥!”破軍罵道,“耽擱兩天會死?哼!”

    考場,天字甲一考棚。

    監考小吏兩次經過考棚都發現裡面的考生還在酣睡,還以為這考生是昨夜興奮過了頭沒睡好,這會磕睡蟲發作了,便忍不住上前敲了敲考棚前方的護欄,小聲提醒道:“哎哎,別睡了,趕緊答卷,時間可是過去快半個時辰了。”

    那考生卻沒有抬頭,只是揚起右手搖了搖,懶洋洋地道:“無妨,無妨。”

    監考小吏苦笑搖頭,這考生如此託大,他也是莫可奈何,再說了,他又不是考生他阿爹或者長兄,管他死活幹嗎?當下轉身走開了。

    一晃三個時辰過去,監考小吏再轉回甲一考棚時,發現那個考生竟然還在酣睡,直到快要收卷時,那個考生才終於起身,開始睡眼惺鬆地答題,不過答了沒兩刻鐘,悠揚的鐘聲便響了起來,卻是時限到了,要收卷了。

    監考小吏是個好心人,特意調整了收卷的秩序,多給了甲一考生大約半刻鐘的時間,不過遺憾的是,當小吏收上那考生的卷子時,卻發現整張試卷上只寫了寥寥幾百個字,而且還是寫在試卷背面的,內容更是不知所雲。

    畢書從監考官手裡取回祖傳碧血劍,又舉劍長長地伸了個懶腰,然後揚長出了考場,身後不遠處就是考場搭建的望台,不用回頭,畢書都能感覺得到有幾雙眼神落在了他身上,畢書的嘴角霎時綻起了一絲笑意,這回怕是要讓那位失望了吧?

    畢書懶洋洋走出考場大門,又穿過長街走向了清風棋舍。

    畢書好酒,更好棋道,只是很可惜,自從在魯邑跟蒯徹對弈了幾局之後,便再沒有遇上棋力勉強能跟他對弈一二的對手了,不過他還是每天都會前來清風棋舍坐坐,也許哪天就遇上棋鼓相當的對手了呢?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

    剛剛接近棋舍大門,一道身影便從畢書身後搶了上來,並且很霸道地伸手一撥,似乎想把畢書給撥到一邊兒去,說時遲那時快,那人的大手便已經重重地搭上了畢書肩膀,結果非但沒把畢書撥開,那人卻反而哎喲一聲彈了開去。

    畢書搖搖頭,抱著碧血劍從容進了棋舍大門。

    “喂,你他娘的給老子站住!站住!給老子站住!”

    剛才搶道的卻是青皮,青皮自從當了戈勝親軍之後,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當時就要發作,卻被破軍摁住了拔劍的右手。

    破軍搖了搖頭,沉聲道:“青皮,不要胡來,這小子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你小子斷然不是他的對手,貿然動手不過是自找沒趣罷了。”

    青皮鬆開握劍的手,恨聲道:“將軍,那就這樣算了?”

    “算了?哪有這麼容易。”破軍搖了搖頭,目露獰色,道,“別忘了咱可是楚軍,楚軍啥時候吃過虧?嗯?!走,先進去​​探探那小子的底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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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滅國棋

    畢書剛進棋舍大門,便紛紛有學子起身跟他作揖見禮。

     在吳中這半個多月,畢書每天都會來這裡坐坐,偶爾也會跟人對弈,可每次都只用不到百手便即中盤勝出,漸漸的,時常出入棋舍的學子便都知道了他的棋力,也就再沒人敢於跟他對弈了,不過畢書的名聲卻是漸漸傳開了。

     眾學子起身見禮,畢書當下也微笑著作揖回禮。

     經過廳角一處棋桌時,一名學子忽然起身說道:“學劍兄,你棋力高深,我等不及,如果單獨對弈我等必輸無疑,不過,你可敢同時跟咱們十人對弈? ”

     畢書聞言莞爾,笑道:“這個倒是新鮮,不過試試也是無妨。”

     四周學子頓時轟然叫好,當下便互相推舉選出了十個棋力高深的學子,棋舍東主更是早已經讓棋童、棋娘搬來十張棋桌在大廳裡擺好,很快,畢書要一人對弈十人的消息便像風一樣傳了開來,愛好棋道的學子便蜂擁進了清風棋舍。

     清風棋舍還兼營客棧,一樓除了大廳外,還以屏風分隔出了十幾間靜室,可供棋手單獨對弈,二樓卻分出了幾十間上房,專供學子、客商歇宿。

     正在上房小憩的許負、小青被大廳裡傳來的吵雜聲給驚醒了。

     當下小青走出房門察看,不到片刻功夫便又入內跟許負說道:“公子,下面有個叫做畢書的學子要同時跟十個人對弈呢,可熱鬧了。”

     “哦,同時跟十人對弈?”許負美目一轉,道,“走,瞧瞧去。”

     許負、小青走出房間時,二樓護欄後面已經站了不少學子了,這些學子大多都是投宿在棋舍裡的士族或者富商子弟,看到許負、小青,眾學子紛紛投來驚豔的眼神,儘管二女臉上蒙著青紗,可燈火朦朧下,那窈窕的身姿卻是畢現無遺。

     對於諸多學子的注意,許負、小青並不在意,當下落落大方地走到了護欄後。

     站在護欄後往下看去,正好可以將一樓大廳的情景盡收眼底,只見一個年約三旬的白衣書生手握酒杯,正在十張棋桌之間來回穿梭,而且每到一桌,便會瀟灑地拍下一子,幾乎沒有片刻的猶豫,反倒是那十個學子,一個個都陷入了長考。

     一樓靜室,破軍正據案獨飲,對外面大廳裡的吵雜聲卻是充耳不聞。

     不稍時,青皮便推開移門走了進來,向破軍稟報導:“將軍,都摸清楚了,那小子是江北來的士子,不知道有沒有真才實學,為人倒是挺謙虛,見人都笑瞇瞇的,好像棋力還挺高深的,這會正同時跟十人對弈呢。”

     “跟十人對弈?”破軍眼睛一轉,忽然計上心來,問青皮道,“青皮,從廬江來的那批學子裡面,那個叫徐什麼姜的,好像也挺會下棋的吧?”

     “對。”青皮當下點頭道,“是有個叫徐姜的棋力不俗。”

     破軍搓了搓手,說道:“這樣,你趕緊派人去把那個徐姜找來,要快!”

     “喏!”青皮雖然不知道破軍想幹嗎,不過還是轟然應喏,屁顛屁顛去了。

     目送青皮出門而去,破軍又大大咧咧地坐回了桌前,一邊舉起灑壺往酒杯裡倒酒,一邊獰笑道:“小子,今兒個就讓你好好地露露臉,哼!”

     青皮在棋舍大門外吃了暗虧,破軍說要替他找回場子,可不是要像市井無賴那樣把那學子揍一頓,不管怎麼說,破軍如今都是將軍了,這種欺男霸女的事情他可真幹不出來,他說不能輕了,就是想讓那個學子出醜露乖,僅此而已。

     考監行轅,項莊、項他、百里賢、武涉等人已經傳閱了畢書的考卷。

     最後傳閱考卷的武涉抖了抖手中的試卷,苦笑道:“大王,這都哪跟哪呀?該答的題他一題都沒答,就在背面寫了這寥寥百十個字,而且,這畢書寫的都是啥東西呀?根本不知所雲,這傢伙,多半就是存心的,哼!”

     項他皺了皺眉,也道:“這個畢書,的確有些過份了。”

     說此一頓,項他又道:“自從他來到吳中,我們每天都是好酒好肉地招待著,甚至宮廷御釀的燒酒都讓他喝了好幾大壇了,大王以國士待他,可是他呢?不應考也就罷了,既然進了考場那就該好好答題,可他又幹了些什麼,可有一點國士之風?”

     不過,項莊、百里賢卻出人意料地保持了沉默,看兩人表情,好像是在深思,直到過了好半晌後,項莊才問百里賢道:“子良,你怎麼看?”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答道:“大王,畢書考場酣睡,又不認真​​應試,有恃才傲物、譁眾取寵之嫌疑,不過,他在試卷背面所題這寥寥百十個字,卻是犀利已極,對秦法的針砭尤其激烈尖刻,只是,似有未盡之意……”

     項莊聞言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百里賢是古人,所以看不出這百十個字的厲害,可是作為一個穿越者,項莊卻從這百十個字裡看出了厲害,畢書所寫這廖廖百十個字,竟然探討了均傜役、平算賦的可能,讓項莊深受啟發。

     項莊並不知道,畢書所寫其實就是原始版的攤丁入畝總綱!

     歷史上,攤丁入畝直到滿清的雍正年間才得以真正推行,地丁稅的統一徵收極大地緩解了統治階級對平民百姓的人身控制,從此之後,隱蔽人口的現象才真正得以根除,這極大地促進了人口的增長和經濟的發展。

     摸了摸下巴,項莊忽然說道:“看來,這個畢書是在試探寡人哪。”

     百里賢笑道:“君擇臣,臣亦擇君,大王若是沒點識人的眼力以及容人的魄力,他又豈肯輕易投效?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鬼谷傳人哪,呵呵。”

     項莊輕輕頷首,又道:“去,查一下畢書現在哪裡?”

     很快就有烏木崖的人入內稟報導:“大王,畢書正在清風棋舍跟十人同時對弈。”

     “跟十人同時對弈?看來這個畢書的棋力還真是非同一般哪。”項莊拈了拈唇上濃密的短鬚,又回頭向項他、百里賢等人說道,“走,咱們也瞧瞧熱鬧去。”

     清風棋舍,一樓靜室。

     一名三十來歲的瘦削書生已經站到了破軍面前,看得出來,這書生對破軍雖然尊敬,可眉宇間卻並沒有一絲的諂媚之色。

     這書生就是廬江來的寒門學子徐姜。

     破軍詢問書生道:“徐姜,怎麼樣,能不能贏他?”

     “不能。”徐姜搖了搖頭,不假思索地道,“ 在下棋力頗有不如。”

     雖然破軍說得含糊,可是徐姜卻知道指的就是畢書,剛才在大廳,畢書同時對弈十名棋道好手,結果卻十盤全勝,這一幕徐姜可是看得真真的,單是這超強的記憶力以及算力,徐姜自忖就頗有不如,跟畢書對弈,他勝算渺茫。

     “贏不了?”青皮皺眉道,“這可怎麼辦?”

     破軍眼珠一轉忽然有了主意,道:“這清風棋舍有沒有大盤滅國棋?”

     “自然是有的。”徐姜點了點頭,道,“不過在下從未見人下過滅國棋。”

     破軍嘿嘿一笑,吩咐青皮道:“去,你這就去把這鳥棋舍的東主叫來。”說罷,破軍又對徐姜說道,“還有你,準備準備,跟這個畢書下一盤滅國棋。”

     “啊?滅國棋?!”徐姜聞言吃了一驚,道,“將軍,在下棋力不足……”

     “行了行了,讓你下你就下,羅嗦什麼?!”破軍沒好氣道,“總之你放心,下輸了本將軍也不怪罪於你,若是僥倖贏了,重重有賞! ”

     “喏!”徐姜還能多說什麼,當下揖了一揖轉身去了。

     目送徐姜的身影遠去,破軍嘴角忽然綻起一絲奸笑,低聲自語道:“小子,你棋力過人又如何?還真敢滅了我大楚不成?哼哼!”

     一樓大廳,十盤對弈相繼落幕。

     諸多圍觀學子卻是意猶未盡,仍然圍在四周談論剛才的棋局。

     畢書領了棋舍東主開的賞金,正欲轉身離開時,一名年輕美貌的小娘忽然裊裊婷婷地走上了大廳正中的列國棋台,略顯激動地大聲宣佈道:“各位看官,剛剛有位名士提出要跟畢書公子下一局大盤滅國棋,不知道畢公子可肯應戰?”

     “嗯?大盤滅國棋?!”

     “竟然有人要跟學劍兄下滅國棋?!”

     “這下有好戲瞧了,不虛此行,不虛此行哪!”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看來此人也是個棋道高手哪!”

     棋娘話音方落,大廳裡的諸多士子頓時一片嘩然,一個個全都激動了起來。

     需知滅國棋可比尋常對弈刺激多了,這不僅因為滅國棋會專門有棋娘報棋、擺棋,更因為滅國棋的棋手必須代表諸侯國來對弈,輸的一方即意味著被滅國,雖然這只是下棋,並沒有現實意義,但在這個娛樂匱乏的時代,無疑也是極刺激的。

     “畢兄,沒說的,應了!”

     “學劍兄,以你的棋力必勝無疑!”

     “說的好,畢兄,今兒就下盤滅國棋給大夥開開眼。”

     當下便有學子開始鼓譟起來,畢書團團作揖,又微笑著轉身,向著列國棋台上的美貌棋娘揖了一揖,說道:“在下樂意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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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滅楚

    等畢書施施然走上了列國棋台,那美貌棋娘這才轉身向著大廳的北角淺淺一福,嬌聲高喊道:“有請徐姜公子。”

     話音方落,一道瘦削的身影便從廳角靜室裡走了出來。

     四周圍觀的學子定眼看去,卻是沒一個認得他,那瘦削學子從容上了列國棋台,向著畢書深深一揖,道:“番邑徐姜,請指教。”

     畢書微笑肅手,那瘦削書生便盤腿坐到了棋桌一側。

     待畢書入了席,那美貌棋娘才托著國簍上前說道:“有請兩位公子就國。”

     畢書肅手示意徐姜先選,徐姜也不客氣,當下伸手進簍拈出一塊木牌遞給了棋娘,棋娘舉起木牌高聲宣佈道:“徐姜公子,就國大楚! ”

     “好,泱泱中華,唯我大楚,大楚必勝!”

     “對,自王掌軍,我大楚就鮮有敗績,必勝!”

     “徐兄,你可千萬不要落了咱們楚人的臉哪!”

     棋娘話音方落,四周圍觀的學子頓時轟然叫好。

     喧嘩聲中,棋娘又把國簍遞到了畢書面前,畢書信手拈出一牌遞給棋娘,棋娘再次舉起木牌高聲宣布:“畢書公子,就國大漢。”

     整個大廳裡的學子先是猛然一寂,遂即竊竊私語起來。

     坐在列國棋台上的徐姜也是猛然一怔,頓感壓力倍增,需知楚漢相爭已經持續了整整七年,迄今尚未分出勝負,所謂棋運即是國運,他這次以棋代楚與漢爭鋒,若勝也就罷了,若是敗了,豈不是有損大楚國運?

     反觀對面畢書,卻是神情自若。

     一樓北角,靜室。

     破軍嘴角霎時綻起了一絲奸笑低聲自語道:“本將軍倒要看看,你小子有沒有膽量代漢滅楚,若是沒那膽量,嘿嘿,今兒你就等著露臉吧!”

     二樓南廂,某間上房的幾扇窗戶已經全被推開裡面隱隱站了不少人,可由於大廳裡燈火通明,上房裡卻沒掌燈,因而看不太清。

     黑暗中,一個粗獷的聲音忽然響起:“大王,臣這便去讓他們換個國。”

     “不必。”另一個威嚴的聲音馬上制止道“'雖說棋運即國運,可我泱泱大楚若真能因為一盤國棋而亡,那也太荒唐了。 ”

     列國台上美貌棋娘問道:“兩位公子是猜先,還是自行商定?”

     徐姜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這個,畢兄棋力深厚,還是在下執白先行吧。”畢書看看徐姜,無可無不可地笑了笑。

     美貌棋娘嫣然一笑當下從棋簍裡分別拈起兩枚黑子、兩枚白子擺到了棋盤對角的星位上,是謂座子,與此同時,又有兩位美貌棋娘款款走上棋台,拿起木竿將黑白四子分別懸掛到了豎立在棋台北側的大棋盤上。

     徐姜略略有些緊張第一手便長考了半柱香的時間,然後輕輕拍在了棋盤上。

     “大楚先手,上三三。”美貌棋娘高聲喝完剛一回頭只見畢書已經落了一子,便趕緊又轉身高聲唱道“'大漢後手,入四二。”

     列國棋台上,兩位棋手很快進入了對弈,不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徐姜明顯就是信心不足,幾乎每手棋都要蹙眉長考,反觀畢書,卻是成竹在胸,每手棋都是信手拈來,幾乎都不怎麼看棋盤。

     現在,唯一的懸念就是,畢書敢不敢代漢滅楚?

     不過,這個懸念並未持續太久,僅僅下了六十餘手,徐姜便陷入了空前的長考之中,好幾次拈起白子,卻遲遲不敢落子。

     二樓南廂,上房之中。

     百里賢嘆了口氣,對跟前的項莊說道:“大王,徐姜輸了。”

     話猶未落,大廳棋台上的徐姜便已經棄子認輸,美貌棋娘蹙了蹙秀眉,最終還是高聲宣布了結果:“白八十六手,棄子認輸,楚滅,漢勝!”

     吵雜的大廳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是面面相覷。

     這個畢書畢學劍,還真是狂妄哪,竟然真敢滅了大楚? !

     坐在棋台上的徐姜更是冷汗都流了下來,這次代楚行棋被漢所滅,損了楚國國運,事情一旦讓大王知道,則這次國考他考得再好也是枉然了,想到這裡,徐姜頓時心頭慘然,阿爹的諄諄教誨,還有阿母的殷切期盼,怕是都要成空了。

     二樓,護欄後。

     小青低聲說道:“公子,這位徐公子的棋力也太弱了吧?”

     許負搖了搖頭,說道:“小青你錯了,徐公子的棋力其實不差,只是因為太緊張,壓力太大,所以才會這麼快敗下陣來。”說此一頓,許負又道“'不過,相比那位畢公子,徐公子的棋力還是差了數籌,最終落敗卻是不可避免的。”

     小青眨了眨美目,忽然問道:“公子,你也是棋道好手,連張先生都下不過你呢,不如你也去下一局吧?”

     “師兄他是讓著我,哪是下不過我?”許負搖了搖頭,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是轉念一想卻又點了點頭,道“'不過下一局也是無妨。”

     一樓大廳,北角靜室。

     “將軍,小人這就去拿了那廝!”青皮又是震怒,又是竊喜,怒的是畢書這個狂生竟然真敢在棋台上滅了大楚,喜的卻是這小子公然滅楚,可是給了他借題發揮的機會了,哼,敢跟咱楚軍作對​​,這回要你吃不了兜頭走!

     “你給我回來!”破軍卻一把將青皮扯了回來。

     青皮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當下愕然道:“將軍,您這是…”

     破軍扁了扁嘴,說道:“這小子敢在這地頭公然滅楚,有膽量,是個好樣的,咱楚軍最瞧不起懦夫,卻也最佩服有膽量的好漢子,青皮你聽好了,今天這小過節就此揭過,今後不准再找這位畢公子的麻煩,否則老子剝了你的皮!”

     “是是是,小人絕對不敢了。”青皮連連點頭。

     破軍摸了摸下巴,忽又說道:“對了,差點忘了正事了,你再去探探白天看到的那個小娘的底,她是什麼人,從哪來的,又到哪去? ”

     青皮笑道:“用不著這麼麻煩,小人帶人去搶了便是…”

     “放屁!”破軍頓時唾了青皮滿頭滿臉,沒好氣道,“你小子可聽好了,咱楚軍將士可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相中了哪家小娘,那得靠自家本事去說合、去迎娶,欺男霸女、魚肉鄉里的事,咱可做不出來。 ”

     “是是是,小人這便去打探,這便去。”青皮連續兩次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聲,當下灰溜溜地去了,心裡卻直嘆晦氣,今兒個真是衰到家了。

     二樓南廂,上房。

     桓楚怒道:“大王,臣這就去把那個狂生抓起來。”

     項莊皺了皺眉,喝止道:“桓楚將軍​​,不得無禮。”

     桓楚撓了撓頭,不依道:“可這狂生損了大楚國運…”

     “運勢之說,本屬虛無縹渺,當不得真。”項莊擺了擺手,又道“'再說兩國相爭,靠的是爾等武將效命,三軍奮爭,又豈是棋盤能定?”本來也是,堂堂一國之君,若是連這點容人的肚量都沒有,人家鬼谷傳人憑啥投效於你?

     這盤滅國棋,沒準就是畢書在故意試探他項莊。

     當下項莊摸了摸唇角反捲的鬍子,問百里賢道:“子良,若你下場跟那個畢書對弈,能有幾成勝算?”

     百里賢沉吟了片刻,答道:“不足四成。”

     站在百里賢身邊的項他、武涉、叔孫貫等人聞言頓時微微色變,百里賢的棋力有多高深他們都是相當清楚的,除了已經故去的兩位老軍師,放眼江東可謂無人能及,可是百里賢現在卻跟大王說,他跟畢書對弈,勝算不足四成? !

     項莊嘆息一聲,腦海裡便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尉繚。

     尉老爺子若在,又豈能讓畢書如此囂張?只怕幾局對弈下來,畢書就該甘拜下風,然後傲氣盡收、乖乖留在楚國仕官了吧?

     一樓大廳,列國棋台。

     落敗的徐姜早已經灰溜溜地下了台,畢書領了賞金正欲轉身離開時,美貌棋娘卻再次款款走上棋台,嬌聲道:“畢公子且留步。”

     畢書頓步回頭,作揖見禮道:“小娘子有何見教?”

     棋娘嫣然笑笑,檢枉回禮道:“有位許公子意欲跟公子對弈,仍為大盤滅國棋,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大廳裡的學子頓時再次騷動了起來,能夠一睹大盤滅國棋的盛況,就已經很幸運了,不想今天竟然能夠連續兩次目睹此等盛景,可真是不虛此行,不虛此行了,這次前來吳中,既便考不中,那也是沒啥可遺憾的了。

     “許公子?”畢書笑笑,灑然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棋娘大喜,當即抬頭嬌聲高喊道:“畢公子應戰,有請許公子。”

     廳中學子的目光便跟著棋娘的視線紛紛望向了二樓,只見護欄後面站的卻竟然是兩位身姿曼妙的女公子,尤其是前面那個白衣女子,風姿更是綽約動人,那白衣女子向著一樓大廳棋台上的棋娘、畢書淺淺一福,然後轉身盈盈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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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再滅大楚

    那小娘款款走上列國棋臺,四周圍觀的學子頓時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吸氣聲,剛才在樓上時由於燈光昏暗還沒怎麼看清,這會到了臺上,被棋臺四周的八盞多枝燈一照,眾學子才猛然發現,這小娘還真是個身姿惹火的紅粉尤物。

    只是很可惜,這小娘臉上蒙了一條白紗巾,看不清姿容,不過只是露在外面的那兩道淡淡的娥眉,以及那雙亮若星辰的美眼,就足夠動人的了,站在棋臺另一側的畢書見了也是兩眼一亮,心裡暗讚好一雙漂亮的眼睛。

“許公子請。”當下畢書肅手先請許負入席,然後一甩衣袖灑然入席。

“有請兩位公子就國。”美貌棋娘撇了撇小嘴,端著國簍跪到了棋枰一側,自從這位女公子登臺之後,她的姿色就給比了下去,現在四周圍觀的學子幾乎都不看她了,所有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那女公子身上了。

許負伸出雪白的皓腕選了木牌,也正是巧了,竟又是楚國。

“許公子,就國大楚。”美貌棋娘再次報出國別時,臺下卻再沒有叫好聲了,相反,圍觀的學子們一個個全都緊張得不行,今天的大盤滅國棋,刺激是刺激了,可大楚已經被這個姓畢的狂生滅了一次,可千萬不要再被滅第二次才好。

    接著畢書也選了木牌,還真是無巧不成書,竟還是漢國。

“有勞小娘子。”畢書淡淡一笑,將木牌遞給了棋娘,棋娘一眼瞥見不禁俏臉色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高聲宣布道,“畢公子,就國大漢。”大廳裡頓時便響起了一片竊竊私語聲,今兒個大楚還真就跟大漢扛上了。

    二樓,上房。

    這回就是項他、武涉也皺緊了眉頭,棋運雖說虛無縹渺。兩個棋手的對弈也不可能決定兩個國家的興亡,可是在楚國國都吳中,大楚國卻在列國棋臺上被大漢國連滅兩次,傳出去也不好聽不是?還有,真要是挫動了國運那可不得了!

    顯然。項他、武涉都不認為那個小娘能贏得了畢書。

    當下項他提議道:“大王。您看是不是讓他們換個國別?”

“子翼,不必多此一舉。”項莊擺了擺手,還是那句話,他項莊若是連這點胸襟、這點氣度都沒有,那還怎麼成就帝王霸業?更何況,項莊是從後世穿越而來的解放軍老兵,根本就不相信所謂的運勢命理之說,他就是個無神論者。

“倒是那個小娘……”項莊頓了頓,又道“是什麼來路?”

    站在項莊身麼的百里賢當即回頭打了個手勢,守在上房門口的兩個青衣漢子當即便轉身出了房門,這家清風棋舍其實也是烏木崖的產業,這兩個青衣漢子自然就是烏木崖的秘探死士了,他們這是刺探許負底細去了。

    棋舍大廳,列國棋臺上。

    畢書再次讓了先,美貌棋娘拈起兩枚白子擺到對角星位上,覆又拈起兩枚黑子擺到了另外兩個對角星位上,這依然是座子,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制約先手的優勢,然後衝畢書、許負肅手做了個請勢,示意兩人可以開始對弈了。

    許負嫣然一笑,拈起一枚白子拍在了棋盤上。

“白先手,上四二。”美貌棋娘回眼報棋,早就已經守在大棋枰前的其中一位棋娘便以木竿挑起一枚白子懸掛到了左上角的四二點位上。

畢書信手拈起一枚黑子,一甩衣袖拍在了棋盤上。

“黑後手,平四三。”美貌棋娘再次回眼報棋,守在大棋盤另一側的那位棋娘便以木竿挑起一枚黑子掛到了相應的棋盤點位上。

“白三手,入三三。”

“黑四手,去四二。”

“白五手,平八二。”

    無論是畢書,還是許負,落子的速度都很快。

    開局僅僅不到半刻鐘的功夫,雙方就已經對弈了五十餘手,不過,隨著棋局深入,許負的落子速度逐漸開始減緩,而畢書卻依然是信手拈來,落子也幾乎是不假思索,顯然,與許負的這局對弈對他來說仍是綽綽有餘。

    一樓大廳,西北角。

    距離列國棋臺最遠的靜室內,一名滿頭銀髮的老者正跪坐席上,側耳聆聽室外棋娘的報棋,老者雙眼雖然睜著,看上去似乎並無大礙,可認真細察才會發現,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焦點,顯然,老者既便不是瞎子,視力也是極差。

    在老者身前的棋桌上,霍然擺著一方棋盤,兩個棋童一邊覆述著廳外棋娘的報棋,一邊將一枚枚白子、黑子分別拍在棋盤上,老者靜靜地聆聽著,忽然間嘆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說道:“這位畢公子棋風犀利且狠辣,落子之間殺氣凜然,那位許公子雖棋風飄逸,卻不能力敵,再下也只是拖延時間罷了,不出三手,必然認輸。”

    跪在棋盤前的一名棋童叫道:“阿爺,你能記住這麼多手棋?”

    老者微微一笑,不以為然道:“這幾手棋算得了什麼?想當年老夫……”說到這裡,老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傷心事,忽又擺了擺手,嘆息著道,“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還提這些陳年舊事做甚?擺棋,臭小子,趕緊擺棋。”

    一樓,北角靜室。

    不知道什麼時候,破軍已經站到了靜室門口,他雖然背對著大棋盤,卻好似能夠看穿棋盤看到臺上對弈的畢書跟許負似的,一邊摸著鬍子拉碴的下巴,一邊低聲自語道:“好個小娘子,不僅人長得漂亮,棋藝更是過人哪,嘿嘿。”

    青皮道:“將軍,這樣才貌雙全的美人,就更不容錯過了。”

    破軍卻忽然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地道:“不,這樣才貌雙全的美人,已經不是咱們這樣的大老粗所能夠消受的了,也就大王還有百里軍師能夠配得上她,而且,大王所納三房夫人不是魏人就是秦人,還沒個楚國夫人呢,這個可不行。”

    青皮連連點頭,又問破軍道:“將軍,要不把她獻給大王?”

    破軍點了點頭,吩咐青皮道:“這樣,你馬上去弄輛馬車來。”

  “喏!”青皮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二樓,上房。

    項莊一眼不紮地盯著大棋盤,問百里賢道:“子良,如何?”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沉聲道:“畢書棋風兇狠,落子間猶如長河巨浪、滔滔不絕,不給人以任何喘息之機,那位許公子雖也是個聰明人,極力想要以巧破力,奈何雙方棋力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十手,不,最多五手,許公子必然認輸。”

    一樓,列國棋臺上。

    許負僅僅堅持了三手便推枰認輸了:“畢兄棋力高深,小女子甘拜下風。”

    畢書長身而起,又一甩衣袖向許負揖了一揖,微笑道:“許兄,承認了。”

    站立在側的美貌棋娘幽幽嘆了口氣,最後還是艱難地宣布道:“白行一百零七手,中盤認輸,楚滅,漢勝!”

  “這?!”

  “大楚又被滅了?!”

  “這個畢書,真是太囂張了!”

  “可人家有囂張的資本哪,要不你上去跟他對弈一局?”

  “楚國竟在一天之內被人連滅兩次,看來項氏氣數已盡哪。”

  “都說棋運昭國運,在不久的將來,這樣的一幕只怕就要在戰場上上演了。”

    棋娘話音方落,整個棋舍大廳霎那間便炸開了鍋,絕大多數楚國學子盡皆義憤填膺,直恨不得剝了畢書的皮,再生啖了他的肉,不過也有不少從梁國、淮南國或者臨江國來的學子在那幸災樂禍,說些風涼話。

    二樓,上房。

    這回,項莊的臉也黑了,他是無神論者不假,不相信運勢之說也是事實,可問題是這個時代的古人都信哪,你大楚一再被滅,豈不讓人浮想連翩?還有那個畢書,是不是做得有些過火了?這是在當眾扇他項莊的臉哪,而且還是啪啪啪地響。

    不過,很快項莊的神情便又恢復如常了,所謂奇人必有奇行,畢書要真是個有本事的大才,這麼做也不算過份,他要是個虛張聲勢的草包,則大可以一笑置之,他項莊要想成為雄吞海內的霸主,就得有霸主的氣宇胸襟不是?

    一樓大廳,棋臺之上。

    畢書沖許負揖了一揖,笑道:“許公子,改日有機會再弈如何?”

    許負嫣然一笑,美目流波道:“畢公子相約,小女子敢不從命?”

    畢書灑然一笑,轉身便走,不過才走了兩步忽又停下了腳步,四周圍觀的學子意識到畢書有話要說,整個大廳便在霎那之間變得鴉雀無聲。

    畢書微微抬頭,犀利的目光從二樓南側某間敞門的窗門前有意無意地掠過,然後搖了搖頭,不無玩味地說道:“看來,大楚的國運頗有不濟哪,呵呵。”

    話音方落,大廳西北角落裡忽然響起了一個蒼老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小子,得意不可忘形,還真欺我大楚無人耶?!”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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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5:14 |只看該作者
楚漢爭鼎第269章亞父?!

「咦?」畢書輕咦了一聲,遂即向著西北角揖了一揖,道,「敢問是哪位老先生?小子畢書,還請不吝賜教。[]」

廳中諸多學子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轉向了大廳西北角。

稍頃,大廳西北角的靜室屏風被人移開,兩名小童推著一架輪椅從靜室裡緩緩駛出,畢書和眾學子定睛看去,只見輪椅上坐了位鬚髮皆發的老者,老者蒼桑滿面,渾濁的眼神直直地望著前方列國棋臺,卻是個瞽目老叟。

二樓上房。

目光觸及瞽目老者,站在窗前的項莊頓時劇然一震,這是……亞父?!

項莊穿越過來時,楚漢的滎陽之爭已經進入尾聲,項羽敗局已定,而范增也早已經告老還鄉,並且在返回彭城途中背疽發作、不幸病故了。

因此,項莊並未親眼見過范增,但這並不意味著項莊就認不出范增的相貌!

事實上,范增的畫像始終都懸掛在項羽的王帳裡,每日早晚,項羽都要到范增的畫像跟前燒三柱香,以排解心中的悔恨、歉疚、痛苦之情思,項莊作為項羽的親軍大將,每日進出項羽的王帳,又豈能不認識亞父范增?

難道說,亞父沒死,范增竟然沒死?!

一時間,心思鎮定如項莊也頗覺有些神思恍惚,當下回頭向身後侍立的項他、項佗、武涉、桓楚等人臉上望去,卻看到這些文臣武將個個嘴巴張大、滿臉都是震驚之色,顯然,他們也被這個突然出現的老者驚嚇到了。

至此,項莊心下再無懷疑。亞父,他就是亞父范增!

他項莊只是見過范增的畫像,因而不敢輕下斷言,可項他、項佗、武涉、桓楚等人卻是親眼見過范增的,他們現在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問題!

「老軍師!」上大夫武涉最先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顫抖著對項莊說道。「大王,他他他他他,他是老軍師,老軍師沒死,天可憐見,老軍師竟然沒死,我大楚復興有望了,哈哈哈哈哈,我大楚復興有望、復興有望了……」

「大王,末將這就去請老軍師上來!」桓楚說罷轉身便走。

「桓楚將軍。且慢!」項莊也是心潮洶湧,范增沒死,這對大楚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這可是能夠跟尉繚老爺子相比肩,甚至猶有勝之的戰略大師呀!不過項莊還能控制住情緒,當下制止桓楚道,「等亞父下完這盤棋再說。」

一樓大廳。

四周圍觀的諸多學子自然不認得范增。畢書更不可能認識,當下抱拳作揖道;「敢問老先生尊姓大名?」

站在旁邊的許負卻是震驚莫名。

六年前,灞上的鴻門宴許負也有幸參加,在鴻門宴上許負就曾見過范增一面,並且還給這個名震天下的楚師相了面。當時范增七十有二,許負推算出范增尚有八年陽壽,然而僅僅兩年之後,楚國便傳來了范增暴卒的消息,這讓許負很是不解。

不過今天,許負卻終於知道了,范增其實沒死,他不過是詐死而已。

范增要詐死。自然是擔心項羽敗亡後漢王劉邦會找他算帳,漢王梟雄氣度,對於能為自己所用的人才那是勉勵有加,然而對於不能為他所用的人卻也絕不會心慈手軟,范增能力越大就越不能活,這點,想必范增也很清楚。

不過現在。天下重又進入戰國時代,范增自也不必再詐死了。

許負思量之間,那兩名童子早已經抬頭輪椅上了列國棋臺,端坐輪椅之上的范增捋了捋頷下銀鬚,也不向畢書作揖回禮。只是淡然答道:「老夫不過就是江東一山野老叟,姓氏名諱早已淡忘。不提也罷。」

頓了頓,范增又道:「小子,可敢與老夫再弈一局滅國棋?」

畢書微微一笑,道:「老先生年事已高,且目不能視,晚輩……」

「噯。」范增擺了擺手,道,「老夫雖年逾古稀,卻仍能日食數升,雖目不能視,卻心如明鏡,小子你若主動認輸,則這一局不弈也罷。」

畢書聞言莞爾,道:「這麼說來,這一局在下卻是非弈不可了。」

「小子,那就請吧。」范增說完,兩個小童早已經推著他的輪椅到了棋枰一側,畢書也沒有再推辭,當下在棋枰另一側席地坐了。

美貌棋娘端著竹簍上前,嬌聲道:「有請兩位……」

話音未落,范增就擺了擺手,道:「國就不必選了,老夫只為大楚而戰。」

畢書微微一笑,也是毫不退讓道:「如此,在下也不必多此一舉了,代漢而伐。」

美貌棋娘無奈,當下返身示意,早就守在大棋枰前的另外兩名美貌棋娘便以木竿分別挑起刻有「楚」「漢」倆字的大木牌,懸掛到了大棋盤的左右兩側,大廳裡再次響起了竊竊私語聲,有人冷笑,有人嘲諷,更多的人則是擔心不已。

一個風燭殘年的瞎眼老者也敢上臺對弈,這不是笑話麼?

列國棋臺上的范增卻是氣定神閒,絲毫沒有因為臺下的竊竊私語而絲毫色變,甚至還出人意料地對著畢書說道:「小子,你已連弈兩局,老夫也不佔你便宜,所以這先手就不必再猜了,你執白先手,老夫執黑為後。」

話音方落,臺下頓時間一片譁然。

你個瞎眼老頭,上臺跟個眼明目亮的年輕人對弈就已經夠不自量力的了,現在竟然還敢讓先?這就不是不自量力,而是愚蠢透頂了!就你這樣的瞎眼老頭,別說這個深不可測的畢書畢公子,就是先前的徐姜徐公子,那也足以贏你了。

二樓上房。

「哎呀。」武涉哎呀了一聲,有些著急地道,「老軍師託大了,這個畢書雖然年輕,棋力卻深不可測,縱然是跟張良、陳平之輩相比,恐也是不遑多讓,而且這國棋先手佔優,老軍師委實不該輕易讓先哪。」

「在下卻不這麼看。」百里賢搖了搖羽扇,又道,「老軍師讓先之舉看似託大,其實是在攻心,畢書終究還年輕,年輕則氣盛,氣盛則難免心浮,一旦心浮,則心防鬆動,心防鬆動則應對失措,動輒便是全盤潰敗之局。」

「攻心?」項莊輕輕頷首,又道,「攻心!」

點了點頭,百里賢又說道:「畢書若不敢執白,便是著相了。」

一樓大廳,列國棋臺。

出乎所有學子的意料,臺上的畢書卻並沒有發怒,更沒有推枰而起,反而微微一笑,欣然應允道:「老先生真乃仁厚長者,晚輩若是推託不允,卻是不識抬舉了,也罷,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執白先行了,呵呵。」

范增心頭微微一凜,這小子年紀青青,卻心性沉穩,不錯!

畢書甩了甩長衣袖,又道:「老先生愛護晚輩,晚輩卻也不能不敬老,既然老先生雙目有瑕、不能視物,在下今日便去老先生弈一局盲棋罷!」說罷,畢書便從衣袖裡掏出了一方白巾,縛於頭上,遮住了雙眼。

滿大廳的圍觀學子再次譁然。

老者想必失明已久,多半已經習慣了與人下盲棋,可這畢書竟然也敢下盲棋,那也太傻了吧?需知與人下盲棋,考驗的可不僅僅只是棋藝了,更考驗一個人的記憶力,若是記憶力不行,那這棋也不用再弈,直接認輸得了。

需知國棋縱橫十七槽,計有二百八十九個點位!

這棋盤上的子數一多,那就極考驗一個人的記憶力了,記憶力若是不夠好,連局面如何都分不清楚,這棋還怎麼下?

二樓上房。

「厲害!」百里賢讚道,「這個畢書還真不是個善茬,不僅化解了老軍師的攻心之策,更反過來也對老軍師實施了攻心之策,卻不知道老軍師又會如何化解?」說此一頓,百里賢又不無振奮地道,「今日這局對弈,尚未開局就已是精彩紛呈了,過癮,真是過癮。」

一樓大廳,列國棋臺。

范增莞爾,遂即欣然點頭道:「年輕人有敬老之心,殊為難得,也罷,今日你便陪老夫弈一局盲棋吧。」

美貌棋娘不失時機地道:「老先生,畢公子,可以開始了嗎?」

范增、畢書同時肅手,美貌棋娘便從棋簍裡分別拈起兩枚黑子、兩枚白子,正欲分別擺放到對角星位上時,范增卻忽然擺了擺手,出人意料地對棋娘說道:「小娘子,今日這局對弈不比平常,乃是盲棋,所以就不必再擺座子了。」

「啊,這……」美貌棋娘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讓擺座子?

滿大廳的學子則再次騷動了起來,需知座子可是當時約定俗成的規則,其目的就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抵消先手的優勢。

需知國棋猶如戰場,子數猶如兵力,兵力的多寡能夠決定戰爭的勝負,子數的多少也能夠決定一局棋局的勝負,如此一來,先手一方所擁有的優勢無疑是極大的,尤其是在開局階段,先手優勢尤為明顯,若不預佈座子,則先弈者勝算明顯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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