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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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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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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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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8:14 |只看該作者
第280章鄶子手

不過第二天,桓淵並沒有直接上朝,而是去了吳郡太守叔孫貫的府邸。

事實上,像桓淵這樣的中大夫,除非國君召見或者大朝,否則根本沒資格進宮,既便他是桓楚的族叔也不行。

叔孫貫倒是沒有怠慢,在書房裡鄭重接待了桓淵。

書房裡,兩人敘了禮,桓淵也不遮掩直接說:「叔孫公,自大王下詔推行新田賦法,朝野上下、廟堂內外便是議論紛紛,讓舉國世家、士族與賤民一體納賦,自古就沒有先例,如此倒行逆施,必然惹得天怒人怨哪。」

叔孫貫默然不語,並沒有輕易表態。

桓淵又道:「公侍奉項氏已歷三世,可謂大楚國的三朝元老,作為大楚的扛鼎老臣,公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王聽信饞言,倒行逆施,更不應該眼睜睜地看著大楚國誤入歧途,滑向深淵哪,叔孫公,你應該登高疾呼,引領江東士族……」

「引領江東士族幹嗎?」叔孫貫冷冷地打斷了桓淵,道,「造反嗎?」

「呃,當然不是造反。」桓淵聞言窒了窒,有些尷尬地道,「作為大楚的三朝元老,扛鼎老臣,公有責任也有義務督促大王近君子,遠小人,不是嗎?」

「近君子,遠小人?」叔孫貫冷然道,「誰是君子,誰又是小人?」

桓淵說道:「公氣節高亮,誠君子也,如百里賢、子車師之流,只知阿諛奉誠,又不識禮儀為何物,竟妄言讓天下士族跟賤民一體納賦,誠小人也,公當引領江東士族,督促大王遠離百里賢、子車師這等卑賤小人,否則,我大楚國將不國!」

「什麼阿諛奉誠,什麼禮儀?」叔孫貫皺了皺眉,冷然道,「桓淵,老夫今日不妨正告於你,新田賦法的推行,乃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誰敢阻撓變法,誰若敢抗拒清丈土地的進程,就是與整個大楚為敵,你好自為之吧。」

「叔孫公,你這是……」桓淵愕然,也有些著忙。

「來人,送客!」叔孫貫卻再不理會,直接下了逐客令。

早有門下小吏上前,向桓淵肅了肅手,道:「中大夫,請。」

桓淵無奈,只得起身,又向叔孫貫揖了一揖,然後轉身揚長而去。

直到桓淵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叔孫貫的臉色才慢慢陰沉了下來,桓淵並不知道,叔孫貫其實剛剛才從王宮回來,在王宮,叔孫貫先後覲見了項莊跟范增,然而,叔孫貫還沒來得及表明他的態度,就被項莊先拿話給堵住了。

范增更是摞了狠話,就是剛才叔孫貫轉贈給桓淵的那句,只是略有差別而已,范增的原話是:叔孫貫,老夫今日不妨正告於你,新田賦法的推行,乃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誰敢阻撓變法,誰若敢抗拒清丈土地的進程,就是我項氏死敵,你好自為之吧。

項莊、范增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叔孫貫還能怎樣?只能夠蟄伏了。

當年,項氏靠著江東世家、士族以及宗族的支持上位,這的確不假,可現如今,項氏卻早已經是羽翼豐滿,尤其是項莊繼位楚王之後,更是展現出了極其高超的政治手腕,在稽北各縣盤踞多年的宗族勢力,他項莊只是翻翻手就給連根拔起了!

現在著手削弱士族影響力更是謀定而後動,大勢怕是難以逆轉了。

有項莊絕對把持兵權,現在又有范增坐鎮,項氏的地位可說是穩如磐石。

叔孫貫並不認為江東的十幾個世家有能力跟項氏分庭抗禮,一旦叔孫氏貿然摻和到中間去,結果很可能就會遭到項氏的殘酷血洗,范增的殺伐決斷那可不是吹的,遙想當年,若不是項羽優柔寡斷,劉邦早讓他給殺了。

當然,叔孫貫決定蟄伏,並不意味著他就會放棄抵抗。

如果機會合適,叔孫貫並不介意當一回幕後推手,因為不管怎麼說,新田賦法都嚴捐害了各大世家的利益,一旦新田賦法順利推行,不僅意味著各大世家每年要向國庫繳納大量的糧賦,更意味著各大世家在楚國政壇上的失勢,這才是叔孫貫最在意的。

叔孫貫已經看出來了,楚國變法,項莊其志不小,他這是要傚法強秦最大限度地削弱世勳世卿也就是世家的影響力,然後最大程度地強化王權!各大世家如果不設法反抗,則早晚成為項莊手中的玩偶,他想怎麼捏就怎麼捏,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作為叔孫氏家主,叔孫貫當然不會聽任這樣的不利局面出現。

吳中縣,西郊。

臨近具區澤有一大片農田,這片農田是吳中張家的產業,張家不僅是桓家的姻親,而且還有兩個子弟在吳中縣當小吏,儼然士族了。

仗著家族勢力,張家在吳中西郊很是斂聚了不少田產。

不過今天,張家卻遇到大麻煩了,護法校尉帶兵上門了!

就在昨天,吳中縣丞帶人清丈西郊耕地,丈量到張家的田產時,卻遭到了阻撓,鬧到最後張家的惡僕甚至還把吳中縣丞和十幾個衙役給打了,吳中縣丞大怒,當即一紙訴狀將張家告到了護法校尉部,這不,子車師就帶兵殺上門了。

田梗地頭上,五十幾個青衣家奴手持長木棍,結成了圓陣,在圓陣四周,則是兩百多個殺氣騰騰的楚兵。

子車師跨騎在馬背上,以手中馬鞭遙指著躲在家奴中間的張家家主喝道:「張問,本將軍再說最後一次,馬上放棄抵抗,讓你的人放下兵器,然後協助吳中縣丞清丈好土地,一切都還來得及,否則,本將軍可就要殺人了!」

躲在家奴中間的張問聞言不禁有些害怕,不過他馬上又想到了昨天晚上桓淵對眾人說的那句話,需知江東士族可不是稽北宗族,更不是那些賤民能比,這個子車師雖然跋扈,難道還真敢公然殺戳江東士族不成?

而且,張家也沒有退路了,因為清丈土地一旦開始,張家的產業至少要縮水六成多,因為一多半的田產都是張家巧取豪奪來的,根本就沒有田契、地契,以前因為根本沒必要,所以也沒有偽造田契、地契,現在再想偽造卻是來不及了。

當下張問硬梆梆地道:「士不納糧,自古亦然,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竟敢敗壞禮法、禍亂綱紀,老夫倒要瞧瞧,你們還真敢在這裡殺人不成?」

好一個不知死活的老匹夫,子車師嘴角霎時綻起一絲猙獰的殺機,當下緩緩抽出腰間橫刀,再高高舉過了頭頂,四周嚴陣以待的兩百餘名楚兵便紛紛拔出了環首刀,那一片鋒利的刀刃在殘陽的照耀下,霎時反射出了令人窒息的冷焰。

被圍在中間的五十幾個張家僕役頓時間騷動了起來,混亂中,不知道是誰先喊了聲,五十幾個人扔下手中兵器就想奪路逃跑,不過很不幸,他們這個時候才想起逃跑卻是晚了,說時遲那時快,子車師高舉過頂的橫刀已經狠狠斬落。

「殺!」伴隨著一陣嘹喨而又雄渾的大喝聲,兩百多楚兵早已經虎狼般撲向了奪路逃跑的五十幾個張家僕役,霎那間,田梗地頭便響起了無比淒厲的哀嚎呻吟聲,兩下甫一接觸,五十幾個張家僕役便紛紛倒在了血泊中。

自古變法,不流血是根本不可能的!

子車師已經下定決心,要借這五十幾顆人頭來給新法立威了!

不到片刻功夫,張家家主張問連同五十幾個僕役就全部被斬殺當場,現場流下的鮮血幾乎蓄滿了整個田溝,還有那一顆顆眉目猙獰的人頭,滾落在田間地頭,那一具具無頭屍,橫七豎八躺滿了一地,整個就是一座修羅地獄。

站在遠處圍觀的百姓卻有不少人大聲叫好,張家平時為禍鄉里,很是做了些欺男霸女的惡事,尤其是這五十幾個惡奴,更是張家養的五十幾隻惡犬,為虎作倀,現在這些只惡犬終於讓官兵給除了,大夥還不得拍手稱快?

隱在人群中的不少士族卻嚇得臉都白了。

這個子車師,還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鄶子手啊,五十幾個口人,說殺便殺了,而且真的連張問一起殺了,張問雖然本人沒有出仕,可他的兩個兒子卻都在吳中縣衙供職,張家跟桓家更是姻親,這可是有吳中頗有名望的士族啊。

子車師卻根本沒有理會這些,甚至都沒讓人收拾現場的屍體,就吩咐吳中縣丞開始清丈張家的土地田產。

吳中,郡守府。

叔孫平匆匆走進書房,向正在翻閱《尚書》的叔孫貫稟報導:「父親,子車師這鄶子手殺人了,而且一口氣殺了張家五十幾口人,連張問老先生都殺了!」

「哦,是嗎?」叔孫貫聞言先是一怔,遂即微笑道,「殺得好,呵!」

「啊?父親,你這是……」叔孫平頓時鬧了個滿頭霧水,子車師殺得好?

叔孫貫卻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吩咐叔孫平道:「平兒,你這便去一趟桓府,讓桓淵馬上前來見我,就說我就急事與他商議。」

「喏。」叔孫平揖了一揖,轉身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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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事態擴大

很快,桓淵就連夜趕到了郡守府,叔孫貫將桓淵讓進了書房,兩人在書房裡密議了足足半個時辰,連叔孫貫的長子叔孫平也不知道兩人都商量了些什麼,只是後來離開時,桓淵卻是昂著頭離開的,似乎是得了什麼綵頭似的。

桓淵離開後,叔孫貫又連夜修書兩卦,讓叔孫平派人火速送往山陰、丹陽,當面呈交給會稽郡守伍起和丹陽太守屈懿,與此同時,返回府裡的桓淵也派出了大量的家丁僕役,分別趕赴吳郡、會稽郡、丹陽郡治下各縣。

王宮,項莊書房。

雖然已經是深夜了,項莊卻還沒睡,亞父范增也是睡意全無,因為白天子車師剛剛在吳中西郊殺了五十幾個人,甚至還包括公然抗法的張問,父子倆完全可以想像,吳中城內乃至整個吳郡的士族將會有所行動。

這個節骨眼上,兩人都是睡不著了。

倏忽之間,項莊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當下頭也不回地道:「出來吧!」

話音方落,項莊身後的陰影中便鬼魅般走出了一個全身包裹在黑巾中的矮瘦身影,那身影向著項莊、范增深深一揖,沉聲道:「大王,老軍師,半刻鐘前,有大量家丁僕役騎乘快馬離開桓府,同時還有兩騎快馬離開了郡守府。」

「桓府、郡守府?」范增道,「是桓淵、叔孫貫這兩隻老梟?!」

項莊皺了皺眉,道:「桓淵會有所行動原本就在意料之中,不過叔孫貫也會摻和到這件事情之中,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叔孫氏摻和進去也沒啥。」范增擺了擺手,殺機流露道,「為父還是那句話,變法革新乃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誰敢阻撓誰就是我們項氏的死敵,他就得死!在江東,不管你是什麼人,都別跟項氏為敵,是虎你給老夫臥著,是龍,你也給老夫蟠著!」

項莊霍然起身,背負雙手來回踱了幾步,忽又抬頭喝道:「呼延正德!」

宿衛王宮的天狼校尉呼延正德應聲入內,抱拳大聲應道:「大王有何吩咐?」

項莊沉聲道:「馬上派人,將令尹、上將軍、百里軍師還有畢書先生請來王宮!」

山陰縣,郡守府。

看完叔孫貫、桓淵派人送來的書信,伍起氣得鬚髮皆張,在書房裡連連咆哮道:「豈有此理,簡直豈有此理,將世卿士族跟賤民相提並論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敢妄殺士族,項莊小兒竟如此倒行逆施,他就不怕喪失人心嗎?」

對於項莊,伍起原本就不喜歡,只是項他決定迎奉項莊,叔孫貫、屈懿以及其餘十幾家世卿都得了項莊的好處保持了緘默,他一個人再怎麼反對也只是枉然,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伍起就認可了項莊,事實上,伍起對項莊從來就沒什麼好感。

現在,項莊一意孤行要在江東推行新田賦法,讓世卿士族跟賤民一體納賦,伍起對項莊就更沒什麼好感了。

「伍公,小聲些,小聲些。」

伍起大聲咆哮,坐在下首的長史和功曹驚慌之下,趕緊提醒伍起注意點,兩人不能不驚慌,需知伍起雖然是會稽郡的郡守,是一郡最高長官,可這只是史義上的,事實上,會稽郡除了伍起這個郡守,還有掌握一郡駐軍的郡尉丁固。

這個丁固可是軍中悍將,眼裡就只有項王,從來就不把郡中官員放在眼裡,郡守府的長史、功曹、掾吏等,若是犯到了丁固手裡,打罵鞭笞那是常有的事,甚至連郡守伍起,也在市井之中被丁固公然訓斥過兩次。

伍起不忿,一紙訴狀告到了項莊跟前,卻根本不見任何下文。

尤其讓伍起心氣難平的是,項莊不僅沒有下詔懲罰丁固,甚至連一句訓斥都沒有,而且也沒派人前來山陰調查一下,這擺明了就是在護短,丁固由是越發囂張,若不是這傢伙只是個武夫,不通民法政事,只怕伍起早就被架空了。

這樣的情形,在會稽郡治下各縣也非常普遍,甚至整個江東五郡六十餘縣,除了周殷和高初這兩個郡守,別的郡守、縣令長全都受到了郡尉、縣尉的嚴重制約、監視,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雙方之間的矛盾正變得越來越尖銳。

出現這種局面其實也在情理之中,當初項莊之所以讓世卿、士族出任各郡郡守、各縣縣令以及屬官,全是出於政治上的妥協,是為了盡快平穩住局面,不得已採取的策略,所以又派了軍中悍將悍卒出任郡尉、縣尉以制衡世卿、士族的影響力。

現在,隨著楚國周邊局勢的穩定,以及項莊權位的穩固,當時的妥協雙方都越來越無法容忍這種局面了,項莊想要更加有效地控制各郡縣,而世卿、士族也極力想要擺脫郡尉、縣尉的束縛,以謀求更大的利益。

所以,這種政治妥協下的畸形格局早晚是要解決的,既便沒有變法,項莊跟世卿、士族之間的矛盾也遲早會爆發,現在只是提前了而已。

「慌什麼?」伍起悶哼了一聲,怒道,「有什麼好怕的?」

長史、功曹盡皆噤聲,伍起不怕丁固,他們卻怕,那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你們也不用害怕。」伍起冷然道,「老夫倒要瞧瞧,他丁固還真敢殺人不成?」

長史、功曹相視苦笑,當下同時起身向伍起作揖道:「伍公,卑職這便告辭了,明天還要早起處理公務呢。」

「處理公務?」伍起冷然道,「卻是不必了。」

「啊?這……」長史、功曹面面相覷,不知道伍起所言何意。

伍起冷笑一聲,又道:「如今項莊小兒的翅膀硬了,咱們世卿、士族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所以想把咱們踢開了,不過老夫倒要瞧瞧,若是缺了咱們世卿、士族的支持,僅憑他麾下的那些大頭兵,怎麼治理江東,怎麼維繫偌大一個國家?哼!」

長史、功曹聞言愕然,說道:「伍公的意思是說,不干了?」

「對,不干了!」伍起冷笑道,「從明天開始,老夫就生病了,會稽郡的一應大小事務全都由丁固那個匹夫去處理吧,老夫倒要瞧瞧,丁固那匹夫可能治理得了偌大一個郡!」說此一頓,伍起又道,「至於你們兩個,生不生病你們自己看著辦。」

長史、功曹再次對視一眼,連聲道:「生,這個病必須得生!」

長史、功曹全都是聰明人,他們也已經看出來了,現如今世卿、士族正跟王權博弈,唯一的區別就在,士族衝在前面,世卿卻隱在幕後,不過雙方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想迫使王權讓步,授予地方郡守更大的治權。

對抗王權是個危險的舉動,不管怎麼說,項莊都牢牢地把持著軍權。

不過,世卿、士族也並非毫無還手之力,項莊手握軍權是不假,可他的軍隊只能幫他打仗,卻不能幫他治理地方,項莊如果把世卿、士族得罪狠了,世卿、士族來個集體告病,楚國只怕就會出現全國性的政局混亂,項莊也得吃不了兜頭走。

項莊是楚王,手裡握著硬刀子,要想殺幾顆人頭的確很容易。

可世卿、士族手裡邊也握著軟刀子,軟刀子用好了,有時候也是能殺人的,項莊如果不想楚國政局混亂,如果不想亡國,他就得妥協,就得讓步,而且這一次,就再不是像上次那樣的妥協讓步了,這次,楚王必須徹底讓步!

三天之後,楚王宮。

「哈,生病了?!」項莊將案上一封公函狠狠投擲於地,怒道,「吳郡、丹陽、會稽三郡治下四十餘縣,三個郡守、四十六個縣令,還有三百多個屬官,一夜之間全部生病了?哈哈哈,這個病還真是生得夠整齊的呀。」

老實說,項莊現在也很有些心驚肉跳。

一傢伙病了三個郡守、四十六個縣令,還有三百多個屬官,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太學裡雖說聚集了兩百多個士子,可那畢竟是士子,下到地方當個屬官多半沒問題,要想一下子主政一方那就是勉為其難了,勝任一郡之守就更不可能了。

更何況,這些士子中間也有世卿、士族子弟,最終能有幾個人聽召也是未知之數。

項莊自認為已經足夠高看世卿、士族的影響力了,不想事情一出來,世卿、士族的影響力卻遠比他預想中還要大得多,項莊原本以為,江東治下五郡六十餘縣,了不起能有七八個縣幾十個人鬧騰鬧騰,不曾想,竟有四十六縣三百多官員鬧事!

「叔孫貫這只老梟。」范增森然道,「在江東還是挺有影響力的。」

「大王,當務之急是趕緊想個應對之策。」項他憂心沖沖地道,「三郡冶下四十六縣的官員大多告病,以致政事荒廢、人心惶惶,這樣的局面絕對不能放任不管哪,否則,錢糧稅賦收繳不上來,法令法度不得推行,恐將引發政治混亂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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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4 00:38:46 |只看該作者
第282章 借人

  總之,光靠太學儲備的兩百來個士子是絕對解決不了全部的問題了,這點江東士族早就看在眼裡了,然而,聽任三郡治下四十六縣一直無序、混亂下去,那也是斷然不行的,現如今只能想別的轍了,當下項莊問道:「諸位,可有良策?」
  
  項他、項佗、武涉等人相對無語,范增也是無計可施。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忽然對項莊、范增說道:「大王,老軍師,事到如今,也只有兩條路可走了,一是向他們妥協……」
  
  「不行,斷然不行!」百里賢還沒說完,就被項莊直接打斷了。
  
  范增輕輕頷首,也道:「沒錯,寧可將那四十六個縣交給那些縣尉治理,寧可那些大頭兵將地方治理得一塌糊塗,也絕不能向這些混帳東西妥協!」頓了頓,范增又道,「老夫早就說過,抗法就是跟項氏為敵,就必須予以鎮壓!」
  
  百里賢嘆了口氣,說道:「那就只能借人了。」
  
「借人?」項莊聞言神情微動,道,「子良,此話何解?」
  
  范增卻是兩眼一亮,欣然說道:「箕兒,子良的意思是向淮南國借官!」
  
  向淮南國借官? !項莊、項他聞言怦然心動,項佗、武涉卻是滿頭霧水,自古就只聽說過借兵、借糧,從未聽說過借官哪?而且,淮南國雖然跟楚國結盟了,可英布卻未必願意將淮南國的官員借給大楚哪,需知,楚國想藉的可不是幾個,而是幾百個官員哪。
  
  項莊摸了摸唇角濃密的鬍子,道:「子良,你說這事到底有幾分成功的可能?」
  
  百里賢微微一笑,說道:「臣以為至少有九成把握,理由有三:首先,淮南國如今也在變革,其變革的大方向雖然跟咱們大楚不盡一致,但幫助淮南王強力掌控各郡縣的宗旨卻跟咱們如出一轍,所以,淮南王跟淮南士族之間同樣存在矛盾。」
  
  「嗯,說得有理。」范增欣然道,「沒準英布還巴不得咱們去借人呢。」
  
  百里賢頓了頓,又豎起了第二枚手指頭,接著說道:「其次,淮南本屬楚地,淮南士族也大多都是故楚舊部,淮南國相蒯徹的新法致使不少淮南士族利益受損,大王只需一紙求賢令,這些淮南士族就完全有可能舉家遷入江東,為我王所用。」
  
  「嗯。」項莊點了點頭,又道,「還有呢?」
  
  百里賢最後豎起第三枚手指頭,接著說道:「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是,這些淮南士族都是外來戶,在江東毫無根基,他們要想在江東站穩腳跟,就必須藉助大王的鼎力支持,正因為如此,這些淮南士族才會全力支持新法!」
  
  項他聽了卻還是有些擔憂,起身對項莊說道:「可是,真正願意遷來江東的淮南士族只怕不多,撐死了也就百十來族,能夠主政郡縣的人才只怕更少,臣擔心這區區一杯水,怕是滅不了四十六縣士族這團熊熊烈火呀。」
  
  「不然。」百里賢微笑反駁道,「令尹所說誠然在理,然則江東士族也並非鐵板一塊,一旦有淮南士族介入江東,並且奪走了原本屬於他們的部份官位權益,則江東士族勢必就會出現分裂,一部份態度不夠堅定的士族只怕立刻就會改弦易轍。」
  
  百里賢這話倒是不假,江東有多少官位就有多少士族,基本上就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江東士族之所以敢抗衡王權,就是仗著身後有退路這點底氣,可一旦有淮南士族介入其中,情形立刻就不一樣了,屆時蘿蔔多了不少,坑卻還是那麼點,這種局面下,江東士族就很難再保持淡定了,因為再淡定下去,坑早被人搶光了。
  
  「好!」項莊擊節讚道,「這就叫外來的和尚會唸經!」
  
  「外來的和尚?唸經?」百里賢、范增、項他、武涉等人聞言頓時面面相覷,需知這個時代佛教遠未傳入華夏,因而和尚這個詞彙也根本未曾出現,所以,縱然是范增、百里賢這樣的絕世智者,此刻也是滿頭霧水了。
  
  「呃……」項莊趕緊轉移話題道,「那個,還是先議議出使淮南國的使者吧。」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有些愕然道:「大王,這個怕是不用再議了吧?上大夫當然是出使淮南國的不二人選。」
  
  武涉也起身作揖道:「大王,臣願往。」
  
  項莊有些汗顏地道:「那行,你回家收拾收拾,今天就走!」說此一頓,項莊又道:「哦對了,你也別空著手去,去軍馬場挑選五百匹矮腳馬一併帶去彭城吧,就算是寡人送給淮南王的禮物,順便替寡人問淮南王好。」
  
  「喏。」武涉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說起矮腳馬,項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問項他道:「子翼,戈勝的船隊離開丹徒差不多也有三個多月了吧?」
  
上次公輸車督造的楚船在試航中表現優異,既便是遭遇狂風颶浪,也能安然行駛,此後公輸車又奉項莊詔令,動員大量人力、物力打造了十艘楚船,遂即項莊便任命戈勝為楚船校尉,率兩千名銳士分乘十艘楚船順風直下南海。
  
  這次近海遠航,項莊交給戈勝的任務其實很簡單,主要就是培養一批熟練的水手、訓練出一支精良的水師,如果還有可能的話,順便從南洋捎回一些土特產來,尤其是棉花,這可是個好東西,再就是探探南越國的底細。
  
  歷史上,趙佗現在應該已經建立南越國了,不過根基應該不怎麼穩當。
  
  如果有可能的話,項莊並不介意在南越國攪和攪和,既便不能顛覆南越國,至少也要從南越弄個十幾二十萬人回來,要知道,被趙佗封關絕道困在南越的秦軍足有五十萬人,這其中至少有二十萬是楚國壯丁,老天爺,這可是二十萬壯丁哪!
  
  更重要的是,華夏族自古便有著很重的故土情結,被趙佗困在南越國的五十萬秦軍無時無刻不想著回家,只是懼於趙佗的威望以及高壓政策,才沒敢表現出來,可一旦有外力介入南越,這些秦軍將士會怎麼取捨,那可難說得緊。
  
  總之,南越秦軍就是塊肥肉,項莊從來就不會放棄吃肉的機會。
  
  等將來,江東水師強大之後,項莊的下一步目標才是中東兩河流域,當然,項莊也沒想過從海路去佔領、統治兩河流域,那根本不現實,項莊將目光投向兩河流域,唯一的目的就是得到兩河流域的阿拉伯馬,然後改良蒙古矮腳馬。
  
  至於將來,楚國若真有機會一統天下,項莊也不介意打造一支更為龐大的水師,然後橫渡大平洋去拉美尋找蕃薯、土豆、玉米等既能夠適應惡劣環境、產量又高的農作物,為將來華夏族的人口大爆炸打下堅實的基礎。
  
  不過這都是很遙遠的事情了,沒個三五十年的積攢是絕無可能的,而且既便通過三五十年時間積攢了足夠多的優秀水手,也未必就能夠橫渡太平洋,需知太平洋可是地球上最為廣闊的海洋,在沒有指南針的古代,要想橫渡不啻於白日做夢。
  
  項他不假思索地答道:「大王,戈勝離開江東已經三個月零十天了。」
  
  「唔。」項莊點了點頭,低聲自語道,「三個月零十天,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從南越回來了吧,就是不知道戈勝這小子能不能把棉花種子帶回來。」
  
  ##########
  
  咸陽,左相官邸。
  
  當項莊面臨江東士族的「罷工」威脅時,劉邦剛剛任命的左相白墨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變法。
  
  相比楚國讓世卿、士族跟庶​​民一體納賦,白墨的變革則更加ji烈。
  
  白墨即將推出的新稅賦法,不僅要讓漢國的世卿、士族跟庶​​民一體納糧,而且還會把算賦(人頭稅)、瑤役按照一定的額度折算進田賦裡去,按照白墨的新稅賦法,漢國的世卿、士族從此不僅要納賦,而且還要因為土地眾多而多繳稅賦!
  
  毫無疑問,這將是一場史無前例的激烈變革,其ji烈程度甚至還要超過秦獻公時期的衛鞅變法,衛鞅變法削弱的只是秦國老世族的利益,而白墨的變法,則是要極大削弱關中各大世家以及士族的影響力,從而最大限度地強化王權。
  
  如此激烈的變革,沒有強大的武力作後盾是斷然不可能成功的。
  
  為了支持白墨變法,劉邦甚至打算委任周冠夫為護法將軍,全力配合白墨變法,自樊噲陣亡之後,周冠夫可說是漢軍軍中的第一驍將,劉邦委任周冠夫為護法將軍,足見他的變法決心有多堅定,當然,周冠夫得返回咸陽之後才能上任。
  
  至於現在,周冠夫正在驃騎將軍帳下跟匈奴人打仗呢。
  
  兩天之前,北地快馬急報,呂台所將兩萬騎兵已經西出始皇所築長城,即將深入河西走廊腹地,與此同時,早已經滲透進入九原的細作也傳回消息,匈奴單于冒頓已經帶著匈奴大軍離開了九原老營,多半是攻伐月氏人去了。
  
  大漢騎軍跟匈奴騎兵之間的大戰,已經是一觸即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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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大漢驃騎(一)

  河西走廊。
  
  月氏王廷所在的姑藏原上此時已然是馬嘶人沸、亂成一片,為了躲避匈奴人的兵鋒,月氏王剛剛已經下達了舉族遷徙的令諭,決定遷往遙遠的西域。
  
  雖然捨不得水草豐茂的河西走廊,不過月氏人沒有辦法。
  
  強大的匈奴人不是月氏人所能夠抗衡的,月氏部落雖然擁有四十多萬人口,以及十多萬壯丁,可匈奴人的人口和壯丁卻是月氏人的兩倍還多,不久前匈奴又吞併了休屠部落跟渾邪部落,月氏人就更加勢單力孤了。
  
  雖說大漢國曾派來使者,表示要與月氏結盟共抗匈奴,不過月氏王並沒有對漢人抱太大的期望,以前的中原帝國(大秦)的確曾擁有強大的騎軍,也曾將匈奴人打得潰不成軍、整整三十年不敢南下牧馬,不過現在,中原人的騎兵卻是沒落了。
  
  所以,月氏王最終還是決定遷徙,遷徙到遙遠的西域去。
  
  姑藏原上,月氏部落的男人們正忙著將帳篷、陶器、木器等生活必需品往牛車上裝,女人們則忙著收攏牛羊牲畜,但凡會走路的孩童都在幫著整理行裝,沒了大人照看的幼兒則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放眼看去,一派淒涼的末世景象。
  
  「哦哦哦……」一個十來歲的月氏少年手持長鞭,正驅趕著自己家的羊群往前走,倏忽之間,他似乎是感受到或者聽到了什麼,猛回頭看時,只見東北方向的地平線上已經鬼魅般出現了一條淡淡的黑線,那是……匈奴人? !
  
  「匈奴人!」少年扔下長鞭,一邊往回跑一邊惶然大叫,「匈奴人來了!」
  
  「匈奴人來了!」
  
  「匈奴人來了!」
  
  「匈奴人來了!」
  
  不到片刻功夫,匈奴人殺到的消息便風一樣傳遍了整個月氏王廷,正在整理行妝的月氏男人便紛紛扔下手中的活計,又匆匆抄過叉草的木製馬叉或者從行囊裡抽冇出長不過二尺的青銅短劍,然後翻身上馬湧向了王廷外緣。
  
  此時的月氏部落,仍然還處於青銅時代。
  
  事實上,在當時的世界範圍內,歐洲、埃及以及小亞細亞已經普遍進入鐵器時代,不過在東方世界,卻只有華夏族掌握冶鐵技術,周圍的匈奴、東胡、月氏、羌等蠻夷部落基本上還處於銅器時代甚至是石器時代。
  
  後世諸多影視劇中,匈奴人跟月氏人基本都使用彎刀,這根本就是個笑話,真正的彎刀直到隋唐時期才由西方傳入東​​土,那就是著名的大馬士革彎刀,在此之前,東方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彎刀,以秦漢時期的冶鐵技術,也打造不出彎曲的鋼刀。
  
  所以說,此時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月氏人,主要兵器除了弓箭以外,就只有青銅短劍,而且只有族中勇士才有資格配備青銅短劍,一般的胡人騎兵只能使用叉草的馬叉,或者就是獸骨打磨、雕琢而成的骨矛。
  
  半刻鐘後,月氏王廷的六萬多騎兵便完成了集結。
  
  整個月氏部落雖然擁有十多萬騎兵,卻分散在整個河西走廊的上百塊綠洲之上遊牧,月氏王急切間要想把部落中所有的騎兵全都召集到王廷,那是絕無可能,事實上,月氏王能夠在王廷聚集起過半騎兵,就已經很不錯了。
  
  如果月氏王能夠帶著這六萬多騎兵遷徙到西域去,那麼整個月氏部落的元氣就能基本上保留下來,到了西域之後也能夠憑藉這股強大的武力迅速佔據一塊水草地,從而讓月氏部落重新繁衍生息下去,不過很遺憾,匈奴人來得太快了。
  
  當月氏王帶著數百勇士趕到,匈奴人已然相距不遠了。
  
  只見東北方向的草原已經完全被灰濛蒙的匈奴騎兵所覆蓋了,放眼望去,從眼前數里開外直到視野的盡頭,儘是攢動的馬頭以及黑壓壓無邊無際的人頭,整個草原再看不到一丁點的綠色,月氏王不禁心頭一沉,匈奴騎兵真的好多!
  
  ##########
  
  「籲……」冒頓輕輕喝住胯下坐騎,同時輕輕揚起右手。

  霎時間,匈奴騎兵陣中便響起了低沉的牛角號聲,伴隨著綿綿不息的牛角號聲,正洶湧向前的匈奴騎兵便紛紛減緩馬速,最終完全停了下來。
  
  冒頓悠然回首,只見身後的匈奴騎兵影影幢幢,猶如無際無邊的汪洋大海,霎那間,冒頓胸際便湧起了一股莫名的豪情,當下伸出右手食指往前輕輕一壓,吩咐身邊隨行的左谷蠡王高阿朵道:「左谷蠡王,派使者前去勸降。」
  
  「喏!」左谷蠡王沖冒頓抱胸應喏,再回頭一招手,早有一騎匈奴騎兵越眾而出,風馳電擎般衝向了對面數里外的月氏騎陣。
  
  不到片刻功夫,匈奴使者便到了月氏陣前。
  
  「來人止步!」一騎月氏勇士勒馬上前,擋住了匈奴使者。
  
  匈奴使者雖然應聲勒馬,卻依然高昂著頭,傲然說道:「大匈奴使者,奉大單于之令前來傳話,月氏王何在?!」
  
  月氏王勒馬上前,道:「本王在此,尊使有何話說?」
  
  匈奴使者冷冷地瞥了月氏一眼,大聲說道:「月氏王聽好了,我撐犁孤塗大單于冒頓乃是天狼神遺貿凡是的子嗣,是整個草原的共主!我大匈奴擁有廣袤萬里的草原,擁有數之不盡的牛羊,更擁有百萬精銳騎兵!」
  
  「我大匈奴百萬騎兵齊奮蹄,連祁連山都能踏破,我大匈奴百萬騎兵齊挽弓,射出的羽箭甚至能夠遮蔽天上的驕陽,你小小的月氏部落如果不想被滅族,你月氏王如果不想自己的人頭被大單于砍下來當酒樽,就只能舉族投降我大匈奴!」
  
  「可惡!」
  
  「豈有此理!」
  
  「這廝太囂張了!」
  
  「大王,殺了這傢伙!」
  
  「就是,咱們月氏人也不是嚇大的,哼!」
  
  霎那間,簇擁在月氏王身邊的幾十個萬夫長、千夫長便紛紛叫囂起來,但凡草原上的遊牧民族,無時無刻不在跟惡劣的自然環境做鬥爭,多少總會有些血性,面對匈奴使者如此肆無忌憚的輕視和威脅,又有幾個月氏人能受得了?
  
  月氏王悶哼一聲,伸手喝道:「將本王的寶雕弓拿來!」
  
  早有月氏勇士獻上了寶雕弓,月氏王接弓在手,又抽了枝狼牙重箭扣於弦上,匈奴使者見勢不妙,勒轉馬頭就走,說時遲那時快,月氏王早已經挽滿了弓弦,遂即松弦,伴隨著甕的一聲響,才堪堪跑出兩步的匈奴使者早已應聲墜落馬下。
  
  前面數排的月氏騎兵見狀頓時便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
  
  ##########
  
  匈奴陣前。
  
  看到月氏王射殺匈奴使者,冒頓不僅不生氣,嘴角反而綻起了一絲譏笑,當下再次揚起右手向前輕輕一壓,淡淡地道:「休屠部、渾邪部,全數出擊。」
  
  休屠王、渾邪王在馬背上微微彎腰,又以右手抱胸向冒頓表示遵從,然後又鏗然抽出雙刃長劍高舉過頂,再往前狠狠一引,左翼的三萬多休屠騎兵和右翼的兩萬多渾邪騎兵便紛紛抽出了青銅短劍或者擎起馬叉,嚎叫著衝向了前方的月氏騎陣。
  
  左谷蠡王高阿朵不解,問冒頓道:「大單于,休屠人、渾邪人都是些懦夫,我們撐犁人只需五千勇士就能打敗他們五萬騎兵,為什麼派他們打頭陣冇?這萬一要是敗了,丟的可是咱們撐犁人、還有咱們大匈奴的臉面哪。」
  
  「高阿朵,你懂什麼?」冒頓悶哼了一聲,又側頭望了身側的公叔說一眼。
  
  迎上冒頓欣賞的眼神,公叔說嘴角便綻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讓休屠、渾邪這兩個新降部落打頭陣,正是公叔說向冒頓提出的建議,公叔說認為,直屬於冒頓的撐犁部落才是匈奴的核心部落,只有撐犁部落足夠強大,匈奴才能強盛。
  
  所以說,讓休屠部落、渾邪部落去打頭陣就顯得很有必要了,這樣既可以先行消耗月氏騎兵的銳氣,以便於撐犁部落的勇士對月氏騎兵發起致命一擊,同時,此舉還可以趁機削弱休屠部落和渾邪部落的實力,可謂一舉兩得。
  
  ##########
  
  月氏陣前。
  
  看到左右兩翼的匈奴騎兵大舉出擊,月氏王便毫不猶豫地抽出長劍往前一引,身後嚴陣以待的六萬多月氏騎兵便紛紛催動坐騎,嚎叫著迎向了前方洶湧而來的匈奴騎兵,潮水般的馬蹄聲中,月氏騎兵很快匯聚成了一波洶湧的騎兵颶浪。
  
  不到片刻功夫,兩支騎兵便已經進入了各自騎弓的射程之內。
  
  說時遲那時快,衝殺在最前面的月氏騎兵和匈奴騎兵幾乎是同時挽弓,下一刻,一大片箭矢已經從月氏騎陣和匈奴騎陣中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織成一片綿密無際的箭雨,然後向著各自的目標惡狠狠地攢落了下來。
  
  兩軍陣前頓時一片人仰馬翻,這一刻,骨骼碎裂的喀嚓聲,雙方將士垂死的哀嚎聲,還有戰馬倒時發出的悲嘶聲,幾乎震碎長空,不管是月氏騎兵還是匈奴騎兵,都在箭雨的侵襲下一排排地倒在了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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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4章大漢驃騎(二)

當月氏人正與匈奴人激戰之時,兩萬大漢騎軍正在幾十里外匆匆西進。

周冠夫親率數十漢軍斥候騎兵,喬妝月氏牧民在大軍前方負責清掃匈奴人以及月氏人的斥候眼線,為了確保大軍行蹤,既便是月氏人也絕不放過。

空曠的草原上,十數騎匈奴騎兵正在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這是匈奴人的一支斥候隊,作為草原上的霸主,匈奴人極度崇拜狼的習性,草原狼即便是在集體進食的時候,也從不會放鬆警惕,一般都會派出幾隻狼負責警戒,匈奴人沿習了草原狼的習性,任何時候都不會忘記派出斥候隊。

倏忽之間,前方草原上忽然傳來了一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

十數騎匈奴騎兵霎時都豎起了耳朵,再抬頭看時,只見兩騎月氏騎兵正向著西邊縱馬飛奔而來,幾乎是匈奴人發現月氏人的同時,月氏人也發現了匈奴人,當下勒轉馬頭又向著來路飛奔而回,十數騎匈奴騎兵頓時嗚嗚怪叫起來,縱馬急追。

對於匈奴人來說,月氏人就是他們的獵物,就是戰功啊。

追逐了不到片刻功夫,十數騎匈奴騎兵便堪堪追上了月氏人。

「放箭!」伴隨著為首匈奴騎兵一聲大喝,十數騎匈奴同時在馬背上挽弓放箭,正在前方縱馬飛奔的兩騎月氏人應聲墜馬。

十數騎匈奴騎兵大笑著,紛紛放緩馬速,正準備上前察看那兩名月氏人的生死時,從四周的蒿草叢裡突然間鬼魅般翻起了數十匹戰馬,跨騎在馬背上的卻再不是身著破皮裘的月氏人,而是身披鮮紅戰袍的大漢騎兵了。

「不好,中埋伏了!」

「該死的,分散突圍!」

「趕緊回報單于,東邊二十里外發現漢人騎兵!」

為首匈奴騎兵一聲令下,十數騎匈奴人便紛紛勒轉馬頭,試圖分散逃跑,可惜卻已經晚了,只見為首的漢軍小將一聲令下,數十騎漢軍騎兵同時挽弓,分散逃跑的十數匈奴人便紛紛墜落馬下,只有為首那個匈奴人彎腰躲過了射向自己的數箭,縱馬逃出了包圍圈。

漢軍小將輕輕一張手,沉重的寶雕弓便已經挽成了滿月狀,下一刻,扣於弦上的狼牙重箭便已經閃電般射了出去,幾十步外正催馬急走的匈奴騎兵便應聲倒栽馬下,漢軍小將這一箭直接就從他的後腦射入,又從面門穿了出去。

數十騎漢軍趁勢合圍,將受傷的十數名匈奴人圍了起來。

為首的漢軍小將不是別人,就是周冠夫,周冠夫回頭一招手,早有兩騎精通匈奴語的漢軍騎兵湊了上來,周冠夫喝道:「去,想個辦法撬開這些匈奴人的嘴,問問冒頓的匈奴大軍現在到哪裡了,又來了多少人?」

「喏!」倆漢騎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半刻鐘後,呂臺大軍趕到,此時周冠夫已經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被生擒的絕大部份匈奴人都夠種,寧可死也不招,不過,匈奴人中間也同樣有怕死的懦夫,倆漢軍斥候很快就從匈奴人中間找到了一個懦夫,又當著他的面活剮了幾個匈奴人,那個匈奴人的意志很快就崩潰了,當下就竹筒倒豆子,什麼都說了。

聽說冒頓帶了足足六萬騎兵前來河西,並且中途還徵調了休屠部落的三萬騎兵和渾邪部落的兩萬騎兵,呂臺的劍眉不禁微微一蹙,冒頓的匈奴大軍足有十一萬騎兵,是漢軍騎兵的五倍還多,既便加上月氏人,己方也還是處於劣勢。

如果是劉邦領軍,或者換了周勃、呂澤這樣的老將,多半就退縮了。

呂臺卻只是略一蹙眉,遂即便拔劍喝道:「十一萬匈奴騎兵又如何?縱百萬又何懼?在本將軍眼裡,匈奴人就是一群土雞瓦犬!」說此一頓,呂臺又將手中寶劍往前用力一引,再厲聲大喝道,「號令全軍,加快速度,兵發姑藏原!」

「喏!」呂臺身後的傳令兵轟然應喏,又紛紛策馬傳令去了。

周冠夫、劉濞也紛紛勒轉馬頭,嗷嗷叫囂著催馬向前,尤其是周冠夫的眸子裡,似乎還有兩團烈火在幽幽燃冇燒,呂臺剛才的那番話,已經將周冠夫心下的戰意完全激發起來了,這一刻,周冠夫只想揮戟殺入匈奴軍中,殺他個天昏地暗、屍橫遍野。

姑藏原,激戰正酣。

月氏人跟休屠部落、渾邪部落的激戰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不管是月氏人、還是休屠人或者渾邪人,這會都已經精疲力竭了,雙方攜帶的箭矢也基本消耗得差不多了,不過從總體上來說,月氏人已經明顯佔據了上風。

這個倒是完全可以理解,月氏人是為了本部落的生死存亡而戰,不惜死力,而休屠人跟渾邪人卻是被迫參戰,首鼠兩端,此消彼長之下,戰局就明顯向月氏人傾斜了,不過月氏人要想徹底擊敗休屠人還有渾邪人,卻並不容易。

尤其讓月氏人心頭憂慮的是,冒頓大軍還沒動呢!

匈奴陣前。

公叔說陰陰一笑,策馬上前對冒頓說道:「大單于,火候差不多了。」

「嗯。」冒頓重重點頭,當下拔出寶劍高舉過頂再往前輕輕一引,引吭大喝道,「大匈奴的勇士們,展現你們武勇的時候到了,全軍出擊,隨本單于打垮月氏,再砍下月氏王的頭顱給本單于當酒樽,哈哈哈哈哈……」

說話間,冒頓已經催動坐騎緩緩向前。

霎那間,冒頓身後的匈奴騎兵便嗷嗷叫囂起來。

下一刻,一排排的匈奴騎兵便紛紛催動胯下坐騎,跟著冒頓緩緩向前。

從天下往下看,就像是一波波的海浪徐徐向前,伴隨著戰馬的逐漸加速,微微的海浪逐漸變成了洶湧的颶浪,在大地的顫抖天空的顫慄中,六萬多匈奴騎兵以排山倒海之勢滾滾碾向了前方混亂不堪的戰場。

冒頓一馬當先,飛奔在騎陣的最前方。

猛回頭,只見無數的匈奴勇士正揮舞著短劍、骨矛和馬叉,誓死追隨,那一排排攢動的馬頭,那一束束飄蕩的馬鬃,還有那足以讓祁連山都為之動搖的馬蹄聲,還有那天空都為之黯淡、為之消退的劍光矛影,大匈奴有此雄師,誰堪為敵?!

「嗷嗚!」冒頓仰天長嘯,身後跟進的匈奴騎兵驟然間從中間裂了開來。

冒頓又同時揚起左右雙臂,向著兩側輕輕一指,身後洶湧跟進的匈奴騎兵便紛紛勒轉馬頭,沿著前方戰場的邊緣斜斜切過,馬蹄攢動之間,六萬匈奴騎兵很快就呈扇形將沸反盈天的戰場包裹了起來,月氏人、休屠人還有渾邪人都被裹在了中冇央。

「嗷哈!」冒頓高高揚起右手又握緊成拳猛然落下,數萬匈奴騎兵紛紛挽弓放箭,下一刻,數萬枝羽箭便同時掠空而起,又在空中交織成了無際無邊的死亡箭雨,然後向著正在殊死博殺的月氏人、休屠人還有渾邪人頭上攢落了下來。

包圍圈中冇央的戰場上,月氏人、休屠人還有渾邪人便一片片地倒了下來。

「呃啊……」一名月氏騎兵剛用馬叉將一名休屠騎兵叉下馬,正準備補上一叉戳穿對方的咽喉時,一枝羽箭驟然從空中攢落,一下就射穿了他的腦門,月氏騎兵當即無比淒厲地慘叫起來,然後只叫了兩聲便即倒栽馬下、氣絕身亡。

倒地的休屠騎兵大笑著,揚起短劍正準備割下那月氏騎兵的頭顱時,又一枝羽箭從空中攢落,一下就射穿了他的背頸要害,鋒利的箭簇藉著強大的慣性,從休屠騎兵背頸射入,又從咽喉部位生生穿出,休屠騎兵吭都沒吭一聲便即氣絕身死。

旁邊不遠處,兩名渾邪騎兵驚覺不對,猛然抬頭看時,只見大片大片的箭矢正從空中攢落而下,兩人狼嚎一聲躲藏到了馬腹之下,霎那之間,兩人的坐騎便已經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蝟,戰馬吃痛加受驚,再不受控制甩開四蹄狂奔而去。

兩名渾邪騎兵被甩落馬下,當即開始咒罵起匈奴人來。

幾十步外,休屠王奮力揮舞著手中長劍,拚命格擋著從空中攢落的箭雨,偶爾有羽箭透過阻擋射中休屠王的身上,也被身上的鐵甲給擋下了,不過,簇擁在休屠王身邊的休屠騎兵卻沒有鐵甲護身,頓時間便一片片地倒在了血泊之中。

「可惡!」趁著箭雨稍停的間歇,休屠王憤怒地握緊了拳頭,怒吼道,「這些該死的匈奴人,簡直比草原上的惡狼還要兇殘,草原上的惡狼至少不會噬咬自己的朋友,可匈奴人卻連自己的盟軍都不肯放過,好生可惡!」

再遠處,月氏王卻已經臉色煞白了。

匈奴大軍在這個時候加入戰團,而且不分青紅皂白先來一輪箭雨侵襲,可當真是要了月氏人的老命,匈奴人的箭雨過去後,月氏人的兵力少說也要縮水一半以上,剩下的多半也只是無力再戰的傷兵、殘兵了,這一戰——月氏人大勢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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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大漢驃騎(三)

就在月氏王自忖必死之時,東方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號角聲。

「嗯,這是哪來的號角聲?」月氏王霍然回頭,只見東方遙遠的地平線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冒出了一條淡淡的紅線,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條紅線正迅速變得更粗,也在向著兩翼迅速延伸,這是……騎兵?!

幾乎是同時,冒頓也發現了異常。

紅色?難道是漢人騎兵?!冒頓的濃眉霎時蹙緊了一團,漢人騎兵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在姑藏原上,一定是來幫助月氏人的,當下冒頓悶哼一聲,回頭喝道:「左右賢王,帶兩個萬騎隊給本單于拖住他們,其餘各部,隨本單于擊滅月氏!」

冒頓身後的匈奴貴族們轟然應喏,當下分出兩萬騎兵掉轉馬頭,迎向了東方席捲而來的漢人騎兵,剩下的四萬騎兵也顧不上放箭了,紛紛擎出骨矛、短劍以及馬叉,跟著冒頓嚎叫著殺進了混亂的戰場。

「哈!」周冠夫大喝一聲,同時雙腿狠狠一挾馬腹,胯下駿馬吃痛之下頓時昂出了一聲悲嘶,遂即開始了最後的加速。

朔風獵獵,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後倒退。

倏忽之間,一支匈奴騎兵已經向著東方蜂擁而來。

匈奴人?嘿嘿,匈奴人!周冠夫嘴角霎時綻起一絲冰冷的殺機,當下反手從背上卸下了那對沉重的雙鐵戟,先在空中狠狠夾擊了一下,然後猛然揚起空中,那情形,猶如一隻大螃蟹的一對大鐵鉗,高懸於空中。

「大漢威武!」周冠夫率先引吭高吼。

「大漢威武!大漢威武!大漢威武!」

周冠夫身後的數百騎兵頓時跟著怒吼起來,遂即更多的騎兵跟著咆哮起來,到了最後,兩萬漢軍騎兵都開始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那巨大的聲浪直欲震碎長空,此刻,幾乎每個漢軍將士的心底都燃起了熊熊戰意,大漢威武,漢軍必勝!

倏忽之間,雙方都已經進入了各自弓箭的射程之內。

漢軍騎兵所使用的角弓在射程上雖然明顯勝出一籌,不過現在是逆風而進,匈奴人則是順風東向,風速抵消了漢軍角弓的優勢,因而雙方騎兵幾乎是同時放箭,霎那間,一大片密集的箭雨已經從各自陣中掠空而起,又向著對方呼嘯而去。

短短數息的飛行之後,密集如蝗的箭雨終於從天攢落。

霎那間,匈奴陣中和漢軍陣中便是一片人仰馬翻,不過中箭墜馬的匈奴人明顯要比漢軍騎兵多得多,不僅因為漢軍騎兵普遍披掛了鐵製頭盔以及護胸鱗甲,更因為漢軍使用的鐵箭頭的殺傷力要明顯超過匈奴人的青銅箭簇。

僅僅射出一枝箭,漢軍騎兵和匈奴人便紛紛拋掉弓箭,擎出了兵器。

騎兵速度實在是太快,騎弓的射程原本就只有百來步,雙方騎兵相對衝鋒,百來步的距離也就喘口氣的功夫,如果不能及時棄弓擎劍,等到敵方騎兵衝到自己面前時,就只能拿弓箭去跟對方的刀劍對戰,那就基本上必死無疑了。

「死!」周冠夫一聲暴喝,雙手戟以雷霆萬鈞之勢交叉下劈,當即將左右兩側的兩騎匈奴騎兵斜斜劈成了四爿,兩騎匈奴騎兵的上半爿殘屍頹然滑落在地,很快就被洶湧而至的雙方騎兵踏成了肉泥碎屑。

幾乎是同時,周冠夫胯下駿馬也撞飛了另一騎匈奴騎兵。

連續斬殺六騎匈奴騎兵之後,周冠夫的前衝之勢終於歇止,在密集的匈奴騎兵陣中,戰馬的速度再起不來了,同樣道理,匈奴人的戰馬也停下了馬步,雙方的騎兵對決很快就演變成了馬背上的步兵對砍,雙方騎兵已經完全攪在了一起。

周冠夫由於馬速快,結果陷入了匈奴人的重圍之中。

不過,周冠夫卻是夷然無懼,兩枝大鐵戟大開大闔,上下翻騰,不到片刻功夫,圍在他四周的十數騎匈奴人便被周冠斬殺殆盡,大量的鮮血從匈奴人身上、馬上噴濺而出,將周冠夫連人帶馬染成了血色,彷彿來自九天的殺神!

「吼!」一名匈奴千夫長咆哮著,催馬迎向周冠夫。

電光石火之間,一柄鋒利的鐵製馬叉已經直奔周冠夫咽喉而來,周冠夫獰獰一笑,揚起左手鐵戟輕輕一擋,匈奴千夫長的鐵馬叉便已經歪向了一側,右手大鐵戟再順勢一挺,便已經惡狠狠地戳進了匈奴千夫長的腹部。

「呃啊……」匈奴千夫長頓時無比淒厲地慘叫起來。

周冠夫再右臂輕輕一發力,便將匈奴千夫長三百來斤重的身軀狠狠地摜到了空中,鐵戟的橫刃更是順勢將匈奴千夫長的腹部給剌了開來,血赤糊啦大腸以及內臟便從綻開的腹腔裡噴湧而下,匈奴千夫長卻猶未氣絕,仍在哀哀慘叫。

「唆!」幾不可聞的破空聲驟然從腦後傳來,周冠夫本能地一側身,一枝狼牙箭幾乎是貼著他的面門掠過,鋒利的青銅箭簇霎時在他的面甲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劃痕,周冠夫猛回頭,只見二十步外,一個健碩的匈奴人已經再次挽開了硬弓。

「去死!」周冠夫想也不想,就將右手鐵戟惡狠狠地擲了過去。

幾乎是同時,二十步外的匈奴射手也鬆開了弓弦,只聽叮的一聲輕響,匈奴射手射出的狼牙箭已經與周冠夫擲出的鐵戟當空相撞,匈奴射手的狼牙箭頓時被彈飛,周冠夫擲出的鐵戟卻反而驟然加速,疾如閃電般射向了匈奴射手。

「不好!」匈奴射手大吃一驚,急欲閃避時已經晚了。

說時遲那時快,周冠夫擲出的鐵戟便已經射穿了匈奴射手的胸口,大鐵戟餘勢未竭,竟然挾帶著匈奴射手的屍身又往前飛出了幾十步遠,才終於勢竭墜地,至於掛在大鐵戟上的那個匈奴射手,人在空中時就早已氣絕身亡了。

漢軍後陣,呂臺正在數百親騎兵的簇擁下觀戰。

呂臺所在之處是一處小土坡,站在小土坡上居高臨下望去,無論是前方數里外月氏人跟匈奴人廝殺的戰場,還是近處漢軍騎兵跟匈奴人廝殺的戰場,都盡收眼底,倏忽之間,呂臺嘴角已經綻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前方月氏人的局面的確不容樂觀,不過再堅持半個時辰卻絕對不成問題。

反觀漢軍騎兵跟匈奴騎兵的對決,卻是很快就要分出勝負了,不出意外的話,最多再過半個時辰,眼前這支匈奴騎兵就該潰敗了。

說到底,匈奴騎兵還是不善於正面決戰啊。

這一點,上次在白於山口伏擊匈奴人時,呂臺就已經發現了,匈奴人的優勢就在於他們都是來去如風的騎兵,令漢軍步兵無法追上,可一旦雙方捲裹在一起形成混戰之局,匈奴人卻根本不是漢軍對手,漢軍的兵器和鎧甲可不是擺設!

事實上,如果是正面對決,一千漢軍就足以擋住一萬匈奴!

如果有五千漢軍,縱然面對十萬匈奴也可巋然不動,這絕不是天方夜譚,歷史上的白登之圍,冒頓空有四萬騎兵,卻愣是攻不下一座只有區區數百漢軍駐守的土山,還有漢將李陵的五千步卒,面對十萬匈奴騎兵的合圍,尚能且戰且走。

歷史上的匈奴騎兵之所以能夠威凜大漢帝國近百年,除了冒頓單于的威懾戰略,主要的原因就是大漢帝國沒有騎兵,所以對匈奴只能處於被動防禦的不利境地,結果就是,處處被動、處處挨打,挨打得多了,大漢帝國在心理上就陷入恐懼了。

到了武帝時,大漢帝國一經組建起騎兵,匈奴人立刻便不足為慮了。

匈奴騎兵厲害就厲害在來去如風的機動能力,讓中原人防不勝防,可真要打硬仗,匈奴人卻根本不是中原人的對手,這次姑藏原的大戰,冒頓為了征服月氏部落,不惜讓匈奴騎兵跟漢軍騎兵正面決戰,卻是犯下大錯了。

亂軍中,冒頓正在數百勇士的簇擁下縱橫馳騁。

月氏人敗勢已成,可急切之間匈奴人卻也無法把他們徹底打垮,冒頓不禁有些著急,尤其是休屠人跟渾邪人,打著打著就打到外圍去了,現在基本上就是匈奴人跟月氏人在打,這兩個部落卻躲在旁邊圍觀了。

冒頓不禁有些心頭火起,扭頭喝道:「來人,告訴休屠王、渾邪王,他們如果能夠協助大匈奴擊敗月氏人,本單于還能夠補償他們的損失,可他們如果躲在旁邊不肯出力,到時候可別怪本單于翻臉不認人,哼!」

身後十數騎匈奴騎兵轟然應喏,領命去了。

冒頓喘了口氣,再把目光投向遠處戰場時,卻不禁心頭一凜!

身處亂軍之中,冒頓雖然看不太真切,但大致的情形卻還是看得出來的,左右賢王的兩個萬騎隊,竟然隱隱有了不支之象?這可大事不妙,一旦漢人騎兵首先擊潰了左右賢王的兩個萬騎隊,那這一仗也就前功盡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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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大漢驃騎(四)

「死!」周冠夫一聲大吼,將面前的匈奴百夫長斬成了兩截。

周冠夫縱馬上前,再欲尋找對手時卻發現面前已經再沒有任何一個匈奴人了,不知不覺間竟然已經突破敵陣了,猛回頭,不遠處劉濞血透重甲、手持長矛也殺透了敵陣,當下相對而視,遂即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我們贏了!」周冠夫揚戟怒吼。

「漢軍勝了,大漢威武!」劉濞舉槍撩天,引吭長嘯。

「漢軍勝了,漢軍勝了,漢軍勝了!」追隨周冠夫、劉濞身後破陣而出的數百漢騎頓時山呼海嘯般歡呼起來,仍在陣中苦戰的漢軍騎兵聞聲大為振奮,頓時間一個個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向匈奴人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

漢軍後陣,小土坡上。

呂臺輕輕所起右手,又豎起食指往前輕輕一壓,淡淡地道:「號令全軍,繼續向前,趁冒頓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徹底打垮匈奴人。」

亂軍中,公叔說縱馬找到了冒頓跟前,急聲道:「大單于,漢軍氣焰正盛,而我軍則已經失了先機,事不可為,不如暫且退兵,以徐圖後計?」

「你說什麼?!」冒頓怒不可遏道,「這個時候退兵?」

這時候退兵,讓冒頓如何心甘?眼看著月氏人就要徹底潰敗了,一刻鐘,最多再過一刻鐘,月氏人就該兵敗如山倒了,他冒頓就能砍下月氏王的頭顱當酒樽了,這個時候撤兵,豈不是前功盡棄了?

「大單于!」公叔說急道,「漢軍皆虎狼之騎,我軍遠遠不及,一旦被漢軍纏住,再想脫身恐怕就難了!」說此一頓,公叔說又壓低聲音說道,「大單于,別忘了此次出征的可都是撐犁部落的勇士,一旦失了銳氣,則大匈奴的未來……」

冒頓聞言悚然,公叔說說的沒錯,這次出征的可都是直屬冒頓的撐犁部騎兵,一旦跟漢軍騎兵拚個兩敗俱傷,漢人未必就會挫動銳氣,冒頓只怕就彈壓不住其餘各部了,統一的大匈奴只怕轉眼之間就要分崩離析了。

深深地吸了口氣,冒頓終於下令:「傳本單于號令,左大都尉率兩個千人隊留下斷後,其餘各部,即刻撤退,我們回九原!」

冒頓一聲令下,正跟月氏人纏鬥的匈奴人便紛紛勒轉馬頭,向著北方狂奔而去,只有兩個千人隊從匈奴人的大隊中分了出來,毫不猶豫地迎向了蜂擁而來的大漢騎軍,冒頓不愧是草原上千年一出的梟雄,關鍵時刻很捨得下本錢。

漢軍後陣,小土坡上。

呂臺不禁嘆了口氣,道:「可惜,若是冒頓再戀戰片刻,匈奴人就完了!」

說此一頓,呂臺又喝道:「傳令,全軍掉頭轉攻休屠人、渾邪人,先將匈奴人深入河西草原的這兩隻爪牙斬斷再說。」

咸陽,長樂宮。

劉邦正在宴請白墨,蕭何、張良、陳平也都在座。

劉邦這人別的本事沒有,知人善任的本事卻是無人可及,他一旦委任白墨為左相併讓他全權負責變法事宜,就再不會設置任何障礙,只是現在跟匈奴人的戰事尚未結束,預定的護法將軍人選周冠夫也還沒有到任,所以暫時只能緩行。

「子硯,且飲一觴。」劉邦舉起酒觴,遙敬白墨道,「這酒可是新近才剛出現在咸陽市面上的,也就是你所說的產於江東的兩樣奇物之一。」

「燒酒?」白墨先聞了聞酒觴裡的酒水,再掩袖一飲而盡,不過很快又蹙眉說道,「大王,這燒酒跟臣在中原時所飲的燒酒還是有所不同的,看起來,楚國商人並沒有把最正宗的燒酒販來關中哪。」

「啥?」劉邦聞言怒道,「這可是寡人花了重金購得的,竟然是劣酒?!」

張良笑笑,勸解劉邦道:「大王,關東商人將燒酒販來關中,道路遙遠,車馬勞頓,諸多艱辛,殊為不易,因此往酒液裡面加些水,也在情理之中,否則,這些商人無利可圖,又哪裡還會往關中販賣燒酒呢?」

「這個寡人不管。」劉邦哼了一聲,又扭頭吩咐夏侯嬰道:「夏侯嬰,你這就帶人去抄了東市新開的那家什麼酒肆,把那些個關東商人都給抓起來!世人皆知寡人好酒,可這些關東商人竟敢將劣酒賣給寡人,簡直豈有此理。」

「喏!」夏侯嬰轟然應喏,又轉身揚長去了。

夏侯嬰剛走,遏者隨何便匆匆跑進偏殿,由於跑得急,竟被門檻一跤拌倒在地,隨何卻恍若未覺,一邊爬著向前,一邊顫抖著稟報導:「大王,河西大捷,河西大捷哪!」

「嗯,河西大捷?!」

「驃騎將軍打勝仗了?」

話音未落,劉邦、蕭何、張良、陳平、白墨五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落到了隨何身上,劉邦更是霍然起身,急不可待地問道:「隨何,呂臺打了勝仗了?」

「嗯!」隨何重重點頭,一邊顫抖著雙手奉上呂臺的告捷書簡,一邊顫抖著說道,「三天前,驃騎將軍在姑藏原一戰大敗匈奴,斬首八千餘級,匈奴單于冒頓引軍遁逃,驃騎將軍更趁勢迫降休屠、渾邪二部,盡得數萬胡騎哪!」

「你說啥?」劉邦怪叫一聲,難以置信地道,「呂臺這小子不僅大敗匈奴,還迫降了休屠、渾邪二部,白得了數萬胡騎?!」

得到隨何肯定回答之後,劉邦不禁湧起了一抹潮紅。

蕭何、張良、陳平、白墨四人更是齊齊跪坐起身,向劉邦賀喜,劉邦大喜過望,當下吩咐蕭何道:「國相,即刻召集文武百官,寡人要大筵群臣,以示慶賀,哈哈,哈哈哈!呂臺這小子,還真沒辜負寡人對他的期望哪。」

不過笑了沒幾聲,劉邦的笑容便變得有些僵硬起來。

呂臺大敗匈奴人,這的確令人高興,可呂臺這小子這麼能打,卻又讓劉邦隱隱地感到不安,需知呂家是外戚,這外戚如此勢大,可不利於老劉家的統治,一旦他劉邦死了,太子劉盈又黯弱無能,大漢權柄豈非就要落入呂氏之手?

當劉邦的目光再次落在白墨身上時,忽然心頭微動。

呂氏勢大,幾乎無人可以制衡,他劉邦在時沒什麼,一旦他劉邦身死,老劉家的正統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看來很有必要給呂氏豎起一個對手,蕭何、張良年紀大了,年壽、精力都不足以抗衡呂氏,陳平年富力強,資歷聲望都足夠抗衡呂氏,不過只有一個陳平還是有些勢單力孤,如果再加上白墨,那就差不多了。

彭城,淮南王宮。

武涉向著英布揖了一揖,道:「大王,聽說淮南國的變法遇到了困難,是吧?」

英布皺了皺眉頭,沒有吭聲,蒯徹微微一笑,接過話茬道:「談不是什麼困難,就是少數士族罔顧國家利益,結我國的變法造成了小小的阻礙,不過本相已經跟他們談了,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解決了,所以,就不勞上大夫費心了。」

武涉微微一窒,又道:「我王請在下轉告淮南王,作為盟國,理應互相幫助,所以,如果淮南國有需要的話,我王願意對淮南國的變法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譬如將這些不配合的士族全數發配到江東,不知淮南王意下如何?」

「哦,是這樣啊?」英布聞言不禁有些心動。

必須得承認,這的確是個好辦法,既然這些傢伙不願意配合國相變法,還就真不如把他們發配到江東去,眼不見心不煩不是?

蒯徹嘴角卻綻起了一絲哂笑,說道:「上大夫,如果本相沒有猜錯的話,貴國的變法只怕也是遇到了莫大的困難了吧?」

相比英布,武涉的眼力就高明多了。

武涉微微點頭道:「不敢欺瞞國相,我國的變法的確也遇到了困難,我國也有不少士族罔顧大局,執意抗拒新法,甚至還有不少官員參與其中,因此,若是能有淮南國的士族遷入江東,對江東本地的士族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警告。」

這也是武涉臨行前,項莊、范增、百里賢定下的策略。

楚國變法遇到了困難,這個是絕對瞞不住的,不過,淮南國的眼線未必就有烏木崖那麼靈通,所以,英布跟蒯徹未必就知道楚國的實際情形,這就給了楚國機會,只要英布、蒯徹覺得譴送淮南士族前往江東是兩利的合作,便大事告成了。

「不少士族?」蒯徹冷然道,「上大夫,如果本相沒有猜錯的話,貴國的士族只怕已經群起反對了吧?嘿嘿,讓世卿、士族跟黎庶百姓一體納賦,這可是亙古未有的變革,貴國士族若不群起反抗,那才奇了怪了。」

「這……」武涉聞言凜然,這個蒯徹,還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住他啊。

當下蒯徹擺了擺手,說道:「上大夫,貴國之事,我王已然盡知,至於是否幫助貴國的變法,我王明日自有決斷,您還是先回驛館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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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楚國的隱憂

  待打發走了武涉,英布問蒯徹道:「國相,項莊有大麻煩?」
  
  蒯徹點了點頭,說道:「總而言之一句話,楚王項莊太心急,主持變法的百里賢雖有能力卻沒有多少威望,范增有能力更有威望,可惜年事已高,不可能事事親躬了,所以江東士族才敢群起反抗新法,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英布唔了一聲,問道:「那麼,這個忙咱們幫還是不幫?」
  
  蒯徹沉吟片刻,說道:「臣以為,這個忙咱們必須得幫,又不能全幫?」
  
  「必須得幫,又不能全幫?」英布聽了個滿頭霧水,道,「這是何意?」
  
  蒯徹解釋道:「大王你想,如今淮南國跟楚國是盟國,楚國現在有難,咱們如果袖手旁觀,豈非讓盟友齒寒?再則,楚國如果陷入大亂,以致國力消退,也不符合咱們淮南國的利益,將來抵擋齊國時,還需仰仗楚國的支援哪。」
  
  「還有就是,將一部份激烈反對變革的淮南士族發配到江東去,也有利於咱們淮南國的新法推行,此事既能幫到盟國,又有利於咱們淮南國的變法,又何樂而不為呢?」蒯徹說此一頓,又道,「不過,士族畢竟是國之精英,如果將反對變法的士族都發送到江東,則勢必造成我淮南國的人才流失,這與臣的變法圖強的宗旨是相背離的!」
  
  「唔,寡人聽明白了。」英布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國相的意思是說,只把反對變法最為激烈的那小部份士族發配到江東去,對吧? 」
  
  「對,最多不能超過五十名士子!」蒯徹點了點頭,又道,「至於楚國能不能利用這五十名士子解決國內的問題,那就看他們自己的能力了,反正作為盟國,咱們淮南國已經是盡到自己的能力了,大王您說呢?」
  
  「唔,就按國相您說的辦!」
  
  ********************
  
  吳中,楚王宮。
  
  屈不才終於有消息了,屈不才入關後,很快就組建起了咸陽通向定陶的情報線路,這幾條消息都是通過這條路線先送到定陶,然後再從定陶傳回吳中,因而多花了兩天時間,不過遺憾的是,這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上書房內,項莊、范增、項他、項佗、百里賢五人相對而座,均皆神情凝重,項莊從桌案上拿起兩封密信遞給項他,說道:「子翼,你給亞父唸唸吧。」
  
  畢書雖然已經仕楚,不過短時間內自然不可能進入決策層。
  
  「喏。」項他接過密信展開,大聲念道,「大王鈞鑒:不才已至咸陽,驚悉關東士子白墨已然仕漢,更被漢王委為左相,行將傚法先秦變法圖強,且漢王對白墨保護極嚴,出入皆有死士護衛,急切難除,當徐徐圖之。」
  
  「啊?白墨竟然已經仕漢了?!」項佗吃聲道,「這下可麻煩了,當初畢書曾經親口對臣說過,單以才具而論,他的師兄白墨勝他百倍! 」
  
  百里賢也道:「許負也說過,這個白墨是百年一出的文曲星。」
  
  「噯。」范增擺了擺手,淡然道,「畢書說白墨才具勝他百倍,不過是自謙罷了,老夫卻不相信,這個白墨還真有通天徹地之能不成?至於許負的文曲星、將星、帝星之說,咱們姑妄聽之,姑妄信之,卻不必太過較真。」
  
  項莊也不相信白墨的才具真能勝過畢書百倍,不過畢書在法學考捲上所抄寫的那一段白墨所創的文章,卻讓頂莊印象深刻,項莊很想跟白墨當面深入探討一下那篇文章的內容,不過現在白墨已經仕漢,今後只怕就沒這機會了。
  
  當下項莊點頭示意,項他又接著念道:「劉邦以呂台為瞟騎將軍,率兩萬騎兵在河西姑藏原上大敗十萬匈奴,更迫降了休屠、渾邪兩個部落,盡得數萬胡騎,月氏人因為漢軍的支援而得以倖存,對漢國也是益加親近。」
  
  「啊?大敗十萬匈奴?!」項佗聞言大驚。
  
  百里賢也是滿臉的難以置信之色,這怎麼可能? !
  
  項莊也是神情凝重,剛拆閱密信時,他也是不敢相信,呂台只憑兩萬騎兵就大敗十萬匈奴騎兵,這怎麼可能?要知道匈奴人的兵鋒可不是樓煩人、白羊人或者林胡人能比的,那可是真正的草原霸主,漢軍騎兵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了?
  
  要知道歷史上大漢帝國積攢了近百年的財力、物力才終於練成了一支強大的騎兵,然後憑藉這支騎兵將匈奴遠逐歐洲,現在劉邦只花了兩年時間來編練騎兵,就能將冒頓的匈奴大軍打得潰不成軍?這怎麼可能? !
  
  雖說現在的匈奴遠不如百年後的匈奴強大(百年後的匈奴從中原擄掠了大量的工匠,科技水平尤其是治鐵技術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因而極大改良了匈奴人的武器裝備),呂台的騎兵也不需要像衛青、霍去病那樣深入漠北幾千里去遠征,可不管怎麼說,匈奴人都是草原上的霸主,絕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
  
  范增擺了擺手,卻道:「這多半隻是市井之間的傳言,劉邦小兒為了激勵關中民心以及漢軍士氣,所以才故意誇大了戰果,如果老夫沒猜錯的話,河西之戰怕是另有曲折,漢軍騎兵若不是趕巧了,別想取勝,被其所敗的匈奴更不可能有十萬之多!」
  
  老爺子就是厲害,雖然沒有親臨河西,卻能憑藉一鱗半爪的線索就將河西的戰局推斷個八九不離十,事實上,河西之戰呂台的確勝得很僥倖,若不是漢軍很好地隱匿了行蹤,若不是漢軍出現時,匈奴人跟月氏人已經陷入了纏鬥,漢軍別說取勝,全身而退只怕都難。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就是,一旦冒頓發現了漢軍騎兵,就必定會首先解決兩萬漢軍,然後再設法對付月氏人,以十萬匈奴圍攻兩萬漢軍騎兵,漢軍騎兵只怕兇多吉少,而月氏人此時正忙於向西域遷徙,絕對不會出兵相助。
  
  項莊點了點頭,又道:「不過,休屠、渾邪這兩個胡人部落降漢卻應該是事實,這一來劉邦老兒可就再不必消耗大量的鐵器、糧食、絲綢等物從西羌、月氏買馬了,休屠、渾邪兩部直接就能對漢軍輸送大量的廉價戰馬了。」
  
  「還有李必、駱甲。」百里賢也道,「先秦時,這兩人就是關中有名的騎將,既能帶兵更能練兵,現在關中有了大量的戰馬,假以時日,劉邦老兒必定能夠編練出一支龐大並且強大的騎軍,這對咱們大楚來說,委實不是什麼好消息。」
  
  項莊深以為然,李必、駱甲在歷史上只是無名之輩,現在卻儼然漢軍大將了!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由於項莊的穿越,逆轉了天下大勢,同時也導致了大量楚漢人物的命運轉變,譬如呂台,由一個籍籍無名的公子哥搖身一變成了兇名赫赫的驃騎將軍,還有李必、駱甲,兩人竟由無名之輩成了驃騎將軍的左臂右膀,長樂營、隴西大營的兩萬漢騎,說到底其實就是由李必、駱甲兩人所訓練的。
  
  現在,項莊唯一的希望就是戈勝能夠早日練成水師。

  只要水師練成,再從中東販回阿拉伯馬,楚軍騎兵就能勝過漢軍騎兵,雖然漢軍也可以通過月氏從西域引進大宛馬改良自己的馬種,但大宛馬對蒙古矮腳馬的基因改良效果遠遠不如阿拉伯馬,這點已經在歷史上得到了證實。
  
  當然了,以現時的條件,一沒有像九桅寶船那樣的大海船,二沒有羅盤指南針,搞什麼大航海自然是千難萬險,不過派遣一支船隊沿著海岸線一直向西,穿過馬六甲、印度洋去阿拉伯販買幾百匹阿拉伯馬回來,那也不是全無希望。
  
  說到底,現在的東南亞都已經生活著不少土著了,至於印度,更是跟華夏齊名的四大古文明之一,所以,船隊只要沿著海岸線走,就一定能夠得到淡水、疏菜和水果的補充,最終也就一定能夠抵達中東地區。
  
  有時候,奇蹟是真可能發生的。
  
  項莊前世看過一期電視節目,據節目介紹,南太平洋某個島嶼上生活的土著居民跟南美某個國家的土著有著相同的基因,據推側,這個島嶼上的土著居民就是在幾千年以前,乘坐木筏橫渡太平洋抵達這個島嶼上的!
  
  幾千年前的南美土著都能搭乘木筏橫渡太平洋,楚國的水師難道還到不了中東?要知道由工匠宗師公輸車設計督造的楚船可不是秦漢三國時期流行的那種重心不穩的樓船,而是重心隱在浮心以下的真正意義上的海船,只要船體不開裂,就絕無傾覆之慮!
  
  不過這些事急也急不來,現在還得給屈不才回個信,告訴他接下來該怎麼辦?
  
  當下項莊一揮手,便有烏木死士便從暗影之中走出,拱手作揖道:「大王有何吩咐?」
  
  項莊道:「告訴告訴屈不才,行刺白墨之事要伺機而行,能殺則殺,不能殺就絕不勉強出手,還有,刺殺對象也不必侷限於白墨一人,其餘蕭何、張良、陳平等重臣也要列入刺殺名單,還有劉邦,若能殺了劉邦那是再好不過了。」
  
  「喏!」烏木死士轟然應喏,正欲退後隱入黑暗中時又被項莊喚住了。
  
  項莊想了想,又叮囑道:「如果白墨在關中推行新法,則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到新法的條文!」白墨讓項莊真正感興趣的,還是他所寫的那篇文章,其中隱隱提及了制約人口增長的因素,若是能夠弄到這篇文章,則楚國的變法就能更加的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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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 士族瓦解

  當天晚上,武涉也趕回了吳中,聽說英布只願給五十個士子,項莊趕緊派人將范增、項他、項佗、百里賢等人召進王宮議事對策。
  
  聽完了武涉的介紹,項佗火道:「英布還真是小氣。」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淡然說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范增忽然問武涉道:「武涉,這五十個士子什麼時候能過江?」
  
  武涉忙道:「回稟老軍師,在下已經跟這五十個士子談過了,他們都願意回江東,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最多三天,他們就能過江了。」
  
  范增又道:「這樣,馬上派兵過江把這五十個士子保護起來,然後讓他們分批過江,第一批十個士子,第二批又是十個士子,然後是第三批、第四批,這些士子過江之後,全都安排在王宮之中,先不要讓他們跟外界接觸。」
  
  「這個……」武涉為難道,「老軍師,這麼做是否欠妥?」
  
  派兵過江把淮南士子保護起來倒是沒什麼,可是過江之後把他們安排在王宮之中,禁止他們跟外界接觸,那可就是變相的軟禁了,萬一惹惱了這些淮南士子,一怒之下跑了,那這次借人的事可不就化為泡影了?
  
  范增懶得解釋,項莊卻道:「武涉,你照辦就是了。」
  
  「喏!」武涉衝項莊、范增揖了一揖,轉身領命去了。
  
  目送武涉的身影遠去,項莊又轉頭向范增道:「亞父,您這可是疑兵之計呀,不過淮南國提供給咱們的士子可只有五十人,一天一批也只能撐五天,五天時間一過,若是還不能動搖江東士族的決心,咱們可就前功盡棄了。」
  
  「箕兒,你高估他們的決心了。」范增擺了擺手,以極其篤定的語氣說道,「只要咱們先把聲勢做足,再放出風聲說淮南國將源源不斷地派遣士子渡江南下,不出五天,江東士族必然瓦解,到時候,他們就會反過來巴結箕兒你了。」
  
  「好。」項莊欣然點頭道,「有亞父這句話,孩兒也就放心了!」
  
  對於范增,項莊還真有種莫名的信心,這老爺子在歷史上的名號實在是太響了,漢初三傑之一的張良都不是他的對手呀!
  
  ##########
  
  次日,楚王項莊就下了一紙詔令,勒令所有辭官在家的士子前去令尹府遞名冊,並且明言,如果五天之內令尹府沒有接到他們的名冊,則他們的一應爵位官銜都將被剝奪,令尹府將另行委派他人接替他們的職位。
  
  此時,幾乎所有辭官的士子都集中到了吳中城內。
  
  不過,對於項莊的這紙詔令,辭官的四百多士子卻根本無動於衷,某位「德高望重」的耄老更是信誓旦旦地表示,項王此舉就是虛張聲勢,讓大家不必在意,並且再次揚言,項王若不收回誠命、廢棄新田賦法,他們就會抗爭到底。

  然而,讓江東士子感到不安的是,當天下午,自江北而來的一批士子就大張旗鼓進了吳中城,並且安排進了王宮,項莊甚至還在王宮大殿設筵款待了江北來的士子,並且當廷表示要對江北士子量才錄用,對於德才兼備者委以重任。
  
  第二天一大早,又一件讓江東士子感到不安的事情發生了,楚王項莊、令尹項他先後召見了太學中的兩百多位學子,讓他們加緊學習秦法、熟悉新法,言語間隱隱流露出了不久之後就要委派他們下到地方任職的意向。
  
  第三天下午,又一批江北士子到了吳中。
  
  這下,江東的士子可真有些著忙了,這情形,可有些不大對頭啊!
  
  ##########
  
  當天晚上,桓淵府上可謂高朋滿座,然而氣氛卻有些不太和諧。
  
  「桓公,最近這情形可有些不太對頭啊。」一個頭戴峨冠、身穿白衣,卻長得賊眉鼠眼的中年士子說道,「連續從江北來了兩批士子不說,太學那邊也傳來消息,說項莊、項他有意讓他們提前下到地方任職呢!」
  
  「是啊,桓公。」立刻有人附和道,「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了局啊,真等到江北來的士子和太學的學子把各郡、各縣的位置都點了,那咱們可真就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了,到時候沒了爵位跟官職,咱們可就啥都不是了。」
  
  「王兄多慮了,江北雖說來了兩批士子,可加起來也不過區區二十人,能濟什麼事?至於太學的學子,毛都還沒長齊呢,就想下到地方去當官,做夢吧!項莊真要敢這麼胡鬧,那就等著江東大亂、楚國敗亡啊,哼!」
  
  「我看不然,江北士子來勢洶洶,不可不防啊,桓公,要不咱們還是算了吧?不就是跟賤民一體納賦麼,說出去是有些丟人,可不管怎麼說,十五稅一的稅率也不可能傷了諸位的根本,可要是爵位、官位都沒了,咱們可就真完了。」
  
  「曹季,你他娘的還是不是男人,這點困難就退縮了?人活著不就爭人臉面,咱們要是跟著賤民一體納賦,那還算什麼士族?你要是想服軟,你儘管去令尹府遞交名冊,不過從今天開始,我王仲就再不認你這號朋友了,哼!」
  
  「王仲,你這叫什麼話?我曹季這麼做可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大夥的前途著想,你王仲孤家寡人一個,就算被剝奪了爵位、官職那也沒啥,可別人卻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等著養活呢,要是沒了爵位和官職,今後這日子怎麼過?」
  
  「對呀,曹季說得在理,咱們真要是被剝奪了爵位跟官職,可就無權無勢了,到時候就真的只能跟那些賤民為伍了,唉。」
  
  一時間,聚集在大堂裡士子說什麼的都有,吵得就跟個菜市場似的。
  
  最後還是有個老成恃重的士子站出來喊道:「諸位,諸位,大家先不要吵,先聽聽桓公的意思,然後再做決定如何?」
  
  喧囂的大堂這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直到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坐於主席的桓淵才清了清嗓子,說道:「諸位,江北士子來到吳中之事老夫已經聽說,大王、令尹有意讓太學學子下到地方的事情,才夫也已經知道了,不過諸位不用擔心,大王這是在虛張聲勢呢。」
  
  桓淵發了話,才終於終止了這場爭論,聚集在桓府的士子這才心滿意足地散去了,不過桓淵心裡卻沒了底,竟連夜讓人安排馬車去了郡守府,跟吳郡郡守叔孫貫密議了半夜,直到凌晨時分才終於回了桓府。
  
  誰也不知道叔孫貫跟桓淵說了些什麼,不過到了第四天,大楚上將軍桓楚私下表示,希望族叔桓淵能夠帶頭前往令尹府遞交名冊,否則,一旦大王震怒剝奪了他的爵位和官職,他桓楚也絕不會替他出頭討要說法。
  
  桓楚的私下表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吳中,並在士族中間引起很大的震動。
  
  人所共知,桓楚是項莊的死黨,同時也是項莊的親信大將,桓楚私下這般勸說桓淵,會不會是從項莊那裡得了什麼准信?是不是意味著項莊這次真要對江東士族下狠手?真要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的堅持也就毫無意義了。

  說到底,江東士族唯一的籌碼就是項莊沒那麼多人才可用,可一旦項莊解決了這個難題,一旦項莊有了足夠多的人才,江東士族的反抗就顯得非常可笑、非常之不自量力了。
  
  還有,不自量力的結果也是災難性的。
  
  楚國如今只有四郡六十餘縣,能安排官員的蘿蔔坑就只有那麼幾百個,可現在一傢伙多了江北來的還有太學裡的那麼些蘿蔔,這幾百個坑可就明顯不夠分了,如果再不去令尹府遞交名冊,到時候可就沒坑安插他們這些蘿蔔了。
  
  ##########
  
  楚王宮,上書房。
  
  項他喜孜孜地將一本名冊遞給項莊,說道:「大王,在臣動身前來王宮之前,總共已有兩百多位士族遞交了名冊,已經超過鬧事士族的半數了。」
  
  「是嗎?這敢情好。」項莊欣然接過名冊,隨手翻了翻又轉頭對范增說道:「亞父,還真讓你給說著了,這些傢伙真服軟了。」
  
  范增捋了捋頷下銀鬚,微笑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項他又道:「大王,有這兩百多士族,算上江北來的士子,再加上太學中選出來的可用之材,差不多已經夠填補各郡、各縣的職缺了,您看,剩下的士族是不是可以不接納了?這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也該有人受到懲罰才是。」
  
  不等項莊表態,范增就直接說道:「這個卻是不必了。」
  
  說此一頓,范增又跟項莊解釋道:「箕兒,咱們這麼做的初衷並不是真的要剝奪江東士族的爵位職位,更不是要把他們趕盡殺絕,咱們之所以從淮南借人,又從太學選拔人才,不過是為了更好地推行新法,所以……」
  
  項莊微微一笑,說道:「所以,只要江東士族願意改弦易轍、支持新法,咱們也就即往不咎了,是吧亞父?」
  
  范增欣然點頭,又道:「箕兒,你真的要比羽兒強許多。」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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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5 00:23:57 |只看該作者
第289章 耕戰商讀

  隨著士族的瓦解,新田賦法的推行再沒有任何阻礙了,以叔孫貫為首的世卿群體雖然心中不豫,卻也無法逆轉變革大勢了,此後數日,原本辭官在家的四百多士族又紛紛回到了各自任上,項莊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要挾而為難他們。
  
  項莊的大度換來了士族的感激,他們返回任上後,開始全力配合護法校尉部主導的清丈土地的工作,結要只用了不到半個月時間,清丈土地便有了結果。
  
  ##########
  
  楚王宮,上書房。
  
  百里賢帶著護法校尉子車師連夜進宮覲見。
  
  「大王,全國的土地清丈已經有了結果,吳郡、丹陽郡、會稽郡、廬江郡、九江郡治下共六十八縣,計有耕地一千兩百多萬畝!其中畝產兩石以上的良田三百多萬畝,畝產不足半石的山地兩百多萬畝,計可徵收田賦九十多萬石!」
  
  子車師拿著田賦總冊,逐字逐句地向項莊解說。
  
  「哦,九十多萬石?」項莊聞言大喜,又道,「多久能收上來?」
  
  原本還以為,最多也就六十萬石田賦,不想竟有九十多萬石!如果這九十多萬石田賦能夠及時收繳上來,那可真是解了國庫困窘的燃眉之急了,屆時不但可以及時還上各大世家的借糧,還能夠足額發放各級官員的俸祿,甚至還能略有盈餘。
  
  百里賢搖了搖羽扇,笑道:「大王放心,年底之前應該能夠全部收上來。」秦代曆法,以十月為首月,年底便是九月底,而現在是九月上旬,也就是說,最多二十天,九十多萬石田賦就能夠全部解送到吳中太倉。
  
  「唔。」項莊欣然點頭,又向子車師道,「子車將軍,辛苦了。」
  
  子車師趕緊拱手作揖,道:「作為楚國臣子,為大王效勞份屬應當。」
  
  項莊微微一笑,回顧項他:「子翼,即刻擢升護法校尉子車師為護法中郎將!」
  
  「喏。」項他慨然應喏,子車師則趕緊單膝跪地,向項莊作謝道:「多謝我王!」
  
  項莊轉身回到首席就座,又肅手示意項他、百里賢、子車師分別就座,然後說道:「子翼、子良,新田賦法的推行非常順利,效果也很顯著,那麼接下來,是不是應該推行獎勵耕戰漁商法了?」
  
  按照項莊、百里賢的規劃,楚國變法主要分三步走。
  
  第一步是推行編戶齊民律,將世家、士族、宗族私藏的大量私戶解放出來,使之成為受中央政府直接管轄的編戶齊民,同時,在推行編戶齊民律的過程當中,順便解決各郡尤其是稽北各縣的宗族勢力,解除楚國的一大隱憂。
  
  第二步是清丈全國土地、推行新田賦法,讓世家、士族跟平民一體納賦,在極大擴充國庫賦源的同時,極大削弱江東世家、士族的影響力,藉此強化楚國的中央集權,使各郡、各縣直接置於王權的強力掌控之下。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獎勵耕戰讀商!
  
  項莊的確很推崇大秦的耕戰體系,但他從來就沒有想過全盤沿襲,早在關中時,項莊就跟百里賢探討過,要在耕戰體系中間再加一個讀字,使大秦的耕戰體系,變成大楚的耕讀戰體系,不過現在,卻還要再加一個商字了。
  
  大秦帝國的耕戰體系其實並不完美,甚至還有些畸形。
  
  奉行耕戰體系的大秦帝國,舉國上下只熱衷於兩件事,一是種地,二是打仗,在戰功和爵位的誘惑下,人民都變成了戰爭狂人,國家變成了龐大的戰爭機器,所以秦國的軍隊能夠越打越強,軍糧也絕無匱乏之慮,所以秦國才能夠掃滅關東六國,一統天下。
  
  如果不是秦始皇暴歿,如果不是二世胡亥和趙高倒行逆施,奉行耕戰體系的大秦帝國還會繼續向外擴充,在發兵三十萬北擊匈奴、出兵五十萬南征百越之後,肯定還會出現更大規模的對外作戰,大秦帝國最後會打下一個什麼樣的版圖,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過,既便大秦帝國征服了整個亞洲大陸,也絕對無法長久,因為秦帝國為了保持對外擴張的動力,在大力獎勵耕戰的同時,也嚴重約束了商業、科學、文化上的發展,一個文明如果失去了商業、科學、文化的繁榮,是絕對無法長久的。
  
  沒有商業的繁榮,就不會出現豐富的物質,國家就不會富裕。
  
  沒有科學的繁榮,就不會出現文明的進步,就會招致強敵的入侵。
  
  沒有文化的繁榮,就不會出現民族的認同,國家就很容易瓦解掉。
  
  所以,項莊要在耕戰體系中再加上「讀」「商」倆字,變成耕戰讀商體系!
  
  耕戰就不必說了,獎勵讀書,卻不是鼓勵士子死讀書,去皓首窮經,而是鼓勵士子博採眾長、勤學諸子百家,這樣一來,必然導致文化上的繁榮,文化上的繁榮,則必然會催生出天文、地理、物理、化學、醫學等學科的快速發展。
  
  至於獎勵商貿,則是為了使國家變得更加富裕,只有國家富裕了,才能擁有充沛的財力支撐大規模的對外擴張,當然,要想楚國的商貿繁榮起來,必須進行幣制改革,將貨幣體系由銅本位轉換成銀本位,或者金銀複本位。
  
  古代華夏一直沒有出現諸如西方古羅馬、古埃及、古巴比倫那樣的商業文明,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銅本位體系對商業行為的嚴重制約,你可以想像一下,在沒有錢莊的古代,一個商人要去外地經商,如果沒有金銀貨幣,那他得攜帶多少車銅幣?
  
  所以,直到宋代將銀兩定為法定貨幣,華夏的商業才真正繁榮起來。
  
  總之,項莊想要的就是儘可能保持耕戰體系對外擴張的動力的同時,儘可能地放開耕戰體系對文明進步的約束,作為一個穿越眾,項莊深知無農不穩無商不富、無科學不發展的硬道理​​,所以,這幾手都不能落下,而且都要硬!
  
  百里賢卻有些猶豫,低聲道:「大王,是不是先緩緩?」
  
  需知秦孝公時期的衛鞅變法,足足花了二十年時間才陸續完成了各項法令的推行,而楚國祇花了短短不到一年時間便已經連續推行了兩批新法,如果馬上又推行第三批新法,那可真是不給人喘氣的功夫了,楚國怕是會承受不了。
  
  別的不說,這第三批新法一旦推行,就會得罪軍中不少實力派宿將。
  
  這些實力派宿將可不比宗族、士族、世家好對付,因為他們手裡握著兵權呢!
  
  一旦這些實力派宿將跟士族、世家以及宗族殘餘勢力聯起手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搞不好江東就會陷入大亂,眼下的大好局面就會頃刻間毀於一旦。
  
  項他也道:「大王,最好先過兩年,等世家、士族和百姓全都習慣了前兩批新法,等他們瞭解了新法的好處,心裡徹底拋開了對新法的抗拒,然後再推行第三批新法也不遲,否則一旦各種敵對勢力聯合起手鬧事,則大事不妙。」
  
  「也對。」項莊從善如流,笑道,「寡人心急了​​。」
  
  見項莊並不堅持,百里賢、項他不禁長長地​​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項莊隱隱聽到了一聲異響,當下回頭道:「出來吧。」
  
  話音方落,一名烏木死士便從書房角落的陰影中走出,衝項莊拱手作揖道:「大王,大總管密信!」說罷,烏木死士又從嘴裡吐出一顆臘丸遞了過來。
  
  項莊接過臘丸輕輕一捏,便從裡面取出了一個小紙捲,展開後卻是薄薄的上等公輸紙,烏木崖大總管屈不才用鵝毛筆在薄紙上寫滿了蝌蚪般小字,湊到燈光下細細辯認,卻是屈不才抄錄的關於白墨新法的詳細條文。
  
  「白墨新法的條文?」項莊心頭一緊,道,「劉邦老兒終於也要變法了麼?」
  
  現如今,不僅楚國在銳意變革,淮南國、齊國、梁國、趙國甚至燕國、韓國這樣的小國也都在變法,說起來,好像也就臨江國沒什麼動靜了。
  
  「均傜役、平算賦?!」又往下讀了幾行,項莊忽然失聲驚呼起來。

  項他、子車師聞言面面相覷,子車師雖然是護法校尉,剛剛又升了護法中郎將,卻真不懂均瑤役、平算賦是怎麼回事,百里賢卻是面露震驚之色,沉聲道:「均傜役、平算賦?大王,這恐怕就是白墨新法的主旨了吧?」
  
  項莊不答,只是認真而又專注地閱讀密信。
  
  好半晌後,項莊才終於喟然長嘆一聲,然後將密集遞給了百里賢,然後說道:「這個白墨,真是厲害,他這是要搞攤丁入畝和一條鞭法啊!」
  
  那天在畢書的法學考捲上看到那篇短文,項莊總覺得有些眼熟,現在回想起來,原來就是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的原始版總綱,項莊上高中時學的是理科,歷史不需要高考,因而對於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只是粗略涉獵,所以當時怎麼都想不起來。
  
  不過,看到屈不才提供的白墨新法條文後,項莊也就回想起來了,一條鞭法和攤丁入畝可是大殺器呀,尤其是這個攤丁入畝,將可以極大地促進人口的增長!想到這裡,項莊不禁有些心神沉重,漢國有了白墨的變法,人口激增、國力暴漲已經是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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