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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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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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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6:46 |只看該作者
第40章 死戰

      聽到前方傳來的號角聲,夏侯嬰就知道壞事了!

  顯然,幸暨的三千精兵沒能攔住楚軍殘兵,這號角肯定就是楚軍的集結號,楚軍殘兵已經打垮了幸暨的軍隊,現在正在集結,馬上就要跑了!

  這一刻,夏侯嬰急得臉都快綠了,楚軍就要跑了!

  可是急也沒用,蕭公角的幾百殘兵就死死地擋在前面,過不去!

  常言道一人拼命,十人難當,五百楚軍殘兵死戰拼命,又豈是兒戲?

  夏侯嬰五千精兵足足猛攻了小半個時辰,付出了數百人的代價,卻愣是無法打垮眼前這支兵力尚不及漢軍十分之一的楚軍殘部!

  酈商的五千精兵早已追了上來,卻同樣被堵在了這里。

  這會兒,酈商已經連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這樣,還不如當初就過河繞道呢。

  “夏侯嬰,你是干什麼吃的?五千人打幾百人,小半個時辰了居然還打不垮?”酈商情急之下,說話也就沒那麼客氣了,“你是怎麼帶的兵,怎麼打的仗?等你打垮了這一小股楚軍殘部,項莊早就帶人跑沒影了!”

  “你能帶兵,你能打仗?”夏侯嬰怒道,“那你來!?”

  “我來就我來,叫你的人閃開!”酈商毫不相讓,旋即又回頭喝道,“上,給老子上,殺光前面的南蠻子,干掉一個賞一百錢!”

  酈商這一句話,卻頓時點醒了夏侯嬰。

  當下夏侯嬰縱身跳到了山口一塊巨石之上,厲聲大喝道:“都他娘的給老子聽好了,干掉一個南蠻賞一百錢,干掉蕭公角,賞一萬錢!”

  話音方落,所有聽到的漢軍甲士頓時士氣大漲。

  “殺光南蠻子,將軍說了,干掉一個賞錢一百!”

  “一萬錢!?他奶奶的,這一萬錢老子拿定了!”

  “那個蕭公角就是老子的,誰也不許跟老子搶!”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誘人的賞金面前,漢軍甲士頓時一個個都紅了眼,以前所未有的熱情向蝟集一團的楚軍殘兵發起了潮水般綿綿不絕的進攻,杵在楚軍陣前的蕭公角更是成了眾矢之的,遭到了十幾個漢軍小校的慘烈圍攻!

  “呵!”蕭公角大喝一聲,左手持盾撞開兩名漢軍屯長的長劍,右手重劍趁勢毒蛇般刺了出去,一名漢軍屯長猝手不及,頓時被刺了個對穿!

  然而,不等蕭公角拔劍,另一名漢軍屯長已經收回長劍,疾斬而下,與此同時,四枝寒光閃閃的長戟也是同時刺到,戟刃直指蕭公角胸腹要害!

  生死關頭,蕭公角毅然棄劍,再雙腳重重一跺,整個人便已經騰空橫起,瞬息之間,四枝長戟便已經貼著他的背脊劃過,鋒利的十字橫刃一下就劃開了他的鎧甲戰袍,又在他的背上留下了四道深可及骨的血槽,殷紅的鮮血霎時噴泉般激濺而起

  “呃啊……”吃痛之下,蕭公角頓時無比凄厲地慘叫起來。

  但是,遭此重創之后,蕭公角的獸性也被徹底激發,貼著四枝長戟的戟桿順勢橫滾,左手大盾順勢橫掃,兩名漢軍隊率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被大盾鋒利的邊緣切斷了脖子,霎那之間,兩顆頭顱已經拋飛而起,激血更是噴濺如雨。

  “唆!”又一枝鐵戟疾刺而至,鋒利的戟尖一下就刺穿了蕭公角右肋。

  “啊啊啊……”蕭公角越發慘烈地嚎叫起來,右手卻猛然反撩,一下就攥住了背后偷襲的鐵戟,下一刻,只聽得“繃”的一聲,蕭公角竟生生折斷了鐵戟,旋即手執斷戟,順勢反身疾刺,背后偷襲的漢軍軍侯頓時便被自己的鐵戟刺穿了面門。

  趁此間隙,又是一枝大戟橫掃而至,正中蕭公角的右腳脛骨,只聽“喀”的一聲脆響,蕭公角的右腳脛骨便已生生碎裂,蕭公角再站立不穩,慘叫著栽倒在地,幾乎是在他倒地的同時,另外兩把長戟又在他的背上劃出了兩道血漕。

  “受死吧!”一名漢軍司馬踏前兩步,揮劍就照著蕭公角面門刺落。

  然而,不等漢軍司馬手中的大劍刺落,蕭公角手中的那截斷戟就已經無聲無息地刺進他的下腹,漢軍司馬強壯的身軀便猛然頓住,蕭公角再順勢一攪,鋒利的戟刃便將漢軍司馬腹腔里的器官攪了個稀爛,破碎的臟器便紛紛從傷口里汩汩流淌而出。

  漢軍司馬頓時無比慘烈地哀嚎起來,只是才嚎了幾聲便即氣絕身亡。

  看到蕭公角分明已經身受重傷卻還是悍勇驍銳,附近的漢軍甲士及將校無不駭然,一時之間竟再沒人敢上前。

  蕭公角這才以斷戟柱地,掙扎著站了起來。

  夏侯嬰的身影再次出現,以重劍虛指蕭公角,厲聲喝道:“蕭公角,老子念你也是一條好漢,今天不想殺你,投降吧!”

  “桀桀桀。”蕭公角慘笑三聲,旋即無比猙獰地嘶吼道,“夏侯嬰,只要老子還有一口氣在,你他娘的就休想過去,休想!”

  “休想!”

  “休想!”

  “休想!”

  剩下的百余楚軍殘兵山呼響應。

  “死戰!”蕭公角又舉起斷戟,仰天咆哮。

  “死戰!”

  “死戰!”

  “死戰!”

  百余殘兵群情洶洶,其聲似鐵,其勢如潮!

  夏侯嬰心頭凜然,這真是一群值得尊敬的勇士,蕭公角更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不過,兩軍交戰,對敵人最好的尊敬方式就是親手斬下他的首級,當下夏侯嬰再度揚起大劍大步前沖,一邊厲聲喝道:“蕭公角,受死吧!”

  “來吧,來吧!”蕭公角揮舞著如缽鐵拳,將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拍得膨膨作響,一邊又瞠目怒吼,“來吧,讓老子看看你夏侯嬰到底有幾斤幾兩!”

  “如你所願!”夏侯嬰在心底默默嘶吼一聲,雙手持劍猛斬而下。

  蕭公角連受重創,體力也已透支,心下卻毫無懼意,當下揚起斷戟毫無花巧地斬向夏侯嬰的重劍,只聽“鏘”的一聲響,蕭公角的斷戟頓時被蕩了開來,夏侯嬰下手絕不留情,重劍順勢就從蕭公角肩上斜斬而過。

  “噗……”血光崩潰,人頭拋飛!

  蕭公角猛然感到身體一輕,旋即整個世界開始猛烈地旋轉翻滾起來,原本吵雜喧囂的殺伐聲也迅速遠去,耳畔迅即變得死一般寂靜,蕭公角目瞪口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然而,沒等他回過神來,永桓的黑暗就已經將他徹底吞噬。

  ##########

  十幾里外,近四千楚軍殘兵正向前洶洶急進。

  項莊正奔行間,身后忽然傳來了荊遷凄厲的聲音:“上將軍,上將軍……”

  項莊頓步回頭,只見荊遷帶著百余親兵正飛奔而來,當下大怒道:“荊遷,你不是主動請纓留下斷后了嗎,怎麼又跑回來了?”

  “上將軍!”荊遷慘然道,“蕭將軍,蕭將軍他……”

  項莊霎時什麼都明白了,當下拍了拍荊遷的肩膀,喝道:“走!”

  “上將軍,前面還有漢軍!”前方斥候隊忽然折返,而且帶回了讓人絕望的消息。

  這時候,近四千楚軍殘兵堪堪轉過一處山腳,果然看到前方兩山之間的峽谷中,全都是星星點點的火光,這一刻,項莊幾乎徹底絕望了,他真想直接下令分兵上山鉆林子,這時候分兵進山鉆林子,他項莊多半可以活命,可楚軍卻必定完了。

  咬了咬牙,項莊緩緩揚起手中橫刀,鋒利的刀尖遙遙指向前方黑壓壓的漢軍,那一聲狂野的咆哮幾欲震碎整個夜空:“沖上去,打垮漢軍!”

  “打垮漢軍!”

  “打垮漢軍!”

  “打垮漢軍!”

  近四千楚軍殘兵山呼響應,氣勢如虹。

  盡管血浸戰袍,盡管氣喘吁吁,卻沒有一人退縮!

  到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楚軍已經沒有退路了,畏戰?退縮?逃跑?投降?那都是死路一條!到了這個時候,只有誓死追隨上將軍,奮勇向前,從正面殺出一條血路,才有可能保住性命!不想死?那就往前沖,往前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

  數十里外,劉邦大帳。

  張良、陳平正在對弈,劉邦則在一邊觀戰。

  此時,棋局已至中盤,陳平一條大龍已經被張良圍住,陳平接連挑起了數次劫爭,試圖攪亂局勢,卻都被張良從容化解,從旁觀戰的劉邦便道:“子房啊,你的棋力又見長了,這局只弈了百余手,陳平就招架不住了。”

  張良捋了捋頷下柳須,只是微笑不語。

  論棋力,放眼整個天下張良也只佩服兩人,一是范增,再是尉繚。

  早年游歷淮泗時,張良曾與范增對弈,兩人連弈六局,張良卻只勝了其中一局!至于另一位棋道高人尉繚,張良卻未曾與其對弈,不過聽范增說,尉繚的棋力猶在他之上,范增這話多半是謙虛之言,不過這也足見尉繚的棋力絕對不弱。

  正所謂,對弈如兵爭,棋力強橫,用兵必然也厲害!

  所以,張良很想知道,如果項莊背后的高人果真是尉繚,他又將如何化解楚軍所面臨的危機?要知道,此時項莊的楚軍殘部就如同陳平被圍住的這條大龍,若沒有足以逆天改命的妙手,單憑四處挑起劫爭,已然是回天乏力了!

  陳平冪思苦想好半天,才終于在天元位輕輕拍下一子。

  張良撫須的動作頓時為之一頓,陳平這一手卻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旁邊觀棋的劉邦卻是眼前一亮,這棋局,竟然又活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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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7:00 |只看該作者
第41章 仍在掌握

      “嗷……”項莊血透重甲,引刀長嘯。

  回顧身后,高初、荊遷及數百親兵誓死相隨,也全都已經血浸戰袍。

  再遠處,數千漢軍已經完全潰敗,楚軍殘兵困獸猶斗,爆發出了最后的戰斗力,漢軍勉強抵擋了半個時辰,便即土崩瓦解!

  不過,楚軍殘兵的兇悍突擊也就到此為止了!

  在經歷了連續兩場惡戰,再加二十多里路的長途急行軍之后,包括項莊在內,所有人都已經累得快趴下了,全軍將士的體力都已經嚴重透支,如果再不找個地方休整下,楚軍殘兵是絕對不可能恢復戰斗力了,也絕對經不起又一次的惡戰了!

  說到底,楚軍殘兵是人,而不是不知疲倦、不知勞累的機器!

  可是,漢軍會給楚軍休整的機會嗎?要知道楚軍現在面對的可是張良,是張良啊!像張良這樣的狠人,你能想到的他必定能想到,你想不到的他也還是能夠想到,他又怎麼可能給別人留下余地?

  指望張良一時疏忽?別做夢了!

  項莊完全可以想象得出來,在前方,必定還有更多的漢軍在層層截殺,而在后方,更有大量的漢軍精銳正在窮追不舍!

  窮寇莫追,絕不是劉邦跟張良的行事作風!

  楚軍殘兵既然已經暴露了形跡,漢軍又豈會心慈手軟?

  前有重兵堵截,后有大群追兵,楚軍似乎真的是窮途末路了!

  項莊深吸了一口冷氣,竭力平復了一下快要因為缺氧而爆炸的肺部,腦子里的思維卻開始急速地盤算起來。

  繼續往前突擊?那是死路!

  以楚軍此時的體能狀態,只怕是很難突破漢軍的第三重堵截了,既便勉強突破了,前邊必定也還有第四重、第五重……甚至更多,楚軍殘兵又能殺透幾重?

  停下來與漢軍追兵決戰?還是死路!

  身后的兩路漢軍追兵可是兵力眾多,雖然當時沒仔細數,但只從聲勢上判斷,每一路少說也在五千以上,而且,這一萬人必然是劉邦麾下最精銳的軍隊,以楚軍殘部現在的兵力及體能狀況,跟這兩路漢軍追兵決戰,那絕對是自取滅亡!

  那麼,分兵上山?只怕這次分兵之后,楚軍殘兵就再不可能集結了吧?

  不能往前走,不能停下來,也不能分兵上山,除了這些,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倏忽之間,項莊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小片干枯的蘆葦叢,這片蘆葦叢就聳立在前面不遠的小河邊,項莊不由心頭微動,當即命荊遷取過他的強弓,又點起一支火箭,旋即將火箭扣于弓弦上,對著前方就是唆的一箭射出。

  火箭平平地向前射出,足足飛了數百步才勢竭墜入了河中。

  借著火箭的微弱火光,項莊發現,這是一片極為廣茅的蘆葦蕩,延綿足有數里,別說三千多人,就是藏下三萬多人也絕對不成問題!唯一讓人擔心的就是,一旦形跡敗露,漢軍甚至不需要費一兵一卒,只需點幾把火,就能讓整支楚軍灰飛煙滅!

  但是,項莊現在還有選擇的余地嗎?事到如今,也只能冒險了!

  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是死是活,是輸是贏,就賭這一把了!

  當下項莊把桓楚、季布叫到跟前,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遍,兩人連連點頭,又各自點起百余部曲打著火把去了。

  ##########

  小半個時辰后,夏侯嬰、酈商的大軍終于追到了蘆葦蕩邊上。

  這時候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借著士兵手中火把的火光,雖然可以看到左近不遠處有一小片干枯的蘆葦叢,不過夏侯嬰、酈商並不知道再往里不遠還有一大片蘆葦蕩!更不知道項莊的三千多殘兵此時就躲在這片蘆葦蕩里!

  幾乎沒有片刻的停頓,夏侯嬰、酈商的大軍就繼續追了下去。

  夏侯嬰、酈商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因為就在前面不到五里外,已經可以看到隱隱約約的火光了,這些火光已經分成了七八股,正在慢慢地往上移動,那肯定就是項莊的“楚軍殘部”了,他們終于還是分兵上山了。

  “哈哈!”夏侯嬰大笑道,“項莊小兒,你跑不掉了!”

  一切都在張良先生的算計之中,楚軍只要分頭進了山,他們就別再想集結了!

  酈商也長長地舒了口氣,氣喘吁吁地道:“夏侯嬰,楚軍殘兵已經分兵上山,敗亡就在須臾之間了,不如你我分頭追殺吧,左邊山上的楚軍殘兵歸你,右邊山上的歸我,至于項莊小兒在哪邊,那就各憑運氣如何?”

  “就這麼說定了!”夏侯嬰說罷,又轉身回頭,沖身后十幾個校尉、司馬喝道,“你們各帶五百人,給我死死咬住左邊山上的楚軍殘部,他們跑到哪里,你們就追到哪里,絕對不能放走一個南蠻子,尤其是項莊,給老子殺光他們!”

  “諾!”十幾個校尉、司馬轟然應諾,旋即領命去了。

  那邊,酈商也已經分派好了部曲,氣勢洶洶地追了下去。

  ##########

  十幾里外,劉邦大營。

  天快亮時,圍剿楚軍失利的消息終于傳了回來。

  聽完郎中夏侯灶的稟報,劉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嗯!?夏侯嬰、酈商兩路大軍,一萬精兵,而且還是夜間偷襲,竟然都沒能擊滅項楚余孽?”

  夏侯灶有些尷尬地道:“大王,楚軍余孽防范極嚴,父親及酈商叔父的兩路大軍還沒來得及接近,就被他們的斥候隊發現了。”

  “既便是這樣,在項楚余孽連續擊潰幸暨、諸鴦兩路精兵之前,為何夏侯嬰、酈商兩路大軍卻遲遲沒能趕到?”劉邦蹙眉不悅道,“不管怎麼說,項楚余孽要想連續擊潰幸暨、諸鴦兩路精后,至少也要個把時辰吧?這麼長時間,夏侯嬰、酈商干什麼去了?”

  夏侯灶訥訥地道:“父親大軍被一股楚軍阻在峽谷之內,所以未能及時馳援。”

  “一股楚軍?”劉邦冷然道,“項楚余孽總共也不過三五千人,竟然還能分兵斷后?你倒是說說,項莊小兒留了多少兵力斷后?”

  “八百……”夏侯灶本想說八百人,可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道,“只有五百余人。”

  “哈哈,五百余人!?”劉邦拍了拍手,回顧張良、陳平道,“子房,陳平,你們聽見了吧?聽見了吧?夏侯嬰、酈商兩路大軍,一萬精兵,竟然被五百楚兵擋在山谷之內,整整個把時辰沖不出來,這這這,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說著說著,劉邦的火就騰的上來了,他的確生氣,而且是非常的生氣!

  張良精心籌劃的一次偷襲,竟然就這樣功敗垂成,劉邦能不生氣?能不發火?

  更讓劉邦感到心中惱火的是,這事一旦在各路諸侯中傳揚開來,則勢必會對他的威信造成極大的打擊。

  韓信、張耳估計不會多想,可彭越、英布卻肯定會在背地里笑他劉邦無能,叛將周殷甚至有可能倒戈!周殷本不願叛楚,只是英布、劉賈以他的名義屠了六縣、城父,逼得他走投無路才勉強投降,一旦情勢有變,周殷的態度殊難預料!

  一旦周殷真的倒戈,則天下大勢恐怕又要生出變故了!

  正因為此,劉邦才會如此生氣,當著夏侯灶的面就訓斥起夏侯嬰來了,可謂一點也不顧及老兄弟的臉面!

  張良惟恐劉邦在生氣之下說出更加難聽的話來,這些話一旦經由夏侯灶之嘴傳入夏侯嬰的耳朵,則難免會傷害夏侯嬰等一干沛縣舊部的感情,當下便上前兩步,輕輕地扯了扯劉邦的衣袖,陳平也在另一邊連連給劉邦使眼色。

  劉邦這人市井無賴出身,沒什麼文化,悟性卻極高!

  看到張良、陳平一個扯他衣袖,一個給他使眼色,劉邦一下便醒悟過來,不過剛才的話已經說出了口,收回是不可能了,劉邦急中生智當即接著說道:“真是豈有此理,項莊小兒竟然練出了如此厲害的一支精銳,這還得了?”

  張良微微一笑,順著劉邦的語氣說道:“大王,看來咱們還是大意了。”

  “唔,大意了!”劉邦點點頭,又向夏侯灶道,“夏侯灶,你這便點起孤的兩千親兵,前去助陣,轉告你父親,項莊小兒及楚軍余孽已成為大漢的心腹之患,讓他不惜一切代價,務必剿盡殺絕,絕對不能放過一個!”

  “諾!”夏侯灶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目送夏侯灶的身影出帳而去,劉邦的臉色卻立刻又陰沉了下來。

  張良甩了甩衣袖,在席上跪坐了下來,又向劉邦道:“大王,夏侯嬰、酈隊兩路精兵竟然偷襲失敗,的確讓人扼腕嘆息,再者,兩人竟沒能在楚軍余孽連續擊破幸暨、諸鴦兩路精兵之前趕到,更是令人失望,不過,局面仍在臣的掌控之中。”

  “嗯?”劉邦轉怒為喜道,“子房,項楚余孽仍在你的掌握之中?”

  “不錯。”張良點了點頭,灑然說道,“楚軍余孽雖然沒有遭到重創,可他們畢竟是倉皇遁入了山中,夏侯嬰、酈商雖然沒能建功,卻總算咬住了楚軍余孽的尾巴,有兩人在屁股后面追殺不休,楚軍余孽就沒時間也沒機會集結,不集結,則各路楚軍就只能各自為戰,就只能倉皇奔逃,則不出三日,必然潰亡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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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唯一的機會

      天色終于大亮,慘烈而又漫長的一夜終于過去了!

  原本死寂一片的蘆葦蕩里忽然間響起了一陣突兀的沙沙聲,旋即最靠近邊緣的一叢蘆葦無風自動,又被人用力扳開,渾身浴血的高初從里面彎腰鉆了出來。

  高初仔細察看了四周一遍,發現方圓數里之內絕無半個漢軍身影,這才轉身回頭,向著蘆葦蕩深處學了兩聲老聒叫,霎那之間,整個蘆葦蕩里的蘆葦叢都開始無風自動起來,連綿不絕的沙沙聲中,一個接著一個身影從中冒了出來。

  項莊最后一個從蘆葦蕩里鉆出來,直到一腳踏上實地,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現在,危機總算是暫時解除了,他項莊還有近四千楚軍殘部的小命總算是保住了!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楚軍殘部就已經安全了,事實上,現在還遠遠未曾脫離危險!

  指揮數十上百萬人的大兵團進行野戰,以韓信最為厲害,可說到用奇計詭謀,設下層出不窮的陷阱,困敵、疲敵、殲敵于無形中,卻以張良最可怕!要想逃出張良設下的陷阱,要想躲過張良的算計,又哪有這麼容易?

  別的不說,只是四周的各個山口要隘,必然都有漢軍把守!

  還有,兩路漢軍追兵雖然已被桓楚、季布給引走了,但最遲到今天中午,尾隨追殺的漢軍精銳就一定會識破真相!那時候,數以百計的斥候隊必然會蜂擁而出,漫山遍野地進行搜索,那時候,楚軍殘部又能躲到哪里去?

  總不能挖個地洞躲起來,或者飛到天上去吧?

  只怕最后還是要重演昨天的悲劇,一路突擊,直至力竭被追兵追上,敗亡!

  “上將軍,那邊有人過來了!”正在前邊警戒的荊遷忽然大叫起來,“是漢軍!”

  “嗯?”項莊聞言急步登上山梁,果然看到一隊漢軍正向這邊逶迤而來,這隊漢軍人數不多,大約百余人的樣子,還押著幾十個人,那幾十個人全都背縛雙手,渾身衣甲全被鮮血浸透,也不知道是別人的血,還是他們自己的血。

  項莊的心頓時就懸了起來,那很可能是被俘的楚兵!

  當下項莊一揮手,近四千楚軍殘兵便又趕緊縮回了蘆葦蕩里。

  不過這次,項莊卻不敢讓楚軍殘兵往蘆葦蕩深處鉆了,他可不想再冒一次險了,而且從前面逶迤而來的漢軍也不過百余人,既便被發現,也能在反手之間滅了他們,既便跑掉個把漏網之魚,那又沒啥,反正局面也不會變得比現在更糟!

  ##########

  公孫遂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一挪,艱難前行。

  不斷有殷紅的鮮血從額角的傷口汩汩涌出,又順著臉頰流淌而下,最終又滴落在葛衣戰袍之上,原本應該是土黃色的葛衣戰袍早已經失去了本來的顏色,那一片片的污漬,全都是干涸了的血跡,有漢軍的,也有他自己的。

  回想昨晚慘烈的惡戰,仿佛已經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昨夜一戰,他一人就砍翻了十幾個漢軍甲士,雙刃大劍都砍折了兩把,還奪了把漢軍長戟,不過最后,他終于還是因為體力不支被兩名漢軍甲士摁倒在地,他被活捉了,恥辱,對于一名老兵來說,被敵人活捉絕對是最大的恥辱。

  公孫遂寧願戰死,也不願意在戰場上被敵人活捉。

  而且,漢軍活捉他們可沒安什麼好心,更不會放他們一條生路,他們最終的命運,必然是在某一次出征儀式,或者在某一次慶功宴上,被裊首示眾!如果運氣不好,他們甚至有可能會被用來活祭陣亡的漢軍將士。

  何謂活祭?就是活生生的把你的心臟剜出來!

  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氣之前,你將看到自己的心臟、肺、肝被擺在供桌上,用來祭奠敵軍的陣亡將士,那絕對是天底下最殘忍的事情。

  想到這里,公孫遂便索性停下來不走了。

  左右都是死,又何必再受這活罪?又何必再貪戀這片刻生機?

  看到公孫遂不肯再往前走,領隊的漢軍屯長大步上前,手中皮鞭不由分說便照著公孫遂劈頭蓋臉抽了下來,公孫遂卻昂著個頭,任由皮鞭抽面,居然愣是連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只是死死地、冷冷地盯著那漢軍屯長,直盯得漢軍屯長心里發毛。

  “你走不走?”漢軍屯長見鞭子無效,又反手拔出了大劍。

  公孫遂嘴角便不由得綻起了一絲不屑的饑笑,老子求的就是個死!

  漢軍屯長覺得自己的威信受到了挑釁,當即氣得暴跳如雷,舉劍就往公孫遂脖子上斬了下來,然而,不等他的大劍斬落,一枝冰冷的狼牙箭驟然射到,一下就射穿了漢軍屯長的胳膊肘,漢軍屯長頓時殺豬般嚎叫起來,手中大劍也落到了地上。

  下一刻,大路邊的蘆葦蕩里便暴起了山呼海嘯般的吶喊聲,旋即數以千計的身影已經揮舞著冷森森的利刃從蘆葦蕩里蜂擁而出。

  公孫遂先是一愣,旋即目露無限驚喜!

  是楚軍!竟然是楚軍!當先沖殺而出的那身影,可不就是上將軍?

  “上將軍!”公孫遂嗚咽一聲,堪堪搶前兩步,卻終因傷勢太重,仆地摔倒。

  “殺!”項莊舉起橫刀往前一引,近四千楚軍殘兵便已經蜂擁而上,前后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百余漢軍就被斬殺略盡!

  僅有的幾個跑遠了的漢軍,也被高初用強弓一一射殺。

  看到項莊以及突然出現的袍澤,那幾十個楚兵在回過神來之后便紛紛大哭起來,公孫遂被人救起之后更是抱著項莊的大腿不肯放,泣不成聲:“上將軍,我家將軍死得慘,他死得好慘啊,你可一定要替我家將軍報仇哇,報仇……”

  說罷,公孫遂又掙扎著把項莊引到了一具擔架前,掀開上面覆蓋的白布,底下卻是蕭公角的屍體,蕭公角的屍體已經是血肉模糊,幾乎再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肉了,頭顱也已經與軀體分離,只是虛虛地按在上面而已。

  “殺了夏侯嬰,給將軍報仇!”幾十名楚兵也紛紛跪倒在地。

  望著跪倒在地的這幾十個已成血人的楚兵,項莊不禁心頭一凜!

  項莊身后,高初等一眾親兵銳士早已經握緊了拳頭,荊遷更是羞愧欲死,就連一向冷靜的鐘離昧、虞子期在看到蕭公角的人頭后也是怒火燃燒,顯然,蕭公角的死嚴重地刺激了他們,蕭公角和五百部曲本可以不死,他們是為了掩護主力突圍才戰死的!

  古人以信義為重,為了一個義字,往往可以舍棄性命,蕭公角為了掩護大軍撤退,斷后而死,鐘離昧、虞子期他們又豈能無動于衷?

  再環顧四周,幾乎所有的楚軍殘兵都已怒火燃燒。

  項莊卻是冷然搖頭,眼下突圍都來不及,哪里還顧得上給蕭公角報仇?

  能不能殺得了夏侯嬰先不說,就是真殺了夏侯嬰,有用麼?能改變當下局面嗎?

  蕭公角的不幸戰死,當然讓人痛心,但他的死不正是為了楚軍主力的突圍麼?如果楚軍主力為了給他報仇最終全部戰死,那麼蕭公角和五百部曲的陣亡也就毫無意義了,項莊身為楚國上將軍,身為全軍統帥,是絕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可是,當項莊無意中看到地上的漢軍屍體時,卻忽然心頭一動。

  這百余漢軍押著幾十名楚軍戰俘,還帶著蕭公角的屍體和人頭,是準備去哪里?難不成劉邦大營就在前面?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冷靜如項莊,心臟也開始不急氣地猛跳起來,蕭公角戰死,楚軍殘部怒火填膺,軍心可用,或者這真是個機會!

  霎那之間,項莊的大腦便開始急速地盤算起來,如今,楚軍所面臨的局勢仍然嚴峻,現在的安全和平靜只是暫時的,一旦漢軍追兵發現不對,必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兜頭殺回,那時候楚軍仍將面臨前堵后追,重重截殺的絕境!

  張良、陳平聯手設計的天羅地網,又豈是兒戲?

  楚軍既然已經落入了張陳的算計,再想逃出生天,可謂比登天還難!

  但是,楚軍也並非全無機會,至少現在,楚軍就有一次機會,一次死中求活,險中求勝的機會,也許,這也是楚軍唯一的逃生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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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死中求活

      這很可能就是楚軍唯一的活命機會,直取漢軍大營,干掉劉邦!

  既便殺不掉劉邦,也要打得漢軍風聲鶴戾,更要逼使各路漢路紛紛回援,如此一來,則張良、陳平聯手設下的羅網也就不攻自破了,沒有了銜尾追殺的追兵,也沒有了層層堵截的精兵,楚軍就可以鉆進大山從容遁走了!

  當然,機會往往是與風險並存的,這麼做的風險也是無限大的!

  首先,項莊並不知道劉邦大營的確切方位,也不知道確切的距離,劉邦大營也許就在前面不遠處,也許在很遠的地方,也許根本就不在大山之中,如果是后兩種可能,那麼項莊和楚軍殘部絕對是有去無回、有死無生了!

  其次,項莊也不知道劉邦有多少軍隊。

  劉邦可能有五千人,可能有一萬人,也可能有五萬人!如果劉邦大軍在五千以下,項莊就有十分把握將其擊破,如果劉邦大軍超過萬人,項莊就只有三分把握了,而且既便獲勝楚軍也會遭到重創,近四千人,能剩下兩千就不錯了!

  而如果漢軍的兵力多達兩萬以上,那楚軍就毫無勝算了!

  換句話說,除非劉邦大營就在前面不遠,並且留守兵力也不超過一萬,楚軍才有偷襲成功的可能,否則,楚軍就會一戰全滅!

  所以,這是一次極其瘋狂的冒險!

  也許只有最瘋狂的賭徒,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選擇!

  但是,項莊還有得選擇麼?楚軍還有得選擇麼?不賭這一把,楚軍最終也會在漢軍的前堵后追、重重截殺中全軍覆滅,堵上這一把,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全軍覆滅,可一旦賭對了,卻很可能死中求活,從絕境之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當下項莊大步來到陣前,近四千殘兵的目光便紛紛聚集到了他身上。

  “蕭公角將軍死了!”項莊深深地吸了口氣,又厲聲大吼道,“跟他一起留下斷后的五百弟兄也都死了,他們是為了掩護我們突圍,是為了給我們贏得突圍的時間而戰死的,他們就是為了救我們而死的,你們說,能讓他們白死嗎?”

  “不能!”

  “不能!”

  “不能!”

  近四千殘兵紛紛怒吼。

  既便是鐘離昧、虞子期這樣的楚軍大將也是跟著厲聲怒吼,古人素以義字當先,一飯之恩尚且要以命相報,何況是活命大恩?

  項莊悠然舉手,壓下了一眾殘兵的怒吼。

  旋即項莊又道:“你們說,要不要給蕭公角將軍他們報仇?”

  “報仇!”

  “殺光漢軍!”

  “殺了夏侯嬰!”

  近四千殘兵又紛紛怒吼起來。

  項莊再次壓下眾人怒吼,又道:“說的好,蕭公角將軍和五百弟兄是為了救我們而死,這樣的活命大恩都不知道報,咱們還是人嗎?蕭公角將軍和五百弟兄又都死于漢軍之手,如果連這樣的血仇都不知道報,咱們還是男人嗎?”

  “報仇!”

  “報仇!”

  “報仇!”

  近四千殘兵再次山呼響應。

  項莊鏗然拔刀又高舉過頂,楚軍殘兵的吼聲頓時便嘎然而止。

  “對,報仇,這個血仇一定要報!”項莊神情淡漠,鏗鏘似鐵的語氣里卻透出了令人心悸的殺伐氣息,“可是我告訴你們,夏侯嬰不算個人物,他就是劉邦老兒的一條狗!咱們要報仇,就要找劉邦,咱們得殺了劉邦老兒!”

  “上將軍說的對!”

  “殺了劉邦老兒!”

  “夏侯嬰就是一條狗!”

  “干死劉邦,給蕭將軍報仇!”

  “還要給大王和垓下的十萬弟兄報仇!”

  項莊這一句殺劉邦,一下就點燃了楚軍殘兵的復仇怒火,一下就把他們心底最原始最狂暴的獸性給撩撥了起來,霎那間,一個個都瞪圓了嗜血雙眸,一個個全都梗起了脖子,一個個全都像狼一樣嗷嗷嚎叫了起來。

  經過半夜休整,又吃了些干糧,這些殘兵的體力已經基本恢復。

  再加上現在仍在絕境之中,這些楚軍殘兵就格外地激起了拼命的念頭,一人拼命,十人難當,將近四千殘兵拼起命來,所能爆發出的殺傷力絕對是恐怖級別的。

  項莊再以手中橫刀往前一引,近四千殘兵頓時便向著前方洶洶而去。

  項莊又將高初、荊遷叫到近前,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遍,兩人連連點頭,又帶著百余親兵銳士以最快的速度換上了漢軍甲衣。

  ##########

  山中密林,夏侯嬰正帶著五百親兵死死追逐前面的一股楚軍殘兵。

  追著追著,夏侯嬰忽然發現情形有些不對,前面楚軍殘兵的動靜也太小了,看上去似乎只有三五個人的樣子,甚至可能更少!

  晚上打著火把還沒覺得,到了白天卻越追越不對勁。

  心中起疑,夏侯嬰便趕緊派出兩支小隊從兩翼包抄。

  小半個時辰之后,終于在不遠處的一處山嶴里截住了這一小股楚軍殘兵,夏侯嬰的猜測最終得到了無情證實,這股楚軍殘兵果然只有五個人,也就是說,他們追殺了大半夜的“楚軍潰兵”,就是這五個楚兵虛張聲勢造出來的!

  “不好!”夏侯嬰頓時意識到大事不妙,怪叫道,“中計了!”

  已經追上夏侯嬰的夏侯灶終究還嫩些,不解地問道:“父親,怎麼了?”

  “我們中計了!”夏侯嬰頓腳長嘆道,“引著我們往山里鉆的只是一小股楚兵,項莊的楚軍殘兵主力肯定是在半路上躲起來了!”說罷,夏侯嬰又厲聲大喝道,“回去,趕緊回去,再派出斥候隊,派大量的斥候隊,給老子搜!”

  ##########

  日上三竿,百余漢軍正沿著山路向前逶迤而進。

  項莊赫然就在其中,他已經脫下他的楚軍戰袍,並且換了一身漢軍戰袍,高初及百余銳士也都脫掉了楚軍戰袍,換上了漢軍的深紅戰袍。

  在“漢軍隊列”的中間,則是荊遷等五十余名楚軍“戰俘”,包括高初在內,所有戰俘全都是血浸戰袍,而且都被反縛雙手,這個倒是不需要偽裝,原本他們身上的戰袍就都已經被鮮血浸透了,只需反縛雙手就行了。

  一行百余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上了路。

  項莊兩世為人,都是殺伐決斷,行事從不拖泥帶水!

  既然決定了要去偷襲劉邦大營,既然決定了要賭這一把,那就沒什麼好多想的了,畏首畏尾從來就不是項莊的作風!

  雖然現在是白天,可誰又規定過白天就不能偷營?

  今天之前,楚軍從來只在晚上出來偷營,可是今天,楚軍卻偏偏要在白天大模大樣地去偷襲漢軍大營!沒準還真能殺漢軍一個冷不防!

  翻過一道低矮的山梁,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道漢軍關卡。

  冒充漢軍軍侯走在隊列最前面的高初便不由得愣了愣,這里既不是要道口,也不是險隘關口,怎麼會有漢軍關卡?而且這個漢軍關卡設在這里算什麼回事?阻擋楚軍的話兵力也太少了,就這麼二十多號人,能頂什麼用?

  混跡隊伍中間的項莊卻是大喜過望!

  這個漢軍關卡的出現的確突兀,但是,越是突兀就越說明劉邦大營很可能就在前面,否則,漢軍又何必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設置這麼個關卡?不出意外的話,這個關卡就是用來預警,就是用來拱衛劉邦大營的!

  想到這里,項莊的眼神霎時變得熱切起來!

  劉邦,劉邦老兒應該就在前面不遠了,劉邦就在前面!

  正好高初轉頭往回看,項莊便向他比了個抹喉的手勢,高初點了點頭,嘴角霎即便綻起了一絲殘忍至極的獰笑。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百余“漢軍”便已經到了關卡前。

  一個隊率模樣的小校便帶著兩名漢兵懶洋洋地迎了上來,漢軍小校和身后的漢兵根本就沒有起什麼疑心,楚軍殘兵潰亡山中的消息早就已經傳開了,他們又怎麼可能把眼前這支押解俘虜的漢軍跟楚軍聯系起來?

  高初往漢軍小校身邊站定,喝道:“還不趕緊放行?”

  漢軍小校往后面揮了揮手,二十幾個漢兵便趕緊上前搬開了擋在大路上的鹿砦,高初再一揮手,喬妝成漢軍的楚軍銳士便紛紛通過了關卡,大約過了三十幾個人,漢軍小校忽然發現這隊漢軍很是面生,當下問高初道:“噯,你們是哪個營的?”

  “我們是……”高初皺了皺眉頭,突然間厲聲大喝道,“動手!”

  話音未落,高初和三十幾個楚軍銳士便紛紛拔出了環首刀,不等漢軍小校和二十幾個漢兵回過神來,冷森森的刀刃就已經刺進了他們的胸腔,漢軍小校駭然瞪大眼睛,正欲仰天長嘯時,卻被高初一把掐住了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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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斬殺劉邦

      劉邦在天快亮時補了一覺,現在已經起身了。

  張良、陳平也是一夜未睡,回去稍事休息,便又早早的來到了劉邦大帳,做謀士的就是這樣苦命,必須時時刻刻呆在主公身邊,不管主公遇到了什麼疑難,你都必須在第一時間出現在身邊,還要在第一時間提供有效的建議。

  延請張良、陳平入席,劉邦問道:“子房,蕭公角的人頭送到了嗎?”

  早在天亮之前,夏侯嬰斬殺蕭公角的消息就已經傳回了大營,劉邦遂即讓把人頭給送過來,算算時間,蕭公角的人頭差不多也該送到了。

  “還沒有。”張良搖頭說道,“不過應該快了。”

  劉邦敲了敲桌案,忽然說道:“也不知道夏侯嬰、酈商他們有沒有追上楚軍余孽?可千萬不要讓項莊小兒給跑了。”

  張良微笑搖頭道:“大王放心吧,項莊跑不了的。”

  陳平也道:“是啊大王,楚軍余孽不僅要承受夏侯嬰、酈商兩路精銳無休止的追殺,還有面臨靳歙、傅寬、李左車等九路精兵的截殺,再外圍,更有各路諸侯的三十幾路精兵層層圍堵,項莊縱有逆天之勇,也絕不可能率部突出重圍的。”

  “那孤就放心了。”劉邦點點頭,又向張良、陳平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你們對弈一局?”說罷,劉邦又特意對陳平說道,“陳平,昨晚那一局棋,你弈的那一手,就是下在天元位上的那記妙手,可真是叫孤大開眼界呀,呵呵。”

  陳平忙道:“那不過是臣被子房兄逼得急了,走投無路之下的拼命之舉罷了,這終究不是什麼好手法,當不得大王如此贊譽,呵呵。”

  “可你那手棋很隱蔽呀。”劉邦道,“連子房都沒想到你還能這麼下!”

  劉邦、陳平言者無心,張良聽了卻是心里猛然咯頓了一下,情急拼命!?

  劉邦很快就察覺張良神色有異,當下關切地問道:“子房,你是不是不舒服?”

  “啊呀,不好!”張良卻是一驚而起,失聲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必有一失呀!大王,臣失算了,走投無路之下項莊也有可能拼命!”

  “子房你說什麼,項莊小兒也可能拼命?”劉邦聞言一愣,愕然道,“他跟誰拼命?跟夏侯嬰、酈商拼命?還是要跟孤拼命?他有資格麼?”

  劉邦完全不知道張良在說什麼,陳平卻聽明白了。

  當下陳平也是神情一凜,說道:“子房兄,你是說項莊在明知逃生無望的情形之下,會帶著楚軍余孽來跟大王拼命?”說此一頓,陳平又蹙眉搖頭道,“可是,項莊又怎麼知道大王在這里?又怎麼可能知道大王身邊兵力不足?”

  “項莊未必知道大王身邊兵力不足,卻應該能夠猜到大王已經進山!”說此一頓,張良又道,“還有,別忘了蕭公角的人頭!大王命夏侯嬰將蕭公角的人頭送來大營,萬一這事被楚軍知道了,以項莊及尉繚之能,又豈能猜不出大王就在這里?”

  “啥,項莊小兒要來偷襲孤的大營!?”劉邦聞言頓時嚇了一跳,連聲不迭地道,“可可可,可是楚軍余孽不是已經潰入山中了嗎?項莊小兒又哪來的大軍?還偷襲孤的大營?孤現在雖然兵力不足,卻也仍有八千精兵呢!”

  說這話時,劉邦難免底氣不足,他這八千人在漢軍里的確算是精兵了,可跟項莊麾下那幾千殘兵一比,那就差遠了!項莊麾下那幾千殘兵那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精銳,那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而他麾下的八千人,卻不過從二十萬漢軍中挑出的精壯漢子。

  張良搖了搖頭,說道:“大王,潰入山中的未必就是項莊的楚軍主力呀,項莊完全可以派出少量兵力虛張聲勢,喬妝主力遁入山中,而他的主力卻在暗中悄悄躲藏起來,當時正是晚上,夏侯嬰、酈商兩路大軍不及細察,很容易就會上當!”

  這種情形其實也在張良的算計之中,在張良看來,既便楚軍殘部真的在半路找個地方躲起來了,那也沒什麼,只等天一放亮,楚軍的行蹤自然就會暴露,到時候夏侯嬰、酈商再引兵反卷,各路精兵再層層截殺,楚軍仍然難逃敗亡的結局。

  張良幾乎把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楚軍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有可能會反過來進攻漢軍的大營,反過來找漢王劉邦拼命!正所謂一人拼命,十人難當,幾千楚軍殘兵正要是找到漢王拼命,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而且,事情還不僅僅只是這樣。

  項莊真要是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就跟昨天陳平下在天元位的那記妙手一樣,一下就把張良的全盤布局給攪亂了。

  這可真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了。

  “真要是這樣,可就大事不妙!”陳平凜然道,“一旦大營遭到攻擊,夏侯嬰、酈商、傅寬、靳歙、李左車等各路精兵必定會紛紛回援,到時候,就是大王禁令他們也未必肯聽,如此一來,我軍設下的羅網可就不攻自破了!”

  陳平的擔心絕不是沒有道理,一旦漢軍大營遭到楚軍突襲,劉邦有生命危險的消息傳開,夏侯嬰、酈商、傅寬、靳歙、李左車等漢軍大將肯定要來救援,到時候,既便劉邦派出使者阻止他們趕來救援,他們也未必肯聽,對于這些漢將來說,還有什麼能比劉邦的安危更要緊的?

  而且,劉邦也未必會阻止他們回援!

  相比剿殺楚軍余孽,劉邦顯然更在意自己的安全,想當初,這市井無賴在遭到楚軍追殺時,為了能夠逃跑得更快些,竟然把自己的親生兒女都推下了馬車,若不是夏侯嬰跳下車又把魯元公主跟劉盈抱了回來,那就沒有歷史上的漢惠帝了。

  “不會吧?”劉邦定了定神,不以為然道,“你們是不是想多了?”

  “大王,小心為上!”張良勸道,“還是趕緊擊鼓聚將,嚴加防備吧!”

  昨夜,二十里外楚漢大戰,劉邦、張良、陳平固然是一夜未睡,劉邦大營的各營將士集結待命,也同樣一夜未睡,直到天快亮時,各營將士才紛紛解甲休息,現在,只有一小部份將士仍在值守,楚軍殘兵真要是突然殺到,那可糟糕!

  張良話音方落,郎中酈寄忽然入內稟道:“大王,蕭公角的人頭送到了。”

  “啊!?”劉邦聞言頓時大吃一驚,張良也是臉色大變,急向酈寄道,“酈寄,不能讓送人頭的人進來!還有,趕緊擊鼓吹號,召集軍隊!快去!”

  “咦?”酈寄一時沒反應過來,旋即愣愣地轉頭望向劉邦。

  “還愣著干什麼?”劉邦霍然起身,跺腳怒吼道,“還不快去!”

  “諾!”酈寄這才揖了一揖,轉身慌慌張張地去了,劉邦轉身就要披甲,張良、陳平趕緊搶上前來,手忙腳亂地幫著披掛起來。

  ##########

  漢軍大營外,百余“漢兵”已經來到了轅門外。

  不得不說,項莊的賭運真是不錯,基本上沒費什麼波折就找到了劉邦大營!

  青天白日的,守衛轅門的漢軍司馬根本不疑有詐,當下命人打開轅門,又讓人放下了簡易吊橋,然后帶著幾名漢兵大搖大擺地迎了上來。

  高初一腳重重踏上吊橋,右手便已經悄然搭上了環首刀的刀柄。

  “人頭呢?蕭公角的人頭呢?”漢軍司馬大步來到高初面前,趾高氣揚地問道。

  “人頭?”高初突然咧嘴一笑,霎時便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牙齒,漢軍司馬便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腳下也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下一刻,高初鏗然拔刀,只一刀,就將毫無心理準備的漢軍司馬砍翻在地。

  高初再舉刀向前一引,百余銳士頓時便潮水般漫過吊橋,沖殺進了漢軍大營。

  幾乎是同時,幾百步外的蒿草叢里突然間就冒出了黑壓壓的楚兵,當先的楚軍大將揚起長刀往前一引,黑壓壓的楚兵便向著漢軍大營潮水般碾壓了過來。

  守衛轅門的五十多名漢軍甲士很快就被高初的百余銳士斬殺殆盡!

  不過這時候,漢軍大營深處也已經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還有密集如雨的戰鼓聲,伴隨著沖霄而起的號角聲以及戰鼓聲,一隊隊衣衫不整的漢軍士卒從帳篷里蜂擁而出,一邊慌亂披甲,一邊開始亂哄哄地整隊。

  項莊一腳踏入轅門,又高舉橫刀遙指前方那頂最為高大的方頂大帳,回頭喝道:“大楚的兒郎們,看見那座方頂大帳了嗎?那就是劉邦老兒的大帳,沖上去,斬殺劉邦!”說罷,項莊即引刀轉身,向著方頂大帳飛奔而去。

  “斬殺劉邦!”

  “斬殺劉邦!”

  “斬殺劉邦!”

  荊遷、高初及數百銳士狼嚎響應,誓死追隨項莊身后,奮勇向前。

  數百銳士身后,鐘離昧、虞子期各率千余楚勇猶如決了堤的洪水,以無可阻擋之勢漫過漢軍大營,又緊緊追隨項莊及所部親兵身后,殺向了正前方的方頂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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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王的號角

      當劉邦披著黃金鎧甲,戴著束發紫金冠,在張良、陳平的簇擁下走出方頂大帳時,只見前軍大營里早已經是沸反盈天了,亂軍之中,只見一員身材長大、體格健壯的楚軍大將正揮舞著一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長兵,以無可阻擋之勢向著這邊沖殺而來。

  那員楚軍大將身后,數百名楚軍銳士揮舞著同樣古怪的兵刃,正向前奮勇沖殺,數以百計的漢軍甲士從各處帳篷里蜂擁而出,拼死抵擋,卻根本擋不住,在那數百楚軍銳士潮水般的猛攻之下,倉促集結的漢軍甲士基本上都是一觸即潰。

  這不到五百人組成的突擊陣形,竟然給了劉邦一種強烈的震憾,千軍萬馬的沖殺,怕也不過如此吧!楚軍余孽,竟然悍勇如斯!?

  ##########

  亂軍之中,項莊一刀砍翻擋在面前的漢軍司馬,猛抬頭,一抹金輝忽然映入眼簾,急定睛看時,只見方頂大帳里已經呼喇喇地涌出了一大群身披深紅戰袍的漢軍甲士,卻把一員身披黃金戰甲、頭戴束發紫金冠的漢軍大將死死護在了中間。

  “劉邦,那是劉邦!”項莊渾身的血液霎時就燃燒了起來!

  盡管看不清那人面目,但是只看這冠帶鎧甲,多半就是劉邦老兒了!

  殺了劉邦,只要能夠殺了劉邦,一切都將逆轉,不僅楚軍可以從容突圍,楚漢之爭也將進入全新的階段,劉邦一死,劉盈年幼,又豈能壓得住韓信、彭越、英布等各路諸侯?到時候,天下又會紛爭再起,大楚也就有了復興的機會了!

  “高初,射殺劉邦,射殺劉邦!”因為激動,項莊甚至連聲音都有些走調了。

  高初當即后退兩步,隱入了楚軍銳士身后,旋即綽刀回鞘,又從肩上卸下足有三石挽力的鐵胎弓,最后又從箭囊里抽了一枝狼牙重箭扣于弦上,下一刻,兩名楚軍銳士早已交叉雙臂搭成了人梯,然后一下就將高初抬了起來。

  高初的身形猛然拔起,又于空中猛然挽弓!

  由于視野沒有受到任何遮擋,高初一下就鎖定了前方那員身披黃金甲、頭頂束發紫金冠的漢軍大將,由于距離實在太遠,高初甚至還特意將射角略略抬高了少許,霎那間,慘烈的殺伐聲就從高初耳畔潮水般退走,整個世界便只剩下了那員漢軍大將。

  劉邦老兒,受死吧!高初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聲,旋即輕輕松弦,只聽得“甕”的一聲悶響,扣于弦上的狼牙重箭便已經閃電般射了出去!

  ##########

  “大王小心!”

  護在劉邦身側的郎中酈寄猛然看到前方楚軍陣中騰起一員楚將,且正挽弓搭箭,便毫不猶豫地擋在了劉邦面前。

  酈寄是酈商的長子,跟許多漢軍大將的兒子一樣,都被劉邦召入軍中,授以郎中職,也就是劉邦的禁軍侍衛官,劉邦此舉一是為了拉攏部下,顯示他對勛戚子弟的恩寵,再就是把這些勛戚子弟留在身邊,必要時還可以充當人質來要挾他們的老子。

  酈寄堪堪擋到劉邦跟前,一枝羽箭就已劃破虛空,閃電般射到了他的面門前,酈寄急欲舉劍格擋時已經來不及了,只聽“噗哧”的一聲脆響,冷森森的三棱箭簇便已經從酈寄面門射入,又直透腦后跟穿出,那巨大的沖擊力道,甚至將他的整個頭顱都射裂了。

  被酈寄護在身后的劉邦只覺一股溫熱的液體猛然噴濺在他的臉上,同時,一股讓人無比煩惡的咸腥之氣已經透過鼻際徑直沁入心肺,再定睛看時,正好看到從酈寄腦后透出的那枚冷森森的三棱箭簇,上面甚至還串著一小塊碎骨頭!

  劉邦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想剛才如果不是酈寄擋在身前,那麼此刻被射穿頭顱的就是他劉邦,而不是酈寄了!

  霎那之間,劉邦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煞白煞白。

  自沛縣起兵以來,劉邦還從未遇到過像今天這樣的危險!

  下一刻,酈寄早已喪失意識的屍身便向著后面直挺挺地倒了下來,鋒利的三棱箭簇更是直直地刺向了劉邦胸口。

  這一切全都發生轉瞬之間,再加上所有人都被這一箭之威給震懾住了,當張良、陳平以及其余的禁軍侍衛反應過來時,劉邦已經被酈寄的屍體給壓倒在地了,若不是劉邦伸手死死撐住了酈寄身體,那鋒利的三棱箭簇很可能已經刺進他的胸口了!

  ##########

  對面,高初擰身落地,又恨恨地揮了揮拳頭。

  剛剛勢在必殺的一箭,竟然讓那一個漢軍小校給擋下了,實在可恨!

  項莊剛才也都看到了,不過他也同時看到了劉邦被壓倒在地的情景,當下心頭一動,旋即揚刀怒吼:“劉邦死了,劉邦死了,劉邦死了……”

  “劉邦死了!”

  “劉邦死了!”

  “劉邦死了!”

  聽說劉邦已死,不明就里的楚軍殘兵頓時山呼響應。

  項莊再揚起橫刀往前一引,楚軍殘兵頓時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瘋狂地揮舞著刀戈劍戟,又嗷嗷叫囂著撲向了對面的漢軍。

  正在苦苦支撐的漢軍卻在霎那間陷入了混亂。

  在楚軍殘兵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呼聲中,許多漢軍將士的信心都開始動搖,如果大王真的被射殺了,這仗還有打贏的希望嗎?再說,對面的楚軍殘兵也實在是太兇殘了,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群鐐牙畢露的野獸啊!

  混亂很快就演變成了大規模的騷亂,再加上楚軍的攻勢越發凌厲,前軍大營的千余漢軍勉強抵擋了片刻,便徹底崩潰了。

  說到底,這個時代的士兵都不是職業軍人,而只能算是民兵!

  既便大營里的這兩千精兵都是劉邦挑選的,那也不過是身體強壯的民兵而已,打順風仗的時候,他們可以異常英勇,可一旦戰局不利,或者突然發生意料不到的變故時,他們就能難保持鎮定了,更不可能像磐石般巋然不動。

  漢軍兵敗如山倒,楚軍殘兵趁機狂飆急進!

  很快,楚軍就踹破了漢軍前營,徑直殺進了中軍大營!那頂極為顯眼的方頂大帳,已經近在眼前,只需再往前突擊百余步,就能殺到大帳近前了!

  ##########

  禁軍侍衛蜂擁而上,終于把驚魂未定的劉邦救了起來。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楚軍竟然就已經打垮了前軍,兵鋒直指中軍大營了,當下張良上前兩步勸道:“大王,常言道一人拼命,十人難當,數千楚軍急了眼要跟我軍拼命,就是五萬大軍也未必抵擋得住哪,這里太危險,還是趕緊退守后營壁壘吧!”

  “是啊大王,這幾千楚軍可都是虎狼之兵啊。”陳平也惶然附和。

  劉邦早已方寸大亂,當下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退守后營壁壘!”

  當下劉邦、張良、陳平便在八百親兵的護衛棄了大營,直奔后營壁壘而來,這后營壁壘原本只是用來囤積糧草的,不想現在卻成了劉邦的避難所!幾乎是同時,漢軍左、右、后各營精兵也已經完成了集結,又紛紛向著后營壁壘收縮靠攏。

  待八百親兵進了壁壘,劉邦遂即下令關閉了壁壘大門!

  左、右、后各軍堪堪收縮到壁壘外時,劉邦的中軍也在楚軍的猛攻下瓦解了。

  劉邦驚魂未定,當下急命親兵收集所有的牛角號,吹號求援,霎那間,悠遠綿長的號角聲便已經沖霄而起,旋即群山回蕩,越傳越遠。

  ##########

  夏侯嬰鐵青著臉,正站在一大片蘆葦蕩前。

  早在半個時辰之前,夏侯嬰就派出了百余支斥候隊,他還給每支斥候隊的隊率都下了死命令,方圓五十里內,任何一個小山溝,任何一片蒿草叢都不能放過,就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楚軍殘部給找出來!

  很快,其中一支斥候隊便找到了這片蘆葦蕩。

  這片蘆葦蕩方圓足有好幾里,中間許多蘆葦都已經倒伏于地,顯得零亂無比,里面泥濘潮濕的地面上更是留下了大量的腳印,顯然,楚軍殘部昨晚就躲在這里!

  這一刻,夏侯嬰真是連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昨晚上在這放一把火多好?只要在這里放一把火,甚至都不需要廝殺,就能把楚軍余孽全部燒為灰燼了!

  就在夏侯嬰懊惱欲死時,遠處山谷里卻突然間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號角聲,聽到這隱隱約約的號角聲,夏侯嬰忽然間臉色微變,這個方向?好像是漢王大營所在的方向?站在夏侯嬰身后的夏侯灶更是失聲大叫起來:“父親,這是大王的號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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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以命博命

      顧不上喘口氣,項莊就帶著楚軍向壁壘外完成列陣的漢軍發起了猛攻!

  項莊很清楚,既便已經擊潰了相當數量的漢軍,可楚軍在兵力上仍舊不占優勢,一旦讓漢軍穩住了陣腳,再加上又有堅固的壁壘可做屏障,楚軍再想在短時間內擊破漢軍,再想斬殺劉邦老兒,那就是癡心妄想了!

  因為,附近山中的各路漢軍也隨時可能馳援!

  時間,對于楚軍來說,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

  楚軍必須分秒必爭,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打垮聚集在壁壘外的各營漢軍,然后再攻破壁壘,斬殺劉邦!

  機會就此一次,錯過了也許就永遠錯過了!

  洶洶人潮之中,項莊猛然揚起亂軍中奪來的長戟,仰天咆哮:“攻!”

  話音猶未落下,項莊便橫戟沖了上去,前方,漢軍蝟集一團,猶如洶洶蟻群。

  項莊身后,荊遷、高初及數百親兵銳士誓死追隨,猶如決了堤的洪水,向著前方漢軍滾滾碾壓了過去。

  轉瞬之間,兩軍堪堪相接。

  漢軍陣前,親軍校尉王起手持大戟傲然肅立。

  王起年方弱冠,可以說是漢軍陣營年輕一輩中的頭號猛將,年紀青青便已經被委任為親軍校尉,足見劉邦對他的器重。

  “死開!”項莊一聲大吼,手中長戟猶如泰山壓頂向著王起當頭砸落。

  王起人雖年輕,卻從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既便是面對曾經斬殺樊噲的項莊,也是夷無所懼,當下怒吼一聲,橫戟硬架。

  電光石火間,兩戟已經狠狠撞在一起。

  只聽“鏘”的一聲暴響,王起只覺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猛然壓下,當下便雙膝一軟險些跪倒在地,原本還算白凈英俊的臉龐也頃刻間變得一片酡紅,一股讓人煩惡的咸腥也猛然涌上了喉頭,卻又被王起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一擊,僅僅一擊,自負武勇的王起就受了輕傷!

  不過,項莊更慘,只覺虎口猛然一麻,長戟竟然直接脫手!

  項莊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繼樊噲后,他終于又碰上了真正的猛將!

  當初,項莊之所以能夠陣斬樊噲,靠的不是真本事,而是借助了馬鐙這個利器,現在與王起對陣,兩人卻是毫無取巧的步戰!

  項莊猛然意識到,在斬殺樊噲之后,他的信心有些過度膨脹了!

  說到底,他只是項莊,而不是項羽,單以武藝論,他差出項羽至少一截!

  不過到了這時候,項莊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必須擊敗對面這個年輕的漢將,而且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干脆俐落地將他擊殺!若不然,他好不容易才在楚軍殘兵心中樹立起來的武勇形象就會大打折扣,楚軍的軍心斗志也會遭到極大削弱!

  倏忽之間,項莊的嘴角已經綻起了一抹瘋狂的殺機,以命博命,當在今時!

  論武藝,他項莊是拍馬也不及項羽,只怕也不如對面的漢軍校尉,可是說到對人體構造的了解以及殺人的技巧,這些古人又有哪個能及得上他?

  “去死!”項莊反手拔出橫刀,大聲咆哮著撲向了漢將王起。

  “項莊,不過如此。”王起森然一笑,也棄戟拔出了雙刃重劍。

  霎那之間,兩人相距已經不到五步,王起手起一劍向著項莊當胸刺來。

  項莊卻只是身形稍稍一矮,便徑直迎向了王起重劍,只聽呲啦一聲,王起手中的雙刃重劍便已經毫無阻礙地從項莊左肩鎖骨中間穿過,又直透左肩胛而出。

  王起一劍刺中項莊,先是一愣,旋即大驚失色,當下急欲棄劍后退。

  然而,就這稍稍一愣,卻足夠致命,王起,終究還嫩,終究還欠了些火候!

  而項莊卻是兩世為人,今世如何先不說,前世卻是個心狠手辣的冷血屠夫,他以重傷為代價換來的先機,又豈會輕易錯失?

  不等王起退開,項莊掩于身后的橫刀已經反手抹了過來!

  盡管左肩被刺,整個左半邊身軀幾乎完全喪失知覺,可項莊還有右手!

  此時,兩人幾乎貼面相對,距離實在太近,王起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冰冷的橫刀就已經把他的脖子整個切開了,殷紅的鮮血頓時如同噴泉般激濺而出,王起那對原本明亮至極的眸子卻在霎那間黯淡了下去。

  “吼!”項莊又兩刀斬下王起首級,旋即高舉人頭,仰天長嘯。

  “吼!”荊遷、高初揚刀疾進,將項莊死死護在身后,亦自仰天長嘯。

  “吼!”數百銳士亦紛紛響應,旋即又跟著荊遷、高初虎入羊群般突入了漢軍陣中,沖殺在最前面的兩百銳士尤其銳不可擋,那一片冷森森的環首刀,在朝陽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寒芒,直欲迷亂對面漢軍的眼睛。

  ##########

  壁壘土墻之上,劉邦不禁神情駭然。

  王起如此驍勇,竟不是項莊兩合之敵!

  直到這一刻,劉邦才終于相信,樊噲的確是死在項莊劍下的!

  張良、陳平也都是神情駭然,他們也同樣沒有想到,這個鴻門宴上還曾經為漢王“舞劍助興”的楚軍小將,現在竟變得如此驍勇了?

  張良甚至懷疑,該不會是項羽附體到了項莊身上吧?

  劉邦、張良他們只看到項莊兩合斬殺王起,卻不知道項莊為此付出的代價!

  不知不覺間,劉邦額頭上已經滲出了豆大的冷汗,這一刻,他真的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該到山里來,既便要來,也該多帶些軍隊才是,既便只帶了兩萬人,也萬不該讓夏侯嬰和酈商各帶走五千,后來又讓夏侯灶再帶走了最精銳的兩千親軍!

  現在好了,僅有的八千軍隊里,有四千已經被楚軍給打垮了,現在正像放山野豬般往四下里落荒而逃,剩下的四千人已在壁壘前蝟集成團,卻無法帶給劉邦一絲的安全感,楚軍殘兵雖然也只有四五千人,可他們是來拼命的,他們都已經殺紅了眼了!

  楚軍殺紅了眼有多可怕,劉邦是很清楚的,想當年巨鹿一戰,項羽就是帶著五萬殺紅了眼的楚軍一舉打垮了秦帝國的二十萬精銳!那可是二十萬精銳啊,而且還是來自于秦帝國所有軍團中最精銳的長城軍團!

  項羽不善謀,卻將“勇”字訣演繹到了極致!

  如今的項莊,驍勇幾不在項羽之下,對勇字訣的運用甚至還在項羽之上哪!

  這一刻,劉邦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既便是當年在鴻門宴上,或者是在彭城被項羽大敗、孤身逃命時,他也沒有過今天這種仿佛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覺。

  深深地吸了口氣,又抹了抹額頭的冷汗,劉邦陡然聲嘶力竭地大吼起來:“傳令,各軍各營務必擋住楚軍,不惜一切代價,絕不能讓任何一個楚兵靠近壁壘,只要撐到各路大軍回援,所有軍卒統統賞一萬錢,各軍主將皆封關內侯,不,封徹侯!”

  劉邦可不是項羽,絕不敢像項羽那樣身先士卒,依仗勇字訣來激勵士氣,劉邦真要是這麼做了,只怕一個照面就被項莊斬在刀下了,還談什麼激勵士氣?所以,劉邦唯一能做的就是封官懸賞,以此來激勵漢軍將士的勇氣。

  封官懸賞的效果自然沒有主將身先士卒更能激勵士氣,但好歹還是有點作用的,原本已經被楚軍殺得心膽俱寒的漢軍多少恢復了一些勇氣,終于在將校的喝斥下在壁壘前結成了密集的圓形防御陣,試圖以此抵擋楚軍的兵鋒。

  ##########

  崎嶇的山道上,酈商正帶著大隊人馬往劉邦大營方向急進。

  “快,快點,再快點!”酈商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仍舊奔狂不停,一邊更是不斷地催促著麾下的將士,這一刻,酈商直恨不得生出翅膀,一下就飛回大營去,大營,大營可千萬不要失守哪,尤其是大王,可千萬別出事哪!

  ##########

  二十里外,梁軍大營。

  劉寇大步走進彭越的大帳,作揖稟報道:“大王,漢王求援!”

  “嗯?”正在伏案大快朵頤的彭越當即放下手中的豬蹄,沉聲道,“漢王求援?”

  劉寇點了點頭,沉聲道:“前面山口飛馬回報,說漢王大營遭到楚軍突襲,漢王正向各路諸侯鳴號求援,請大王立即發兵馳援吧!”

  彭越點了點頭,正欲起身披掛時,忽有親兵進來稟報道:“大王,有位自稱范陽蒯徹的先生前來拜訪。”

  “蒯徹?”彭越愕然道,“他來做什麼?”

  劉寇急道:“大王,救援漢王之事,刻不容緩哪!”

  “也不差那麼片刻功夫。”彭越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去外面候著。”

  劉寇無奈,只得出帳在外面等著,旋即看到親兵引著蒯徹進了彭越大帳,蒯徹是齊王韓信麾下的謀士,劉寇自然認得。

  這一等就是許久,劉寇幾次想闖帳請求彭越發兵,卻都被帳外的親兵給攔了下來,最后劉寇忍無可忍,正打算硬闖時,彭越卻突然走出大帳,冷漠地道:“劉寇,你這便點起三千精兵趕去救援,不過,路上不要太快。”

  “不要太快?”劉寇愕然道,“大王,救兵如救火啊。”

  彭越沒好氣道:“老子怎麼說你怎麼做就是了,哪來這麼多廢話?”

  “諾!”劉寇再不敢多說什麼,當即向彭越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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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激戰正酣

      漢軍大營,激戰正酣。

  三千多楚軍殘兵猶如發了狂的野獸,向漢軍發起了無比凌厲的攻擊,守在壁壘前的四千漢軍已經明顯吃不住勁了!

  “突擊,突擊,全軍突擊!”

  楚軍后陣,項莊揮舞著長刀,正瘋狂咆哮。

  身受重傷,項莊已經不可能再沖鋒陷陣了,這會只能留在后陣給荊遷、高初及數百親兵銳士吶喊助威,再大聲激勵楚軍各部加緊進攻,這一刻,項莊也已紅了眼,壁壘前的漢軍已經明顯不支,楚軍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打破壁壘、干掉劉邦了!

  “斬殺劉邦!斬殺劉邦!大楚的兒郎們,建功當在今日,斬殺劉邦!”

  殷紅的鮮血正透過包扎傷口的綁帶汩汩涌出,項莊卻毫無察覺,只是高舉橫刀,遙向前方壁壘狂呼怒吼,狀如瘋虎。

  “斬殺劉邦!”荊遷瘋狂回應,一刀砍翻了面前的漢軍屯長。

  “斬殺劉邦!”高初一箭射出,漢軍陣中一名軍侯仆地就倒。

  “斬殺劉邦!”數百銳士揮舞著厚背單刃的環首刀,狼嚎向前,在楚軍殘兵越發凌厲的猛攻下,苦苦支撐的漢軍終于土崩瓦解,先是幾個人轉身逃跑,接著是幾十人、幾百人,片刻之后,剩下的三千多漢軍都跑了。

  這些漢軍終究只是蕭何從關中強行征發的民壯,他們畢竟不是劉邦的親兵,更不像對面的楚軍殘兵,抱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命決心,說到底,漢軍只是為了軍功而戰,而楚軍殘兵卻是為了生存而戰!

  為了活命,人是可以拼命的!

  可是軍功,你能掙還得有命去享受。

  ##########

  壁壘高墻上,劉邦急得直跳腳。

  “不許跑,不許跑,回來,統統給我回來……”

  盡管劉邦喊得嗓子都快啞了,卻根本沒人聽到,更沒人理他,望著壁壘下正四散奔逃的漢軍潰兵,劉邦頓時如墜冰窟,完了,這下完了,只憑這座簡易壁壘,只憑八百親兵,又怎麼可能擋住虎狼般兇殘的楚軍殘兵?完了,這下全完了!

  “咻!”凄厲的尖嘯聲中,又一支狼牙重箭破空而來。

  “篤!”所幸一名郎中眼疾手快,扛著一面大盾擋在了劉邦面前。

  驚魂未定的劉邦趕緊將身體整個縮到了大盾后面,又回顧張良、陳平,慘然哀嘆道:“張良、陳平,我命休矣,我命休矣!”

  張良、陳平也是神情慘淡,都到這份上了,他們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那也變不出十萬大軍來呀,如今能做的,也就是死守待援了,好在警號早已吹響,周圍的各路漢軍以及各路諸侯現在多半都已經得到消息了,援軍,應該快到了吧?

  ##########

  崎嶇的山道上,韓信正率八千精兵向前急進。

  “快,加快速度!半個時辰內趕到漢王大營,本王必有重賞!”韓信一邊催馬疾行,一邊大聲呼號,老實說,他很不喜歡在山區里作戰,因為山區地形太過復雜,不確定因素太多了,當年井陘之戰,也是山區地形,韓信也是靠著行險才最終取勝!

  如今,韓信兵多將廣,卻是再不需要冒這種奇險了,按韓信的意思,劉邦根本就不需要來這蠻荒大山,只需派彭越或者英布領十萬兵守住山口,等到天氣回曖,山中蛇蟲橫行、蚊蠅滋生,楚軍殘部自然潰亡。

  韓信也勸了,可劉邦根本不聽。

  漢王還是心急,他太心急了呀。

  ##########

  英布披掛整齊,正欲出帳點兵時,謀士馬業忽然不請自來。

  “大王,你這是準備引兵去救漢王嗎?”馬業揖了一揖,問道。

  英布點了點頭,沉聲道:“漢王大營遭到楚軍殘兵偷襲,漢王都已經鳴號求援了,孤這便盡起大軍趕去救援。”

  馬業道:“可在下聽說,梁王只派了三千人。”

  “咦?”英布愕然道,“彭越他只派了三千人去?”

  馬業點了點頭,說道:“只有三千人,不過是劉寇的虎狼營。”

  “鳥!”英布悶哼一聲,不以為然道,“什麼虎狼營,就劉寇那三千賊兵,老子翻手就能把他給滅了,彭越這老小子只派了三千人,肯定沒安什麼好心。”

  馬業點了點頭,說道:“在下聽說范陽蒯徹不受齊王待見,目下已經投了梁王,梁王多半是聽了蒯徹讒言,所以才會出此下策,大王卻不能夠學他,漢王還是要救的,兵力也不能太少,不過,這路終究不好走,大王可不能走得太急。”

  “先生這叫什麼話?”英布道,“救兵如救火,不快哪行?”

  “大王!”馬業無奈,只好直說,“漢王不可不救,卻也不能真救!”

  “行行行。”英布頓時一個頭比兩個大,連連擺手道,“先生又要編排漢王的不是了,而且來來去去就是那麼點破事,我這耳朵都快聽出繭來了,行了,我也就不跟你多廢話了,這便走了。”說罷,英布轉身就走了大帳。

  ##########

  周殷大軍駐扎在五十里外,所以最晚得到漢王遇險的消息。

  “父親!出大事了!”周桓大步進帳,不及見禮就氣喘吁吁地向周殷說道,“楚軍殘部正在猛攻漢王大營,漢王已經鳴號向各路諸侯求援了!”

  “你說什麼!?”周殷一驚而起,難以置信地道,“楚軍正猛攻漢王大營?”

  “嗯!”周桓以拳擊掌,以莫名的語氣說道,“這個項莊,以前還真沒看出來,領著幾千殘兵竟然就敢去攻擊漢王大營!”

  周殷遂即默然,又緩緩坐回了席上。

  周桓又道:“父親,我們要不要出兵去救漢王?”

  “我們距離太遠,去了多半也趕不上那邊的戰事了。”周殷說此一頓,又道,“不過,去還是要去的,否則萬一漢王躲過此劫,回頭必然記恨你我父子,再加上漢王原本就不怎麼信任你我父子,局面只怕就更糟了,你帶上五千精兵,趕緊出發吧。”

  “諾!”周桓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

  “攻!”項莊引刀長嘯,十名楚軍銳士扛起一根大木樁就沖向了壁壘大門。

  另外十幾名楚軍銳士則高舉著撿來的漢軍大盾,在頭上和兩側疊成了嚴密的盾墻,死死地遮護著扛抬撞木的那十名楚軍銳士,還有十幾名楚軍銳士舉著盾牌跟在后面,一旦前面出現傷亡,他們就隨時準備補上缺口。

  箭矢、滾木擂石從壁壘上紛紛落下,不到片刻功夫,楚軍筑起的盾墻上就插滿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也有六七名楚軍銳士被砸中,倒在了血泊中,不過很快,跟在后面的楚軍銳士就頂上了他們留下的缺口,撞木終于沖到了壁壘大門前!

  “轟!”撞木終于重重地撞上了壁壘大門,泥土粉塵頓時簌簌直下。

  “退,退,退……”領軍小校的長號聲中,十幾名楚軍銳士紛紛后退,旋即又在小校凄厲的長號聲中大步上前,沉重的撞木便又重重地撞上了壁壘的大門上,頂在大門后面的十幾名漢軍甲士頃刻間被震翻在地。

  壁壘之上,劉邦疾聲大吼:“倒火油,倒火油!”

  離劉邦不遠處,幾大釜猛火油已經燒得滾沸,四名漢軍甲士應聲上前,抬起兩釜猛火油大步來到了壁壘大門的正上方,伴隨著劉邦聲嘶力竭的怒吼聲,滾燙的猛火油已經從壁壘上猛然傾泄而下,躲在盾墻底下的楚軍銳士頓時被燙得嗷嗷慘叫起來。

  “放火,快放火,燒死他們,燒死他們!”劉邦連連連跺腳,連連大吼。

  十幾枝火把遂即從壁壘上扔了下來,傾倒在楚軍銳士盾墻上還有沾在身上的猛火油頓時便騰地燃燒起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壁壘大門外就完全成了一片火海,負責撞門的三十多名楚軍銳士頃刻間就被熊熊烈火所吞噬。

  看到這慘烈的一幕,項莊心頭幾乎滴血!

  這三十多楚軍銳士,可是精銳中的精銳啊!

  “再攻!”項莊雖然心頭滴血,卻絕不退縮,再次揚刀怒吼。

  “該死的,你你你,還有你,趕緊去把那邊的木樁抬過來!”荊遷一邊怒吼,一邊又向高初怒吼道,“老高,搭盾架,老子直接殺上去,先干掉他們的猛火油!”猛火油向來是攻城的大敵,不燒掉,要想撞開大門,不知道要被燒死多少人。

  “好!”高初重重點頭,當即帶著幾十名銳士搭起了盾架。

  所謂盾架,其實就是幾十名楚兵舉著大盾在頭上搭起一道斜著向上的坡道,楚兵可以順著這條坡道飛奔向上,最終一躍登上壁壘!盡管盾架的高度還不到一丈,不過腿力過人的士兵還是可以藉此縱身跳上壁壘的,畢竟壁壘也只有不到兩丈高。

  荊遷舉著火把正要往上沖時,身后一名小兵卻劈手奪了他的火把。

  “刀子?”荊遷愣了下,旋即怒極大吼道,“韓小刀,給老子回來!”

  那小兵卻頭也不回地踏上了盾架,一邊大聲怒吼:“軍侯,小人受你兩次活命大恩,無以為報,今天就替你去了,軍侯,逢年過節別忘了在小人靈前澆幾杯水酒!”吼聲未已,小兵已經沖出盾架,再縱身狠狠一躍,一下就躍上壁壘撲向了汽浪襲人的大鐵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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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楚軍退了

      “噗噗噗噗!”

  四幾枝長戟幾乎是同時刺到,一下就刺穿楚軍小兵將他架在了鐵釜上空。

  殷紅的鮮血頓時猶如噴泉般激濺而出,又順著幾枝長戟汩汩而下,既便遭此重創,楚軍小兵卻仍未斷氣,只是抬頭凄厲地慘叫著,又單手將其中兩枝鐵戟硬生生從體內拔出,楚軍小兵的身軀頓時失去支撐,又舉著火把重重地摔進了大鐵釜里。

  “噗嗵!”

  “嘩啦!”

  幾乎是在楚軍小兵落入大鐵釜的同時,已經燒得滾沸的猛火油就猛然飛濺四射,守在附近的十幾名漢軍頓時被燙得皮開肉焦,紛紛慘叫著滾倒在地,下一刻,隨之落下的火把便點燃了四濺飛射的猛火油,熊熊烈火便騰地燒了起來。

  “呃啊啊啊……”一個漢軍小兵渾身帶火,慘叫著掩面狂奔,可是往前跑出沒兩步,就撞倒了另一口大鐵釜,一下掉進了滾沸的油鍋,下一刻,又一團烈火騰地燒了起來,整個城頭頃刻間就陷入了一片火海。

  十幾步外,躲在盾墻后面的劉邦也被火油濺到了。

  “啊,火,火,快滅火!”劉邦一邊慘叫著,一邊撲打戰袍上的火苗,張良、陳平也趕緊上前來,手忙腳亂地跟著撲打劉邦身上的火苗,一邊又趕緊吩咐親兵在劉邦與火場之間筑起了盾墻,總算是阻住了火勢的漫延。

  混亂中,張良勸道:“大王,城頭太危險了,咱們還是到下面去吧。”

  “對對對,下下,到下面去。”劉邦驚魂未定,連連點頭,剛才,就剛才,那個楚軍小兵悍不畏死,縱身撲進油鍋的場面著實把他給嚇壞了,不是人,這些南蠻子簡直就不是人,全他媽的是野獸,他們全他媽的不拿自己小命當回事啊!

  這城頭,劉邦真是一刻也不敢多呆了,這次躍上城頭的只是個小兵,沒準下次躍上來的就是項莊小兒本人了,以項莊小兒的驍勇,誰能擋得住他?到時候誰能護他安全?劉邦看看身邊簇擁的上百親兵,轉身就下了城頭。

  下了城頭,劉邦又命親兵牽來了幾十匹快馬,這市井無賴雖然怕死,現在看上去也顯得狼狽無比,可腦子卻始終清醒得很,這壁壘一旦失守,說不得就只能趁亂強行突圍了,至于能不能突得出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

  遠處山上,兩名楚兵正迎風肅立。

  回望身后,隱隱可以看到沸反盈天的漢軍大營,聽這聲勢,楚軍攻打正急,卻不知道戰事進展如何?上將軍是否已經將劉邦老兒斬于刀下了?這一刻,這兩名楚兵真想追隨上將軍鏖戰沙場,可是他們不能,因為他們有更重要的任務。

  倏忽之間,一名眼尖的楚兵手指前方大叫起來:“漢軍,漢軍援兵!”

  另一名楚兵急回頭看時,果然看到無窮無盡的漢軍就像是洶洶而進的蟻群,正從山那邊洶涌而來,那陣勢,少說也有四五千人!當下兩名楚兵再不猶豫,舉起牛角號便使勁地吹將起來,霎那間,低沉蒼涼的號角聲便已沖霄而起。

  ##########

  “攻!”項莊神情猙獰,再次揚刀咆哮。

  “吼,吼,吼,撞!”荊遷歇斯底里地怒吼著,帶著十幾名楚軍銳士扛著足有近千斤重的撞木,以最快的速度惡狠狠地撞上了壁壘大門,只聽“膨”的一聲巨響,原本就已經殘破不堪的大門頓時冰消瓦解,碎成了漫天殘木碎片。

  “哈哈哈,殺!”荊遷仰天長笑,旋即拔刀沖進了大門。

  “突擊,全軍突擊,殺光漢軍!”項莊也興奮地仰天怒吼。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后卻忽然響起了突兀的號角聲,號角聲低沉雄渾,卻一陣緊似一陣,隱帶著淡淡的蒼涼。

  “嗯!?”項莊霍然回首。

  “漢軍援兵到了!”虞子期凜然道,“上將軍,撤兵吧!”

  “上將軍,不能撤!”高初滿臉猙獰地道,“不殺了劉邦老兒,誓死不撤!”

  “上將軍,你帶大軍先撤!”鐘離昧肅然道,“末將只需本部五百精兵,定然斬了劉邦老兒的狗頭,給大王和蕭公角將軍報仇!”

  霎那間,項莊便陷入了劇烈的掙扎之中。

  撤兵?眼看著壁壘大門都已經攻破了,就憑里面的幾百漢軍,又如何抵擋得住虎狼般的楚軍殘兵?半刻鐘,最多只需半刻鐘,劉邦老兒他就必死無疑了!這時候撤兵,讓項莊如何能夠心甘?他如何能夠甘心?不甘心,絕不甘心!

  可是,楚軍若繼續猛攻,縱然能斬殺劉邦,卻必定也會被蜂擁而至的漢軍給拖住,楚軍殘兵再是驍勇,也已經連續拼殺了這麼長時間,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已到極限了,這時候一旦陷入重圍,則必然是全軍覆滅的結局!

  單單留下鐘離昧和五百楚軍?顯然不行!

  咬了咬牙,項莊還是放棄了跟劉邦同歸于盡的瘋狂念頭。

  現在,各路漢軍以及各路諸侯只怕都在趕來救援的路上吧?

  既然各路漢軍及聯軍都已經被調開了,張良、陳平設下的天羅地網也就不攻自破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在這里孤注一擲,跟劉邦拼個魚死網破?真要是擊殺了劉邦,他項莊也是難逃一死,到頭來還不是便宜了韓信、英布、彭越他們?

  這次殺不了劉邦固然可惜,可只要活著,將來總還有機會!

  “啊!”項莊仰天發出了一聲極度憤懣又極度不甘的咆哮,然后厲聲大喝道“傳令,全軍后撤,我們走……”

  話音未落,項莊便口吐鮮血,往后就倒。

  鐘離昧、虞子期、高初見狀頓時大驚,趕緊搶上前來扶住項莊。

  只這片刻功夫,項莊就已經是臉色蒼白,嘴唇發紫了,其實他早就受了重傷,剛才只是憑著一股極為亢奮的情緒在支撐著,所以沒感覺,現在這股亢奮的情緒一旦退走,體力的傷勢立刻就加倍發作了。

  “走。”項莊無力地擺了擺手,“回深山,老營!”

  高初霍然起身,回頭厲聲長號:“走,我們走……”

  一聲令下,正擁擠在壁壘大門外的楚軍殘兵頓時便潮水般退了回來,旋即又抬著項莊以及重傷的百余名楚兵潮水般退出了漢軍大營。

  ##########

  劉邦縮在馬棚的角落里,已經唬得面無人色了。

  幾十步外就是壁壘大門,劉邦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身材健壯、身披重甲的楚軍小校已經揮舞著長刀沖殺進了大門,七八名漢軍甲兵蜂擁而上,卻居然擋他不住,反被這楚軍銳士連續砍翻了三個,剩下幾個也被蜂擁而入的楚軍給砍倒在地。

  更多的漢軍甲士正從城樓上飛奔而下,試圖守住已被撞開的大門。

  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壁壘失守只在須臾之間,既便最后剩下的這幾百甲兵全都是劉邦的親兵死士,都可以為了劉邦去死,只怕也是撐不了太久了,因為漢軍早已經被楚軍的兵鋒銳氣嚇破了膽,就是劉邦,現在何嘗不也是兩股戰戰,渾身發抖?

  完了完了,想我劉季英雄一世,不想最后竟然死在了這荒山野嶺!

  就在劉邦自忖必死時,壁壘外卻忽然響起了綿綿不息的號角聲,旋即那個楚軍小校轉身就走,已經殺進壁壘的幾十個楚軍銳士就跟著潮水般退了出去,剛剛還在拼死抵擋的漢軍甲士頓時有些發懵,卻沒一個敢去追殺。

  劉邦也有些發懵,楚軍這是咋了,咋就退了?

  就在這時候,張良披頭散發、連滾帶爬從樓梯上滑了下來,又兩步搶到劉邦面前,劇烈地喘息道:“大王,楚軍退了,楚軍退了!”

  “啥,楚軍退了?真的退了?真退了?”

  “嗯,真退了!”張良重重點頭道,“援兵到了!”

  “好,太好了!”劉邦聞言頓時神情大振,當下腿也不顫了,身體也不抖了,原本無比蒼白的臉色也一下恢復了紅潤,定了定神,又翻身坐起仰天哈哈大笑道,“哈哈哈,項莊小兒,想要我劉季的性命,沒那麼容易!”

  又過了不到三刻鐘,夏侯嬰終于帶著大軍趕到了。

  “大王,大王在哪!”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夏侯嬰幾乎是爬著進了壁壘,這會的夏侯嬰,真是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由于連續的急行軍,頭盔也掉了,發髻也散了,身上的鎧甲居然也反過來了,腳上的靴子也跑掉了一只。

  看到劉邦安然無恙,夏侯嬰那顆懸著的心才終于落回了肚子里,又伏地哭道:“臣連累大王遇險,死罪!”

  劉邦劫后余生,心中無限歡喜,自然是絲毫責怪夏侯嬰的意思都沒有,當下起身上前連連撫摸著夏侯嬰的肩背,不無感慨地道:“夏侯嬰哪,夏侯嬰哪,這回孤能夠不死,還是多虧你了,你可真是孤的福將哪!”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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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1-30 01:29:06 |只看該作者
第49章 漢軍撤了

      見劉邦不僅沒有發怒,反而對自己格外寬勉,夏侯嬰又是羞愧又是感激,當下向劉邦揖了一揖,昂然道:“大王,臣這就率大軍前去追殺楚軍余孽,這次就是追到天涯海角,臣也一定要親手斬下項莊小兒的頭顱。”

  這會,夏侯嬰是真的恨極了項莊,這小兒實在是太囂張了,面對他跟酈商兩路大軍的追剿,還要面對九路漢軍以及三十幾路聯軍的堵截,他不想著怎麼逃跑,居然還敢反過來偷襲大王的大營,還險些讓他得了逞,真是豈有此理!

  “不用,不用追了。”劉邦卻出人意料地搖了搖頭。

  經歷了剛才的一戰驚魂,劉邦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狗急了是真會跳墻的,現在硬要打固然也能把它打死,卻免不了要被它反咬一口。

  而且,被項莊這野狗咬上一口,真的是很疼啊!

  話說,項莊小兒還真不是一般的驍勇啊,而且足夠狡猾!

  項莊小兒麾下這幾千殘兵更是一群惡狗,簡直就不是人啊!

  劉邦可不想此前的驚魂一幕再次重演了,楚軍倉促之下跑來拼命都已經這般可怕了,如果下次人家有備而來,那還得了?夏侯嬰這次是不早不晚,將將趕到了,可下次他還能這麼及時趕到?劉邦不可覺得他下次還會有這麼好的運氣。

  而且,現在再去追也是晚了,楚軍殘兵只怕早就鉆進林子跑遠了。

  所以,還不如先把這群野狗關起來,先餓上幾個月,等它們餓得沒力氣了,就能輕輕松松把它們給收拾了。

  旁邊的張良和陳平不由得對視了一眼,同時面露苦笑之色。

  看起來,這次漢王還真是受到了不輕的驚嚇,看情形,漢王是打算把所有的軍隊都撤出山外,甚至連各路諸侯的軍隊都不打算留下了,毫無疑問,漢王並不相信各路諸侯,更不認為他們會花死力氣去剿殺楚軍,那還不如全部撤出山外,好歹還能節省些錢糧。

  “啊?怎麼不追了?”夏侯嬰這莽漢卻不知道劉邦心思,當下愕然地道,“大王這次吃了這麼大的虧,還受了驚嚇,怎能就這樣算了?不行,絕不能這麼放過項莊小兒,更不能放過他手下那群殘兵,大王,不能大意呀!”

  “噯,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沒什麼。”劉邦擺了擺手,又道,“不過,孤可沒說過要放過項莊小兒,還有他手下那群殘兵,只是這策略咱們得改改了,在這深山老林子里,要對付楚軍不容易,咱們到山外去,把所有路口都堵死,餓死他們!”

  說此一頓,劉邦又道:“還要放火燒,最好能燒死他們。”

  “放火燒山?”夏侯嬰苦著臉道,“大王,這麼多山,這也燒不過來呀。”

  張良微微一笑,說道:“夏侯將軍,能燒多少是多少吧,不管怎麼說,外圍幾十里的山林是必須要燒掉的,尤其是蒿草叢,必須全部燒光,否則,楚軍就會借著林子的掩護突然殺出來,到時候我軍一個應變不及,就讓他們給跑掉了!”

  又過了片刻,酈商、靳歙、傅寬、李左車等漢軍大將也逐次領兵趕到了,再后,韓信、英布、彭越、張耳、周殷等各路諸侯派出的援軍也紛紛到了。

  彭越麾下猛將劉寇的三千援軍甚至還在半道上遭遇了楚軍殘部,不過因為兵少,再加上劉寇又急于馳援漢王大營,所以沒敢輕舉妄動,楚軍殘部急于突圍,也沒有貿然攻擊,兩軍最終竟是相安無事,擦身而過了。

  劉邦現在卻根本沒心思理會這些,當下讓人收攏被楚軍打散的潰兵,重整大營,然后大擺筵席,隆重招待各路諸侯及大將。

  酒筵一結束,劉邦便命各路諸侯及各路主將盡起大軍,還駐山外,然后就讓夏侯嬰盡出偵騎,開始四處放火燒山,大別山雖說處于氣候濕潤的淮泗大地,山中也以四季常綠的樹木居多,但眼下畢竟是冬季,草木枯黃,山火一旦燒起來,聲勢還是相當之浩大的。

  ##########

  夜色深沉,楚軍殘部正踏著月色逶迤向前。

  項莊從昏睡中一覺醒來,只覺口干舌苦,便想找點水來喝,隨行護衛在擔架旁邊的高初便關切地道:“上將軍,你要什麼?”

  “有水嗎?”項莊低聲道,“我想喝水。”

  高初趕緊解下腰間的竹罐,又直接遞到了項莊嘴邊。

  項莊喝了幾口冷水,又問道,“高初,這是到哪里了?”

  “不知道。”高初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半天只顧著跑路了,哪還記得方位?”說此一頓,高初撓了撓頭又道,“不過,怎麼也跑出上百里了,早就沖出漢軍跟各路聯軍的包圍網了,上將軍你就放心吧,他們追不上來了。”

  “那就扎營吧,受傷的將士也該處理一下傷口了。”

  話音方落,抬擔架的親兵忽然趔趄了一下,躺在上面的項莊頓時便悶哼了一聲。

  “你小子干什麼吃的?”高初當即在那親兵的后腦勺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罵道,“毛手毛腳的,抬個擔架都不會。”

  這一下趔趄,卻又牽動到了項莊左肩上的傷口,捆在肩膀上的白布里便又滲出了殷紅的鮮血,說起來項莊的傷勢也是極重的,先前由于逃命,根本就沒來得及認真包扎跟處理,這會由于失血過多,項莊都已經明顯感到頭暈了。

  高初趕緊讓親兵把擔架放下,又派人去傳令。

  命令很快傳遍全軍,原本就是強打精神的楚軍殘兵便紛紛癱坐到了地上,白天跟漢軍拼命時,這些個殘兵一個個都是龍精虎猛,就跟狼似的,可到了現在,卻都是疲態盡顯了,說到底,他們也是人,終究不是機器啊。

  很快,山中便升起了一堆堆篝火,疲憊不堪的殘兵們便紛紛圍攏了過來。

  有的靠著火堆取曖,有的拿出干糧放在火堆邊燒烤,也有人找來幾根樹枝,然后把從漢軍大營里撿來的鐵盔架在上面燒熱水。

  百十個略懂醫術的軍漢卻越發地忙碌了起來。

  最先接受治療的當然是項莊,不過,所謂的治療其實就是用燒紅的雙刃劍在胸口以及背后的傷口上各燙了一下,在燙焦皮肉的同時,也破壞了毛細血管,血也就止住了,而且這麼一燙,連細菌也燙死了,還能防止傷口感染。

  項莊被燙得直呲牙,強忍著才沒有慘叫出聲。

  如今的項莊,可是大楚的上將軍,更是楚軍殘兵心目當中的戰神,又豈能在意這點小小的傷疼?

  不過,別的傷兵就沒那麼多顧忌了,他們也沒有項莊的承受力,在被燙烙傷口時,一個個全都殺豬般慘叫了起來,霎那之間,密林里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慘叫聲,若是有人這時候從附近路過,肯定會被嚇個半死,這他娘的該不會是進了十八層地獄吧?

  燙過傷口,又重新包扎了下,項莊便掙扎著站起身來,一邊吩咐荊遷分派斥候,一邊又在高初的陪同下開始巡營。

  項莊每到一處,楚軍殘兵便紛紛起身致意。

  既便是剛剛處理好傷口的重傷兵也都掙扎著想站起身來,如今的項莊,在楚軍殘兵中間的威望那不是一般的高,毫不誇張地說,項莊現在就是戰神,所有楚軍殘兵心中的戰神,盡管項莊今天也受了重傷,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聲望。

  因為項莊在兩合之內斬殺了漢軍大將,這點很重要。

  至于受傷,沖鋒陷陣,誰能毫發無損?項王不也經常受傷?

  巡視完整個營地,項莊卻不免有些心頭沉重,這次險中求勝,死中求活雖說是基本實現了預期的結果,他項莊也的確帶著楚軍殘部突出了漢軍的包圍圈,但是連番惡戰之下,楚軍殘部也還是損失了大量的精銳老兵!

  剛進山時,楚軍殘部足有五千五百多人!

  連續擊破五路漢軍之后,楚軍殘部也還有四千六百多人,接著就遭到了漢軍的偷襲,蕭公角及五百部曲大部戰死,只有不到五十人被救了回來,在突圍途中又戰死了兩百余人,最后突襲劉邦大營,雖說殺得漢軍心膽俱寒,卻也損失了足足三百多人!

  到現在,整個楚軍已經只剩三千六百多人了,而且將近一半還帶著傷。

  好在楚軍的損失並非毫無價值,因為漢軍損失更加慘重,算上被殺的,被擊潰后趁機逃跑的,以及跑進深山中迷路失蹤的,全加起來恐怕都已經超過兩萬之數了,這幾乎是楚軍戰損的十倍還不止,劉邦現在不定怎麼肉痛呢!

  而且,劉邦這市井無賴雖說極富政治頭腦,也堪稱是厚黑宗師,卻也貪生怕死得緊,今天親眼目睹了楚軍殘部的兵鋒之后,怕是不太可能繼續留在山里了吧?

  項莊正想著劉邦呢,忽然看到許多楚兵紛紛起身,正對著遠處指指點點。

  項莊轉頭往回看時,只見東邊好幾座山頭上都已經竄起了烈烈火苗,大火推著滾滾濃煙扶搖直上,幾乎映紅了半個夜空。

  “呸!”高初狠狠地吐了口濃痰,極為不屑地道,“劉邦老兒真是比豬還蠢,大別山這麼大一群山,也想燒到咱們?做夢呢吧。”

  “劉邦老兒不是想燒死咱們,而是要阻止咱們出山。”旁邊的虞子期忽然插進話來,又淡淡地對項莊說道,“上將軍,漢軍撤了,他們撤出山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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