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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嗜酒態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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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軍事] [寂寞劍客] 楚漢爭鼎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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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十面之網(下)

      敖山下,彭越正望著夜空下的敖倉城發狠。

  梁國大軍對敖倉的圍攻已經持續了整整十天,傷亡也已經超過了五千人,卻始終沒能攻上敖倉城頭,這樣的結果讓彭越有些惱怒,卻也無可奈何,敖倉城原本就易守難攻,陳豨又仗著糧食多,竟然在敖倉城內集結了幾十萬民壯!

  好幾次,梁軍將士都已經殺上了敖倉城頭,可是很快,這些英勇的死士就被無窮無盡的暴民淹沒了,這些該死的暴民,為了守住敖倉,為了保住他們的口糧,竟然一個個變得如此悍不畏死,卻實在有些出乎彭越的意料。

  一人拼命,十人難當,這些該死的暴民。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忽然從身后傳來,回頭看時,卻是蒯徹。

  看到蒯徹一個人獨自前來,彭越的嘴角便輕輕地抽搐了兩下,冷聲問道:“陳豨小兒還是不肯答應?”強攻不下,彭越便想招降陳豨,彭越當然不是真的想招降陳豨,他只是想得到敖倉城內剩下的糧食而已。

  蒯徹默默點頭,心里卻在嘆息。

  “陳豨小兒!”彭越勃然大怒,“不知好歹!”

  蒯徹沉吟片刻,忽又說道:“大王,剛才漢王來使……”

  “沒什麼大事。”彭越擺了擺手,說道,“漢王來使說,項莊殘部有可能再次竄入梁地作戰,讓本王在酸棗、臨濟、宛朐、定陶、昌邑、胡陵沿線遍筑烽火臺,再派大將領兵駐守定陶、酸棗兩地,一旦發現項莊殘部,則立即截殺!”

  蒯徹臉色微變,急問道:“大王是怎麼答復的?”

  “項莊小兒有多難纏,本王在大別山就已經領教過了,不能不防啊。”彭越道,“漢王這也是為了梁國安全著想哪,本王已經派劉寇、扈輒各領三萬精兵前往定陶、胡陵設防,沿濟水沿線的烽火臺也會盡快修筑起來。”

  “錯了!”蒯徹頓足急道,“大王你錯了!”

  彭越皺眉不悅道:“錯了?先生什麼意思?”

  蒯徹急道:“大王派劉寇、扈輒兩位將軍領兵駐守定陶、胡陵份屬應該,在濟水沿線多筑烽火臺也行,卻不能真的把項莊的楚軍余孽擋在濟水以北哪,相反,大王應該暗中放開一個缺口,讓項莊的楚軍殘部再次進入梁地!”

  “先生你瘋了?”彭越大怒道,“這不是引狼入室麼?”

  蒯徹搖了搖頭,苦笑道:“在下只問大王一句,項莊殘部千里轉戰,連續奔襲梁地、齊地,卻是為了什麼?”

  彭越搖頭道:“誰知道項莊小兒想干嗎?”

  “大王哪。”蒯徹長嘆道,“項莊是想通過連續轉戰梁地、齊地,乃至趙地、韓地,逼迫各路諸侯回師本國,從而破掉劉邦席卷天下的大勢哪!大王若能在梁地放開一個口子,那麼項莊殘部就很可能引兵西向,直接攻打關中!”

  “那就更加不行了。”彭越怒道,“項莊殘部真要再次通過梁地,並且打進關中,漢王能饒得了本王?”

  “漢王不肯饒恕大王?”蒯徹哂然道,“到了那個時候,不是漢王肯不肯饒恕大王,而是大王肯不肯饒恕漢王了!”

  彭越頓時臉色大變,沉聲道:“先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蒯徹環顧左右無人,便壓低聲音說道:“大王,劉邦大軍在外,關中守備空虛,如果項莊殘部能夠得到梁軍暗中襄助,則拿下三川郡,打破函谷關,只在旦夕之間!項莊兵少,既便打下關中也守不住,最多擄掠一番就得走人,而大王則趁機率領大軍進關,以清剿楚軍為名收拾民心,再派大將鎮住函谷,令劉邦大軍不得其門而入,如此,八百里秦川就是大王您的了,大王,這可是王霸之基啊!”

  “蒯徹!”彭越卻是大怒道,“你是要置孤于不仁不義之境嗎?漢王待孤情深義重,不僅封孤為梁王,還把故魏、故楚大量城池都封賞給于孤,這是何等高義?你卻屢次三番挑唆于孤,你是想讓孤身敗名裂,遭受天下唾罵嗎?你究竟是何居心?”

  “大王!”蒯徹急道,“關中膏腴之地,八百里秦川,據之可成霸業,這是上天賞賜給你的禮物呀,你若不取,那就是違背了天意,違背了天意呀,大王,逆天行事,則將來必然要遭受天譴,大王三思,三思哪!”

  “夠了!”彭越大吼道,“漢王為諸王之首,孤又豈能背棄于他?”

  說此一頓,彭越又道:“再說漢王仁義,天下皆知,各路諸侯全都唯他馬首是瞻,你挑唆孤背棄于他,是不是希望天下諸侯聯兵來討伐于孤?”這話才是彭越的真心話,他不是不想得到關中,也不是不想當皇帝,而是他沒膽子挑戰劉邦。

  蒯徹還想再勸,彭越卻再不理會他,直接就轉身走了。

  蒯徹悵然若失,望著遠處夜空下的敖倉城,不覺有些意志消沉。

  原以為韓信能成大事,結果發現韓信除了會打仗,別的方面全都一塌糊涂,根本就是個豎子,后來又覺得彭越鷹視猿顧,頗有梟雄氣度,可幾個月接觸下來,又發現彭越其實也是個外強中干的懦夫,他根本就沒勇氣去挑戰劉邦。

  蒯徹正悵然若失時,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回頭看時,卻是彭越帳下客卿田橫,田橫是齊王后裔,與兩位兄長田儋、田榮先后自立為齊王,后為韓信部將灌嬰所敗,便帶著八百舊部投奔了彭越,不過,彭越純粹是個武夫,沒眼光,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田橫能給他帶來什麼,所以一直沒有加以重用。

  “先生好興致。”田橫緩步走到蒯徹身后,說道,“這麼晚了還在這里看風景?”

  “看風景?”蒯徹苦笑搖頭,“在下現在連死的心都有了,哪里還有心情看風景?”

  “是因為梁王不肯采納先生的諫言麼?”田橫淡淡一笑,又道,“不瞞先生,在下投入梁王帳下要比先生早幾個月,所以對梁王也多幾分了解,梁王此人,就是個武夫,成不了大事的,先生若真想輔佐雄主成就一番大業,還是找漢王去吧。”

  “漢王?”蒯徹苦笑搖頭,他也知道劉邦是個能成大事的雄主,也想投奔劉邦來著,只可惜劉邦已有張良、陳平輔佐,他蒯徹就是去了,也不能得到重用,最多也就跟在張良、陳平身后當個小官吏,蒯徹心高氣傲,又豈肯附驥人后?

  田橫見左右無人,又壓低聲音道:“先生若不願投漢王,那就去投奔項莊吧!”

  “項莊?”蒯徹哂然搖頭道,“項羽都死了,項莊就幾千殘兵,又能成什麼事?投入項莊帳下,早晚要被劉邦擒殺,還說什麼建功立業。”說此一頓,蒯徹又反問道,“莫非先生覺得項莊能成事,打算前去投奔?”

  田橫連忙搖手道:“先生說笑了,在下可沒這打算。”

  蒯徹便又嘆口氣,望著遠處的敖倉城不再說話了,只是心里卻不免有些悲涼,張良、陳平有劉邦可以輔佐,范增雖然不幸,卻也輔佐項羽滅了暴秦,可他蒯徹怎麼就找不著一個值得輔佐的雄主呢?大丈夫生逢亂世,就該建一番功業,又豈能虛度光陰?

  可是,屬于他蒯徹的雄主又在哪呢?

  ##########

  濟北郡,高唐邑與轅邑之間的一座大鎮甸里,五千楚軍正在休整。

  老規矩,鎮甸里的居民已經全部被趕走了,所有的民房全成了營房。

  前面不遠便是河水(黃河)了,渡過河水便是趙地了,再往西便是巨鹿、邯鄲,往北則便是南皮、薊縣,卻是燕地了。

  從梁地奔襲齊地,因為要隱匿形跡,所以必須晝伏夜出,行軍速度就很慢,從梁地到臨淄不足千里,卻足足走了十天!不過離開臨淄之后,卻是再沒必要隱匿形蹤了,所以行軍速度大大加快,兩天便長驅三百里趕到了河水東岸。

  不過,正如張良所說的,楚軍跟漢軍在情報支持上是極不對等的。

  劉邦和張良可以通過齊韓趙梁四大諸侯的八百里加急,及時掌握戰場態勢,而項莊跟尉繚卻只能依靠斥候騎兵,最多只能掌握方圓幾十里的敵情,所以直到現在,項莊、尉繚都還不知道齊、趙、韓軍其實都已經回師本國了。

  要是知道趙軍、韓軍已經回師,楚軍就根本用不著再去趙地、韓地了。

  按照尉繚的整個計劃,楚軍現在就該執行最為重要的一步,直接寇擊關中了!

  只可惜項莊、尉繚沒有千里眼,更沒有順風耳,他們不知道趙軍、韓軍已經回師,更不知道張良已經張開四正六奇、十面之網,就等著楚軍往里鉆了。

  鎮子里最大的那棟民宅現在已經成了項莊行轅,大堂之上,虞子期正向項莊稟報搜集船只的情形:“上將軍,末將帶兵洗劫了附近幾十個村甸,總共搶到兩百多艘大小漁船,現在已經全部集中到了鎮外埠口,大軍隨時可以渡河。”

  尉繚當下向項莊說道:“上將軍,事不宜遲,渡河吧。”

  “嗯。”項莊點了點頭,回頭向公孫遂道,“傳令,各軍集結,逐次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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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危途

      劉邦、英布、吳芮、藏荼四路聯軍進至濮陽便停了下來。

  一來,再往前走,從關中、三川郡運來的糧草便很難及時解至軍中了,再者,張良所設計的四正六奇十面之網,其中心位置差不多就是濮陽,劉邦大軍坐鎮濮陽,就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齊趙韓梁四地的消息,然后就能迅速做出反應。

  濮陽郡守府,四盞多枝燈將整個大廳照得亮如白晝。

  劉邦、張良、陳平三人正神情凝重地站在屏風前,屏風上懸掛著張良親手繪制的齊趙梁韓地形圖,在地圖上,張良已經繪出了一條行軍路線,從臨淄出發,經博昌、狄縣、歷下直到高唐邑,這是張良根據各地急報繪制的。

  張良指著這條行軍線路對劉邦說道:“大王,根據各地快報,臣大致推斷出了楚軍這幾天的行動路線,大約七天前,楚軍奇襲臨淄得手,然后一把火燒掉了臨淄大城,城內幾萬間民房以及上千間商鋪、貨棧全部付之一炬。”

  “這個項莊,竟然比項羽還狠?!”劉邦悚然道,“當年楚軍洗劫關中,項羽都沒有把咸陽燒掉呢。”說此一頓,劉邦又喟然嘆息道,“不過,這把火一燒,齊地的民力、財力只怕是就要縮水不少了,唉,臨淄的錢糧怕是指望不上了。”

  “大王,損失的恐怕不僅僅只是錢糧。”陳平沉聲道,“楚軍在齊地燒殺擄掠,打的都是漢軍的旗號,項莊冷酷無情,尉繚更是陰狠毒辣哪,臣很擔心,現在齊地的黎民百姓對大王只怕是已經恨徹骨髓了!”

  “啊?”劉邦大驚道,“這可怎麼辦?”

  張良道:“這事的確麻煩,齊地百姓已經先入為主,現在我們就是四處張貼榜文,設法辟謠也來不及了,好在齊地的豪強世族大多能夠明辨是非,他們是絕不會被楚軍的小小伎倆所騙過的,所以,大王還是可以得到他們支持的。”

  “這便好。”劉邦忙道,“只要有豪強世族支持就行。”

  張良點點頭,又道:“楚軍在臨淄休整了兩日,然后便往北洗劫了博昌縣,接著又洗劫了狄縣,然后是歷下縣,這一路上,楚軍並沒有隱匿形跡,也沒有去攻打城池,而只是大規模洗劫沿途的村莊鎮甸,其用意不問可知,就是要敗壞漢軍在齊地的名聲。”

  劉邦的臉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想當年他跟項羽在滎陽一線相持不下,就曾經讓彭越用這陰招對付項羽,並且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現在,項莊小兒卻用同樣的招數反過來對付他劉邦了,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頓了頓,張良又接著說道:“兩天前,楚軍洗劫了高唐邑跟轅邑附近的幾十個村莊,搶走了幾百艘漁船,渡過河水之后便失去了行蹤!顯然,楚軍還想故伎重演,神不知鬼不覺悄悄摸到邯鄲城下,再殺趙軍一個措手不及。”

  陳平道:“臣總結了一下,發現了楚軍一個規律,他們總是先悄悄進軍,趁人不備偷襲得手,然后再大張旗鼓、到處造勢,一邊殺人放火擄掠給養,一邊蓄意破壞漢軍形象,然后再隱匿形跡殺向下一個目標,梁地如此,齊地如此,趙地多半也還是如此。”

  “哼。”張良輕哼一聲,冷然道,“可一可再不可三,這次楚軍若還想故伎重施,那可就打錯算盤了!”說此一頓,張良又向劉邦道,“大王,現在可以飛騎傳令,讓周勃、王吸、梅鋗、傅寬、酈商、夏侯嬰等六路精兵向邯鄲合圍了!”

  早在三天前,周勃、王吸就各率兩萬精兵從白馬津渡過河水進入了趙地。

  幾乎是同時,王吸、梅鋗的四萬精兵也從頓丘渡過河水北上,酈商、夏侯嬰的四萬精兵現在也應該已經從冠邑渡過河水了。

  “好!”劉邦當即扭頭喝道,“立即派出飛騎,號令六軍合擊邯鄲!”

  “諾!”帳外親兵轟然應諾,僅僅過了不到片刻功夫,十數騎快馬便從濮陽漢軍大營內飛馳而出,分六路奔著趙地去了。

  ##########

  當劉邦號令六軍,準備合擊邯鄲時,楚軍已經悄無聲息進至沙丘邑附近的密林里。

  五千多楚軍將士奔波了一整夜,吃過干糧之后就紛紛進入了夢鄉,只有百余騎斥候騎兵散布在密林邊緣,負責警戒。

  說起來,楚軍現在也有五百多匹戰馬,再加上從齊地、魏地搶來的七百多匹騾馬,差不多也夠組建一支騎兵了,但這僅僅只是美好的願望而已,要想組建騎兵可沒那麼容易,除了要有足夠的戰馬,還得有精于騎射的士兵。

  項莊要的可不是一群騎馬的步兵,他需要的是真正的騎兵!

  當然,只要時間足夠,項莊有足夠的信心將這五千多人全部訓練成優秀的騎兵,可惜的是,項莊現在根本沒時間!所以,組建騎兵的事情只能以后再說,項莊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組建一支小規模的斥候騎兵。

  張良對楚軍的弱點洞若觀火,項莊和尉繚又豈能不知?

  流竄作戰的最大弱點就是不能及時掌握敵軍的部署情況,所以,一個不慎就有可能陷入敵軍的重圍。

  歷史上,這樣的戰例很多。

  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就是因為他沒有清軍的情報。

  歷史上最著名的流寇之王李自成,就被大明兵部尚書楊嗣昌的四正六隅十面之圍給逼入了絕境,幾千人縮在商洛山中進不得,退也不得,如果不是建奴大舉入侵迫使明廷調走了邊軍主力,李自成當時就要餓死在商洛山中了。

  只有紅軍例外,可紅軍之所以能夠沖破國軍的重重包圍,最大的憑仗就是上海特科提供的源源不斷的情報。

  楚軍同樣沒有情報支持,先前流竄魏地、齊地,之所以連戰連捷,並且還取得了輝煌的戰果,那是因為魏地、齊地守備空虛,現在劉邦大軍已經回師,這次流竄趙地作戰就絕不會再像前兩次那樣輕松了,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啊。

  現在,項莊唯一能夠依靠的便是一百多騎斥候騎兵!

  項莊從五千多人里挑選了一百多名能騎善射的銳士,組建了斥候隊,由先登營左司馬公孫遂親自兼任隊率,項莊還給每名斥候配備了兩匹好馬,以備隨時替換,為了保密,項莊並沒有給斥候隊配馬鐙,這玩意可是個大殺器,留著真正組建騎兵時再用。

  這會,項莊、尉繚和武涉正圍坐在草地上,對著地圖討論戰術。

  林子外面不遠便是沙丘邑,從沙丘邑往南不到兩百里便是邯鄲了。

  沙丘邑雖然不大,卻是座歷史名城,商紂王曾在這里建別宮,放養各種奇禽異獸,著名典故“酒池肉林”形容的便是沙丘苑臺,戰國時期,提倡胡服騎射使趙國躋身強國之林的趙武靈王最后就餓死在沙丘宮里,再后來,千古一帝秦始皇最后也病死在沙丘宮。

  從沙丘邑往南,就開始進入趙地的核心區域了,這一片區域不僅城池眾多,村莊鎮甸更是多如牛毛,更兼阡陌縱橫,塢堡林立,幾乎就沒有成片的森林了,而且趙地多是一望無垠的平原,因此楚軍過了沙丘邑之后就很難再隱匿形蹤了。

  偷襲邯鄲城門不是問題,無論是喬妝胡人進城,還是假扮販夫走卒進城,或者干脆派水性好的銳士從排水道口潛入,甚至多管齊下,都值得嘗試,真正的難題是,五千大軍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動到邯鄲城外?

  邯鄲方圓幾百里都是平原,人煙又密集,又沒有森林,怎麼隱匿形蹤?五千楚軍總不能從天上飛過去,或者從地下打個洞鉆過去吧?可只要從地面上走,就必定會被人發現,一旦行蹤提前暴露,偷襲也就變成強攻了。

  三人已經商討許久了,還是沒什麼好辦法。

  “實在不行,那就強攻吧。”項莊道,“既然是打仗,傷亡總是難免的!”

  自從走出大別山以來,楚軍還真沒有打過什麼大仗,偷襲敖倉只傷亡了幾十個人,偷襲臨淄算是遇到了一點抵抗,可也只傷亡了兩百多人,不過這次強攻邯鄲,傷亡只怕就不會小了,尤其是先登營五百死士,此戰結束怕是剩不下幾個了。

  尉繚卻搖了搖頭,不無擔憂地道:“上將軍,老朽擔心的卻不是傷亡,而是劉邦會不會在邯鄲設好口袋,等咱們往里鉆?”

  武涉凜然道:“軍師,你是說劉邦已經識破了咱們的戰略?”

  尉繚搖頭道:“劉邦不過是個市井無賴,又豈能識破老朽的戰略?不過,劉邦身邊的張良、陳平卻都是不世出的智者,常言道,可一可再不可三,咱們已經連續偷襲魏地、齊地得手,再想偷襲趙地得手,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

  項莊不禁默然,對啊,怎麼把這茬給忽略了?

  尉繚的戰略固然厲害,固然可以破掉劉邦席卷天下的大勢,可劉邦帳下的張良、陳平也不是等閑之輩,他們又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劉邦失勢?

  如果張良、陳平已經識破了尉繚的戰略,那局面可就復雜了。

  保守估計,九天前劉邦就該知道臨淄被燒毀的消息了,有了這九天時間,足夠劉邦做出充分的布置了,難不成,邯鄲真的已成危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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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趙地狼煙

      武涉看看尉繚,又看看項莊,問道:“上將軍,邯鄲還去不去?”

  項莊沉吟片刻,向尉繚道:“軍師,要不不去邯鄲了,直接奔襲壺關?”

  尉繚搖了搖頭,嘆息道:“上將軍,張良要真識破了老朽的戰略,又豈會只在邯鄲布下口袋?對于我軍的下一步行動,他也肯定會預做布置的,壺關是天險,我軍若能一舉攻下則還好,如果攻不下,被韓趙兩軍困在壺關峽谷之內,那可就萬劫不復了。”

  “那怎麼辦?”武涉皺眉道,“邯鄲不能去,壺關也不行,難道去燕地?”

  項莊、尉繚同時苦笑搖頭,楚軍當然不能去燕地,燕地遠離中原腹地,地廣人稀,補給困難,到時怎麼活下去都是個問題,而且燕地頻臨邊塞,隨時都有可能遭遇匈奴胡騎,楚軍要真是去了燕地,那可就是正中劉邦下懷了。

  武涉頓了頓,又道:“要不,再殺回齊地?”

  “絕對不行!”項莊斷然道,“韓信多半已經回師齊地,這時候再殺回齊地,那不是老虎頭上撲蒼蠅,找死嗎?”並非項莊妄自菲薄,韓信將兵之能,那是史所罕有的,就憑楚軍這五千多殘兵,對上韓信幾十萬大軍,那絕對是有死無生。

  尉繚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道:“上將軍,還是兵少啊。”

  楚軍還是兵少,如果兵多,如果有五萬精兵,則完全可以兵分兩路,一路大張旗鼓猛攻邯鄲,吸引劉邦及各路諸侯注意,另一路則直撲壺關,略韓地,再從河東直下關中,到了那時候,劉邦他再心有不甘,也只能倉促回師關中了。

  劉邦一旦回到了關中,其席卷天下之勢也就破去大半了。

  尉繚說完,便與武涉同時望向了項莊,最后的主意肯定還是要項莊來拿的。

  項莊默然,都到這時候了,自己還有退路嗎?伸頭是一刀,縮頭還是一刀,那還不如勇往直前,沒準還能從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來!邯鄲盡可以不去,趙地盡可以不掠,壺關卻不能不下,關中更是不能不去,沒說的,拼了!

  當下項莊喝道:“不去邯鄲了,直接去壺關!”

  說此一頓,項莊又道,“大軍也不用隱匿形跡了,前面人口密集,就是想隱匿形跡也不可能了,那就索性明火執仗急行軍,沒準還能魚目混珠,蒙混過關!”

  ##########

  鄴縣東郊,周勃的兩萬精兵正沿著馳道向邯鄲逶迤進發。

  周勃大軍一路北上,密布鄴縣境內的烽火臺便紛紛點起狼煙,向邯鄲示警。

  鄴縣縣令已經接到趙王密令,不管漢軍還是楚軍,只要發現有大軍進入趙地,便一律點燃烽火示警,同時關閉所有城門,城中甲兵、民壯悉數登城,嚴加防范,趙軍這麼做既是為了不讓楚軍蒙混過關,同時也是為了提防漢軍趁機攻奪趙地城池。

  說到底,張耳只承認自己是劉邦盟友,卻不認為自己是劉邦的臣子。

  急促的馬蹄聲中,一員白袍小將催馬來到漢將周勃身邊,又以手中馬鞭指著鄴縣低矮的城墻對周勃說道:“父親引大軍前來趙地助戰,鄴縣縣令不但不領情,居然還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們,簡直就是好賴不分,不如孩兒帶兵打了下來?”

  “冠夫不許胡鬧!”周勃輕聲喝斥,語氣里卻充滿了溺愛。

  周冠夫是周勃獨子(周亞夫此時尚未出世),不久前才剛來到周勃軍中。

  周冠夫今年剛滿十七歲,長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英氣逼人,身高八尺五寸,膂力過人,能開七石硬弓,善使一對短戟,有萬夫不當之勇!周勃給兒子起名冠夫,就是希望兒子能夠勇冠萬夫,不想長大了竟真的悍勇過人,由不得周勃不歡喜。

  雖然遭了父親喝斥,周冠夫卻渾不在意,又道:“父親,樊噲真是被項莊斬的?”

  “嗯。”周勃的臉色立刻變得無比嚴肅,沉聲道,“樊噲武勇不在項羽之下,卻還是在戰陣上被項莊給斬了,他日你在陣前遇到項莊,千萬不要力敵,知道嗎?”

  “父親,孩兒不懼項莊。”周冠夫揚了揚手中雙鐵戟,喝道,“孩兒手中這對鐵戟,當斬盡天下豪杰,區區項莊,又何足道哉?”

  “不許胡說!”周勃終于變了臉色,厲聲喝道,“你小小年紀,竟敢如此狂妄?!”

  周冠夫見周勃真的動了怒,這才低頭不說話了,不過心里卻還是不服氣,想著他日真要是在戰場上遇到了項莊,非要陣前斬將不可!都說項莊現在是天下第一,要是斬了項莊,他周冠夫不就是新的天下第一了?

  ##########

  沙丘邑左,漳水之畔,五千楚軍正向西急進!

  為了盡可能地搶時間,項莊決定放棄晝伏夜行的行軍方式,改在白天急行軍,行軍路線也不再走偏僻小道,而是沿著大路筆直行軍,一百多騎斥候騎兵已經全部撒出去,一來查探敵情,二來驅趕前方道路上的行人,為大軍行進掃清障礙。

  然而,大軍才剛剛渡過漳水,不可預料的情況就突然出現了!

  項莊騎著烏騅馬,正隨著大隊人馬不緊不慢行進時,騎坐在他馬鞍前的魏悅無央忽然手指前方叫嚷起來:“夫君你看,那好像是狼煙?”

  “狼煙?!”項莊聞言頓時心頭一凜,急順著魏悅無央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南邊幾里外有座小土臺,一道醒目的濃煙已經從土臺上沖霄而起,可不正是狼煙?

  騎馬跟在項莊身后的尉繚、武涉以及桓楚、季布、虞子期諸將也紛紛色變。

  “上將軍,那邊更遠處,還有狼煙!”很快,又有親兵手指更遠處大叫起來。

  其實,不用那親兵提醒,項莊、尉繚等人也都已經看到了,狼煙示警,這絕對是狼煙示警!看來尉繚的擔心已經成為事實,張良已經識破了他的戰略,趙地已經有所防備,楚軍再想喬妝漢軍蒙混過關,已經是不可能了!

  又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公孫遂便帶著十余騎從南邊飛奔而回。

  公孫遂的馬鞍前赫然還摁著個趙軍小卒,到了項莊馬前,公孫遂才將那趙軍小卒狠狠摜落在地,然后沖項莊作揖稟報道:“上將軍,小人拔了南邊的一座烽火臺,斬首兩人,還抓了個活口!”

  趙軍小卒翻身跪倒在地,連連叩頭求饒:“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哪……”

  項莊策馬來到小卒跟前,沉聲說道:“本將軍問你話,你若如實回答則可活命,若有半句假話,立斬不赦!”

  趙軍小卒連聲道:“小人一定如實回答。”

  項莊指了指不遠處被公孫遂拔掉的烽火臺,問道:“這烽火臺是什麼時候建的?又是誰讓你們建的?”

  “這烽火臺是五天前建的,是郡守大人下的令。”

  趙軍小卒說此一頓,又道:“小人還聽說,不僅巨鹿郡建了許多烽火臺,就是南邊邯鄲郡還有北邊的恒山郡也建了很多烽火臺,郡守大人明令,只要發現大隊人馬進入趙地,不論是燕軍、齊軍、漢軍還是楚軍,都要點起烽火。”

  項莊輕輕頷首,又跟公孫遂使了個眼色,公孫遂會意,當即翻身下馬,又鏗然拔出橫刀架在了趙軍小卒脖子上,厲聲喝道:“小子,你敢撒謊?”

  “啊,不不不不是,小人說的都是真的。”趙軍小卒頓時嚇得屁股尿流。

  項莊再使了個眼色,公孫遂頓時一腳踹在趙軍小卒屁股上,罵道:“滾!”

  趙軍小卒如蒙大赦,連滾帶爬走了,項莊又扭頭吩咐公孫遂道:“傳令,全軍加快行軍速度,奔襲壺關!”盡管行蹤已經暴露,可項莊還是沒有改變決定,還是那句話,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既便明知道這是條絕路,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

  ##########

  邯鄲,趙王宮邸。

  趙王張耳回國就病倒了,而且病勢迅速惡化,沒兩天就無法起床了。

  這會,張耳正召集國相貫高相以及世子張敖議事,就在片刻之前,南邊、東南邊燃起的烽火就已經傳遞到了邯鄲,與此同時,鄴縣、魏縣也相繼譴飛騎來報,有四路漢軍已經大舉進入趙地,距離邯鄲已經不到五十里了!

  張耳早已經接到劉邦飛報,知道這是周勃、王吸、梅鋗、傅寬四路大軍到了,剩下夏侯嬰、酈商兩路大軍估計也快進入趙地了,只有項莊楚軍殘部到現在都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已經進入了趙地?

  張耳有些不放心,問貫高道:“國相,各處關口應該都修好烽火臺了吧?”

  “大王放心,巨鹿、邯鄲、恒山三郡二十余縣,所有關口已經遍布烽火臺,只要有大軍進入趙地,不管是哪國軍隊,大王都會在第一時間得知消息!”這點自信貫高還是有的,這不僅僅是為了防備楚軍,更是為了防備漢軍,他又豈能掉以輕心?

  貫高話音方落,就有內侍入內稟報道:“大王,北望臺起狼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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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名將周勃

      “北望臺?”張耳沉聲道,“那一定便是楚軍了!”

  說此一頓,張耳又吩咐貫高道:“國相,立即派出飛騎,將楚軍的動向傳達給周勃、王吸等各路漢軍,包括楚軍后續的動向,也要及時轉呈給漢軍,再號令各郡各縣,守好城池都不要輕易出戰,就讓漢軍去跟楚軍打。”

  “諾。”貫高揖了一揖,領命去了。

  目送貫高離去,張耳的目光又落到了張敖身上。

  張敖是張耳的嫡長子,今年已經三十歲了,早年陳勝、吳廣在大澤鄉發動暴亂時,張敖就開始跟著張耳南征北戰了,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了,不過遺憾的是,張敖生性懦弱,缺乏魄力,因此張耳很擔心在他死后,趙國會被別的諸侯國吞並。

  張敖膝行上前,細心地替張耳拽了拽被褥,關切地道:“父王,今天好些沒?”

  張耳嘆了口氣,伸出干枯的手輕撫著張敖臉頰,說道:“兒哪,為父死后,你可千萬要謹慎治國,小心當政哪,若有文事不決,可問國相貫高,武事不決,可問上將軍趙午、次將軍白宣,切記,切記哪……”

  ##########

  鄴縣北郊,周勃大軍正逶迤北上。

  急促的馬蹄聲中,周冠夫飛馬來到周勃馬前,于馬背上作揖稟報道:“父親,趙王譴飛騎來報,沙丘邑附近發現了一支漢軍,約五六千人!”

  “五六千人?”周勃冷然道,“那定是楚軍無疑了。”

  周冠夫點點頭,又道:“趙王信使還說,楚軍並沒有向邯鄲進發,而是繞過大陸澤,徑直奔信都縣去了!”

  “嗯?”周勃臉色微變,沉吟道,“楚軍沒去邯鄲,而是往西去了信都?”

  周冠夫自幼飽讀兵書,當下說道:“父親,楚軍會不會想來個聲東擊西?”

  “聲東擊西?”周勃搖了搖頭,沉聲說道,“不像,從信都往西便是太行山,再往南卻是壺關……唔,楚軍的目標應該是壺關!”

  “壺關?”族弟周起皺眉道,“楚軍真要奔著壺關去,咱們可追不上了。”

  周冠夫沒參加過垓下之戰,當下不解地問道:“叔父,侄兒看過地圖,我軍到壺關的距離明明要比楚軍近得多,為什麼就追不上?”

  周起急道:“侄兒你不知道,楚軍跑得快哪!”

  周勃也道:“楚軍一晝夜能跑三百里,我軍斷然不及!”

  說此一頓,周勃又吩咐周起道:“二弟,你率三千精兵,星夜趕赴壺關峽谷,記住,到了壺關峽谷之外,不可阻塞其谷道,只在谷口外結寨!”

  “諾!”周起轟然應諾,當即點起五千精兵領命去了。

  周勃想了想,又回頭吩咐親兵道:“再派出飛騎,給王吸、傅寬、酈商、夏侯嬰、梅鋗等五位將軍傳訊,就說楚軍很可能要去攻打壺關,建議他們往壺關方向合圍!”

  ##########

  兩天后,楚軍在滾滾狼煙中長驅四百多里趕到了壺關峽谷。

  對于如影隨行的烽火狼煙,項莊深感疼恨卻又無可奈何,趙地的烽火預警系統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除了楚軍剛被發現時的烽火曾經向南邊傳遞,用來向邯鄲示警之外,后來的烽火狼煙便只是追逐楚軍,而不再進行傳遞了。

  這兩天來,楚軍跑到哪里,烽火狼煙就會燒到哪里!

  項莊也想過派兵把沿途的烽火臺一一拔除掉,不過最終還是放棄了,因為趙國腹地人煙密集,豪強世族修筑的塢堡多如牛毛,而這些烽火臺大多建在塢堡之上,這些塢堡雖然不算堅固,可一個個打過去,也是很費時間的,楚軍耗不起!

  項莊也想過在晚上四處點火,撓亂趙軍視聽,可是沒用。

  不管你在晚上跑多遠,燒多少堆烽火,到了白天楚軍還是要暴露行蹤。

  除非楚軍能在一夜之間跑出趙地,或者只在晚上行軍,白天則找個地方躲起來,否則就不可能甩掉趙軍的烽火狼煙!問題是,楚軍現在要與時間賽跑,又怎能躲藏起來?而且,在這平原上,也找不著五千大軍的藏身之所。

  各種嘗試之后,項莊索性不再理會烽火狼煙,只管埋頭行軍!

  不過,等楚軍終于趕到壺關大峽谷外時,卻發現數千漢軍已經先到了,並且伐木挖壕結寨,在壺關峽谷的谷口外緣扎下了一座營盤。

  盡管這支漢軍沒有阻住峽谷入口,可項莊卻不敢貿然進谷。

  誰知道谷中還有沒有漢軍的伏兵?一旦真有伏兵,貿然進谷就是自取滅亡了!

  說到底,劉邦不可能只派幾千兵馬來截殺楚軍,張良勢必還有后手,說不定,十幾萬漢軍正埋伏在谷中等著楚軍往里鉆呢!

  “上將軍,不太妙啊。”尉繚沉聲道,“看來漢軍早有防備了!”

  “上將軍,壺關還打不打啊?”武涉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打就趕緊撤吧!”

  項莊頓時陷入了劇烈的掙扎之中,壺關究竟打,還是不打呢?打吧,必須首先滅掉谷口的這幾千漢軍,可問題是這幾千漢軍據山而守,而且早有防備,只怕會有一場惡戰,一旦不能及時解決掉,而漢軍援兵又很快趕到,那就危險了。

  可要是不打吧,又怎麼進入韓地?不進韓地又怎麼可能進關中?不進關中,又怎麼可能把劉邦老兒打回去?不把劉邦老兒打回關中,此前的種種努力豈不是全忙活了?這讓項莊如何甘心,他如何能甘心?!

  咬了咬牙,項莊終于下令撤退,全軍原路返回!

  老話說的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能將前來趙地圍剿的漢軍調動起來,楚軍就仍有打破壺關,攻略關中的機會!既便是拼命,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也要講究策略,絕不能直愣愣地往前,那不叫拼命,那叫送命。

  不過這一次,項莊還真是中了周勃的疑兵之計!

  事實上,壺關峽谷外就只有三千漢軍,這三千漢軍雖然也是漢軍中的精銳,但無論是裝備還是戰斗力,跟項莊的五千楚軍是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的,楚軍若發起攻擊,完全可以在短時間內將其打垮,然后從容穿過峽谷,攻打壺關。

  至于六路漢軍,距離最近的周勃大軍都還在五十里外呢!

  可是沒有辦法,楚軍終歸沒有情報支持,所以根本不知道全局態勢。

  ##########

  直到傍晚時分,周勃大軍才終于趕到了壺關峽谷外,只見南方地平線上先是緩緩升起了一桿紅色大旗,緊隨紅色大旗之后出現的,才是洶洶而進的漢軍甲兵,那一片冷森森的長戟金戈直刺長空,冰冷肅殺的氣息頓時在曠野上無盡彌漫!

  半刻鐘后,周勃大軍緩緩進至壺關峽谷外,幾乎是同時,山上的大營也打開了轅門,急促的馬蹄聲中,周起早已經帶著五十騎親兵飛馳下山。

  先見了禮,周勃便問周起道:“二弟,楚軍有沒有過去?”

  周起搖了搖頭,昂然回答道:“大哥放心,楚軍又縮回去了!”

  “哈哈哈,好!”周勃當即大笑道,“項莊小兒,這下卻是掉進網里了!”

  “父親,項莊不過如此!”周冠夫道,“現在楚軍只顧倉皇逃竄,已經軍心瓦解,斗志全失,孩兒只需五百騎輕兵,定斬項莊首級回來!”

  “哼,小小年紀,竟然如此狂妄?!”周勃頓時皺緊眉頭,冷然訓斥周冠夫道,“項莊又豈像你說的那般不堪?別說區區五百輕騎,就是為父給你五千輕騎,你也未必能斬了項莊首級回來!”
  周冠夫皺了皺眉,不高興道:“父親何必長他人志氣?”

  “為父是為你好,免得將來栽大跟頭!”周勃說罷,又回頭吩咐族弟周起道,“二弟,即刻點起五百輕騎,追上去給我咬住楚軍,記住,你的任務只是咬住楚軍,不令他們走脫,千萬不要與他們交戰,還有,逢林莫入,切記!”

  “諾!”周起轟然應諾,點起五百輕騎去了。

  周勃這才回頭,語重心長地對周冠夫說道:“兒啊,大別山一戰,項莊能以數千殘兵逼退大王幾十萬大軍,又豈是易與之輩?為父知道你勇力過人,可你能比項羽還勇?驍勇如項羽不也兵敗垓下又自刎烏江?”

  周冠夫不屑地道:“項羽不過就是一介匹夫。”

  周勃搖頭嘆息道:“兒啊,項羽可不是匹夫,此人對于勇字訣的運用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同樣一支軍隊,在別人麾下只能發揮出兩成戰力,可到了項羽麾下,卻立刻就能發揮出十成戰力,而這,就是項羽的過人之處!”

  周冠夫霎時面露沉思之色,低聲道:“父親是說,項羽能以一人之怒,煽動全軍之怒?還能以一人之氣,激勵三軍之氣?”

  “對。”周勃點點頭,又道,“不過現如今,卻得再加上個項莊了,項莊也同樣能夠以個人之勇略,調動楚軍之銳氣,一群殘兵敗將,到了他麾下沒幾天就變成了精銳!兒哪,你還只十七歲,可千萬不要小看天下英雄,更不要驕傲自滿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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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網中之魚

      夜色倥傯,星月黯淡。

  五千楚軍正在曠野上匆匆行軍,盡管是身經百戰、體能過人的銳士健兒,可在經歷了連續兩天兩夜的行軍之后,現在也是吃不消了,一個個全都汗出如漿,氣喘如牛,兩條腿更是像灌了鉛般,都快走不動道了。

  項莊正催馬行進,公孫遂忽然打馬跟了上來,凄聲高喊道:“上將軍,不好了,軍師從馬背上摔下來昏死過去了!”

  “啊?!”項莊聞言大驚,急催馬趕回中軍。

  項莊趕到時,武涉已經將尉繚扶了起來,魏悅正在給他喂水,這小娘倒是有些出乎項莊的預料,這麼長時間的急行軍下來,她居然還沒有倒下,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有馬騎,如果真讓她跟著楚軍將士一起徒步行軍,只怕早就累趴下了。

  喝了幾口水,尉繚終于幽幽醒轉,向項莊道:“上將軍,老朽給您添累贅了。”

  “軍師言重了。”項莊搖了搖頭,當即下令停止前進,全軍休整,項莊一聲令下,正在匆匆行進的楚軍將士便紛紛癱倒在地,一個個再不想起來了。

  武涉扶著尉繚,愁眉苦臉地問道:“軍師,這是到哪了?”

  尉繚無力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兩天忽來忽回的跑,老朽也是分不清哪跟哪了,不過多半還在邯鄲郡兜圈子。”

  項莊一回頭,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塢堡上又燃起了一堆烽火,顯然,守在塢堡上的趙軍眼線已經發現了夜空下的楚軍,便點燃烽火示警了,當下項莊吩咐公孫遂道:“去,帶兩百人拔了那塢堡,再綁幾個活口過來!”

  “諾!”公孫遂轟然應諾,領命去了。

  不到兩刻鐘,公孫遂便帶人拔了塢堡,又押著個戰俘回來了。

  一問才知道,楚軍已經進入到鄴縣了,諸將頓時面面相覷,怎麼跑鄴縣來了?

  尉繚嘆了口氣,對項莊說道:“上將軍,不知道你發現沒有,這兩天咱們遭遇的漢軍至少有六路,可每路漢軍都不急于廝殺,也沒有緊追不舍的意思,只是派小股騎兵緊緊咬住咱們的行蹤,只在咱們準備停下來休整時,漢軍才會突然出現!”

  “嗯,我也早有同感。”項莊沉聲道,“劉邦老兒是想把咱們累死啊!”

  尉繚搖了搖頭,嘆道:“上將軍,咱們很可能已經落入漢軍的羅網之中了,如果不能及時突圍出去,那麼最終就只能困死網中!”

  尉繚話音方落,前方夜空下便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旋即一騎斥候騎兵飛奔而來,還隔著老遠,那斥候騎兵便凄厲地長嚎起來:“上將軍,東北方向發現大隊漢軍,至少萬人!眼下距離我軍已經不到三十里了……”

  “該死的!”項莊咬牙切齒道,“又來了!”

  “天哪,還讓不讓人活了?”武涉仰天哀嘆。

  已經兩天兩夜了,每次都是這樣,楚軍跑得半死剛想停下來歇會,漢軍就立刻會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殺出來,楚軍又接著跑,漢軍也不會急著追,可是等到楚軍跑遠了停下來,又想歇一歇時,另一路漢軍立刻又會殺出來……

  ##########

  濮陽,郡守府。

  劉邦正跟張良、陳平對飲。

  急促的腳步聲中,帳下遏者隨何已經拿著一封書簡匆匆走進了郡守府大廳,又向著劉邦揖了一揖,急聲稟道:“大王,趙地八百里加急!”

  “哦?”劉邦聞言頓時精神一振,“困住楚軍了!”

  當下陳平長身而起,從隨何手中接過書簡直接打了開來。

  劉邦自然是識字的,卻懶得去看書簡,當下問道:“陳平,戰報怎麼說?”

  陳平看完書簡后頓時目露喜色,向劉邦拱手作揖道:“恭喜大王,子房兄的十面之網已經奏效,周勃將軍在戰報上說,楚軍已經陷入重圍之中,並且已經一晝夜沒有休整,最多再過三天,楚軍就將人困馬乏,屆時定可一舉聚殲之!”

  “哈哈哈,好!”劉邦大喜,當下舉觴向張良道,“子房,且滿飲此觴!”

  ##########

  劉邦飲酒作樂時,楚軍卻正面臨著生死威脅。

  項莊咬了咬牙,厲聲大喝道,“吹號,全軍開拔!”

  霎那間,夜空下便響起了悠遠綿長的號角聲,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剛坐下歇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楚軍將士便紛紛振作精神重新爬了起來,也就項莊這五千精銳,換成別的軍隊,哪怕是梁軍大將劉寇的三千虎狼兵,意志力也沒有這等堅毅!

  看到尉繚氣色灰敗,項莊便讓親兵做了個擔架,抬著他行軍。

  尉繚還想掙扎上馬,卻被公孫遂不由分說摁到了擔架上,尉繚嘆了口氣,仰頭向馬背上的項莊說道:“上將軍,這樣下去不行!”

  武涉也道:“再這樣下去,我們非累死不可。”

  “嗯。”項莊重重點頭,沉聲說道,“我知道!”

  尉繚沉吟片刻,又向項莊道:“上將軍,從現在起,我們不能再避著漢軍走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漢軍有趙地烽火指引,而且又有往來飛騎傳遞消息,我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掌握之中,我軍無論往哪個方向轉進,他們都能及時知道,所以,我們想從各路漢軍之間的縫隙中穿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項莊默默點頭,這都是情報惹的禍,該死的情報!

  尉繚喘了口氣,又道:“我軍想要扭轉局面,就必須選定一個方向,勇往直前,前面不管有多少漢軍堵截,都必須打垮他們,直到遠離邯鄲,遠離這如影隨形的烽火狼煙,否則的話,我軍根本就不可能擺脫漢軍追兵!”

  項莊點了點頭,沉聲問道:“那麼,該選哪個方向呢?”

  尉繚略作沉思,便又說道:“既然這里已是鄴縣,那麼一直往東就是洹水,如果老朽沒有記錯的話,順洹水而下能走到一個名叫棘浦的小城,這個地方能夠涉水過河,只要我軍能夠渡過洹水,就能暫時擺脫漢軍的追擊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不過,在東進途中,東北邊壓過來的漢軍肯定會攔截,甚至在棘浦,也可能有漢軍駐防!如果情況果真是這樣,而我軍又不能及時打垮棘浦守軍,那麼四周的各路漢軍就會聞風而至,我軍就很可能是……”

  武涉和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諸將的神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尉繚后半截話雖然沒說出來,可意思卻是誰都知道,如果棘浦真有漢軍把守,而楚軍又不能及時突破的話,那麼各路漢軍就會聞風而至,楚軍就很可能全軍覆滅。

  倏忽之間,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到了項莊身上。

  是否向東,關乎楚軍的生死存亡,這個決定當然只能由項莊來做!

  項莊卻沒有任何的猶豫,當機立斷道:“傳令,全軍掉頭向東,去棘蒲!”前方究竟是萬丈深淵還是刀山火海,那都無所謂,大不了就跟劉邦老兒拼了,只有優柔寡斷,那才是為將者大忌,至少項莊是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猶豫不決的。

  ##########

  邯鄲郡,鄴縣東北。

  橫山國大將梅鋗的兩萬精兵正逶迤西進,楚軍斥候發現的就是梅鋗大軍。

  梅鋗也是一員名將,項羽滅秦后分封天下,除了十八諸侯王,以下的將領最多也只封了萬戶侯,只有梅鋗因為戰功卓著被封了十萬戶侯!

  不過,既便是梅鋗,也不得不佩服張良的智謀!

  漢王劉邦誇張良運籌帷幄之中,卻能決勝千里之外,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白面書生坐在濮陽動動嘴皮子,鼓搗出個什麼四正六奇、十面之網,梅鋗原以為就是個笑話,不想卻真的把項莊小兒的幾千殘部給逼入了絕境!

  項莊有多兇殘,梅鋗可是相當清楚的。

  大別山之戰,梅鋗雖說沒跟項莊交過手,可項莊僅憑三千殘兵就連續殺透三路漢軍,然后直搗漢邦大營,差點就把劉邦一刀給砍了,這仗打得梅鋗都不太敢相信,項莊能把劉邦嚇得不敢在山里呆,又豈是易與之輩?

  可是現在,項莊殘部卻真變成網中之魚了。

  周勃、王吸、傅寬、梅鋗、酈商、夏侯嬰六路大軍已經完全張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項莊的楚軍殘部給裹了起來,由于烽火狼煙遍布趙地,因而漢軍能夠及時掌握楚軍動向,所以無論楚軍往哪個方向轉進,漢軍的包圍網也都能及時跟著移動。

  當楚軍停下來試圖歇息時,則立刻就會有一路漢軍直搗網中,逼迫其繼續轉進。

  梅鋗相信,最多再過兩天,楚軍就會精疲力竭了,到那時候,六路精軍十二萬大軍再四面合圍,楚軍再是驍勇善戰,也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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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急進

      倏忽之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前方傳了回來。

  很快,一騎斥候便從夜幕中沖出,飛馬到了梅鋗跟前才狠狠一勒馬韁止住了沖勢,馬背上的騎兵遂即翻身下馬,單膝跪地稟報道:“將軍,楚軍突然掉頭,向著東邊來了!”

  “哦?楚軍往東來了?”梅鋗聞言不禁愣了下,楚軍竟然奔著東邊來了?那不是離自己的大軍越來越近了嗎?楚軍就不怕跟自己的大軍正面相遇?還是說,項莊小兒根本就沒把自己的兩萬精兵放在眼里?

  不對啊,楚軍的舉動有些反常啊。

  梅鋗當即翻身下馬,又回頭喝道:“地圖!”

  早有親兵跟著下馬,將隨軍攜帶的地圖在梅鋗面前的草地上攤開,又有親兵打起了十幾枝松明火把,將方圓幾十步都照得亮如白晝,梅鋗俯下身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地圖,很快,他就從地圖上發現了蹊蹺之處。

  部將司寇離道:“將軍,有什麼不妥嗎?”

  “這里。”梅鋗拍了拍地圖,蹙眉說道,“楚軍既便打垮我軍也突不出去,因為再往東不到百里就是洹水,洹水既寬且深,根本沒辦法涉水過河,如果搜集船只渡河,則時間上又來不及,因為等楚軍搜集船只之時,我六路大軍早就殺到了。”

  “對啊,項莊小兒急糊涂了,他這不是自己往死路上闖麼?”

  “就是,先不說我兩萬大軍就擋在楚軍前面,就算闖了過去,他們又能怎樣?”

  “是啊,其實現在我軍的包圍網還是存在空隙的,只可惜楚軍不知我軍虛實,又缺乏及時準確的情報,所以始終突不出去,可楚軍如果真的沿著洹水東進,那我六路大軍就只需要圍堵楚軍左側,這樣一來,可就再不會出現空隙了,楚軍也就必死無疑了。”

  一眾部將紛紛附和,梅鋗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對勁,項莊又豈是這麼容易對付的?

  何況,尉繚可是楚軍軍師,這老家伙以前可是當過大秦太尉的,而且還曾經替秦始皇一手制訂了掃滅六國的宏大戰略,他對趙地的地形應該是相當熟悉的,所以,楚軍又怎麼可能犯這麼個低級錯誤?不對,其中必定有古怪!

  梅鋗沉吟片刻,又吩咐部將司寇離道:“去,找幾個村夫來!”

  司寇離領命而去,過不了不到頓飯功夫,便帶著一老一小兩個村民來到了梅鋗跟前,那老頭對梅鋗明顯懷有畏懼之色,當下將幼童護在了身后,梅鋗耐著性子,問道:“老人家不用害怕,我們是不會傷害你的,只是有事問你。”

  老頭戰戰兢兢地道:“將軍盡管問,小老兒一定照實回答。”

  梅鋗點點頭,問道:“從這往東不到百里便洹水,洹水你知道吧?”

  “知道。”老頭忙道,“小老兒年輕時常去洹水販魚,洹水的鯉魚可鮮嘞。”

  “很好。”梅鋗點點頭,又道,“洹水有沒有水淺的地方,可供大軍涉水而過?”

  “有的。”老頭不假思索地道,“洹水雖然寬,其實不深,在棘浦附近尤其淺,最深處也不過五尺多,大軍完全可以涉水而過。”

  “果然如此!”梅鋗擊節道,“尉繚老兒,好精的算計!”

  說完,梅鋗又揮手示意親兵把祖孫倆帶走,然后喝道:“司寇離!”

  前軍校尉司寇離猛然踏前兩步,雙手抱拳,昂然應道:“末將在!”

  梅鋗殺氣騰騰地道:“率本部四千精兵,立即奔赴棘浦,然后給本將軍守在那里,在其余各路大軍還沒有趕到之前,絕不能放一個楚兵過去,否則唯你是問!”

  “諾!”司寇離轟然應諾,當即點起四千精兵走了,梅鋗又轉頭吩咐親兵隊率道:“立即派出飛騎,通知周勃、王吸、傅寬、酈商、夏侯嬰等五位將軍,就說楚軍很可能要從棘浦渡洹水東逃,讓他們立即往棘浦方向合圍!”

  “諾!”親兵隊率轟然應諾,也回頭分派令騎去了。

  梅鋗又道:“其余諸將,各率本部人馬,隨本將軍南下截擊楚軍!”

  十幾名校尉、司馬同聲應諾,又紛紛點起本部人馬,跟著梅鋗轉道向南,準備截殺正星夜東進的楚軍殘部。

  ##########

  夜空下,五千楚軍正順著大路往東急進。

  所有的將士都已經汗出如漿,氣喘如牛,可項莊卻還在一個勁地催促他們。

  “加快速度,繼續加快速度,不能慢下來,更不能停下來,將士們,大楚的兒郎們,咬緊牙關,堅持住!”

  “是男人,就給老子挺住!”

  “咱們死都不怕,還會怕累嗎?”

  “想想吃的喝的,幾百里路唆的就過去了!”

  “老子答應你們,到了棘浦,一定給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都他娘的聽清楚了,現在累點辛苦點,到時候就能少死許多人!”

  “兔崽子們,把你們侍弄娘們的勁兒都給老子使出來,加快速度,繼續加快速度,搶在漢軍的前面沖過前面那條小河,快,快呀……”

  此時天色已經放亮,薄薄的晨曦中,前方靜靜地橫著一條小河。

  小河不寬也不會深,大軍完全可以涉水而過,不過問題是,北邊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漢軍旌旗,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數以萬計的漢軍甲兵從旌旗后面掩殺而出,就像是無窮無盡的蟻群,沿著阡陌原野席卷而下。

  ##########

  北邊阡陌原野上,梅鋗的萬余大軍正蜂擁南下。

  眼看楚軍就要越過前面不遠處的那條小河,梅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早在淮南時他就聽說過,楚軍能在一夜之間逃出三百多里,梅鋗原本還不信,可是今天,他卻信了,這些楚軍余孽長途奔跑的耐力還真是無人可及!

  這一刻,梅鋗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按照此前雙方的距離以及方位來估計,自己萬余大軍只不過跑了二十幾里,可楚軍卻至少已經跑出五十多里了,如果自己大軍再晚片刻,那麼就要落到楚軍的屁股后頭吃灰了!

  “梅殷聽令!”梅鋗情急之下,扭頭大吼。

  中軍校尉梅殷拍馬上前,厲聲應諾道:“末將在此!”

  梅鋗一邊控馬飛奔,一邊大吼道:“率五百輕騎,沖上去,纏住楚軍!”

  濮陽分兵前,劉邦就給六路精兵都配了五百輕騎,這五百輕騎除了擔當飛騎,用來互相之間傳遞消息外,另一個用處就是在要緊關頭纏住楚軍。

  梅殷轟然應諾,很快就點起五百輕騎離開大隊,蜂擁南下。

  ##########

  “可惡!”項莊咬了咬牙,扭頭大吼道,“公孫遂!”

  公孫遂急催馬上前,拱手作揖厲聲應道:“末將在!”

  項莊用力一指北方席卷而來的數百漢軍輕騎,怒吼道:“率斥候隊,擋住他們!”

  “諾!”公孫遂轟然應諾,旋即又回頭沖身后隨行的百余騎斥候騎兵大喝道,“斥候隊的兒郎們,跟老子上!”

  “走走走,跟他們拼了!”

  “這些漢騎就交給咱們了!”

  “有我們在,誰也別想過去,休想!”

  百余斥候騎兵頓時嗷嗷叫囂起來,一個個控馬脫離了大隊,又揮舞著標槍,跟著公孫遂迎向了北邊蜂擁而下的漢軍輕騎。

  標槍是項莊特意給斥候騎兵配的,專門用來對付漢軍騎兵。

  因為此時的騎兵還沒有配備馬鐙,所以,除了膂力過人的武將可以憑借過人的腿力挾住馬腹進行騎射外,普通騎兵是很難在馬背上挽弓放箭的,不過投擲標槍卻只需要單手,所以普通騎兵也完全可以做到。

  兩軍對進,距離迅速接近。

  “嗷……哈!”公孫遂倒提著橫刀,陡然仰天長嚎。

  霎那之間,身后洶洶跟進的百余騎兵便向兩翼緩緩展開,不到片刻功夫,百余騎兵便擺成了正寬百余丈的一字長蛇陣。

  北方地平線上,漢將梅殷一揮手,五百漢騎也向著兩翼緩緩展開,針鋒相對地擺開了寬逾百丈的騎兵隊列,不過楚軍只有一列,漢軍卻足有前后五列!望著楚軍單薄的騎陣,梅殷嘴角霎時綻起了一抹無比猙獰的殺機。

  公孫遂一騎當先,催馬飛奔,腳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后倒退。

  倏忽之間,公孫遂已經高高擎起手中的橫刀,冷森森的刀鋒迎著初升的朝陽,霎發反射出一抹耀眼的寒芒,下一刻,公孫遂又將手中橫刀往前用力一引,百余楚騎便同時擰身,又向后奮力揚起右臂,一枝枝冰冷的標槍已然蓄勢待發。

  “殺!”伴隨著一聲炸雷般的大喝,公孫遂高揚的橫刀陡然斬落,百余楚騎便同時向著前方奮力擲出了手中的標槍,一百多枝鋒利的標槍霎時便劃破了虛空,又挾帶著刺耳的尖嘯射向了對面洶洶而進的漢軍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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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橫刀立馬

     “嗖嗖嗖……”

  刺耳的破空聲中,一百多枝標槍已經當空攢落。

  “這是……”正控馬飛奔的梅殷頓時心頭一凜,間不容發間,梅殷微微偏頭,一枝標槍便已經貼著他的臉頰滑了過去,遂即臉上血光崩濺,標槍槍尖上的鋒利倒鉤一下就在他的臉上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漕!

  下一刻,連續不斷的哀嚎聲便從身后猛然響起。

  梅殷急回頭看時,只見身后洶洶跟進的漢軍騎陣已然是一片人仰馬翻了,至少有三四十騎騎兵已經翻倒在地,這其中,絕大部份騎兵都被楚軍擲來的標槍刺了個對穿,跟在梅殷身后的那騎更是連人帶馬被刺了個對穿!

  看到這一幕,梅殷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楚軍這飛矛,竟如此兇殘?!以前怎麼從未見過?

  梅殷卻不知道,這些標槍雖然重不過八斤,槍尖卻是又尖又長,極為鋒利,漢軍騎兵身上披的不過是薄薄的皮甲,又如何抵擋得住?再加上雙方騎兵又是相對沖鋒,標槍的殺傷力更是成倍增加,又豈止是兇殘倆字可以形容?!

  不過,標槍的殺傷力再大,投擲距離也是極為有限的。

  基本上,在擲出一枝標槍之后,楚軍就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

  “嗷……”公孫遂再次揚刀怒吼,百余楚騎便紛紛擎出了長劍,嗷嗷叫著殺向了對面洶涌而來的漢軍騎兵。

  霎那之間,兩軍騎兵理已經迎面相撞。

  “死!”公孫遂大喝一聲,手中橫刀猛然斬向對面飛奔而來的漢將。

  漢將梅殷又豈肯示弱,當下暴吼一聲舉劍格擋,電光石火之間,刀劍已然相交,只聽得鏘的一聲炸響,梅殷的雙刃重劍頓時攔腰而折,公孫遂一刀斬斷梅殷重劍,刀勢未竭又斜著向前斬過,竟然將梅殷的整條右臂生生切了下來。

  “呃啊……”梅殷頓時慘叫一聲,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來。

  公孫遂一刀斬下梅殷右臂,又催馬揚刀,狂暴地殺入了漢軍陣中。

  一騎漢騎拍馬揮劍,向公孫遂呼嘯而來,間不容發之間,公孫遂一刀斜斜撩出,遂即兩馬交錯而過,那漢騎一直往前沖出了十幾步,才慘叫著從馬背上一頭栽了下來,就在剛才錯身而過的剎那間,公孫遂的橫刀就已經將他的右肋整個切了開來。

  騎兵對決,生死往往只在轉瞬之間,只片刻功夫,兩支騎兵便已交錯而過,如潮如涌的馬蹄聲中,兩支騎兵一直沖出去上百步遠才勒馬回頭,只見雙方對決的戰陣上,已經躺下了上百人騎,其中一多半只是重傷未死,正躺在血泊中哀嚎呻吟。

  公孫遂環顧左右,斥候隊百余騎兵已經只剩不到五十騎了!

  不過,對面的漢軍騎兵也沒有討到半點便宜,算上被標槍射殺的,漢軍騎兵至少傷亡了一百多騎,這幾乎是楚軍騎兵的兩倍!

  尤其是,對面的漢軍騎將也被他斬掉了一只胳膊!

  公孫遂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又緩緩揚起了滴血的橫刀。

  公孫遂身后,不到五十楚騎再次綽劍回鞘,再次擎起了標槍。

  “嗷……哈!”公孫遂引刀長嚎,五十楚騎紛紛勒馬上前,再次擺開了橫陣。

  公孫遂很清楚,這一輪沖鋒很可就是這支斥候騎兵的最后征途了,包括他自己,也很可能在這個回合的交鋒中陣亡,但他絕無半點退縮,因為,連他的命都是上將軍救的!只要是上將軍下令,水里火里,刀山火海,他都不會皺一皺眉頭!

  公孫遂催馬揚刀正要再次沖鋒,身后卻陡然響起了蒼涼的號角聲。

  猛然回頭,只見五千楚軍已經搶在漢軍之前越過了那條淺淺的小河,小河邊上,項莊橫刀立馬,親自吹響了號角!這是撤兵的號角!

  公孫遂當即勒轉馬頭,仰天長嚎:“走!”

  ##########

  漢軍終究還是慢了半步,當梅鋗揮軍殺到時,楚軍已經越過小河沖上了對岸的馳道,不到半盞茶功夫,數千楚軍便已經跑出了數里開外,空曠的馳道上只有滾滾煙塵漸揚漸起,楚軍將士的身影卻是逐漸看不清了。

  梅鋗命令部將繼續追趕,自己卻催馬來到了剛才騎兵對決的戰場上。

  斷了一臂的梅殷掙扎著來到梅鋗面前,慘然道:“將軍,末將慚愧。”

  梅鋗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然后翻身下馬,從地上撿起了一支楚軍擲出卻未能命中目標的標槍,只見那長長細細的槍頭依然鋒利異常,只是中間已然彎曲,不將它重新弄直,已然是沒法再使用了,顯然,這是為了防止被敵人撿起回擲。

  霎那間,梅鋗的眼睛便瞇了起來,好兵器,好手段!

  ##########

  中午時分,楚軍終于長驅百余里趕到了棘蒲邑。

  棘蒲小邑並沒有城墻,只在外圍圈了一圈柵欄,用來抵擋野獸侵襲。

  不過,最讓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一支足有幾千人的漢軍已經搶先一步,守住了棘蒲水淺處,楚軍要想涉水過河,就必須首先擊破這支漢軍!可問題是,楚軍又餓又乏,剛剛還經歷了百余里的長途急行軍,哪里還有再戰之力?

  現在,楚軍急需休息進食,可對面的漢軍會給他們進食的機會嗎?

  項莊輕輕催動烏騅馬,緩緩來到了楚軍陣前,盡管左肩上的舊傷還沒有好利索,可是今天,現在,他項莊卻不能不出馬了,這是因為,只有他項莊才能鎮得住對面的漢軍,只有他項莊,才可能替楚軍贏得寶貴的喘息之機!

  倏忽之間,項莊緩緩抽出了加長版橫刀。

  “上將軍!”桓楚還以為項莊要強行下令攻擊,頓時大為著急道,“將士們又餓又乏,實在是無力再戰了!”

  項莊輕輕頷首,遂即喝道:“傳令,各軍就地休整,抓緊時間進食!”

  “啊?這……”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諸將聞言頓時面面相覷,楚軍就在這里休整進食?就在對面漢軍的眼皮底下?這也太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吧?對面漢軍雖說也只有幾千人,可從鎧甲兵器上看,終究也是一支精銳啊!

  “這是軍令!”項莊卻冷冷地道,“諸軍立即執行!”

  “諾!”諸將轟然應諾,遂即安排各自部曲休整進食去了。

  項莊卻輕輕催動烏騅馬,單人獨騎來到了棘蒲邑前,直到相距不足一箭之遙,項莊才勒馬止步,橫刀厲聲大喝道:“大楚上將軍項莊在此,誰敢上前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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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名,樹的影,一聲項莊在此,漢軍陣中頓時一片嘩然。

  守在前排的漢軍甲士更是一下騷動了起來,漢軍主將司寇離連聲喝斥,才堪堪穩住了漢軍的陣腳,再環顧左右幾個司馬、軍侯,卻沒一個敢正視他的眼神,顯然,這些個司馬、軍侯就沒一個有膽子上前與項莊單挑。

  老實說,司寇離自己也沒這個膽子。

  項莊是什麼人?那可是斬殺了樊噲的狠人!

  樊噲被斬首的場面,可是有不少人看到了,那項莊簡直就是個殺神啊!

  漢將樊噲有多厲害,司寇離可是相當清楚的,連號稱天下第二號猛將的樊噲都不是項莊的對手,他司寇離就更不濟了!

  項莊的兇名就像一片巨大的陰影,霎時籠罩了整個天空,司寇離和許多漢軍將士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原本和煦的微風也突然變得陰冷刺骨了起來,至于楚軍就在幾里外就食休整的事情,則根本就被漢軍給忽視了。

  一箭之遙外,項莊橫刀立馬,再次大喝道:“項莊在此,誰敢上前受死?!”

  幾乎是同時,項莊胯下的烏騅馬也昂首發出了一聲嘹亮至極的長嘶,馬嘶人沸,霎時形成了一道猶如實質的聲波,呼嘯碾過了漢軍陣形,嚴陣以待的漢軍頓時間紛紛后退,司寇離和幾個司馬、軍侯胯下的坐騎也不安地騷動了起來。

  烏騅馬乃是馬中王者,這一聲長嘶,卻飽含著王者的震怒、恐嚇!

  一個假司馬終于惱羞成怒,向司寇離道:“將軍,項莊小兒實在是太囂張了,小人願率本部五百精兵,上前擊殺項莊!”這假司馬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單挑絕不是對手,所以就想仗著人多將項莊群毆致死。

  另一個軍司馬也道:“是啊將軍,還有對面的楚軍,簡直太囂張了,兩軍只隔不到兩箭地,他們竟然就敢卸甲休整,還進食?他們眼里還有沒有咱們?沒說的,揮兵掩殺吧,項莊小兒再驍勇善戰,他一個人還能擋住咱們四千精兵?!”

  “不行!”司寇離卻是斷然拒絕,梅鋗交給他的軍令是守住棘蒲水淺處,在其余幾路大軍趕到之前,絕不能讓一個楚兵涉水過河!項莊囂張又如何?楚軍張狂又怎樣?只要等到六路大軍殺到,項莊和楚軍頃刻間就會化成齏粉。

  更何況,誰知道對面的楚軍是不是在使詐?

  萬一漢軍貿然出擊卻又落入了楚軍的算計,這個責任誰來擔?

  “都聽好了!”司寇離環顧身后幾個司馬、軍侯,大喝道,“沒有本將軍允許,誰也不準擅自出擊,違令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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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陷陣武卒

      大路上,萬余漢軍正向東匆匆開進。

  五十多里的急行軍下來,漢軍將士明顯已經體力不支,行軍隊列也拉開了,體力好身體健壯的將士已經跑到了十幾里外,可體力差身體瘦弱的將士卻還遠遠地落在后面,梅鋗催馬行走在行軍隊列的中間,臉上盡是焦慮。

  這可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今天之前,梅鋗對所謂的強行軍還缺乏認識,因為以前從未經歷過。

  可是今天,梅鋗卻有了極其深刻的認知,強行軍還真是殘酷到讓人無法想象啊!

  更讓人無法想象的,是漢軍跟楚軍在體力上的巨大差距,楚軍已經連續兩天兩夜沒有好好休整過了,可他們的行軍速度還是讓漢軍難以企及,從天亮時分到現在,漢軍才跑了五十多里,可楚軍卻很可能已經跑到百里外的棘蒲了!

  梅鋗看到了楚軍讓人瞠目結舌的強行軍能力,卻不知道楚軍是怎麼熬過來的,自從野馬原死里逃生以來,楚軍就一直在逃亡、廝殺、再逃亡、再廝殺、再逃亡……在殘酷的逃亡和連續的廝殺之中,體弱者、意志力不夠堅定的,全都被淘汰掉了!

  現在剩下的五千楚軍,那可是健兒中的健兒,精銳中的精銳!

  梅鋗兩萬漢軍想跟五千楚軍比拼腳力,那可真叫不自量力了,梅鋗的十幾個部將還在拼命催促各自的部曲,不過根本沒用。

  梅鋗也知道,麾下的將士已經盡力了,他們的確已經盡力了。

  梅鋗現在最擔心的是,司寇離能否守得住棘蒲?一旦司寇離守不住棘蒲,讓楚軍在六路大軍合圍之前越過了洹水,那就要多費不少手腳了,因為洹水東岸人煙稀少,烽火預警就不可能再像趙國腹地那樣及時準確了。

  ##########

  棘蒲,經過半個時辰的休整,楚軍終于緩過勁來了。

  當然,僅僅半個時辰的休整,是不可能讓楚軍完全恢復體力的,但是至少,楚軍已經有一戰之力了!

  “嗚嗚嗚……”

  集結的號角終于吹響。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靜坐休息的楚軍將士紛紛起身,怒鋒營的弓箭手開始整理箭囊里的羽箭,陷陣營的輔助輕兵則忙著替重甲武卒披甲,先登營的輕兵死士最悠閑,他們仍然坐在地上,今天攻打棘蒲邑,沒他們什麼事。

  “陷陣營,重甲左部右曲,列隊集結!”

  “怒鋒營,各部各曲上前,檢查弓箭!”

  “前軍左部,都給老子起來,列隊了!”

  此起彼伏的喝斥聲中,五千楚軍很快就列成了嚴謹的攻擊陣形。

  “嗷……”荊遷將頭盔扣在頭上,然后一聲長嚎,又高高揚起了橫刀。

  霎那之間,五百重甲武卒便拔刀出鞘,原本擱于地上的大盾也被提了起來,荊遷再以橫刀往前方一引,五百武卒便踩著整齊的步點,喊著“吼、吼、吼、吼”的口號,就像一堵冰冷厚重的鐵墻,跟著荊遷,向著棘蒲邑滾滾碾壓了過來。

  棘蒲邑內,列隊而立的漢軍頓時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顯然,這五百名身披鐵甲、手執環刀大盾的楚兵給漢軍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這些漢兵從未見過陣容如此整齊、陰冷、森嚴的重甲步兵,楚軍的重甲步兵雖然只有幾百人,卻個個身材健壯高大,厚重的鐵甲幾乎包裹了全身上下,甚至臉上都罩了面甲,只有眼部留下了兩個黝黑的窟窿,顯得格外陰森,格外猙獰!

  也許,只有傳說中的大魏重甲武卒才有這樣的聲勢吧?

  荊遷一夫當先,直到距離棘蒲邑不足百步之遙時,才堪堪止步。

  下一刻,荊遷再次揚起橫刀,又斜斜落下,然后仰天長嚎:“嗷……哈!”

  在荊遷嘹亮激昂的號子聲中,五百重甲武卒同時停下腳步,然后將手中的大盾往地上重重一頓,頓時便在河原上結成了前后五堵堅實的盾墻。

  幾乎是同時,怒鋒校尉高初已經橫刀出鞘,仰天長號:“怒鋒營,出擊!”

  一聲令下,怒鋒營五百弓箭手便跟著高初,提弓攜箭,一溜小跑,來到了陷陣武卒的盾墻后面,遂即又將箭囊里的羽箭紛紛抽出,插在了右腳邊的草地上。

  “準備……”高初轉身面對棘邑,冷森森的橫刀已經高高揚起。

  五百長弓手便紛紛揚起手中長弓,又從地上拔了一枝狼牙羽箭扣于弦上,然后在一片嘎吱嘎吱聲中挽開了弓弦,那一片冷森森的箭鋒已經對準了前方虛空,在高初近乎殘酷的訓練以及敲打下,五百長弓手終于勉強成軍。

  “放箭!”高初手中橫刀悠然斬落。

  五百長弓手幾乎是同時松開了弓弦,霎那間,五百枝狼牙箭便已經帶著冷冽的尖嘯掠空而起,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的拋物線,最終交織成一片密集的箭雨,向著棘蒲邑內列隊而立的四千漢軍兜頭攢落下來。

  棘蒲邑內,司寇離揚戟大吼:“豎盾,趕緊豎盾……”

  四千漢軍大多都是劍盾兵,當下紛紛豎起了大盾,司寇離也揚起大劍全力揮舞,將射向自己的箭矢紛紛撥開,不過,仍有不少箭矢透過盾牌間的縫隙射中了目標,霎那間,漢軍陣中便響起了綿綿不息的哀嚎聲。

  不片刻,怒鋒長弓手便射完了全部十枝羽箭,遂即轉身后撤。

  怒鋒營終究兵少,這點強度的打擊自然不可能真正重創漢軍,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挫傷漢軍的銳氣,給陷陣營的后續攻擊減輕點壓力。

  陷陣校尉荊遷再次揚起了橫刀,仰天咆哮:“陷陣營……前進!”

  “吼!吼!吼!”五百重甲武卒紛紛提起大盾,一邊以環首刀拍打著盾牌表面,一邊應和著荊遷,仰天大聲咆哮,霎那之間,五百重甲武卒便匯聚成前后五堵厚重的鐵墻,以無可阻擋之勢,向著百步開外的棘蒲邑滾滾碾壓了過來。

  五百名長戟武卒,還有一千名輔助輕兵也迅速跟了上來。

  “陷陣營……攻擊隊形!”荊遷橫刀一引,再次仰天咆哮。

  正滾滾向前的陷陣營遂即變陣,五百名長戟武卒從重甲武卒閃開的空隙中迅速上前,整個攻擊隊形就變成了一隊重甲武卒,一隊長戟武卒,再一隊重甲武卒,再一隊長戟武卒,五百枝鋒利長戟越過大盾,斜斜向前,匯集成了一片冰冷的死亡之林。

  一千名輔助輕兵也分成了兩股,五百輕兵扛著一捆標槍,另外五百輕兵則跟在陷陣武卒身后洶洶而進,開始投擲前的熱身。

  “嗷……”荊遷高揚著橫刀,再次仰天咆哮。

  “吼!”

  “吼!”

  “吼!”

  一千武卒狼嚎響應,洶洶跟進。

  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兩軍相距越來越近……

  終于,兩軍相距已經不足五十步,前排的重甲武卒甚至已經可以看到對面漢兵臉上那驚恐的表情,還有他們粗重而又急促的喘息聲,霎那間,每個重甲武卒的嘴角便綻起了無比猙獰的殺機,兔崽子們,準備受死吧!

  倏忽之間,荊遷再次仰天咆哮:“陷陣營,攻……”

  再下一刻,荊遷早已雙手持刀,甩開大步沖向了對面的漢軍大將。

  “殺殺殺殺……”陷陣武卒紛紛加快腳步,開始了潮水般的沖鋒。

  “殺殺殺殺……”武卒身后,五百輕兵也開始了投擲標槍前的助跑。

  ##########

  數百步外,項莊橫刀立馬,默默觀戰。

  花巨大代價組建的陷陣營,今天終于要露出它的崢嶸了!

  陷陣既出,誰與爭鋒?!對面不管是誰,盡情地戰栗吧,顫抖吧,你們將永遠不會忘記今天這一戰,大楚陷陣營的鋒銳將成為你們揮之不去的夢靨!

  ##########

  荊遷一夫當先,大步如飛!

  大地正如潮水般從腳下倒退,前方漢軍則在迅速接近。

  倏忽之間,荊遷的瞳孔里已經跳出了對面漢軍大將的影子,下一刻,漢軍大將的影子又迅速幻化成了兩團幽幽燃燒的烈焰,灼熱的戰意霎時充滿了荊遷的胸膛,這一刻,既便是面對百萬大軍,荊遷亦是無所畏懼!

  倏忽之間,兩軍相距已經不足十步。

  “殺!”荊遷猛然揚起橫刀,往前狠狠一引。

  霎那間,已經完成最后助跑的五百名輔助輕兵便紛紛擲出了手中的標槍,足足五百枝標槍霎時掠空而起,又在空中劃出了一道道冰冷的拋物線,遂即挾帶著刺耳的尖嘯,向著對面嚴陣以待的漢軍兜頭攢落下來。

  “這是……飛矛?!”司寇離的瞳孔霎時急劇收縮。

  下一刻,司寇離遂即無比凄厲地咆哮起來:“豎盾,趕緊豎盾!”

  話音剛落,那一波密集的“飛矛”便已經惡狠狠地攢落了下來,漢軍盡管已經豎起了包鐵的圓盾,卻仍然無法阻擋“飛矛”的鋒刃,只片刻功夫,數以百計的漢軍士卒就已經被飛矛給射穿,慘叫著紛紛倒在了血泊之中。

  不等漢軍喘口氣,楚軍重甲的盾墻便惡狠狠地撞上了漢軍兵陣,前排漢軍頓時被撞得東倒西歪、陣腳大亂,幾乎是同時,一排冷森森的長戟已經從盾墻后面突然刺出,擁擠在盾墻前面的漢軍兵卒頓時血光崩濺,一排排地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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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破軍

      大路上,周勃正率領萬余大軍順著洹水向東匆匆急進。

  兩個時辰前,周勃剛剛接到梅鋗飛騎傳訊,說楚軍很可能從棘蒲渡過洹水東逃,周勃馬上就意識到情形不太妙,顯然,項莊和尉繚已經意識到楚軍已經墮入漢軍羅網之中,因此才會不顧一切地往東急進,試圖潰圍而出。

  必須得承認,項莊和尉繚的眼光還是很老辣的。

  從棘蒲渡過洹水,無形中就破壞了六路漢軍的包圍網,因為漢軍要想渡過洹水,也只有兩個選擇,要麼也從棘蒲水淺處過河,要麼搜集船只渡河,可無論是哪種選擇,六路漢軍都需要時間,等漢軍過河時,也就落到了楚軍身后,整個包圍網也就不復存在了。

  現在,周勃只希望梅鋗大軍能夠拖住楚軍,至少也要把楚軍擋在棘蒲以西!

  一旦讓楚軍渡過棘蒲,再想把他們網入六路漢軍的包圍網中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因為洹水東岸地廣人稀,而且到處都是大片大片的森林,楚軍就有了足夠的掩護,漢軍再想及時掌握他們的行蹤,可就難如登天了。

  想到這里,周勃不禁也有些著急,當下吩咐周冠夫道:“冠夫,號令全軍,今天天黑之前務必趕到棘蒲!”

  “諾!”周冠夫轟然應諾,遂即領命去了。

  ##########

  此時,梅鋗大軍距離棘蒲已經不到二十里了!

  “報……”急促的馬蹄聲中,一騎飛騎從前方大路上飛奔而回,不及靠近,馬背上的斥候騎兵便已經無比凄厲地高喊起來,“將軍,楚軍正在猛攻棘蒲邑!”

  梅鋗抹去額角混雜泥土的汗漿,喘息著問道:“現在情況怎麼樣?”

  斥候騎兵拱手作揖道:“回稟將軍,兩軍仍在激戰,暫時未分勝負!”

  “再探!”梅鋗揮手屏退斥候騎兵,旋即又回頭大吼起來,“號令全軍,加快速度,誰能在半個時辰之內趕到棘蒲,立賞千錢!”

  “將軍有令,半個時辰內趕到棘蒲,立賞千錢!”

  “將軍有令,半個時辰內趕到棘蒲,立賞千錢!”

  “將軍有令,半個時辰內趕到棘蒲,立賞千錢!”

  梅鋗的號令迅速傳遍全軍,原本已經累得狗樣的漢軍將士頓時精神一振,在重賞的激勵下紛紛咬緊牙關,開始了最后的沖刺!

  ##########

  棘蒲邑,激戰正酣。

  荊遷血透重甲,此時已經退入武卒陣中,左手挎著大盾,右手揮舞著橫刀,正朝著前方的衡山兵瘋狂劈刺。

  荊遷左右兩側,近百名重甲武卒側身沉肩,扛住大盾,結成了一堵堅實厚重的盾墻正以無可阻擋之勢,向著前方緩慢推進,亂戰之中,不斷有武卒被漢軍劍戟刺中,哀哀慘叫著倒在血泊之中,不過很快又有武卒頂上,始終保持著前排盾墻的完整。

  近百名長戟武卒則躲在盾墻之后,不停地突刺,突刺,再突刺!

  再后面,更多的重甲武卒、長戟武卒嚴陣以待,一旦前方武卒體力不支或者受傷陣亡,他們便會立刻頂上,填補缺口,更后面,五百名輔助輕兵則在重復做著同一件事情:退后,助跑,沖刺,然后將手中的標槍向著前方奮力擲出!

  兩支軍隊就像兩頭鐵甲猙獰的怪獸,正在瘋狂頂牛!

  一批批的漢軍甲士嗷嗷叫著涌上前來,用戟挑,用劍砍,用肩撞,用盾砸,他們瘋狂地摧殘著楚軍的盾墻,試圖碾碎這堵讓他們感到恐懼的鋼鐵重墻,可這根本就是徒勞,無論他們怎麼沖擊,都無法阻擋這堵鋼鐵重墻的移動。

  “吼!”一名漢軍司馬掄圓大錘,無比狂暴地砸向對面的楚軍大盾。

  只聽“喀嚓”一聲炸響,包著鐵皮的巨大方盾頓時碎裂,大錘余勢未竭,砸碎大盾之后又狠狠擊中盾后那名楚軍武卒的鐵盔,楚軍武卒的鐵盔頓時被砸得猛然凹陷,被頭盔護在里面的腦袋更是頃刻間被擠得碎裂開來,一篷碎骨肉屑更是直接從黝黑的眼窟里激射而出,正中漢軍司馬面門。

  漢軍司馬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的碎骨肉屑,頓時昂首發出了一陣桀桀桀的怪笑聲。

  然而很快,又一名楚軍武卒悍不畏死地頂了上來,一下填補了陣亡武卒的缺口,幾乎是同時,四枝冷森森的長戟已經從盾墻后面迅猛地刺出,漢軍司馬急忙閃避,身形卻受到了左右漢軍士兵的嚴重阻礙,竟沒能全部避過!

  電光石火之間,一枝長戟已經從漢軍司馬的頸側飛刺而過,鋒利的小枝一下就切開了他的頸側大動脈,漢軍司馬頓時慘叫起來,無比凄厲的慘叫聲中,殷紅的鮮血猶如噴泉般從綻開的傷口激射而出,很快,漢軍司馬的眼神就黯淡了下來。

  下一刻,又一枝長戟無比兇殘地刺進了漢軍司馬張大的嘴巴,鋒利的十字橫刃一下就將漢軍司馬的頭顱沿著牙根切成了兩爿,上半部份顱骨霎時被削飛,直到飛出十幾步遠,一坨腦髓才從剖開的顱腔里頹然滑落。

  “啊啊啊……”又一名漢軍司馬憤怒地咆哮著,猛然躍上了盾墻。

  漢軍司馬手起劍落,頂在大盾后面的楚軍武卒頓時倒在了血泊中。

  下一刻,六枝長戟幾乎是同時刺到,一下就將漢軍司馬釘死在了空中,漢軍司馬猛然咧開大嘴,森森一笑,陡然奮盡畢生余力,將手中重劍奮力擲出,一下就射入了一名楚軍武卒的眼窟,楚軍武卒吭都未吭一聲,直接就倒在了血泊中。

  ##########

  半個時辰后,梅鋗大軍終于趕到了十里開外。

  遠遠的,梅鋗甚至已經可以看到整個戰場了,數以千計的楚軍甲兵已經和漢軍在棘蒲邑攪成了一團,兩軍正在激烈戰斗,殊死博殺!邀天之幸,司寇離的四千精兵仍未崩潰,他們仍然在堅持,激戰仍然在繼續。

  “攻擊!全軍攻擊!斬殺項莊,斬殺項莊……”

  馬背上,梅鋗狂亂地揮舞著大劍,狂亂地咆哮著,狀如癡狂。

  盡管漢軍剛剛經過上百里的長途急行軍,急需休整以恢復體力,可梅鋗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前方司寇離的四千精兵隨時都可能崩潰,他已經沒時間休整,沒時間恢復體力了,更何況,楚軍的體力也不會強到哪里去。

  “攻擊!全軍攻擊!斬殺項莊,斬殺項莊……”

  梅鋗狂亂的咆哮聲中,萬余漢軍紛紛咬緊牙關,提振起僅剩的那點體力,向著棘蒲邑漫山遍野地掩殺了過來。

  ##########

  “援軍到了,我們的援軍到了!”

  司寇離已經看到了遠處趕來的梅鋗大軍,頓時無比興奮地大吼起來。

  興奮之下,司寇離再也按捺不住,猛然踏前兩步,手中大劍已經猛然刺出。

  只聽“喀嚓”一聲,司寇離的大劍已經刺穿了對面楚軍武卒的大盾,余勢未竭又將頂在大盾后面的楚軍武卒也刺了個對穿,然而下一刻,一股蝕骨的冰寒陡然將他籠罩,急扭頭看時,只見一名血透重甲的楚將已經揮舞著長刀,向他撲了過來。

  “可惡!”司寇離猛然揚起左手所挎木盾,以盾緣迎向楚將長刀。

  然而,楚將長刀的鋒利卻遠超想象,只聽“呲”的一聲,司寇離的木盾就已經整個被切了開來,楚軍長刀余勢未竭,又一下將司寇離的左手小臂給切了下來,司寇離頓時殺豬般慘叫起來,臨死反噬,右手鐵拳已然猛烈地轟向楚將面門。

  楚將堪堪側首,避開了面門卻還是被司寇離鐵拳擊中了臉頰。

  只聽“格蹦”一聲,楚將鐵盔已經凹下一塊,面甲也猛然脫落,更有兩枚帶血的大牙從楚將張開的血盤大嘴里激射而出……

  那楚將驟遭重擊,卻仍舊憑著本能一刀旋斬。

  “嗷……”司寇離再次慘烈地哀嚎起來,楚將這一刀旋斬卻將他的左腿齊膝斬斷,失去左腿支撐的司寇離頓時摔倒在地,不等他爬起身來,四枝長戟已經從楚軍盾墻后刺出,一下就在他的背上捅出了四個血窟窿。

  楚將荊遷掙扎著爬起身來,甩了甩有些發懵的腦袋,正欲再戰時,卻發現擋在面前的漢軍正如退潮的潮水般往后倒退,不少漢軍順著洹水河灘落荒而逃,更多的漢軍卻倉皇沖向了洹水深處,試圖涉水過河逃跑。

  荊遷劇烈地喘息著,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荊遷身后的重甲武卒卻山崩海嘯般歡呼了起來:“漢軍敗了!”

  “漢軍敗了!”

  “漢軍敗了!”

  “漢軍敗了!”

  重甲武卒的歡呼霎時傳遍了整個河灘。

  下一刻,所有的楚軍將士都跟著歡呼起來,巨大的聲浪直沖云霄。

  十里外,正全力沖刺的萬余漢軍便紛紛減慢了前進的腳步,漢軍敗了?!

  河灘上,項莊長舒一口氣,又回頭深深地看了洶涌而來的梅鋗大軍一眼,旋即扭頭吩咐公孫遂道:“號令全軍,涉水過河。”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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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1-12-1 01:23:17 |只看該作者
第89章 擺脫

      傍晚時分,當周勃大軍趕到棘蒲邑時,楚軍早已經走得無影無蹤了。

  周勃帶著周冠夫大步流星走進梅鋗的中軍大帳,只見梅鋗正望著面前矮幾上的一枝短矛在發愣,這應該是一枝矛,不過比漢軍使用的長矛要短許多,而且矛頭更長更細,尖端還打了倒鉤,磨得倒是挺鋒利,不過現在卻已經彎曲了。

  “梅將軍,項莊的楚軍殘部呢?”周勃皺了皺眉,大聲問道。

  梅鋗嘆了口氣,有些黯淡地道:“慚愧,我軍沒能擋住楚軍。”

  “什麼?!”周勃難以置信道,“梅將軍,你不是派了四千精兵駐守棘蒲的嗎?這才不過兩個時辰,就被楚軍擊破了?”

  若在平時,周勃絕不會有些疑問,楚軍在大別山中的驍銳,他早已經聽說過了。

  可是現在,楚軍已經連續兩晝夜沒有好好休整了,無論是體力,還是精力,應該都已經接近極限了,而梅鋗派來駐守棘蒲的四千兵卻是精銳,而且是以逸待勞,怎麼可能兩個時辰都沒到就讓楚軍給打垮了?

  梅鋗搖了搖頭,有些落寞地道:“事實上,我的四千精兵只堅持了半個時辰!”

  四千精兵的確只堅持了半個時辰,司寇離這個蠢貨,沒有韓信的本事,卻非要學韓信背水結陣,結果只能是自取其辱,當然,司寇離既便在洹水對岸結陣,也未必能擋住楚軍,但多少總能多堅持一刻半鐘,這樣的話,結果也許就截然不同了。

  “啊?!”周勃難以置信地道,“四千精銳,竟然僅僅只堅持了半個時辰?!”

  “是的,只有半個時辰。”梅鋗嘆息道,“僅僅半個時辰,本將軍的四千精兵就幾乎讓項莊小兒的楚軍殘部給打垮了,中軍校尉司寇離也陣亡了。”說罷,梅鋗又指了指面前矮幾上的那枝短矛,說道,“只是這飛矛,就殺傷了我軍至少兩千人!”

  “嗯?!”周勃聞言大吃一驚,這才低頭認真地打量起那枝短矛來。

  梅鋗拎起短矛,以無比凝重的語氣說道:“據幸存下來的士兵說,楚軍殘部已經革新了戰法,跟以前的項羽時代已經截然不同了,棘蒲之戰,楚軍當先的是披堅執銳的武卒,緊隨其后的是長戟手,再后面才是投擲飛矛的輕兵。”

  “飛矛?”周勃掂了掂短矛的重量,凜然道,“這是用來投擲的?”

  “對,投擲殺敵!”梅鋗神情凝重地點了點頭,又道,“至少五百名輕兵將一撥又一撥的飛矛投擲到我軍頭上,我軍為了與楚軍重甲對抗,勢必得保持密集隊形,結果,這些飛矛就給我軍造成了極大的殺傷,至少兩千人死于飛矛之下,也直接導致了棘蒲之敗!”

  “真死了兩千人?!”周勃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凜然道,“這飛矛竟如此厲害?!”

  說此一頓,周勃又道:“梅將軍,楚軍雖然渡過了洹水,可他們應該跑不遠,你有沒有派出騎兵隊咬住他們的行蹤?”

  梅鋗點了點頭,說道:“騎兵隊已經派出去了,不過未必就能咬住楚軍行蹤,因為洹水東岸人煙稀少,而且到處都是森林,楚軍只要往林子里一鉆,騎兵隊是斷然不敢貿然追進去的,我軍的包圍網,只怕是要重新布置了。”

  “唉,那也只能這樣了。”周勃點點頭,又道,“還是趕緊向濮陽發急遞吧。”

  梅鋗點點頭,又指了指周勃手中的飛矛,說道:“這有這飛矛,也一並送往濮陽。”

  ##########

  洹水東岸,密林之中。

  夜色如墨,五千楚軍踩著敗葉走進了密林深處,狼奔三晝夜,長驅數百里,到了今天晚上,才終于可以睡個囫圇覺了。

  項莊翻身下馬,環顧眾將道:“傳令下去,各軍就地休整!”

  項莊的軍令迅速傳達了下去,許多楚軍將士聽到之后便一頭倒在了枯葉堆上,不片刻功夫,老林子里便響起了陣陣鼾聲,楚軍將士實在是累壞了,三晝夜不讓睡囫圇覺,還得強打精神狼奔數百里,就是鐵打鋼鑄的身子骨也受不了哇。

  項莊卻沒法休息,安頓好武涉、尉繚,又來到了女兵的營地。

  秦漁和百余女兵雖然有坐騎可以代步,卻同樣已經疲憊不堪,不過現在,她們卻還要忙著照料受傷的陷陣武卒,好在女人天生耐力過人,再加上當初挑選女兵時,項莊專門讓秦漁選擇了身強體壯的女子,否則這些女兵還真堅持不下來。

  棘蒲一戰,陷陣營以雷霆萬鈞之勢打垮了漢軍,卻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尤其是頂在最前面的五百名重甲武卒,足足傷亡了三百多人,其中兩百多人陣亡,九十多人重傷,還有五十多人受了輕傷,陷陣校尉荊遷也受了不輕的傷,左臉頰血肉模糊,四顆大牙被打脫落,所幸的是神志還算清明。

  經此一戰,楚軍已經只剩四千五百多人了。

  除此之外,標槍、環首刀這兩樣利器很可能已經泄密了。

  過河之前,楚軍雖然迅速打掃完了戰場,卻也不可能找回所有的標槍、環首刀,這兩樣利器一旦落入漢軍之手,對于楚軍無疑是相當不利的,不過話又說回來,楚軍現在還是前景不明,存亡未卜,暫時卻是顧不上這些了。

  看到項莊,受傷的陷陣武卒紛紛起身,卻被項莊制止了。

  項莊上前拍了拍荊遷的肩膀,低聲問道:“荊遷,沒大礙吧?”

  “上將軍放心,沒事。”荊遷抽了抽嘴角,滿不在乎地道,“就是左邊掉了幾顆牙,可右邊的大牙還在,照樣能嚼能咽,死不了。”

  項莊的目光又轉旁邊那個受了輕傷的陷陣武卒。

  那武卒拍了拍胸脯,大大咧咧地道:“重要物件全在,還是囫圇個。”

  項莊微微一笑,再轉向旁邊那近百名重傷的武卒時,神情卻霎時變得凝重起來。

  傷醫已經斷言,這九十多名重傷的武卒絕對是沒救了,等待他們的命運將只有一個,那就是變成骨灰再魂歸江東!

  項莊正黯然神傷時,身后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急回頭看時,先登營左司馬公孫遂已經大步上前,作揖稟報道:“上將軍,軍師已經醒了,他請您過去,說是有急事相商。”

  “知道了。”項莊點點頭,當下轉回了中軍。

  尉繚在擔架上昏睡了半天,這會氣色已經好多了,看到項莊,便掙扎著從擔架上坐了起來,澀聲問道:“上將軍,過棘蒲了嗎?”

  “已經過了。”項莊點頭道,“現在是在洹水東邊的一片老林子。”

  “過了洹水,就算是暫時擺脫漢軍的追殺了。”尉繚點點頭,又道,“不過,我軍的處境還遠未好轉,如果不能及時找到反制之策,洹水西岸的各路漢軍很快又會攆上來,然后重新編織起新的羅網,到時候,我軍還是要疲于奔命哪。”

  項莊點頭道:“軍師,剛才在路上我也一直在想這個事,我們絕不能被動應對,而應該主動出擊,我們必須設法把漢軍給調動起來,等到漢軍完全判斷不清咱們的意圖時,再設法甩掉他們,再突然殺回壺關,奇襲韓地!”

  說著,項莊便想起了后世某一位偉人。

  那時,紅軍的處境比現在的楚軍好不了多少,可在偉人的指揮下,紅軍四渡赤水,打得圍追堵截的各路國軍、川軍、滇軍云里霧里,完全找不著北。

  楚軍雖然不比紅軍擁有特科的情報支持,可漢軍、趙軍也同樣沒有電臺,僅憑飛騎烽火這種原始的通訊手段,劉邦、張良要想遙控指揮趙地的各路漢軍,以形成真正的合擊,卻也是千難萬難,楚軍……並非沒有機會!

  尉繚欣然道:“上將軍與老朽想到一塊去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老朽有一策,足以擺脫追兵……”

  話音方落,魏悅已經拎著兩竹罐清水走了上來,項莊當即解下干糧袋,從里面摸出一塊熏肉遞給尉繚,說道:“軍師,咱們邊吃邊說。”

  ##########

  濮陽,郡守府。

  日上三竿,劉邦正在侍婢的服侍下穿衣,門外忽然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扭頭看時,只見張良、陳平已經徑直闖進了他的臥室,張良手里拿著一封書簡,陳平手里卻托著一枝古怪的短矛,短矛的槍頭又細又長,中間卻已經彎曲了。

  看到兩人直闖自己的臥室,劉邦就知道趙地出事了。

  當下劉邦便揮手屏退兩名侍婢,問張良、陳平道:“子房,陳平,怎麼了?”

  張良揖了一揖,沉聲道:“大王,趙地八百里加急,楚軍已經擊破六路精兵的包圍,如今已經越過洹水,竄入趙國東部的林區了。”

  “那也沒啥,讓周勃他們接著追剿就是了。”劉邦淡淡地道。

  “大王,問題是這個。”陳平托著短矛,上前道,“周勃,梅鋗在急報里說,楚軍已經革新了戰法,尤其是采用了這種飛矛,殺傷力極大!棘蒲一戰,梅鋗麾下部將司寇離率四千精兵正面迎戰楚軍,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就被打垮了,傷亡近三千人!”

  “哦?!”劉邦頓時臉色大變,急伸手道,“快拿過來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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