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516|回覆: 11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蘇霏 -【愛妳有點辛苦(好女生不寂寞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1-12-27 00:47:1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蘇霏 - 愛妳有點辛苦(好女生不寂寞之一)

九月末的一個周五晚間,顧正棠認識了江木蘭。
他認為愛情無用,太不理性、太辛苦,
會讓人們需索無度、理智盡失,到最後變得面目可憎;
她決定放棄愛情,不再像十八歲時癡癡等著愛情發生,
不再對愛情抱持幻想,只要體貼的陪伴和適度的尊重。
他覺得江木蘭明事理、識大體,想必是個最佳伴侶,
於是提出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要求,給彼此一個機會;
她覺得這個顧正棠提議像提案,公事公辦、一板一眼,
說是先交往再同居,若一切順利,即可步入禮堂──
不過,只要能擺脫寂寞這病毒,有何不可?
他們不過是兩個單身男女相互陪伴、填補空虛,
不必要求對方太多,也無須談感情、談感覺……
但愛情總在意外時刻降臨,教人措手不及、心慌意亂,
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想愛又不敢大膽愛下去──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1-12-27 00:47: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九月底的一個週五晚間,顧正棠認識了江木蘭。

  事情是這樣發生的——

  那夜,江木蘭跟死黨錢良玉和鄭飛燕到pub喝酒慶祝。慶祝什麼?慶祝飛燕的男友向她求婚了,對深陷愛河的女人來說,當然是個值得幹杯的天大好消息。

  飛燕的男友趙承俊,因不放心親親女友上滿是狂蜂浪蝶的夜店,跟著護花來了,不過他也同時被排擠在三位女士的girl'talk之外,只能認分地坐在兩公尺外的小桌當壁草,被忽略到底,說來有些可憐。

  不過顧正棠認為最可憐的還是自己。他討厭喧鬧的酒吧,討厭夜晚在外遊蕩,要不是好友趙承俊不甘寂寞,好說歹說硬拉著他作陪,他絕不會出現在這家pub裡。

  壓下另一個無聊的呵欠,顧正棠掏出銀色的復古懷表,十一點三十三分,這個時候,他應該舒舒服服地靠著床頭,讀完偵探小說的最後一章,然後在十二點整熄燈,睡覺,而不是跟一大群陌生人擠在光線不足、挑高過低的狹小空間裡。

  「我第一眼看見小燕的時候,就知道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另一半。」迷戀的目光黏著在他桌的愛人身上,趙承俊忍不住要感性一番。「說來你絕對不相信,那種感覺就好像突然被雷劈中,我連心跳都停了。」

  顧正棠的確不相信。

  「要是被雷劈中又沒了心跳,你現在應該是躺在地底下。」沒有任何譏諷的意味,純粹就事論事。

  趙承俊自動忽略他的話。搞程式設計的老顧就是這樣,腦袋像電腦,凡事講邏輯,理性過了頭,超級缺乏想像能力,沒救了,但他還是想分享自己的幸福好心情。

  「今天下午我跟小燕求婚時,她有好幾秒沒說話,我那時心裡真的忐忑到極點,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那麼孬。然後她點頭了,我發現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快樂的男人,告訴你,這就是愛情,沒經歷過的人不會懂。」

  「你快樂就好。」顧正棠淡淡道,神態平靜地點了根香煙。

  他真的不懂。他不懂為何向來鄙視風花雪月、鴛鴦蝴蝶的好友竟會為了愛情如此患得患失、自信全丟,現在又像個青春期的少年一樣,臉上掛著傻笑,眼裡寫著夢幻。

  如果愛情真的那麼偉大,為什麼據說當年愛得轟轟烈烈的父母,會在結褵二十年後分道揚鑣,並從此形同陌路?又為什麼處處可見分手後撕破臉、反目成仇的含怨男女?

  為了愛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全然虛幻不實的東西,值得嗎?

  別以為他排斥婚姻,他並不,相反地,他也渴望娶妻生子,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庭,他只是不認為愛情是婚姻的最佳基礎。良好的婚姻應該是建立在完全理性的基礎上,也就是雙方在觀念上有著共識,並給予彼此適當的空間,以及完全的尊重。

  愛情太不理性、太辛苦,會導致人們需索無度、理智盡失,到最後變得面目可憎……他也交過女朋友,所以這是有根據的經驗談。

  「老顧啊,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熟知他想法的趙承俊又說:「你該改改這個事事理性思考的毛病,不然永遠找不到老婆,沒有女人會喜歡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聽你那套愛情無用論。」這也是為何他長得一表人才、擁有三高條件的顧正棠屢屢相親失敗的原因,女人都被他氣跑啦!

  「我只是還沒遇到跟我想法一致的對象。」

  趙承俊無力地翻眼。「要是你能稍微浪漫一點、感性一點,我大可以要小燕介紹幾個女孩子給你,而不用擔心你把人家嚇跑,她認識一堆已達適婚年齡的單身朋友。」

  「多謝,不過不必。」心領了。

  顧正棠的目光瞟向那桌他曾簡短打過招呼的三位女士,據說她們正在講「私房話」,可是音量大到教他想不聽見她們的談話都不行。

  他記性好,記得鄭飛燕的兩個朋友一位叫江木蘭,一位叫錢良玉。

  坐在中央那位是江小姐,穿著印度風味的寬鬆寶藍色上衣加牛仔褲,脖子上繫了條棕色的細皮繩,那頭削薄的短髮原本該看起來清爽、俐落,偏偏在兩側耳後多出兩撮長了約十公分的藍紫色發尾……嘖嘖嘖,現在的女孩子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天然黑髮為什麼要染得五顏六色?

  三人當中笑聲最不含蓄、嗓門最大的也是這位江小姐。

  另一位錢小姐呢,則是穿得全身黑,而且還是合身的皮衣跟皮褲,中長的直髮全數服貼地紮成一束馬尾,臉上少有表情,目光冷冽,被她打量幾眼後就會後悔自己沒多穿件外套保暖,電影裡的女殺手也不見得有那種氣勢。

  不,謝了,如果鄭飛燕的朋友都像這兩位小姐,他寧可不要認識。

  瞧,那位藍頭髮的江小姐又豪邁地舉杯了——

  「來來來,燕子,我再敬你一次,恭喜你終於修成正果!」兩杯啤酒下肚,江木蘭已有些微醺,音量也比平時高上幾分。

  「恭喜你在三十歲以前脫離怨女行列。」錢良玉聲音清冷,面無表情,不過大夥兒習慣了,她天生這種冰霜調調。

  鄭飛燕溫婉地笑笑,秀氣地小啜一口冰涼的啤酒,哪知酒未下肚,木蘭又湊了上來,面帶指控,但微微迷離的眼神混著一絲戲謔。

  「燕子,我們高中的時候明明說好要同時結婚,你怎麼可以先我一步?是不是該罰?」

  「我跟阿俊明年十月才要結婚,你還有時間努力。」

  「不管不管,還是要罰你喝完這杯酒,你那枚鑽戒閃得我眼睛都快瞎了,早知道就戴墨鏡出來,良玉,你說她是不是該罰?」

  良玉點頭。「明知木蘭芳心寂寞還大膽炫耀,該罰。」

  「乾杯乾杯啦!」木蘭起哄。「還有那枚戒指再拿出來看一下,摸一摸說不定我的男人運會變好!」

  顧正棠聽著三個女人的笑鬧聲,覺得她們的談話內容實在沒什麼營養,趙承俊內急跑去上廁所,他又看了一次懷表,無聊得快打瞌睡,巴不得立刻打道回府。

  這時木蘭突然歎了口氣,有感而發:「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是名草有主就是Gay,我都開始懷疑自己這輩子是不是注定一個人終老一生……」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個孤零零的老太太養了二十幾隻貓作伴,有天她老死在自己的公寓裡,一直到好幾個禮拜之後才有人注意到不對勁,結果人家找到她時,發現她的屍體早被那些她養的愛貓們撕扯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毫無溫度的聲音陳述道。

  室內氣溫驟然下降,雖然明知良玉就是這副死人德行,木蘭和飛燕還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呸呸呸!我才不會落到那麼淒慘的下場咧!」說是這麼說,木蘭當下立誓絕對不養貓,夠恐怖的!

  良玉嘿嘿冷笑,木蘭不理她,對付這種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每次看到公司裡那些七年級的女生趕著下班後去約會,或是看到已婚的女同事被老公接回家,我都忍不住要小小郁卒一下……」

  木蘭是一家貿易公司的國外業務部副理,很不幸地,同部門裡的女性不是已經有男朋友就是已經結婚生子,整個辦公室內就她一個既沒情人也沒老公,教她一整個不得不哀怨啊~~喝了口啤酒,抹掉嘴上的泡沫,她又說:「這種每日必有的小刺激還不算什麼,最最最讓人不爽的就是情人節和聖誕夜那兩天,什麼卡片鮮花巧克力滿天亂亂飛,叫她們專心點辦公還會遭白眼,那才真的教人吐三公升的血!」只恨那些鮮花禮物沒有一樣是送她的,嘔啊!

  「發明情人節和聖誕節的人都該被槍斃。」良玉舉杯道。她任教於一所私立高中,八百年前就看那些書不好好念、只知道互送情書巧克力的死小孩不順眼。

  「對!槍斃!」匡,啤酒杯互撞,乾杯。

  飛燕偷偷收起手,藏起閃亮的定情鑽戒,保持沉默不敢出聲,怕一出聲便遭單身怨女圍毆。

  另一端的顧正棠不由得皺眉。錢小姐嗓音偏低,他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不過那位江木蘭小姐的嗓門有夠大的,難道她一點都沒發現自己身處公眾場合,已經引起旁人側目?

  不單如此,她說話也太誇張,一般女性血量不過四到五公升,要是吐了三公升還有命在嗎?早就死翹翹了。

  砰!有人猛地拍桌。

  顧正棠的思緒立刻被嚇飛,抬眸一瞧,猜猜是誰……又是那位江小姐。

  「我決定了!」木蘭說。

  「決定什麼?」飛燕終於敢細聲發問,良玉則掏掏耳朵,等待著。

  「放棄愛情!」木蘭雙手按在桌上,臉色認真,只差沒斬雞頭立血誓。「我江木蘭現年二十八歲又八個月,成熟到快發爛,不能再像十八歲時癡癡等著愛情發生,從現在開始,我決定不再對愛情抱持任何幻想,我不能再那麼不切實際,否則我到八十八歲都會是孤零零一個人!」她才不要像那個養貓的老太太,老死在家都沒人發現,多麼淒涼。

  顧正棠訝異不已。不得了……那位有兩撮藍頭髮,大嗓門、說話誇張的江小姐終於講了幾句人話。

  雖然她的「悟道」太不低調、太響亮,但她說的沒錯,愛情就是一點也不切實際,一點用處也沒有!

  「燕子、小玉,有件事我從來沒提過……」木蘭又道:「記不記得小學時每個人都寫過的作文『我的志願』?告訴你們,我的志願就是當個賢妻良母,那時我就在作文裡這樣寫,現在我的志願還是沒變。」

  賢、賢妻良母?!江木蘭?!

  飛燕錯愕地張著嘴,良玉抿著唇還是一臉酷樣,沒人知道她憋笑憋得多辛苦。

  又是一個驚奇。顧正棠險些被煙嗆到,忍不住多覷了造型前衛,勇於表達的江小姐一眼。真、真、真是看不出來啊……

  木蘭的宣言顯然還沒結束,她灌下一大口啤酒,接著又說:「本來我是想跟心愛的人一起完成志願,可是依目前的情勢看來,八成沒希望,只是……」她又拍了下桌子,滿臉慷慨激昂。「我已經厭倦每天下班後回到空空蕩蕩的公寓,厭倦一個人吃晚餐,厭倦看到好笑的電視廣告想跟人分享,卻發現身邊只有幾個抱枕,厭倦看連續劇看到哭,還得自己爬去找面紙,厭倦看到新奇的食譜想試做,卻因為沒人品嚐而打消念頭……」

  「你可以養隻狗。」良玉冷冷建議,馬上得到一個木蘭號的大白眼。

  「最重要的是……」木蘭專注無比地看著姊妹淘。「我厭倦了一個人的生活,厭倦了……寂寞。」

  飛燕和良玉頓時默然。木蘭的父母早逝,寥寥可數的幾個親戚又遠在南部,她們早就發覺她不喜歡一個人,只是,這是頭一回聽見她大聲地說了出來。

  寂寞啊……誰不曾或多或少嘗過它的滋味,那不是一種劇痛,卻像一種慢性病毒,日復一日、一點一滴地啃噬著人心,直到你完全空虛為止……

  寂寞嗎?顧正棠微微一震,有種茅塞頓開的領悟,雖然在細節上有些微差異,但是他完全能理解江小姐所描述的那種感受。

  有多少回,他暗自羨慕一起加班的同事得打電話回家報備,而自己就算在公司待個三天三夜也不會有人過問;有多少回,他偷偷期望回家後有熱騰騰的飯菜等著他,有人關切地問他一天的工作是否順利……

  原來,這就是寂寞。

  視線再度投向江小姐,這次,他不得不用一種嶄新的目光審視她。

  突然間,他發現江小姐其實是位頗動人的女性,晶亮的大眼睛、健康紅潤的皮膚、帶點英氣的兩道濃黑眉毛……就連那兩撮藍紫色的頭髮,現在看來都順眼不少。不過是兩小撮嘛,她的其餘頭髮不是烏黑又亮麗?

  不知不覺,顧正棠的耳朵豎得老高,聚精會神地聽著江小姐發表更多「睿智」的高論。

  「我也不奢求什麼乾柴烈火的激情,或是什麼心靈契合的靈魂伴侶,我只希望在下班後能趕著回家替某人做頓愛心晚餐,晚上有人跟我一起看電視,睡覺前有人能跟我聊幾句有的沒的……不必有愛情,只要體貼的陪伴和適度的尊重。」

  好!好一位要求低、明事理、識大體的女性!

  顧正棠暗自為江小姐喝采,她簡直講到他的心坎裡。愛情何用?能彼此尊重,融洽地一起過日子才是王道。

  「木蘭,來,給你解渴。」善體人意的飛燕奉上飲料,木蘭馬上咕嚕咕嚕灌下兩大口啤酒,喝了再接再厲。

  「那個人甚至不必長得英俊瀟灑、高挑挺拔,只要五官端正、品行良好,無不良嗜好,有正當職業不必靠我養就行了。」看,她連一向注重的外貌都願意妥協了,良人究竟在何方?

  「再過兩年,說不定對方只要『四肢健全、是公的』就行了。」良玉檢視著指甲,嘴賤的毛病又犯了,當然,又為自己贏得一個衛生眼。

  木蘭繼續發表獨身熟女的心聲,其間穿插著良玉幾道習慣性的冷箭,以及飛燕溫和的支持與安慰。

  這廂,顧正棠卻陷入深思——

  他不確定自己算不算英俊,不過五官端正應該沒錯;他也自認是個正派的人,從小到大沒做過壞事。此外,他不賭不嫖不好杯中物,職業既正當又穩定,頗符合江小姐所——且慢!

  他為何要在乎自己是否符合江小姐的標準?難道他真想……

  可是轉念一想,又有何不可?

  他遲遲遇不上一個想法契合的對象,江小姐的宣告即使不完全相同於自己的觀點,但雖不中亦不遠矣,一個不對愛情有所期盼的女人,豈不表示她認為愛情並非生命的必要?

  一個大徹大悟、對愛情死心的女人,豈非他尋尋覓覓已久的最佳伴侶?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若錯過,就太傻了。

  「在想什麼?」趙承俊出現,原來他用完洗手間後,又到吧檯叫了兩杯酒,回到座位上卻見到好友一副認真思索某件重要大事的模樣。

  顧正棠沉吟半晌,過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

  「幫我個忙。」他說。

  停車場怎麼還沒到?

  木蘭偷偷瞄了眼身旁的男士,對搭他便車的決定很是後悔。

  良玉和飛燕的住處跟她的公寓正好是反方向,過去幾次都是趙承俊送她們兩個回去,她自己則搭計程車,怎料今晚趙承俊拖來一個朋友,還大力堅持讓他朋友送她回家。

  能省下幾百塊的計程車費也不是不好,只不過身邊這位先生從離開pub之後就沒開口講過話,不僅如此,還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嚴肅感,害她想哈啦都不知從何哈啦起。他是怎樣?那麼不甘願送她就直說呀!

  看看那一身白襯衫、灰西裝,從肩膀到腳踝就是直直一條線,絕非名家設計的合身剪裁;還有那個西裝顏色,不是她愛嫌,灰色耶,不是那種酷又陽剛的深灰,而是死氣沉沉、毫無特色的灰,換句話說,就是躺在馬路上可以跟路面融成一體的那種顏色,連領帶都是老氣到爆的灰色條紋。

  喔,對了,這位先生還留了一頭小平頭,她還以為只有阿兵哥和經歷過抗戰時期的榮民老伯才會有這種髮型說。

  一個男人的打扮還能比他更無趣嗎?

  悶悶悶!這人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整個悶到不行,怪不得稍早在pub裡見到他時,她簡短打了招呼就忘了這人的存在……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其實我還是可以搭計程車回家,不用麻煩你了。」木蘭裝客氣,實則受不了兩人間尷尬的沉默。這段從pub到停車場的路真是夠漫長的。

  「不麻煩。」她看他點了根煙,然後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這人多說這句話是會少塊肉喔!

  木蘭心裡犯嘀咕,不料小平頭先生居然又開口了。「你願意跟我交往嗎,江小姐?」踩著高跟鞋的腳忽然一拐。

  「哎呀!」顧正棠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問:「你沒事吧?」木蘭藉著他的扶持,迅速地檢查腳踝和鞋子,幸好兩者安然無損。

  「沒事。」好在鞋跟沒斷,五千塊的名牌鞋咧。

  「這鞋子實在不適合走路,路上坑洞多,太危險了。」顧正棠眉心微蹙,法律實在應該嚴肅禁止廠商製造這種危險物品,兩寸的鞋跟幾乎跟筷子一般細。木蘭暗自咬牙,收回攀附著他的手。

  「我的鞋子好得很。」要不是他突然拋出那個霹靂勁爆的問題,她怎會差點跌倒?!

  「那麼你的答案呢?」

  「嘎?」

  「你願不願意跟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木蘭瞠眼瞪著他好一會兒,驀地爆笑出聲。這人是火星來的嗎?

  「先、先生……」她笑不可遏。「我甚至想不起來你的名字……我想你也不知道我的……」

  「你叫江木蘭,我是顧正棠。」木蘭呆了呆,笑得更大聲。搞了半天,原來小平頭先生不是外星人,而是個深藏不露的冷笑話魔人。有什麼好笑的?顧正棠皺了皺眉,卻沒有動怒,反而莫名其妙地留意到她笑的時候臉上會出現兩個深深的酒渦。

  「剛剛在酒吧裡,我聽見了你對愛情的看法,我個人相當贊同你的見解。」他逕自解釋。

  「我自認頗符合你對伴侶的要求,也能提供你想要的陪伴跟尊重,如果我們兩個能試著交往,我想成功的機會不小」正經八百,鏗鏘有力的聲音竄入耳膜,木蘭的笑聲逐漸變小。

  「你……是認真的?」

  「我不認為這種事有什麼開玩笑的價值。」

  木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頭一回仔細地打量這位小平頭先生。

  他很高,大概有一八五,五官深刻而有稜有角,輪廓帶點粗獷味,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幽深而有神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副嚴肅過了頭的表情作怪,其實算得上是性格男人一個。

  然而再怎麼性格,怪胎仍是怪胎,沒見過有人這樣追求女性的,太理智也太……沒感情。

  「那個……顧先生,」木蘭斟酌著說:「謝謝你的抬愛,不過我們今晚才初次見面,甚至稱不上認識,你的提議太突然,我……恐怕是心領了。」

  「你認為相親是怎麼一回事?不也就是兩個陌生人見一次面,在雙方的衡量、考慮之後,決定是否該繼續發展?你不妨當今晚是一次相親,我相信我能滿足你的要求,而你也符合我的擇偶條件,何不給你我一個機會?」

  在木蘭開口前,顧正棠接著說:「我是個軟體程式設計師,很擅長抓出電腦程式裡的bug並予以修正,但是我卻遲遲無法替自己生活中的那只bug找到解決辦法。」他看著她,想了想,補充道:「依你的說法,那只bug有個名稱,就叫做寂寞。」

  強啊~~木蘭聽得一愣一愣,一時竟想不出該說什麼。

  原來他的寂寞是條蟲,那麼她算是什麼?殺蟲劑?

  「我之所以提起這個,主要是想讓你知道我瞭解你描述的那種感受。」他頓了頓,道:「除非你先前在酒吧裡說的都是玩笑話……若真是如此,請你忘了我的提議,當作我什麼都沒說過。」

  木蘭很想哈哈一笑,叫他把她說的話全當屁,可是她的舌頭像是突然被咬掉,無法開口。

  真是玩笑話嗎?

  其實是一分的醉意,兩分的發洩,以及七分的……真實吧……

  很久很久以前,她淺嘗過一點愛情的滋味,但是這麼多年過去,愛情沒再發生過,難道她要呆呆地等下去?等到她人老珠黃?

  可是她真的是過怕了一個人的日子……

  她的動搖一定是顯露在瞼上了—,因為她聽見他又說:「你現在回到家,有人在等你嗎?」

  木蘭語窒。誰會等她?她的公寓裡連隻鬼都沒有。

  「我也沒有。」他說。「像這樣的日子,你還想繼續過多久?」

  她怔怔地望著他,忽然發現她大大地低估了小平頭先生,他哪裡又悶又矬?分明是打心理戰的高手。

  「難道……你不在乎兩人之間沒有愛情?」

  「人們總高估了愛情的重要性,我認為愛情並非男女在一起的必然要件,最重要的是兩人間的共識和默契。」他定定地注視她,反問:「江小姐,身為一名二十八歲又八個月的成熟女性,難道你對愛情還抱著幻想?」

  木蘭再度啞然。

  顧正棠覺得胸口像是被不明物體撞了下,有點悶。他天性實際,並非故意戳她痛處,可是見到那張臉上顯現的迷茫和落寞,竟莫名地讓他胸口緊了緊。

  他發現,還是剛剛那個帶著酒窩的笑臉適合她。

  「我的相貌尚可,無不良嗜好,工作穩定,不敢說自己的品行多優良,但至少奉公守法,沒有任何不良紀錄,這輩子連張交通罰單都沒拿過,江小姐可以考慮看看。」

  「不對!」木蘭立刻反駁。小平頭先生過謙了,除去那身老上的造型,他的相貌可比「尚可」還要高出好幾個水乎,不過那不是她反駁的原因——

  「你抽煙!那絕對是不、良、嗜、好!」哼哼,讓他講了那麼久,她都一直無法反擊,現在終於可以大聲了。

  顧正棠果然一愣,看看手中的煙,又看看她,一時沒說話。

  「別人抽煙抽到死我都不管,但是身為我的男朋友就不行,我可不希望他因為肺癌而早早升天。」

  顧正棠的眼中迅速掠過一抹亮光,然後他擰熄了煙,丟進路邊的垃圾桶。

  「好。」

  「好什麼?」她一頭霧水。

  「我戒煙了。」

  就這麼簡單?!木蘭開口想質疑,卻在對上那雙堅定的黑眸時噤聲。

  沒來由地,她相信小平頭先生有那個意志力,絕對說到做到。

  「這麼說,你已經接受我的提議。」

  嗄?有嗎?什麼時候?

  出乎意料地,他微微一笑,木蘭的疑問一下子閃得無影無蹤。

  真沒想到,小平頭先生居然會笑,還笑得魅力十足!

  「當然,我並不要求兩人立刻進入共同生活的階段,我們可以先用兩個月的時間認識彼此,如果順利,兩個月後同居,畢竟兩人能否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若同居也一切順利,那麼明年年底,你也可以跟好友一樣披上婚紗。」

  木蘭張口結舌。這男人的腦於是電腦嗎?怎麼運轉得那麼快?

  還是……還是他也像她一樣,厭極了一個人的日子?

  也許……他也害怕寂寞……

  這麼一想,竟讓她覺得他的提議其實沒什麼不好。「把我的提議當成一個測試好了,如果成功,便是雙贏;若是失敗,你我其實都沒有什麼損失。」他不疾不徐道。

  又贏嗎……

  「如果……如果有天我遇上一個比你更適合我的對象呢?」木蘭遲疑地問。

  「只要你想,可以立即抽身。」灼灼的目光射向她,他清楚道:「但是請你務必坦白跟我說……倘若你遇上一個更能紓解你的寂寞的人,請馬上讓我知道,我絕不會勉強。」

  若她真正遇上愛情,可以隨時抽身……他說得對,這個提議,於她並無損失。

  思索了好片刻,她聽見自己說:「成交。」

  不知怎地,這兩個字蹦出口,有點可笑,但面對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她想不出更好的字眼表示同意。

  只要能擺脫寂寞,有何不可?

  只要能擺況寂寞……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1-12-27 00:47:5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八個月後

  木蘭切掉Skype,取下耳機,結束與越南廠商的通話。公司主要的經營項目是皮包,木蘭則負責處理與歐、美多家知名品脾,以及東南亞各家工廠的業務往來。

  「江姊、江姊!」

  人未到聲先到,不必想就知道是小助理佳佳。木蘭暗歎口氣,早有心理準備。

  「江姊,昨天那人就是你男朋友喔?」佳佳一臉興奮地湊到木蘭的辦公桌前。

  「嗯。」昨日跟顧正棠逛百貨公司,恰巧遇見佳佳和她那不知第幾任的男友,依佳佳好事的天性,能忍到今天才追問也實在難得。

  「聽說他常常接送你上下班,我從來沒機會遇到,現在總算知道你的秘密情人是什麼模樣了。」

  「我哪有什麼秘密情人!」木蘭不客氣地拿文件往她頭上一敲。「那是因為你都比別人晚到,下班又溜得比誰都快。」

  她從未大聲宣揚自己已經有了男友,卻也從未刻意隱藏這個事實。

  不過同事們不知道的是,她和顧正棠已經共同生活了半年。

  想來也真不可思議,當時她接受他的提議與他交往,原只是抱著姑且試之的心態,也不敢有太大期望,結果沒想到,除卻兩人個性上的差異,他們之間的相處竟是平平順順、無風無浪,一晃眼,八個月就過去了。

  「江姊,你男朋友滿性格的說……很有型喔。」

  「還好啦。」木蘭嘴上謙虛,心裡超得意。

  要是佳佳看過這位「性格型男」八個月前的模樣,這位七年級的小女生不當場口吐白沫才怪。

  要不是她「不小心」把顧正棠那一整櫃無趣到爆的白襯衫染了色,又「不小心」把他那幾套灰暗到讓人吐血的西裝燙出幾個大洞,他哪來的機會穿上她精心挑選的時尚男裝,改善穿著品味?

  看吧,她多聰明~~

  「還有他的那雙眼睛,很深邃迷人耶……」佳佳漸漸露出花癡本性。

  其實他是九百度的大近視一個,拿掉隱形眼鏡後跟瞎子差不多。

  真相在木蘭心中浮現。

  「夠了喔你……把我的男人看得那麼仔細,有什麼居心啊?」她故意瞇起眼,又敲了佳佳一記。

  「哪有!人家是替你高興啊……」佳佳揉著頭,又說:「其實我滿羨慕你們走在一起那種平靜的感覺,有點像好朋友,又有點像是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不像我跟我男友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連買個東西都能吵。」

  木蘭一愣,旋即開口趕人:「你很閒是不是?明天要跟美國的兩個客戶報價,我叫你打的報價單打好了沒?今天沒弄好就要加班——」

  果然,小助理一溜煙消失,木蘭卻轉向窗外,怔怔出神。

  吵架嗎……得是真正的情侶才吵得起來吧?

  他們的結合,不過是兩個寂寞的男女相互陪伴,填補彼此生活中的空虛罷了。

  打從一開始,他就明明白白地表示了他對愛情的看法,而她自己,也決定不再對愛情有所期盼。

  那麼,為什麼她還是覺得生命中少了什麼呢?

  她甩甩頭。不要胡思亂想,江木蘭,做人不能太貪心!

  現在每晚都有人陪她吃飯、陪她看電視、陪她聊天,甚至在夜裡替她暖被窩、充當她的抱枕……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像對老夫老妻有什麼不好?平平淡淡、溫溫和和的交往關係才能持久,不是嗎?

  而且說起來,顧正棠真的是個很稱職的伴侶。

  他脾氣好,講道理,從來不會對她大小聲。他生活習慣好,從來不會亂丟臭襪子,髒衣服。他不挑嘴,每次都把她的愛心晚餐吃光光。他體貼、周到,每次要加班一定會打電話通知她,絕不會讓她枯等。他很居家,與其參加一些無謂的交際應酬,他寧可在家陪她一起打掃房子或是修理故障的家電……

  好吧,他是缺乏浪漫因子,實際過了頭,IQ與EQ不成比例……

  然而他真的對她很不錯,沒得挑剔的。

  他只是不要愛情。

  一陣悵然襲至,木蘭毅然將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覺逐開。顧正棠是對的,愛情何用?能融洽地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木蘭驀地回神,拿起聽筒。是良玉。

  「你看到同學會的e-mail沒有?」良玉問。

  「有啊,今早收到的,你要去嗎?」高中畢業後,木蘭跟良玉考上同一所大學、同樣進入外語系,飛燕則到了台中念觀光。

  「考慮中,你呢,會帶顧老頭去吧?」

  「他才三十二歲,別叫他老頭,OK?」木蘭第N次指正。良玉總是叫生活規律,凡事喜歡作計劃的顧正棠「老頭」,而顧正棠則認為性冷嘴毒的良玉該改行當女殺手,而非在高中誤人子弟。

  「正常的三十二歲男人不會用懷表。」老古董才會。

  「他只是不喜歡打電腦的時候有只腕表礙事。」木蘭忍不住辯解。

  良玉不理她,僅僅確認:「你會去嗎?」

  「會吧,不過我還沒跟正棠提過,不確定他會不會陪我出席。」

  「相信我,只要你希望他去,他一定會到。」良玉留下謎樣的話,喀嚓掛了電話。

  木蘭瞪著聽筒,滿腹困惑。

  真是怪了,她都不知道顧正棠有沒有時間陪她參加大學同學的聚餐,良玉憑什麼那麼篤定?

  下班時間,街上人車洶湧,一輛黑色奧迪停在路邊。

  木蘭步出辦公大樓,疾步走向房車。

  「抱歉,副總拉著我聊了一會兒。」她坐進乘客座,問道:「等很久了嗎?」

  「沒,我也剛到。」顧正棠看了她一眼,正準備發動車子,她卻制止了他。

  「等等。」她扳過他的臉,對準自己。「看著我。」

  他不解,面露困惑。

  「你看到什麼?」

  他微愣。「……你。」

  廢話!「再仔細看看,看看我有什麼不同。」

  顧正棠盯著那張再熟悉也不過的臉龐,很用力、很努力地看,但左看右看就是瞧不出個所以然。

  他還是沒注意到啊……淡淡的失望滑過心田,這男人的敏感度果然差到極點,虧她還犧牲了午餐時間,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換、發,型、了。」她只好公佈答案。

  他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這才發現那兩撮不同顏色的頭髮消失了,長度好像也比早上出門時短了些。

  還有呢?木蘭等著,等著他開竅。

  果然,他想到什麼似的又開口了。

  「千萬別告訴我這次花了多少錢。」聰明的男人都不會想知道。想到上回她透露美發開銷時,他差點當場暈厥。四千塊哪……他理個頭髮才兩百五!

  嚇!這是什麼話?有人的俏臉已經黑了大半。

  這男人的EQ已經低到人神共憤、天理不容的地步。

  「現在,」她嚥下火氣,以教導智障兒的耐心道:「請重複我的話,說:「木蘭,你換新髮型了嗎?真的很好看,很適合你。」」快~~說~~顧正棠一傻,她生氣了嗎?他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但他畢竟沒有蠢到無可救藥,輕咳了聲,從善如流。

  「你的髮型很好看。」他沒有完全照她的劇本,太假了。

  這還差不多!烏雲奇跡似的散去,木蘭臉上頓時晴空萬里。

  「真的嗎?」見他點頭,她興奮又道:「跟你說,那個設計師人氣超旺的,我在三個禮拜前就得預約……」

  聽著她開始談論某個美發師,顧正棠發動了車子,黑眸中浮現淡淡笑意。

  女人真是種奇特的生物,連剪頭髮這種小事也愛大作文章。

  其實,木蘭就是木蘭,在他眼中就是一個樣子,髮型已不重要。

  可是瞧著那張興致盎然的臉龐,他又覺得,如果這麼點小事能讓她高興,就算她明天把頭髮染成綠的,他可能也不在乎。

  「對了,」木蘭想起一事。「下下禮拜六中午我有個大學同學的聚餐,可以攜伴,你要不要去?」

  「我又不認識你同學。」

  「去了就會認識啊。」

  「組裡剛完成兩套新的應用軟體,還沒測試,客戶下個月就要,如果測試發現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很可能接下來的幾個週末都要加班。」他是一家資訊公司的軟體專案經理,帶領著一個負責設計軟體、編寫程式的七人小組。

  「噢……」木蘭洩氣。良玉還說什麼只要她希望他去,他就會出席,才怪哩!「那就算了,我就跟主辦人報一個名額。」

  「我不是很擅長交際,你自己去會玩得比較愉快。」

  顧正棠在紅燈前停住車子,發現木蘭沉默不語,不禁納悶。

  他想了想,問:「你希望我去?」

  「也還好……」明顯口是心非的答案。每年她都只報一個名額,然後看著老同學介紹自己的伴侶,她也不是想炫耀什麼,只是希望今年她也能成為「攜伴參加」的人之一罷了。

  他沉吟片刻,說:「你報兩個名額吧。」

  「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好了。」聽起來那麼勉強,還是算了,她江木蘭可不需要施捨。

  「反正你報兩個名額就是了。」顧正棠好笑地瞥她一眼。她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很像一個鬧彆扭的小孩?

  認識不到兩星期,他便發現木蘭跟他想像中的「明理且睿智」的江小姐出入頗大,接下來的相處更是證實了他的看法。

  她的思想模式與他大相逕庭,一點都不理性,還滿腦子令人費解的女性邏輯——如果那些奇奇怪怪的道理也算邏輯的話。

  她有時頗孩子氣,別看她那一副時髦、幹練的都會OL模樣,私底下卻是HelloKitty的忠實擁護者,小到手機吊飾,大到家裡的床單、抱枕,全都是那只可笑大頭貓的圖樣,連他都幸運地得到一條HelloKitty的領帶和一套DearDaniel的睡衣。

  除此之外,她也很情緒化,每每觀看那些灑狗血的韓劇,都會哭得亂七八糟,跟她說那是騙人的,還會惹來一個大白眼。

  以上種種,屬於他向來排斥的女性特質,按理說他早早就會取消兩人當初的協議,可是不知怎麼地,他發現自己並沒預期中那般反感,退出的念頭一次也沒萌生過,反而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或許他真的是獨身太久了,許多原本以為自己無法容忍的事,在不知不覺中,竟接納了。

  所以,他任由她在同居的第一個月中,盡數毀掉他一整櫃的舊衣服,看著她洋洋得意,自以為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所以,他讓她隨喜好打理他的穿著,即使那些時髦光鮮的衣服總是讓公司裡的同事誤以為他要出門相親。

  所以,他每天回到家,不管肚子餓不餓、食物合不合口味,他都會把她準備的晚餐吃光,儘管實際上他是出了名的挑嘴。

  同居了半年,他簡單、平靜的日子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完全走樣,從沒想到自己的生活會被入侵得如此徹底,他算是見識到女人的威力了。

  可是,有她在,真的……沒什麼不好。

  顧正棠又睇了眼正在打量商家櫥窗的木蘭,沉默地繼續開車,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眼中,盛著滿滿的縱容與寵溺。

  同學會當天。

  同學會的地點在一家五星級飯店裡,主辦人包下了一間貴賓廳,餐點也由飯店負責,采自助式。

  已經接近一點,所有參加者都端著食物跟飲料,三三兩兩地各自聚集在一起談天。

  木蘭跟兩個交情不錯的同學聊了一陣子後,又回到長桌旁挑選餐點。

  「怎麼一個人?」冷冷的聲音把木蘭嚇了一跳。

  「要死啦,不要突然從人家背後冒出來好嗎!」木蘭瞪著良玉。

  錢良玉仍是一身黑,黑色低領貼身上衣、黑色緊身牛仔褲,外加黑色低筒尖頭靴,使得原就修長的身材看來更纖瘦,那張少有表情的臉看起來也更加白皙。

  木蘭聯想到電影「倩影刺客」裡的莎莉,賽隆,亞洲版的。

  女殺手……正棠的評語還真是貼切。

  要是她教書的學校的人看見她下班後的打扮,不知道會有什麼感想?

  「你怎麼現在才來?」木蘭問良玉,後者正從她的餐盤上竊取食物。

  「到修車廠領車的時候跟修理工聊了一會兒。」

  順道一提,良玉的交通工具是1000cc的重型機車。

  「怎麼沒看到顧老頭?不是說他會陪你來?」

  「他在公司加班,不過他說他會抽空過來一趟。」木蘭下意識地又瞥瞥腕表,同時看見良玉又要朝她的餐盤伸手,眼明手快地拍了她一下。「要吃自己去拿啦!這盤是我替正棠留的。」

  良玉斜她一眼。「這麼貼心喔~~」

  貼心?有嗎?木蘭微愣。

  她只是看見好吃的那幾樣菜正迅速地減少,想也沒想地就為他留了一份,這樣很正常,不是嗎?

  「Shit!」良玉忽地低咒,木蘭回過神。「珍妮佛怎麼也來了?那騷包半年前不是到美國去了?」

  珍妮佛當然不是姓珍名妮佛,只是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堅持要同學以英文名字喊她,現在木蘭已經想不起來她的真名是什麼。良玉向來討厭珍妮佛,偏偏珍妮佛又愛向良玉挑釁,兩人可謂水火不容。

  此時珍妮佛正往她們這邊看。

  「跟她講話會壞了我的食慾,我去洗手間,你快點打發那女人!」良玉拋下話,速速尿遁去也。

  不一會兒,珍妮佛已經帶著男伴來到木蘭面前。

  「木蘭,好久不見。」珍妮佛巧笑倩兮。「我剛剛好像看到良玉,怎麼一下子人就不見了?」

  「我也不清楚她去哪裡……」木蘭裝傻,趕緊轉移話題。「這位是?」

  「這是Jack,我的未婚夫。」珍妮佛喜孜孜地介紹。「Jack,這位是江木蘭。」

  「幸會。」木蘭與對方握手,肚子裡笑得腸子快打結。

  傑克與珍妮佛……真是太神奇了!

  「Jack在美國出生長大,我去紐約玩的時候遇見他,結果他三天後就向我求婚,喔呵呵呵呵~~」珍妮佛笑,傑克也笑,木蘭當然只好跟著笑。

  「Jack的父母都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Jack在華爾街工作,薪水很高可是很辛苦,我常叫他不要那麼賣力,可是他又是炙手可熱的投資顧問,所有股票玩家都想聽他的意見……」珍妮佛巴拉巴拉地繼續。

  很快地,木蘭笑不出來了。

  這女人滔滔不絕地述說著傑克的偉大事跡足足有五分鐘,根本就是特地來炫耀她事業有成的ABC未婚夫,而且沒有停止的趨勢。

  救人哪……顧正棠,你怎麼還不來?

  沒來由地,她首先想到顧正棠,直覺就認為他有辦法擺平這個喋喋不休的珍妮佛。

  然後她想起那位棄她而去的死黨。

  死良玉!臭良玉!居然沒良心地把她丟在這裡應付珍妮佛!

  嗚~~誰來解救她?

  這時,老天終於開眼了。

  「抱歉,我遲到了。」一道悅耳的男聲驀地響起。

  木蘭狠狠地一震,心臟幾乎蹦出胸口。

  那帶笑的聲音……

  「學妹,」那聲音對珍妮佛說道。「不介意我帶走木蘭吧?」

  手中捧著一盤食物,木蘭呆呆地任人領到大廳裡較僻靜的角落。

  「木蘭,好久不見。」

  「喬、喬風……」木蘭仍處癡呆狀,怔怔地望著眼前英俊非凡的男子。

  十年了啊……

  從未奢想過會再遇見他,剎那間,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那時,她只是個剛上大學不久的新鮮人,在良玉的慫恿之下,迷迷糊糊地加入了籃球社。天知道她雖然手長腳長的,可是對體育一竅不通,於是想說掛個名就好。

  然後,她認識了社團裡的喬風,一個美術系的大四生,同時也是籃球校隊的中鋒。

  喬風,就如他的名,無論是平時或是打球,都像陣難以掌握的風,那麼自由奔放,神采飛揚……自此,她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追隨著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便看不見其他。

  而他對待她這個笨笨學妹,也與眾不同。他會在半夜帶她上陽明山賞星星,看夜景,也曾用輛破摩托車,帶她飆了好幾個小時到墾丁吹風、看海……

  對一個剛脫離高中不久的菜鳥少女來說,他像個夢中的白馬王子,卻又活生生地觸手可及。

  生平首次,她初嘗愛情的滋味,也明明確確地感受到愛苗在心底萌生。

  但是那株幼苗,在成長茁壯之前,被斬斷了。

  他畢業了,出國了。身為美術系高材生的他,去了義大利學畫。

  從此,音訊杏然,兩人斷了聯繫。

  「我記得當年你的頭髮比我的還短,現在長了些,你好像也長高了一點,不過人還是沒變,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喬風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一股熱氣忽地湧上木蘭的雙頰。

  當年……當年他也總愛這麼做。

  「木蘭,這些年來……你好嗎?」喬風瞅著她,專注的眼眸讓木蘭有些不知所措。

  「好……很好……」木蘭不爭氣地結巴了。「我……我以為你在國外……」

  「上星期回來的。昨天我遇到你繫上的一個學弟,才知道這個同學會,所以就厚著臉皮來了。」喬風瀟灑笑著,朝她眨了眨眼。「其實我是混進來的,連費用都沒付。」

  「是喔……」重逢的震驚太大,木蘭連語言能力也退化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決定回國,又為什麼非來參加這個聚會不可嗎?」

  他的意思難道是……

  木蘭抬眼,對上那雙炯炯有神的黑眸,心中隱約有了答案,卻又不敢妄自猜測。

  「為了你,木蘭。」他公佈答案。「為了再見到你。」

  霎時,木蘭紅了臉,一顆心卻跳動得更劇烈。

  一雙幽深的眸子注視著大廳角落的那對男女。

  顧正棠一動也不動地佇立著。

  好不容易,他才從工作中脫身,盡快趕來參加木蘭的同學會,因為他承諾過她,也因為她希望他到場。

  但現在他的存在,似乎已不是必要。

  他聽不見他們說些什麼,但是他從未見過木蘭眼中出現那種情緒激盪,也從未見過她這副神態,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女,含羞帶怯,手足無措。

  像個……戀愛中的少女。

  胸口像是被什麼壓住似的,沉重得令人難以忍受。

  這種形容實在很不科學,也沒有醫學根據……可是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

  感覺,來得猛,來得讓他措手不及。

  他想,他應該到室外透透氣,或者更好地,他該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當他根本沒來過這家飯店……沒錯,他該回到公司裡,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這樣,也許他的極度不適會消失。

  決定一下,他轉身走向來時的電梯,叮地一聲,電梯門滑開,他進入。

  同一時間,走廊上的女廁門外,多出一抹黑色的身影。

  錢良玉看著閉上的電梯,眼中流露淺淺困惑。

  她剛剛是不是看見顧老頭了?可是他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八成看錯了吧……

  木蘭明明還在大廳內,他怎麼可能來了又立刻離開?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1-12-27 00:48: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一直以為,這輩子再也沒機會經歷那種心頭小鹿亂撞的悸動。但是她錯了。兩天前,在同學會上遇見喬風時,體內某個沉寂已久的部分,像是甦醒了。然而,她已經有了一位同居的伴侶。所以別再想了。不該再想。木蘭斂起心神,停頓多時的手指又噠噠噠地敲起電腦鍵盤。她得盡快打完這封e-mail,向正在廣州洽公的直屬上司報告業務近況,接下來還得下訂單給泰國,越南兩地的工廠。事情多得做不完,由不得她發呆。

  「兩個排骨飯,一個鰻魚飯,李姊要一個素食便當……」佳佳的聲音傳來。

  「我要「香加香』的鮪魚三明治和珍珠奶茶!」同事小王喊道。

  「加我一杯珍珠奶茶!」

  今天輪到佳佳出門購買大夥兒的午餐,看她振筆在便條紙上記下每個人的要求,木蘭分心決定想要的便當。手邊有不少工作,在公司裡解決午餐是最實際的選擇。

  桌上分機響起,她接起電話,把聽筒夾在頸項間,目光回到電腦螢幕上,十指繼續敲著鍵盤。

  「喂?」

  「木蘭,在忙嗎?」

  是他!心臟登時跳漏了一拍。可惡!打錯字了!

  「我喬風。」溫醇的嗓音仍是愉悅不減。「抱歉,我以為你會聽出我的聲音。」

  她的確是馬上聽出來了。

  「喔……」說實話不妥,她只好模糊應聲。

  「想請你吃頓午飯,你還沒吃吧?」

  心中警鈴大作。不行!

  她不應該……她不可以跟他單獨出門,因為他是個太有魅力的男人。

  身為女性,她知道這點。

  咬了咬下唇,木蘭說:「我……我吃過了。」

  「這麼早?」喬風的詫異勾起木蘭一陣心虛。

  「江姊——」佳佳的大嗓門這時傳來。「你要便當還是三明治?」

  噢……讓她死了吧,真的會給這個缺神經的小助理害死。

  木蘭揮手打發佳佳,暗自呻吟。喬風一定聽見了……

  果然,電話中傳來聲聲朗笑。

  「你運氣真差,謊話這麼快就被戳破。」他揶揄她。

  木蘭耳根一陣熱。真是糗大了。

  「這麼不想看見我?」喬風語中仍存笑意。

  她趕緊否認。「不、不是……」

  「還是你擔心跟我吃頓飯,男朋友會吃醋?」

  木蘭愣住。同學會上,她曾向喬風婉轉提起自己已有一位同居男友,也因此,當他向她要聯絡電話時,她只給了工作名片,而非私人手機,因為她怕他誤會,也怕旁人誤會。

  不過……吃醋?正棠?

  不,不可能。

  正棠才不可能有這種不理性、不成熟的反應,他向來穩重自持,絕對講道理,不可能胡亂吃飛醋。

  何況他……並不愛她。

  一股窒悶油然升起,她強迫自己忽視這份惱人的感覺。

  「他沒那麼小心眼。」木蘭考慮之後說。「我只是有點忙。」

  「忙到連吃飯時間都沒有?木蘭,多年不見,難道你連敘舊的機會也不給我?」

  木蘭一時無語。她是不是反應過度了?喬風只是想跟老朋友敘敘舊罷了。

  去或不去?見或不見?木蘭在心中掙扎。

  就算當不成情人,難道他們不能是朋友?體內一個聲音哄誘道。

  「我沒有很多時間。」她聽見自己說:「你現在在哪裡?」

  「就在你的辦公大樓外,我到對街的咖啡店等你。」他頓了頓,接著道:「我會等到你出現為止。」

  咖啡店的靠窗方桌旁,坐著一對男女。

  女的短髮俏麗,容貌靈動姣好,然而這等姿色的都會麗人,在台北這種大都市裡,並非那麼罕見。

  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位挺拔的男士,長相英俊不說,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灑脫自信的氣質,簡簡單單的白襯衫、亞麻褲在他身上顯得既率性又帥氣,長及領口的頭髮帶著微微卷度,乍看之下有些凌亂、頹廢,卻為他更添了幾分狂放不羈的風采。

  是以,往來的女性路人及咖啡店顧客,十個有八個半會回頭張望,並期待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怎奈,男人眼中似乎只有對座的那位女子,對他招來的目光視若無睹,教眾女又羨又妒,心中大呼相見恨晚,為何不是自己坐在他對面。

  話題男人喬風用完簡餐,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繼續說著在義大利生活的趣事。

  「……那個吉普賽女人懷裡抱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所以她靠近我的時候我也沒什麼戒心,只覺得那嬰兒好漂亮,沒想到沒多久,我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褲子後口袋的地方怪怪的,直覺地伸手一抓,居然就揪到了那女人的手腕。」

  「扒手!」木蘭驚叫,開了眼界。厲害……居然能一手抱小孩一手偷錢包。

  「然後呢?」

  「她馬上變了臉色,想掙脫又敵不過我的力氣,嘴裡罵了一堆我聽不懂的方言,不過我很確定她把我家十八代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木蘭聽得津津有味,又問:「你有沒有報警?」

  喬風搖頭。「我只是用義大利文對她說:『你要扒我皮夾沒關係,這是你討生活的方式,不過摸我的屁股摸那麼久都沒成功,就是你的不對了。要知道,那個部位可是我未來老婆的專利。』」

  噗~~木蘭差點噴出嘴裡的咖啡,接著大笑出聲。

  「騙人!」她哈哈大笑。「我才不信你真的這麼說!」

  「我對天發誓,句句屬實。」

  木蘭笑個不停,喬風嘴角噙笑,靜靜地看著她,想起了大四下學期。

  起初,他並未多留意這個新加入籃球社的小學妹,直到一場球賽中,他聽見觀眾中一個女性的聲音,在他輸球時噓唏不已,在他贏球時開心得又叫又跳,絲毫沒有矜持,於是他望向觀眾席,看見一個頭髮短短、笑起來有酒窩的女孩。

  同一個女孩,出現在接下來的每一場球賽。不知不覺地,他發現自己在打球時,總會望向場邊,搜尋著她的身影。

  是的,那就是木蘭。

  她爽朗、大方、喜怒分明,看球的時候比球員還激動,在他意識到之前,她的笑靨已經深深地刻在腦中。

  然後他接近她,帶她賞夜景、吹海風,卻遲遲無法表明心意,因為他知道自己不久便要啟程到歐洲,即使明白她對他也有意,他卻不能給她任何承諾,只能毅然遠走他鄉。

  這些年來,他陸續交過幾個女友,卻沒人能像木蘭那樣帶給他純然的喜悅,所以當朋友問他是否願意在台灣合夥開家畫廊,他答應了。

  「在看什麼?」發現到喬風的緘默,木蘭止住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

  他的眼神很專注,有種令人心悸的熾熱。

  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彷彿回到十年前那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上一秒還被逗得開懷大笑,下一秒卻因對方的一個眼神,馬上手忙腳亂了起來。

  「這些年來,我經常在想……」喬風凝視著她,讓她躲都躲不了。「如果當年我沒離開,或是乾脆把你綁架到國外,現在我們兩個會是什麼樣子……」

  持著骨瓷咖啡杯的手震了震,木蘭難以成言。

  她又何嘗未曾想過……

  「太遲了。」木蘭打哈哈,即使語氣有些突兀。「你晚了整整十年……呵呵,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同居的男朋友,死會啦!」

  「So?」那又如何?喬風挑起一道眉。「你既末結婚又沒小孩,這年頭就算是結了婚都不算什麼,你也只是跟個男人同居而已……」

  木蘭語窒。喬風這人一向如此,世俗的約束對他從來就不具太大效力。

  「木蘭,你快樂嗎?」

  突來的一問又教木蘭呆了呆。

  她快樂嗎?從來……從來就不敢細想這個問題。

  這年頭,有多少人是真正快樂的?

  「當然……」她繼續笑。「我擁有想要的一切,有什麼好不快樂的?」

  喬風密切地盯著她,又拋出一個問題。

  「那麼……你愛他嗎?」

  愛?木蘭笑不出來了。

  愛情是正棠最不屑的一種東西,她要是那麼白癡地去愛他,豈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他們只是一對相互為伴、各取所需的寂寞男女,與愛無關。

  然而這個令人難堪的真相,即使是平日大刺剌、自認臉皮不薄的她,也說不出口。

  「唉呀!」她看看手錶,大喊:「跟你聊了這麼久,我都忘了自己還要回去上班。下回再聊,謝謝你的午餐,掰!」

  不理會喬風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她拿了包包就快步離開咖啡店。

  木蘭落荒而逃。

  接下來的半天,木蘭弄混了要給廠商的訂單,把越南廠的單子下給泰國,把泰國廠的單子發到越南,向英國客戶報價的時候又傳錯了資料,弄得自己和佳佳兩人一陣兵荒馬亂,真可謂諸事不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時間。

  木蘭鬆了一大口氣,跳上顧正棠的車。

  外頭下起雨來,雨水滴滴答答地打在車窗上,木蘭瞟了眼駕駛座上的男人,神色有些複雜。

  顧正棠專心注意著路況,並未察覺她的目光,也沒有主動打破車內的寂靜。

  他總是這樣,木蘭心想。

  不能說是惜言如金,但大體上,他是個安靜的男人,不愛說廢話,也不認為沉默是種惱人的情況。

  相識八個多月,他總是那麼穩健、冷靜,像座八風吹不動的山,彷彿世界上沒有任何事能讓他失去鎮定……她忍不住懷疑,他這輩子,是否曾發怒過?是否曾激動得拋棄理智?

  看著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孔,木蘭突然發現,她一點也不瞭解他。

  她熟知他的一切生活習慣,卻無法摸清他心中在想什麼。

  他呢?他可曾真正在乎過她的想法?可曾真正關切過她的心情?

  「正棠。」

  「嗯?」

  「今天中午,一個剛歸國的大學學長請我吃飯。」

  「嗯。」

  他簡短應了一聲,木蘭一點都不驚訝,這人的好奇心向來不旺盛。

  「他叫喬風,是學美術的,不過後來改走藝術管理,這次從義大利回來,不但要在國內開畫廊,還打算在台灣長久定居。」

  「嗯。」

  見他仍是一臉波瀾不興,不知怎麼地,木蘭忽然有點惱了。

  她想從那張略顯嚴肅的瞼上,得到一點情緒反應,一點點就好了,只要讓她感覺自己是被在乎的……

  「這位學長人又高又帥,以前學校裡就有好多女生迷他,現在也是一樣,我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發現不少路過的女孩子回頭張望,可是他不會因此洋洋得意,從頭到尾,他都只專注地跟我說話,沒多看其他人一眼。」

  「那很好。」

  這次的回答勉強算一整句話,但剛正的臉上仍是同一號表情。

  木蘭臉色黯了黯,一股不知哪裡來的衝動讓她脫口道:「我大一的時候對他一見鍾情,說起來他算是我的初戀情人!」

  他靜默片刻之後才開口。「你那時候才十九歲吧,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小女生相信一見鍾情這種夢幻的說法是很正常的。」

  小女生的夢幻……這就是他的想法?

  強烈的挫敗襲來,木蘭像破皮球般一下子洩了氣。

  她真是蠢,明知正棠就是這副性情,她還冀望什麼?

  難道她指望他會醋勁大發,暴跳如雷地警告她遠離喬風?

  「正棠,你曾吃醋過嗎?」

  「吃醋?」他皺眉不解,表情就像有人突然丟給他一個關於宇宙奧秘的問題。

  「就是嫉妒。」木蘭按捺著性子解釋道:「假如你喜歡的人喜歡上了別人,你會不會嫉妒?」

  他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認真地思索片刻。

  「如果我喜歡的人喜歡上別人,那是她的選擇,也是她的自由,我不會也無法干涉。那不是我能控制的事,又何必嫉妒?」

  他的回應,只是引來更大的失落。

  木蘭暗自苦笑,只覺得今日的情緒跌到谷底。

  這人永遠都是那麼理智,她早該明瞭的。

  那麼,為什麼還是抑制不了那股失望?

  她以為只要有人作陪,便已足夠;她以為只要不再是獨自一人,生命就是圓滿……

  可是喬風的出現,讓她領悟到一個遲遲不敢面對的事實——

  原來,她還是貪,貪圖更多……

  翌日——

  「江姊,有你的快遞。」

  木蘭從洗手間回到辦公室,佳佳交給她一個扁扁的信封。

  「給我的?」她並沒有在等任何客戶的快遞信件,會是誰寄的?

  寄件人署名是潦草的英文縮寫,很陌生。

  滿心納悶地拆開信封,信封內只有一張A4大小的紙。

  木蘭錯愕地瞪著那張紙,腦子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江姊!那是你欸!你找誰替你畫的素描?畫得很像說~~」佳佳連連驚歎。「不過表情畫得太憂鬱了啦!江姊你平常哪是這樣子……明明看起來就是豪邁的大姊頭一個,這種多愁善感的表情不適合你啦!」

  木蘭回過神,沒好氣地瞪了眼身邊這個好管閒事的小麻雀。

  「親愛的佳佳小姐,你知不知道隱私這兩個字怎麼寫?」

  「怎麼會不——嘿嘿,我馬上去工作,噢,好忙好忙,忙死了……」大姊頭面色不善、語帶威脅,小助理識相地遁走。

  木蘭回到座位上,出神地看著那張鉛筆素描。

  簡單、有力的線條,勾勒出一張女性的臉,是她,卻又不像她。

  四十五度角的側寫,睫毛微斂,那雙眼睛是黯淡無光的,是淺淺哀傷的。佳佳雖然神經特大條,可是她說的沒錯,畫中的女人是憂鬱的。

  這真的是她嗎?

  她臉上,真的出現過這種神情嗎?

  心中震盪不已,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木蘭隨手翻過紙張。

  畫像的背面,一行龍飛鳳舞的中文字體映入眼簾。

  若你不愛他,給我一個機會,我能把光采放回你眼中。

  署名是——喬風。

  把光采放回她眼中嗎……多麼地誘人,多麼地令人嚮往。

  的確像是他的行事風格,自信、隨興、與眾不同。

  不是鮮花或巧克力,而是一種更大膽、更浪漫、更能打動女人的禮物——愛情。

  最重要的是,他有心。

  像他那樣的男人,若是有心,教人多麼難以抗拒……

  只短短的一頓午餐,他便看出她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一個她連對自己都不敢坦承的想望,他卻敏銳地看出來了。

  喬風看出來了,為什麼與她朝夕相處了半年多的男人卻看不出來?

  為什麼正棠無法察覺她的心情?

  驀地,胸腔有些悶痛悶痛的。

  再看看手上的畫像,木蘭忍不住心想:如果當年喬風沒離開,他們現在會是什麼樣的關係?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1-12-27 00:48:3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愛不愛正棠?

  這個問題,幾天來,像鬼魅似的纏繞在木蘭心頭。

  她想她不愛……

  誰會去愛一個不屑愛情的男人?

  既然明知不會得到回報,任何一個稍微有腦筋的女人都不可能交出真心,賠本的生意沒人會作。

  何況,愛情不是應該充滿火花、充滿激情,讓人心頭小鹿亂撞?一如她見到喬風時……

  然而跟正棠在一起,從來就沒有什麼心跳加速、呼吸短缺的情形。

  她與他,一直是那麼平平淡淡,從一開始,就是那麼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像對老夫老妻,更似一對老朋友,絕對稱不上驚天動地,更沒有什麼乾柴烈火的感情。

  她心目中的理想情人,應是喬風這種狂放不羈、既感性又野性的男子,而不是像正棠那樣,中規中矩,凡事按部就班,毫無驚喜可言……

  那麼她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需要幫忙嗎?」

  突來的低沉嗓音把木蘭嚇了一跳,她連忙抓起洗好的青菜丟進鍋裡,用動作掩飾類似被抓包的狼狽。

  「不用!」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於尖銳,她趕緊扯了扯唇角,補充道:「你先到客廳休息,晚餐好了我會叫你。」

  「嗯。」顧正棠深深地看她一眼,不再作聲,轉身走向客廳。

  他在沙發上坐下,拿起遙控器開了電視,視線卻落在廚房內那抹穿著HelloKitty圍裙的身影上。

  她剛剛又發呆了……

  平時,她總會邊做菜,邊大聲哼著一些不知所云、無病呻吟的流行歌,可是剛剛他見她拿著鍋鏟,呆站在瓦斯爐前足足有五分鐘。

  過去一周來,類似的情況已經發生過無數次。

  他看過她拖地拖到一半,對著拖把發呆;他看過她在燙衣服時,對著熨斗發呆。就連在看她最喜歡的韓劇時,戲裡的女主角不可思議地得了癌症死掉,她也只是呆呆地瞪著電視,不像往常那樣狂噴眼淚。

  好像聽人說過,女人每個月都會有情緒比較異常的幾天,可是他記得,她的月事十天前才來過,因為跑了趟藥房購買女性必需品的是他。

  那麼這些天,為什麼她表現得這麼反常?

  他實在不懂女人的心理,也不認為自己這輩子會有弄明白的一天。

  只知道,他想再看見那個帶著深深酒窩的笑容。

  眼前這個經常神遊方外、太過安靜的木蘭,讓他很不習慣,也讓他隱隱不安。

  於是白天上班時,他打電話給趙承俊,詢問了有關一樣據說很熱門,而他想她會喜歡的禮物。

  電話中,小趙不忘殷殷告誡:「我還不確定能不能訂得到,而且女孩子都喜歡驚喜,你不要笨笨地今天就跟她說。東西到手了你再找個好機會給她,保證她感動得一塌糊塗、痛哭流涕!」

  一塌糊塗、痛哭流涕就不必了,他只是想……想看她再次開心、爽朗地對他笑。

  所以他聽從小趙的保密政策,即使他實在看不出早說和晚說的差別在哪裡。

  無妨,只要木蘭高興就好。

  「正棠,吃飯了。」

  「好,馬上來。」木蘭的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走向餐桌。

  木蘭放下碗筷,目光移到對面的男人身上。

  他已經洗過澡,頭髮還帶著一點點的濕潤,身上穿著她替他選購的休閒服,挺直的鼻粱上架著只有在家中才會戴的無框眼鏡。也許是眼鏡的關係,他看起來比白天多了一絲柔和的書卷氣。

  這樣的正棠,她看過無數次,可是最近,卻覺得他愈來愈陌生。

  「怎麼了?怎麼才吃幾口就不吃了?」注意到她不再進食,他問。

  「大概中午吃太飽了,現在沒什麼食慾。」她牽動一下嘴角,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他推了推眼鏡,說:「別讓自己餓著了。」

  鏡片後的那雙黑眸,有著真誠的關切,很溫暖,可是不夠。

  真的不夠……

  她要的不只是朋友般的溫情,她想要情人間的熱情。

  喬風把熱情放在銀盤上任她索取,而正棠……或許連這兩個字該怎麼寫都不知道。

  天平的兩邊,落差何其大。

  選擇,其實再簡單也不過。

  「正棠……」她下定決心了。

  「嗯?」

  「我……」只要一句話就行了,她告訴自己。「我……今天的菜好吃嗎?」

  天哪~~這不是她要說的啦!

  「不錯。」他點頭,頗捧場地又舉筷。

  「那就好。」她隨口應著,決定再次嘗試。「那個……我想說的是……是……湯、湯好暍嗎?」噢……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紫菜蛋花湯能難喝到哪兒去?

  他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終究沒表示什麼。「湯的味道也很好。」

  木蘭對自己懊惱不已,決定暫時將心裡的想法放在一旁。

  明天再說好了,明天她的舌頭一定會恢復正常、切入正題,不再胡說八道。

  餐桌上,只剩下餐具輕輕碰撞的細微聲響,木蘭看著神態平靜無波的男人,忽地又脫口問:「如果那晚在酒吧裡,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別的女人,你還是會要求跟她交往嗎?」不知怎地,該說的話說不出來,這個問題卻輕易地出口。

  顧正棠微愣,頓了下才會意木蘭說的是他們初識的那晚。

  「什麼別的女人?」不懂。

  「就是如果當時我不在場,而另外一個女人跟我說了同樣的話,也正好被你聽到,你也會想跟她交往,接著同居嗎?」木蘭解釋。

  「你是說,當時的環境或是其他客觀條件完全一樣,但是和飛燕、良玉一起喝酒的不是你江木蘭,而是某個實際上不存在的女子?」

  「可以這麼說。」她點頭。

  見她神情認真,顧正棠也認真地思索著她的問題。

  木蘭按捺著心中的迫切,等待著。

  不知怎麼,這個問題突然變得很重要。

  她對他來說是特別的嗎?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半分鐘過去,終於,他思索出一個結論。

  「你說的情況沒發生過,所以這是個完全假設性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就算我編個答案給你,也是毫無事實根據,沒有意義。」

  平穩的嗓音像桶冷水,當頭澆下,木蘭的心頓時涼了大半。

  看,多麼理智又富科學精神的回答……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

  他無法回答,可見她對他並非那麼特別。

  「你想……」心底仍抱著一線難以名狀的希望,她鼓起勇氣又問:「你想你這輩子有沒有可能愛上任何人?」

  他面露不解。「你是不是韓劇看太多了?怎麼淨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我……我只是好奇。」木蘭不自然地彎了彎嘴角,其實她也不確定自己是怎麼了。難道……她還期待著什麼?

  莫測難辨的眸光停留在她身上,他靜默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不知道,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愛情太磨人也太麻煩,長久以來,他一直秉持著同樣的想法。

  這,就是他的答案……

  木蘭知道他是認真的。他是個誠實的男人,從來不會言不由衷、花言巧語地哄人開心。

  只是他不明白,誠實的男人,往往也是殘酷的。

  霎時,她覺得自己好可笑。

  他們兩人之間沒有愛情,豈非顯而易見的事實?真不知道她在期盼什麼?

  她再無話可說,而他,繼續吃晚餐。

  「木蘭,待會兒要不要去101逛逛?」他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她微微訝異。他不是最討厭逛街?每次她都得拗老半天才能讓他放棄電視新聞,陪她去逛精品店。

  他是在討好她嗎?

  抬眸一看,只見他仍是一派淡定,瞧不出個所以然。

  木蘭氣餒。想太多了,正棠才不會刻意討好女人。

  「不了,今晚我想在家休息。」她無精打采地回絕了他的提議,而他也沒再多說。

  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在詭異的靜謐中過去。

  木蘭渾渾噩噩地看完韓劇,對今晚的劇情內容沒留下一點印象,也沒察覺自己的恍惚全被一雙深思的黑眸收進眼底。

  佔滿她腦子的是:她該如何開口?

  既然他們之間只是不含感情因素的口頭約定,要解套不是很容易嗎?

  夢想中的浪漫愛情已經在敲門了,她還遲疑什麼?

  可是,為什麼一句話就是梗在喉嚨,說也說不出口?

  一直到上床就寢時,她心中仍是紛亂不已,還摻雜著一股像是失望的複雜情緒。

  是對自己的沒用失望?還是對他失望?她分辨不出來。

  這時床墊沉了沈,她知道他也上床了,但是她選擇背對他。

  一隻強壯的手臂環住她的腰間,背脊上傳來他的體溫,敏感的耳垂後側很快地感應到他的呼吸。

  木蘭的心跳在瞬間暫停。

  她知道這代表什麼……他似乎對她的沐浴乳香味情有獨鍾,總喜歡在做「那件事」之前嗅著她的味道。

  她困難地吞嚥了下。「正、正棠……我有點累了。」心中有太多理不清的思緒,她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感覺到他僵了下,腰間的束縛跟著減輕,她正要鬆口氣,怎料,他的手臂一收,反而與她貼得更近,幾乎不留一點空隙。

  「木蘭,讓我抱你……」耳畔傳來他的低語,似乎比平時多了幾分奇特的粗啞。

  她不由得睜大眼睛。以往,只要她有一點「性致」缺缺的暗示,正棠一定紳士地打消念頭,何況,他原就不是生理需求強烈的男人,可是今晚……

  張口想再次拒絕,可是灼熱的氣息在皮膚上引發陣陣輕微的顫慄,讓她不由得恍了神。

  「正……正棠?」

  「今晚,我想抱你……」他摟緊了她,在她的頸窩印下串串細吻,一雙手在嬌軀上遊走。

  聲音裡,某種東西讓她的胃揪了下。那……那是急切嗎?

  他是怎麼了?稍早還好好的,怎麼現在變得這麼怪?

  她無法深想,意識漸漸渙散,到口的拒絕,也隨著他的撫觸愈來愈弱。

  放棄抗拒吧……體內一個細微的聲音說道。

  就當這是個結束,當今晚是個句點……

  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有什麼大不了的?

  只是性而已,與愛無關。

  今晚,應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親熱,明天,她會說出該說的話。

  最後的一絲理智如此告訴她,然後她放縱自己沈淪在慾望之中。

  直到歡愛之後,她發現,自己竟是空前的寂寞。

  原來一個人,在有人陪伴的情況下,仍是可以感覺空虛……

  多年來首次,顧正棠失眠了。他抓起眼鏡,瞥向床邊的鬧鐘,竟已經凌晨兩點。轉向身畔的人兒,玲瓏有致的身軀正平穩地起伏著。

  她睡得正熟,背對著他。

  在歡愛之後,她便轉過身去。

  以往,她一直是像只八爪魚似的摟著他入眠……

  不是沒察覺她的異樣,也因此,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

  他以為,藉著兩人的結合,能拂去那份莫名的心慌,能拉近兩人的距離,怎知,在要了她之後,只覺得她更遙遠,像是隨時會離開似的……

  不願多想,他小心翼翼地下了床,靜悄悄地走到隔壁書房。

  上上網路、看看郵件什麼的,或許會助他入眠。

  取出自己的筆記型電腦放在書桌上,開啟了電源,他抱起書桌上木蘭買的女性時尚和室內設計等一大疊雜誌,好空出更寬廣的桌面。

  正要將它們擺到書架上,一本雜誌滑落,夾在其中的一張紙同時掉了出來。

  顧正棠拾起紙張,紙上的人像素描立刻攫住他的視線,頓時,什麼電腦程式都變得不再重要。

  他看了背面的一行鉛筆字,又定定地端詳著那張畫像許久、許久。

  木蘭一切的反常行為——所有的魂不守舍、欲言又止,這時,都有了解釋。

  月光從窗子灑入房間,一如每晚。

  彷彿潛意識裡感應到了什麼,木蘭醒了過來,轉過身,便看見落坐在床沿的一抹寬闊背影。

  「正棠?」她撐起身子,順手拉開床頭燈,瞟了眼時間。「你怎麼不睡?都快三點了。」

  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既沒出聲,也沒回頭,木蘭困惑地擰了擰眉。

  半晌後,他靜靜地問:「木蘭,記不記得我們當初的協議?」

  木蘭的一顆心驀地提了起來。他怎麼會在三更半夜突然說起這件事?

  「……嗯。」

  像是沒聽見她的回應,他自顧自地又道:「我說過,如果你遇上一個更能紓解你的寂寞的人,你隨時可以退出。」低低的嗓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為……為什麼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是心虛嗎?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好虛偽無力。

  他終於轉過頭,一雙黑眸直直地看進她眼中,木蘭覺得自己在那注視之下,幾乎無所遁形。

  「我在書房裡看見一張你的畫像。喬風,就是你提過的那位學長吧?觀察力很敏銳的一個人……」他頓了頓。「也似乎很懂你。」

  木蘭訝異,這才想起喬風送她的素描就夾在新買的雜誌裡。正棠肯定是無意間瞧見的,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種會偷偷摸摸探人隱私的人。

  「正棠,時間很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好不好?」沒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明天」,她慌亂地只想拖延。

  太快了……她還沒準備好要面對這事,真的太快了……

  他輕輕搖頭。「我們當初的約定,是建立在彼此都樂意的基礎上,如果有一方不再有相同的共識,那麼這項安排也就失去了意義,而你,木蘭,你並不滿足於現狀,不是嗎?」

  「我——」她張口想否認,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木蘭一切的反常行為——所有的魂不守舍、欲言又止,這時,都有了解釋。

  月光從窗子灑入房間,一如每晚。

  彷彿潛意識裡感應到了什麼,木蘭醒了過來,轉過身,便看見落坐在床沿的一抹寬闊背影。

  「正棠?」她撐起身子,順手拉開床頭燈,瞟了眼時間。「你怎麼不睡?都快三點了。」

  他一動也不動地坐著,既沒出聲,也沒回頭,木蘭困惑地擰了擰眉。

  半晌後,他靜靜地問:「木蘭,記不記得我們當初的協議?」

  木蘭的一顆心驀地提了起來。他怎麼會在三更半夜突然說起這件事?

  「……嗯。」

  像是沒聽見她的回應,他自顧自地又道:「我說過,如果你遇上一個更能紓解你的寂寞的人,你隨時可以退出。」低低的嗓音,在寧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為……為什麼無緣無故提起這個?」是心虛嗎?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好虛偽無力。

  他終於轉過頭,一雙黑眸直直地看進她眼中,木蘭覺得自己在那注視之下,幾乎無所遁形。

  「我在書房裡看見一張你的畫像。喬風,就是你提過的那位學長吧?觀察力很敏銳的一個人……」他頓了頓。「也似乎很懂你。」

  木蘭訝異,這才想起喬風送她的素描就夾在新買的雜誌裡。正棠肯定是無意間瞧見的,她很清楚他不是那種會偷偷摸摸探人隱私的人。

  「正棠,時間很晚了,有什麼事我們明天再談好不好?」沒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明天」,她慌亂地只想拖延。

  太快了……她還沒準備好要面對這事,真的太快了……

  他輕輕搖頭。「我們當初的約定,是建立在彼此都樂意的基礎上,如果有一方不再有相同的共識,那麼這項安排也就失去了意義,而你,木蘭,你並不滿足於現狀,不是嗎?」

  「我——」她張口想否認,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的確貪圖某樣他無法給的東西,而她,也無法對他撒謊。

  木蘭心亂如麻,絲毫沒察覺掠過他臉上的那抹黯然。

  「如果你認為那位喬先生是個更適合你的人選,那麼我們之間的協議就該結束,若是勉強繼續,就是強求了。」他的眼神直接、坦然,語調仍是一貫的就事論事。頓時,他給木蘭的感覺就像初次見面的那晚,一個不帶感情的陌生人。

  「你是說……我們分手?」她確認,雙手不知不覺地揪緊了床單。真奇怪,明明是個溫暖的夜晚,為什麼她的手這麼冰涼?

  「這是你想要的,不是嗎?」他平靜道。

  木蘭再次啞然,像是有人扼住她的喉嚨似的,這回,她連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是啊……這的確是她想要的,不是嗎?

  為什麼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就這樣吧。」他站起來,轉過身子朝門外走去。

  「你要去哪兒?」木蘭情急喊道。

  「我去睡客房。」他沒回頭。「今晚下班後我會住進旅館,找到新住處時再把我的東西搬過去。」

  決定同居時,他們選了木蘭父母留給她的公寓,因為離兩人工作的地方都近。而基於實際的考量,正棠把自己的住處租給一對有小孩的夫妻,租約未到期,他自然不可能趕走一家子的房客。

  「你……你不必搬家,反正房子夠大。」

  高大的身形頓了頓,他說:「不了,不方便,你也知道這樣行不通。」

  木蘭默然。她知道他說的沒錯,分手之後還住在一起,像話嗎?

  可是一想到他會自此從她的生命裡消失,她忍不住心慌意亂。

  「正棠!」見他舉步,她想也沒想地喊住他。

  這次,他回過頭,然而木蘭一時想不出自己能再說什麼,只除了——

  「我……我們還是朋友嗎?」

  他微怔,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問,但還是點了頭。「當然,我一安頓下來就會把新的地址、電話給你。」語畢,他走出房間。

  木蘭怔怔地看著合上的房門良久,彷彿剛剛作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正棠離開了,沒有一絲拖拖拉拉,沒有眷戀,如他當初所允諾的那般,只要她想抽身,他便離開。

  連個多餘的問題也沒有,就這麼平平和和、乾乾脆脆地……

  他就是這樣的人,有與無、黑與白,在他眼中向來都有著清楚的分界,不允許任何模糊的地帶。

  她該感到釋然的,不是嗎?畢竟他的果決讓事情顯得容易許多,甚至把她說不出口的話都替她說了。

  瞧,多麼周到又理智的男人,多麼周到又理智……

  漸漸地,一股隱隱的惱怒成形,她竟有些怨起他來。

  為什麼他這麼容易就放手?為什麼他不開口挽留她?

  真是沒道理又不理性,她也知道,可是她就是無法擺脫胸中的那份酸澀。

  許許多多的不明隋緒,讓木蘭失眠到天明。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1-12-27 00:48:47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第一次的「親密接觸」,是在同居兩個月後的一個晚上。

  那是個小週末的夜晚,他們從百視達租了一片DVD。片名木蘭已經忘了,只記得是某部得過坎城影展獎項的法語片,片子是她選的。

  茶几上擺了一大堆零食,從滷味、鹹酥雞、爆米花到可樂什麼都有,因為她喜歡一邊看電影一邊吃東西。

  她盤腿坐在沙發上,顧正棠就在她身旁面對著螢幕,陪她一起觀賞電影。

  片中的女主角是個居住在巴黎市郊的平凡店員,有著破碎的家庭和瑣碎、不甚如意的生活,然後她遇見了同樣在平凡生命裡掙扎的男主角,兩人一拍即合看對了眼,從此陷入愛河……

  故事雖然有些老梗,但是演員的演技卻絲絲入扣,拍攝手法也是一流的,所以兩人也聚精會神地看著。

  直到男女主角開始了親熱場面。

  「嗯……啊……嗯嗯……唔……啊啊……」不愧是影帝影后級的演員,無論是表情或動作都極為煽情、挑逗,讓人不得不懷疑那其實是「真槍實彈」。

  手裡的爆米花停頓在半空中,木蘭甚至忘了把零食放進嘴裡,只覺得耳根子有愈來愈熱的傾向。

  她當然不是沒看過火熱鏡頭,高中時候就跟飛燕和良玉偷偷看過飛燕哥哥收藏的A片,可是……可是現在身邊是個成年男人,感覺真不是普通的怪異。

  「噢……噢……嗯……」女主角的呻吟愈來愈大聲,木蘭的臉頰也愈來愈燙。

  為什麼她借的不是周星馳的搞笑片?這兩個法國人到底還要做多久?

  偷偷瞄了一眼身旁的顧正棠,只見他神情專注、不動如山,剛毅的臉上波瀾不興,連眼角都沒抽動一下,彷彿螢幕上只是兩塊砰砰砰互相撞擊的木頭,那副坐懷不亂的模樣,真令人好生佩服。

  不聿地,她沒那等功力,只覺得超尷尬,可是若把電影快轉,又顯得她太保守又太大驚小怪。

  真的不能怪她,說來也許沒人相信,雖然她是二十九足歲的熟女一枚,實際上可還是黃花大閨女一個呢!不是不想「升級」,只是苦無機會呀~~跟顧正棠同居了兩個月,他一直睡客房,兩人也從未談及性事,總不能忽然跟他說:「嘿!對了,你要不要順便終結我的處女身份?」

  電影主角仍在嗯嗯啊啊、嘿咻嘿咻,繼續發出那種教人臉紅心跳的聲音。木蘭伸伸懶腰、扭扭脖子、摸摸頭髮兼左看右看,非常努力地忽視螢幕上的運動。

  「啊那個……你要不要吃鹹酥雞?這家炸得很好吃喔!」她忽地說,破壞氣氛的企圖很明顯。

  「不了,你吃就好。」他一動也不動。

  「要不要喝點可樂?」

  「不用,我不渴。」他絲毫不受干擾,目光集中在電視上。

  「噢……唔……嗯……」女主角的臉部特寫佔滿了螢幕,顯得欲仙欲死,既享受又帶著一絲痛苦,既愉悅又難過。

  一陣隱隱的騷動在木蘭腹中升起,她沒有身邊男子的超人定力,扭動了下身體,又開始沒話找話說,只求消除這種教人又羞又窘的尷尬狀態。

  「呃……正棠,我跟你說,我看過一本叫做《愛的十一分鐘》的小說,你知道為什麼叫《愛的十一分鐘》嗎?因為書裡說,男女之間真正做……『愛做的事』的時間,如果扣掉脫衣服、說話、穿衣服等等動作,平均下來大約只有十一分鐘。」也就是說,電影裡那種從晚上做到天亮的情節絕對是騙人的。

  總算,顧正棠的注意力轉移。

  他轉向她,問:「誰寫的?」

  「一個叫保羅•科爾賀的巴西作家,那是良玉借我看的英譯本。」她接著解釋道:「我猜作者想表達的是,社會上有那麼多問題因性而起,像是知名人物的桃色醜聞、一般人的出軌,或是一些犯罪案例,卻只是為了短短的十一分鐘,豈不是很可笑?」

  他推了推眼鏡,認真地思考了起來。沒辦法,他是理工科出身,加上天性就愛講邏輯和合理性。

  「這是統計出來的資料嗎?抽樣數目是多少?」

  「呃?」她呆住。她哪有想那麼多?

  「不只是抽樣數目,其他很多因素也會造成統計上的誤差,比方說抽樣對象的性別跟年齡層,資料搜集的時間性或地域性,甚至是調查對象的行業,都是值得考慮在內的要素。」他一板一眼地說明。

  「嗄?」他在說蝦米?「這不是重點好嗎,我說的是小說,又不是教科書或百科全書。」小說之所以為小說,就是因為可以杜撰嘛!

  不知不覺,兩人都忘了螢幕上正在演的法國片。

  他皺眉,不解。「那麼你的重點是什麼?」

  「就是……就是……」忘了耶~~她搜索枯腸,總算想起理由。「就是「做愛做的事』其實沒那麼重要啦!想想看,一天有二十四個小時,如果那件事只佔了十一分鐘,不是很微不足道?」嗚……她是不是挑錯話題了?怎麼會講到這裡來?

  他沉吟半晌,說:「無論如何,我認為十一分鐘是個不負責任的數字,毫無事實根據。」

  「是那個作家說的,又不是我說的……」她拿起可樂,用吸管吸著,想藉此冷卻熱熱的雙頰。謝天謝地,電影的火辣片段已在不知何時結束,顧正棠的注意力也再度回到螢幕。

  故事繼續發展。

  「其實……有個方法可以證明那個作家的理論是錯的。」他忽地說。

  「什麼方法?」她隨口問,兩眼盯著螢幕,嘴裡喝著冷飲。

  他輕咳了一聲,道:「親身實驗。」

  噗——可樂不小心噴出來,她趕緊抓起面紙擦了擦臉,又抹了抹茶几。

  是她的幻聽嗎?還是他真的說了那句話?

  偷偷往身旁瞟了一眼,他還是那副穩如泰山的姿態,面向著電視,彷彿什麼也沒說……不過,那泛紅的耳根是怎麼回事?

  像是喉嚨突然不舒服似的,顧正棠又清了清嗓子,依舊不看她。「當然,這個實驗需要兩個人,就看你願不願意參與。」

  他……他是在用某種異於常人的方式表示他想跟她「做愛做的事」嗎?

  客廳裡的氣氛頓時變得有點怪異又有點曖昧,木蘭學他擺酷,兩眼直瞪著電視,可是臉頰的溫度卻不受控制地再度飆高。

  「呃……我個人覺得……覺得……」忽然口好渴,她又灌了一口可樂。「你的方法……呃……很符合科學精神,符合科學精神是件……好事,我、我……不、不反對……」她吞吞吐吐,聲音愈來愈小,不過總算把話說完了。

  雖然人人都說有生理需求很正常,可是要坦白說出口,仍是需要勇氣。

  此外,她也很好奇。幾次拉著正棠買衣服的經驗下來,她發現他的身材其實頗有料,儘管沒有健美先生般大塊大塊的肌肉,卻也算得上精壯、結實。

  就是不曉得抱起來的感覺如何?她,很想知道。

  所以她同意參與他的「科學實驗」。

  兩人移到主臥房,而那部法國電影,就這樣被遺忘,沒人理會結局是什麼。

  結果她發現,要坦白自己的慾念不容易,要付諸行動更是難上加難,畢竟她是新手,不可能一夜之間化身潘金蓮。

  她額頭冒汗、鼻頭冒汗、兩隻手心濕濕黏黏的,一脫掉衣服就把自己用被單包起來,身體僵硬得媲美木乃伊,就連他給她一個法式親吻時,她都緊張得說不出自己有什麼感覺,只隱隱記得,他嘗起來有奶油玉米的味道。

  真詭異,明明晚餐就沒有玉米,不過那個味道香香甜甜的,並不討人厭。

  「你有在吃藥嗎?」熱熱的軀體壓在她身上,他突然問。

  她一愣,頓時領悟到自己的疏忽,居然連安全措施都沒想到。

  「沒有。」所以很遺憾,「實驗」可能得中斷。

  怎料他說:「等我一下。」

  她呆呆地看著他走出房間,再出現時,手上多了一個扁平小正方形的鋁箔包。

  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她一眼就認出那是什麼。

  「你哪裡找來的保險套?」她訝異不已,記得公寓裡並沒有這項物品。

  「我……昨天買的。」令人意外的,那張總是很嚴肅的臉居然出現赧色。「你知道……防患未然總是沒錯。」他又補了一句。

  木蘭張口還想說話,他卻冷不防地欺上,又吻住了她。這次,她肯定他卯足了火力,因為一吻過後,她已經忘了原來要說什麼。

  可是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她沒忘——

  「正棠,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是……呃……是關於技術方面的細節……」她微喘著說。

  「什麼?」他專心地在她的脖子上落下碎吻,一手已經探到被單下。

  「那個……我的經驗值……就技術上來說……呃……等於零。」

  一切動作靜止,他怔住。

  「不要那麼驚訝好嗎!」她窘得臉又紅了。誰規定出社會已久的都會OL也得在這方面經驗豐富?!

  他收起訝異,問:「你要我停下來嗎?」

  聲音裡,有種她沒聽過的溫柔,她看著他,緩緩地搖頭。

  「我知道第一次都會不舒服,我只是不想初次經驗太過慘痛,免得以後對這種事產生難以抹滅的陰影,從此有了恐懼症,你知道,看心理醫師超貴的。」

  被她誇張的言詞逗出笑意,他點頭。「我會盡量不造成你的陰影,別太擔心,放輕鬆一點。」

  事實證明,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初夜的不適是難免的,但是他有耐性、很小心,做足了前戲,直到她全然進入狀況,直到她完全忘了自己是誰,他才謹慎地挺進,並以溫和的動作讓她的疼痛減到最低……雖然沒人真正去計時,不過她很肯定,整個過程絕對不只十一分鐘。

  同一晚,她也發現,他的身體抱起來……很舒服。

  一聲悶雷響起,未久便下起雨,豆大的雨珠把窗戶敲得啪噠作響。

  木蘭從冥想中回神,這才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地陷入回憶。

  這是顧正棠離開後的第七個晚上,她不願去計算,偏偏又記得一清二楚。

  他是個十足的行動派,辦事效率極高,兩天前已經租到了一間套房,並在同一天內遷進新住處。

  那天她參加公司老闆的壽宴,所以他來搬家時她並不在,等她回到公寓後,才發現信箱裡的鑰匙和便條,便條上是他的新住址跟電話,以及他取走的物品清單。

  說是清單,其實也就只是他的私人衣物、書本和他個人用的筆記型電腦,所有他們合購的家電等用品統統留在原處,他連碰都沒碰。

  雨愈來愈大了,木蘭轉向漆黑的窗外,調整自己的姿勢,可是無論怎麼躺,就是覺得不對勁,像是少了什麼。

  一個鐘頭前她便上床就寢,可是到現在仍是全無睡意。

  少了一人的雙人床,真的好大、好空。

  自從她和顧正棠進展為親密夥伴,他便搬進了王臥房,幾個月來都與她分享著同一張床鋪。

  顧正棠絕非傳說中的「一天七次郎」,也沒本事讓女人三天都下不了床。事實上,他並不是個性慾特別旺盛的男人,就連在兩人交歡時,他也顯得節制、有分寸,一如他的個性。

  但是他夜夜擁著她入眠,與她分享他的體溫。

  每個晚上她入睡前見到的是他,早晨醒來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人也是他,不知何時起,一切變得那麼理所當然。

  直到一星期前,他們分手的那天。

  習慣真是個要不得的東西,多麼容易染上,卻又那麼難以擺脫。

  她再次換了個姿勢,抱住多出來的那個枕頭,把臉蛋埋入塞滿了鵝毛的柔軟中。

  真奇怪,她明明剛換過枕頭套與床單,為什麼她還是聞得到那股屬於他特有的氣息?

  不,不能再想他,不該再想。

  既然她已經做出選擇,就不能後悔。

  窗外的風雨持續著,木蘭心底明白,她面對的,是另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顧正棠合上書本,把煙放進嘴裡,又一次環視自己的新住處。

  這是個一房一廳並附帶衛、廚設備的完整套房,房東是公司同事的一個親戚,也是套房原來的住戶,因工作被調派到美國又不想賣掉自己的地方,於是決定出租。

  套房裡所有的家電、傢俱一應俱全,甚至連寬頻都有,離公司距離也不遠,對他來說是個相當完美的住處。

  只是……太安靜了。

  這個想法沒來由地浮現腦際,他蹙了蹙眉心。真是怪了,他向來偏好寧靜的居住環境,這會兒又在嫌棄什麼?

  不過他還是拿起搖控器,開了電視,讓空氣中多了聲音。

  門鈴卻也同時響起,他起身問明訪客身份,開了門。

  「老顧,我給你送宵夜來了!」趙承俊捧著披薩、拎著飲料,原本大大的笑臉在看見好友嘴上叼的香煙時轉為疑惑。「你不是早戒煙了?」

  「我沒抽。」顧正棠淡淡道。

  仔細一看,原來香湮沒點燃。趙承俊古怪地瞥他一眼,沒說什麼,逕自把他帶來的食物擺在客廳的茶几上。

  「還沒進過你的新窩,看起來不錯嘛……」

  「飛燕不在?」相識十多年,顧正棠太瞭解小趙見色忘友的本性,他會上門串門子,八成是未婚妻不在身邊。

  果然,趙承俊的臉垮下,一臉哀怨。「她帶團到美西去了,整整兩星期。」

  「我以為她沒在帶團了。」

  「原來的導遊出了車禍,現在躺在醫院裡,一時找不到其他人選,只好讓小燕頂替。」

  同樣是電機系畢業,顧正棠進入資訊界,趙承俊卻決定繼承家業,經營起旅行社。鄭飛燕則是兩年前才跳槽到趙家旅行社的專業領隊,與趙承俊相戀後便改走業務行銷,鮮少往國外跑。

  「要不要吃一點?」

  「我不餓。」顧正棠接下小趙遞來的罐裝飲料,把嘴裡的香煙放在一旁。

  小趙餓鬼似的太快朵頤,邊吃邊看電視。「我都不知道你也會看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韓劇。」

  「木蘭愛看。」話就這麼溜出嘴裡,顧正棠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才發現,這幾個晚上,每到一個特定時間,他就開了電視,而且總是看同一頻道。

  他並沒有留意電視上在演什麼,只是那幾個他聽慣了的配音員聲音,以及片頭片尾的流行歌,給他一種熟悉、親切的感覺。

  是湊巧、無心,還是他潛意識中在尋求什麼?

  見氣氛不對,小趙趕緊哈哈一笑。「好像女人都愛看這種催淚戲,小燕也是一樣,尤其是這出,夠誇張的,女主角明明得癌症死掉,結果又冒出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還那麼湊巧不小心又給男主角開車撞到,騙鬼咧~~韓國就那麼小?不久前還有一部……」

  小趙滔滔不絕地邊吃邊舉例,填飽肚子之後才發現根本沒人在聽他說話,顧正棠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歎了口氣,小趙拍拍好友的肩頭。「老顧啊,振作一點,失戀也沒什麼,每天都嘛有人在失戀。」感情生活幸福美滿的人,這種話顯得特別容易出口。

  顧正棠睞他一眼。「我又沒在談戀愛,哪來的失戀?」

  小趙搖搖頭。唉,拒絕面對現實,可憐的孩子……

  「十多年的兄弟,你也不必在我面前逞強,有什麼不爽就發洩一下,就算想哭也沒關係,我又不會笑你,明早起床又是好漢一條,你會發現被心愛的人拋棄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從小燕那裡,他知道木蘭有個超帥的大學學長在追她,想也知道不解風情的老顧是被拋棄的那一方。

  顧正棠皺眉。「你扯到哪裡去了?我哪有什麼心愛的人?」

  小趙張嘴想繼續開導換帖兄弟,一對上那張正經的臉卻愣了。「你是認真的?」

  顧正棠這次根本懶得回答。

  小趙不敢置信地瞠著眼睛。「我的天……你真的認為你不愛木蘭?」

  「你知道我對愛情的看法。」

  小趙捧著頭、張著嘴,活像突然見到火星人。「我不相信……真不可思議……沒見過你對哪個女人像對待木蘭那樣,你居然不知道自己愛她!老顧,你沒救了啦!你活該被甩!」愛情智障不值得同情。

  顧正棠想反駁,卻又改變了主意。「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愛她?」

  小趙翻白眼。「我問你,當年你為什麼跟那個美美的系花分手?」

  顧正棠一怔,想了片刻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的第一任女友。

  「她侵犯到我的隱私。」

  「屁!人家只是體貼地跑到宿舍替你洗衣服、折衣服而已,你就把她甩了,現在木蘭把你的整個衣櫥裡的東西都換了,結果咧?你連吭都沒吭一聲,每天無怨無悔地穿得像只孔雀。」可憐電機系原就沒幾枝花,最正的那朵偏偏看上全系最龜毛的木頭男,真是作孽喔!

  「我從來沒有穿得像孔雀。」木蘭只是喜歡他穿鮮艷一點的顏色而已。

  小趙不理他,又問:「記不記得你第二個女友怎麼分的?」

  「她太黏人。」

  「你每天接送木蘭上下班,每天一起吃飯,每晚陪她看韓劇就不黏?」

  「那是我自願的。」

  小趙雙手盤胸,挑起一道眉,一副「你看吧」的模樣,顧正棠頓時語塞。

  「老顧啊,你腦子是長好看的喔?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幹麼明明討厭坐飛機,還想帶她搭HelloKitty彩繪專機到日本玩?」嫌錢多嗎?

  顧正棠臉色黯了黯。小趙說的正是他日前想給木蘭的驚喜,不過機票卻用不著了。

  「一個男人如果不愛一個女人,不可能因為她的一句話戒煙,也絕對不可能會甘願穿上印有HelloKitty那隻大頭貓的睡衣。」

  「DearDaniel,公的那隻。」他糾正,同時也不解。「你怎麼知道我有那套睡衣?」

  小趙倏地閉上嘴,半晌後才不甘不願地說:「因為我也有一套……還不是你家木蘭害的,一直跟小燕說你穿起來有多好看多性感,結果小燕就跑去買來送我,你說我不穿行嗎?誰教我愛那女人……」

  顧正棠聞言不禁怔忡。

  因為愛嗎?所以他在不知不覺中妥協了……

  因為愛她,所以本來難以容忍的一些事情,競變成無關緊要的細節,一切,只求她開懷一笑……

  難怪,這幾天來他本能無所顧忌地抽煙,可是總在最後一刻放棄點火的舉動,原因其實只有一個——木蘭不喜歡。

  他怎會如此盲目,到此時才明瞭自己的感覺?

  「我知道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跟你強調你有多愛木蘭,聽起來像是雪上加霜。」小趙苦口婆心,接著道:「可是我要是再不讓你開竅,恐怕你就算再交十個女朋友也會跑掉十個……」

  聽著好友的叨念,顧正棠不由得苦笑。

  小趙的碎碎念消失,不知怎地,他覺得顧正棠的笑容,看來無限淒惘。

  「無論我愛不愛木蘭都不重要了,她愛的是別人。」

  這下子,小趙真的無言以對。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1-12-27 00:49:0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她被綁架了。

  「喬風,你帶我到翡翠灣來做什麼?!」木蘭有些懊惱。她跟喬風吃完午飯,他說要給她一個驚喜,沒想到竟用他的吉普車一路楓到萬里翡翠灣來……

  自從她恢復自由之身,喬風幾乎天天約她出門。

  「帶你來飛。」喬風把車停下,開門讓她下車。

  她沒理會那莫名其妙的話,只焦急道:「我還要上班哪!」

  「看來你只好請假了。」他神情愉悅地拋給她一支手機。「偶爾瘋狂一下對你只有好處。」

  她不喜歡無故蹺班,可是那張帶著調皮笑意的俊臉教人很難真的發怒。

  木蘭用自認最凶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才撥了公司的號碼。

  幸好老闆出國去了,下午也沒什麼非她在場的重要會議,她於是用了「身體突然不適」的爛借口請了假,又交代了佳佳一些事項,然後掛了電話。

  這時侯,她才仔細看了下自己的所在。確切地說,這地方是翡翠灣的後山上,從此處看下去,可以看見長長的沙灘。她來過翡翠灣兩次,卻從未到過這座山丘上。

  他們並非這座山丘的唯一訪客,眼前不遠處有塊像是跑道的長形空地,空地上除了七、八個年輕男女之外,還有一堆色彩繽紛、造型奇特的裝置——看似降落傘,但是狹長的形狀又跟電影裡的降落傘有所不同。

  「他們在做什麼?」木蘭不禁好奇。

  「準備飛翔。」見她滿臉困惑,喬風解釋:「這是個飛行傘俱樂部。」

  木蘭恍悟。她想起在某本旅遊雜誌上讀過的一篇關於飛行傘的短文章,據說是由一群歐洲登山家從高空降落傘改良而來的新興運動,近年來頗受歡迎。

  「走吧!我帶你去見見幾個朋友,然後我們就可以準備飛了。」喬風拉著她往人群走去。

  什麼?!木蘭嚇了一大跳。「不行啦!我又沒學過,墜海怎麼辦?」或者更慘的是……撞山?

  喬風大笑。「放心,我在義大利就拿到教練執照了,我用雙人傘帶你飛,你什麼也不必做,只要享受飛行的樂趣就行了。」

  「喬風!」有人發現他們,迎上前來。「帶女朋友來啊?看來有不少女會員要心碎了。」

  喬風很快地替木蘭和來人彼此介紹,那人叫小馬。

  「我正在努力討木蘭歡心,想辦法讓她變成我的女朋友。」喬風朝木蘭眨個眼睛,她佯怒地回瞪他。「小馬,所以要借你的雙人傘用用。」

  「那有什麼問題?」黑黑瘦瘦的小馬露出白牙,打趣道:「不知道是你走運還是天公知道你要帶漂亮小姐來,今天的條件完美到不行。」

  「他指的是風向跟風速,飛行傘是種御風而行的運動,全看老天賞不賞臉。」

  喬風向木蘭解釋,拉著她往人群走去。

  木蘭吞下到口的抗議。一來沒機會,因為幾個喬風的朋友已經熱情地圍了上來:再來就是,她看見了懸浮在藍天上的幾抹鮮亮色彩,體內的冒險精神也被引出來了。

  能在天上飛,一定很棒……

  於是在躍躍欲試的興奮中,她聽著喬風說明一些安全上的注意事項,同時,小馬和另外幾個俱樂部成員也替她戴上頭盔、手套、安全拙帶等等設備,一個年輕女生甚至出借她的鞋子,以免木蘭降落時因為自己的高跟鞋扭斷腳踝。

  木蘭也暗自慶幸今天穿的是長褲,她可不想起飛後讓整個北海岸欣賞她的裙下風光。

  在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和喬風拖著大傘逆風向前跑,從山頂上跳了下去……

  她飛起來了。

  木蘭瞪大眼睛,瞪著離自己愈來愈遠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真的飛起來了。

  「怕嗎?」喬風在木蘭身後大聲問道。他們兩人分別坐在像軟椅子似的套袋裡,木蘭在前方,喬風則在略高的後方掌控著操縱繩,控制著頂上的飛行傘,讓兩人又升高了一些。

  「剛剛跳下的時候很恐怖,不過升空之後就不會了。」

  木蘭低頭看著像條灰白色緞帶的濱海公路,陸上的車子變得像小瓢蟲一樣,高樓房舍也成了大小不一的火柴盒。曲折的北台灣海岸線呈現在眼前,白色的浪花像蕾絲似的點綴著岸邊,頓時之間,彷彿世界就在腳下。

  「不怕就好。」喬風笑道:「幸好你不懼高。」

  「我才不會。」

  木蘭微斂著雙眼,享受著翱翔天際的喜悅,感受著風扑打在臉上、發上,那是種凌駕一切的解脫。

  小時候,她夢過好幾次像隻鳥兒般飛行,但是夢歸夢,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真正飛起來的一天。

  頭頂上那片長長的、梭狀的飛行傘,就像張開的翅膀,帶她展翼高飛。

  心飛了起來,思緒也跟著飄遠……

  她從來就不怕高,不像顧正棠。

  顧正棠有輕微的懼高症,她本來不曉得,直到有晚她央他到101大樓上看夜景……

  室內覲景台在八十九樓,尾隨在一群來自國內外的觀光客之後,他們買票進入直達電梯,電梯以驚人的速度抵達目的地。

  「正棠,快來看,燈海好漂亮!」她貼在巨型玻璃窗邊,驚歎地觀賞著台北市的夜晚街景,「你慢慢看,我等你。」顧正棠站在樓層中央的紀念品櫥窗邊,似乎忽然間對那些商品很感興趣。

  她繞遍三百六十度的視窗,又回到他面前,一臉興奮。

  「跟你說,我想我找到我們家在哪裡了!跟我來,我指給你看!」

  「我知道我們家在哪裡。」他非常冷靜地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剛剛我仔細看了一下,我覺得我有看到我們住的那棟大樓,我都沒想到從這裡可以看見耶。」

  「不可能,你看見的都是燈火,從這種高度看下去,每棟建築都差不多。」

  翻了翻眼,她索性拉起他的手。「我說是就是,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她把他拖到窗邊,一根手指壓在玻璃上。「你看,就是那裡,夾在兩棟比較高的大廈之間那座建築。」

  他迅速地往下瞄了一眼,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一大步。「嗯,很好,我們現在可以走了。」

  「別急嘛,我們才剛來沒多久。」她看著他,有些納悶。「你退後做什麼?那麼遠怎麼看得到?」

  「我想去看紀念品,你看完夜景再叫我。」

  「別那麼掃興,靠過來一點啦!」她伸手拉他,他不動如山,臉色有些怪異。

  怎麼拉都拉不動他,她正覺得莫名其妙,一個驚人的猜測卻在腦中浮現。

  「你……」她密切地端詳他,試探道:「該不會是怕高吧?」

  他僵了下,神情有些受辱。「我只是不喜歡高度。」

  還真給她猜中了!她知道不應該,可是看見他的反應,就是有點想笑,不過她忍住了。

  他接著道:「而且我認為這麼高的建築物非常違反自然界的定律,既然有地心引力這種東西,表示人類應該腳踏實地站在地面上,這種高度非常、非常地違背物理原則。」

  聽他在鬼扯!她一個字都不信。

  「承認吧,你懼高。」她賊賊地湊到他面前。

  「不,我說了,我只是不喜歡高度。」他鄭重地重申。「不喜歡跟恐懼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哦?怎麼個不同法?」她倒想聽聽他又有什麼論調。

  他一下子被問倒,剛毅的臉上出現可疑的暗紅,幾秒後才說:「我拒絕繼續這種無意義的討論。」

  憶及顧正棠當時那個表情,木蘭忍不住輕笑出聲。

  「在想什麼?」

  喬風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木蘭心中一震。

  老天……她是怎麼回事?!她現在正跟喬風在幾百公尺的高空中呢!

  怎麼會想到許久以前那段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沒、沒什麼……那是基隆嶼嗎?」她指著遠方的一座小島,連忙轉移話題。

  「是啊,每年一到四月份,島上就會開滿遍地的台灣野百合,有人把那花景叫做『基隆飛雪』,可惜現在花季已經過了。」喬風拉著操縱繩,讓飛行傘轉了方向。「不過島上的景觀特殊,聽說基隆市政府也加修了人行步道,我們改天可以搭船過去看看。」

  「噢,好啊。」木蘭感到一陣歉疚。喬風對她那麼好,她剛剛居然分神想著顧正棠!

  她深吸一口氣,決心好好享受這段飛行旅程,免得辜負了喬風的心意。

  「你在歐洲待了這麼多年,沒想到對國內的觀光景點瞭解得比我還多。」她故作輕鬆地隨口道。

  喬風笑笑,只說:「當年我一心想出外闖蕩、見見這個世界,後來我才想通,其實最美好的事物早就出現在我身邊。」

  木蘭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她正集中精神欣賞腳下的山巒和海洋,只是不知怎麼地,海洋似乎沒有稍早那麼蔚藍,群山也不再那麼翠綠……

  過一會兒,喬風告訴木蘭:「我們差不多要降落了。」

  安全至上,木蘭這時也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降落地點就是海水浴場的沙灘。」他接著道:「待會兒聽我的口令做動作,照我起飛前跟你說的幾項原則,先脫離套袋、雙腳要站直……」

  不久後,在喬風的指導之下,他們順利地著陸了。

  由於雙人傘的面積比單人傘大,幾個在場的好心人士也過來幫忙降落,很快地,木蘭從所有的安全裝置中脫身,喬風也熟練地收好了傘具。

  這時,又有人降落了。

  「他們穿著禮服!」木蘭驚愕地瞪著那對剛落地的男女,男的穿著白色燕尾服,女的竟然穿著白色婚紗。

  「飛行傘婚禮。」喬風解釋,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

  木蘭滿是好奇地看著那對新人,新娘子的漂亮禮服因身上的安全扣帶而完全變形,新郎倌則因為穿著西裝運動而滿頭大汗,然而,兩人臉上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幸福笑容。

  一個扛著攝影機的男人正拍下所有過程。

  真不可思議,她在電視上看過有人跳水結婚,卻沒想到連飛行傘也能用來當儀式。

  「真厲害……」

  「怎麼?」喬風笑睇著她。「你也想要有這麼別出心裁的婚禮嗎?」

  「別開玩笑了,飛那麼高,正棠不暈死在空中才怪!」

  喬風突然靜下,用一種深思的眼神看著木蘭,她不解。

  「你怎麼——」木蘭猛地住嘴,只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天哪天哪天哪……她剛剛說了什麼?!

  那、那、那個名字為什麼會從她嘴裡冒出來?

  「對不起……」她羞愧得想死,不敢直視喬風。

  「太傷我的心了,木蘭,跟我在一起還想著別的男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她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顧正棠的名字順順溜溜地就跑了出來。

  「要罰你。」喬風的聲音聽起來硬邦邦的。

  不能怪他,這是她應得的,誰教她不管好自己的舌頭。木蘭遲疑地抬頭,本以為會對上一張慍怒的面孔,卻見到一個痞痞的特大號笑容。

  「罰你給我一個吻。」不等她有所回應,喬風捧住她的臉,在她唇上重重地啾了下。

  沙灘上有旁人在輕笑,但是木蘭沒留心。

  她只是摸著酥酥麻麻的嘴唇,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時反應不過來。

  喬風有股清爽的古龍水淡香,可是不知怎麼地,她腦中卻出現一樣毫不相關的食物——

  奶油玉米。

  「拜託啦……」

  「不要。」

  「一次就好,真的。」

  「免談。」錢良玉身穿黑色絲質睡袍,白皙的玉足架在沙發前的茶几上,吃著零嘴、看著電視,完全不為所動。

  這是木蘭家的客廳。木蘭嫌一個人在家無聊,便邀良玉到此過夜。

  「記不記得我們高中畢業旅行的時候還跟飛燕三個人擠一張床,聊天聊到快天亮才睡著,那種感覺不是很棒嗎?」

  「那是因為飯店裡床位不夠,而且我不知道你睡覺時喜歡抱人。」良玉才沒被木蘭那「緬懷美好舊時光」的神情所蒙騙。「在你家過夜已經是我的最大限度,陪寢的話,免談。」

  「我的床很大,我發誓晚上絕對不會碰到你。」床實在太大、太空,害她最近翻來覆去好久才能入眠。

  「要我睡在那張粉紅色的HelloKitty床上,除非我死。」想到木蘭那張印滿卡通圖案的床,良玉就覺得反胃,幸好客房裡的床是比較正常的素面水藍色。

  「我那套HelloKitty床單床罩組是日本原裝進口的吶!」木蘭捍衛自己的寶貝。當初她在百貨公司看到便愛不釋手,忍著荷包失血的痛,一口氣買了三套。

  良玉連眉毛都沒挑一下,繼續吃她的開心果,喝她的啤酒。

  「既然那麼不想一個人睡,幹麼不找喬白馬陪你?」良玉指的是喬風,誰教他從大學時代就是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當然,不包括她錢良玉。

  木蘭一時無語,幾秒後才支吾道:「我、我跟他又沒到那種程度……」

  近幾個星期來,她跟喬風出遊的次數愈來愈頻繁,每次都是非常愉快的經驗,可是兩人一直都約在外頭見面,她從未想過要開口邀他到自己家裡。

  總是……感覺不太對。

  她無法想像好動、外向的喬風幫著她洗碗盤,也無法想像他陪著她看韓劇,更無法想像他在夜裡躺在她身邊,聽她說話聽到輕輕打起呼來……

  良玉斜眼看她,明眸掠過一抹精光。「退燒了?」

  「退什麼燒?我又沒生病。」

  「你不是因為跟喬白馬舊情復燃才不要顧老頭?現在是怎樣,熱情燒得只剩灰燼了?還是心頭那隻小鹿亂撞過度,導致腦漿迸裂?」

  木蘭瞪良玉,第十萬次懷疑自己怎麼交上這種完全沒好話的匪類友人。

  「我跟喬風相處得很好,他是我認識最貼心、浪漫的男人。」

  「最好浪漫是能當飯吃啦……」良玉涼涼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喬白馬允文又允武、英俊又瀟灑、溫柔又多情……反觀那個顧老頭,不解風情也就罷了,人還悶得像石頭,嘴巴不甜又不懂交際,早上七點準時起床,晚上十二點準時睡覺,嘖、嘖,嘖,根本就是未老先衰的阿伯一個,的確是連人家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不上——」一隻抱枕砸了過來,但良玉身手矯捷,成功閃過偷襲。

  「正棠是哪裡得罪你了啊?你幹麼把他批評得一無是處?!」雖然知道死黨就是這副德行,她還是覺得她的話很刺耳。「他只是個性比較木訥、比較內斂而已。」

  「內斂個頭——」良玉哼哼冷笑。「要我說,我會說你幹得好,那種木頭男有屁用?又不懂什麼花前月下,又不會說話哄人開心,只知道背地裡跑去訂什麼幼稚的彩繪專機,結果機票還沒到手女朋友就跑了,笑死人,幾歲的人了還想玩什麼默默付出的把戲。」

  木蘭本來想動手掐死這個毒舌女,卻愣住了。

  「什麼彩繪專機?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喔?」良玉作驚訝狀,不過木蘭覺得她的表情很假。「據說是因為你有陣子情緒低落,為了讓你高興,顧老頭就很天才地跑去訂HelloKitty彩繪專機飛日本福岡的機票,可是因為暑假旺季的票都賣光了,他還徹底白目到告訴旅行社不必計較價錢、艙等。」

  木蘭震愕莫名。

  她許久以前曾跟顧正棠提過這班彩繪專機,當時他還一副很難理解的模樣,完全無法明白為什麼有人會想搭連餐點都被做成Kitty形狀的飛機。

  她以為,他根本沒把她對Kitty的喜好當一回事……

  況且,因為懼高的關係,他不是最討厭搭飛機嗎?

  「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顧老頭向趙承俊問的機票,趙承俊告訴燕子,燕子又告訴我。」

  「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看著良玉那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木蘭又想動手掐住她的脖子。總有一天會被這女人氣死!

  「我幹麼要?你不是說你不愛他?」

  木蘭頓時啞然,良玉冷冷的一句話,把她堵得死死的。

  剛跟顧正棠分手時,她的確對良玉這麼說過。

  「可是為什麼?正棠從來不會做這麼不切實際的事。」她所認識的顧正棠,絕對不會為了趕熱潮而花費不必要的開銷。

  良玉說他是為了讓她高興,真是這樣嗎?可能嗎?

  「你幹麼管那麼多?」良玉撇撇嘴,兩眼卻犀利地看著木蘭。「既然你不愛他,何必管他做了什麼蠢事?他愛怎麼辦是他家的事,大不了就是退機票、賠點錢而已,顧老頭又不是付不起。」

  「話不是這麼說……」木蘭喃喃低語,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如果我知道他會在乎我的心情……」

  「你想怎麼樣?你還能怎麼樣?」良玉傾身向前,字宇利如刀。「別忘了,你又不愛顧老頭,他在不在乎你又有什麼差別?」

  木蘭一時說不出話來,良玉咄咄逼人的追問讓她心裡好煩、好亂。

  她一掌隔開良玉的臉,焦躁得想尖叫。「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了啊!幹麼那麼討人厭?如果你們高中有學生跳樓自殺,絕對是被你逼的啦!」厚~~真的會被她弄得抓狂!

  良玉審視木蘭片刻,終於決定放她一馬。

  撩了撩頭髮,良玉恢復面無表情。「我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

  她要的是什麼?木蘭怔愣。

  她以為自己很清楚,可是為什麼她又不確定了?

  為什麼好像一切都亂了?

  「如果喬白馬真是你的真命天子,今晚在這裡陪你的就不應該是我。」良玉一針見血地指出,同時從沙發上起身。

  「我要去睡覺了,記住,睡不著就數羊,你要數牛數狗也可以,就是不准來吵我。」

  木蘭看著翩然離去的黑色身影,心中既紛亂又迷惘。

  這晚,木蘭數遍了十二生肖,外加熊貓、獅子、大象等等,所有動物種類足夠開家動物園,仍是難以入眠。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1-12-27 00:49:2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下午五點半,一批批的上班族陸續從辦公大樓走出,人人步履匆忙,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遠離待了八、九個小時的工作地點。

  一名身材纖長、濃眉大眼的亮麗女郎出現在大門口,原本等在一旁的英俊男人立刻迎上前去,在女郎的頰上落下一吻,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兩人的姿態無疑是對甜蜜的情侶。

  男的俊、女的俏,不知羨煞多少往來的路人。

  顧正棠不自覺地握緊了方向盤,指關節處隱隱泛白。

  他不該來的。

  他應該在下班後直接回到自己的住處,吃晚飯、看新聞、看看書,然後洗澡、上床、睡覺,過他的規律生活,而不是屈服於內心的渴望,特地繞到木蘭的公司前,只為了看她一眼。

  因為不想讓她發現自己,他冒著被開罰單的風險,把車子停在大樓對面的黃線上等她下班,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像個不正常的偷窺狂,覬覦著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木蘭曾問他會不會吃醋,他說不會,可是他錯了,錯得徹底。

  看見木蘭被那個叫喬風的男人親密攬著,胸口就像是突然被人猛踹了一腳,痛得難受。

  前陣子在木蘭的同學會上,他也有過類似的感受,只是他當時並不知道那就是吃醋、就是嫉妒。

  現在他明白了,但是木蘭已經離開他,而且是他主動放她走。

  他曾對她說,如果可能,他希望這一生都不要愛上任何人。

  說這話時,他是認真的,因為愛情會讓人性格大變,理智全失、面目可憎。

  只是他沒料到,在半年多的朝夕相處下,他早在不知何時便已陷入這張名為愛情的網,並且心甘情願,從未想掙脫。

  看看他,他現在妒火中燒、滿腔酸楚,變得連他都快不認得自己,一心只想過街給那男人一拳,把木蘭塞進車裡飆回兩人曾經同住的公寓,狠狠地愛她,讓她完全忘了有喬風這號人物……可是現在他卻只能像個躲躲藏藏的懦夫,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投入別人懷抱。

  他自嘲地笑了笑,發動車子,踩下油門。再繼續想下去,他會愈來愈瞧不起自己。

  對街的木蘭,完全沒發現那輛隱沒在車流中的黑色福斯。

  她臉紅,有些窘,因為在大庭廣眾之下,喬風出其不意地親了她的臉頰。

  她沒料到他會偷襲,事實上,正忙著籌備畫廊的喬風會來接她下班也讓她意外,不過他向來就是個難以預料的人,所以她的訝異也沒維持太久。

  喬風的手掌正停在她的肩頭上,溫熱透過衣料傳到她的皮膚。喬風是個喜歡肢體接觸的人,總愛揉揉她的頭或是摟摟她的肩,從大學時代就是如此。

  當年她會因他的舉動心跳加速,可是最近不知怎麼搞的,每當他有親暱一點的舉止,她便生出幾分不自在。

  肩上的那隻手,此時變得有些沉重。

  「怎麼會有空過來?」她笑問,強迫自己忽視肩上的熱度。

  「想你啊,所以來接你去吃個飯。」喬風咧嘴,笑容依舊那麼耀眼。「還有個驚喜要給你。」

  木蘭立刻面露警戒。「我需不需要先去買保險?」喬風的「驚喜」的確次次都是驚喜,交往一個多月來,她玩過飛行傘、滑水、浮潛等她想都沒想過的戶外活動,樣樣驚險又刺激,接下來是什麼?高空彈跳?

  喬風被她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別緊張,這次的驚喜是靜態的。」他收了收臂,把她摟得更緊。

  木蘭微乎其微地僵了僵,若無其事地扳開他的手,笑著說:「台灣的夏天真的很讓人不舒服對不對?又悶又熱,你看我從冷氣房出來沒多久就流汗了。快帶我去吹冷氣吃飯吧,我都餓扁了。」

  她逕自往喬風停車的地方走,卻不見身後男子俊臉上的黯然。

  喬風望著窈窕的身影,心沉了沈。

  這已經不是木蘭第一次避開他的碰觸,有好幾回他想親親她、拉拉她的手,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躲開,也因為如此,他才會要詐用偷襲的方式。

  除此之外,她經常在約會的時候走神,心思彷彿飄落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可能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麼心不在焉。

  他從未問過她有關那個曾經與她同居的男人的事,只是自大地以為既然他們分開了,他便有機會,畢竟他跟木蘭在很久以前就已互生情愫。

  現在,他不敢那麼肯定了。

  相別十年,他終究是遲了嗎?

  「這是?」木蘭難以置信地瞪著桌上的「驚喜」,忽然覺得高空彈跳或許不是個太糟糕的主意。

  「到米蘭的機票。」喬風解釋。「下個月底我得飛義大利一趟,跟幾個當地的畫家接洽,把他們的作品帶到台灣來。這一去大約三個月,你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兒去?」

  木蘭愕然望著他。「可是我有工作,不可能一走就走三個月。」

  「我知道。」喬風微笑。「所以我現在告訴你。據我知道,一般公司需要一個月的辭職通知,我想你有足夠的時間準備離職和辦理簽證一類的細節,當然,這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可是她辭了工作要靠什麼吃飯?

  木蘭張口欲言,喬風卻像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又說:「我想我供得起你往後的生活,至於你將來想不想繼續工作,一切在你。」

  木蘭這回真的呆住了。他為她的未來做出承諾……這、這、這豈不是一種變相的求婚?

  多麼誘人的提議。

  有時候,她的確會對自己的工作感到厭煩,只想當個貴婦,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完全不必理會一堆無聊的報表和開不完的會議。

  而且她是那麼嚮往義大利,米蘭、羅馬、威尼斯、佛羅倫斯……這些又有觀光價值又是購物天堂的美麗城市,一直是她想造訪的地方。

  當個只需要觀光和購物的貴婦,多麼美好的前景……

  然而她說:「我朋友快要結婚了,我不能不參加她的婚禮。」沒錯,飛燕的婚禮就在下下個月。

  「你當然可以飛回來參加婚禮。」喬風注視著她,接著說:「我愛你,木蘭,我不想跟你分開三個月的時間,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想你朋友也一定會祝福你。」

  他愛她……他說他愛她!

  她不是應試高興得鞭炮嗎?可是為什麼她只覺得惶恐跟驚慌?

  「我、我又不懂義大利文,去了也沒什麼意思,我還是乖乖在台灣等你回來好了。」

  「木蘭,你在找借口。」喬風靜靜地指出。「你不願點頭,難道是因為你心中有別人?」

  木蘭的心跳暫停,不自然地輕笑。「哪有!只是事情太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

  喬風端詳了她半晌,輕歎一聲。

  「你不必急著作決定,把機票先收著,等你考慮好了再告訴我。」

  「正棠,你好嗎?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如何。新家住得怎麼樣?還習慣嗎?」

  好假~~都已經過了六星期才問人家新居的情形,未免太遲了吧!

  「正棠,你吃過飯了嗎?吃過啦?晚餐吃什麼?」

  這個更不行,都已經晚上十點半了,唬三歲小孩也不是這種唬法!

  「正棠,這麼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最近工作順利嗎?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屁屁屁!除了工作需要的基本資料管理,她對電腦根本一竅不通,問他這個做什麼?好突顯她有多白癡嗎?

  噢……好挫敗,幾個開場白一個比一個爛!

  木蘭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抓著顧正棠留給她的電話號碼,那張紙條都快給她捏爛了,還是沒勇氣撥號。

  好想聽聽正棠的聲音……

  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緊張,真可笑,兩人同居了半年多,也同床共枕了好幾個月,現在她居然連打個電話都會手心冒汗,不敢打。

  放下電話和紙條,雙手撐著腦袋,然後她又看見了梳妝台上的機票。

  那是喬風給她的機票,薄薄的幾張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承諾,此時在她,卻如千斤重擔。

  木蘭心亂如麻地走到床邊,整個人沮喪地跌在床墊上,呈大字形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她要的是什麼?良玉問過她。

  幾天來,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結果答案只有一個,她要的是——愛情。

  可是喬風已經把愛情雙手奉上,為什麼她就是無法爽快地點頭?

  喬風,一個替她圓了小時候飛行夢的男人,現在又允諾了她另一個更寬廣的世界,她還遲疑什麼?

  木蘭一動也不動地瞪著天花板許久、許久,久到彷彿時間與空間都消失了。

  忽然間,一個古怪的聲音從她喉嚨深處逸出。

  聲音起初是破碎的,然後轉變成輕笑,接著又變成難以克制的大笑。

  她笑著笑著,笑到肚子疼,然而眼淚卻悄悄地滑下,止也止不住。

  她是笨蛋……不,她是騙子。她欺騙了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

  她說她不愛顧正棠,那是個天大的謊話。

  從不邀請喬風到家中、對喬風的碰觸感到不自在,和喬風約會時總想起另一個人、不願隨他出國……所有的現象,原因也只有一個——他不是顧正棠。

  而她也不再是十年前那個大一女孩。

  對十九歲的她,喬風代表著白馬王子的一切,他出色、搶眼,狂放不羈,和他在一起,是不斷的新鮮體驗和浪漫冒險。

  然而二十九歲的她,卻愛上了一個沈穩如山的男人,雖然他不懂得甜言蜜語、不知情趣為何物,但是他會安靜地坐著陪她看韓劇,捧場地吃光她的愛心晚餐,晚上抱著她,聆聽她的所有喋喋不休。

  她要的的確是愛情,然而不是來自喬風,而是來自顧正棠。

  但是愚蠢、白癡的她,卻為了彌補十九歲那年感情上的遺憾,推開了原本近在身邊的最愛。

  淚水撲簌簌地掉著,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鬥志油然升起,木蘭抹去滿腮的淚,猛地坐直了身子。

  雖然顧正棠不想要愛情,但她想他是在乎她的,否則他不會特地為她訂購彩繪專機的機票,只要他仍在乎她,她便有機會得回他。

  他不願談愛情,那又如何?

  人是可以被改變的,如果她能改變他的衣著品味,自然也能改變他對愛情的看法。

  心念一定,她抄起梳妝台上的電話鍵入號碼,這一回,不再遲疑。

  她會直接告訴他,她想念他,想跟他復合。

  電話響了二十幾聲,沒人接。她又撥了他的手機,可是手機響了多次之後轉語音信箱,她沒留言,直接掛電話。

  一陣濃濃的失落襲來,滿腔的鬥志被澆熄大半。

  木蘭看向時鐘,十一點半了,平常這個時候顧正棠已經刷完牙上床休息。

  他去哪裡了?

  週五的夜晚,酒吧裡比平時又熱鬧了些。

  顧正棠坐在L形的吧檯旁獨酌。

  他從來就不愛光顧夜店,只是新居內的寂靜變得愈來愈教人難以忍受,所以今夜,他來到這家Pub,讓吵雜的人聲環圍自己。

  也因為,這是他與木蘭初識的地方。

  酒吧與那晚沒什麼不同,連顧客群在他眼中也差不多是一個樣子,但是他知道自己變了。今晚的他,比那夜更空虛,也更寂寞。

  這是第幾杯龍舌蘭酒了?老實說,他忘了數。

  這實在不像他的作風,不過那又如何?他早已經變得不再是原來的自己。

  「嗨!帥哥。」一名穿著超低腰牛仔褲、緊身T恤下露出一大截平坦小腹的惹火女郎坐上他身側的高腳椅。「一個人嗎?」

  顧正棠抬起臉,看見一張相當明艷的臉孔。「是,而且我希望能夠保持原狀。」語畢,他將目光轉回到手中的酒杯上。

  女郎對他的冷淡不以為意,尊臀連動都沒動。她注意他有一段時間了,他長相酷帥、體格超優,最重要的是,在喧鬧的環境中,他卻渾身散發著一種安靜、穩重的氣質,她自信眼光不會錯,這種男人謹慎、小心,是最安全的一夜情人選。

  「一個人喝悶酒傷身喔,有個伴不是好玩多了?怎麼樣?願不願意請我喝杯酒?」

  顧正棠眉心微蹙。「你自己沒帶錢嗎?」

  女郎呆住,接著爆出大笑。「你真是個有趣的男人。」

  有趣?這個形容詞可從來跟他扯不上關係,他很有自知之明。不過顯然這位小姐持著相反意見,因為她仍在他耳際笑個不停。

  他再次轉頭,想請她還他耳根清靜,這一看,卻教他產生瞬間的恍神。

  她的笑容,不知怎麼的,讓他想起了木蘭。

  其實這個五官偏艷的小姐長得一點都不像木蘭,可是偏偏給他一股該死的熟悉感……是了,是她笑的時候,眉宇間的那種神態,還有那對酒窩所造成的。

  木蘭笑起來的時候,也是這麼爽朗大方,雙頰會出現深深的酒窩。

  察覺到他的目光,女郎再接再厲。「請我喝杯酒吧,不然我請你也可以。」

  他注視著她好一會兒,考慮了許久才問:「你想喝什麼?」

  女郎面露喜色,看向顧正棠的飲料。

  「那是龍舌蘭吧?」見他點頭,她說:「我也來一杯。」

  他一口飲盡自己的酒,招來酒保,又點了兩杯龍舌蘭。

  「我是Julie,你呢?」見他沒要問她名字的意思,女郎主動開口。

  「顧正棠。」

  名字有點小土,她心想。不過無所謂,她欣賞他的調調。

  酒保送來兩杯龍舌蘭,小酒杯的杯緣有著一圈細細的鹽粒和一片綠色萊姆,顧正棠拿起自己的分,就要舉杯。

  「等等。」Julie叫住他,留著繽紛彩繪指甲的纖手按住他的肘。「龍舌蘭不該這樣喝,這樣不過癮。」說著,她叫來酒保,要了鹽罐。

  「手給我。」她對顧正棠說,而後者只是戒備地看著她。

  「怕什麼?又不會吃了你!」她格格笑,抓起他的手掌。

  那抹笑容再度攫住顧正棠的目光,他怔了怔,沒抽回手。

  「這是做什麼?」他發現她在他的手背虎口上灑了一層鹽,不禁納悶。

  「你馬上就知道了。」

  她執起他的手,微微垂首,伸出丁香小舌緩緩地舔去虎口上的鹽粒,接著拿起她的酒一飲而盡,最後把萊姆片湊到紅唇上吸吮著。

  從頭到尾,那雙帶著笑意的美眸都定在他臉上,露骨而直接,充滿了挑逗。

  顧正棠不是笨蛋,再怎麼遲鈍也明白自己正面臨著引誘。

  也許是整晚的酒精終於在體內起了作用,對著那雙若隱若現的酒窩,他感到一股熾熱在腹中升起。他只是個男人,不是死人。

  「換你了。」Julie把鹽罐推到他面前,伸出柔荑,邀請他如法泡製。

  深邃的黑眸在那艷麗的臉龐上逗留片刻,他說:「不,謝了,我寧可用原來的方式。」然後他一口飲盡自己的酒。

  Julie一愣,並不介意,反而開懷地又笑了。「MyGod……你真是太可愛了!」她就是覺得他好性格、好酷。

  一陣微微的暈眩襲來,剎那間,顧正棠以為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人。輕晃了下頭,他甩開荒謬的錯覺,卻甩不掉體內那股騷動。

  「怎麼辦?我愈來愈喜歡你了說。」Julie湊近他,渾圓的胸部幾乎觸上他的臂膀。「我就住附近,要不要到我家過夜?」

  顧正棠心頭一震。大膽,直白的邀約殺得他措手不及,這輩子還沒遇過這麼開放又不輕言放棄的女人,真的是他落伍了嗎?

  更要命的是,他發現自己竟有些心動。

  他輕咳了一聲,別開眼,平穩道:「謝謝,不過我不習慣在陌生人家過夜。」

  Julie看著那張極具魅力的瞼,咬了咬唇,似乎考慮著什麼。

  半晌後,她說:「不然我們到你家也行。」

  顧正棠倏地轉向她,她拋給他一個嬌美的笑容。

  拒絕她!本能反應說道。

  他微啟雙唇,卻發現自己什麼都說不出口。

  有何不可?體內的另一個聲音說道。

  這幾個星期以來,他徹夜輾轉、夜夜難眠,想念極了懷中那副柔軟的嬌軀,鼻尖聞著的淡淡馨香,想念極了在緊窒灼熱的女性身體中盡情釋放自己……

  這個叫Julie的小姐是個成熟女人,他是個有著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兩人你情我願,也都懂遊戲規則,所以一夜的放縱……有何不可?

  他一輩子按部就班、中規中炬,可是看看他,他可有活得比別人快樂?

  何況,他已是自由之身,並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終於,在一番天人交戰後,他招來酒保,結了帳。然後他聽見自己對Julie說:「我們最好找輛計程車。」他醉了,他知道自己醉了,醉得不該開車,也醉得不願再顧慮其他。又看了身邊的美艷女子一眼,他發現,她的笑容,真的該死地像極了木蘭!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1-12-27 00:49:3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嗨!正棠,我正好到附近買東西,所以順道過來看看。」

  沒錯,就這麼說。

  江木蘭雙手捧著萬年青,邊走邊練習著見到顧正棠之後該說的話。這盆萬年青是她在自家附近的花店裡挑的,打算送給正棠,給他裝飾新住處。

  當然,如果一切順利,他願意馬上與她復合,她會直接把盆栽搬回家。

  依著他給的住址,木蘭來到一棟五層樓高的公寓建築前。建築很普通,似乎也有了相當屋齡,不過看起來很堅固。正棠住二樓。

  一名住戶正好從公寓裡出來,木蘭告訴那婦人她是來看朋友的,婦人便好心地讓她入內。

  二樓有兩個單位,木蘭確定門牌號碼後在門前站定。

  可惡!她又緊張起來了。明白自己愛著他,反而讓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這麼久沒見,不知道他是胖了還是瘦了?他會不會覺得她變醜了?

  「鎮定點!江木蘭。」她暗自告誡自己,汗濕的雙手輪流在牛仔褲上抹了抹。

  她吸氣吐氣,又吸氣又吐氣,終於鼓起勇氣按下電鈴。

  萬一他不在怎麼辦?木蘭突然想到。她幹麼那麼衝動地一早就跑來了?昨晚打電話找不到人,說不定他出差去了,今天早上她怎麼沒想到先打個電話?

  正當她神經質地自我折磨時,門開了,她的心提了起來,趕緊掛上笑容。

  「嗨——」語音中斷,木蘭的笑僵住,徹底傻眼。

  「有什麼事?」門內人接著慵懶地打了個呵欠。

  木蘭呆呆地看著似乎剛起床,頭髮凌亂的陌生美女,一時反應不過來。

  「哈羅?」美女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小姐,你找人嗎?」

  木蘭說不出話,這時看清楚了美女的穿著。她穿的是過大的DearDaniel睡衣。那、那、那是她買給正棠的睡衣……

  美女逕自猜測。「你是要找顧正棠嗎?他在洗澡喔。」

  血色從木蘭臉上褪去。正棠的習慣是晚上沐浴,通常只有因前夜兩人曾歡愛過,他才會在早晨再衝一次澡。

  昨夜她聯絡不上他,是因為他一直跟眼前的女子在一起嗎?

  「小姐,你怎麼都不說話啊?」

  「我……」費盡了全力,木蘭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對、對不起!我找錯住戶了!」

  像逃命似的,她咚咚咚地奔下樓梯,頭也不敢回。

  「找錯就找錯……又沒什麼大不了的……」美女咕噥著關上門。

  木蘭抵達巷口,喘著氣,因為她幾乎是用跑的。

  一輛計程車經過,她攔下它,跳上車,報了自家的地址。

  懷中捧著那盆萬年青,她鼻頭一酸,眼睛紅了。

  是報應吧,懲罰她的意志不堅,見異思遷、三心兩意。

  她真是蠢到無可救藥了,才會天真地以為正棠會等著她,願意與她復合。

  既然她都跟喬風約會了好幾個星期,他又何嘗不能另結新歡?

  公司裡的佳佳就說過了,正棠是個很有吸引力的男性,顯然除了不知好歹的自己,多的是女人會喜歡他,看見他的魅力。

  再說,她根本沒資格干涉他的交友情形,當初是她主動拋棄那個權利。

  可是她就是很難過,想到另一個女人佔據了他的懷抱就心如刀割。

  兩人同居時,她總把他的溫暖懷抱視作理所當然,現在失去了,她才明白自己的心能有多痛。

  「小姐……」計程車司機從後視鏡看著她,遲疑地問:「你還好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這個小姐一上車就唏哩嘩啦地掉眼淚,像自來水一樣,怪嚇人的!

  「不要理我……嗚~~」木蘭哭出聲,眼淚掉得更凶。「讓我哭個夠……嗚嗚嗚~~」

  「噢,好啦。」司機被她的哭聲弄得發毛,不過還是說:「啊那個你後面有面紙,你可以拿來用。」不然她手裡抱的那棵樹遲早會被淹死。

  「謝謝……嗚嗚~~」木蘭回頭抽了面紙,驚天動地地擤鼻涕。

  救人啊~~」司機毛髮直豎,踩下油門,只想速速擺脫這個只會製造可怕噪音的乘客。

  同一時間在公寓裡,顧正棠從浴室出來。

  昨晚折騰到半夜,他到今早才有機會沐浴。

  他在看見沙發上的女子時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她已經起床了。

  「Goodmorning~~」女子朝他笑,風情萬種地拋個飛吻。

  「早。」顧正棠僵硬地點個頭,道:「我剛剛好像聽到門鈴聲。」

  「弄錯地址了,花店的人吧。」Julie聳聳肩,想起剛剛那位小姐抱著盆栽。

  他沒多問,視線卻落在她身上的睡衣。那是木蘭送他的睡衣……

  Julie吐了吐舌。「我昨晚睡得不舒服,自作主張地從衣櫥裡拿了這套睡衣來換,你不介意吧?」

  他頓了頓,才說:「不會。」

  然後他也在沙發上坐下,但是神情沉重,滿足懊悔。

  昨晚的他,太荒唐。

  「抱歉……昨晚我失態了。」

  「也、也沒什麼啦……」見他這麼低聲下氣,豪放大膽的Julie反而有些彆扭。有必要這麼嚴肅嗎?

  其實也真的沒什麼。

  昨夜他們一來到他的住處,他就緊緊抱住她,在她頸邊磨蹭著。當時她還為他的主動暗爽不已,以為會有個火辣到不行的夜晚,正準備告訴他她的皮包裡有十種不同口味的小帽帽,沒想到——

  他忽地一把推開她,直說:「聞起來不對……味道不對……」

  哇咧~~她差點氣暈,她哪裡聞起來不對?她灑的是Gucci耶,明明就香噴噴的好不好!天大的慾火也絕對被這種侮辱澆到熄透透!

  她正想發飆,卻見他頹喪地跌坐在床沿,嘴裡喃喃道:「木蘭身上的味道不是這樣……你不是木蘭……」

  然後他不斷地向她道歉,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連她看了都有點心酸,一把怒火一下就消了。

  結果就是,他睡沙發,把唯一的臥室留給她。

  現在想想,幸好他們什麼也沒做,看看他,只因為一個擁抱就自責得像犯了滔天大罪,要是他們真的做了,恐怕他今早會切腹謝罪。

  不過她很好奇一件事。「那個叫『木蘭』的小姐跟我長得很像嗎?」

  「不,一點都不像。」

  「那你為什麼把我當成是她?」

  為什麼?真是個好問題,顧正棠苦笑。

  在明亮的日光下,他更看清楚了Julie的模樣,木蘭比她高些,也沒她豐滿,兩人的五官更是天差地遠,唯一的共同處,就是那對酒窩。

  剛剛Julie向他道早時也露出了酒窩,卻不再讓他感到熟悉,他昨夜怎麼會把她誤認是木蘭?

  「我喝太多,昏了頭。」他告訴她。的確,他昏了頭。是思念過度?還是酒精過量?也許兩者都是。

  思念真是種可怕的東西,只需一點酒精的催化,便足以蒙蔽他的理智、模糊他的視線,只差那麼一點,他就可能鑄下大錯。

  即使他愛的人愛著別人,很可能根本不會在乎,他卻無法原諒自己。

  又來了,Julie心想。就是這種悵然、失神的模樣讓她的心軟得一場糊塗。沒辦法,受愛情折磨的帥哥就是特別惹人心疼,可惜他心裡的那人不是她。

  「我去換衣服,也該走了。」她說。再待下去她恐怕會忍不住把他撲倒,狠狠地「安慰」、「疼愛」一番。

  不久後,Julie離開,顧正棠開了電腦準備看郵件,順手也拿起手機查看。

  昨晚出門時忘了帶手機……呵,又是一個他平時不會犯的疏忽,不過週五晚間也不太可能有人來電。

  但是這次他錯了。

  心像是被什麼猛地撞擊了一下,他瞪著手機螢幕。

  木蘭來過電話?!她昨晚打過電話找他——

  如果有人現在問木蘭什麼是世上最悲慘的事,她一定會說——

  天底下最悲慘的事,莫過於在失戀的週末中午,因哭過的眼睛腫得比核桃還大,不敢出門,只好一個人在家,煮飯給自己一個人吃,然後發現食物難以下嚥。

  木蘭坐在電視機前,拿著湯匙把盤子上的炒飯翻來攪去,食慾全無。

  這份簡易午餐是她用青蔥、火腿丁、蛋和電鍋裡的冷飯炒出來的,看起來也算色香味俱全,可是不知怎麼,她感到微微反胃。

  是心情的關係吧,平日愛吃的炒飯,今天看起來有點噁心。

  她索性丟下湯匙,拿起電視遙控器,打算找個有好看節目的頻道。

  沙發旁的電話響了,她伸手撈起聽筒。

  「喂?」有氣無力地開口。

  電話彼端沒有立即出聲,過了兩秒才傳出:「木蘭……」

  是正棠!木蘭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木蘭?」遲遲沒聽見回應,他又問。「是你嗎?我是正棠。」

  冷靜點!木蘭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剛剛屏住了呼吸。

  「噢、嗨。」她說,並祈禱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夠平穩。「好久沒聯絡了,你好嗎?」

  有夠假的!木蘭唾棄自己。

  其實她只想劈頭問:你為什麼打電話來?是不是要跟我解釋你家出現的那個野女人是誰?

  「我……」他頓了頓。「我看到你昨晚打過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強烈的失望席捲而來,木蘭的心沉下。

  原來這就是他來電的原因,真是……要白癡也要有限度,他又不知道她去找過他。再說,交女朋友是他的自由,他何必向她交代?

  「沒什麼,只是家裡那台PC有點問題,想問你怎麼弄。」她信口胡謅。

  他都已經有了新歡,總不能坦承她想跟他復合吧?她丟不起這個臉。

  只是,鼻頭又有些發酸了……

  「PC出了什麼問題?」

  「沒什麼,我已經找朋友幫我修好了。」她再度撒謊,心裡卻又苦又澀。

  他靜默片刻,問:「你那位學長幫你修的?」

  「嗯。」她咬著唇,有點後侮自己撒了謊。謊言總是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飾。

  「他……對你好嗎?」

  「很好。」像是為了證明似的,她故作輕鬆地接著道:「他一有機會就會帶我出去玩,我們上次還去翡翠灣玩了飛行傘,那種飛起來的感覺真的很棒。」

  他半晌沒說話,之後才低聲說:「那很好。」

  木蘭沮喪,覺得自己好幼稚,明知他不可能吃醋,她幹麼要說那麼多?

  「我想知道……」顧正棠欲言又止,卻問:「你……愛他嗎?」

  胃驀地一揪,熱意襲上她的眼眶。

  太諷刺了,這個絕口不提愛的男人第一次主動說愛,竟是問她愛不愛別人。心,好痛……

  「當然嘍。」她強顏笑道,視線卻已模糊。「怎麼會不愛?他還問我要不要跟他去義大利玩三個月,我正在考慮什麼時候辭掉工作,反正他已經承諾養我一輩子,你大概不曉得,我一直都很想去義大利。」

  經過一陣長長的沉默之後,他說:「我知道,記得有天旅遊頻道在介紹義大利的時候,你連零食都忘了吃。」

  他竟然知道……熱淚一下子飆了出來,木蘭趕緊伸手抹掉頰上的淚水。

  別傻了,她告訴自己。正棠的腦子向來跟電腦有得拚,他會記得這種小事也沒什麼稀奇。

  「木蘭,我——」

  「抱歉,改天再跟你聊,我還有約會!」不等他說話,她連忙掛上電話。

  撐不下去了,再多開口,她一定會破功。

  把電話拋到一旁,木蘭趴在沙發上嚎啕大哭。

  電話的那一端——

  顧正棠下顎緊繃,一動也不動,手中緊緊握著已經斷訊的手機。

  心口在滴血,他卻能維持平穩的語調,真該有人頒個獎牌給他。

  木蘭剛剛親口對他承認她愛著別人,每個字都像利刀戳在心版上,他從未想過,言語的殺傷力竟有這麼大。

  他感覺,身體己被絕望撕裂。

  忽地,他揚臂,狂烈地把手機甩了出去,力道猛得讓小巧的通訊裝置直直落在房間另一端的牆上,粉碎墜地。

  像他的心。

  他真是傻,傻到家了。

  一得知木蘭來過電話,他就成了坐立不安、緊張兮兮的呆瓜,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想著該對她說什麼,想著該如何表達他的心意。

  希望,就像顆邪惡的種子,在他體內萌芽,給了他虛幻不實的期盼。

  他以為,也許木蘭有什麼重要的話想對他說;他以為,也許他還有機會讓她回到自己身邊。

  呵,他以為啊……

  他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愛自以為是地假設事情了?

  顧正棠跌坐在椅子上,把臉深深地埋在雙手中。

  他想大笑,可是眼睛刺痛著,指縫問,是熱燙的濕潤。

  星期天,木蘭跟喬風約在一家咖啡店裡見面。

  「你已經下定決心了?不再多考慮?」

  「對。」木蘭低著頭不敢看喬風,內心十二萬分地愧疚,因此沒瞧見他眼中流露的失望。

  今日她約他出來,為的就是歸還那張前往義大利的機票。

  「看來我終究是遲了十年,嗯?」喬風神色平和,聲音裡有著遺憾卻無怨意。事實是,他對木蘭的決定並不太訝異,心裡也早有了準備。

  「對不起。」她的頭垂得更低。

  「沒什麼好道歉的,愛情這回事原就勉強不來。」喬風溫言笑道:「木蘭,你打算讓我一直對你的頭頂說話嗎?」

  她連忙抬頭,試著解釋道:「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跟你在一起一直都很愉快,只是……只是……」

  「只是喜歡跟愛畢竟還有一段距離。」喬風替她說了她無法說出口的話。

  她只能沉默以對。

  喬風的眸光黯了黯,但很快地恢復神色。

  「是因為那個曾跟你同居的人嗎?」

  她訝然,緊接著惶恐道:「我從來沒有玩弄你的感情的意思,我也是到這兩天才明白我對他的感覺。」

  喬風失笑。「我不認為你有本事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她太直接、太不擅長掩飾。

  雙頰一陣赧然,木蘭無話可說,她的確沒那本事,只是對喬風,她仍是不免歉疚。有好多年,她惦念著他,想著如果他們當時沒分開,會是什麼樣的情景,然而……然而後來她遇上了正棠。

  即使正棠並不愛她,她的心卻再也裝不下別人。

  喬風注視了她許久,又說:「我一直以為我們能延續當年的情緣,可是我錯了,不過我至少學到一個體認……有些事情,在錯過一次之後,便是永遠錯過了,十年前我沒把握住機會,現在變成這樣,怪不了別人,所以,你不需要自責。」

  木蘭看著他,眼眶不禁微微發熱。他是想讓她好過些吧……

  「你該不會是感動得要哭了吧?」喬風恢復一貫的開朗,戲譫道:「拜託你千萬別哭,不然人家咖啡店會以為他們的甜點太差勁,難吃到讓人掉眼淚。」

  木蘭忍不住笑了,本能地低頭看向桌上只吃了一小口的起司蛋糕。這家店的起司蛋糕很有名,所以她點了一塊,但是不知怎麼搞的,她就是沒什麼胃口。

  事實上,這兩天她一直食慾不振,見到任何食物都覺得有點噁心。

  說時遲那時快,一陣反胃感襲來,她趕緊對喬風說:「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在洗手間裡,木蘭乾嘔了一會兒,直到那股不適消失,她才用冷水清理了一下自己。

  這時,一名婦人帶著個四,五歲大的小女孩走了進來,木蘭側身讓出空間,這一剎那,一個駭人的念頭擊中她。

  小孩……她的月事有多久沒來了?!

  記得上次正棠向她求歡,照例用了保險套,可是為什麼她的經期遲了?為什麼她這兩天會有噁心、反胃的現象?

  木蘭忐忑不已地回到座位上,與喬風只多聊一會兒便向他告別。

  回家的路上,她衝進看見的第一家藥房,買了驗孕棒。

  就在這天,她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

  她懷孕了。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天使長(十級)

謝絕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醫療天使勳章 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1-12-27 00:49:55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江木蘭再次見到顧正棠,是在鄭飛燕與趙承俊的婚宴上。

  婚宴在一家五星級飯店中舉行,賓客坐滿了至少五十桌酒席。

  不知是這對新人刻意安排還是無心之舉,顧正棠被趙家親友團拉著與他們坐同桌,江木蘭和錢良玉則被安置在女方親友的席次。

  喜宴這時已經進行了一大半。

  「江小姐,錢小姐,來來來,我敬你們一杯,謝謝你們平時對飛燕的照顧。」

  說話的人是飛燕的舅舅,酒過三巡之後就特別熱情,四處與人乾杯。「阿江小姐你怎麼喝果汁咧?來啦,這個紅酒沒什麼酒精,不用擔心喝醉啦!」

  盛情難卻,木蘭只好拿起紅酒小啜一口,良玉也舉杯,不過她的視線卻跟著木蘭,疑心四起。

  奇怪了,木蘭平時乾杯起來比誰都豪邁,今天居然那麼客氣,而且喜酒吃到現在,她喝的都是果汁,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木蘭絲毫未察覺好友的心思,對整桌精緻的菜餚也毫無興趣,在場數百賓客中,她眼裡只看見一人。

  她和正棠一直沒機會說話,首先正棠得充當禮車司機,接送兩家親友,之後她自己又忙著協助飛燕換禮服,不久前才坐下用餐,然而她總是注意著他的存在。

  正棠坐在好幾桌以外的距離,看起來比她記憶中更英俊、挺拔。

  他身上穿著HugoBoss的淺褐色西裝,鵝黃色的襯衫上打的是咖啡色為底、有著暗金色小圓點的粗領帶,整套衣服都是她替他選的,搭配方式也是她教他的,因為她覺得溫暖的色調特別適合他,更能突顯他的陽剛味。

  是湊巧吧,木蘭心想,胸中同時一陣抽痛。現在替正棠打理裝扮的應該另有其人。

  「小姐,你這樣一直斜眼偷瞄別桌,當心眼睛脫窗。」良玉平板的語調傳來。在這種大喜的日子裡,總是一身黑的良玉也收斂了一點點,她今天穿的黑色露背洋裝上多了喜氣的金紅色刺繡。

  「我哪有……」木蘭把目光轉回桌面,對著那整桌食物,匆地又覺反胃。

  「你要去哪兒?」見她欲起身,良玉問。

  「上洗手間。」

  「你不是幾分鐘前才去過?」

  「喝太多果汁了。」

  騙肖!看著那有點蒼白的臉,良玉一個字都不信。「我陪你去。」她說。

  木蘭沒心思跟她爭,只想快快吐一吐。

  兩人來到女用盥洗室前,卻看見不少人在排隊,木蘭急了。

  「你不是有飯店房間的鑰匙?」良玉提醒。「去那裡不是更快?」

  由於趙、鄭兩家的婚宴算大手筆,飯店特別提供了一間豪華蜜月套房給新娘更衣、補妝用,新人若是想要在此度過新婚之夜也是可以的,不過今日的新人早已決定回他們的新家過夜。稍早木蘭幫飛燕換衣服,也替她保管磁卡鑰匙。

  「對喔。」房間就在樓上,比排隊快多了。

  這廂的宴席上,顧正棠正忙著應付趙家的大姑媽、二姨媽、三嬸婆等熱心到讓人難以招架的一票女性。

  顧正棠認為趙承俊是怕他跟木蘭見面尷尬,才將他放在趙家親友席,可是他也認為趙承俊讓他坐在這一群年長女士之間,是件非常不人道的事。

  今年幾歲?結婚了沒?在哪兒高就?年收入多少?買房子了嗎?有車嗎?公司有沒有配股票?

  在回答過趙大姑媽炮轟的一連串問題之後,他又面臨了另一波攻勢。

  「顧先生,你長得一表人才,又是科技新貴,怎麼會三十二歲了都還單身啊?」二姨媽說。

  這教他怎麼回答?「還沒遇到適合的對象。」他只能敷衍地說,卻沒料到這答案可能引來的後果。

  「顧先生,我小姑的女兒今年二十六歲,美國留學回來的喔,現在在銀行上班,乾脆我來給你們介紹。」三嬸婆說。

  「謝謝,不過不用麻煩您了。」他有禮回絕。

  「顧先生,我鄰居的孫女也不錯,在國稅局上班,鐵飯碗哪,人又乖巧懂事,你把名片給我,我叫她打電話給你。」二姨媽又道。

  門都沒有。「抱歉,今天忘了帶名片出來。」他鎮定以對。

  「我那個大伯的女兒才叫乖,又會做家事又會打毛線人又孝順,現在沒有幾個女孩子像她那麼賢慧的啦,而且那個身材又贊,屁股又圓又大,保證很能生!」

  她指的是人還是動物?顧正棠扯了扯領帶,喝口飲料,詞窮了。

  幸好這時又上了一道菜,諸位婆婆媽媽們的注意力暫時轉向食物。

  偷得喘息的空間,顧正棠的視線飄向另一桌,卻尋不著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不免一陣悵然。木蘭去哪兒了?

  是的,他一直都知道她坐在哪裡,也注意到她今天穿著一件亮橙色的無袖小洋裝,頭髮長了,人也似乎消瘦了些。他以為自己從來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可是今天他全都察覺了。

  分開了兩個月又十八天,他貪婪地不想錯過關於她的一絲一毫,他不知道她何時會啟程前往義大利,只是想在那之前,盡可能地將她刻劃在心底。要不是趙家女性長輩們硬要拉著他講話,他會有更多機會看著她。這麼一想,他忍不住有些怨起身旁的婆婆媽媽。

  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顧正棠轉頭,是臉色略紅、微帶酒氣的新郎官趙承俊。

  「老顧,幫我個忙。」趙承俊塞給他一張磁卡,低聲道:「小燕替我買瞭解酒藥,藥就放在三二八號房的茶几上,你幫我去拿,不然我今天一定會醉到沒辦法洞房。」他這個可憐的新郎倌已經被眾多親朋好友和公司員工灌酒灌得頭昏了。

  「好。」顧正棠一口答應,能夠離開這些愛作媒的三姑六婆,他求之不得。

  這家飯店的蜜月套房出名的豪華,除了舒適壯觀的床鋪之外,還有個巨大的按摩浴缸供住宿的情侶鴛鴦戲水,因此浴室的尺寸大小幾乎和臥房一般大。

  寬敞的浴室中,錢良玉雙手盤胸,斜倚著鋪著粉紅色大理石的洗手台。

  在她的逼供之下,木蘭終於吐露自己懷孕的事實。

  「你怎麼不早說?」良玉微微蹙眉,聲音仍是一貫的清冷。

  在吐光腹中僅存的食物之後,木蘭沖了馬桶,用水清理了自己,接過良玉遞來的毛巾。

  這家飯店什麼都好,就是馬桶沖水的聲音有點吵,所以她一直等到噪音減弱之後才開口。

  「這幾個禮拜我一直都很煩很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頓了下,小聲招供道:「而且要是你不小心對燕子說漏嘴,燕子說不定會告訴趙承俊,到時他一定會告訴正棠。」

  「我沒那麼大嘴巴。」良玉橫了她一眼。「你以為你能瞞多久?等到肚子大了起來,全世界都會看出你帶球跑。」

  木蘭沒法辯駁,只好閉嘴。

  「你們兩個都幾歲的人了,沒聽過『安全性行為』這種東西嗎?要嘿咻也不會把防護措施做好。」老師在講有沒有在聽啊?!

  「我們有用套子啊,不過醫生說應該是保險套破了。」

  良玉忍不住低低吹了聲口哨。「看不出來顧老頭那麼猛,連保險套都攔不住,單憑幾尾『漏網之魚』就讓你中獎了。」

  「良玉!」木蘭瞪了她一眼。開玩笑也要看時機好嗎!

  收斂自己的嘴,良玉正色問:「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木蘭聳聳肩,臉上卻出現一抹堅決。「我已經決定要把寶寶生下來。」

  「小姐,你要考慮清楚,養小孩不比養狗養貓,責任可是重大多了,而且是一輩子的重擔。」良玉提醒。

  「我知道。」木蘭平靜地說,垂首輕輕地摸著腹部。「我已經想清楚了,這是我跟正棠的寶寶,我想生下來。」她抬頭看著好友,笑問:「你想寶寶會長得像我還是正棠?」

  那種「母性的光輝」讓良玉頭皮發麻。她才不要回答這種無聊的問題咧!

  「你幹麼不告訴顧老頭?以他的個性絕對會負責到底。」

  木蘭神色一黯。她也知道正棠會負責,可是她不想要正棠因責任感而跟她在一起。良玉知道她已經跟喬風分手,可是正棠已有新歡的事,她沒告訴良玉,因為只要一想起,她就心酸,想哭。

  所以她只說:「這是我的決定,不關他的事,他不必負責。」

  「我覺得你最好跟他說一下,畢竟小孩有一半是他的,他應該知道。」

  木蘭搖搖頭。「不,他不需要知道,我不想用小孩來綁死他。」

  說不定人家就很樂意被綁死……良玉心中暗道。她見過許多次木蘭和顧老頭相處的情形,顧老頭明明就對木蘭事事遷就,寵得要命,而木蘭也對他依戀到極點,真搞不懂這兩人怎麼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算了,這種感情的事旁人無法插手,只能讓他們自行開竅。

  「既然你那麼堅持,我也沒話好說,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說一聲。」

  木蘭展顏。「我就知道你會支持我,以後我讓寶寶認你當乾媽。」

  「那就不必了。」良玉對三尺以下的人類敬謝不敏,補充道:「我先聲明一點,借奶粉錢可以,別指望我替你的小孩把屎把尿。」

  「你嫌棄什麼喔,我的寶寶一定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小孩!」

  「每個媽媽都這麼說。」良玉不以為然,站直了身子。「我們該回到宴席上了。」

  木蘭同意,尾隨著良玉走出浴室,孰料良玉突然止步,害她差點撞上她。

  「你幹麼忽然停——」

  嚇!木蘭驚得熊熊倒退一大步。

  房間裡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人?又怎麼會是他?!

  顧正棠佇立在敞開的房門口,一手還握著門把,只是不知道已經在那裡多久。

  「嗨,顧老頭,你怎麼會在這裡?」良玉不愧是良玉,在瞬間恢復冷面形象,若無其事地開口。

  「我來替小趙拿解酒藥。」顧正棠回答,兩眼卻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木蘭。「良玉,藥就在茶几上,麻煩你幫我拿下樓給小趙。」

  良玉只考慮了兩秒,點頭,轉身取瞭解酒藥走向門口。

  「等等!我、我跟你一起下去!」木蘭忙喊道。

  「不,你留下。」低沉的男性嗓音宣判道。

  他又一字一字清晰道:「良玉,告訴小趙我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我們。」

  良玉挑起一道眉。不得了,原來頭老頭還有這麼有魄力的一面。

  「包在我身上。」良玉說。她拋給木蘭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走向門口,顧正棠側身讓她出去,然後關上門。

  叛徒!木蘭心中吶喊,然而正棠的視線把她鎖住,她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良玉棄她而去。

  良玉一走,彷彿也帶走了室內的空氣,木蘭感到一陣迫人的沈窒,好像房間在頃刻間縮小了。

  一陣詭譎的寂靜降臨,他們兩人就這麼對視著好一會兒,沒人率先打破沉默。

  木蘭望著那張嚴峻的臉,依舊沒有明顯的情緒波瀾,但不知怎地,她覺得正棠在生氣。

  生氣?不會吧,正棠從來不會對她生氣。她隨即否定那種怪異的直覺。

  他應該沒聽見她和良玉的對話,她想。

  雖然稍早浴室的門只是虛掩著,可是也許……也許正棠才剛到,什麼也沒聽見……對,沒那麼巧的事,他一定沒聽見她和良玉說的話,她的運氣沒那麼差!她很努力地說服自己。

  然而,她的希望在下一秒粉碎。

  「你不覺得我有權利知道嗎?」顧正棠緩緩開口。

  他聽見了!木蘭心裡一陣冰涼。現在,她知道那張臉上的線條為什麼繃得那麼緊了。

  「你,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我都沒聽到聲音……」她陪笑,顧左右而言他。

  砰!他舉拳往牆上一擊,把木蘭嚇了一大跳。

  「回答我的話!你真的不覺得我應該知道?」顧正棠氣瘋了。他一進門就聽到浴室裡的沖水聲,那時,他還以為自己走錯了房間,正想離開,卻聽見再熟悉不過的嗓音,而接下來的談話內容,更是讓他震驚得無以復加……

  他受傷,心痛,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木蘭會急著想跟他撇清關係,竟然連懷孕了都不肯讓他知道!

  木蘭嚇呆了,她從沒見過正棠生氣的模樣……不,說是震怒比較恰當,雖然他沒有大吼大叫、沒有提高音量,不過那張臉冷硬潯像岩石雕成的塑像,漆黑的眸子像是要噴出火來。

  真奇怪,她先前怎麼會白目到以為正棠沒有情緒反應。

  「我……我……只是認為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不是你的責任……」她囁嚅著。

  「難道你就那麼不想跟我扯上任何關係,連這麼重要的事也不願跟我說?」他的聲音更沈,卻有些粗啞。

  木蘭的胃部緊揪,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正棠的聲音聽起來彷彿蘊含著無盡傷痛?

  「你、你不必覺得應該負責……我有能力養大這個寶寶。」

  顧正棠深吸一口氣,像是奮力平息心中的激動,等到他再開口時,語調已恢復一貫的冷靜。

  「既然你懷孕了,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他直直地看著她,說:「我們馬上結婚。」

  這下卻換木蘭發飆了。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她就知道!

  「不要!」她不要沒有愛的婚姻。

  毫不猶豫的拒絕刺得正棠瑟縮了下,但他還是冷硬道:「我不管你和你男朋友的計劃是什麼,你不可能帶著我的孩子跟他雙宿雙飛。」

  飛他的大頭啦!「我、不、要、嫁、給、你!」木蘭火大了,吼了回去,同時感覺水氣在眼眶凝聚。她死都不要他因為責任感而娶她。去他的責任感!

  顧正棠再遭打擊,忍著心痛澀聲道:「我知道你想嫁的是那個學長喬風,可是現在你有了身孕,情況已經不同。」

  木蘭氣極,又吼:「誰說我想嫁給喬風?!我跟他已經結束了!人家早就去義大利了!」

  他們分手了?顧正棠愣住,滿腔的苦澀被這個出乎意料的回應打得支離破碎,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覺得心情複雜萬分。

  一方面他高興得要死,因為木蘭跟喬風已經結束,可是另一方面,他又替木蘭感到不捨、心疼,瞧瞧她,眼睛都紅了,想必是難過到極點。

  他好想擁她入懷安慰她,然而他只能輕聲問:「是因為他發現你懷孕嗎?」

  木蘭嗔怒地瞪他一眼。「喬風不知道我懷孕,兩件事根本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你們為什麼會分手?」他的語氣小心翼翼,卻沒想到引來木蘭更大的怒火。

  「還不都是因為你!都是你害的啦!」

  他什麼時候又害到她了?顧正棠被指責得一頭霧水。「難道他介意我們同居過?」

  笨蛋笨蛋笨蛋!木蘭氣得快內出血,不顧一切咆哮道:「我愛的是你!你要我怎麼跟他在一起?!」

  她說什麼?!顧正棠像是被雷劈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木蘭……你……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他強迫自己穩住聲音,可是內心驚喜交加、欣喜若狂,陰暗的世界彷彿突然陽光普照,遍地光明。

  怎料,木蘭哇地一聲,放聲大哭。

  顧正棠嚇了一大跳。她怎麼可以在這種關鍵時刻哭了起來?

  「嗚……我不要嫁給你啦……嗚嗚嗚……我不要你因為小孩才娶我……嗚嗚……我不要嫁給你……嗚……都是你的錯啦……」

  木蘭不斷地哭,把顧正棠光明雀躍的心境哭得烏雲密佈、陰雨綿綿,也把他哭得心慌意亂、手足無措。

  他看過她哭泣無數次,但是每次都是因為電視的關係,這是頭一回,她因為他而狂掉淚,頓時,他覺得自己罪該萬死、罪大惡極、死不足惜。

  「你別哭了好不好?」他柔聲懇求,抓起桌上的面紙,笨手笨腳地擦掉她頰上的淚,眼看她鼻水滑下,又把面紙湊上。「來,擤一下鼻涕。」

  木蘭一把抓過面紙,拍開他的手,用力地擤了鼻涕,可是她愈想愈覺得傷心,愈想愈覺得委屈,眼淚馬上又飆了出來。

  「嗚……你又不愛我,娶我幹麼?嗚嗚嗚……你都有女朋友了……」

  顧正棠傻住。「我幾時交女朋友了?」他怎麼不知道?

  「還說沒有!嗚嗚……我上次去找你的時候就看到了,她還穿著我送你的睡衣!」

  「你在說什麼?你什麼時候來找——」顧正棠赫然打住,想起了那個荒唐夜之後的早晨,原來那時按門鈴的竟是木蘭。

  他趕緊解釋:「那位小姐是我在酒吧裡認識的,我跟她什麼事也沒發生,之後也沒再見過她,你要相信我,我跟她什麼也沒做,她那晚睡臥室,我睡客廳沙發。」

  木蘭停止哭泣,淚眼模糊地問:「你們真的沒有亂來?」

  「我發誓。」他忙不迭保證,正想暗自鬆口氣,沒想到木蘭的淚水再度決堤。

  「你……你居然給我跑到酒吧勾引女人……」

  「我沒有,是她主動找上我。」顧正棠覺得自己好冤。

  「她主動找你你就帶她回家,你有沒有一點節操?」木蘭含著淚,滿臉悲憤。

  現在換顧正棠想哭。這真是一場不公平戰役,面對那張涕淚縱橫的臉蛋,他兵敗如山倒,怎麼說怎麼錯。

  「木蘭……」他捧住她的臉,懇切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發瘋。那晚那個女孩子來搭訕的時候,我本來不想理她,可是我注意到她有跟你一樣的酒窩,當她提出邀請的時候,我發現我拒絕不了,甚至讓自己相信她就是你。後來我才知道我錯得多離譜……世界上就只有一個你,沒有人能取代你在我生命中的位置。」

  真情流露的告白震撼了木蘭,她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抱歉,剛剛對你發了脾氣,其實我很高興你懷孕了,因為這樣我就有理由把你留在身邊。」他直直地望進她眼中,坦承道:「跟你分開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是我遲鈍、我笨,在失去你之後才發現原來我愛著你,原諒我,好嗎?」

  他說了……他說他愛她……

  滾燙的淚水再度滑下臉頰,止也止不住,木蘭伸手拭去淚珠。真討厭,最近她變得好愛哭。

  可是一顆心,飛了起來,比乘坐飛行傘那種遨遊天際的快意更教她感動,她感覺,連靈魂都在飛翔。

  大眼睛瞅著他,她哽咽道:「我也有錯,要不是因為我一直弄不清自己的感情,我們也不會——」

  她無法把話說完,因為他俯首封住了她的唇,深深地吻住她。

  濕熱的唇舌交纏中,她感受到他的真情,也感受到兩人相識以來一點一滴所累積的溫存與交心,不是迅速燃燒殆盡的激狂火花,而是足以教人一生耽溺其中的柔情萬縷。

  還有她思念已久的奶油玉米香。

喜歡喝點小酒,藉著酒後微醺,釋放心中的壘塊。有時太過了,就睡著了....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5 09:55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