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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于媜 -【愛到最冰點(不結婚宣言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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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5:4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于媜 - 愛到最冰點(不結婚宣言之二)

夏竹是個知名攝影師,她自信獨立、神採飛揚!
卻沒料到竟會遇上他──這個過去令她傷痛欲絕的男子。
他說她變了,不再是當年那個被人左右的小可憐。
她也確信自己武裝得很好,更施展三十六計逃為上策的絕招!
殊不知這樣的轉變,竟讓她再度成為他的嘴上肉……
姜御風是個標準的工作狂,他英俊多金、年少有為!
他心中只有一個女人,但她行蹤成謎,讓他一度絕望。
好不容易再重逢,她的明媚動人令他決定再也不放手。
縱使佳人冷淡,他也認定這只是佯裝釋然的假象──
誰知她是真的徹底變了,這讓他有種強烈的失落感!
面對脫胎換骨的她,他才驚覺誤會已將兩人越拉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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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5: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我們分手吧!」

  站在街角,冷風牽起女人飄逸的裙襬。

  「為什麼?」男人唯一的表情是眉頭緊蹙,漫不經心的眼神依舊。

  「這樣我才能找回快樂。」女人的唇角綻出微笑,那是兩年來他從未見過的笑容。

  「別耍性子,我很忙。」英挺眉間的折痕加深。

  「我知道,你忙得沒時間安撫我。」女人淡淡的微笑,像是一池激不起漣漪的湖水。

  「我只剩下兩分鐘,等會兒有個重要會議。」男子抬腕瞥了表一眼,臉上多了份不耐。

  望著那張俊美無儔、卻淡漠如冰的臉孔,她懷疑自己是如何跟他一起走過兩年的時光,如何在一廂情願的付出與犧牲中告訴自己--這就是愛情?!

  「我知道。」她把剩下的最後一抹心痛斂進眸底,淡淡勾起笑。

  兩分鐘,一百二十秒,跟她付出的兩年歲月相比,整整差了十幾萬倍,但此時此刻,她卻仍傻得留戀這少得可憐的最後兩分鐘。

  「妳先回去,我們回去再談!」男人亟欲打發她。

  「你會回來嗎?」女人唇邊綻開淡淡的嘲諷。

  足足三天,她只等到一屋子冷清的空氣,以及連一通電話都沒有的冷落。

  「這--」男人腦中閃過即將到手的龐大合作案。「不一定!」

  男人這句話,徹底碾碎女人最後一絲希冀,她以為兩年時間,總會讓他對她有一絲眷戀,一絲在乎--但顯然,她錯得離譜。

  腦中一一略過這兩年來的點點滴滴,在夜裡苦等他的電話、滿心期待的約會與出游一再臨時取消,週末總是得奢侈的等他抽出一個小時陪她吃頓飯。

  她不知道,若不是因為愛他愛得太無可自拔,她是否會傻得這麼徹底?!

  明知道這個男人心裡除了事業根本容不下其他,明知道自己只是個掛名的女朋友,連一句愛都不曾說過,但她還是苦守在他身邊等待奇跡。

  真傻!

  寒風中,只穿著一件單薄粉色七分袖連身洋裝的女人,縴細的身影宛如風中的薔薇,荏弱得像是隨時會被風折斷--

  男人眼裡難得閃過一抹不捨,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替她披上。

  女人側頭輕輕嗅著屬於他的味道,唇邊浮現一抹無奈而苦澀的笑。

  她只是不想在電話裡跟他道別,卻沒想到竟意外制造出這麼悲情的景象,連向來不輕易被牽動情緒的姜御風都覺得她可憐。

  外套上殘留著熟悉的氣息跟體溫,她甚至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的擁抱是什麼時候?

  奢侈的縱容自己再多重溫那樣熟悉卻又陌生的溫暖懷抱,她深吸了口氣,把他的氣息牢牢地鎖進心底深處。

  她知道,或許要很久、很久以後,她才能把他、把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忘掉,但眼前,她只想記住他、記住他的味道,保留一點關於他的記憶。

  平靜的脫下外套,在他驚訝而疑惑的目光中,她將外套放進他的手裡。

  「再見了!」

  平靜的望進他眼裡,她的唇邊是一抹解脫的微笑。

  她已經厭倦了這場一廂情願的愛情,厭倦了等待。

  她知道,從這場愛情戰中投降撤退,她將會重新找回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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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6:1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二○○五秋 阿拉巴馬

  加勒牧場正舉行一場熱鬧的生日派對。

  寬敞的前院里圍繞著一群開心跳舞的男男女女,木制長桌上擺著許多餐點、酒類,幾乎所有來參加這場派對的客人全都下場跳舞了。

  一名身材胖碩的老人正隨著音樂吹薩克斯風,鼓脹染紅的臉上滿是快樂笑容。

  隨著音樂快樂起舞,夏竹難得地穿上裙子來參加賽門的生日派對,歡樂的氣氛感染了才剛從布拉格回來的她,掃盡一身旅行奔波的疲憊。

  為了趕上好朋友的這場生日派對,她連續三天超時工作,總算如期趕回美國,親口向他道聲生日快樂。

  挽著賽門結實的臂膀,她嬌小的身子被牢牢圈在高大挺拔的身軀前,隨著音樂輕快搖擺起舞。

  夕陽余暉投映在夏竹酡紅的臉蛋上,明知道自己壓根沒什麼酒量可言,但歡樂的氣氛讓她一時忘情,多喝了一杯紅葡萄酒,此刻腳底輕飄飄的,在賽門熟練的帶領下好像騰雲駕霧一樣。

  「夏竹,快來陪老喬跳支舞!」

  一雙肥厚的手掌把嬌小的她搶到身邊,圓滾滾的啤酒肚頂住她,更讓夏竹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輪到我了吧?!」

  伙計卡萊司也逮著機會,接手跟這位農場最受歡迎的女孩轉起圈圈,最后,她又回到賽門臂彎里,繼續轉圈圈。

  吉普賽風的長裙在夕陽下綻成一朵澄色的花,美麗的裙浪下隱約可以瞥見一雙修長美腿。

  「夠了,我不行了--」

  幾個轉圈后,夏竹的頭暈加劇,只能笑著討饒。

  「休息一下吧!」賽門很爽快的放人,把她帶到一旁的長桌邊坐下。

  「喝杯水吧!」

  他體貼的遞來一杯檸檬水,讓夏竹將冰涼的液體一口灌進發熱的身體里,才總算稍稍平復被音樂、歡樂氣氛帶起的亢奮情緒。

  「吃點東西,妳幾乎什麼也沒吃。」

  夏竹抬眸看他,發現該是十足粗獷的務農大男人,卻有著非常細膩的心思跟觀察力。

  「謝謝。」她張嘴大方咬了一口遞到嘴邊的熱狗。

  在外人看來,兩人親昵得宛若一對熱戀中的情人,但夏竹心中坦然,也不在意別人怎麼看,她比誰都明白,心底那道愛情界線任誰也跨不進去。

  「謝謝妳特地趕回來。」

  賽門深深凝視著她,湛藍的眸子宛若一片寬闊無邊的海洋,牢牢將她包圍。

  他的眸讓她想起希腊的蔚藍大海,讓人心悸的深邃卻無法挑動她的心。

  「你的生日比什麼都重要。」夏竹望著他,卻突然想起記憶中那兩泓宛若黑夜般的冷潭。

  無來由的,她心悸了一下。

  「自從妳來了以后,我越來越喜歡過生日。」身旁男人認真說道。

  「你喜歡我祝福你一年比一年更老?」調整亂掉的氣息,她故意開他玩笑。

  「中國不是有一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夏竹來了四年,他對東方的一切知道得可多了。

  「哈哈哈--」夏竹忍不住大笑。「你不會變風流,倒是會很冤枉。」

  俊朗的臉孔、深邃的眸都足以教女人為之瘋狂,而且這個三十歲男人不但富甲一方,還相當喜歡她。

  但對他,夏竹除了感激,沒有任何愛情成分存在。

  「賽門,你要不要跟夏竹去散散步?」

  一個金發美麗少女扔下舞伴,熱切跑過來慫恿道。

  「散步?」賽門挑挑眉,很清楚妹妹心里頭打什麼主意。

  但小小年紀就想當紅娘,未免也太早了吧?!

  「美蒂,天色已經暗了。」夏竹不忍心拒絕得太直接。

  「就是要天色暗才--」突然驚覺說溜嘴,美蒂趕緊改口道:「今天月圓,牧場比白天還亮,沒關係的!」她只差沒拍起胸口保證。

  兩人心知肚明小丫頭肚子里的那一點心思,卻很有默契地不忍戳破她。

  「走吧!」把手勾進賽門臂彎里,夏竹顯得落落大方。

  既然美人首肯,身為紳士當然也毋需再客氣。

  挽著臂彎里的可人兒,賽門如小紅娘所願,領著夏竹去森林的湖邊小徑散步。

  果真如美蒂所說,今天的月光出奇皎潔明亮,替他們照亮了平時幽暗的森林小徑。

  兩人並肩默默走在森林小徑上,初秋的天氣帶著點涼意,些許枯黃的落葉薄鋪在小徑上,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林間,增添一股談情說愛的浪漫氣氛。

  但夏竹始終把賽門當朋友,完全沒有愛情的感覺,而且,她也不喜歡秋天,那總會讓她感到一股莫名所以的感傷……

  四年前的那個深秋,她為一個男人徹底心碎,因而讓她毅然決定逃離台灣這塊傷心地。即使已過了這麼多年,胸口總還不自主殘留著疼痛的感覺。

  「這趟去一切還順利嗎?」

  「還好,幾位朋友的熱情招待讓我工作之余不寂寞。」她收起思緒,笑了笑。

  因緣際會成為國際知名的攝影師,竟是因為一張偶然興起、投稿至雜志社的照片,讓攝影雜志社長親自找上門,讓她平凡的生命在一夕之間有了重大改變。

  兩年來,她跑遍世界各國,認識了許多好朋友,不斷累積的成就感讓攝影不知不覺成為她的最愛,她生命的一部份。

  原本個性內斂拘謹的她,竟因為這些友情、因為被充盈的生活,而跟著逐漸開朗起來。

  與四年前失魂落魄來到這個小鎮的她相比,現在的夏竹眉間眼底盡是自信與快樂,開朗掛在眉梢、唇角輕易可見。

  任誰也不會忽略她四年來益加成熟美麗的改變,尤其是賽門。

  或許,打從第一眼見到她,他就已經愛上了她,否則,他怎會沖動得將一個陌生的東方女子帶回牧場,把一顆心懸在她身上足足四年?

  夜色正美,淡淡月光撒在她白皙嬌嫩的臉龐上,讓賽門忍不住再次為這個美麗而動人的東方女子深深悸動。

  停下腳步,身旁的夏竹也跟著停下,仰頭望著他。

  深深望進她清澈晶瑩的眸底,他以近乎耳語的喑啞嗓音開口。

  「我可以吻妳嗎?」

  不等她回答,他便已俯下頭想捕捉她,夏竹卻及時把頭一偏,讓吻落到頰上。

  「抱歉!」失望的抽回身,他為自己的沖動與唐突感到抱歉。

  「賽門,我們只會是朋友。」她輕聲再次提醒他。

  賽門眼底閃過惆悵,無奈的勾起笑。

  「我知道,過去四年妳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我。」他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做才能開啟她的心門。

  他知道,一定曾有個男人傷她至深,讓她只好把自己的心重重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我要妳知道,我愛妳絕不是因為這里窮鄉僻壤、找不到讓我動心的女人,而是因為--妳比任何人都特別。」

  「謝謝你,但我沒有談戀愛、甚至結婚的打算。」夏竹歉然一笑。「我很感激你,但那不是愛情。」

  因為有他,她才得以改變懦弱的自己,擺脫過去,以及那個不曾真正愛過她的男人。

  「我了解。」賽門深深嘆了一口氣,即使早已知道是這種結果,他的心還是又一次受創。

  「我們回去吧!」夏竹重新展開笑顏。

  這樣,總能向美蒂交代了吧?!

   ☆☆☆      ☆☆☆      ☆☆☆     ☆☆☆      ☆☆☆      ☆☆☆                                       

  飛機平穩飛行在一萬七千英呎的高空中。

  窗外映著闃黑沉夜的舒適頭等艙里,卻彌漫著煩悶的氣息。

  幾名乘客早已沉沉墜入夢鄉,唯有一個挺拔身影依然端坐在手提電腦前,鼻梁上的銀邊眼鏡反射著電腦微光。

  男人約略三十出頭,穿著一襲上好質料的手工西裝,宛如上帝親手雕刻出來的英俊臉孔卻面無表情,唯有攏得死緊的眉頭泄露情緒。

  緊抿著好看的薄唇,男人目光緊盯著電腦螢幕,緊繃的臉部線條泄露他即將爆發的火爆情緒--

  「Shit!」姜御風壓抑怒罵一聲。

  電腦螢幕上的最新資料閃著斗大的紅字,令人怵目驚心。

  短短一個月,「恆風」的股價狂跌,損失近十億,這個龐大數字讓他冷靜的情緒備受威脅。

  他的事業王國,是他的生命、他的一切,絕不容許任何人摧毀它。

  英國的子公司遭竊,高價的晶片全被搬空,損失數百萬英鎊,導致必須面對許多訂單的賠償。

  現在商場、股市紛紛謠傳著「恆風集團」營運出了問題,嚴重影響了投資人的信心,造成股票在短短兩周內急遽下跌,今早甚至跌破六年以來的最低點,許多股東紛紛拋售,讓對手企業虎視眈眈,暗中收購所有低價賣出的股份。

  他毫不懷疑再這麼下去,他很快就得淪為聽人命令行事的掛名總裁,畢竟他目前手里擁有的股權連百分之四十五都不到。

  「姜先生?」

  甜美有禮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一抬頭,是笑容可掬的空姐。

  「什麼事?」雙眉攏起更深的折痕。

  「姜先生,您需要些雜志嗎?」空姐手里展開數本雜志,絕大多數都是商業雜志,顯然這些善於察言觀色的空中小姐,也懂得揣摩客人的喜好。

  姜御風從一上機就始終冷著臉埋首電腦前,機上所有乘客都早已沉沉睡去,卻還不見他面露疲憊。為了讓客人賓至如歸,一路舒適、不無聊,空姐也只好賣力的使出渾身解數。

  極度不耐的冷眸往空姐身上一掃,害無辜的空姐一雙縴縴玉手不聽使喚的顫抖起來,活像七十歲連路都走不穩的老太婆。

  久得幾乎讓人窒息的冗長沉默中,空姐幾乎以為他會毫不客氣的把她轟出去,但他卻冷冷點了個頭。

  清一色的商業雜志中,甚至還有一本是以他為封面,但他卻視而不見,隨手抽起唯一的一本非商業雜志,正要翻開--

  「還有事嗎?」冷眸一抬,再次掃向一旁的空姐。

  「沒、沒事。」空姐從容優雅的笑容盡失,慌張搖頭,趕緊退出艙外帶上門。

  姜御風兩道眉依然擰得死緊,顯然情緒已糟糕到極點。

  隨意翻著雜志,想轉移那股焦躁與怒氣,突然間,一幅孩子側臉凝思的相片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這只是一個尋常落后國家的貧困兒童,但清澈的眸、認真專注的神情是那樣吸引人,看來攝影者非常成功地抓住孩子的神韻。

  下一頁,是一張孩子躺在草地上,跟一只大狗糾纏玩耍的照片,孩子臉上的笑容讓人心悸,快樂的情緒彷佛已經透過薄薄的紙散發出來。

  心情惡劣的他,竟奇妙地被拉回一點好情緒,帶著好奇一頁頁往下翻。

  被稱做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他很少去關心工作以外的事情,但這些攝影作品卻讓他有種被震懾的感覺。

  是什麼樣的人,可以讓攝影賦予感情,讓欣賞的人甚至感受得到喜怒哀樂?

  他的凌厲冷眸往攝影者的名字一掃,無來由的心緊抽了一下,平靜的心湖倏然掀起軒然大波。

  夏竹?

  這名字像根刺狠狠扎進心底,一種揪扯的痛楚往四肢百骸蔓延。

  這是多年來他不曾遺忘的名字,像是一種烙印,又像是一個傷疤,始終留在他身上的某一處。

  簡曆上說攝影者現居美國阿拉巴馬州,是國際知名攝影師--這怎麼可能會是那樣沉靜溫婉的夏竹?

  他至今仍記得她脫俗美麗的臉龐、沉靜的微笑,就像夏天清新涼意沁入胸臆的綠竹一樣,始終都安安靜靜,不過分招搖、搶鋒頭。

  多久了?

  她已經離開了四年又三十五天,腦海里準確自動浮現答案。

  但該是那樣遙遠又模糊的記憶,卻始終鮮明的烙在他心版上。是的,過去四年多來,他從沒有一刻忘記過她。

  焦躁得幾乎想自公事包里掏出煙來,卻隨即記起這是在飛機上。

  把目光調回雜志上,盯著一張張照片,他的記憶飄回好久、好久以前--

    ☆☆☆      ☆☆☆      ☆☆☆     ☆☆☆      ☆☆☆      ☆☆☆    

  永遠也忘不了看到夏竹的第一眼。

  那個初夏的午后,驟落的一場雨帶來涼意。

  拿到博士學位回國,剛創立一間科技公司的他,一走出公司就看到她站在他車邊的騎樓下。

  穿著一襲清新脫俗的粉紅色碎花洋裝,外頭搭了件象牙色小外套,一頭微濕長卷發略微凌亂地披散肩頭,美麗的臉蛋上滿是不知所措。

  女孩的模樣肯定不優雅,但從沒有一個女人,可以令他光注視著她,就感到如此的心曠神怡。

  她站在那里,好像站在天使光圈里,整個人都在發亮。

  有一剎那,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忙到弄錯了季節,也許現在真的是春天,而不是令人煩悶氣躁的夏天。

  他不是沒看過女人,事實上,從四歲上幼稚園開始,就有數不清的小女生跟在他后頭跑,從小學、高中、大學一路到拿博士學位,他受女人青睞的程度足以締造金式世界紀錄,只可惜,他不是個膚淺、眼光短淺之輩。

  他對女人的討好不感興趣,他有理想、有抱負,血液里流動著旺盛的斗志與企圖心,他的世界跟計畫里完全沒有女人的存在。

  走到女孩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女孩很嬌小,勉強只到他的胸口,但吃力仰起緋紅臉蛋望著他,帶著羞澀、不知所措的表情卻挑動他心底那根微妙的神經。

  「需要幫忙嗎?」他的嗓音低沉醇厚,讓女孩臉上的紅暈加深。

  「我--我沒有帶傘,又叫不到計程車。」女孩咬著紅唇,目光甚至不敢迎視他。

  從這麼近的距離,姜御風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水仙花香。

  猛然一怔,他對向來嚴肅的自己竟然懂得分辨花香感到難以置信。

  拉回思緒,他的目光不露痕跡的悄悄打量起她。

  女孩看起來約略二十一、二歲,白里透紅的肌膚完美無瑕,清新可人的臉龐帶著對人充滿信賴與希望的純真,一雙靈動純凈的眸,讓他想起家中的黑檀木柜上、晶瑩剔透的罕世水晶--

  幾乎是第一眼,姜御風被這個女人触動了心,他甚至不明白那種近乎渴望的感覺是什麼,只是本能的知道:他想要這個女人。

  「我送妳一程。」他俐落開鎖、拉開車門。

  「不,不用了……」女孩看了昂貴的黑色轎車一眼,手足無措的拚命搖頭,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不必客氣,我正好順路。」他微微揚唇,被那樣羞澀的表情勾起了笑。

  「騙人,你怎麼可能跟我家順路?!」女孩噗嗤一笑。

  幾乎是一眼,他就喜歡上她的笑容。

  幽深的目光緊盯著她頰邊兩朵淺淺的酒窩,伴著粉頰上的兩朵紅霞,宛如大師級名畫上的絕佳景致,他甚至著迷得移不開目光,顧不得此舉的大膽與失禮。

  「妳幾歲了?」盯著她臉上加深的紅霞,他突然問道。

  「我二十三歲了。」女孩小聲說道。「今年才剛大學畢業,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二十三?她的年齡比他所猜測的還要大一些。

  他點點頭,像是很滿意她的配合與坦白。

  「把頭發擦一擦。」看著她發上的細小水珠,他自口袋里掏出手帕遞給她。

  紅著臉接過帕子,女孩輕輕地道了聲謝,秀氣且小心翼翼的擦著濕黑長發,像是怕弄臟了他的手帕,自眼帘下偷眼看他。

  「先生,請你把地址跟名字留給我,我洗干凈后會寄還給你的。」

  「別急,妳以后有的是機會知道我的一切。」

  這句話,儼然是姜御風對她勢在必得的宣示,但女孩沒弄懂,甚至根本完全不了解這個男人。

  「上車吧!」

  「可是、可是……」女孩支支吾吾,連拒絕的理由都編不出一個來。

  她動不動就臉紅的模樣,跟完全不世故的應對,更顯示出她的單純。

  「妳叫什麼名字?」他收回即將跨進駕駛座的長腿問道。

  「夏竹,夏天的夏,綠竹的竹。」夏竹楞楞回道。

  「夏竹,上車吧!」他喊起她的名字是那麼自然、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他們早已是熟識許久的朋友。

  「喔。」

  夏竹眨眨水汪汪大眼,聽話地就他拉開的車門上了車--

   ☆☆☆      ☆☆☆      ☆☆☆     ☆☆☆      ☆☆☆      ☆☆☆                                                                                                              

  一想到當時女孩臉上茫然、嬌憨的表情,姜御風唇邊不由自主浮現一抹微笑。

  說不上什麼原因,但他卻在第一眼見她時就決定了,或許是她的眼睛,她說話時總是不由自主發紅的臉蛋,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耳邊隱約傳來提醒即將降落的廣播,慢慢拉回他的遠揚思緒,提醒他竟然全忘了股價狂跌的惡劣心情,盯著雜志上的幾張照片出神許久。

  她,只是一個曾經、一段記憶,早該隨著她的離去慢慢淡忘,他不該放任自己沉溺在過去的記憶中。

  但就算有千百個不該,理智依然無法說服自己近乎瘋狂的舉動。

  如果他神智還有一絲正常,就不會像發狂似的四處尋找她的下落。每每午夜夢回時,腦中一再浮現她的甜美笑容,至今他仍找不到自己對她念念不忘的理由。

  頹然放下雜志,姜御風轉頭望著窗外越來越近的城市。

  騙不了自己,事實上,他早已失去她好久、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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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6:3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夏竹,妳又要走了?」

  美蒂突然沖進房間里,不敢置信的驚喊。

  「嗯。」專心收拾行李的夏竹抬起頭,回她一抹微笑。

  美蒂悶悶不樂的咬住唇,一屁股坐上柔軟大床。「這次又要去哪里?」

  「不遠,英國而已。」

  「英國還不算遠?妳非得要到火星去才會覺得遠是不是?」美蒂悶悶的癟嘴嚷道。

  「什麼時候回來?」她噘起可愛小嘴,顯得郁郁寡歡。

  「預計一個月,但不一定,可能會有變卦……妳知道的。」夏竹聳聳肩,努力要把一大盒相機鏡頭放進空間有限的行李箱里。

  「我知道,妳向來如此。」少女用一種又是氣惱又是惆悵的語氣說道。

  美蒂一心認定夏竹就是未來的嫂嫂,從她來的第一天起,美蒂就喜歡上她了,衷心的希望哥哥能追到夏竹,並把她永遠留在美國。

  每次夏竹要出遠門,美蒂總有一種不安全感,像是最喜歡的玩具隨時會遺失、再也找不回來似的。

  雖然賽門老是再三告訴她,夏竹不是她獨有的玩具,是個來自東方的女子,而且還是一個心曾經受了傷的女人,隨時有可能會離開……

  但她不要夏竹離開,她希望夏竹留下來,永遠都待在加勒牧場。

  才十八歲的美蒂,不明白自己喜歡夏竹有什麼不對,尤其在這種純朴封閉的小鎮上,她的朋友少得可憐,夏竹是自己唯一談得來、也真心喜歡的朋友。

  況且相處了四年,她就像是家人一樣,家人要出遠門,自己當然會舍不得。

  想到這里,美蒂又忍不住暗自抱怨起來,為什麼四年來賽門還擄獲不了夏竹的芳心?

  「賽門知道妳要出遠門嗎?」美蒂心存一線希望。

  「知道。」夏竹爽朗一笑。

  「他什麼都沒說?」美蒂不死心追問,美麗的湛藍大眼緊盯著她。

  「他該說什麼?」夏竹好笑起身望著她。

  「他、他應該把妳留下來。」在美蒂充滿美麗幻想的小腦袋中,詩情畫意的愛情是那麼理所當然。

  「我是去工作,他為什麼要留我?」面對這個純真的女孩,夏竹有著憐惜,就像是看到許多年前的自己。

  那麼地一廂情願,理所當然的以為愛情唾手可得。

  「我該回去了,奶奶還在等我給她的膝蓋按摩。」美蒂突然站起身,悶悶的說道。

  「替我向黛安娜問聲好,很抱歉我時間不夠沒辦法去看她、跟她道別。」

  「奶奶不會介意的,她也早就習慣了。」這句話嗅得出她對夏竹再度遠行的不滿。

  「美蒂,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她輕嘆口氣,含笑保證道。

  「可是大家都會想妳--賽門、奶奶、美蒂、老奧尼,還有很多人……」像個黏人的孩子似的,美蒂紅著眼眶、聲音哽咽。

  「傻美蒂,我知道,但這是我的工作,我必須要去。」

  她當然明白,現在的夏竹已經不是當年傷心失意、來到這個小鎮落腳的女子,而是一個知名攝影師,每隔幾個月總得到世界各地去尋找新題材。

  但就是因為如此,才更讓她覺得夏竹就像夏天的蒲公英種子,隨時會隨著風消失無蹤。

  嘟著小嘴,美蒂一言不發地跑出房,留下莫名心疼的夏竹。

  從小失去母愛的美蒂對她很依賴,父親更不幸在前幾年過世,更讓她沒有安全感,就怕身旁的人會突然離她而去。

  這種被需要、被依賴的感覺,讓夏竹不由自主覺得心酸。

  望著門外空蕩的走廊,夏竹在心底輕嘆一口氣,繼續收拾最后的幾樣物品。

  好不容易合上了行李蓋,她松口氣坐到床上,望著撒滿陽光的窗外。

  住在這里足足有四年的時間了,要不是身上明顯不同的膚色提醒她,她真會以為跟他們是一家人。

  「都準備好了?」

  一個熟悉嗓音驀然闖進她的思緒,一回神,賽門一手扶著門框站在門邊。

  「嗯。」揚起微笑,那是足以讓春天失色的絕美笑靨。

  「我送妳去機場。」賽門的眸子深深望著她。

  「不必了,我自己搭公家的車進城就行了。」還有四個鐘頭,一趟公家的車的車程綽綽有余了。

  四年來,她學會了獨立,學會怎麼讓自己不去依賴別人,把自己當成是生命的重心、專心為自己過日子。

  四年來,變的不只是她神採飛揚的容貌,還有開朗洒脫的個性。

  失去愛的女人,理應會變成一朵枯萎的花,失去活力與顏色,但她卻沒有。

  在這里,她一天天的恢復活力與神採,從一個終日失魂落魄、感情枯竭的女孩,變成一個知名的攝影師,獨立且快樂,從工作中找到自己的價值。

  「好吧!」賽門比誰都了解她的固執。「美蒂來過了?」

  「嗯,剛走。」

  「她是不是又說了些什麼?」賽門很仔細的搜尋她眼底的訊息。

  「她要我留下來。」夏竹一向誠實。

  「別理那丫頭,她太無聊了。」賽門無奈搖搖頭。「這個暑假過后,我一定要讓她去念大學,省得在這一天到晚找妳麻煩。」

  「賽門,美蒂一點也沒有讓我覺得困擾,讓她自己決定,好嗎?」

  過去為了反抗送她離家念大學的決定,美蒂曾經轟轟烈烈上演過一次離家記,讓大家找得人仰馬翻,從此再沒人敢提要她上學的事。

  美蒂很聰明,但她依賴心重,不愛念書,只愛纏著夏竹。

  對夏竹來說,美蒂是一個既甜蜜又沉重的負擔。

  一方面喜歡天真無邪的美蒂跟自己作伴,另一方面卻又擔心才十八歲的她,會就此在這個小牧場虛度青春。

  夏竹走進廚房,在賽門專用的杯子里倒滿了咖啡遞給他。「喝點東西吧!」

  「我真愛妳煮的咖啡。」賽門咕嚕咕嚕灌下一大口,發出滿足的嘆息。

  「你的這句話我不會忘記,哪天我失業就去開間咖啡館。」夏竹笑了,臉上的笑容宛如窗外陽光一樣燦爛。

  她很忙,忙著成就自己的快樂與夢想,忙著享受這些善良人們給她的溫暖與關愛,不再讓自己沉湎於過去傷痛的回憶中。

  四年前那個毅然割舍愛情的午后,她已經很久不曾再想起了。

  瞇眼遙望陽光深處,她竟彷佛又重新看到那個情竇初開的夏天--

  「晚安!」

  夏竹拉開小套房大門,一大束火紅玫瑰就這麼放肆的撞進視線。

  驚喘口氣,她移開目光仰頭,掛著爾雅迷人笑容的俊臉出現眼前。

  這是他們第一次約會,自從三天前兩人因雨相識,他向她要了電話。當天晚上的第一通電話,就是他與她共進晚餐的邀約。

  對夏竹這個單純保守的南部姑娘來說,這樣熱烈的追求早該嚇跑她,但像是中了某種魔咒似的,早在第一眼,她已徹底迷失在他炙熱深幽的眸中。

  「準備好了嗎?」低沉的磁性嗓音,惹起她心口一陣顫悸。

  「好了。」夏竹避開他火熱的注視,低頭拉拉蘋果綠的細肩洋裝裙襬,緊張點點頭。

  今晚的姜御風穿著米色線衫、搭配駝色休閑長褲,簡單的穿著卻更襯托出他尊貴優雅的王者氣息。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英俊出色,總讓她有一種丑小鴨變不成天鵝的懊惱。

  她清楚知道自己不丑,卻從沒有這麼一刻,她遺憾自己不夠完美、介意自己只是個南部上來,登不上台面的單純女孩,她甚至會懷疑,他到底是看上小家碧玉的她哪一點?

  心慌意亂的轉身進入小客廳,找出花瓶將玫瑰插起來,像是想藉由忙碌的雙手動作,減低她對背后那雙凝視目光的在意。

  他是個危險人物--第六感這麼告訴自己。

  他太出色、太耀眼,甚至太強勢、霸氣,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威脅感,但她卻像是只天真的蝴蝶,一腳踩進他編織好的美麗陷阱中,再也無法自拔。

  「好了。」她紅著臉點點頭。

  「我們走吧!」

  他伸出手臂,讓她怯生生的小手挽著他。

  離開她的小套房,姜御風帶著夏竹前往一家義大利餐廳享用晚餐。

  連上班的第一個月薪水都還沒領到,夏竹從沒來過這種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的餐廳,連點菜都不知道該從哪里點起。

  「這里的奶油熏鮭魚義大利面,材料新鮮、濃郁道地,適合女孩子的口味,妳要不要嘗嘗看?」

  「好啊。」有人幫她作主,夏竹剎時解除了困窘。

  「麻煩再給這位小姐一杯餐前水果甜酒、蘑菇濃湯、海鮮沙拉、以及一盅香草冰淇淋。」合上功能表,姜御風充分展露他果斷、精準的商人本色。

  「是的。」女侍貪戀的多看了他幾眼,才收回menu離開桌邊。

  這一晚,她的話極少,幾乎都是男人在發問,她只是簡單的回答問題,直到他的大掌突然越過桌面,霸道握住她擱在桌面的一只小手。

  正放進嘴里的高級綿密冰淇淋,突然嗆了她一下。

  急忙放下湯匙低聲嗆咳起來,好不容易穩住氣息,夏竹錯愕且心慌的望向牢牢包覆她的大手,他掌心的溫度滾燙得像是會炙人似的,她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冷得不象話。

  「我要妳當我的女朋友。」一句話不像請求,反倒像是命令。

  震懾的盯著他許久,她完全發不出聲音。

  「為、為什麼?」她張口欲言又止,最后只從嘴里結巴吐出一句。

  這樣英俊出色的他跟平凡的她?她完全無法將他們聯想在一起,甚至連一點奢望的念頭都沒有。

  凝視純凈而美麗的她,姜御風不帶感情的淡淡說道:「因為妳很適合我。」

  「這、這太突然了。」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心跳突然加速,血液里像是因為某種渴望而鼓噪著。

  「一見鐘情不需要時間醞釀。」他炙熱的目光不肯放松須臾,貪戀的一直望向她。

  「我、我不知道……」她心慌意亂的別開頭。

  「我會給妳妳想要的一切。」他自傲且自負的勾唇一笑。

  她心慌意亂的望著他,暈黃的燈光在他眼中,反射出一種奇異的深邃光芒,像是天際的彩虹,那樣炫目卻遙遠,是她全然陌生、從未接触過的世界--

  只差一點,她幾乎掉進那雙宛如向她施了咒的魔魅黑瞳中,直到理智回籠,她才幡然驚醒。

  「我需要一點時間考慮。」

  深深望著她,他的目光炙烈得像是要看穿她的靈魂。

  夏竹薄弱的意志已經快抵擋不住他驚人的魅力,就像她瓷盅里的冰淇淋一樣,徹底融化成一攤糖水。

  「當然。」姜御風緩緩揚開優雅笑容。

  一整晚,她始終處在恍惚的失神狀態中,彷佛灰姑娘一夜之間成了皇后,這種教她難以相信的童話般奇跡,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呢?

  他十足像個紳士,用最溫柔的語調襲擊她的柔軟內心。「吃飽了嗎?」

  茫然抬頭望向他情感濃烈的眸,她心頭緊擰的點點頭。

  「我送妳回去吧!」

  紳士地起身替她拉開座椅,一手占有性地環住她的縴腰。

  一路上,舒適平穩的高級轎車內安靜無聲,夏竹低頭緊絞著小手,不知道究竟該答應或拒絕他的追求。

  「小東西,到?!」

  直到打開的車門邊傳來帶著笑意的戲謔嗓音,夏竹才如夢初醒,拎起皮包趕緊下車。

  小東西?這個親昵的稱呼讓她面紅耳赤,卻又不自覺的心跳加速。

  「晚安。」耳畔傳來他低沉的溫柔話語。

  「晚、晚安。」她不敢看他,急忙轉身舉步欲進公寓,突然一只大手將她拉了回來。

  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夏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兩片滾燙就這麼突然地印上她的唇瓣,隨即依依不舍抽開身。

  她心跳如擂鼓,瞠大雙眸與他對望,腦中一片嗡嗡作響。

  雖然只有短短兩秒,但她卻清楚感覺到他醺人欲醉的溫度跟濃烈氣息。

  望進他的眼底,夏竹知道,她已經徹底陷落,再難逃他的情網了……

   ☆☆☆      ☆☆☆      ☆☆☆     ☆☆☆      ☆☆☆      ☆☆☆                                       

  「夏竹、夏竹?」

  幾聲溫柔輕喚彷佛自遙遠的天外傳來。

  是他嗎?

  他總是用低沉醇厚的聲音,深情輕喚著她的名字,總愛從背后輕擁著她,承諾要給她全世界。

  「夏竹,時間差不多了,再不出發恐怕會趕不上飛機!」

  擔憂的聲音讓她猛一回神,一轉頭,迎上賽門關心的目光。

  難以解釋自心頭倏然划過的情緒是什麼,她近乎狼狽的擠出笑,慌張轉身拎起床上的行李。

  「對,我得趕快出發了。」

  荒謬啊!四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會想起他?她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將他、將過去那段記憶遺留在台灣。

  但她騙不了自己,剛剛那一刻,她竟感到失望。

  去去去!她是在想些什麼?

  夏竹氣惱的用力甩去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

  經過了四年,她好不容易重生,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努力為自己而活。

  她絕不能再被過去束縛了,一定要活得比以往更快樂!

  用力握緊手里的行李,她堅定的往門外跨出步伐。

    ☆☆☆      ☆☆☆      ☆☆☆     ☆☆☆      ☆☆☆      ☆☆☆    

  英國 夜晚九點

  「總裁!」

  姜御風踏出機場,幾名前來接機的高級主管,早已在他的黑色私人轎車前恭敬地一字排開,等候吩咐。

  「立刻召開緊急會議!」

  略一點頭,他立刻簡略宣布。

  幾名高階主管面面相覷,雖然總裁嚴謹、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眾所皆知,但他們還是不敢相信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后,竟然還要緊接著進公司開會?!

  「是。」但想歸想,誰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點點頭,挺拔身軀俐落跨進轎車內,他立刻從公事包拿出一迭資料擰眉瀏覽。

  幾名高階主管不敢遲疑,也立刻分乘幾部高級轎車緊跟在后。

  轎車駛上連接市區的快速道路,不到二十分鐘便抵達位於市區的一棟豪華辦公大樓。

  車子開進地下室,姜御風下車直接搭上專用電梯直達頂樓的會議室,一干高階主管早已先一步抵達等候。

  「開始開會吧!」

  姜御風在會議桌前頭坐下,沉聲說道。

  這一場緊急會議一開就是三個鐘頭,等到散會時已是深夜十二點了。

  一場會下來,他們總算研擬出應對危機的處理辦法。上了車,在前往郊區私人莊園的路途中,姜御風才總算感覺到深沉的疲憊感襲來。

  他閉目靠在柔軟椅背上休息,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一切是如此安靜,他將自己擲入深沉飄渺的黑暗世界,直到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來。

  突然間車子緊急減速,驚醒了即將沉入睡眠的姜御風。

  「怎麼回事?」他警覺的立刻睜開眼。

  「總裁,抱歉,有人突然招手,我嚇了一跳--」

  前頭的司機緊張的趕緊解釋。

  「有人招手?」狐疑往后頭一看,黯淡的路燈燈光,映出一名只身佇立在路旁的縴弱女子,以及顯然是拋錨在一邊的汽車。

  微蹙著眉,他收回目光重新躺回椅背閉眼假寐。

  他從不是個熱心助人的善心人士,更不喜歡多管閑事,獨善其身一向是他的行事準則。

  但不知怎麼的,那抹縴弱的身影卻莫名勾起他似曾相識的感覺,隱隱撩撥他內心的平靜。

  車窗外的郊野夜色闃沉,宛如覆蓋著張穿不透的黑色絨毯,不到十度的夜風刮過車窗厚重密實的玻璃,發出低沉的咆哮--

  「停車!」

  突然間,姜御風沉聲命令。

  「是。」司機趕緊緩下速度將車停到路邊。

  打開車門,姜御風跨出車外,遠比他想象還要刺骨的冷冽寒風,讓他不由自主拉緊黑色毛料長外套。

  顯然也注意到他的女子,喜出望外的拎著兩只大行李,吃力朝這里跑來。

  黯淡的燈光下,女子的身影越來越接近,隱約辨識出的東方女子容顏也越來越清晰--

  直到她愕然止步、手上的行李砰然墜地,連向來冷靜自持的他也露出震懾的神情,兩人不約而同發出聲。

  「是你!」

  「是妳!」

  兩道目光彷佛穿透了歲月、記憶,在冰涼的空氣中相遇,復雜得宛如一團被打亂的毛線球纏進對方眼底。

  這是暌違四年來,兩人第一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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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6:4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曾臆測過幾百回與他重逢的可能,但夏竹從沒想過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下意識的,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轉身逃走,但隨即自嘲問自己:她躲什麼?

  一個四年前連她的離去都不在乎的男人,還會在乎一個重逢嗎?

  姜御風居高臨下審視著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張臉是夏竹沒有錯,但,為何她的模樣、她的眼神、她身上的氣息,卻是如此陌生?

  「妳是……夏竹?」姜御風不敢置信問道。

  挺起胸膛,強壓下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沖動,她坦然昂起下巴面對他的審視。

  「我的確是夏竹。」

  「妳怎麼會在這里?」他用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震驚聲音問她。

  強自壓抑激動的情緒,他無法相信找了她四年,卻會在這麼一個寒冷的夜晚,在這遙遠的異鄉遇見她。

  「你又怎麼會在這里?」相對於他的震懾,夏竹的神情顯得出奇平靜。

  他不喜歡她的態度--姜御風的眉峰不滿地蹙起。

  他以為闊別多年,她該有一些激動跟欣喜,但她,卻平靜得像是遇見一個曾經交換過名字的陌生人。

  「例行的子公司視察。」他還是勉強壓下不滿,避重就輕的簡略解釋。

  點點頭,夏竹毫不意外。

  四年前認識他的時候,他還只是一間小小科技公司的負責人,但她知道姜御風絕非池中之物,不會永遠只是間小公司的老板,事業版圖擴展到英國來,委實不令人意外。

  「我來旅行。」她不想多做解釋,輕描淡寫帶過。

  「妳一個人深夜開著車,在人生地不熟的英國亂闖?」姜御風難以置信。

  她真的是那個連說話都會臉紅,膽怯怕生得像個離不開媽媽懷抱的夏竹?

  「我懂英文,會看路標,而且我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她毫不客氣的反駁他。

  他當然注意到她說話的腔調,那是一種說慣英文的人會有的口音。

  瞪著她氣憤的小臉,姜御風好像在看一個他全然陌生的女人。

  她竟然回嘴?那個溫婉柔順的夏竹竟然會跟他頂嘴?!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打量起她。

  穿著一件高領白色毛衣、駝色長褲,簡單高雅的外貌令她看起來宛如冷冽野地里的百合,但自信更令她顯得神採飛揚。

  長褲?他的目光猛然定在被長褲包裹的一雙勻稱美腿。交往的兩年時間里,他不曾看過她穿長褲,他甚至認為不會有比裙裝更適合她的裝扮了。

  但眼前這個熟悉卻又陌生的她,卻依然美麗得讓人心悸。

  記憶中一頭宛如她個人標記的美麗長發,如今剪成清爽俏麗的短發,打薄的層次帶著飄逸感與青春氣息,俐落發型意外襯托出她完美的鵝蛋臉,以及白皙無瑕的完美膚質,教不喜歡短發的他完全無從挑剔。

  他一直以為她不適合短發,但顯然--他錯了。

  犀利黑眸來回細細審視著她,自然不會忽略凍得發紫的臉龐,以及她甚至連條圍巾都沒有的光裸頸子。

  「這麼冷的天氣,妳只穿這樣?」他聽見自己用近乎氣急敗坏的聲音低吼。

  「我穿了外套,但剛剛修理車子時弄臟脫掉了。」

  修車?姜御風把牙咬得吱咯作響。

  很好,四年多來她還學會了修車,他倒要看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穿上!」冷著臉,他立刻脫下長外套要她穿上。

  「不必了,我不冷。」他的大手一伸過來,夏竹警戒的立刻退后兩步。

  「別跟我爭辯,或者,妳要我替妳穿上?」姜御風面無表情瞪著她。

  「我不要你的衣服。」她瞪著衣服,像是看到一條毒蛇纏在他手上。

  兩道目光越過冷冽的空氣相互對峙,闃靜無聲的郊野像是突然被壓縮成一触即爆的真空狀態。

  「妳變了。」他突然鬆開臉上宛如即將斷弦的緊繃線條,似悵然又像不信的吐出話。

  是的,她真的變了!

  記憶中恬靜溫柔的她,如今卻變得成熟獨立,渾身散發著開朗自信的氣息。那個總是動不動就臉紅、受了委屈眼淚就冒上來的單純女孩,現在卻敢大聲地跟他說話、據理力爭跟他抗辯。

  四年前,她甚至連一句流利的英文都不會說,現在,她卻操著一口帶著英文腔的中文跟他對談?

  他幾乎要懷疑,眼前的她是不真實的虛幻人物。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夏竹了。」她淡然一笑。「你不也變了。」

  是的,四年的歲月沒有在他臉上添上滄桑與風霜,有的只是更穩重、世故,一種教人難以忽視的成熟男人魅力,並具有絕對的權力與影響力。

  即使臉上有著難掩的疲憊,眼下淡淡的陰影,以及下巴狼狽的胡碴,仍絲毫不影響他的英俊外貌。

  面無表情接受她打量的目光,他終於忍無可忍命令道:「上車!」

  挑挑眉,她唇邊勾起一抹有些苦澀、有些領悟的笑容。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

  徑自拎起兩只大行李,她轉身往才剛開出機場不到兩個鐘頭就罷工的出租汽車走去。

  「妳要去哪里?」

  男人聲音驀地緊繃,幾個跨步抓住她的手臂。

  「回我的車子。」

  「這麼晚了,妳以為這里是台灣,每一分鐘就會有十幾輛車呼嘯而過?」

  「我當然知道,如果攔不到車,我會到車子里面去避寒。」

  「然后?」

  「租車公司答應明天一早過來拖吊車子,順便送一輛新車子過來。」她平淡的口氣像在敘述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妳打算在這荒郊野外度過一整夜?」語氣極輕,但唯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唇已被自己咬得隱隱作痛。

  「對。」眼前小女人不覺得有何不妥。

  「現在的氣溫,車子里面就跟冰箱沒兩樣,妳想一個人在這里捱一整夜,好凍死自己?」他的耐性盡失,已經惱火得想掐死她。

  「我行李箱里有很多衣服,必要時我會把它們全穿在身上取暖。」昂起尖尖的下巴,她勇敢無畏的模樣活像女戰士。

  但姜御風一點也不想為她的大膽喝採,只想狠狠把她屁股打一頓。他從來不知道,她固執起來簡直跟驢子沒兩樣。

  「我現在又累又餓,妳最好別再挑戰我的耐性。」姜御風惱怒瞪著她,陰陰吐出警告。

  「好極了,那何不讓我們彼此干脆的說聲再見?」

  丟下一句,夏竹轉身就走。

  孰料還來不及跨出第二步,她整個人就突然被騰空抱起,手里的行李袋應聲落地,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將她牢牢箝制,讓她動彈不得。

  手長腳長的男人幾個大步就來到車邊,毫不溫柔地將她扔進寬敞的后座,看來是真的被她氣瘋了。

  「你不能強迫我,我會告你綁架……」

  「妳要我順便把妳的嘴巴塞起來嗎?」

  冷冷的眼神讓夏竹登時住口--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悻悻然閉上嘴,夏竹只能氣悶地暗自咬牙。跟他在一起兩年,她從沒想過他除了是個忙起來六親不認的工作狂外,還有綁架人的專長。

  看著他的司機畢恭畢敬地把她的行李拎到后車廂,她知道這回自己是插翅也難飛了。

  「你要帶我到哪去?」夏竹的胸口因為氣憤而劇烈起伏。

  設想過所有可能與他重逢的情景,就是沒想過會被他綁架。

  「到我的住所去。」他粗聲說道。

  「我不要,你只要送我到汽車旅館就行了。」她固執的堅持,絕不跟他有過多牽扯。

  「休想!」他咬牙一字一句說道。

  他絕不允許她去住龍蛇雜處,妓女、吸毒犯聚集的廉價旅館。

  「你根本是在強迫我?」

  「沒錯,我是在強迫妳。」他挑挑眉,對自己的惡行壓根懶得掩飾。

  「你--」夏竹氣坏了,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樣的姜御風,絕對的霸道,擁有全然的掌控欲。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這麼喜歡操控人。」她勾起唇故意譏諷道。

  「妳連說話都變了,竟懂得諷刺人。」他瞇起眼看她。

  一時之間,夏竹語塞了。

  她變了?她惶然問著自己。

  是因為他的出現触痛了她曾受的傷,還是她心里對他仍有些在乎,下意識的想武裝自己?

  花了四年的時間她才終於走出屬於自己的一片天,但他出現才短短十分鐘,卻讓她發現自己的軟弱猶豫,一如四年前那個執迷不悔的傻女孩。

  「我沒變,是我們根本不應該重逢。」

  她倏然別過頭去,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黑暗,發現自己的心彷佛又再度被困進無邊的黑暗中,找不到出口。

  看著她靜默出神的美麗側臉,竟帶著一種他從未看過的孤寂。突然間,姜御風的心口像是被不知名的情緒給狠狠擰疼了。

  他從不曾這樣仔細地看過她,不曾從她總是掛著笑容、寫著體諒的臉上看到過孤單。姜御風這才發現,過去他是如何的忽略了她,也終於明白,她毅然離開自己的原因。

  四年來,他築得高高的驕傲與自尊,在這一刻終於因為徹底頓悟而傾倒大半,讓他終於看清自己,一顆心早已因為思念她而飽受煎熬了這麼多年。

  他想念她,是的!

  當時他以為她只是耍性子,於是草草敷衍她,好去趕赴下一場重要會議。當他晚上回到家,發現她已經把東西收拾得干干凈凈,但他還是大意的放任自己舒適安睡了一整夜。

  直到兩天后他才不甚認真的帶著禮物想哄回她,哪知道,她已經走了,去了連她父母都不知道她會在哪落腳的國家。

  為了找回心愛的女人,他用盡任何一種可能的方法,但她卻像是消失在凡間的一縷輕煙,再也無影無蹤。

  但他沒想到,幾乎已經放棄希望的他,竟會在這麼一個極度疲憊的夜晚,一如多年前與她初遇,在路邊撿回落難的她。

  或許這是一個意外的巧合,但他寧願相信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

  這一回,他絕不會再輕易放手了!

  他要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

   ☆☆☆      ☆☆☆      ☆☆☆     ☆☆☆      ☆☆☆      ☆☆☆     

  載著滿車沉默,高級私家轎車一路疾駛,回到姜御風位於英國倫敦郊區的私人莊園。

  車子才剛在偌大的莊園前院停下,一名穿著整齊的中年管家,已恭敬候在大門前,顯然早已接獲通知前來迎接。

  吩咐管家替夏竹取行李,姜御風替她打開車門,出奇溫柔的朝她伸出手。

  「到了,下車吧!」

  瞪著朝自己伸出的寬厚手掌,夏竹心口一陣顫悸,突生警戒。

  「我自己會下車。」無視於他遞來的友善,她徑自繞過他下車。

  仰起頭,她近乎震懾的看著眼前這片屬於他的私人產業。

  占地起碼五十公頃的莊園,除了眼前這棟維多利亞風格建築的莊園,其余都是一望無際的丘陵、樹群,黑暗中她甚至看不到這片土地的盡頭。

  闃黑的秋夜,莊園看起來沉靜而寂謐,每一吋建築都透著股典雅古朴的氣息,數不清的優雅長圓窗,顯示里頭有著數以百計的房間,卻只有幾個視窗透出暈黃的燈光。

  不知怎麼的,這個氣派偌大的莊園竟給人一種寂寥的感覺。

  「妳不必防著我,我不會傷害妳。」

  背后突然傳來他的聲音,似低喃又像嘆息中帶著惆悵。

  惆悵?是因為她嗎?夏竹驀地一怔,隨即搖頭嘲笑自己。

  這個男人眼里只有工作、心里只有他的事業,早在四年前她就已經認清了這一點,怎麼還會心存這種不該有的幻想?

  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少不更事的傻女孩了!

  「你不會傷害到我。」她僵住腳步,半晌后終於緩緩轉身面對他。「四年前那個脆弱膽怯的夏竹,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投下一抹堅強的笑,她轉身拾階跟在管家后頭步入莊園,只留下一雙比夜還幽暗的黑眸,深深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門邊。

  跟隨管家來到位於二樓走廊底的一扇房門前,一打開門,有股帶著松木與淡淡玫瑰花香的空氣飄散出來。

  將兩只行李拿進房間的更衣室后,管家退到門外恭敬躬了個身。

  「夏小姐,浴室里已經替您放好熱水,可以立即沐浴。」他畢恭畢敬說道。

  「喔,謝謝你。」夏竹一怔,沒想到就連身為姜御風的管家,辦事效率也都如此快捷迅速。

  「您覺得房間夠不夠暖?爐火需不需要再添一些?」管家又彎下身,依舊用恭謹的口氣又問了一次。

  往厚重高及天花板的原木房門望進去,只見位於房間中央的白色壁爐里,正燃燒著溫暖的火光,隱約間還嗅得到一股淡淡的松香氣息。

  「請夏小姐早點休息,有事的話請搖鈴叫我,不要客氣。」管家指著門邊的一只銅鈴

  「我知道了,謝謝你。」

  目送管家關上門,腳步聲逐漸遠去,夏竹覺得自己好像作了一個灰姑娘誤闖豪華宮殿的夢。

  半個鐘頭后,她躺在豪華寬敞得讓人無法想象的浴缸里,腦子里還是一片恍惚昏沉。

  她從一個寒冷夜里的落難者,突然變成豪華莊園的座上賓,而這個莊園的主事者,竟然就是她四年多來一直想忘掉的男人?!

  經過這麼多年,她以為自己早已過了會作夢的年紀,也認清世界上所謂天造地設的愛情,是童話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光看他的私人莊園,就知道這個肯定讓全世界女人搶破頭的黃金單身漢,身價驚人到何種程度。

  面對前男友的成功,夏竹沒有怨懟、沒有妒羡,只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

  慶幸自己不必跟名利、權勢爭這個男人,不必拿自己美好的青春歲月,日復一日的漫長等待。

  是的,那是她全然無法想象的世界,當年那樣天真單純的她,懵懂一點頭就這麼樣栽進他的世界,被他布下的情網牢牢束縛,一過就是兩年。

  是的,他確實履行了承諾,給了她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

  名牌衣服、昂貴的珠寶首飾、代步的高價名車、一個任由她動用的信用卡跟帳戶--只除了愛。

  他從不曾對她說過一個愛字,物質上給得慷慨的他,感情卻吝於多給一分。

  若不是他曾帶她出席過幾場應酬跟飯局,她真會以為自己只是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

  在交往的前幾個月,他把她當成在海里面撈到的珍珠,捧在手心里寵愛,即使她渾然不覺的開始養成了事事順從他、依賴他的習慣,卻也開始意識到他對事業的企圖心,以及主控性強烈的個性。

  他要求她辭去一個月只有兩萬八的工作,要求她像個賢慧的妻子在家等著他回來,要求她學習一個交際名媛該有的優雅跟禮儀……

  她只是個平凡人,上流社會跟她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對安靜不多話的夏竹來說,如何學會交際應酬、虛偽的說場面話,是一種酷刑、更是一種折磨。

  但她的個性就像個軟柿子,總是逆來順受的任由男人捏圓搓扁,他主宰她的生活、她的穿著、她的交友,她一切的一切。

  他的事業版圖越來越大,從原本一個五人的小公司,變成旗下擴及為六間子公司,事業範圍遍及金融、電子,到精密科技。

  每一家的營運狀況好到成立不到兩年就上市了股票,從此,他又多了一個股市名人的封號,銀行里的資產每月成倍數增加。

  但,在他成功耀眼、意氣風發的光環下,她卻像一朵缺乏關愛與照顧的花朵逐漸枯萎、失去活力。

  不是因為他給的生活不夠優渥,而是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獻給了工作,哪來的時間留給她?

  她成了一個人人稱羡,卻只能獨自品嘗孤寂的情人,不論白天夜晚,寂寞都無情籠罩她。

  對夏竹而言,愛情的甜美來得太快,也消逝得太早,她從被呵護寵愛的愛情中開始初嘗孤單與等待,日日望著大門由期待變成空虛失望,直到某天她猛然覺醒,知道自己守住的只是個一廂情願的感情。

  用「因不了解而相愛、因了解而分開」來形容他倆真是再切合不過,起碼,兩年的時間教會她愛情不是用委曲求全就能換來的。

  但,明知道愛上他是場錯誤,為何他的再度出現,會教她這麼的不知所措,全然失去了頭緒?

  飄散著淡淡玫瑰花香的熱水包裹著她的肌膚、沁入每一個毛細孔,徹底驅走她身上最后一絲寒意,讓經曆一整天搭機、車子故障折騰的疲憊身體開始昏昏欲睡。

  「扣扣--」

  門外突然傳來兩聲低沉的敲門聲,在這深夜寂靜且遼闊的莊園里,顯得格外清晰與突兀。

  這種穿透厚重門扉的力道,除了姜御風她不作第二人想。

  他來做什麼?

  驚跳起身,夏竹驟然自過去心碎的回憶中抽離出來,才發現水早已經冷了。

  趕緊跨出浴缸,拿起白色浴袍裹住自己,又用一條毛巾將短發隨意擦拭幾下,便急忙往外沖。

  短發就是有這種好處,不必浪費時間、更不必費心保養整理。離開姜御風那天她毅然剪去長發,像是一並剪掉過去兩年的等待與回憶。

  四年來她已經充分領略到短發所帶來的便利與輕松,自此就一直沒有改變過發型,況且,經年在各國奔波的她,更需要這樣的簡單裝扮。

  雖然她告訴自己只借住一晚,等明天天亮聯絡到租車公司,她就會立刻離開,絕不想再跟他有所牽扯。

  但為何踏出浴室的雙腿這麼虛軟無力,明明溫暖舒適的房間,竟讓夏竹不由自主的顫抖……

  「哪位?」她心跳加速的站在門后,故作鎮定問道。

  「是我。」低沉的嗓音宛如撩撥起沉寂了四年的心湖,掀起一陣陣洶涌波瀾。

  望著眼前這扇隔絕了彼此的厚重木門,夏竹遲疑了。

  她以為經過這四年,她成熟、也堅強了,卻發現他一出現就讓她的冷靜兵敗如山倒。

  她發現自己竟然--害怕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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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7:0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怕什麼?

  夏竹茫然望著大門,緊揪著柔軟浴袍的前襟,像是想為微弱的意志抓住最后一點支撐。

  一直以為已經把感情割舍得那麼徹底,把他遺忘得毫無痕跡,但為何他突如其來的出現,竟讓她的平靜盡失,一顆心亂得完全找不到頭緒整理。

  「有事嗎?」她強迫自己以毫無感情的聲音回應。

  「我想跟妳聊聊。」

  聊聊?在這個亂七八糟、又飽受重逢震驚的夜晚,甚至兩人的關係還是戀人過去式的情況下?

  「我累了,想早點休息。」她根本不想跟他談。

  能說些什麼?闊別四年來的際遇,還是重溫舊情?但夏竹可以肯定,她對這兩者都不感興趣。

  他們重逢已是個錯誤,不該讓錯延續下去。

  門外的聲音倏然放軟。「夏竹,拜托。」

  顯然,一個理由充分的借口還不足以讓他打退堂鼓。

  瞪著雕刻花紋典雅美麗的木門,她僵持半晌,還是沒用的心軟了。

  「你說,我就在這聽。」她不想面對他,一種無形的莫名恐懼讓她豎起防備。

  門外傳來悠悠嘆息,下一秒大門上的厚重金鎖突然彈開,清脆的聲音回蕩在遼闊的深廊間,也敲響她心里的警鐘。

  她驚慌失措的倒退幾步,怒目瞪著顯然也沐浴過的英俊臉孔出現在門后,先前滿布在他性格下巴的胡碴刮得干干凈凈。

  「你、你怎麼可以擅闖進來?」

  「這是我的地方,我有權利。」高大修長的身軀俐落抵住她想強關上的厚重房門,大剌剌的登堂入室。

  大掌理所當然接手大門,順手合上。

  夏竹啞口無言,一種被羞辱甚於憤怒的感覺猛然竄起。

  「既然如此,我立刻離開。」

  遽然轉身快步走向更衣室,她的眼底不爭氣地涌出熱淚。

  四年前她選擇有尊嚴、有勇氣的離開,沒想到四年后的重逢,他竟又毫不留情的用這種方式傷害她。

  她寧可選擇站在荒郊路邊發抖,等待好心人搭載一程,也不願置身在這舒適豪華的莊園被迫面對他。

  他擔憂的一把拉住她手臂,深怕長毛的厚重地毯會把她絆倒。

  「放開我!」

  她停下腳步,回過頭惡狠狠瞪著他。「我是人,不是你一時善心大發收留的小狗!」

  他總是這樣,只把她當成畜養的寵物,給她山珍海味、華衣珠寶,但一旦忙於工作,就把她一腳踢進角落里,連一個關愛的眼神都吝於施舍。

  「我從沒把妳當成是--小狗。」姜御風微蹙起眉。

  一雙泛著淚光的眸滿含憤怒、怨懟瞪住他,還有許多令人難以理解的復雜,炙烈得彷佛快燒穿他的靈魂。

  當然有,她當他的寵物足足有兩年之久!

  夏竹幾欲沖口而出,但理智及時阻止她,眼看著眼淚又沖上眼眶,她近乎倉皇的轉身想逃。

  「小竹--」

  一雙結實臂膀驀然自背后牢牢將她圈進懷里,縴細的她毫無抵抗能力的靠上他的胸膛。

  夏竹激烈掙扎起來,為他的親昵舉動,也為那聲熟悉卻又讓人心痛的輕喚。

  眼底滾燙的淚炙痛眼眶,無奈雙臂箍得死緊,似乎打定了主意非得逼她屈服不可。

  「別動,我只想抱抱妳,好嗎?」

  頭頂上傳來的低啞聲音,竟帶著濃濃的感情。

  感情?夏竹含淚冷笑。她是不是真被凍坏了腦子?姜御風這種人怎麼可能會有感情可言?

  放棄掙扎,她僵硬的貼在他懷里。

  他靠得很近,淡淡的肥皂清香飄來,夾雜著他獨有的好聞氣息,竟讓她的心為之一悸--

  她不敢轉頭,淚水已經快決堤。

  「對不起,我、我只是想跟妳談談。」

  用力眨去淚水,她深吸口氣把勇氣重新灌回身體里。

  「你到底是誰?姜御風是不會說對不起的。」她淡淡笑諷道。

  「小竹,難道我們不能好好談談嗎?」

  此刻溫言軟語的他,完全沒了剛剛把她強擄上車的霸氣,只差一點,她幾乎要心軟了。

  不能軟弱、不能軟弱--夏竹狠狠掐著自己的手心,尖銳的指甲幾乎將柔軟的掌肉戳出血來。

  經過四年,她曆經了異鄉的飄蕩流落、從心碎中重新站起來,努力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原本以為磨練得獨立堅強的自己,沒想到依然這麼軟弱。

  「我記得你連跟我說話的時間都沒有,我們還有什麼好談的嗎?」

  聞言,他的臉倏然難看的刷白,像是挨了一記狠拳。

  記憶中那樣堅毅頑強的男人,竟然因為一句話而變了臉色,這讓夏竹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忍。

  對他,她怎還會覺得於心不忍?!

  早在他們之間只剩冷漠、早在她的位置被工作給取代,日子只剩一日復一日的等待時,她早該對他死心了。

  「你想談什麼?」她終於啟唇,以毫無感情的聲音冷冷開口。

  她抗拒的姿態、疏冷的表情,讓姜御風心痛。

  他以為,他們能重拾過去的感情,畢竟,她曾那麼深愛自己,無怨無悔為他付出過。

  而她,也是唯一讓他動心的女人,這四年來他沒有一天忘記過她。

  四年是多麼漫長的時間,足夠讓一個少年長成為男人、一個女孩成為母親,但多年的感情卻還是堅定不移的。

  或許可以說,他下意識拒絕忘記她,即使主動示好的女人不計其數,卻始終撩不起他平靜的心湖。

  他喜歡她身上恬靜的氣息、喜歡她的陪伴,渴望回家看見她守候自己歸來,雖然並不明白這究竟是習慣抑或是感情。

  輕輕扳過她僵硬的身子,不容她閃躲的目光筆直對上她。

  「談談,我們。」

  穿著一席輕便線衫、長褲,他看起來英俊瀟洒得讓人嫉妒,她卻頂著一頭還滴著水珠的濕答答頭發,身上穿著浴袍,看起來狼狽得像只落水狗。

  「我們之間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結束了,沒什麼好談的。」她遽然調開目光,拒絕抬頭看他。

  「為什麼不告而別?」他像是聽若未聞的兀自開口。

  「我親口說再見了,記得嗎?」她自嘲一笑。「你給了我兩分鐘時間。」

  兩年的青春卻只換來區區兩分鐘,這樣的傷害,也只有他--姜御風給得起。

  想起那段令他悔恨的過往,男人的臉上有著深沉的歉意。

  「小竹,我並不知道……」

  「無妨。」

  她蠻不在乎打斷他。「我倒要謝謝你讓這段感情簡單結束。」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妳分手。」姜御風用力耙了下頭發,撥亂了原本整齊有形的黑發。

  看著他凌亂的發,夏竹突然發現,相他交往了兩年,她從來沒有看過他這麼焦躁、沒了主意的樣子。

  唇邊浮起一抹不知是何滋味的苦澀笑容,她發現原來自己對他的了解竟是這麼少。

   ☆☆☆      ☆☆☆      ☆☆☆     ☆☆☆      ☆☆☆      ☆☆☆                                                                                                              

  窗外的月光透過長圓窗投映在柔軟地毯上,墻上的蜡燭則照映出兩人的身影,夜風拂動,他們的身影時而交迭、時而分離,像是上演著過去。

  重新擁抱她,姜御風竟有種莫名的悸動。

  懷中的身軀一如記憶中的柔軟縴細,他甚至還清楚記得佳人的柔滑肌膚及完美曲線。

  沐浴過后的她格外清新可人,身上散發著淡淡的玫瑰香氣,凌亂的濕發讓她看來成熟、性感得數人情難自禁。

  一股熟悉的亢奮自身下昇起,他有種想將頭埋進她頸間,盡情將她氣息納入胸臆間的沖動。

  或許過去的他習慣予取予求,但現在是全新的開始,他警告自己得慢慢來不要嚇著她,卻又發現自己完全控制不了想將她吞噬的強烈渴望。

  感覺到男人的結實身軀陡地緊繃,喉頭滾過壓抑的低吟,那是夏竹在兩年時間里比誰都熟悉的動情反應。

  雖然極力想忽略,但她渾身卻仍不由自主的產生連鎖反應。

  兩朵緋紅染上她的臉頰,欲望宛如急雨紛落而下,緊貼在他胸膛幾乎沒有一絲空隙的身體,滾燙得讓她不由自主顫抖。

  她厭惡自己的情不自禁、想抗拒這種難以自持的吸引,但身體卻完全悖離了意志的控制,迷失在他懷中。

  「拜托,請放開我。」

  她想嚴詞命令,卻只發出微弱的低喃。

  「妳冷嗎?」

  她不冷,只覺得熱,彷佛整個身體快燃燒起來,腦子完全無法正常思考。夏竹強撐著虛軟的雙腿,不允許自己在他面前投降示弱。

  用力撥開他貼在她額上的大手,夏竹咬牙切齒地道:「請記住,我們什麼也不是,還有……別把我當成三歲小孩!」

  姜御風愕然的心跟著失落起來,不由自主再一次懷疑起,眼前這張倔強剛強的女孩,真的是他記憶中那個溫婉柔情的夏竹嗎?

  緩緩鬆開手,他望著她冷淡卻美麗的側臉,沉沉嘆了口氣。

  「我從來沒把妳當成三歲小孩!」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知道,她是一個特別的女孩。

  經曆美好的第一次約會,一個星期后,他毫無意外的讓夏竹成為他的女朋友。

  成功對自己來說太理所當然,他太聰明、太有手腕,只要是他想要的,絕沒有要不到手的道理,即使女人的心也不例外。

  女人,姜御風當然不缺--妖艷的、性感的、高雅尊貴的,只要他願意,自有數不清的女人前仆后繼等著他青睞。

  但偏偏,姜御風心里只有事業、旺盛的企圖與野心,讓他缺乏了一般正常男人對愛情的渴望與家庭歸屬感。

  他需要的,只是一個能讓他感到安定,一個默默守在背后陪他一起迎接成功,卻不必有太多聲音、太多干預的女人罷了。

  看到夏竹第一眼,他就發現這個溫婉柔順、沉靜羞怯的女人是他唯一的選擇。

  她實在太單純、太溫順,太好掌控了,就像一塊剛從泥地里挖掘出來的黏質土一樣,未來具有無限的可塑性。

  事實上,他沒有看錯。她太好了,完美得讓他以為這是上帝親手為他量身打造的女人。

  沒有一般女人的占有欲跟依賴,她不無理取鬧、不爭風吃醋,甚至不懂得博取他的關注與呵寵。

  她的寬容、她的退讓,讓他成為一個徹底自私、全然自我的大男人。

  她的付出對他而言是那麼理所當然,他甚至不記得她的生日、總是錯過某些重要且特殊的日子。

  對他來說,她已經成為生活中的一部份,一種像是空氣、水跟食物般自然的需要,他習慣屋子里有她的氣息、有她的笑聲、有她等待的身影,習慣到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愛她,還是習慣了她……

  突然間,一股沖動排山倒海而來,他迫切地想感受她的存在,想填補四年多來的思念,猛烈得連理智都控制不住。

  挫敗的呻吟一聲,他渴切地捧起她的臉蛋,準確捕捉她的唇瓣,一切快得讓夏竹來不及反應過來。

  飢渴得活像已經餓了許久,姜御風縱容自己盡情汲取記憶中的甜美,迫不及待霸占她的柔軟,等待她一如往昔溫柔又熱情的回應。

  渴望的手不由自主滑上她浴袍覆蓋的雪白身軀,單薄的浴巾眼看岌岌可危,隨時有犧牲在他大掌下的可能。

  情不自禁撫摸她柔軟的豐盈,感受滑過指尖下的柔嫩肌膚,姜御風沉醉在她甜美馨軟的氣息中,絲毫不覺殺氣逼來。

  「唔--」舌尖陡然傳來劇痛,他痛哼一聲遽然抽身。

  口中傳來隱隱痛楚,伸指一摸,發現舌尖竟被她咬出血來。

  「妳咬我?」他難以置信,鮮紅的血剌痛心口。

  「我咬的是個毫無羞恥心的登徒子。」她不甘示弱冷冷瞅他。

  「妳--」現在的她不但心狠手辣,而且伶牙俐齒,叫人幾乎難以招架。

  「請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她背過身去,掩飾眼底的慌亂及顫抖的雙手。

  「難道妳真能把我們之間的事全盤抹煞掉?」

  姜御風蠻橫地一把箝住她手腕,將夏竹壓到門上,強迫佳人抬頭面對他。

  一雙宛如會灼人的目光筆直烙進她的雙瞳,幾乎燒痛她的眼,揭穿她冷漠平靜的假面具,發現里頭其實躲著一個倉皇失措、心亂如麻的靈魂。

  背抵著厚實的門,她彷佛可以聽到自己狂亂的心跳聲回蕩在門板上,一聲快過一聲,像是敲擊著她即將潰倒的堅強。

  但姜御風顯然還不肯罷休,抵在她耳邊喑啞低語,非要把她邁進絕境,逼出她潛藏在體內的恨意。

  「妳真能忘了過去?忘了我們曾經如此契合、如何忘我交融……」

  不、不要,過去的一切、有關於他的過往,她都不想聽、不願再去回想--

  夏竹痛苦閉著眼,想把他的聲音、所有屬於他的一切記憶全隔絕在腦海之外。

  「妳真能忘了,我是如何愛妳,讓妳--」

  帶著恨意的雙眸倏然睜開,張開嘴,夏竹用力朝箝制住她的大手狠狠一口咬下,用力得幾乎在口中嘗到血腥味。

  悶哼一聲,他吃痛的遽然松手,望著自己逐漸沁出血珠的手背,他彷佛受到沉重打擊,震懾望著她許久,而后遽然轉身拉開房門,幾近快步的走出去。

  聽著逐漸被地毯吞沒的腳步聲,她宛如一具沒有生命的游魂,木然轉身、踉蹌地步進寬敞豪華的更衣室,在兩個行李袋里翻找衣服穿上。

  但紊亂的思緒、凌亂動作的雙手,卻只是在行李袋里茫然摸索著,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甚至,顫抖的雙手幾乎無法準確的拿出一件衣服,三番兩次一再挫敗,夏竹再也支持不住的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柔軟地毯上。

  不是說好不再想他、不再對他有任何感覺、不再被他輕易牽動情緒,被他主宰嗎?

  為何這些對自己的承諾,卻在遇上他后全然潰倒,又讓以往那個脆弱的夏竹甦醒,成為任他主宰喜怒哀樂的傀儡?

  茫然撫著殘留他鮮血氣味的唇,除了依然紊亂失序的心跳,她腦中一片空白,全然沒有任何感覺。

  原本熾熱高溫的房間,好似溫度驟降,變得清冷無比。一陣風襲來,讓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曲起腿,她緊緊環抱自己,把自己牢牢、安全的包圍在自己的世界中。

  幽黑的房間里,一個紅點忽明忽滅,縷縷白煙自窗邊緩緩飄散開來。

  黑暗中,一個佇立在窗邊的身影,凝望著深不見底的黑夜,像是想從空無一物的無邊空間里找出什麼。

  他很少抽煙,只除了在心情焦躁時用來鎮定情緒,但今晚他完全停不下來,桌上的煙灰缸已經塞滿煙蒂,顯示他的心情是何等不平靜。

  經過十幾個鐘頭的長途飛行,他極度疲憊的身體一再抗議著要求休息,但偏偏他的思緒如此清晰,清晰到唇上還隱約感覺得到她的氣息、她的溫度。

  舉起煙,姜御風又狠狠吸了一口,發現自己的手竟然隱隱顫抖。

  直到此刻,他的情緒依然處在極度的震懾與驚愕中,始終久久無法平復。

  他尋找了四年的愛人,竟在這麼一個不平靜的夜與自己相遇,但喜悅的情緒卻被一連串的震驚、打擊給沖散得無影無蹤。

  她變了……他記憶中那個完美得讓人憐惜的夏竹,變成一個渾身是剌的新時代女性。

  她的溫柔、她的善解人意、她的安靜、她的不爭不求,一如四年前她的突然離去,也跟著化為煙霧消失無蹤。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想要她,想把她留在身邊,將她占為己有!

  這股強烈的占有欲幾乎嚇坏了他,除了他醉心的事業,他想擁有成功、財富的野心,他不記得自己何時擁有過這麼驚人的決心。

  但,從夏竹的態度看來,她還是不肯諒解當年他為了工作冷落她、甚至眼睜睜任由她離去的無情。

  他要怎麼贏回她,讓她重回身邊?

  手指突然傳來炙心灼痛,他倏然回神捻熄已燃到盡頭的煙蒂,重新點了一支,深深吸入口中的尼古丁,依然鎮靜不了紊亂如飛散煙霧的心情。

  想念了四年的可人兒就在身邊、在他的莊園里,但他卻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連擁她入懷都成為一種奢侈。

  身為「恆風集團」的總裁,他的事業跨足國際,影響力足以呼風喚雨,此刻卻無助得像個三歲孩子,更無法阻止此刻像是快將他拉下地獄的深沉挫敗感。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虧欠、也明白她所受的委屈,但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彌補,不知怎麼做才能讓她重新回到他懷抱。

  對他來說此生唯一的目標就是成功,除了工作,他從來沒有愛過人,也不知道要怎麼去愛人--

  愛?這個字眼嚇住了他。

  他只知道自己習慣她、喜歡她用笑容撫慰他的疲憊心靈,每天看見她成為理所當然,但;他真的愛她嗎?

  繚繞的煙霧將男人重重包圍,宛如一張巨大的網將他捆牢,讓他無法喘息。

  「愛」這個字眼對他來說太沉重,遠遠超出他對龐大事業的掌控以及所能承載的包袱。他要的,只是一個無怨無悔的陪伴啊!

  深深嘆了口氣,他將自己纏進那團彌漫煙霧中,也將紊亂不知如何整理的思緒沉進窗外的無邊黑暗里。

  「先生,您要用早餐嗎?」

  沉寂冷冽空氣中,陡然傳來恭敬的聲音。

  他猛然回神,刺眼的亮光在這一刻才透進他幽深的眸底。

  瞇起眼,驚覺不知何時竟然天亮了,初綻的晨曦取代無邊黑暗,淡金色的光芒刺眼得讓他幾乎睜不開眼。

  微微動了下身子,困難地移動已經麻掉的雙腿,不知不覺,他竟在這里站了一整夜。

  「不必了。」他疲倦的搖搖頭。

  管家謹慎看了眼裝滿煙蒂的煙灰缸,以及充斥嗆人煙味的房間,難掩擔憂的問道:「先生,您要不要睡一下?」

  「夏小姐起來了嗎?」他揉揉緊繃的眉心,隨口問道。

  「夏小姐走了。」

  「你說什麼?」他倏然一驚,大手往管家的領口一拎。

  「天才剛亮,夏小姐就拿著行李打算離開,她說已經跟你道別過了……」從主子的表情看來,管家知道自己闖大禍了。

  「你為什麼讓她離開?」他的手不自覺收緊。

  「先生,對不起,我不知道夏小姐沒告知您她要離開。」

  姜御風臉色陰沉得駭人,瞪著管家無措的臉孔,半晌后才倏然松手、邁開大步往外沖。

  沖進夏竹的房間,除了壁爐里的余燼,以及空氣中隱隱殘留的玫瑰氣息,房間整齊得像是不曾有人進住過,彷佛昨晚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一如房里駭人的空洞,巨大的失落感緊緊籠罩住他,那是一種最珍愛的寶貝好不容易重新找回,卻又不小心從指縫中溜走的惱恨。

  這是她第二次從他身邊逃走--姜御風惡狠狠的想著。

  他以為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以為她會給自己機會彼此好好談一談,還相信她終究會回到他的身邊--

  但她拒絕他的示好、他的靠近,再度用一走了之的殘忍方式對待他。

  難道,這就是她的回答?

  不,他拒絕這樣的答案!

  這女人以為只要逃走就沒事了嗎?以為他們之間可以就這麼簡單的結束嗎?

  夏竹,妳太一廂情願了。

  我們之間還有很多事得一件一件解決,一樣一樣說清楚。

  妳最好從現在開始把自己好好藏起來,因為這一次,不論天涯海角我都會把妳給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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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22-1-17 00: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一直到踏進加勒牧場,夏竹才完全感覺到自己真的安全了。

  步下公家的車,看著標出熟悉字眼的加勒農場木牌,她的雙腳竟不聽使喚地開始發軟,好像終於回到安全的堡壘。

  流了一身冷汗,帶著一路驚惶不安的心情,夏竹這才驚覺自己周身的狼狽,她幾乎是從英國一路逃回這里的。

  與姜御風的偶遇,全盤打亂了她的工作計畫,幾乎是慌亂逃出他的莊園,幸運地搭到便車一路直奔機場,到租車公司柜台付了雙倍的租金請他們去拖吊車子,然后立刻去航空公司柜台辦check  in。

  等機的空檔她撥了電話給雜志社總編輯,解釋自己突然臨時出了些狀況得放棄這次的案子。幸運的是總編輯不但沒有多問,反而關心的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這份關心,讓夏竹達到臨界點的堅強幾乎崩潰,她匆匆結束電話,以免自己不爭氣的泄露了情緒。

  一顆心總算稍稍安定,沒多久后她搭上最近的班機飛回美國,把自己安全的帶離姜御風身邊。

  「夏竹?妳怎麼會提早回來了?」

  「夏竹,妳回來了?妳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我有沒有算錯?才三天耶--」

  她的提早歸來引得牧場內掀起一陣不小的驚喜騷動,其中以美蒂最開心,抱著夏竹興奮的尖叫不已。

  「我突然好想念你們,就向雜志社撤掉這次工作,提早回來了。」她試圖從一夜未眠的疲憊臉上擠出笑容。

  「美蒂也好想妳!」小丫頭親熱地拉著她的手臂,快樂之情溢於言表。

  「來,把行李交給我。」賽門深情地望了夏竹一眼,伸手接過她手里的兩只行李袋。

  被胖廚娘艾達瑪、美蒂、賽門跟幾名伙計簇擁著回到房間,幾人笑笑鬧鬧好一陣,最后才在賽門的驅趕下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

  用最后一絲氣力強撐著,夏竹微笑送走了依依不舍的美蒂,一回頭,賽門就在身后,用一雙若有所思的深邃藍眸打量她。

  「妳看起來累坏了。」

  她緩緩抬起頭,這一趟出門的疲憊已使她心力交瘁。

  「昨晚沒睡好,再加上一大早就起來趕飛機,不累才怪。」她竭力讓自己看起來輕松自若。

  「為什麼回來?」

  聞言,她的笑容陡然一僵。

  她知道,她騙得了美蒂、騙得了其他人,卻騙不了賽門。相處四年,他比任何人都更了解她。

  「只是突然覺得累了,想休息。」她心虛地逃避他的審視。

  「夏竹,我知道工作對妳而言有多重要,如果妳不想說,我就不問。」賽門善解人意的一笑。

  低著頭無意識地看著緊絞的雙手,許久,她才悠悠吐出一句:「謝謝,欠你的人情,我這輩子不知道該怎麼還。」

  「妳為我、為加勒牧場帶來四年的快樂時光,哪里還欠我什麼?」

  「謝謝你當年的收留。」

  四年前,落魄且心碎的她,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小鎮,身上連下一頓餐飯的錢都沒有,卻倔強得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幫助,不肯透露自己來自何方、要往哪去。

  直到賽門強迫她好好吃了一餐,把她帶回加勒牧場,讓她成為十四歲美蒂的私人保母。

  這個很理所當然的工作把夏竹留了下來,也無形中建立起他們宛如一家人的微妙關係。

  沒有人窮追猛問夏竹的過去,第一年的時間她始終沉浸於心事重重的自我世界中,賽門注意到她總是凝望著東方的天空出神,那樣清澈卻憂傷的眼中纏繞著某種牽掛。

  第一年聖誕節,他送了一個很特別的禮物給她。

  那是一台相機,他告訴她,這將會是她未來的另一雙眼睛,可以代替她用來看這個世界。

  從這天起她便墜入了攝影的世界里。

  在鏡頭下她漸漸忘了心碎和失意,在鏡頭下她慢慢找到世界的美好與開闊,讓她開拓了屬於自己的一片天。

  可是多年來,賽門的一片深情卻始終無法打動她的心--

  「我想,這輩子上帝給我最棒的禮物,就是妳!」一雙蔚藍瞳眸,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

  「賽門,我……」對他,她滿心感激,但她沒辦法用感情作為回報。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就是沒辦法對英俊、多情的賽門動心,直到昨天遇上了姜御風,這才發現,原來她心里自始至終還記掛著他,抹不去、也遺忘不了。

  她自以為的堅強,其實只是假象!

  「不必說,我懂。」賽門苦澀一笑。她就是無法愛他,他懂!

  「我很抱歉。」低下頭,夏竹不忍在那雙湛藍眸中看到更多的失望。

  「妳沒有錯,愛情不是天秤,付出跟獲得不一定是相等。」搖搖頭,賽門甩開一抹洒脫笑容。「妳好好休息吧,晚餐我再來叫妳。」

  點點頭,夏竹發誓她會努力,把心里的位置清空好容納他的進駐。

  只是,這一天多久才會來臨,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

   ☆☆☆      ☆☆☆      ☆☆☆     ☆☆☆      ☆☆☆      ☆☆☆                                       

  對夏竹而言,一趙短暫的旅行回來,她的心情顯得格外不平靜。

  她又開始發呆,有時背著相機獨自出門,卻總要讓賽門在夕陽落下前趕緊出去找人,把兀自怔坐在山腰上的夏竹給帶回來。

  每晚餐桌上,只見夏竹若有所思的沉默下語,賽門總要找些話題好讓她開口,習慣性的問她今天拍了什麼,卻總是發現,相機里一張照片也沒有。

  每個人都發現了她的異樣,就連美蒂都被要求說話要小心。

  事實上,夏竹也拚命讓自己忙碌,像是想藉此阻斷腦海里不斷涌入的回憶,卻發現自己總是莫名其妙的一再出神,有時甚至到寒意凍得她手腳發紫,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抱著相機,又在外面呆坐了一整天。

  雖然一再說服自己早已走出過往情傷,卻依然欺騙不了,每晚總是出現有他的夢境。

  她告訴自己,愛上他是一條不歸路,既然已經勇敢走出來,她就絕不能重蹈覆轍!

  她不委屈、也不怨,只是覺得心痛--心痛一個讓她付出兩年青春的男人,心里依然沒有自己,能給她的也不是愛,而是永無止境的等待。

  絕不能!

  一如往常平靜沉寂的午后,牧場卻來了一個客人。

  美蒂一見到牧場來了陌生客人,立刻興奮地跑來向夏竹報告。

  「夏竹,牧場來了個男客人耶!」

  正在馬廄里幫忙老喬喂馬的夏竹,抬頭微皺起眉。

  「什麼樣的男客人?」

  「一個很英俊、看起來很尊貴的東方男人。」美蒂一五一十的報告。

  東方男人?夏竹不能否認,一剎那間她的心跳猛然跳漏一拍,但隨即低斥自己的荒謬,他怎麼可能神通廣大的找上門來?

  「他來做什麼?」將干牧草裝進大木桶里,她一一分裝到每個食槽里,美蒂則是亦步亦趨跟在身邊。

  「不知道,他正在跟賽門說話。」美蒂聳聳肩,如陽光般的燦爛笑容又立刻綻放。「不過我可以再去偷聽,夏竹,我們一起去嘛!」

  不顧夏竹的抗議,美蒂硬是搶下木桶往地上一放,拉著她跑出馬廄。

  夏竹對美蒂一向無可奈何,這個少女任性中又帶著善良天真的個性,教人很難不喜歡她。

  跟著美蒂的腳步,她其實對這位來客並沒有多大興趣,但既然美蒂有興趣,她也不忍心潑女孩冷水。

  「妳看,他就在那里!」

  站在主屋的廊柱邊,她順著美蒂的手指望過去,頓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一看到那堵熟悉得連閉眼都能描繪的挺拔身影,她渾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美麗的臉龐血色盡失,手腳冰冷得不象話。

  「夏竹!」遠處的賽門揚起笑容朝她揮手。

  然而她的目光移不開那高大得幾乎遮蔽陽光的身影,像是某種力量驚人的超強魔咒,完全吸去了她的心魂。

  「夏竹?妳怎麼啦?」美蒂狐疑的在她眼前揮舞雙手。

  但她,完全無法轉開視線。

  背對她的身影略微動了動,終於緩緩轉過來,一雙如子夜般幽暗無邊的黑眸筆直射向她,填滿的怨憤與不滿,宛如淬滿毒葯的利箭,狠狠刺穿她的心。

  「夏竹,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

  賽門相見恨晚的興奮聲音從遠傳到近。

  「對不起,我、我還有點事要忙!」

  平靜心湖被激起洶涌波濤,她倉皇失措地轉身想逃走,卻突然被一堵高大的身影從容擋住去路。

  「夏小姐妳好,我叫姜御風,幸會!」

  冰冷得宛如冰塊的小手,突然被一雙充滿力量的大手緊緊握住。

  被迫抬頭面對他,她怔然半晌,眼中有狐疑、有心慌,完全不知道他骨子里在打什麼主意。

  「夏竹,姜先生打算來牧場暫住一陣子。」

  「暫住?」轉頭看著眉飛色舞的賽門,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完全無法運轉。

  她知道賽門一向熱情好客,而且對電腦有著莫大的興趣,要不是為了承襲父親的牧場、擔負起照顧美蒂的責任,他或許已經成為電腦業界的菁英。

  「嗯,姜先生因為長年從事電腦工作,導致健康亮起紅燈,被醫生強制要求長期休養。」

  木然望著賽門熱烈的表情,她腦中只閃著斗大的字:他說謊、他說謊……

  「希望未來幾個月相處愉快。」緊緊握住她的大掌微微收緊。

  未來幾個月?一顆已經跌落萬丈深淵的心更加絕望,他不但打算留下,還要待上好幾個月?

  他的掌寬大得像是張無形的網,已經牢牢抓住她,她再也逃不掉了,略帶粗糙的溫熱掌心卻炙痛她的皮膚。

  用力抽回手,夏竹發現,她的手顫抖得好厲害。

  在這極度震驚且驚愕的時刻,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子的思緒開始運轉,卻依然是一團混亂。

  他到底來做什麼?

  不表明身分、故意佯裝不認識她、甚至還打算住下來--他到底有何企圖?

  她害怕、她恐懼,害怕四年的平靜即將因為他的出現而被徹底顛覆。

  難道我們不能好好談談嗎?

  先前的對話重新在她腦海中浮現。

  他想跟她談?真的只是這樣而已?

  深吸口氣,勉強壓下紛亂到極點的心緒,夏竹告訴自己--好,她會如他所願跟他談。

  一旦從她這里得不到什麼答案,他應該就會徹底死心然后離去,重新還給她渴望的平靜吧--她堅定的這麼說服自己。

  「姜先生,歡迎你,很高興認識你!」

  冷靜從容的望著姜御風,看著他驚訝挑起的眉眼,她緩緩開口道。

  姜御風成了加勒牧場的貴客!

  當晚熱情的艾達瑪為了歡迎來客,精心烹調了一大桌道地南方美食,牧場里所有人全都參加了,一場笑笑鬧鬧的晚餐宛如慶功宴好不熱鬧。

  平常一年四季總是做牛仔褲、格子襯衫打扮的朴實工人們,今天卻個個像是參加盛大的晚宴,全都穿了整齊的白襯衫、西裝長褲出席。

  酒酣耳熱的歡樂氣氛卻讓夏竹食不下咽,尤其看見每個人都跟姜御風熱絡地攀談,連脾氣古怪、最難討好的老喬都笑容滿面,她花了四年時間建立起來的友誼,他一個晚上就辦到了。

  夏竹的目光頗不是滋味地盯著風度翩然、談笑風生的姜御風,在素昧平生的眾人圍繞下,他依然表現得從容平穩,儼然像是這場晚宴的主人。

  「夏小姐?」

  一個突如其來的輕喚,讓她猛然回神。

  「啊?」一抬頭,立刻被一雙若有所思的黑眸捕捉。「有事嗎?」眾目睽睽之下,她的怒氣無從發作,只能大口呼吸平息。

  「妳一向都吃這麼少嗎?」他故作關心的表情定定望著她。「我注意到妳整晚幾乎都沒吃東西。」

  有你在,我吃得下才怪!

  他毫無預兆的出現已經讓她夠不痛快,竟然還敢挑釁她?!

  她冷著臉,用殺人般的目光與他對峙,突然發現周遭一片寂靜。夏竹小心翼翼環視一圈,才發現不只他,所有人都在等她的答案。

  氣惱又狼狽地用力橫他一眼,夏竹心不甘、情不願的抓起刀,切下一塊黃芥末烤羊排,用力得好似是在割他的肉。

  胖艾達瑪的黃芥末烤羊排是遠近馳名的拿手菜,往常夏竹可以一口氣吃掉三大塊,但今天,她卻覺得柔嫩多汁的肉味同嚼蜡,幾乎咽不下喉嚨。

  事實證明,姜御風不但是個冷血寡情的工作狂,還是個狡獪的混蛋。

  「夏小姐是從哪里來的?好像在這里住很久了?」

  「沒錯,夏竹已經來四年了,她啊,可厲害了,是聞名國際的攝影師--」

  他輕描淡寫一句話,立刻有一堆熱心的伙計爭相報告她這四年來的一切,連生過幾場病、得了幾次傷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被人公開討論並不好受,尤其參與者還有她的前任情人,像是收集情報般的追根究柢,連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不放過。

  一餐飯吃下來,她的臉色比外頭暗沉的天色還黑,耳邊聽到的盡是眾人熱絡的七嘴八舌,討論著她或公開、或難為情的隱私。

  「我吃飽了。」突地,她霍然起身。「我有點累了,先回房休息!」在大家錯愕的目光注視下,夏竹徑自轉身離開餐廳。

  步出主屋,屋外初冬的夜冷涼如水,總算驅散了她郁積一整晚的氣悶。重重吐了口氣,夏竹攏緊身上的羊毛小外套步下台階,準備回自己的木屋。

  牧場位於阿拉巴馬北邊州界,以畜養牛、羊為主,不但生產牛奶、乳酪,還有健康的肉品運銷全美。

  上千畝的上地全是大片遼闊放牧的山坡、丘陵,僅有的建築就是位於牧場前端的主屋,還有環繞在旁做為客房的獨棟木屋,以及一棟大型的員工宿舍。

  沿著被夜露沾濕的碎石子路,她踽踽走向屬於自己的一處。

  住了四年,原本暫時栖身的木屋成了另一個家,賽門甚至親手為她蓋了一間暗房,耗費一大筆錢購置必要設備,就為了讓她不必千里迢迢,花兩個小時車程進城奔波。

  她感激賽門在自己最絕望的時候收留她,感激他帶她走出情傷的心碎谷底,讓她徹底蛻變,懂得為自己而活。

  但,四年了,明明知道賽門的心意,她就是無法敞開心房接納他,除了將他當成朋友、寬容慈愛的兄長外,無法用其他角色將他取替。

  踩著洒落在地的瑩白月光,宛如踩著連自己也摸不透的心情。

  「夏竹。」

  就在正要踏上木屋階梯之際,背后突來低沉的聲音。

  渾身一僵,夏竹知道來者是誰,卻拒絕轉頭面對他。

  看著月光下美麗卻倔強的背影,姜御風有種深深的失落與無力。

  他總算是找到她了,不必再花另一個四年上天下海去尋覓她,但她的冷漠與疏離,卻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挫敗與憤怒。

  親眼看著自己的女人一再從眼前離去,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即使他過去始終不曾把她記掛在心上。

  「妳為什麼又逃走?」一把扯過她,他粗嗄的嗓音顯示他正處於盛怒之中。

  「腳長在我身上,去哪需要向你報備嗎?」夏竹毫不示弱的反視著他,卻幾乎掩飾不住紊亂的氣息。

  「妳--」他啞口瞠目,再一次領教她伶牙俐齒的本事。「我收留了妳,就算只是陌生人,要離開打聲招呼的禮貌也該要有!」他不甘擠出一句。

  「那叫綁架,不是收留。」她咬牙切齒說道,奮力掙脫他的大掌。

  望著空蕩的指掌,他的心也空虛得像是被挖走一塊肉。

  在商場上當慣了呼風喚雨的主宰,一下子他失去主導權與控制權,他像個坐困愁城的猛獸,挫敗憤怒卻又一籌莫展。

  他不敢相信,叱吒商場多年的他,竟然拿一個女人沒辦法?!

  「他是誰?」極度的懊惱下,壓抑了一整晚的妒意也隨之澎湃翻騰。

  「你什麼意思?」她的聲音出奇冷靜。

  「是賽門嗎?」嫉妒的酸味在寒冷暗夜彌漫,嗆得連姜御風自己都覺得難受。「你們到什麼程度了?」

  「我們只是朋友。」她坦然昂起下巴。「男人跟女人不會只有一種關係。」她痛恨這種曖昧的誤會。

  「只是朋友?」在他聽來,這簡直跟謊話無異。「妳以為我沒看到?」他將唇咬得隱隱作痛。

  「看到什麼?」她的背脊不由自主發涼。

  「他看妳的眼神。」他的拳頭在身側握得死緊,得用盡所有的氣力才能把話吐出口:「妳也愛上他了是嗎?」

  姜御風眼中的刺探、質疑,讓夏竹不舒服到了極點。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根本沒有必要,去跟一個毫不相干的男人解釋我的交友情況。」

  「毫不相干?這句話妳竟說得出口?!」男人憤瞇起眼,長腿朝她逼近。「知不知道我找了妳幾年?」

  找她?他說他找她?

  明知道他們之間已成過往雲煙,但夏竹的心跳卻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咬緊唇瓣別開頭,不願回應。

  「四年、整整四年!」他壓抑著嗓音低吼,像是一只被囚禁許久,幾近瘋狂的猛獸。

  四年?夏竹的心像是被某只無形的手狠狠擰起又遽然鬆開。

  「我刊登廣告、查訪征信社,妳的父母、朋友,所有關於妳的一切我全試了,沒想到妳一走就是大半個地球。」早知道如此,就算要他把全世界都翻過來找也在所不惜。

  霎時,闐黑的沉夜突然變得異常死寂,一切寂靜無聲得幾乎可以聽見冷風吹過樹梢、拂過耳邊的聲音。

  主屋里隱約傳來的喧鬧聲,將她幾乎沉進無邊黑夜中的神智慢慢拉了回來。

  「我們已經分手了,你沒有必要找我,我也毋須向你交代什麼。」她相信,再給自己希望無疑是對自己殘忍。

  經曆過那樣極深、極痛的心碎,她知道唯有把心重重圍起,才能避免再一次的傷害。

  他神情冷沉默然不語,目光宛如兩把火炬,在黑暗中灼灼發亮,幾乎燒穿她的決心。

  夏竹及時背轉過身,以淡漠的語氣掩飾心中澎湃思緒。

  「你是怎麼找到這里的?」她知道他很有辦法,卻沒想到竟是如此神通廣大。

  「我在雜志上看過妳的攝影作品。」他答非所問。

  「這兩者之間有什麼關係?」夏竹再也沉不住氣了。

  「妳行李里有相機,還有到美國阿拉巴馬的回程機票,所以我想雜志社會有妳的個人資料。」他還是一派輕描淡寫的語氣。

  「你竟然偷翻我的東西?」這家伙不但是個混蛋,還是個賊!

  「我是出自於關心……」

  「去你的關心!」

  聞言,夏竹的情緒徹底爆發。「你偷窺我的行李、跟蹤我,這叫關心,這算哪門子的關心?若要關心,早該在四年前就--」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發現自己說了太多不應該說的話。眼前,她最不希望的事就是讓他以為她還在乎他。

  「雜志社不可能會透露我的私人資料。」她冷冷盯著他,樂於戳破他的天大謊言口。

  「芙琳是我的朋友。」

  總編?夏竹的臉色霎時僵白。他竟然會認識芙琳•懷特?

  確實,依他的身分地位,要認識多少有頭有臉、有影響力的政商名流都不成問題,但一想到平日行事謹慎有分寸的總編,竟會將自己的個人資料透露給姜御風,可見兩人一定關係匪淺……

  強烈莫名的滋味在胃間翻滾,嗆得她連喉嚨都隱隱作痛。許久,她才分辨出那是酸意。

  明明恨不得跟他徹底划清界線,但為什麼她還會覺得不是滋味?難道她在嫉妒嗎?

  震驚與心慌,混亂糾結哽在她胸口,來勢洶洶得讓夏竹幾乎招架不住,好像所有的祕密全被人一覽無遺。

  「小竹,四年前,我很抱歉,但我可以解釋--」

  「解釋?兩年的時間我聽得夠多了!」她冷冷打斷他。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如果你真還念及相識一場,拜托你行行好,遠離我的生活。」

  「什麼?」姜御風不確定的瞇起眼。

  「我要你離開這里!」夏竹冷著臉命令道。

  「妳要我走?」

  他不敢置信,那個曾經那樣全心愛著他、無怨無悔為他付出的夏竹,竟然要趕他離開?!

  毫不留戀的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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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1-17 00:37:45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即使再怎麼無法接受,但事實擺在眼前,逼得姜御風不得不承認,事情已遠超出他的控制之外。

  記憶中那個溫順美好的夏竹已經消失無蹤了。

  雖然夏竹依然是夏竹,一如以往的美麗--不,她甚至比記憶中更美麗,卻讓人感覺如此遙遠而陌生。

  驕傲如他,怎能接受天底下有他解決不了的難題、又怎能忍受一個曾經對他百般依順的女人對他視若無睹,還無情地要他離開,短短兩天內所發生的一切,已經遠遠超過他的容忍範圍。

  姜御風宛如一只落人陷阱的猛獅,焦躁地走來走去,心緒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找了四年,如今小竹明明就在離他那樣近的地方,触手可及,他卻完全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看她甩頭進屋,將他關在門外,徹底在彼此之間划下界線。

  雖然跟她離得這麼近,心卻與她異常遙遠,他甚至再也看不穿那雙美麗瞳眸中的喜怒哀樂。

  失去掌控大局的無力感讓他懊惱無比,又思及這陣子公司的大小狀況不斷,更讓他覺得心神俱疲。

  事業如同他的生命,不可能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棄。

  從大行李袋里拿出手提電腦,擱上窗邊的胡桃木書桌,迅速開啟無線上網、視訊,與台灣、倫敦、大陸所有子公司的一級干部進行會議,一一聽取工作簡報與交代重要的事務。

  窗外夜色沉寂,月光透過白色紗帘撒落滿室瑩光。窗外寬闊、一望無際的山坡丘陵,在月光映照下顯出蕭瑟卻壯觀的奇異景色,那是在霓虹燈遍布的城市與被水泥墻包圍的辦公室所看不到的景象。

  但專心埋首電腦中的姜御風,除了螢幕上的資料與文字,卻什麼也沒注意到。

  他只告訴自己,十天,這是他最大的底限。

  十天內他一定會帶她回到台灣,一如過去那樣,再也不許她輕易離開一步!

  而另一頭同樣的木屋里,夏竹正焦躁難安的一會兒坐、一會兒站,心情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不遠處的主屋透出暈黃的燈光與熱鬧的喧嚷,更讓她心浮氣躁、煩悶莫名。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工人、伙計酒足飯飽的離開,夏竹終於按捺不住沖進主屋。

  「賽門!」她站在賽門的房門口急喊。

  「夏竹,妳還沒睡?」一看到她,賽門顯得十分高興。

  「賽門,你真的要讓姜御--不,姜先生留下來?」

  「是啊,怎麼了嗎?」賽門點點頭。

  「你不能讓他留下來!」她激動地在房內的大羊毛地毯上踱起步來。

  「為什麼?」

  「因為他根本不是--」一轉身立刻迎上賽門疑惑的目光,讓她突然驚覺自己差點泄露了什麼。

  急忙別過身去掩飾慌亂,她故作平靜說道:「我們又不清楚他的來曆,說不定他是通緝犯或別有企圖……」

  「這妳倒用不著擔心,我感覺得出來他不是坏人。」賽門的模樣老神在在。

  「而且,他開了一張五十萬美金的支票給我,一個窮途末路的歹徒是不會這麼大方的。」

  五十萬?

  她倏然一驚,忍不住暗暗咋舌。

  真是大手筆,果然是姜式作風,習慣用錢來解決事情。

  雖然姜御風完全不是那種不請自來、不識時務的人,但這一次,他竟反常的要求賽門讓他住下來,甚至願意支付足以買下一大半牧場的錢作為食宿費。

  她知道姜御風向來不是個小氣的人,事實上,他很慷慨,慷慨到只要她多看一眼的東西,無論是什麼,他都可以眉頭不皺的立刻買下來。

  但是就算錢再多,也不該是這樣的揮霍法,就為了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對他死心?!

  「你怎麼這麼輕易就被五十萬給收買?」夏竹懊惱的跺著腳,她惱怒誠實正直的賽門也被姜御風給簡單收買。

  「他習慣花錢討好人,到時候你很快就會被他擺布。」

  「夏竹,聽妳這口氣,好像跟姜先生很熟似的!」賽門打趣的開她玩笑。

  「我、我不認識他!」她忙不迭地搖頭否認。「我只是猜想,他看起來就像個有錢沒地方花的暴發戶。」

  「夏竹,妳對他有偏見。」賽門打量她半晌,中肯的做出結論。

  「我沒有。」她對他再了解不過,只可惜,她有口難言。

  「我看上的不是他的支票,而是他來自台灣。」賽門嘆了口氣,充滿憐惜的說道:「妳離開台灣那麼久了,一定很想念那里的一切吧?我想同樣身為台灣人,你們一定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我跟他沒話好聊。」她充滿敵意答道。

  聞言,賽門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雖然不知道姜先生有哪一點得罪妳,不過相信我,妳一定會慢慢喜歡上他的。」賽門胸有成竹的對她一笑。

  喜歡上他?

  怔然望著賽門爽朗的笑容,夏竹只覺一顆心筆直往下沉。

  她不能,絕絕對對不能再對他動感情了啊!

  她不想拆穿姜御風的身分,更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們的關係,只想平靜的過生活,不受傷害與打擾。

  但打從他一出現,這樣微薄的希望卻成了奢侈。

  她知道,有了他,她的生活、她的心再難以平靜!

   ☆☆☆      ☆☆☆      ☆☆☆     ☆☆☆      ☆☆☆      ☆☆☆   

  連續幾天,夏竹以沖洗照片的名義終日躲在暗房里,避免增加跟姜御風碰面的機會。

  幾卷底片洗了又洗,曝光時間由長到短、顏色由深到淺,她存心耗時間地將每一張相片作各種嘗試組合。

  除了用餐、解決生理需要,非必要她絕不踏出暗房一步。

  但隱藏在黑暗中,心情卻不若自己所想象的就此平靜下來,甚至就像那些掛在棉繩上晾干的照片,百般形色滋味參雜。

  望著顯影槽里逐漸顯栢的照片,拍出了夕陽西下的美麗壯觀景致。燃燒著烈焰般的紅色火輪渲染大半邊天,一個修長的身影卻不期然出現在遠處的紅色火焰處。

  那是他--那樣從容自信卻又別具王者氣勢的身影。

  這是何時拍下的?為何她一點記憶都沒有?

  看著那抹身影,夏竹不自覺地出神,往日的回憶開始涌入腦海,連身后的門是何時打開的都沒有察覺,直到她恍然感受到隱約貼近后背的體溫,以及那股熟悉的獨特氣息。

  「姜御風?」她猛然回頭,倒抽口冷氣。「是誰允許你進來的?」

  她一轉身正好給他乘虛而入的機會。他利用高大的身材優勢,輕松將她壓在葯劑槽邊,將她牢牢困住。

  他沒有開口,濃重的氣息聲卻回蕩在小小暗房內,光線黯淡的紅燈下,他的輪廓模糊不清,但那雙彷佛獵豹般的黑瞳灼然閃爍,讓她渾身緊繃、心跳加速。

  「放開我!」她羞惱低吼,拚命想掙脫。

  兩人身體緊貼,密合得幾乎沒有一絲空隙,在她不住扭動下變成曖昧的摩擦,兩副軀體更加緊貼。

  「妳最好別再繼續『挑逗』我,否則我不能保證會在這里做出什麼事來。」他粗嗄著嗓音警告道。

  聞言,她渾身一僵,清楚感覺到他火熱的氣息、亢奮的情緒正在爬昇中,霎時一張小臉滾燙得幾乎快燒起來。

  明知該抗拒他、遠離他,為何她卻一而再、再而三被他的動作、話語勾起莫大的反應?

  不敢正視那雙讓人怦然心悸的眸,夏竹心虛地別過頭,拂上她額際的溫熱氣息更讓她心緒大亂。

  小小暗房容納兩個人顯得過分局促,黑暗中紊亂的呼吸擾亂了他們四年來的沉寂。

  「妳在躲我?」他開口,低啞的嗓音莫名撩起她渾身雞皮疙瘩。

  「我為什麼要躲你?」她努力穩住氣息。

  「因為妳怕被發現妳還愛著我。」他狂妄得讓人生氣。

  「我不愛你,更不怕你!」她生氣反駁道,紼紅的小臉更添一層深紅。「拜托你出去,這是我工作的地方--」明明該嚴詞警告,她的聲音卻顯得軟弱而無力。

  「妳怕他來?」聽他酸溜溜的語氣,夏竹立刻意會出他說的是誰。

  「這是賽門特地為我而設的私人領域,他不會隨便進來。」

  最起碼,賽門絕對是個懂禮貌的文明人,懂得敲門打聲招呼,絕對不會像他這樣像個強盜一樣蠻橫闖進來。

  「離他遠一點。」面前男人臉色突然大變,不知是因為她倏然放軟的語氣,還是吃味於賽門對她的用心。

  「你沒有權利命令我做什麼,我們分手了,記得嗎?在四年前。」

  「沒有分手!」他焦躁的抓著她吼道:「我從來沒有答應妳什麼,是妳半路脫逃。」

  「脫逃?一個連我提出分手都不在乎,甚至連挽回都沒有的男人,現在卻跑來指控我半路脫逃?」夏竹不客氣的反諷。

  交往兩年多,他甚至不曾說過一句「愛」,多可悲不是嗎?!

  「妳要我在婚姻跟工作中選一個,這太強人所難,我還沒有做好準備,況且,我的事業……」

  「謝謝你讓我知道,事業在你心目中遠比我還重要得多。」她嘲諷地打斷他。

  她又何嘗想用婚姻來綁住他,但她不得不逼他做出抉擇。

  沒想到,他卻是用置身事外的冷漢口吻淡淡的說:他從沒考慮過婚姻……

  喔,是的,過去她一廂情願當個守門的傻瓜,把自己、把青春無怨無侮的奉獻給他,他卻只把自己當成一個排遣寂寞的對象。

  「事情不是妳所想的那樣,我只是不確定婚姻是否適合我,還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想一想。」他一臉滿是矛盾的痛苦神情。

  「所以我累了,不想再浪費時間等待一段沒有未來的感情。」

  「我並不是不在乎,我找了妳四年,從來沒有忘記過妳。」

  「謝謝你的厚愛,我該感激涕零嗎?」她嘲諷地一笑。

  「我不喜歡妳動不動就譏諷人的語氣。」像是挨了一拳,姜御風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

  「這就是我,如果你還在找過去那個唯唯諾諾的夏竹,抱歉,她已經死了。」

  「別跟我玩文字游戲,總之,我要妳跟我回台灣。」

  他咬牙,霸道箝起她的下巴,一想到整個晚上她跟賽門眉目傳情的畫面,他的胃就像被酸液溶穿了一個大洞。

  「別太得寸進尺,我們根本毫無關係,你憑什麼命令我?」她的聲音忍不住微微顫抖,心底竟隱隱昇起一股期待。

  「妳是我的女人,懂嗎?我的!」他霸道的宣示道。

  「你--」

  不給她回嘴的機會,姜御風俯首飢渴噙著她的唇,帶著懲罰意味重重蹂躪她倔強緊閉的柔軟,卻又忍不住憐惜她那讓人心悸的甜美與滑膩。

  狂烈飢渴的吻宛如暴風雨,徹底席卷了她。夏竹幾乎忘了四年前的心碎,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天真得以為擁有全世界幸福的傻女孩。

  「竹,跟我回台灣……」

  捧住她的臉蛋,他低喘著微微抽開唇,啞聲吐出一句。

  望著他幽深的魅惑瞳眸,有一剎那,她幾乎著魔般的點頭答應,但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他曾有的冷情臉龐--

  「不、不要!」她倏然一驚,用力推開他。

  被她突如其來的猛力一推,姜御風整個人倒退好幾步,還不及反應,夏竹已經迅速打開門落荒而逃。

   ☆☆☆      ☆☆☆      ☆☆☆     ☆☆☆      ☆☆☆      ☆☆☆    

  姜御風向來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行動派。

  盡管夏竹傾盡一切所能的躲他、避他,但那雙眼就像雷達般,緊密地監看她的一舉一動。

  怕給他乘虛而入的機會,她除了盡量避免自己落單外,沒事就故意跟賽門走在一塊,惹得他總是臉色鐵青、眸冒火光。

  但,越是心急、越想讓她重新回到身邊,她就逃離得越遠,讓他無比挫折。

  短短十天,在這種你追我躲的捉迷藏游戲中很快地過去了。雖然明知道台灣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著自己回去處理,公司沒有他猶如群龍無首,但姜御風就是不甘心放棄。

  坐在牧場的圍欄上,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地、萬里無雲的晴空,卻完全無法讓他的心情開朗起來。

  遠處人聲喧騰,今日牧場里一早就駛進了許多車子,有的送水果蔬菜,有的則是送酒類來,熱鬧得活像即將舉行一場盛大的派對。

  雖然周圍熱鬧滾滾,但除了夏竹,姜御風對眼前一切毫不關心。

  俐落跨下木頭圍欄,他拍拍牛仔褲,少見的輕松打扮是他入境隨俗的方式。

  他開始在主屋、馬廄間尋找她的蹤影,最后終於忍不住問了黑人胖廚娘。

  「夏竹啊?她今天一早就跟賽門進城去了。」

  跟著賽門進城?頓時,剛剛才下肚的美味法式蛋卷跟黑咖啡,突然亂七八糟的絞出一堆胃酸。

  「他們去做什麼?」他活像個捉奸的妒夫,鍥而不舍地問道。

  「買衣服。」胖廚娘一臉喜孜孜的表情,好像要去買衣服的人才是她似的。

  「買什麼衣服?」他更狐疑了。

  「賽門拉著夏竹去的,大概是洋裝之類的吧!」廚娘也不太有把握的聳聳肩,隨即笑開了。「今天可是個特別的日子吶!」

  「什麼特別……」

  「唉呀,我的蛋糕烤好了!」不等他問完,廚娘立刻轉身忙著從烤箱拿出一個香氣四溢的蛋糕。

  第一天來到牧場,看到里頭幾乎所有的工人、伙計全是黑人,儼然是標準的南方特色,著實讓他擔憂起夏竹的安危。

  但幾天后,他發現這里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挺客氣有禮,一掃印象中粗暴、犯罪的刻板印象,尤其胖廚娘的絕佳手藝,就連對食物向來挑剔的他,都不得不豎起大拇指稱贊。

  看著廚娘快樂的哼著歌,徑自忙著裝飾蛋糕上的奶油,姜御風只能悻悻然地摸著鼻子離開廚房,一臉不樂地坐在門外生悶氣。

  當夏竹坐著賽門的車從城里回來,剛進牧場大門就見到姜御風倚在木柵欄邊,一臉老大不爽的表情。

  英挺懾人的身影與藍天晴空相映,更顯得耀眼而出色,連今天難得的燦爛陽光都為之失色,更讓她的目光很難不看他。

  他穿了件藍色套頭毛衣,身下一條牛仔褲,益加凸顯一雙長腿,輕松帥氣的裝扮是她從未見過的,他看起來像個性格瀟洒的大男孩,而不是坐在豪華辦公室里、運籌帷幄的大總裁。

  「妳去哪里了?」

  賽門在旁,姜御風依然視若無睹地質問他身旁的夏竹。

  「進城買東西。」為了不讓場面尷尬,在人前夏竹盡量不跟他起沖突。

  「買什麼?」看到兩人貼近的親密狀,姜御風的臉色更臭了。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心里卻比誰都清楚,即使是穿著一件簡單的牛仔褲、白色羽毛衣外套,她看起來卻是那麼神採奕奕、美麗又動人。

  「我買什麼東西不需要向你交代吧?」她氣得忍不住堵回一句。

  頓時,姜御風的臉色更加緊繃,氣氛僵得不得了。

  賽門也立刻察覺到兩人之間,那股劍拔弩張的緊繃氣氛。

  刻意讓姜御風留下來,原以為夏竹會跟他有話聊,沒想到打從第一天起,他們就誰也不讓誰,言談之間老是彌漫火葯味。

  「我帶夏竹進城買洋裝去了,好慶祝她今天二十九歲生日。」一旁的賽門趕緊出聲打圓場。

  「生日?」宛如一記最震撼的響雷,當頭結結實實劈進他的腦子里。

  今天是她的生日?腦子許久之后才從撼然巨響中恢復過來,姜御風猛然想起廚房里那香氣四溢的蛋糕。

  現在他總算知道,那個蛋糕不是今晚的甜點,而是她的生日蛋糕!

  身為她最親密、口口聲聲需要她的男友,居然連這麼重要的日子都記不住?而這些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卻都牢記在心。

  緊接而來的震懾與問號,宛如洶涌潮水般向他涌來,但他卻怎麼也理不出一個頭緒。

  他忘了她的生日,卻是不爭的事實。

  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情緒首次涌現,姜御風無言以對,只能怔怔望著他們的身影相偕而去。

  一整天,整個牧場彌漫著一股歡樂與期待的氣氛,他這才發現夏竹的人緣有多好,除了他以外,每個人都知道今天是屬於誰的特別日子。

  不知道為什麼,置身在這片歡愉的氣氛中,他卻覺得--悵然失落。

  毫不懷疑的,這是賽門為夏竹精心籌畫的一場生日派對。

  他邀請了牧場的每一個人,以及鎮上的許多朋友,當然,還有來自台灣的新朋友--姜御風。

  夜幕低垂,寬敞的主屋里燈火通明,里頭傳出熱鬧的談笑聲。

  宴客廳長桌上,坐滿了受邀而來的賓客。而今天的主角夏竹,正坐在平時賽門坐的主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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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打從一走進餐廳起,姜御風的目光就再也移不開她優雅美麗的身影。

  一席黑色及地長洋裝,肩上披了同色系的羔羊毛披肩,那是他所熟悉的夏竹,美麗嬌媚依舊,卻又充滿著成熟女人的性感風情。

  但掛在臉上的快樂笑容,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陌生表情。

  魂不守舍地坐在座位上,正好緊鄰夏竹身旁,將她今晚的美麗一覽無遺。

  一餐飯下來,她笑靨如花,跟每個人輕松自若的談笑,唯獨不看向他,總是技巧的避過,像是壓根不曾發現他的存在。

  席間,坐在另一邊的賽門不時拿食物親昵的喂夏竹,而她竟然也大方的張嘴接下,而后遞還一個甜甜的笑容。

  兩人看起來是那樣相配,甜蜜景象刺痛了姜御風的雙眼,令他妒火中燒。

  他的目光惡狠狠地瞪著兩人,像是想在他們身上燒出一個大洞,好發泄滿腹的郁悶與怒火。

  對姜御風來說,沒有任何事能比得上心愛女人與其他男人公然調情,更令他覺得羞辱的。

  對他來說,這簡直就像一種挑釁。

  「夏竹,這是我送妳的生日禮物!」

  席間艾達瑪送上了甜點,這時年紀最小的美蒂,已經按捺不住興奮心情,將精心準備的禮物拿出來。

  「謝謝,妳真好!」雖然不忍讓美蒂花錢,但她還是忍住話沒讓美蒂掃興。

  「夏竹,這是我送的……」

  「還有還有,我也準備了……」

  頓時,每個人紛紛拿出預先準備的禮物,餐廳氣氛更是熱鬧無比,眾人群起起哄要她拆禮物。

  順應大家的要求,夏竹移師到客廳的壁爐邊,一一拆開堆滿一地的生日禮物,晚餐成了驚喜大會,大家笑鬧成一團。

  坐在禮物堆里,兩眼晶亮、粉頰酡紅,笑得活像個孩子般快樂的夏竹,讓姜御風幾乎移不開眼。

  一直以來,他從不記得夏竹的生日,事前也沒有人告訴他今天的慶生計畫,過去,這類送禮的「小事」全是由祕書處理,他從不需要為這些過生日、節日的小事費心。

  有時是價值不菲的珠寶、首飾,有時是名牌的皮包、服飾,總之他自認出手絕不吝嗇,她一定會開心。

  但她離開時,卻沒把他送的那些高價禮物帶走,而且看起來就像完全沒使用過一樣。

  他的目光掃過滿地的音樂盒、唱片、可愛的絨毛熊……他不知道,原來只要這些小東西,就可以讓她開心成這樣。

  被眾人圍繞,她的世界儼然是他無法參與,也打不進去的圈子。突然間,一種荒謬的錯覺襲上心間,他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從來不曾參與過她的世界--

  姜御風覺得自己成了今晚最突兀的人,怔立在一邊,與眼前歡樂的氣息完全格格不入。

  孤寂感四面八方朝他涌來,慢慢將他包圍。

  身價逾百億,擁有名望、權勢與財富,他竟然還會覺得孤單,心口像是缺少了某種重要的東西,沒有機會填滿。

  他終於體會到,置身在人群中卻依然感到孤寂的感覺是什麼了!

  「夏竹,這是我送給妳的。」

  在她終於開完所有的禮物,故作神祕的賽門總算是拿出他的禮物。

  禮物不大,是一個別致的巴掌大盒子,姜御風用不著猜就知道里頭肯定是項鏈、耳環之類的東西。

  老套--他嗤之以鼻。

  「謝謝!」

  夏竹笑盈盈的接過禮物,在眾人的鼓噪聲中打開禮物。

  一看到里頭的東西,她先是一怔,隨即拿起來細細端詳,感動的紅了眼眶。「賽門,謝謝你,它好特別,我很喜歡!」

  看看她眼中的淚光,又看看她手中看起來朴拙不起眼的禮物,姜御風狐疑蹙眉,臉色開始往下沉。

  那只是一個淺棕色橢圓行李牌,皮革在邊緣刻出別致的圖案,中間刻了她的中文名字,另一面則是一個迷你相框,放了一張熱鬧的合照。

  他過去送給她不知多少比這個貴重、漂亮的東西,但她卻從沒高興得熱淚盈眶,這讓他實在很不是滋味。

  「賽門,你怎麼會寫中文?」他連中文都看不懂,怎麼會寫她的名字?

  「我練習好久。」賽門不好意思的笑笑。「不過中國字真是不好寫,我只好依樣畫葫蘆。」

  賽門說得輕松,但看得出來他肯定花了不少時間刻字。

  「妳常跑世界各地,帶著這個行李牌就像帶著我們,就不會覺得孤單啦!」

  這番話,讓夏竹心頭一陣溫暖,忍不住伸手擁抱他。

  霎時,周圍又開始鼓噪起來,每個人都樂見老板跟美麗和氣的夏竹迸出愛的火花,尤其是美蒂,更是開心得手舞足蹈。

  看著深情相擁的兩人,姜御風面無表情,冷眼看著他完全無法融入的兩人世界。

  胸口莫名的緊繃糾結,他困難的大口吸氣,轉身朝門外倉皇離去。

  從眼角瞥見一抹英挺身影轉身而去,夏竹臉上掛滿的笑容,轉瞬間迅速褪去。

  一整個晚上,她沒有忽略他那雙緊緊跟隨、專注凝視的黑眸,為了不讓他看出她的在乎與心慌,她只好假裝忙碌的笑、忙碌的說著話。

  雖然知道他肯定不記得她的生日,但他這麼迫不及待的離去,還是讓她倍感心痛。

  但夏竹沒有料到的是,匆匆而去的身影全然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大步跨出有空調的溫暖房子后,姜御風沖入無邊黑暗中,濃重的黑暗與襲人的寒意迅速將他包圍。

  他怎麼會覺得這麼冷?好像連最后唯一的希望都被抽空。

  今晚天氣特別冷、夜色深濃,更讓他感覺世界之大,他卻完全感受不到自己存在的真實感,夜空中連一顆星都沒有,像是在奚落他的孤單。

  他從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孤寂、傷感這些從來跟他沾不上邊,但曾幾何時,他竟覺得自己像被世界遺忘。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感覺冷得幾乎凍僵,但知覺依然那麼清晰,劇烈扯痛他的神經。

  沉重跨出腳步,他返身沿著小徑走回自己的木屋,卻在木屋前意外遇上剛散會的夏竹。

  剛結束一場歡樂的慶生會,她的眼底還殘留著快樂的痕跡,紅扑扑的雙頰、閃閃發亮的眸,看起來更讓他心痛難受。

  他無法說服自己相信,離開了他,她竟然過得比以前還要快樂、還要幸福!

  盯著她動人臉蛋沉默許久,他突然陰郁開口。

  「妳為什麼會看起來這麼快樂?」

  聞言,夏竹倏的一怔--是啊,她為什麼會這麼快樂?

  來到這里的第一年,她失魂落魄,心里牽掛的全都是他,為了讓自己從自怨自艾中抽離,她只好假裝快樂。

  直到她開始學會用鏡頭看人生,捕捉別人的快樂、別人的笑容。

  日復一日,過了四年的充實生活,這才發現心痛跟悲傷早已離她好遠好遠,甚至讓她忘記離開他,她的生命根本不會有快樂可言。

  「我擁有那麼多珍貴的寶物,還有不快樂的理由嗎?」她定定望進他眼底。

  離開他的那一天,她給自己許下的唯一承諾是:她要讓自己活得快樂!

    ☆☆☆      ☆☆☆      ☆☆☆     ☆☆☆      ☆☆☆      ☆☆☆                                                                                                             

  四年的歲月時間,不但改變了一切,也改變了一個女人。

  望著夏竹熟悉卻又陌生的美麗臉龐,姜御風再一次啞口無言。

  即使不願相信、不想承認,但殘酷的事實卻是:如今她已經完全不需要他了!

  兩人相對無言許久,寒涼夜風拂過,世界像是陷入永無止境的沉默。

  這是夏竹第一次在總是意氣風發的他臉上,看見黯然落寞的神情,她的心無來由地一陣擰痛。

  明知跟他不該再有瓜葛,該立刻轉身離開,但她的雙腿卻像是被定住似的,怎麼也跨不開。

  這四年來,她以為自己已經學會了獨立堅強,卻總是在他面前,不爭氣的泄露出自己的軟弱。

  「我忘了今天是妳生日……」許久,他終於艱難的再度開口。

  「我習慣了。」她不在乎的一笑,心口卻還是莫名抽疼。

  過去她已經習慣被他擺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個位置,現在,她更不會在乎,即使心底還有淡淡的感傷抹滅不去。

  「妳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嗎?我可以--」

  「不必了,我對昂貴的東西沒興趣。」她嘲諷的一笑。

  他總是這樣不是嗎?用錢來收買她的心,以為昂貴的高級禮物可以為她買來快樂,即使過了這麼些年他依然如故。

  只有傻瓜,才會冀望世界上出現奇跡!

  「小竹,妳到底要我怎麼做?」

  哪個總是高高在上的姜御風,突然之間氣焰全失,神情痛苦的耙梳著發,以近乎懇求的語氣開口。

  「你什麼也不必做,我們有各自的人生,何不干脆放手,讓彼此都好過?」

  「放手?」他喃喃重復這兩個字。「我找了妳四年,卻只等到這句話?」

  驀的,她心口猛然一悸,幾乎說服自己相信他有那麼一些在乎她……

  傻夏竹,兩年的時間還沒讓妳學會心碎的教訓嗎?

  除了事業,他永遠也不會在乎、更不會愛任何人,心里始終只關心他自己,永遠也學不會付出。

  「其實你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需要我,世界上比我好千百倍的女人何其多,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你就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吧!」夏竹悲哀的發現,說這些話竟還會讓她感到心痛。

  神情復雜而迷亂的望著她,姜御風就像個迷失在荒野中的旅人,曆經了千山萬水的追尋,只渴望找到一個方向、一個釋放自己的出口。

  他希望有人能告訴他,他明明可以擁有全世界的任何一樣東西,但為何他就是執著的想要她--只想要她?!

  「放棄,不如想象中的容易。」他語重心長的深深嘆息。

  「你還是這麼驕傲。」她苦澀一笑。「你還有龐大的事業,不必為了放不下的驕傲賠上大半生的心血!」兒女情長不適合一個擁有雄心壯志的男人。

  「我不是為了什麼驕傲,而是……」

  「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挫折地再度耙梳起已經夠凌亂的黑發。

  忍住胸口隱隱作疼的痛楚,夏竹轉身背對他。

  一輪銀白明月緩緩自天際昇起,潔凈清明得宛如不沾一點塵灰,讓她幾乎遙望出神。

  記憶是種很可怕的東西,明知道不該任由糾纏,卻難以割舍它的牽絆,終其一生都得為其束縛。

  她的腦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現過去的點點滴滴,以及四年前那個說再見的心碎午后。

  深吸一口氣,她再次堅定自己的決心,他們之間早已經成為過去式了!

  「就算是我求你,拜托你快離開這里吧!」

  頭也不回的吐出這一句,夏竹匆匆越過他跑進屋子內,將自己關進安全的世界里。

  不允許意志再度受到引誘動搖。

   ☆☆☆      ☆☆☆      ☆☆☆     ☆☆☆      ☆☆☆      ☆☆☆                                       

  當夜,他躺在陌生的床上,聽著窗外傳來夜梟的啼叫,整個人空虛得宛如一具空殼。

  黑暗中,他聽著窗外的風聲、聽著自己的呼吸,感覺自己好像被世界遺忘了。

  幾年來他汲汲營營在商場打出一片天,除了工作,他幾乎記不起有什麼事會讓他在乎,他忽略了生活、忽略友情、也忽略了始終守在身邊的夏竹。

  甚至到今天他才發現,自己連一個交心的朋友都沒有,除了銀行里累積的驚人財富外,他竟一無所有。

  冷夜深沉,一種前所未有的孤寂涌了上來,幾乎快將他淹沒。

  孤寂?幾乎擁有全世界的他,竟會覺得孤單寂寞?

  這個念頭讓他心驚,倏然竄出一身冷汗。

  幾乎擁有一切的他,猛一回首,卻發現在這世界里他竟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喜怒哀樂、找不到自己曾經存在的痕跡。

  其實,你並沒有想象中那樣需要我!

  夏竹的聲音自腦海悠悠響起。

  是這樣嗎?

  他執著四年的找尋,不是為她,而是因為放不下自尊與驕傲,無法相信有女人竟可以毫不猶豫的離開他?!

  看見她跟另一個男人深情對視的畫面,因為另一個男人的用心而熱淚盈眶……

  用心?

  這兩個字像是炙鐵猛然烙進心口,帶來一陣熱辣辣的驚悸。

  他努力思索,擁有她的那兩年時間,他曾經用心為她做過什麼?

  但是在一片空白的記憶中,他竟想不起自己何時用心為她挑選過一件禮物,真心為她做些什麼,只為博得她一個快樂的笑容--

  現在,他總算意會到,她的快樂,是因為賽門的用心對待,讓她有了被重視、被關心的喜悅。

  想到自己的過去,只想著用昂貴禮物收買她的心、填補他忙於工作冷落她的歉疚。雖然他懷疑眼中只有工作的自己,曾有過愧疚的念頭。

  此刻,終於知道她為什麼離開,為什麼寧可將自己放逐到異鄉,也不願做他金籠里的金絲雀。

  到現在,他才終於明白,自己執著了四年的追尋是為什麼。

  他一直以為那是一種習慣與依賴。

  習慣她的存在,習慣她那樣堅定與耐心的等待,依賴她的溫柔與包容,總是一再縱容他的自私--

  他甚至習慣到從不曾認真想過自己究竟愛不愛她,到底把她放在心底的哪個位置,直到她的毅然離去,才讓自己恍然大悟。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融入他生活中的每一處。

  是的,她的一切,依然清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

  想起早晨在陽光下酣甜沉睡像個天使般的夏竹--

  那個每次在他忘了約會、忘了她的生日、忘了重要紀念日,卻總是溫柔寬容微笑原諒他的夏竹--

  哪個不論多晚總是在沙發上等他回家,只為了擁著他氣息入睡的夏竹--

  夏竹、他美麗可人的夏竹、他永遠離不開的夏竹--

  腦海里充斥著她的身影、她的一切。現在想來,他竟真的想不起他曾為她做了什麼。

  在每一分記憶中,全都是她的付出、她的給予、寬容和諒解。而他,才是這場愛情中真正的失蹤者。

  怎會在失去她之后,才猛然領悟她有多重要、多美好?

  一直到現在,他終於發現,他一直深愛著她!

  那些在乎、思念與牽掛,竟是因為他愛上夏竹,即使他驕傲的不肯承認,只為了掩飾失去她的心痛。

  曾經,他有很多機會能為她付出、為她做些什麼,卻直到現在才全然領悟,這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今晚他親眼所見,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她的心已經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了……

  想起她的笑容、她的善解人意、她的溫柔,他既心疼又心痛,復雜情緒交織成一種莫名的空虛失落。

  他們看起來是那麼適合,他若是個有風度的男人,就該含笑祝福他們,不再打擾她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

  但,一想到得假裝瀟洒的向她道「祝妳幸福」,他的心口就像被炙鐵烙過一樣熱辣疼痛。

  他要她,從沒有比這一刻更加確定過。

  他絕不就這麼放棄,她的美好,值得他花盡心思追回她,除非,她親口告訴他:她不再愛他!

  但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回心轉意?讓她重新對他建立感情?

  望著黑暗許久,他心里終於有了答案--

  他要用「心」贏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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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一早踏出她的小木屋,就看到遠處有抹熟悉身影,正在趕羊出畜欄。

  姜御風?

  揉揉眼,夏竹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

  來到加勒牧場十幾天,他一直像個來作客的外人,任何事總是冷眼旁觀,對人也始終冷冷淡淡,甚少與人交談。

  每個人對這個英俊冷漠的東方男人敬畏甚於客氣,雖然有幾個熱情好客的南方人總不信邪地想對他表示友好,但往往都碰了一鼻子灰回來。

  也因此,他的獨來獨往也讓大伙兒見怪不怪了。

  今天莫非是天快下起紅雨,他不但跟老喬有說有笑,還幫忙趕那些連她都嫌臭的羊,毫不在意身上那件名牌長褲會被弄臟。

  「夏竹,早啊!」

  遠遠看到她,老喬咧開嘴,露出空了條大縫的白牙,熱情朝她揮手招呼。

  動作俐落地將最后幾只羊趕上牧場,姜御風也轉身望向她。

  「早,老喬。」察覺他投來的目光,夏竹竭力扮出輕松自然的笑容,不讓一夜輾轉難眠的疲憊泄底。

  「姜先生真是讓人刮目相看,看起來斯文,趕羊、捆牧草卻比我還行。」老喬拍拍姜御風的肩,語氣中難掩贊賞。

  「喔,是嗎?」她不自在的虛應道。

  陽光下,他看起來是那麼高大英挺,出色耀眼得讓人炫目。她刻意別開眼,不敢看他,目光更不敢與他相對。

  「是老喬教得好。」姜御風一反往常的冷淡,竟然露出一抹熱情微笑。

  聞言,老喬樂得哈哈大笑,看得出來這個迷湯灌得恰到好處。

  但夏竹根本無暇去注意老喬,目光全被他迷人的笑容吸引,移不開視線。

  今天的他,看起來有些不一樣,卻又說不上來是哪里不同,只覺得,眼神好平靜、好柔和,沒有以往的浮躁跟霸氣。

  「早。」

  他突然開口打招呼,神情有著異常的平靜。

  「嗯,早。」她不自在地應了聲,立刻轉身想逃,卻怎麼也邁不開雙腿。

  「夏竹,一起去吃早餐好嗎?」

  老喬喊了好幾聲,才讓她恍然回神。

  「呃,我、我還有事……」正想著要用什麼借口拒絕,但老喬已經拉著她往主屋走去。

  走進廚房,艾達瑪早已準備了一桌豐盛營養的食物。

  隨后而來的姜御風,一進廚房立刻讓夏竹覺得原本寬敞的空間變得擁擠起來,他帶來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艾達瑪,早。」夏竹心不在焉的招呼道,刻意跟他保持距離。

  「早啊,各位!」艾達瑪圓潤的身軀正在水槽邊忙碌。

  在餐桌邊坐下來,卻好巧不巧跟姜御風相對而坐,夏竹這才發現自己答應得太貿然了,她應該盡量回避跟他接触的機會才對。

  懊惱暗斥自己的大意,現在只能快點吃完早餐離開。

  她低著頭替自己拿了火腿、煎蛋,正想再拿面包時,卻突然碰到一片溫熱,小手就這麼筆直跟另一只大手交迭。

  倏然抬起頭,目光直直望進一雙深邃眸底。

  她漲紅了臉趕緊抽開手,心慌地舉起刀叉開始吃火腿,壓根不敢再看面包或看他一眼。

  握著刀叉的手隱隱發顫,方才那短暫的溫度還清晰烙印在手心,一路炙進了心底。

  突如其來的,盤子里被放進一個面包,她驚訝抬起頭,發現竟是姜御風。

  「不……」她像個賭氣的孩子幾乎想立刻將面包丟還給他,卻顧忌到還有艾達瑪跟老喬在場,只好勉為其難忍下。

  「妳不吃?」

  刻意將面包推到一邊,前頭立刻傳來他的聲音。

  狠狠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旁邊狐疑來回瞅著兩人的老喬,她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要!」

  放棄刀叉下的火腿,她拿起面包心不甘情不願咬了一口,好像手里拿的是蜡而不是面包。

  香濃的味道在嘴里擴散開來,她這才發現里頭竟還涂上了奶油。

  帶著幾分懷疑抬頭掃他一眼,無法置信他也會做出這樣體貼的舉動,當下不免懷疑他是不是吃錯葯了,或者--別有企圖。

  「要牛奶還是果汁?」恍惚思索之際,男人又開口了。

  「我……」

  「果汁好嗎?」不待她開口,他已經俐落地替她倒了杯果汁,遞到她面前。

  偷偷自眼帘下打量,只見他一派優雅從容地在自己的杯子里注滿咖啡,暖暖冬陽撒落他的肩、他的發,他周身宛如發光發亮著……

  突然間,她莫名鼻酸,眼底涌起熱浪。

  曾經,她多麼期盼能跟他共享清晨、一起吃早餐,交往兩年來,如此簡單的希望卻始終等不到。

  如今,在這樣微妙的情況下,意外實現希冀許久的願望,卻是人事俱非。

  一想到這,嘴里的面包突然變得堅硬如石,卡在喉頭上下不得,一顆心更是紛亂得不知如何收拾。

  「我、我吃飽了!」

  倏地起身,夏竹近乎倉皇的轉身逃出餐廳,就怕再多待一秒,她的軟弱會全然泄露在他面前。

  她告訴自己,他們之間不可能有火花,更不可能有未來,她是火、他是冰,兩者注定無法共存。

  傷口裂了可以愈合;心碎了,又拿什麼來縫補?

  已經錯過了一次,她不能再讓自己錯第二次,

  他給的、她不要,她要的,他卻永遠也給不起--天底下就是有這麼作弄人的無奈。

  她只能,跟他遠遠保持距離!

   ☆☆☆      ☆☆☆      ☆☆☆     ☆☆☆      ☆☆☆      ☆☆☆    

  夏竹三番兩次趕人,不客氣的表明不樂見自己留下來,但姜御風終究還是沒有離開。

  這些時日以來,他無視小女人板起的臭臉,很安然地在加勒牧場里活動,態度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收起總是冷冰冰的俊臉,成了終日笑容滿面的話題人物。

  不但跟牧場里的工人相處融洽,還成了熱心的幫手,每天見他在牧場里外忙得不亦樂乎。

  一下子,他成了牧場里最受歡迎的人物,老喬成天嘴里說的都是姜御風,就連艾達瑪的餐桌上都開始出現,一看就知道特別為他而做的料理。

  冷眼旁觀這一切,她甚至懷疑姜御風是不是偷偷學了魔法,否則怎麼會讓所有人都對他服服貼貼、全中了他的魔咒?

  刻意等姜御風跟一伙工人談笑開心的吃完飯,她才郁悶不樂地進入餐廳,食不知味吃起早餐。

  看著姜御風認真架起被牛撞坏的圍籬,雖然天氣寒冷,溫度不到十度,但身穿一件緊身線衫的他,汗水還是染濕了整個胸背,隱隱突顯出結實債起的肌肉。

  頓時,她竟覺得口干舌燥、渾身滾燙,連臉頰都像是快要燒起來似的。

  不知為什麼,他待的時間越久,她的心情就越是焦躁、起伏不定,像是看什麼事都不順眼。

  這個人明明就是大總裁,底下有千百人替他賣命工作,他也該偶爾回去關心一下公司狀況吧,但看他那副自在安適的模樣,好像一點也沒有離開的打算。

  好吧,或許他自己有非常得力、而且任勞任怨的助手,幫他一肩扛起公司的所有繁雜工作。

  吞下最后一口煎蛋、暍光杯子里的牛奶,她向艾達瑪道了聲謝就往門外走。

  「夏竹,早安!」一出屋外,就遇上神採奕奕的美蒂。

  「美蒂,我今天想去山上拍照,妳要不要跟我一塊去,當我的模特兒?」她拉住美蒂問道,迫切需要有件事讓自己忙碌。

  「呃……」美蒂一臉為難,支支吾吾地說道:「可是我等一下要跟姜大哥去騎馬耶!」

  「騎馬?」她的嘴像是突然被塞進一顆蛋。

  她怎麼不知道,美蒂何時跟姜御風變得這麼要好?

  她毫不懷疑他收買人心的功力,那是他的本事之一--她酸酸的想。

  「嗯,姜大哥要我教他騎馬。」小小的臉蛋上,竟有著驕傲與嬌羞。

  「喔,沒關係,我自己去好了。」夏竹艱難說道,笑得很牽強。

  「妳叫賽門陪妳去嘛,讓他當妳的模特兒。」美蒂誠心建議,順便找機會拉攏兩人。

  「不必了,賽門這幾天很忙,我不想吵他。」她故作不在意的搖搖頭。

  「好吧,那我先走?!」美蒂的臉上又悄悄浮現粉色雲霞,她轉身急忙往圍籬邊跑去。

  看著姜御風用迷人的笑容迎接美蒂,兩人親昵地靠在一起交頭接耳,美蒂還不時發出銀鈴般的快樂笑聲。

  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身影,剎那間,她竟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那個總像孩子般痴纏著她,終日夏竹長、夏竹短的小丫頭,竟然為了來訪不到一個月的陌生男子拋棄她?!

  她的目光移不開他們,甚至,她發現自己竟然在嫉妒--嫉妒美蒂,那股酸意強烈得幾乎腐蝕她的五臟六腑,連呼吸都覺得難受萬分。

  天,她怎麼會變得這麼小心眼、這麼可怕?竟然嫉妒起那麼純真、美好的小美蒂,對方只是個不解世事的十八歲女孩啊!

  蒙住臉,夏竹不敢相信這樣可怕的嫉妒心,竟是因為姜御風而起。

  以為對他毫不在乎的自己,其實比誰都在乎!

  幾乎不敢再揭看內心更真實的自己,轉頭沖進屋拿了相機,不顧一切就往山上跑。

   ☆☆☆      ☆☆☆      ☆☆☆     ☆☆☆      ☆☆☆      ☆☆☆     

  一個人爬上牧場后面的山,早晨的山林彌漫一片薄薄的晨霧,美得讓人頓時煩惱盡失。

  原始的自然從未被破坏,這里是她最喜歡來的地方,無論是拍照、沉思,都能保有不被干擾的安靜。

  投入鏡頭世界里,她專注得遺忘滿腦子的紛亂情緒,甚至連自己該下山的時間都忘了。

  等她意識到冷,開始感覺到傍晚山嵐的霧氣降下來,抬表一看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收拾好相機,她返身開始下山。

  距離牧場的腳程大約還要半個多鐘頭,來時走得輕松不覺累,但在山上耗了一整天,連中餐都沒吃,此刻沿著崎嶇的山路一路往下,覺得格外吃力。

  冬天的夜來得特別快,才五點不到天色已經半黑了,憑著黯淡的光線緩步前進,她的速度更慢了,還沒抵達平地,天已經無情的全黑了。

  瞪著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以及許多夜行性動物的低鳴號叫,更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吞了吞口水,她努力想加快腳步,幽暗的山林中,她幾乎是一路攀著樹干摸索著前進。

  突然間,手里摸到一個冰冷光滑的東西,她驚嚇得遽然往后彈跳,不料動作太劇烈竟扭到腳踝,整個人狠狠跌個四腳朝天。

  「痛--」她躺在地上,痛得忍不住呻吟。

  夏竹想掙扎起身,腳踝上傳來的劇痛卻令她怎麼也站不起來。

  弧伶伶的躺在黑暗中,看著頭頂上濃密的樹梢隱約透出些許星光,寒風冷颼颼的自她身上刮過,萬籟俱寂像是全世界只剩下她一個人。

  突然間,一股莫名的孤寂與悲涼朝她涌來,世界之大,竟沒有一個等待她、容納她安心栖身的懷抱。

  就像她此刻在山上落難,卻沒有人發現她,或許根本沒有人會來找她,她不禁鼻頭泛酸,眼眶發熱。

  用力抹去不爭氣滾出眼眶的淚水,夏竹慢慢掙扎著坐起身,再次告訴自己,就是因為沒有讓她栖息的港灣,所以她更要愛自己!

  她試著起身,卻被腳上劇烈的痛楚三番兩次逼得跌坐回地上。

  強忍的淚水再度奪眶而出,她挫敗、懊惱、心煩意亂,將頭埋進膝間。四年來,她第一次哭了。

  時間好像回到四年前那個離開的晚上,她吃力提著兩大袋行李走出姜御風豪華的房子,當時也是如同現在一樣茫然與無助。

  一樣的--沒有人在她身邊,沒有人可以依靠!

  「夏竹--夏竹?」

  突然間,她隱約聽見遠處傳來焦急的呼喊,那是她的名字。

  激動的眼淚又忍不住涌了上來,卻又不住懷疑,她是不是受到太大的驚嚇,導致神經錯亂了?

  在這麼冷、這麼黑的夜晚,怎麼會有人來找她?

  她茫然望向黑暗深處,直到那宛如希望曙光的燈火點亮她濕潤的眸。

  「我在這里、我在這!」

  她像是攀到一只浮木的落水者,拚命揮手,使盡氣力高喊。

  她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山林,來者立刻聽到了她的呼喊。

  燈光開始往她的方向而來,從行進的速度看來,「他」顯然焦急得不得了,肯定是很擔心她。

  一定是賽門吧?!她猜想。

  唯有賽門,才會總在她需要幫助的時候出現,幫助她走過難關。

  黑暗中的高大身影逐漸靠近,燈光下她看不清來者的臉孔,就在賽門的名字即將脫口而出之際,一張熟悉的英俊臉孔豁然清晰。

  「姜御風?」

  夏竹猜想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她就算猜遍世界上每個人,也不可能會猜到他。

  他--怎麼可能會來找她?

  「妳沒事吧?」顯然姜御風無暇去追究她臉上的震驚與錯愕,只是焦急的蹲下身,四處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她看起來還好,除了全身冷得像冰塊一樣,頭發、衣著有點凌亂外,還是依然美麗動人。

  「我的相機大概摔坏了。」她心疼望了眼躺在黑暗中的相機。

  「別管相機了,我是問妳有沒有受傷?」他焦急又氣惱道。

  「我、我的腳扭傷了。」她努力強忍痛楚,小小聲說道。

  姜御風的眉頭立刻蹙得死緊,小心翼翼將她的鞋子脫下,將燈轉向她的腳,仔細檢查她的腳踝。

  「忍耐一下。」他沉穩說了句,大手握住她腫起的腳踝輕輕扭動。

  腳上立刻傳來一陣痛楚,她咬著牙,忍不住倒抽了口氣。

  「幸好,只是扭傷。」他重吁了一口氣。

  「為什麼這麼晚還不下山?妳知不知道入夜的山區有多危險?」他忍不住輕聲數落道。

  他簡直不敢想象,萬一今天他沒有來,她是否會在這里凍死、被野獸攻擊--越想,他越覺得不寒而栗。

  心疼看著她凍得青紫的唇、微微發顫的身子,他毫不猶豫將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你瘋了嗎?你會凍死的。」夏竹大驚失色的看著只穿了件毛衣的他。

  「我沒瘋,更不會凍死,妳盡管放心。」他不甚在意的隨口說道:「上來,我背妳下山。」他背過身,簡短命令道。

  望著他寬闊的背,以及那股好聞的男性氣息,她突然覺得臉蛋發燙、心跳如擂鼓,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不用了,我可以--」

  嘆了口氣,他堅定捧起她的臉龐。

  「拜托,別在這時候跟我爭論。」他目光定定望進她眼底,讓夏竹驚訝的是,里頭沒有不耐,而是--溫柔。

  咬著唇猶豫半晌,她終於還是困難的移動身體,將兩手環上他的脖子,他俐落的一下就將她托到背上,好像她輕得沒有半點重量似的。

  紅著臉,全身僵硬的抱住他的頸項,精神緊張得好像她正騎在一頭恐龍背上,完全無法想象他們曾經那樣親密過。

  入夜的山上寒氣逼人,夏竹卻覺得渾身陣陣發熱,腦子一片鬧烘烘,那種又緊張、又害羞的心情,就像第一次約會的感覺。

  他的背好大、好寬,貼在上面隱約可以感覺到他的體溫,感覺好安心、好安全,彷佛就算全世界在下一刻即將毀滅,她也不必擔心。

  她閉上眼,讓那股安心的溫暖透過布料、透過她的身體,一路傳進心底,熨暖了她重重防衛的心。

  她一直以為,對他只有怨,再無一絲感情,卻在這一刻才發現,原來,這四年來,她依然愛著他,從沒有把他從心底拔除過。

  這表示,她往后無數的四年,還是得繼續牽掛他、記憶著他,永遠走不出他的世界。

  感覺到背后異常的沉默,姜御風突然開口:「在想什麼?」

  「沒、沒有。」她用力搖頭,聲音卻微弱得幾乎聽不到。

  他的出現讓她感動且意外,明明知道一趟路摸黑上山找她,肯定不是件輕松的事,光從他汗濕的發鬢、后背就知道,他方才是怎麼一路趕上山的。

  「呃……我--」她支吾半天,謝謝兩個字卻卡在她的喉頭,怎麼也吐不出來。

  「嗯?」他側過臉,探詢掃她一眼。

  「你怎麼會來找我?」她胡亂找了個話題。

  「因為擔心妳。」一句話,又讓她好不容易平息的心跳開始不受控制。

  「你好像對這座山的地勢很清楚?」她慌亂的顧左右而言他。

  「我每天都會上山走一圈鍛煉體力。」

  「喔。」她吶吶應了聲。

  咬住唇不再開口,沉默就這麼一路延續回牧場。

  「夏竹回來了!」

  「太好了,總算是平安無事!」

  一看到兩人終於歸來,一伙在客廳里等得焦急的人,立刻全涌出來迎接。

  「夏竹,妳簡直把大伙兒嚇坏了。」

  賽門一看到她,緊張的臉色才總算稍稍放松。

  「對不起,我拍照忘了時間,讓你們為我擔心了。」她趕緊從姜御風的背上掙扎下來,抱歉的說道。

  「幸好姜大哥把妳帶回來,剛剛賽門跟大家都想一起去,可是姜大哥卻堅持一個人去就好。」

  「是啊,他一看到天快暗下來,立刻就發現事情不太對勁,馬上動身上山找人,幸虧他警覺心夠,不然后果真不敢設想。」

  目光不由自主投向不遠處的姜御風,今晚的他,已經徹底顛覆了她過去對他的印象。

  他怎麼會是這麼一個真心付出關懷、甚至不惜大老遠冒險上山找她的真情男子?

  兩年的時間,她從未看過他用心為她做些什麼,也不曾在他臉上看過那麼真情流露的關心與焦急。

  她期盼了兩年的關懷,卻遲遲到現在才出現,在這個他們已無交集的時刻,老天爺未免太捉弄人了!

  「妳的腳扭傷了,需要立刻冰敷。」突然間,姜御風出現在身邊,語氣里有著難掩的擔憂。

  怔然仰起頭,她筆直望進他寫滿擔心的深邃黑眸里,一顆心突然揪得好緊、好緊,幾乎在他的深情目光下融化。

  兩道眸光緊緊交纏,熱烈得像是快燃燒起來,再也分不出彼此……

  「我帶夏竹去就好了。」

  突然間,賽門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也讓夏竹有如大夢初醒,心慌意亂的急忙別過頭。

  「姜先生,今晚真是太麻煩你了,有機會我一定得好好謝謝你!」不改一貫的爽朗熱情,賽門很誠心說道。

  「不必客氣,這是我該做的。」姜御風的目光仍緊盯著她。

  「夏竹,走吧!」

  賽門拉著夏竹進屋,兩道緊纏的目光越離越遠,直至看不見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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