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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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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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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3:2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一十章

  姜秀潤倒也沒有氣惱,恩師的為人她是知的,為人最是正直,今次他將自己叫入家中,而不是一封斷絕師徒情誼的書信直接送到,就是在給自己辯解的機會。

  所以先生羞惱的話一出,她倒是坦然一笑,道:「其實先生此言差矣,不光是銅錢捂久了會有銅臭氣,那書簡捂久了也會有黴臭之氣。先生若怕味道熏染了,不妨多開窗晾一晾。」

  沐風先生一瞪眼:「你倒還振振有詞,暗諷老朽昏聵?那且說說你那個什麼狗臭倒灶的桑蠶稅是怎麼回事?」

  姜秀潤坦然道「世人皆以為設稅乃是剝削民眾,肥厚國庫,卻忘了這稅也有引導民眾不至於偏頗太過逐利,而傷害國家根本之意……學生以為,什麼時候學生看周易昏了頭,要抽取百姓的稻田稅來蓋土地廟,先生再跟學生我恩斷義絕也不遲?」

  事關國事,姜秀潤當然說得不會那麼詳細。

  可是沐風先生也並非昏聵之人,聽姜秀潤這麼一辯解,深思片刻,就明白她話裡的真意。

  他這個愛徒,從來都是個精靈古怪的,他一早便納悶,怎麼以前不敬鬼神的少年,如今竟然敬奉風水行事了?

  現在看她依舊擠眉弄眼,滿臉狡黠的樣子,倒叫先生的心安定了下來。

  其實關於姜禾潤的風言風語,沐風先生一早便聽聞了,書院裡的學子們也時常議論這位學兄,只是他一向不干涉學生為官施政之道,也不好過問姜秀潤此事。

  只是前些日子,先生家鄉的遠房族人來了京中,竟然拖兒帶女哭天抹淚地痛陳桑蠶稅害得家鄉族人家破人亡的弊端。

  沐風先生無法再坐視不管,便叫來姜秀潤問話。

  那日,滿身銅臭的姜主司到底是入了先生的書房,師徒二人如往昔那般下了一盤子棋,姜秀潤又替先生撫琴一曲後,吃了師娘親自做的麵窩子塞鹵肉雪菜後,告辭歸府了。

  原本是無話,可是不知為何,過了兩日,姜主司被恩師沐風先生除名的消息竟然不脛而走,傳揚得滿京城都是。

  正值衙齋午休,季秉林急匆匆而來,他可不是空手前來,還帶了退隱的前丞相的親筆擔書,見到姜秀潤時,顧不得擦拭滿頭的大汗道:「我曾為丞相做過幾年文書,甚得丞相的愛重,他與沐風先生有些交情,姜主司拿著這書信去求沐風先生收回成命,一定能行!」

  姜秀潤結果書信一看,那落款赫然是昨日的,那前相隱約在京城之外的和野山中,可見季秉林聽聞了她被除名的消息後,竟然顧不得與她印證,便急匆匆去拜訪前相,為她寫下求情信,又連夜趕回。

  此子之心赤誠!

  姜秀潤雖然並不需要這等子求情的書信,可是已經被季秉林感動,當下站起身來沖著他長揖道:「季兄真乃我禾潤知己也!」

  當下解釋了這場烏龍,表明自己並未被先生除名,前兩天不過去吃了頓師娘的麵窩鹵肉炒雪菜罷了。

  季秉林一聽,愣了下神,當下猛一拍大腿道:「糟了,我還央了數位您之同窗同去沐風先生那求情,若是誤會,豈不是叨擾了先生?」

  姜秀潤一聽,連忙攜了季秉林一起坐上馬車趕往沐風先生的家中。

  只是離得老遠,便看見沐風先生那剛做不久的,上了三層清漆的府門被生生捅出個破洞。一地的碎木渣滓,一片狼藉。

  而且那門裡還傳出咆哮聲音:「老兒!為何要除名姜同窗?你若將他除名,我也羞於跟別人提自己是你的學生,今日便來恩斷義絕,我也將你除名好了!」

  姜秀潤一聽,壞菜了!那音量怎麼聽都是竇思武的聲音。

  也不待馬車停穩,姜秀潤急急奔下馬車,跑到門口處一看,可不是竇思武在先生的前院裡叫囂呢嗎!

  只見他一條褲腿上還掛著木頭渣滓,可見方才是一腳踹穿了府門的,腳力又有進步。

  而其他的同窗們大約是料想不到竇思武是這般火爆脾氣,連忙紛紛相勸。

  而問詢趕來的沐風先生,竟然跟太子在一處,大約是二人相會時,突然聽到府門的喧鬧,才一起過來看個究竟。

  一向從容悠哉的先生,真是被竇思武這逆徒氣得不輕,隻手扶胸口氣得不停粗喘。

  姜秀潤也是被竇思武這一腳驚得三魂掉了七魄,當下連忙衝過去,沖著竇思武的胸口就狠狠一拳:「混小子!你這是在做什麼?」

  竇思武見姜秀潤來,連忙扶著她的肩膀道:「姜兄,放心,我們已經知道你的處境。雖然我不知那勞甚子的桑蠶稅,但你之為人,我最清楚,豈能讓你一人承受此奇恥大辱?便今日非要與他辯個究竟,若是他不肯收回成命,我們都陪著你一起除名好了!」

  竇同窗說得豪壯,其他的同窗們紛紛急著向恩師擺手解釋:「恩師,那是竇同窗一人之想法,我們絕無背棄恩師之意,今日……今日也不過是來看看您罷了。」

  竇思武一看同窗們竟然臨陣倒戈,當下氣炸,正要申斥他們時,姜秀潤身旁的淺兒也是氣急了,過去一腳就將他踹跪下了,低聲道:「哪個謠傳的我家主子被先生除名了?壓根沒影的事情!你個莽夫,還不快些向先生賠禮!」

  聽了淺兒之言,竇思武半天反應不過來,只詫異地眨了眨眼,額角冒著冷汗地回頭看看他踹破的大門,又看向氣得鬍子亂顫的恩師……

  當天沐風先生的院子裡跪滿了弟子們,眾人紛紛懇求恩師息怒,莫要除名了竇同窗。

  竇思武更是涕淚橫流,向恩師懺悔自己的誤聽誤思誤為。

  連當今殿下也代為說和,才總算是讓沐風先生息了怒氣,只是罰了那竇思武賠償上好的六漆木門一對,另外再罰寫十遍的儒經講義平心靜氣,才算了結。

  最後,累得精疲力竭的眾人又一起留下吃了師娘做的肉醬麵魚兒湯。竇思武看師娘貼心,還給使了大氣力的自己特意加了兩顆荷包蛋,頓時懺悔得涕淚橫流,一邊吃麵一邊口喚恩師,吃相叫人不忍直視。

  一時師徒們解開了心結,大家才紛紛散去。

  當太子讓姜秀潤上了自己的馬車時,看著她的臉淡淡問道:「孤怎麼不知,你竟然結下這麼多交情過命的同窗?」

  姜秀潤老實回道:「我先前也不知……」

  說實在的,雖然是鬧劇一場,可是姜秀潤心裡滿是感動。她沒有想到,自己這一世寄居洛安城,竟然結下這麼多的至交好友。

  季秉林的赤誠,竇思武的魯直都叫她不知以何為報!

  最起碼,她現在知道了,就算天下人盡是誤解了她,卻還有至交好友不問緣由地支持著她。

  再活一世,至此足矣!

  可是姜秀潤心滿意足,鳳離梧滿心的不是滋味。

  他一早就聽聞了這傳言,昨夜還特意假裝不經意地問了姜秀潤,雖然她狀似不在意地說是無稽之談,但他還不放心,生怕自己的小側妃是擔心丟人,打落牙齒和血吞。

  所以他今日特意來沐風先生這再印證一下。

  明明今日是自己最早前去沐風先生那裡瞭解情況的,就算沐風先生真的除名了姜秀潤,他也有法子叫先生收回成命。

  結果他的苦心卻讓季秉林的百里求書,竇思武的一腳踹門的花樣給反襯得,不那麼顯山露水了。

  現在他的女人雖然人坐在他的身旁,可是一臉莫名的感動,顯然不是因為自己。

  鳳離梧頓時覺得有些胸口悶,倒是突然理解後宮女子們的爭風吃醋了。

  遇上這些好擺花樣子邀寵的賤人,當真是恨得牙根癢癢,恨不得手撕了呢!

  不過姜秀潤也想到了鳳離梧為何會出現在沐風先生那裡,當下心裡一甜,只攬著鳳離梧的腰,沖著他俊帥的臉頰香上了一大口。

  殿下鬱悶的心這才稍微緩和一二,只繃著臉道:「為你費了這麼多的周折,只親一口?」

  姜秀潤當下微微紅著臉,在他的耳旁低語。

  鳳離梧的眼睛微微有些發亮,只攬著她的腰道:「既然這般講了,可要作數,今晚便這樣子多來些幾次呢。」

  一時間,馬車裡春風旖旎無限,鳳離梧也不管姜秀潤正身穿官服,只將她摟在懷中,又是親了數下,身處馬車外,那笑聲不斷傳入耳中。

  有一人隱在巷口暗處,在清風吹起窗簾時,窺見了馬車內二人嬉笑的情形,一時間竟然是身體微微顫抖,布滿可怕疤痕的臉也微微扭曲。

  他身後的大漢見狀倒是提醒他道:「而二殿下可是吩咐了,您現在不宜出現在人前,還是早些回去,免得生出是非來。」

  那人聽了,臉上露出猙獰的笑——是啊,對於世人來說,他早已「死」了。

  聽聞家中驚悉他遭了山匪墜入崖中的消息之後,早已為他擺過頭七了。而嫁給他的新婦徐氏,也鬧著要回娘家,並不想為了他守節。

  這一切,都拜馬車裡之人所賜,他若不能一遭雪恥,真是難平命懸鬼門關的滔天怨氣!

  想到這,他慢慢地壓住了身體的悸動,轉身跟隨那大漢隱沒在夕陽落下後的濃稠夜幕裡……

  一向不好宴客的太子,此次有心血來潮,舉辦了一場頗為熱鬧的茶宴。

  關於姜主司被除名的謠言,在師徒二人一同趕赴太子府的茶宴後,不攻自破。

  一向以琴藝高潮著稱的沐風先生,與愛徒姜禾潤在人前一同獻藝,一老一少,長袖翩然,同奏一首高山流水,寓意深遠。

  不愛誇讚弟子的沐風先生,更是毫不吝嗇地對眾人道:「禾潤奇才,得此賢徒,吾之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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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3:4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一章

  說實在的在茶宴前,這位姜大人的風評簡直落入茅坑裡,沒法下手撿拾。

  可是沒想到這麼臭的名聲,太子殿下與大儒泰斗齊齊出動,一起伸手去撈。

  經過貴人的金手那就不一樣了,臭狗屎陡然散發出一絲幽香。

  甚至有人影傳姜禾潤在波國曾修習卜卦,風水相看極準,以前太子與沐風先生曾經遭遇過劫難,都是此人相看風水,改動屋院擺設才逢凶化吉。

  君不見沐風先生家的府門又換了新的嗎?

  據說是姜主司親自送去——上好的黃花梨木料,整個門面浮雕精緻,看上去大有名堂。說不定又是風水之作,替先生家湧入了祥雲瑞氣。

  而姜主司各地修建土地廟這場鄉間的排法布陣,可以說是擋住了十年一輪回的旱魃雨煞,為大齊換來風調雨順。

  姜秀潤也不知這些話都是何人所傳,有鼻子有眼,說得她都有些心動,想請這位能人給自己擺擺風水呢!

  這日休沐,她連日的勞累,終於可以解一解乏累,便是癱在榻上喃喃。

  正在一旁寫字的淺兒聞言抬頭,不解地問小主子這是要替何人相看。

  姜秀潤拿著手裡的長柄玉如意搔了搔後背,然後吊兒郎當斜看著淺兒道:「當然要替你擺一擺桃花陣法了!若是與那竇思武沒得相看,也好再招攬些才俊才好。只是既然淺兒你立意要跟竇思武撇清干係,何必又替他練抄兩卷儒經?」

  淺兒聞言,微微呈麥色的肌膚竟然隱隱透了一絲紅暈。

  原來沐風先生罰那竇思武的十卷可是不打折扣的。

  先生認為這竇思武雖然為人魯直,但行事太魯莽,總要受一些教訓才好。

  這罰寫儒經,對別人來說還好。對竇同窗而言,堪比十大酷刑。

  只寫了不到一半便叫苦連天,他如今又補了個兵部候補從缺的職位,每日清閒,當差的時候便去隔著兩條巷子的農司逛一逛,有得沒得的跟在門房聽差的淺兒閒扯上幾句。

  一來二去,不知怎麼的,那淺兒便答應替竇思武代抄了兩卷,解一解竇小將軍的燃眉之急。

  姜秀潤曾看過淺兒的功課,還別說,這倆人的字倒是頗有些夫妻相,都是一樣的飛沙走石,草蛇潛行,就算是沐風先生恐怕也難看出破綻。

  淺兒見小主子調侃自己,難得臉紅一下,又恢復鎮定道:「若不是看他是為了您惹了先生大怒,我才懶得幫襯他。不是跟主子您說了嗎?我跟他不可能。」

  姜秀潤突然想起竇家夫人似乎開始為她的這個兒子尋覓親事,便也不語了。

  可心裡到底是替淺兒惋惜,同時覺得是自己的罪過,耽誤了淺兒的前程。

  也不知什麼時候,她才會脫穎而出,在人前展露巾幗女豪傑的頭角?

  就在主僕二人各自惆悵時,鳳離梧也公幹回府了。

  他今日本來事務繁忙,可是記得今日自己的小側妃休沐,便特意起了大早,處理了些許的公事後,便提前折返回府,準備好好陪陪自己的小側妃。

  前些日子,她總是貪睡懶起,他還暗自竊喜,疑心她是有了。

  可給她請平安脈的郎中卻說姜側妃的脈象並無顯喜的跡象。

  鳳離梧失望之餘,覺得是自己近些日子繁忙,那姜主司也是忙忙碌碌,有時甚至比他還晚回府,他陪伴他的小秀潤太少了。

  於是特意等到她休沐時,帶著她去附近的鳴山遊玩一遭。

  那鳴山產溫泉,溫泡皮膚寸寸滑美,還特產一種山蛙。

  此時秋季,山蛙待冬眠,正是渾身油水正肥的時候,這時抓來,在山中用石塊壘灶,然後捉蛙去皮,再用悶炭炙烤,那肉質鮮嫩異常得很。

  最主要的是,鳳離梧曾聽人提過,那母蛙的蛙油很滋補,若婦人食用,最是將養身子,易於受孕。

  所以鳳離梧今日便帶姜秀潤去泡溫泉,烤蛙吃。

  因為這種山蛙的功效甚是出名,每到秋日中秋之後,便陸續有京城的貴人攜去親眷去泡溫泉,食蛙肉。

  是以一路官道之上,華蓋馬車不斷,官道兩旁甚至設有遮陰的布帳篷。

  那是之前在此休憩的貴人留下,以供後來者繼續休憩之用,一路走走停停,分外有郊遊的閒適氣韻。

  姜秀潤此行恢復了女裝,卻並沒有滿頭金釵的華美,而是讓桃華梳起俏皮的墜馬髻,只簡單插了鑲嵌珍珠的頭箍,再搭配一身蘭花底紋的淺藍色的長裙,在滿山的紅葉黃燦間分外養眼。

  姜秀潤的女子扮相一向走的是妖冶華美的路數,這身肖似少女的輕盈打扮,竟然又透出別樣的風情,活脫就是個渾身洋溢著初開花蕾清香的少女,直叫鳳離梧定定地看上好幾眼。

  若是不說,誰能認出這惹動一眾少年郎放心的甜美少女,竟然是最近縱橫官場,跟水工部纏鬥不休的姜主司?

  待得到了鳴山下,高大的石製山門下竟然已經停靠了不少的車馬。

  負責此處巡山事宜的小吏,一溜小跑的過來,只說一早便給太子殿下闢出了南山最秀美的一條山路。

  只是山中寶蛙產油只在這幾日,一旦錯過,便要再等一年。洛安城裡求子心切的貴人親眷,雖然聽說太子也攜了府中的妃子前來,需要眾人避讓一二,但也來了不少。

  鳳離梧倒不欲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山中有泉,林中有蛙,自然對要與眾卿分享。

  是以也回絕了當地的官吏肅清山路避開眾人之美意。

  不過倒是獨留了一處幽靜靠近溪流瀑布的山泉石窩,到時候欣賞山景,溫泡起來也夠愜意。

  鳴山因為常有貴人前來,山路修建得甚是和緩,就算是婦人,拄著特製的竹山杖,一路走走停停,也能攀上山去,更何況沿途還有涼亭石碑,留有歷代大才之人的墨寶供人欣賞呢,山行之路,趣味橫生。

  當鳳離梧一下馬車時,便有相熟的公侯前來問安。

  因為此時不是朝中,不談公事,但是男人們聚在一處,自然有別的談資。

  而眾家府宅的夫人們自然也聚到一處,跟隨著前行的男子一路鶯歌燕語,有說有笑地前行。

  姜秀潤雖然沒有太子暗中蓄養的各種暗線,收集朝中各位公卿的動向。

  可她一向認為,跟那些個僕役或者後宅女子打探出來的東西才最厚重。

  這不,還沒走到半山腰呢,姜秀潤就從阿諛奉承她的戶部副主司夫人的嘴裡知道:水工部主司孟憲,因為跟她的「兄長」姜禾潤在殿下爭搶興修淮南水渠的差事裡落了下風,眼看著到口的肥肉沒能吞嚥下去,而氣得回府沖著他的愛妾發火。

  據說挺漂亮的妾,居然被打得臉兒腫成了豬頭,可讓一向妒恨妾侍爭寵的大夫人解了口惡氣,跟相熟的貴府夫人當笑話說了出去。

  姜秀潤含羞一笑,只說自己不知道「哥哥」在朝堂上的那些個政事。不過這孟大人打女人,可不是什麼真丈夫,聽說一般都是房事不暢的軟貨,愛打女人,也不知孟大人今日有沒有來鳴山捉蛙,補一補自己短缺的真陽。

  姜側妃,真性情之人也,一席露骨的話,只逗得一群後宅夫人笑得花枝亂顫。

  其實也難怪孟憲發那麼大的火氣。水工司一向愛與農司搶差事。權看這工程裡油水多寡,好做的水工司扣下,難做不討好的丟還給農司。

  而修建水渠,關係到各個鄉郡的籌款,若是運作得好,只需要挖幾條溝渠充數,其餘的皆可中飽私囊。

  這樣的肥差,孟憲豈肯放過?便在朝堂上一力爭取,只說這應該是水工司的差事。

  水工司欺負農司,簡直欺負慣了。以前的主司不也是被活氣走了嗎?

  現在換了個這麼乳臭未乾的楞頭小子姜禾潤,竟然還不如那老主司,從來沒有到水工司這裡討要之前剋扣的錢款。

  孟憲一時覺得這姜禾潤是個好拿捏的,自是不放在眼裡。

  可誰想,他剛起奏陛下,要承攬了農司提議修建水渠的工程。

  那姜禾潤便斜著眼,冷嘲熱諷他是貔貅,眼大肚圓,就不怕吃撐了拉不出來!

  孟憲何曾在人前被這麼擠兌過?當下不甘示弱,只怒斥他口無遮攔,在陛下面前無禮儀可言。

  可是那姜秀潤卻拿出了在書院裡與人雄辯時的招式,只命人搬來了水工部這幾年承攬的工程記錄書簡。

  這書簡甚是詳實,據說是農司上下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整理出來的。

  那水工司上奏朝廷時,木材石料該是鋪設多少的水路,可是實際上又是鋪設了多少,對比鮮明,那測量的長度竟然精確到了尋。

  而且每段何人測量,皆由農司與翰林合蓋的印章,以示公允。

  孟憲的水工部,所承攬的哪個活計的水分不是水淋淋的,哪裡堪得上這般精量?

  相差數字之大,簡直讓聽者動容。

  姜秀潤帶人唸完,便問孟憲大人,這次承攬水渠準備向朝廷請奏幾何的款金,實際上又能挖幾條水渠啊?

  孟憲一時被抓了短處,只能色厲內荏,直喊姜家豎子,血口噴人!

  而姜秀潤則大喊著,讓孟大人回去服用幾兩巴豆,免得吃得太多拉不出來,爛在肚腸裡。

  若不是一眾官員阻攔,孟大人就要去撲打姜主司了。

  後來端慶帝和太子殿下分別沉下臉來,將二人各自罰奉三個月,才算是讓吵鬧不休的二人收斂。

  雖然被抓了短處,可是孟憲有恃無恐,自己身後的孟家是端慶帝安坐在皇位上的根本。只要端慶帝還是皇帝,來十個姜秀潤彈劾他也不怕!

  可是端慶帝畢竟也要粉飾下帝王的臉皮,史官坐在朝堂旁,將今日之事一五一十記錄下來。

  孟憲所報的修建水渠金額頗大,國庫一時也周轉不出來。而農司呈報的數額實在是少得驚人,是以他雖然不想拿問孟憲之前的貪墨罪狀,可是水渠這差事,最後還是落到了農司那裡。

  孟大人許久未曾在殿前這般丟臉,又丟了眼看到手的肥肉,也難怪要回家毆打妾侍來舒緩惡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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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3:5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二章

  當然除了孟大人在侍妾的屋內大展雄風的消息外,姜秀潤還聽到了不少消息,譬如徐氏因為秦詔的意外而鬧著要返回娘家,那徐氏自從嫁過去後,就一直沒有跟秦詔圓房,以處子之身成為寡婦,心裡也太是冤枉,聽說秦徐兩家因此鬧得甚是不愉快。

  姜秀潤從來沒有主動問過鳳離梧將秦詔怎樣處置了。

  他既然犯下了這等賣主求榮的勾當,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對於秦詔,姜秀潤從來無愛。前世裡她也不過是秦詔養在外面,偶爾去逗弄的玩意兒。想到以後再也不用見這人,心裡都是大大的舒展一口氣。

  這心情一舒朗,山間的清鮮空氣都格外的開胃,結果走到一半就開始腹中鳴叫了。

  而其他女眷也有餓了的,乾脆停下不走,在半山處的亭子裡,準備一起就餐。

  鳳離梧原先的預想是二人相處,遊山玩水。誰知到了這裡遍山熟人,原先的預想不能,心內倒是有些鬱悶,雖然跟那些公侯們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座亭子裡,卻時不時向姜秀潤這裡望過來。

  這一眾女眷都是眼尖的,那戶司副主司夫人看在眼裡,不由得豔羨道:「太子當真是愛寵著側妃,時不時就往我們這裡望,不知情的,還以為殿下與側妃您是新婚燕爾呢!」

  姜秀潤原本在專注地吃這山中的廚子特意給貴人們烤製的蛙肉,吃得是心無旁騖。聽聞副主司夫人這麼一說,抬眼看去,正好跟鳳離梧四目相對。

  姜秀潤的臉兒微微有些泛紅,太子什麼時候添了這等子新嗜好?不看那亭外遠處碧波蕩漾的湖水,看著她方才有些肆無忌憚的吃相幹嘛?

  這一幕小兒女的情狀,著實叫人豔羨。要知道太子府裡滿是姬妾,可殿下只帶瑤姬一人出府,可見是多麼的愛寵。

  雖然瑤姬長相豔美,但能獨得殿下之心,可見是有手段的。

  於是有人便想到了她的兄長姜禾潤,此君既然擅長風水,難道也替妹妹擺下了什麼桃花迷人眼的陣法,才讓這無憑仗勢的弱國質女獨得恩寵?

  當下這話題便慢慢從各個府宅的隱秘軼事往風水玄學上靠攏。

  姜秀潤被女眷們問得心中漸生鬱悶——為何沒有早些發現這裡蘊藏的財路?若是為官之前,早先在風水上揚名,光是替這些貴女們改動屋室擺設,紅封就該拿得手軟。

  可如今她的「兄長」已經身為農司主司,怎麼好開闢副業貼補家用?

  於是只能隨口敷衍,說兄長哪裡會那麼多玄妙之言。

  就在眾人談興正濃時,有一個英俊的華衣青年,從山路上走了過來,赫然正是二皇子鳳舞。

  只是這鳳舞初回宮廷,並無妻妾,為何會巴巴來到這裡散心,難不成也想吃一吃蛙油不成?

  那鳳舞一早便看見這山路兩旁男女分別所在的涼亭,可他不去公侯那邊寒暄,卻在女眷這邊停步,笑著對正在啃蛙腿的姜秀潤道:「諸位夫人們卻要當心,這蛙肉雖補,卻性質燥熱,需要用溫良的酒壓一壓才好,正好我帶了些,給諸位女眷們解一解油膩。」

  相較於嚴謹而寡言的太子,這位二皇子顯然更平易近人一些。

  兩個兄弟容貌肖似,只是鳳離梧的長相因為隨了尉皇后的緣故,又多了些咄咄逼人的華美。

  鳳舞的眉目隨了他已逝的母妃,看上去和氣得多。

  是以這等體貼的送酒,又叫諸位夫人們對這位二皇子增添了頗多的好感。

  鳳舞趁此機會,倒是光明正大地看了姜秀潤好幾眼。

  他也是許久未曾看見這女子的胭脂女裝模樣了。

  雖然鳳舞生平擁女無數,就算流落江湖,也有豪放的江湖女子,沒有媒妁之約,就甘心與他野合。但鳳舞從來對女子不曾上心。女色之於他,就如酒肉一般,不吃會餓,可吃了之後,誰會記得自己吃的豬牛姓甚名誰?

  可這個波國的質女,竟是在鳳舞的心裡留下的深深的印記。尤其是她聽聞了鳳離梧死訊時,茫然落淚的樣子,這幾日時不時入了鳳舞的夢裡。

  滿心算計陰險狡詐的二皇子,生平第一次,竟然有情竇初開之感。

  每日立在朝堂上,看著那「姜禾潤」的一笑一嗔皆是風情,就連她破口大罵孟憲拉不出屎的無賴樣,也帶著幾分別樣的活潑。

  這次休沐是連休兩日。鳳舞想到自己要有兩日見不到姜秀潤,心裡便躁動得很。

  後來去城門處打探到太子去鳴山出遊,鳳舞便立刻命人備下車馬也隨之前往。

  結果剛才遠遠的,他便看到姜秀潤吃得香甜的模樣。

  同別的夫人吃得矜持放不開的樣子相比,瑤姬實在是不拘小節,可偏偏吃得那麼香,看上去還是那麼優雅。

  果真是美人無暇,怎麼做都好看。尤其是今日的扮相,少女氣息十足,惹得鳳舞根本邁不動腿兒離開。

  鳳離梧看自己的弟弟突然出現,又賴在女眷們休憩的亭子旁不走,心裡頓時老大的不舒服。

  身為男人,他當然看得出鳳舞看向姜秀潤時,眼睛晶亮的樣子。那是男子看向中意之人時的眼神兒,不容錯辨。

  於是鳳離梧看了身邊相熟的公侯一眼,那人也是心領神會,立刻揚聲喚二皇子過去飲酒。

  鳳舞笑了笑,便舉步走了過去。

  男人在一處,清談飲酒初時都是甚好。可待酒飲得濃烈了,心裡別著的勁兒也越發顯現出來。

  到了最後,男人們腳邊的酒壇竟然越堆越多。

  女眷們有派人打探的,說是那邊喝酒正在行酒令,後來不知怎麼的,越發的控制不住,已經喝躺下無數位大人了。

  現在是太子與二皇子在拼酒,兩位皇子也都是酒國英雄,現在行的是「千軍令」,便是劃拳輸掉了的話,要連續飲下從小到大,依次十個套碗的酒水,據說喝到最後,再剛強的爺們兒也撐不住酒力,走起路來,連滾帶爬,是以叫橫掃千軍的「千軍令」。

  姜秀潤一聽這名堂,就不是洛安城裡宴席上的風雅,定然是鳳舞帶回來的江湖氣息。

  那酒水再好也傷身體,更何況這種灌牛一樣的飲法。

  姜秀潤心知,男人們置氣,不分王侯,有時候跟三歲光屁股的幼童扭在一處沒什麼兩樣,若是無人分開,能互相扯頭髮上嘴,糾纏得生死不休。

  現在殿下跟他的二弟槓上了,若是任著他們這般喝,到最後身為大齊國儲,豈不是要在公侯面前丟醜嗎?

  當下決定上前勸阻了殿下。

  等一眾女眷隨著瑤姬前往亭子時,才發現,這諸位大人拼酒的戰況竟是這般慘烈。

  在長亭旁臨時搭建的布棚裡,竟然有幾位大人通身無寸縷,肥肉四溢,就這麼四仰八叉的酩酊大醉,此起彼伏地打著呼嚕。

  只羞臊得他們的夫人連忙推搡開其他的夫人,喚著侍女僕役拿衣服來給自己家的大人遮醜。

  就這樣,旁邊還有小廝一臉為難地阻攔著夫人們,說是在「千軍令」前,行的是「輕衣令」。

  輸了的人,是逐漸減衫,直到最後無甚麼脫的便算出局,一個時辰裡不准穿衣呢!

  現在敗下陣來的大人們時辰未到,若是穿了豈不背信?失了酒品事小,失了人品事大。

  結果弄得那幾位夫人也是一臉的懵,也不知該不該給自家的老爺穿衣。

  至於自家老爺沒在這帳子裡的夫人們,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覺得還是自家的男人有氣概,沒有在一眾貴女前丟人如斯。

  貴女雖貴,但舌頭都不短。今日這般袒露,明日那長短肥瘦皆成了他人府上的談資。

  若是生得偉岸周正還好,可若羞於見人的,豈不是被別人恥笑了去?

  姜秀潤這時抬眼看亭中的情形,剩下的眾位公侯也或多或少的減了衣衫。

  就連太子和鳳舞,也都只剩下了內衫,兄弟倆健美的胸型腰腹皆袒露出來。

  只惹得跟過來的女眷們不錯眼兒的看,暗道都是富貴種子,怎麼有的那般的肥膩不堪,有的卻是如此的叫人移不開眼?

  都說女色醉人,其實男色也是漸欲迷人眼,不逞多讓呢!

  姜秀潤私心比較,覺得還是自家的殿下身形更健美些,被酒液浸染的胸肌鼓脹,腰腹卻緊實有力呢……

  這麼一想,便思緒飄向了別處,臉頰也微微有些燥熱。

  可是現在也容不得她羞臊,現在似乎太子輸了一局,正要飲下面前擺放的大小不一的套碗呢。

  姜秀潤當然不好如市井女子一般,上去揪耳扭著自己男人回家。

  不過她自有招式,突然腿下一軟,堪堪跌倒在地,遞眼色給一旁的桃華。

  桃華自然心領神會,立刻揚聲道:「殿下快來,側妃體虛,這是暈倒了!」

  就在這時,鳳離梧與鳳舞一同聞聲急急出來。

  鳳舞嘴裡更是高呼:「怎麼回事?可是之前乏累到了啊?讓我看看!」

  只是二人此前的確飲了不少,腳步都微微有些踉蹌。

  鳳離梧嫌棄鳳舞在前面擋路,一把將他二弟推開,然後快步走過去,抱起了姜秀潤。

  然後,不顧他二弟微變的神色,抱著佳人快步離去。

  而山中一直陪同的小吏也急忙帶路,將殿下迎入一早就準備好的山中行館裡去。

  當鳳離梧撂下姜秀潤,準備開口喚郎中時,方才還體虛得不行的女人卻一骨碌爬起來,揪著他的耳垂道:「替殿下解圍,當怎麼謝我?」

  鳳離梧一頓,這才醒悟她是假裝的。

  只是這麼一鬆懈,之前的酒勁也翻湧了上來,便直直地壓在她的身上,一時起身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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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4: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三章

  鳳離梧雖然以前也有醉酒的時候,但神智大約還是清醒,像今次這般酩酊大醉的,卻是從來沒有過的。

  姜秀潤費力地將他推到一邊的床榻上,然後喚桃華用銅盆打溫水,拿濕巾帕子,煮了醒酒湯備著。

  等給他擦拭過了手臉,姜秀潤正投帕子的時候,一轉身才發現他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目光幽深地看著自己。

  姜秀潤以為他酒醒了,便俯下身問他:「飲了那麼多,可曾頭痛?」

  可是下一刻,鳳離梧卻伸出長臂,將她的頭攬住往自己的懷裡帶,硬著舌根含糊不清道:「不許你沖他笑,看一眼都不行!」

  姜秀潤猝不及防,手裡的濕巾帕子都掉落到了地上,苦笑不得道:「殿下不准我沖著誰笑?」

  鳳離梧此時酒醉,就跟三歲的孩童一般,堵著氣兒的袒露心事:「不准你跟其他的女人一樣沖著鳳舞笑,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你!」

  姜秀潤被鳳離梧氣哼哼,滿嘴傻話的樣子逗笑了,只低著頭,用鼻尖抵著他的道:「他的身形又沒有殿下的好看,一看腰桿子就沒氣力,沖他笑作甚?」

  鳳離梧一聽倒是來了精神,只晃晃悠悠地起來,要向他的側妃證明自己有身好氣力,可剛壓在姜秀潤的身上,便又呼呼睡去了。

  姜秀潤想著鳳離梧方才跟二皇子拼酒的樣子,其實跟雞圈裡揚尾巴打架的公雞,也別無二致,都是不服不忿,死鬥不休的德行。

  若換了旁人這麼做,姜秀潤只會覺得無聊透頂,擔不得大才。

  可是平日裡一本正經的鳳離梧今日卻這麼拼,只讓她覺得他倒是真有了幾分孩童的可愛稚氣。

  最後,也不嫌棄他滿身的酒氣,只擦拭乾淨後,便抱著一起睡著了。

  只不過,鳳離梧所飲的酒,也是鳴山當地的特產山蛙泡的酒。

  待得入了後半夜,酒全醒了,而精血卻是激發的暢通甭張,懷裡的小側妃睡得綿軟香甜,哪有不吃的道理?

  便是後半夜按著玉體香濃,不知怠足地顛覆了半宿。

  最後姜秀潤只覺得要顫了音兒,那嗓子都吊得發啞了,殿下還是不知怠足,直說自己昔日懈怠,沒有餵飽了他的側妃。

  到了第二日,姜秀潤起床,由著桃華服侍她漱洗時才猛地想起,淺兒沒有跟在自己的身旁,她常服的那種子藥,竟然也忘了放入了她的匣子。

  姜秀潤總不好叫侍女桃華給自己拿藥,只思度著今日回去後,再喝藥也是來得及的,於是就沒有放在心上。

  到了鳴山怎麼能不泡溫泉,可是不巧的是,第二日晨起後,天色就泛起了陰雲,不多時便下起大雨,這樣的天氣,實在不能露天溫泡。

  所以只待雨停,便下山回轉京城。

  可是沒想到,那雨卻是越下越大。陰雨的天氣,讓人的心情也沒由來的煩躁。

  桃華敲了一碟子山核桃仁兒放在姜秀潤的手邊,讓側妃一邊看書簡一邊食零嘴,而鳳離梧則帶人冒雨到了行館的前山處,看下山的路有沒有被淹沒。

  姜秀潤看了一會窗邊滴落成串的雨簾,心緒有些不寧,卻又說不好是因為什麼。

  待得天空突然劈閃了大雷時,她激靈靈地坐直了身子,突然想起了一件要命的事情來。

  她怎麼忘記了,就是這一年的秋季,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雨,下了幾天是記不清了,可是就在大雨的第三日,哥哥頂著大雨前來浣衣局尋她,興沖沖地告訴她一個好消息,那便是波國派來了密史,傳了父王的口信,要接哥哥回國。

  當時姜秀潤還喜極而泣,覺得自己苦盡甘來。

  只是當兄長對那密使提及要帶著姜秀潤一起走時,那密使卻勸哥哥自己先走,免得耽擱了前程。

  姜之哪裡肯幹?軟磨硬泡下,那密使只好答應,可是還沒等把她救出去,卻被路經浣衣局牆外的鳳離梧覺察,命人將那密使拿下審了後才知,那密使根本不是父王派來的人,而是波國申后派來的殺手,準備將姜之騙回國去,然後在半路殺之。

  姜之雖然懦弱,到底是嫡長子,就這麼不贖回而立申后的兒子,總是要惹人非議。

  這樣一來,姜之擔負起了撕毀兩國盟約的罪責,而依著波王的性情,必定會親自派殺手殺了姜之,再把他的人頭奉還給大齊,以示誠信。

  申后一直擔憂著姜之會突然折返,乾脆設下毒計陷害姜之。沒想到卻被突然路過的太子攪局,自然不敢再異動。

  姜秀潤別的記不大清了,只記得前世裡在大殿上,她又一次近距離與鳳離梧相處,被他冷言冷語地盤問,只跪得雙腿軟麻,才被放回到了浣衣局。

  姜秀潤越想越心悸,前世這時的自己和鳳離梧都在洛安城內,可是現在他們皆不在京城。若依著前世的軌跡,申后派出的人當是已經接觸了哥哥,若是拿回國當誘餌,哥哥必定上當。若是被他們騙出城去,哥哥豈不是陷入可怕的境地。

  心裡這麼一犯急,她再也坐不安穩。讓桃華去問在外探路的殿下,問今日能不能折返回去。

  桃華穿好蓑衣,撐起了傘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不久回來稟報雨下得甚急,山中小溪迷漫,山路泥濘,卻是不好出行。

  就在這時,鳳離梧也回來了,對姜秀潤道:「路途難行,既然無迫切急事,便耽擱一日,待明天雨停再上路。」

  可是他話音未落,便看到姜秀潤臉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於是問道:「怎麼,可是有事,急需回去?」

  姜秀潤知道這大雨數日內都不會停歇,卻是無法說出實情,心中一轉,說道:「昨日做了一個噩夢,夢見父王將死,哥哥心急父王病重,居然也跟著一病不起。心中不安,想見見哥哥……」

  鳳離梧本不信夢兆斷吉凶之事,但見姜秀潤滿臉急切,很是困擾的樣子,沉默了片刻,道:「且派兩個侍衛先返回城,給你哥哥通報一聲。」

  姜秀潤心道哥哥見了太子府來人,數日內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到時自己返回城裡見了哥哥便是無事了,心中略微鬆穩了一些,連忙謝過太子。

  這場大雨果然連綿數日,卻是毫無停歇的樣子。

  此時山中來的公侯官宦眾多,還有一應的正妻和侍候的丫鬟僕役,每日裡消耗的食物甚多,只是兩日山中存儲的食物便是不多了。不得已,只好定下每位官宦及家人一天食用的食物的數量,於是官宦及其妻妾們怨聲載道。

  那鳳舞倒是做足了姿態,拿了自己部下結餘下來的口糧,分給其他不夠吃的公卿。

  太子小時在冷宮裡是嘗過挨餓的滋味的,他並沒有學那鳳舞的姿態,分出自己的糧食。

  畢竟他與二弟不同,帶著自家的側妃,可著自己的女人先吃飽再說,倒沒那閒工夫惺惺作態。

  但是姜秀潤生怕鳳離梧被反差得太明顯。便命令自己的侍衛中的那兩個老江湖想法子,取了行館裡的漁網,趁著溪流湍急,網捕了些小魚,晚上燉煮了魚湯分發給各府的貴人。

  姜秀潤一向好美食,所以出行時也帶了西域特產的名貴胡椒,在熱騰騰的魚湯裡撒上一些,喝起來通汗除濕,讓眾人讚不絕口。

  可是一頓飯罷,撂下碗筷又是一頓牢騷連天。

  鳳離梧見此情形,私下裡對姜秀潤道:「這些都是朝中重臣,掌控齊國,雖然有些人秉承先人遺澤,但大部分還算堪當職責,想不到不過是略微餓了兩日,便人心動蕩了……」

  姜秀潤猜出鳳離梧一時聯想到了什麼,便道:「若是梁國奸計得逞,當他們既不販賣糧食給齊國,又不收購齊國百姓手中的桑葉時,齊國必然陷入飢荒,那時整個齊國便不只人心動蕩了。」

  鳳離梧沒有言語,他聽出了姜秀潤的言外之意。糧倉充實,實在是關係到天下人心的大事。

  一個不小心,便會積蓄起驚濤駭浪,任何人都躲閃不過……

  好在又兩日後,終於雨過天晴,久違的和煦陽光再次照耀到鳴山。一應大臣們早已被連日的陰雨天和半飢餓折磨得不堪,忙催著僕役收拾東西,紛紛上車趕回洛安城,一時間山路上的疾馳馬車絡繹不絕,再無來時走走停停的安逸。

  鳳離梧也招呼侍衛備下馬車,帶著姜秀潤回轉了太子府。

  這幾日鳳離梧不在,朝中積壓了許多的公文。鳳離梧到了太子府,換身服裝便去朝中批閱公文去了。

  姜秀潤這幾日憂心不已,太子走後連忙上車趕往哥哥姜之的府上。

  可是姜之並不在府上,只有在府宅裡安胎的穩娘,正在做著一雙小虎頭鞋。

  姜秀潤心中一塊大石頭依然高懸,也懶得繞彎,只徑直問嫂嫂,是否有波國之人來過。

  穩娘將鞋子上的線頭用牙齒咬斷,微微壓低了聲音開口說道:「就在大雨前一日,卻是有波國之人來過,言明波王病重,讓你哥哥偷偷回去呢。」

  姜秀潤一聽,心提到嗓子眼道:「哥哥現在何處?可是跟那密使走了?」

  穩娘道:「你哥哥二話沒說,將來者扭去了府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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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4:3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四章

  姜秀潤雖然之前也曾想過兄長會不會這一世有些改變。

  可是她說什麼也沒有想到,兄長會有這等子的決斷魄力,不但沒上當,還將人扭去了官府!

  是以聽聞了嫂嫂這麼說,一時反應不過來,竟然吃驚地半張著嘴。

  穩娘見姜秀潤不說話,也跟著有些忐忑了起來,替自家的夫君解釋道:「那密使來得鬼祟,並沒有與禮司交接,是私來的。你哥哥其實剛見到他帶來的書信時,心裡也是高興……都是我多嘴,提醒他莫忘了二皇子故意接近我倆的事情。我是生怕這密使又是圈套,沒得被人做筏子連累了小叔你。畢竟你如今入仕做官,若是背負裡通外國的罪責,那可是要殺頭的重罪……所以也不管真假,先扭去官府,撇清關係再說……唉,都是我短了見識,等小叔你回來再處置就好了。」

  穩娘誤會了姜秀潤的反應,以為自己這麼做有不妥之處,是以連忙把扭送密使的罪責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免得小叔責怪他兄長。

  姜秀潤如今總算體會到了「娶妻當娶賢」的道理。兄長身邊有了嫂子穩娘,行事當真是與前世裡大不一樣。

  她見穩娘有自責之意,連忙道:「嫂嫂,何必自責?你這般處置得甚好。若是光明正大召回質子,何須偷偷摸摸?可見這來使是不是父王派出的還不一定呢!交給官府審問,若他是光明正大的使節,官府必定會告知禮司交接。若是假的,也會被審個水落石出。」

  穩娘見自己與丈夫的處置並無不妥之處,頓時放下心道:「那就好,你兄長當時也是先去太子府找尋你,卻聽聞你外出巡視去了,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一時也沒個主意,我便跟你哥哥商議了這麼辦……只是若是真的,公公叫你們回去……可穩妥?」

  穩娘畢竟是個商戶出身的姑娘。她雖然嫁給了波國的質子,可是這些心裡頭,可從不認為自己的丈夫將來有一日會回國恢復王子的顯貴。

  而她管那波國的王,也按著民間的習俗稱為公公。

  姜秀潤看嫂嫂臉上不自覺流露出的擔心之色,連忙開解道:「嫂子放心,兄長不會捨你遠去。再說,就算是我們想回去,您那位在波國看家護院的後婆婆也不讓呢!所以我看這密使,八成是假的!」

  穩娘一時放下心裡的顧慮,總算是露出了笑容。只拿出了四雙虎頭鞋,還有各色的小衣服、小肚兜,說是都做了兩份,除了自己腹內的孩兒外,連小叔姜禾潤的份兒都帶出來了。

  姜秀潤拿著那些小巧的鞋子、衣服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直說:「嫂嫂,何必這麼操勞,我……哪用得上這些?」

  穩娘可不覺得,只一臉正色道:「怎麼用不上?我原先找了媒婆,先替你相看了幾個。可是後來你領了農司的差事,一下子升任為仕,原來相看中意的姑娘,這出身又不大配小叔了。我少不得要重新再選。這相中說親婚配聽起來復雜,其實就是月餘就能成事的。說不定我這一胎沒生,我那小侄兒也就有了。我月子裡不能動針線,少不得先做出來給你備著。」

  姜秀潤沒想到這話茬竟然一路拐送到了這裡,只長大了嘴,道:「我……我還小,哪裡要成親。」

  穩娘都要被小叔氣樂了:「都出仕做官了,怎的還拿自己當孩子?你也不小了,屋子裡該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了。我一個婦人,見識短淺了些。你在任上,必定相熟不少同僚,若是有適齡的小姐說親,你抹不開臉面,便來告知我與你哥哥,我們替你出面便是,可別因為……公事誤了良緣!」

  其實穩娘真正想說的是,可莫因為太子殿下的慇勤,就迷了心智。那男男一道,不過是戲耍而已。

  那太子都是左擁右抱,妻妾成群。小叔子可千萬別直了心眼,叫殿下耽擱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可是這些話不好出口,穩娘只能旁敲側擊,讓小叔子上上心。

  人都道長嫂如母,姜秀潤今日又領教了一句至理名言。

  只是這母愛如山,壓得姜秀潤有些無處躲藏,好不容易尋了藉口,才急急離開了質子府。

  不過嫂子的那些個小衣服倒是提醒了姜秀潤一件要命的事情,那就是她忘了食避孕之藥。

  畢竟因為下雨,耽擱了甚久,就算吃藥也是不管用了。

  姜秀潤心裡有些忐忑,可又安慰自己不必太怕,哪裡有那麼多的湊巧。

  於是她乾脆折返回農司處理下這幾日的公事。結果正在刑司辦差的季秉林派了小廝來打招呼,說是地方官府押送給刑司一個要犯。

  經過審問,他是來自波國的暗探。

  那探子大約是來之前,被人叮囑過什麼,若是萬一被人發現了,該如何招供之類的。不等上刑,他竟然一口咬定是波國質子姜之暗暗寫信,要求國內的老臣相助,助他逃回波國。

  他說的若是事實,姜之與姜禾潤兩兄弟的情況可是大大不妙。要知道在此之前,也有想要私逃的質子。

  但凡被抓到的,結果都是以妄想撕毀盟約為由,被砍頭示眾,腦袋裝在石灰匣子裡魂歸故裡去了。

  是以一早晨,刑司迎來送往,來了幾波人馬了,據說裡面還有孟家派來的人。

  刑司的主司是個公允之人,沒有定刑前,自然不願透漏太多的風聲,但是來者也都是打探到了幾許,才各自滿意回去了。

  季秉林擔心姜禾潤吃虧,連忙派了自己的小廝前來送信。

  姜秀潤自是回信給季秉林,叫他莫要擔心,安心辦差便好。

  驟然多了個波國的暗探,密謀要護送大王子回國,這等子的消息,看來讓有些別有用心之人興奮得雞飛狗跳了。

  可惜,他們光是急著抓把柄,可能都沒有打探明白,是誰將這探子親自扭送入官府的。

  不過為了萬全,姜秀潤決定趕緊回太子府,跟鳳離梧打一聲招呼,免得叫有些小人太過得意了。

  當她回轉太子府的時候,正碰上刑司來人。

  姜秀潤等了一會,待得刑司的人走了,才去書齋見鳳離梧。

  鳳離梧的面前正擺著刑司送來的卷宗,從姜秀潤進來的那一刻起,就是面色陰沉,兩隻眼睛閃著幽深的寒光。

  姜秀潤乖巧坐下,替太子斟了茶,小心翼翼道:「太子為何這般看我?」

  鳳離梧將卷宗遞給了她。姜秀潤一目十行地掃了掃,果然是波國暗探的事情,當下鬆了口氣道:「竟是這事,今日我回質子府時,聽嫂嫂提起此事,說起來,這暗探還是兄長扭送了去官府的……太子不會因為這個,而誤會了我兄長為人的秉誠吧?」

  鳳離梧臉上的濃雲未散,沉默了一會後道:「孤不懷疑他……不過你好像會未卜先知,先前為何在鳴山上心緒不寧?這暗探跟你兄長沒有關係,那麼……跟你呢?」

  姜秀潤聽了他的話,心裡一直往下沉。

  鳳離梧向來是疑心重,城府深。她得了他的愛寵,最近竟然有些得意忘形,竟然將這一點忘得乾淨。

  她在鳴山上因為擔心哥哥,所以謊稱做夢,沒想到哥哥沒有中計,她卻憑白惹來鳳離梧的疑心。

  姜秀潤當然不會說出自己重生之言,畢竟那太過荒誕,說出來,更像搪塞傻子之言。

  可一時又說不出更好的藉口,只能一雙大眼幽幽回望鳳離梧道:「那殿下以為是如何?」

  鳳離梧能怎麼以為?自然是覺得姜秀潤早先策劃了偷偷回國的事宜,暗自聯繫了波國的老臣。只是不知出了什麼岔子,臨時起意反悔,恰好不在京城,才焦灼得叫他派人看住她的兄長。

  但是這些話,又不能說,因為她現在不光是他的幕僚,更是他心愛的側妃。

  說出來印證了又如何?他又不能像處置不忠幕僚那般,將她杖殺了事。可若是假裝不知,豈不是縱容了她的賊膽,以後但凡與他有什麼不順心,總覺得自己有後路可退,萬一真與他兄長偷偷回了波國,他豈不是又要廢了氣力派兵踏平波國?

  一時間,鳳離梧竟是少有的,有了左右為難之時。

  可是他畢竟殺伐決斷慣了,猶豫也不過是轉眼功夫的事情。

  下一刻,他就決定止小惡於未然,若不稍事懲戒表明自己的立場,依著這女子的心性,當真是會上房揭瓦。

  「刑部要提審你的兄長,前來問詢,孤已經同意了。」

  聽了這話,姜秀潤再難小意奉承,騰地一下子站起身來,瞪大眼睛道:「殿下!您怎麼能這般行事?」

  鳳離梧從來沒見過姜秀潤敢這般跟自己大呼小叫,當下臉色更加陰沉道:「不過是提審,又不是定罪。於情於理有哪點過分?若你自問心無愧,你兄長也沒有主動策劃,自然是會放了他的……或者你還知什麼隱情,不妨現在跟孤徹底講出來,也免了你兄長去刑部走一遭。」

  姜秀潤知道自己此時應該圓滑些,最好的法子便是主動認了自己私下溝通波國老臣的罪責,順了鳳離梧的意思,也解了他的疑心,更表示自己乃是猢猻,蹦不出殿下的五指山。

  如此一來,殿下倒是可能消氣,責罵自己一頓,免了哥哥白白被送入刑司驚嚇一場。

  厲害輕重,姜秀潤一瞬間便想得明明白白。可是她此時心裡竟有股子說不出的委屈,強行按捺,都壓制不住。

  明明是沒有做過的事情,卻要被迫得承認……姜秀潤一時控制不住,先紅了眼圈,哽咽得哭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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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4: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五章

  鳳離梧原想著她會心懷忐忑,又或者做賊心虛地向自己討饒。

  誰想到,他還沒有發作,她卻先委屈地哭了出來。

  別的事情,他倒是不會跟她一般計較,那等子狡黠的小算計,他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這等子籌謀著暗自回國的事情怎麼能姑息了她?

  眼看著她嗚咽了幾下後,就不再出聲,只是臉頰上成對地流著眼淚。

  鳳離梧狠下心不看,只將緊繃的俊臉轉向了窗外的湖面,然後緊聲道:「你若不認,就算了,反正刑司的人也能從你兄長的嘴裡問個明白,出去吧!」

  話音未落,只聽「咚咚」兩聲,姜秀潤匍匐在地,恭謹地給太子殿下磕了兩個響頭,然後木著嗓子道:「殿下明察秋毫,我的這點子小伎倆怎麼能逃過殿下的法眼,此事皆是秀潤一人策劃,我的哥哥實在是不知情,莫不如我主動去刑司領罪,只求殿下放過我的哥哥。」

  她倒是甚老實地認了,可是不知為何,鳳離梧心裡還是老大的不舒服。

  他繼續繃著臉道:「你何時跟波國的老臣勾結的,原是打算怎麼出逃?」

  姜秀潤低聲道:「是老早之前的事情了,後來殿下待我們兄妹親厚實誠,老早便忘了,誰知他竟然這個時候前來……」

  在鳳離梧看來,既然讓她知道了自己的小勾當瞞不住他,也就差不多了,而且就像她所言,應該是後悔了才藉口做惡夢讓他派人去看護她的兄長。

  這又是流眼淚又是磕響頭的,憑白的讓人看了堵心。

  於是鳳離梧長臂一展,將她拉了起來,緩和了口氣道:「念你悔改的及時,暫繞了你這次,若是下次再犯,必定不輕饒了你和你的兄長!這次的教訓可記下了?」

  姜秀潤臉上的淚痕未乾,可是卻不再流眼淚,只是垂下彎長的睫毛,遮擋了自己眼裡的那抹冷意道:「定然牢記在心,再不敢忘。」

  其實鳳離梧懷疑她並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

  是她最近太得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身為質女,身在洛安城裡本就是個隱形的囚徒,怎麼配奢望得到太子殿下全然的信任?

  今日這一飛來的悶棍倒是及時,一下子將她震醒,免得醉死在鳳離梧編織的溫柔鄉裡而不自知。

  接下來,便是如往常一般,兩個人一起食飯。

  姜秀潤沒有怎麼吃,只是默默給鳳離梧夾菜添湯。

  鳳離梧倒是習慣了她的慇勤,很自然地食了一碗飯後,看她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以為她在擔心著兄長姜之,便道:「放心吧,刑司例行問話後,便會放你哥哥歸府,不會少了他一根毫毛的。」

  姜秀潤謝過了殿下,然後接口著要去核對農司新承攬的修建水渠的工圖,婉拒了太子欲讓她留宿寢院的要求,回到了自己的書房裡。

  只是她坐在書房裡,看著跳動的燈光,眼前的圖紙卻是半分都看不下去。

  姜秀潤靜默了一會,回到了自己臥房中,從一個匣子裡拿出了一根髮釵——這髮釵是波國故人姬無疆——姬大才子相贈之物。

  姬無疆雖然回歸了波國王庭,可是他在外廣布的生意還在。尤其是洛安城裡,也有姬無疆暗地裡設下的店鋪。

  她在去參加墨池書會前,他曾給了她這髮簪,並告知可以聯絡通信的商鋪。只要她拿著髮簪去找尋,便可代為傳信。

  以前她雖然被姬無疆說得心動,卻不無行動。但是現今,倒是不能死吊在一棵高不可攀的樹上……

  到了第二日,便是每個月大朝之時,幾大部的主司皆要在列,向皇帝請奏國事。

  像姜秀潤主持的農司這類偏僻衙門的主司,不是大朝的時候,一般不用早朝。而到了大朝時,卻要必須到位,每個月都不能缺省。

  因為是大朝,上朝前都是講究個儀式祭奠,臣子們來的也要比往常早。

  當姜秀潤從馬車上下來時,諸位公侯大臣們都分列在兩旁,一旁有小廝隨從捧著銅鏡,容諸位早早起來,睡眼惺忪的大人們整貌理衫。

  而就在一旁廊下的伙房裡,一早飄來了鹵蛋的香味。

  伙房大灶上的鐵鍋正熬煮著新米,泡了一宿的米,顆粒鼓脹,摻著黍熬煮得黏黏稠稠,最適合清晨墊胃。

  這個叫例粥,只有大朝時才有。

  一幫子平日裡山珍海味吃慣了的公卿們,被活活餓上一個時辰,腸胃裡的油脂也控得乾淨了,只一顆香辣入味的鹵蛋,就能配著喝下半碗的米湯。

  聞著這香味,一眾臣子們都等著上完早朝趕緊下朝喝上一碗熱粥,再各自回歸府衙。

  姜秀潤也不自覺吸了吸鼻子。因為昨日晚飯根本無心去吃,今晨又起得早,老早就飢腸轆轆了。

  聞著這例粥的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一旁的孟憲看見了,忍不住呵呵冷笑了兩聲,問道:「姜大人這麼餓,要不要先去食一碗?不然……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吃了。」

  姜秀潤抬眼看著他,心裡倒是知道他為何這般口出狂言,大約是網羅了自己「通敵」的罪證,準備一會在大朝上彈劾她呢。

  懶得跟孟憲磨牙,姜秀潤挺直了腰桿,等著一會早朝。

  鳳離梧站得老遠,便看見姜秀潤似乎餓了的樣子。

  昨天他本以為她處理完公事,會再回到自己的寢屋裡,是以還特意告知侍女給她留門。

  也是白日累了,他便先睡下了,誰知一早睜開眼,自己的身邊居然還是空著的,一時間這心裡就跟睡了一宿變得空蕩蕩的腸胃一般,老大的不舒服。

  另外洗漱後,原本是想同往常一般,捎帶著她一起上大朝的。可是誰知出了府門才知,姜主司說是有一份公文落在了衙齋,老早就乘馬車去取公文順便直接早朝去了。

  等入了宮中,因為等著早朝排隊,鳳離梧一時不得空與她說話,不過等下了早朝時,非要好好地與她論論,她這是要跟他鬧哪門子的別扭!

  等入了殿上,例行的祭祖完畢,便到了議政之時。

  那孟憲果真如意料之中的那般發難了。

  姜秀潤本以為自己要辯解一番,誰知沒等她開口,二皇子鳳舞先發話了。

  他沖著孟憲含笑道:「孟大人是聽了什麼人道聽途說,竟然說姜主司的兄長私通故國。那暗探明明就是質子姜之扭送到官府去的,賊人落網,一通亂咬之言,怎麼可盡信?」

  孟憲被二皇子給搶白一番,著實臉上一暗,只乾笑了兩聲,表示自己誤聽誤信了,便無疾而終了。

  倒不是這兩個人在唱雙簧,而是鳳舞的確不知孟憲要揭發姜秀潤這事情。

  他從鳴山回來的路上偶染了風寒,回到宮中就一直未曾見自己的親近的官員幕僚。

  不過姜之的事情,倒是聽著安插在刑司的暗探提起過,因為干係到了姜秀潤,也就上心細細打聽了一番。

  既然明知道孟憲這通子亂咬無果,鳳舞這等圓滑之人自然樂得做個順手人情,既趁孟憲沒有出大醜之前,給了他下台階的梯子,又賣了姜美人一個人情,就算她現在不私愛著他,也不能禁了他對她的好。

  人心都是肉長的,鳳舞就不信捂不熱她!

  是以不輕不重地申斥了孟憲後,鳳舞便抬起眼兒,沖著姜秀潤微微一笑。

  這人前做場子的事情,姜秀潤也駕輕就熟,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雖然明知鳳舞惺惺作態,在禮節上也當是報以微笑。

  這兩個青年在朝堂之上,迎著射入的朝陽燦然一笑,當真是養眼。

  高居群臣首位的太子殿下,一張華美絕倫的臉兒仿若聚攏了千年寒冰一般,讓不小心掃到他的人,都覺得眼睛冰得涼絲絲的。

  待得朝事紛紛參奏完畢,便到了群臣喜愛的喝粥時間。

  臣子們三三兩兩為伴,步行到宮門前一側的偏房裡去領碗飲粥。

  鳳舞遠遠看到姜秀潤提著朝服的下擺,一路走得飛快的樣子,看那情形是餓慌了的。

  他三步並作兩步,大步趕上去來到了姜秀潤的身邊道:「姜主司,可要坐在一起食粥?我今日讓小廝帶了些鬱南的特產,是醃製的肉腸,配著粥吃最好。」

  姜秀潤微微一笑,言不由衷地找藉口道:「一會有事情要稟報太子,當與殿下同桌,二皇子恐怕在一旁聽著不大方便吧。」

  鳳舞怎麼不知她這是藉口搪塞婉拒,便道:「整日的跟他一起,什麼時候不能說?非要早飯也要膩在一處……你可知,太子府裡可能又要進新人了,你總這麼纏著殿下,不怕他膩了想要換換口味?」

  他本以為自己這話一出,姜秀潤定然吃醋變色,沒想到她只是微微一笑,故意朝著自己這邊湊了湊,小聲道:「我怎麼不知二殿下還兼了太子府內務總管的閒職,要不要今晚勞您大駕,舉著牌子托兒到你大哥的面前,好看看他究竟會掀誰的牌子,有沒有今夜就換了口味?」

  鳳舞斜眼看過去,這女子看著一本正經的表情,可是話裡卻譏諷著他是鳳離梧的奴才,當真是可惡得很!

  可偏偏那眉眼裡透著的,都是撩撥人的風情……

  就在這時,姜秀潤的身後有人冷冷道:「姜主司,在閒聊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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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六章

  姜秀潤回頭一看,太子不知什麼時候也走在了他們的後面。

  要知道在朝上時,太子與二皇子都站在群臣隊伍的最前列,而姜秀潤這種冷水衙門的主司,都要站在殿門口了。

  她自認為腳程不慢,卻被這兩個人先後追上來,也是夠煩的。

  鳳離梧一臉冰霜,鳳舞倒是和煦一笑道:「不過閒聊,殿下要不要我與姜主司一句一句與您重復一遍?」

  於是鳳舞與殿下和姜秀潤就此散開。

  早有懂事的太監,給殿下單獨開闢了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擺好了清粥鹵蛋。

  姜秀潤陪著太子坐下,一口一口地吸溜著軟糯順滑的粥,二人誰也不說話。

  其實鳳離梧是在等著姜秀潤解釋,誰知她卻不開口。

  於是一頓早飯也食得鬱悶無比。

  待得吃了早飯後,姜秀潤便與太子告辭,回了府衙去辦差事去了。

  雖然臨近冬季,可是若在入冬凍土前,水渠不能修建好,勢必影響來年的播種。

  當初農司提倡的桑蠶稅,很好的抑制了庶民棄田養蠶的勢頭,又掀起了開闢荒田的熱潮,可若水渠不能跟進,在一些春夏兩季缺水的鄉郡,也不會增產,填補那些缺失了的糧食空缺。

  所以姜秀潤手頭的事物其實還很多,尤其是這次修建水渠,朝廷並未太多撥款,大部分修建所需的金,還要農司自行解決。

  其實仔細說來,水渠的修建,甚是浩大。臨近江河之處,不過是開鑿數裡的水渠便好。可是在那些真正缺水的地方,興修水利的蓄、引、灌、排等環節一樣都不能缺少。

  修鑿蓄水的水庫,便是耗費金銀的大工程了。而太子從鄭工匠那得來的圖紙裡,更是將大齊的四大河流皆引入網中,一旦開鑿成功,便可以讓四水循環往復利用,再不用愁旱澇之憂了。

  可是圖紙畫得輕巧,到了實際便需要極強的協調力和判斷力。

  姜秀潤必須集中精神,吩咐屬下處理這些繁瑣的細事,將腦子塞得滿滿的結果就是顧不得煩惱那些有的沒的。

  中午府衙的官吏們聚在一處午餐時,隔壁相鄰幾個吏司的人過來串門子,閒言碎語些洛安城裡的軼聞,便有人向姜秀潤求證,說太子府新近要納娶楊家嫡女如絮,可是真的?

  姜秀潤含笑道,太子的私事哪會跟她來說,若是好事近了,自然會下帖子,到時候大家再準備禮包紅封也不遲。

  她表現如常,倒叫眾人忘了姜禾潤是太子的大舅子的事情。一時眾人唏噓,直說那楊如絮才貌出眾,出自與孟家比肩的楊家,堪稱洛安城裡第一等的才女,可不是番邦進貢的質女們能比的。此女為太子正妃才能叫天下人信服云云。

  姜秀潤也跟著眾人一起點頭。

  這個楊如絮,她是一早便聽說的,的確是個品貌兼優,還能生養的女子。

  只是前世裡,這位才貌皆上品的女子,並不是嫁給了太子,而是成為了皇帝納娶的妃子,入宮沒多久,就懷了龍種,一舉給後宮增了龍鳳雙胎,榮光無限,被冊封為皇貴妃。

  在姜秀潤被沉溺前,宮裡已經準備新后冊封大典,皇貴妃馬上就要變成正宮皇后娘娘了。

  但今世,也不知哪兒出了岔子,竟然影傳太子殿下要納娶楊家如絮,這不是後娘變老婆的架勢?

  但一細想,便也不奇怪了。前世裡這時的太子疾病纏身,皇權被架空,雖然與皇帝較量不斷,卻明顯落了下風。楊家的好貨自然是要往宮裡送的。

  可是今世太子穩健,處處壓了皇帝一頭。楊如絮那等步步為營的女子,自然是要選英俊年輕的太子,而不會嫁給宮裡的老頭子了。

  如果是幾天前驟然聽聞這樣的消息,姜秀潤的心裡也許會很不舒服。

  可是被當頭棒喝,清醒了之後,倒是能提醒著自己波瀾不興了。

  畢竟異國的質女們還是不能搬上檯面。

  現在太子與皇帝兩黨鬥得緊,與遠在境外的那些個諸國相比,拉攏本朝的大世家才是當務之急。

  如果她是太子,也會毫不猶豫地納娶楊家女,扶為正妃,穩固自己黨羽的勢力。

  當日晚上,姜秀潤抱著一堆圖紙回太子府時,已經甚晚了,本以為太子應該早早安歇了,可是聽淺兒說,太子壓根沒有回府,據說是趕赴楊家的宴會去了,據說宴會要舉行得通宵達旦,看樣子,太子今晚是不會回太子府去了。

  姜秀潤聽完後,便吩咐淺兒給自己準備竹鹽溫水泡腳,用大木盆從腳底一直泡到腿肚子,血脈暢通,舒坦極了。

  既然太子沒回來,她也不必假裝用功專研圖紙搪塞陪太子就寢的差事,只讓淺兒拿了一本寫得天花亂墜的游記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期間服侍瑤姬的桃華倒是幾次派人傳信過來,說是曹姬與田姬那邊都派人過去給瑤姬捎話,說是第二日要在花園子裡一同喫茶,邀著瑤姬也一起過來喫茶。

  姜秀潤揮了揮手,讓桃華打發那些人,說瑤姬又害了體虛涼汗的毛病,見不得風,不能去喫茶了。

  其實姜秀潤明白,喫茶是假,一起捧醋狂飲是真。大約是楊家女要嫁入太子府的事情,讓那兩位王女也感到了深深的威脅,心裡惶恐,是以要聚在一處商量應對之策吧。

  姜秀潤不想參和這些,只假裝生病了事。

  等泡好了腳,再洗漱完畢,淺兒遞給她塗抹臉兒的珍珠鵝油膏子,潤了臉後,姜秀潤就倒下安睡了。

  說實在的,習慣了被人摟抱著安睡後,突然一個人睡覺,其實不怎麼舒服。

  可是昨夜她就沒有怎麼睡好,今日大朝起身得早,本就疲累得很。方才泡腳舒緩了氣血後,睏意來襲,就算一個人也睡得十分的香甜。

  人不再胡思亂想後,夢都沒有一個,一直黑甜地睡到了天亮。

  而到了第二日一大早,淺兒一早便替她打點了行裝——開鑿水渠最大的工程便是漢陽水庫,裡面很多瑣碎的事情,要她這個農司主司親自到場臨訓。雖然漢陽裡離洛安城不遠,但也要幾日的路程。

  姜秀潤跟農司的官吏們講好了,她要在那邊停留一個月左右,待得工期完成得差不多,再回轉洛安城。

  一個月,差不多也就夠了。既可以監督著徭役挖鑿出偌大的蓄水湖泊,也夠太子納娶富貴新妃入門。

  她畢竟頂著個太子寵妃的名頭,杵在那太子府裡,卻要叫太子左右為難,畢竟前幾日還恩寵有加,新人入門,他就冷落了舊人,有置太子於薄情不義的嫌疑。

  可若她稱病避人,真身再出走洛安城,就解了太子的尷尬,讓鳳離梧可以心安理得,自然而無顧忌地寵納新人。

  這般善解人意,姜秀潤自認為做得是滴水不漏。

  反正質子出門的報備,她已經在昨日呈交給了禮司。

  到了第二日,她便帶著侍女隨從先去農司與其他官吏匯合,然後一行人準備開赴出城。

  只是太子派來的侍衛也才知姜秀潤有出城的打算,心有疑慮,問姜秀潤突然出城,太子可知?

  姜秀潤和婉地說道:「這次出城乃是公幹,並非郊遊,是必須得去的。太子昨日一直沒有回府,就沒有來得及說。但是我已經在禮司那報備,法度合理,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回太子府那,等太子回來,跟殿下說一聲便好。」

  那侍衛雖然奉命監視姜秀潤,可是就像姜秀潤所言,她這是公事,的確是不好阻攔。於是只好命其他人跟隨著姜秀潤先出發,他回去稟明太子再追攆過來。

  可是當他回轉太子府時,太子居然還沒有回府。

  於是侍衛又一轉頭,徑直去了楊府找尋太子。

  鳳離梧其實昨夜是故意不回去的。

  姜秀潤這兩日的別扭,他怎麼會體察不到?可是這別扭來得毫無緣由,這小女子當真是被他慣壞了。

  鳳離梧也被她勾起了火氣,覺得要冷一冷她。

  什麼東西來得太容易自然了,都不會覺得珍惜。她是篤定了自己會寵慣著她,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

  恰好楊家的提議聯姻,有意將嫡女楊如絮嫁與他。

  鳳離梧左右思量,覺得是不錯的提議。太子府的確是需要個正頭的妃子了。

  府裡雖有三個側妃,可是鳳離梧一直覺得都不配為正妃。曹溪的蠢笨,田姬的輕浮都讓人不能忍。

  姜秀潤雖然處處可了他的心意,可畢竟是個弱國的質女,無甚依傍。而且她年歲還小,心思活絡,做事不按常理出牌,最近又恃寵而驕的厲害,鳳離梧認為把她放在正妃的位置上不是寵她,而是害了她。

  所以若是能找到一個有真正當家主母風範的女子坐鎮太子府,又能容了他的心頭所愛,才是最稱心的。

  那個楊如絮倒是個氣度不俗的女子,楊家的府宅家風也最是為人稱道,妻妾和睦,嫡庶有序,若是楊如絮有她母親的一半賢德,便足夠了。

  抱著冷一冷姜秀潤的想法,鳳離梧才會破例通宵沒有回府。

  一夜的時間,也夠讓她冷靜一下,反思自己最近的不妥了。

  鳳離梧這般想著,卻不由自主地吩咐小廝,一會從楊家出來的時候,看看街市上有無賣軟炸糕的攤子,若是有,買上一份,要店家多撒些芝麻花生碎。

  他記得姜秀潤最近好像很愛吃這個,算著時辰,她也該要起來了,正好買回去讓她當早點吃……

  就在他起身準備回太子府,走到半路時,碰上了找過來的姜秀潤的侍衛。

  聽聞侍衛稟報姜主司已經離城的消息,鳳離梧的臉陰沉下來,他猛地將手裡那包剛買的炸糕摔在地上——軟塌塌的幾塊,湮沒在了馬蹄飛揚的灰塵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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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七章

  鳳離梧聽了侍從的話,一句話都沒有說,策馬狂追,等趕到城門時,農司的車馬已經走了老遠了。

  不過車馬押運著物資,前行的速度並不快,他騎著駿馬,若是想追還是能追得上的。

  可是鳳離梧到了城門處,看著來來往往漸多的行人,也漸冷靜下來。

  畢竟姜秀潤此番出城師出有名,行的乃是公差。可是他不信這樣的出行,她會沒有機會親口告知他。

  避而不談,臨出發前才差人敷衍他似的告知一下……其心可誅!

  鳳離梧是越想越生氣,乾脆調轉馬頭回了太子府。

  畢竟當今國儲殿下追攆農司主司,不准主司出城公幹,絕對能嚼爛各個府宅的牙口。鳳離梧也要顧及著影響,不可太過忘形。

  倒不如讓她先走,再派人去給她送去密信,責令她早日回來便好。

  這幾日,她總是別別扭扭找不痛快,若是現在回來了,估計也是要平白惹他生氣。

  鳳離梧想著冷靜一兩天也是好的。

  身在外鄉城邑,哪裡會有在洛安城裡舒適?她又不是隨著他出巡,那車馬隨行的規格皆不相同,大約一路的舟車勞頓,待得累得乏了,也消磨了傲氣,他再接她回來談……

  鳳離梧在城門處思踱時,農司的車馬已經到了渡口,等坐上船,便可一日千里,直達漢陽。

  秋末的涼意漸起,站在渡口都能感受到這一路的涼意。

  淺兒趁著搬運東西的時候,拿著手爐去渡口附近的船家那裡尋火添炭。

  就在這時,那個去給太子報信的侍從急匆匆地也趕回來了。

  不光人是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個大包裹。

  淺兒好奇,打開一看:有一張整虎皮子製的褥子,聽聞是太子在軍中督軍時所用,趕上野外宿營,帳薄風大的時候,緊緊在身上裹上一圈,便可溫暖地囫圇一夜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套小巧的炭火小爐子,趕上大鍋大灶不如意時,鐵質的鍋具翻炒些吃食也方便。至於其他一些金膏銀藥,出門必備的跌打藥酒一類,自是零零種種甚是細碎。

  淺兒看了看道:「殿下這是不放心小主子出門,怎麼跟親娘似的,盡是牽掛著保飽暖?」

  她說完後,卻發現自己的小主子沒有回話,只是立在船塢頭,出神地看著煙波浩渺的湖面發呆。

  淺兒搖了搖頭,覺得這時的小主子,倒是與殿下的喜好頗同。

  姜秀潤原本是不打算用那虎皮的。

  可是船行駛到了夜幕時分,在小洲停泊歇宿,下半夜的冷意,不光是讓烏啼星落,整個人的眼皮都感覺能凍出冰碴子來。

  淺兒知道小主子不抗寒,趕緊將那張大虎皮拿出來,嚴嚴實實地將姜秀潤包裹上一圈。

  姜秀潤的臉頰在虎皮上蹭了蹭,待得渾身通暖了後,便在聲聲烏啼裡,沉入夢鄉。

  這一路的車馬周折了三日後,姜秀潤終於到了漢陽。

  這裡是大齊兩水的交匯處,也是整個水渠工程的關鍵點。

  當地的官員聽說農司來人,打發當地的縣官前來交接。

  不怪當地的郡官憊懶,實在是農司的這趟差事太瘦,無甚油水可榨。他們私下裡也是抱怨連連,覺得若是水工司的孟大人來做,豈不是兼濟天下,大家一起發財了?

  姜秀潤也猜到了當地官員心內的想法,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拉著那縣官爬上爬下,走遍了整個縣城,瞭解到了當地的水產農作的情況。

  在姜秀潤的身旁,有幾個匠人,拿了許多摻了膠的黏土,不停地在一個大木盤子上打胚子,一路上都沒有停歇過。

  那縣官平日也是走路不多的,如此東走西顧,渾身淌汗如水撈的一般,只哭喪臉問:「姜大人,您這是看夠了嗎?」

  姜秀潤仔細看了看匠人捏製的沙盤雛形,不斷微笑安慰著縣官:「且等等,馬上就好,大人再帶我們去那邊的山頭看看……」

  等得勘察了地形後,姜秀潤笑著道:「本官初來此地,人事不熟,這樣吧,煩請大人叫上郡縣官吏,今晚我做東,在行館宴請諸位大人。」

  蓄水工程浩大,若不能叫地方官員服服貼貼,無疑緣木求魚,費力不討好。

  至於拿捏敲打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這是姜秀潤從鳳離梧那學來的駕馭之道,甚是熟諳。

  所謂水至清則無魚,你若一味要官員們做苦工,也不見財路,怎麼會讓他們心甘情願地配合?

  所以在敲打了官員們以前與孟大人大肆收斂錢財的勾當後,又承諾修建水渠後三年內,當地的農稅朝中減半,這剩下的當地官員們可自行處置。

  一時間,宴席的氣氛便活絡了起來。在一陣推杯換盞後,姜秀潤將工程圖紙分發給諸位官員。

  不過也有心直口快的官員,在飯桌上直接指出:「姜大人,您這工程能否順利,其實跟我們這些在座的同僚干係不大。漢陽出刁民,自古有之。以前水工司也曾在此做工程,結果因為工期太緊,申斥了那些個徭役的百姓,結果竟然逼出了一夥子山賊,殺役官,劫物資,鬧得不可開交啊!」

  聽到這有人接話道:「可不是,您這工期這麼緊,還沒有撫慰民心的役錢……難啊!」

  姜秀潤微微一笑道:「謝諸位大人們的提醒,這些個,便由本官來想法子了。」

  而如何調動百姓的徭役,也的確是問題。

  姜秀潤擬寫好了順口的歌謠,雇傭鄉人背熟,拿著銅鑼木槌挨個鄉縣到處傳唱。

  這內容便是,修建蓄水之池後,水勢平緩可養魚蝦,週遭的田地灌溉更加便利,不再怕洪水來襲,湮沒了莊稼。

  姜秀潤的文采不好,但編寫這等子大白話來,更接地氣兒,內容又是說盡了當地百姓的苦楚。

  要知道當地經常旱澇,許多百姓的家產房屋真是一夜間便被水沖得乾乾淨淨。而且那大江大河水流湍急捕魚不易,抓來的魚都送到集市裡去賣,好換得油麵,許多孩童長得五六歲,都不知魚滋味。

  這些個歌謠聽得久了,百姓的心也是蠢蠢欲動,覺得若真是那麼好,累上幾個月,出把氣力也是給自己的子孫謀福,算不得吃虧辛苦呢。

  而且這時間卻也好,恰逢農忙結束時,各個郡縣的閒人也多了起來。

  只是這征招徭役只供飯食,不給役錢,剛開始,也不過來了零星幾個老少爺們而已。

  姜秀潤毫無官架子可言,只換下當地百姓特有的短褂寬褲,領著先來應征的百姓們爬上爬下,看了要修建的地勢。

  另外還領著他們看了縮小了蓄水工程的沙盤,並讓侍從在一旁用木盆接水,猛地一下倒到沙盤上,模擬雨水暴漲的情形。

  沙盤共有兩個,一個是如今的漢陽縣,還有一個是修建了水池後的漢陽縣。

  於是這些個百姓皆是清楚地看到,在沒有蓄水工程的情況下,縣外的「大江」暴漲,江水湍急,倒灌過來,整個縣城成了汪洋大海,陶土捏製的馬牛羊,甚至安放在木盆的襁褓嬰兒皆漂浮在了水面上,起起伏伏……

  這些百姓裡有些老人,是經過以前的水災的,一看這情形,許是勾起了什麼傷心事,竟然嗚咽地哭泣了起來。

  姜秀潤親自遞給老人手帕,又揮了揮手,讓侍從往另一個沙盤倒水——看似不起眼的大水池,連同通向汪洋與各個分支的水渠,竟然將那一盆的水很快化解掉,兩岸的田園人家,安穩無恙!

  那沙盤製造的精巧,山形地勢皆是與漢陽一模一樣,讓人直觀看到蓄水工程是如何發揮作用,將一場浩劫化為無形的。

  只看得人膽戰心驚之餘,又升起了豪氣萬狀,若是能盡綿薄之力,就能化解一場浩劫,何樂而不為呢?

  百姓之言,比那銅鑼歌謠更是管用!

  到了第二日,前來應征徭役的男子驟然增多,姜秀潤依舊親自帶領著他們先去看沙盤的演練。

  接下來的日子,不光是男子,漸漸有了婦人甚至少年孩童的身影。

  百姓瞭解了蓄水工程的益處後,是紛紛爭著出一把氣力。

  何況這次來了大官,跟以前的官員皆是不同!雖然看著年輕臉嫩,卻事事親力親為,對待庶民,無論男女老少,皆是平易近人得很。

  有時候,姜大人更是自掏腰包,買來幾口大豬,宰殺放血後,十幾口大鍋一起燉煮,也不知放了什麼香料,簡直百里地外都能聞到香氣。

  等吃飯的時候,人人都能分得一大塊,那等子香味,比過年時才能吃到的年豬都香。

  就沖著這一口肉,白幹月餘的苦力,百姓們也是心甘情願。

  原本預計要兩個多月的工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便見了雛形。

  這日姜秀潤正站在水壩上領人丈量,突然身後走過來一群人,為首的那個青年看見了姜秀潤曬得發黑,發瘦的臉,愣愣看了半天,似乎動了什麼真氣,皺眉道:「這麼貧瘠的鄉縣,他也捨得放你下來吃苦,是瘋魔了?可著勁兒的用你!」

  姜秀潤覺得他說得不倫不類,一皺眉,疏離道:「二殿下怎麼勻空兒來了這裡?」

  鳳舞此時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上下打量著她入鄉隨俗的打扮,又看了看週遭繁忙的挖鑿情形,心裡一時復雜極了!

  這一路走來,二殿下老早就聽聞了不少這位姜大人的功績。

  可他怎麼也不能將眼前這個幹練而沉穩的姜大人,跟記憶裡那個驕橫妖冶,指使著他倒茶的美豔女子重疊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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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5:2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八章

  姜秀潤見他直愣愣地站著不說話,便耐著性子道:「請讓讓,您擋到了我測量的丈繩。」

  鳳舞低頭看腳下,腳下果然踩到了一根刷了漆的繩子,於是連忙抬腳讓開。

  姜秀潤也不理他,徑自繼續指揮著手下的匠人測量,好訂製測量水位的石牛,立柱安放在蓄水池裡。

  陪在鳳舞身後的地方官員們倒是一時訕訕,心道姜大人挺靈秀的一個人,怎麼見了皇子卻這麼冷冰冰的?

  有那通透世務的,倒是想起了要命的。如今朝廷分離,兩黨相爭得厲害。這位姜大人可是從太子府裡出來的,是國儲派,而二皇子更得當今聖上的寵幸,是保皇派。

  而他們這麼用心逢迎二殿下,會不會也被當成了分黨佔位啊?一時心下忐忑,暗自叫了要命。

  不過鳳舞倒是貼慣了姜秀潤的冷屁股,倒是不以為意,只立在她的身邊,一副求知欲甚強的樣子東問西問的。

  不一會到了中午,該食午飯了。近些日子,京城裡的戶部總是時不時往漢陽發糧油菜船。

  是以工地上這些日子吃得倒是越發新鮮豐富。

  鳳舞原想著與姜秀潤蹭上一頓飯食,二人在山頂小帳裡促膝長坐,面對面食飯,怎麼想都透著一股子的曖昧。

  此時的他,全然想不起這女子可是算得上是他的嫂子。

  天地間,只剩下他與秀兒才好呢!

  可是,當姜秀潤的那個醜婢女淺兒臉上帶著詭異的笑,端上一盆煮得稀爛的菜糊糊,擺放在鳳舞的面前時,他便忍不住想起些不愉快的往事,一股子想往上嘔的噁心感怎麼也壓不住,乾嘔了兩聲,狠狠瞪了翻著大眼白兒的淺兒一眼,便臭著臉告辭了。

  待得二殿下走後,姜秀潤倒是好奇低看了看菜糊糊道:「真就這麼吃?」

  淺兒笑著道:「還沒有做好呢,這是京城裡運來的甜菜,加了切碎的牛肉調味好的,一會油鍋熱了,幫忙做飯的廚娘要往肉羹裡加麵粉,貼肉菜餅子吃。」

  說完,她就端著那大盆回去了搭伙做飯的帳子裡。

  搗亂的人走了,姜秀潤的耳旁也得了清靜。倒是可以支著小桌子,敲一敲算盤了。

  因為在漢陽這裡,她準備充分,調動了民心的緣故,在人工上著實省了一筆,加上工期縮短,所耗費的銀兩又折半。農司因為桑蠶稅而積累的家底兒還算能應付得過去。

  就是吃食上有些捉襟見肘,幸好有許多米麵還有許多物資,都是由戶部周濟,倒也沒有斷了糧炊。

  不過姜秀潤知道,戶部不會無緣無故周濟農司,大約是鳳離梧出面為她周轉調節的吧。

  她來到漢陽這些時日裡,只初時收到鳳離梧的一封書信,命令她快些回去,莫要任性。

  書信是用私下裡的語氣寫的。可是姜秀潤回信時卻是稟明上司,公事公辦的語氣。只細細詳列了自己入漢陽後所做的種種,以及自己馬上要做的事情,實在是離開不得。

  這份公函遞交上去後,太子那邊就再無催她回京的消息。

  姜秀潤覺得這很正常。鳳離梧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都是權欲重於一切的男子。

  如果向太子稟明自己並非躲到漢陽置氣,而是做出了一番政績的話,殿下是會以國事為重,不會攪鬧了漢陽的水利工事的。

  而隨後送來的運送物資的船隊,也印證了殿下還算滿意自己的政務。所以姜秀潤便安心地駐紮下來,琢磨著再多待個把月的。而且這水渠的工事又並非漢陽一處。以後她還可以再這般常駐在其他的地方,繼續監督工事。

  男女之情,貴在朝夕相處。如今她與殿下省了朝夕,多了天涯相隔,自然便情淡雲煙。

  其實只要太子不對她抱有執念,這樣的君臣相處,才是自然王道。她在離京前,借著選買路途用品的機會,已經在姬無疆的店鋪留有口信。

  而在漢陽工地,因為來往徭役眾多,她也與姬無疆派來的手下暗中接觸了多次……想到這,姜秀潤的心又安穩了些。

  人有了向前的方向便不再迷惘,雖然每日苦累,但是姜秀潤卻覺得日子過得比在洛安城裡,對著滿院子的貴妾王女要舒心自在多了。

  她算了一會帳,那小帳裡肉菜餅子的香氣也便傳過來了。

  在漢陽工地上待久了,姜秀潤也越發不像個王女了,吃起飯來,竟然慢慢學起了當地鄉人的習俗。選了個地勢高些的土丘,盤腿坐在一塊平滑的大石上,手裡端著木碗竹筷,夾著肉菜餅子便吃了起來。

  那肉菜餅子味道甚美,就是鹽放得有些多,姜秀潤吃了一半,就覺有些渴,大喊道:「淺兒,早上熬的豆汁還有嗎?給我端來些。」

  就在這時,有人遞給她一隻精巧的鑲嵌著寶石的牛皮水袋。

  這可是不是漢陽地界能看到的稀罕物!

  姜秀潤詫異地抬頭回望,只見一身黑色毛氅的鳳離梧正站在她的身後。

  他如同先前的那個鳳舞一樣,看著她變成麥色的皮膚,都是微微一皺眉。

  見她發愣不接水壺,鳳離梧乾脆擰開蓋子,將水袋子遞送到了她的嘴邊。

  姜秀潤緩過神兒來,連忙撂下碗筷接過水袋,給鳳離梧施禮,道:「殿下來此,怎麼沒有派人知會一聲?」

  鳳離梧月餘未見眼前的人兒,心裡的想念早已溢滿了胸膛,可是沒想到,真見了,她一如遞送來的那封書信一般,公事公辦的冰冷,真叫人寒進了心窩子裡。

  其實,鳳離梧一直沒有過來,是有些緣由的。

  最開始,他寫信催促著姜秀潤回京,她卻回了那麼一封冷冰冰客氣疏離的書信,真是氣炸了鳳離梧的心肝。

  真是處處容忍著她,卻越發地囂張了!

  就在鳳離梧準備提筆責罵她快些滾回來時,刑司的一份卷宗卻送到了。

  這卷宗正是姜之扭送的那個波國暗探的案子。

  雖然當初暗探招問得痛快,可是卻滿嘴胡言,再一細問,那探子也不改口。

  依著主司的意思,這案子就可以定罪結案了。

  可是負責協理此案的季秉林卻一板一眼地不同意落案,竟然按著那探子的供詞,派人前往波國探查去了。

  這一路追查,溯本求源,竟然查證到了此人乃是申家的家奴。接下來的事情,便有些雞飛狗跳了。

  申雍在大齊的使節面前,一臉的純良無辜,直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奴為何會去齊國要接大王子回來。而那邊負責接待齊使的姬無疆也不是吃素的,又是一路追查,竟然將那個家奴的妻兒一併抓來,要齊使帶回去,跟那探子對質。

  最後那探子看見妻兒竟然也被帶回了大齊,頓時涕淚橫流,再也嘴硬不起來,只老老實實地交代是申雍指使他假冒波王之言,騙那姜之回國,半途害之。

  而至於他被抓時,抵賴質子的話,皆是申雍拿了他的家眷要挾,告誡他被抓時要說的誣陷之言。

  季秉林覺得審問到這裡,才算是水落石出,於是交給主司結案,整理成卷,又抄送了一份到了太子府上。

  總之,收到卷宗的那日,太子府算是省了口糧。鳳離梧足足一天沒有吃下半粒米。

  他呆坐在書齋裡,腦子中不住地回想著那日姜秀潤在自己面前哽咽認罪的情形。

  那時的他,居然認為她是恃寵而驕,被識破了詭計後,撒嬌求饒的哭泣。可笑他當時還自傲沒有臣服在她滴滴點點的晶淚下。

  現在想來,他的秀潤是委屈到了何等的地步,最後竟然還那麼謙卑地向自己認錯討饒……

  那畫面,便是無數次在鳳離梧的腦子裡回放,真是次次都紮得鳳離梧心疼。

  刑司的這案子查得細,他自然也明白事情的緣由。細想也是,那波國形同火坑,姜秀潤怎麼可能主動聯繫老臣要回去?倒是那申后與申雍可恨,竟然包藏禍心,往姜之他們兄妹兩個人身上扣屎盆子。

  最可恨的是,自己當初為何卻起了疑心,認定了姜秀潤要離開自己,暗地裡狡詐用計?

  至於姜秀潤為何含冤承認,也不難理解。

  鳳離梧終於領悟到,那個女子處處小意奉承自己的背後,隱藏著多少的敬畏之心。

  她……到底是愛他多些,還是怕他多些?

  鳳離梧生平做事從不回頭,更無向人誠心認錯的時候。可是這次錯怪了他的小側妃,當真是叫鳳離梧有些日夜寢食難安。

  於是姜秀潤負氣出京,便有了很好的解釋。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心裡怎麼能不難受?

  鳳離梧一時還想不好怎麼哄姜秀潤回京,只能派人不斷默默打探著姜秀潤的近況,和漢陽工事的情況。

  說實在的,他當初雖然給姜秀潤放了差事,可是心裡並不認為她會做出多大的成績,左右不過是給她些能幹的人手就是了。有了副手協理,想來也不會出大錯。

  可是細細聽了她身邊侍從的回報後,鳳離梧身為國儲,也不得不承認,滿朝文武都算上,沒有幾個,有姜秀潤這等子機敏的協調能力。

  若是不去想她的女兒身,這分明是個天生做官的坯子!

  這麼想來,鳳離梧不知為何,心裡越發地湧動不安。

  原想著她一個月後便回京,所以鳳離梧默默派人一船一船地送物資,也算是替姜秀潤解了後顧之憂,可以盡心盡力地辦差。

  依著她的聰慧勁兒怎麼能領悟不出,這是自己在向她主動示好?鳳離梧覺得她氣消了,也就回來了。

  可沒想到,一個月過去了,她還沒有回轉的跡象。鳳離梧再也忍不住,便親自來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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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0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十九章

  不見還好,來到漢陽看見她盤腿坐在土丘上吃菜餅的樣子,鳳離梧真覺得心狠狠地擰了一下。

  當下也顧不得哪個先開口的臉面了,聽著她喚口渴,便將自己的水袋遞了過去。

  姜秀潤不知今天黃曆行的是什麼風水,皇子們扎推兒地出現在漢陽的水利工地上。尤其是太子來此,她壓根沒有得到任何的通報,真讓人措手不及。

  所以只能恭謹地向太子請安,順便問他來此是否是微服出巡。

  可惜現在鳳離梧看著她風餐露宿的疲憊樣子,只剩下了心疼,更是恨她的倔強,寧可在漢陽吃苦,也不與他解釋自己當日受的委屈。

  所以他一語不發,直盯著她。

  倒是一旁的淺兒心疼小主子,不甚客氣地在一旁朝太子鞠禮道:「殿下正趕上飯頓,姜大人早上就沒吃,想必您一路趕來也沒有吃,要不要也食些漢陽的特色肉菜餅子?」

  鳳離梧聽到姜秀潤才吃上飯的話,終於開口道:「給孤也拿上些。」

  既然殿下要同吃,當然不能邀著他一同蹲在土堆的石頭上啃餅子。

  於是姜秀潤請鳳離梧入了一旁的小帳,用馬尾的撣子拂去蓆子上的浮土,然後請殿下落座就餐。

  除了菜肉餅子外,還另外拎提上了個小砂鍋,裡面是煮肉剃下來的骨頭,敲碎了後,又煮出了骨髓,放入蔥花和鹽調味,配餅吃正好。

  當跟姜秀潤面對面地飲湯時,鳳離梧恍惚發覺,自己竟然好似許久沒有吃出過食物的鮮美了。

  自從她走了以後,再沒有人在食飯時,巧笑嫣然地細講茶飯的妙處,烹炸的講究,似乎每一餐都是她沒有入府以前的味道——寡淡無味,不過果腹而已。

  這樣的日子,若是限定個期數,倒也還能忍,可是眼看著她一直不歸,就煎熬得讓人忍受不住。

  由奢入儉難,大約就是這樣。

  這個波國質女竟然在潛移默化間,改變了他的諸多習慣,更是叫他一時都有些離不得她了。

  而現在,在這個四面透風的工地裡,吃著粗製的菜餅和熱湯,直看著她秀氣地咬著食物的嘴兒,都覺得吃得順心美味。

  鳳離梧真是不能忍了,他要即刻便將她帶回到京城裡去。

  原先打定了主意不提的事情,也不經意間吐了出來。

  「那波國暗探的事情已經查清了,卻與你們兄妹無關……當初……是孤錯怪你了。」

  姜秀潤詫異地抬頭看了鳳離梧一眼。

  年輕的國儲的嘴角繃得緊緊的,可見並不是個習慣跟女人道歉的主兒。

  姜秀潤自問要做個善解人意的部下,自然要適時給鳳離梧台階下,只替太子的空碗又添了些湯,若無其事道:「又不是什麼大事,殿下待人寬厚,就算當初誤會了我暗通波國,不也是大度原諒了。殿下的胸襟真是叫人心生感激孺慕之情……

  鳳離梧懶得聽她言不由衷地拍馬捧屁,只道:「你若是不介意,為何不回京?」

  姜秀潤一臉苦笑地指了指四周的工地:「殿下明察,我來這之後日夜都為水木工程而殫精竭力,絕不敢辜負君恩,更不敢跟殿下置氣啊!」

  這話合情合理,挑不得錯處。

  若是姜秀潤像以前那般,委屈得流淚,又或者是羞憤地瞪他,捏他的臉……總之什麼都好,鳳離梧真會覺得此事就這麼雲淡風輕地過去了。

  但她偏偏若無其事的善解人意樣,卻叫人摸不透她是真的不介意,還是怎麼的……

  不過鳳離梧一向是不拘小節之人,類似於道歉的話已經說了出來,而且就像姜秀潤說得那樣,他也並沒有給姜之與她定罪,倒不用再糾結於此。

  象徵性地巡查了河道水池後,鳳離梧便斷定此處的工程不需要農部主司親自主持,只要留下得力的官員收尾便好了。

  接下來,便是命姜秀潤打點行裝,與他一同返京。

  只是晚上正打點行裝時,二皇子便帶著侍從溜達了過來。

  他原本是準備藉口討教水利,邀約佳人去附近的水塘散步,沒想到興沖沖而來,便看到他的皇兄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墩上看著姜秀潤打熱水洗臉。

  這是怎生敗興了得?

  而且三人同處,一時間還算寬敞的院落便驟然緊湊了些。

  兩位皇室兄弟皆是微服訪佳人,誰也不知對方是何時到的,一時彼此的臉色,都是說不出的難看。

  鳳離梧率先冷冷開口道:「二皇弟是何時到的,怎麼這般不拘小節,橫闖姜主司的院落?」

  鳳舞此時也回過神來,只半挑了眉毛,話裡有話道:「既然是姜主司的院子,同為男人還需避嫌不成?」

  鳳離梧慢慢道:「姜主司的院落,還真要煩請二殿下避嫌。」

  雖則鳳舞如今暫屈於鳳離梧之後,可是打嘴仗的功夫並不需要老臣們的幫扶,一樣可以與兄長一較高下。

  他微笑道:「哦,太子百忙中還肯勻空來這窮鄉管臣下的閒事,聽聞您與楊家嫡女如絮小姐的好事要近了,應該事忙得很啊?」

  鳳離梧怎麼不知鳳舞的壞心眼,竟然在姜秀潤的面前提及這個!

  雖則臣子們極力提議他迎娶楊家嫡女,在現在的朝堂分立的情形下,這也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先前幾位妾侍入府,姜秀潤的反應也不是很大,甚至跟那個靜姬甚是要好。

  再娶一個楊氏女入府,他並不覺得姜秀潤會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反正娶了哪一個,他都是如以前一般嬌寵著她便是。

  姜秀潤不同後宅裡那些個爭風吃醋的女子。他為何要娶楊家女的緣由,身為朝官的她當看得更加清楚。

  可是又不知為何,鳳離梧並不想這事經了鳳舞的嘴告知姜秀潤。

  小子可惡,這便是存心挑撥著他與秀潤的關係。鳳離梧不由自主拿眼角餘光看姜秀潤。

  只見她恍如沒有聽到鳳舞之言一般,正拿著中午吃剩下的肉骨頭興致盎然地去餵院子裡的狗。

  那狗開心地吃著,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舔姜秀潤的手指頭,惹得姜秀潤咯咯地輕笑出來。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抬眼看向鳳舞。

  鳳舞見挑撥不成,只得訕訕而去。

  一院子忙碌的僕役,則繼續打點行裝,第二日一早便回轉了洛安。

  是夜,獨處月餘的鳳離梧終於如願以償地將姜秀潤摟進懷裡,只是經過白天裡工地上下的忙碌,早已疲憊不堪的姜秀潤渾然來不及體會鳳離梧期待的久別重逢的欣喜,倒在床上便直接入睡了。

  微微鼾聲中,鳳離梧輕輕撩開姜秀潤半蓋著面龐的長髮,見那玉容雖然依舊,可眼底淡淡的黑暈還是掩飾不住玉人的疲憊,而本就纖細的玉人又清減了幾分。

  雖然鳳離梧想她想得渾身都疼,可又一時不忍心折騰著她睜開眼,只好將她摟在懷裡,在臉蛋上親吻幾口後,便也摟著她同眠了。

  一路的舟車之後,總算是又折返了洛安城。

  城門處紛擾的人潮依舊,在城門口,便有兵部的人前來找尋太子,似乎是有什麼緊急的公事要他去處理。

  姜秀潤並未從正門回府,而是從後門徑直回了自己的院落。

  據說前門處,兩位側妃和妾侍們都等著恭迎太子呢。雖然太子只離開府宅幾日,真是讓她們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可惜一眾佳麗們算是白等了。

  到了晚上時,太子傳回了口信,兵馬司這幾日有緊急的公文要處理,鳳離梧幾日內都要停駐在府衙裡與眾位將軍們議事,不能回太子府了。

  這倒叫姜秀潤暗鬆了一口氣,不必跟鳳離梧虛以委蛇。

  在漢陽的那一個多月實在太過操勞,等倒在散發著香氣的軟塌裡,真是恍如隔世了。

  跟著她前往洛安的官吏都累壞了,所以折返回來後,農司休府放假兩日。

  姜秀潤也樂得自在,攬鏡自照時膚色變黑了不少,正好這幾日自己在太子府中好吃好喝,好好地保養一番,早日把有些發黑的皮膚再白嫩回去。

  侍女桃華也被瑤姬驟然變黑的肌膚驚嚇到了。

  她一股腦兒從庫房裡領了五六顆的珍珠,還有一隻雪參。接下來研磨的研磨,熬汁的熬汁,並調在一處,配著玫瑰膏子塗抹在姜秀潤的臉蛋、脖子和雙手上,又一邊按摩一邊叮嚀著她,以後出門,可不能這麼被風吹日曬的了,要知女人的肌膚最是不禁磋磨,總是不注意,可會老的。

  姜秀潤泡在溫池裡,被氤氳的水汽籠罩,頭枕著池邊的玉枕,被桃華的一雙手按得舒服得微微細喘,只笑著道:「有你這麼個手巧的侍女在,我哪裡會老?好桃華,再按按脖子,那裡酸得很。」

  她正享受著呢,便聽到屋外院子口那裡,有人語嘈雜之聲。

  原來是曹溪與田姬在下午時,各自收到了楊如絮派人送來的請柬。

  楊家小姐言明自己舉辦了一場果宴,請了各府的夫人小姐,尤其是請太子府上的幾位妃子賞臉參加。

  曹溪與田姬不約而同地前來尋瑤姬探探口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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