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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蔡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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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狂上加狂] 質女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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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8 02:10:4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章

  季秉林向來是務實的官吏,當然他認為自己侍奉的這位陛下也是走務實路數的。

  朝堂上的好壞,國策運行上的禍福,讓臣子的都是直言不諱地向聖上指出。

  可惜這朝堂的耿直如今算是用錯了地方,季大人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痛處所在。

  如今那女人出了太子府宅,就如脫韁似的,撒開了歡兒,而且身邊俱是誘惑。臣子裡有姬無疆那等子諂媚逢迎之輩,相交的諸國公子裡有劉佩這類慣會逢迎,巧討人心的油滑東西。

  她雖狡黠有些小聰明,到底是個年輕的女子,在自己面前作小服低,而如今卻被那些個狗男人們處處高捧,難免心受誘惑……

  鳳離梧最開始是恨極了姜秀潤的無情,可是現在倒是覺得她雖有錯,只是年幼無知,分辨不出男人真心,又仗著自己是王女,有行差走錯的資本,才這麼恣意妄為。

  她雖跟姬無疆那狗賊有了孩子,卻不嫁他,足可見也是認清了他非良人。可是一旦答應嫁給劉佩,哪還有給她反悔的機會?

  什麼不介意生養孩子?狗屁的大度,明眼人都能看出劉佩是意在波國,行聯姻吞併的勾當。

  鳳離梧因為季秉林的一番話,激得心內起了千浪,那臉陰沉了半晌,才揮手示意著屬下們收拾東西先折返回洛安。

  姜秀潤接到季秉林一行人已經離開梅城折返大齊的消息時,真是長舒了一口氣。

  她深知鳳離梧的性情,心高氣傲得很。若是認定了自己與他人私養了孩兒,便今生無緣。

  雖也許會有些心有不甘,卻不會再如以前那般的情誼。當初尉皇后與他人有私,可是讓鳳離梧勃然大怒啊!

  若是至此斬斷了情絲,倒也兩相便利。他繼續做他的齊朝開疆擴土的千古一帝,讓自己安居在西北偏壤,經營她的小國寸鄉。

  至於劉佩的求婚,姜秀潤當然不會答應。只回了仰城後,先是借了國君姜的旨意,查封了申家的田地屋宅,男女老少,曾經貪墨為非作歹的,斬立斃,剩下的婦孺一律充軍發配,免了申家掀動風浪。

  再然後就是調配軍隊增持都城,宣佈國君姜病逝的消息。

  國君姜親筆書信上赫然寫著傳位於大王女,承襲波國先祖血脈的話語來。

  雖然有人質疑國君詔書的真假,奈何姜秀潤有金奎將軍擁立,且大王子也表示自己妹妹乃是聖女阿黛善轉世,繼承國君之位,乃是天神賜福波國。

  昔日姜秀潤在民間的種種經營更是讓百姓們心悅誠服。

  畢竟大王女流淌是的波國先皇的血脈,跟身為漢人的國君姜相比,姜秀潤更肖似波國的歷代賢明。

  當然,臣子裡也有看笑話的,他們深受中原影響,堅信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讓一個女子治國,實在是荒誕到了極點!

  若是個太平盛世,讓她折騰一番也就罷了,可眼下紛擾漸起,波國這點家底,哪裡禁得住折騰?長此以往,豈不是要誤國?

  是以,前往大王子府的說客不絕於路,都盼望著姜之能夠提振國綱,不可讓一個女子繼承王位。

  不過姜之可是比任何人都瞭解自己妹妹的才幹。

  當初他們兄妹二人被送到洛安城裡,申雍心懷鬼胎,申后背後施壓,是何等危機重重?可惜自己愧為兄長,處處要受妹妹的庇佑。她當時還是未滿十七的少女,卻處處親為,更是委身太子,來換取二人的衣食無憂。

  而他這個做兄長的在妹妹庇護下入書院讀書,娶賢妻,生愛子,樣樣順遂。如今哪裡有那麼大的臉跟妹妹爭搶王位?

  他的妹妹除了不是男兒身,論起謀略眼光樣樣不輸給男子,怎麼不堪為國君?

  是以群臣似流水滔滔,大王子之心卻是砥柱磐石,沒有半分動搖。

  於是在入冬舉行了國君姜的風光大喪後,波國王庭禮官重啟塵封甚久的禮裝檀箱,取出當年聖女阿黛善佩戴過的,鑲嵌著世襲七彩寶石的王冠,撣拂灰塵,重新磨亮,佩戴在了波國第二位女王的頭頂之上。

  新一代女王承襲波國祖禮,自封號雅倫女王。

  雅倫是波國母語「堅強」之意。姜秀潤頭承王冠那一刻,便知自己的責任之大。

  她以前不過是為了自己和哥哥,而與既定的命運抗爭。可是現在當她頭頂王冠之際,身後相隨的,卻是波國千萬子民。

  她要為波國擺脫亡國的命運,更是較之以往的挑戰,更加的困難重重。

  原以為要婉拒梁國公子的求婚需花費些氣力。可誰承想,梁國突然陷入危機,自顧不暇,哪裡顧得上聯姻之事?

  原來,諸國會盟之後,梁國又慣使起了強行借兵,征斂各國歲貢的手段。

  原本西北,只梁國稱霸,各國國君都奉行了花錢消災之舉。可是如今,大齊突然派出使臣出使諸國,明確指出,梁國收斂錢財,違背仁義之道,齊朝天子心懷諸國平等之心,不忍看梁國不義行此橫征暴斂之事。是以決定,若梁國因為西北諸國不納歲貢而出兵攻打,大齊當出兵助之。

  有了大齊天子的國書,諸位國君總算有了拒絕梁國的藉口和底氣。只說給梁國歲貢事小,可是如此一來得罪了大齊天子事大。於是梁國以往吃慣了的肥肉,今年卻一下子吃不上嘴了。

  劉佩因此還寫信給大齊的天子,指出他不該干涉西北諸國的內務。

  大齊天子的回書很絕——君籌納娶之嫁妝,金釵鈿合不知凡幾。聽聞者言,珠光寶氣眼花繚亂爾。可見梁國殷實,既然穰穰滿家,為何要劫貧濟富?大齊國威立本,乃蕩平天下不平事,西北雖遠,犯而必誅!

  這滿紙的仁義道德,看得人牙酸,尤其是劉佩,看到這回復的國書上寫著嫁妝,立刻便明白了。

  這他媽的鳳離梧簡直是捻醋捻得喪心病狂!

  只因為他有意要納娶那姜秀潤,便引來了大齊瘋狗般的猛咬。

  剝掉了國書的文縐縐,剩下的就是:你小子既然有錢銀納娶我曾經的女人,就別想著睡著我的女人發著大財!擎等著大齊的兵馬壓入梁國邊疆吧!

  既然這麼硬槓上了,劉佩自然不能再頂煙兒上。因為他在梅城招搖納娶而惡了齊國之事,更是被梁王申斥痛罵了一番!

  這邊梁國斷了營生叫苦不迭,那邊鳳離梧的瘋狂報復也在繼續。

  姬無疆幾次遇險,與刀劍插身而過,只嚇得再不敢出府。

  姜秀潤一看那些人的手段,心裡便明鏡似的。她不過為了搪塞鳳離梧隨口一說,卻為姬無疆引來殺身之禍。

  依著鳳離梧的手段,不弄死姬無疆那是誓不罷休的!當下,除了加強姬無疆國相府的警衛,她深思熟慮,不得不修書給鳳離梧,只說自己孩兒的生父並非姬無疆,他這般暴虐濫殺無辜,是要殺盡天下的男人嘛?

  波國與大齊都城洛安遠隔重山復水,可是鳳離梧不知用了什麼手段,書信傳遞得倒是沒有花費太多時日。

  當姜秀潤收到鳳離梧的回信時,正赤腳站在仰城之外的田壟之上。

  為了讓百姓解決溫飽,她還未繼承王位時,便託付嫂子開在各國的商鋪去南方高價收購一年三種的水稻種子。

  西北諸地,因為天氣寒冷乾燥的緣故,多以粟米麥子為主,水稻一類,並不多見。

  不過姜秀潤勘察了波國境內的地形後,發現仰城外,與梅城相連之處,有一大片開闊的地界,週遭山麓綿延,形成盆地。因為有群山環繞,就算是冬季也是溫晴的天氣,如果修建水渠,引入梅城之水,種植水稻,護理得當的話,一年三季的豐收,當是不成問題。

  水稻大米,在西北諸國裡都是稀罕物,王室貴胄想要買來吃的不計其數。再用這產量有限的大米去換粟米粗麵,足以養活波國現在大片的飢民。

  不過她這法子在王庭提出時,卻被群臣激烈反對,就連一向支持她的老臣都說,在西北貧瘠之地種植水稻,聞所未聞,簡直太過荒謬。

  修建水渠也算得上是姜秀潤的老本行了,請人勘察地勢後,姜秀潤一人便能繪製出漂亮的工圖,什麼地方蓄水,什麼地方築壩,有模有樣。

  倒是叫王庭上那些等著看她笑話的臣子們有些出乎意料,雖然依然有反對之聲,卻也有人在思慮著這法子的可行。

  水渠就是入冬時也一直堅持在建的,因為離梅城很近,水源引入方便。

  開春時,培育的苗種發芽,一群波國的農夫在女王請來的南方種田老把式的指導下,有模有樣地在水田裡插秧。

  老把式們當初聽聞要在西北種水稻,一個個聽得是有些發愣,可真來到了波國的這處叫伏牛坳的地界,都忍不住頻頻點頭。

  光是憑借這大片肥厚的黑土,迎面吹來的暖風,還有引入的甘甜的水,老把式們便知這裡長出的水稻賣相是不會差的。

  得到了老把式們的認可,摸著石頭瞎過河的姜秀潤也暗鬆了一口氣。這些稻種都是快熟的,若是上天恩賞,給波國子民飯吃,到了入夏,第一批水稻便要熟了。

  她雖然一路巡視,踩了滿腳的稀泥,心情也甚是舒暢。

  深吸了一口迎面吹來的散發泥土氣息的暖風,她慢慢打開了鳳離梧的書信。

  原本以為,滿紙皆會是威脅之言。誰曾想,這入目的詞句堪比拂面春風。

  信裡只寫了他這些日子,在公務之餘,思念二人往日同案秉燭處理公務的往昔。

  那張二人同用的書案,他都命人原封不動地擺在了御書房裡,只盼著有一日能繼續共剪書案燭花。

  另外聽聞她繼承了波國王位,每日操勞國事,無暇顧及兒女情長,如此甚好,那十車關於國君當讀的賢人經卷都是他精心為她挑選的,還望她細細研讀。

  另外,洛安城裡時興的孩童玩具,他也命內務府監製了一大批,送給她的小兒把玩……

  如此洋洋灑灑,竟如遠游的夫君寫來的家書,關懷著老家的妻兒,關懷備至,溫和體貼。

  姜秀潤真是看到一半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只細細鑽研那字的筆鋒走勢,看看是不是有人模仿了鳳離梧的筆跡,造假充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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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1:1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惜,就連她這個精通造假的都看不出破綻,這封態度平和的書信的確是那個半夜潛入她的寢屋,氣瘋了的,差點將她掐死的男人所書。

  不過信尾最末一行漏了馬腳,他倒是沒有說饒過姬無疆一類的話,卻只是說了上一次相見,有許多話匆匆未講,若是波國新任的女國君得了空子,不妨相約一敘,地點皆隨了她定。

  姜秀潤覺得鳳離梧有些太狂妄,不似一國的國君,倒像是聞到香肉的紈絝,為了食香竊玉,便不管不顧。

  事關姬卿的性命,她不能不回,可是思度再三,若是拒絕了他的前面要求,姬卿必定性命難保。

  鳳離梧所養的那些死士皆是高手,姬無疆先前幾次遇襲,那些個偷襲之人專朝他清秀文雅的臉上招呼,卻不足以致命,便帶著幾分警告教訓的意味。

  若是刀鋒下移當真是要血濺五步了。

  姬卿還未續弦,不可毀容,更不能因為她一時的信口開河而丟了性命。

  姜秀潤思前想後,以國事繁冗為由,不能遠行,只將地點選在了安息,時間隨他定。

  她選此處大有深意。安息城其實歸屬梁國,乃是梁王十年前征討西土爭奪下的土地,只是此地盜匪橫生,三教九流之輩雲集,實在不是什麼風雅安樂的見面之地。

  鳳離梧與梁國關係緊張,她要他去梁地見面,其實很強人所難。

  鳳離梧若見了她的回信,必定心內起疑,改口變換地點。如此一來,又要來回幾封書信,加上路途上的月餘折騰,倒是能爭取不少的時間。

  身為國君,若是個昏君倒也罷了,左右每日吃喝玩樂。可是如果想做個有建樹的國君,每日要處理的事情簡直繁冗得緊。

  姜秀潤現在可是體會到了其中的苦楚,而鳳離梧的疆土是波國的幾十倍大,要處理的事情豈不是更多?

  小兒女的這些彎彎道道愛恨情長,再消磨些時日,也就差不多了。

  譬如現在,鳳離梧似乎就變得比以前要平靜得多,二人相忘之日,也似乎指日可待……

  姜秀潤如是樂觀地想著,便讓人將信發出去了。

  就像她想的那般,至此以後,鳳離梧久久沒有回信。

  而針對姬無疆的刺殺似乎也告一段落。姬大人養好了之前的輕傷,便又可以上朝輔佐國君議事了。

  因為前些日子躲在府裡不能出來的緣故,臉都白生了幾分,更惹得波國未嫁貴女們傾心。

  也叫這幾日總往田壟上跑,而又曬黑幾分的姜秀潤羨慕不已,倒是拿出了鳳離梧前些日子隨著書卷一起送來的養顏雪參油膏。

  這個油膏方子,是以前她在洛安城裡時,無聊尋了鳳離梧書架子上的醫書,自己配的養顏膏子。

  只是當時配方裡有一味要養足了五十年的北方赤根老參,府裡一時沒有,這才擱置了。

  當時兩人正值情濃,她還一時起了頑皮之心,將這方子夾放在了鳳離梧看到一半的書卷中

  只是鳳離梧沒等看到那卷,便定下了與楊家的親事,又遠征離去了。

  那日她查點鳳離梧送過來的東西時看到了這個,跟盒子放在一處的還有她當時手寫的方子。

  其他的東西,姜秀潤都命人送到了宮中的庫裡,只這一盒子香膏,被獨留了下來。打開帶著卡扣的鎏金蓋子,裡面的香膏散發著沁人的淡淡香氣,用手指輕輕一點,抹在鼻尖處,似乎是一抹輕吻落下……

  姜秀潤將那油膏塗在臉上,看著銅鑑發愣,一旁搖著波浪鼓兒的寶鯉看娘親的臉上塗了些什麼香噴噴的,便撅著小屁股爬了過來,抓著姜秀潤的衣襟便往上爬,要舔舔娘親的臉兒是什麼味兒。

  可是爬到半途便改了方向,又往姜秀潤的懷裡鑽,磨著要吃奶奶。

  待得撫弄好了小兒,看著他吮吸著小嘴,伸著小腳不老實地踹來踹去的模樣,姜秀潤親了親他伸過來的小腳丫子,蹭了他一腳心的油膏,惹得他含著乳汁噗嗤笑……

  宮中育兒的悠哉,成了姜秀潤繁忙日子裡的最大慰藉。

  姜秀潤在姬無疆的舉薦下,又任命了些新的官吏,他們皆有在中土游學的經歷,有目光與見識,重新梳理波國的政務,輕賦稅緩清子民負擔,至於王室則要大大地縮減開支。

  這女國君的好處便再次顯露出來。以往的國君即位,王后不提,光是其他的姬妾夫人們也是要花費不少的胭脂行頭錢。

  尤其是之前的國君姜又是個重享受的,國庫的大半金交給了強國以討歡心,而剩下的則被國君姜揮霍一空。

  到了雅倫女王這裡,卻一下子從簡了。國君先前的姬妾都被遷入了靜園「頤養天年」,每日不過飽足餐飯,想要珠光寶氣是不可能了。

  若是有耐不住寂寞的,想要改嫁,便可離園而去,卻不可再享受國庫的奉養。

  結果王庭仔細算起來,只有女國君與小公子兩人的奉養而已。就連伺候她們的女官侍女們也照比以前的王宮大大削減了。

  這削減了的開支,全被姜秀潤拿來增強波國的兵力了。

  那些個年代久遠,已經生鏽的鎧甲劍戟都要替換,只是勉強湊夠了軍費,卻還要大批購入生鐵才行。

  這生鐵是被齊朝壟斷的,姬無疆倒是有門路購入一些,但是數量卻是不夠,只好再尋些工匠注入些銅水,也能頂替些時日。

  到了秋季時,小寶鯉已經開始蹣跚學步,套在鳳離梧送來的木車裡咕嚕咕嚕地走。

  而波國的第一批大米已經銷往臨近諸國,換來的粟米堆滿倉廩,波國的糧食危困大大緩解。

  不過更讓姜秀潤在意的卻是週遭諸國的動向。

  梁國最近很是麻煩纏身,先前它一家獨大,不斷擴充領土,平白佔去了許多的土地,只是不知為何,梁地的匪患最近鬧得甚是厲害。

  梁國這幾年雖然糧食豐收,卻因為官吏賦稅苛重,百姓不見實惠。加之先前跟齊國鬥法,有些傷了根本,想要征斂週遭的小國,又受了齊朝的威脅。

  只能轉過頭來,加重百姓的賦稅度過難關。

  這樣一來,民怨激增,盜匪橫生,其中一個賊首竟然掛著安息國王子的名義,自封安息王,揚言要收復失地,帶著揭竿而起的災民在梁地鬧得是沸沸揚揚。

  梁國動亂,波國自然能高枕無憂,安心看著笑話。

  可是姜秀潤聽到了「安息」二字,不能不起疑心。

  前世裡,根本就沒有冒出過什麼安息王,若是幾個農夫起了叛離之心,也絕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鬧得風生水起。

  據姬無疆安插在梁國的探子回報,那些個叛賊手中的兵器都是純度甚高的精鐵打造,而且統兵之人似乎是個老行伍,行兵布陣頗有章法,與梁國大軍打得是有來有往,毫不遜色。

  姜秀潤根據各處得來的信息,判斷出這些個叛賊的實力就算不及齊梁的精銳,卻是比波國剛更新過器械,不停操練的兵馬還要強上幾分。若是這場叛亂發生在波國,那波國怕是已經滅亡了。

  梁國起初並未重視這些個叛軍,一些耕地的老農強又能強到哪裡,也未起大軍,只讓州郡自行派兵鎮壓叛亂。哪想到這些叛兵戰力頗高,兵甲器械齊全,三敗州郡派來鎮壓的大軍。待州郡驚覺這些叛兵並不簡單,非是普通的農夫百姓時,已經無力回天,被叛兵重重圍住了郡城。更有城中的內應,趁叛兵攻城時突襲城門,放了叛兵進城,結果郡城僅三日便被攻克。

  梁王這時也有些慌了神,連忙調派精銳大軍前去圍剿。但精銳大軍出征卻是比地方軍隊麻煩許多,大軍調配,糧草的徵集護送都需時日。待得大軍準備完畢,趕到地方時,叛軍已經一鼓作氣又攻下兩郡,佔領了安息城,並成立了安息國。

  雙方大戰數場,卻是各有勝負。叛軍固然衝不破梁國精銳大軍的攔截,但精銳大軍也未將叛軍佔領的州郡收復。

  梁王本準備調集更多精銳一舉戰勝叛軍,卻得到消息齊軍似有異動,不久就陳兵邊界。梁王不得不將剩餘精銳皆派往邊界,以防齊國攻打。結果齊軍在邊界停駐,既不攻打,也不後退,將梁國的精銳拖在了邊界。

  梁國和叛軍誰也奈何不得誰,只能僵持在那裡,暫時劃江而治,互不相干。

  就在梁國戰火方歇之際,姜秀潤終於收到了大齊聖武帝鳳離梧的親筆書信——素馨的錦囊,裡面夾著的上好的絹帕,掏出來時,都透著一股子淡香。

  便是洛安城裡最風流的浪蕩子慣用的手段,處處透著慇勤小意,只是書信上的字倒是言簡意賅:「中秋十五,故人端陽樓恭候。」

  姜秀潤看了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掩上書信。

  這一次,她倒是沒有再費心去驗證字跡的真假——因為這封信便是十足的個瘋子所寫,字字透著不顧一切的猖狂,如假包換!

  只因為她一句安息城相見的戲言,他便無所不用其極,掀動了梁國的一場內亂,生生鼓搗出了一個安息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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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1:2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時間那書信頓時變得灼燙。

  姬無疆看過這封書信後立刻表示反對,不同意國君隻身涉險。既然那安息城盡在鳳離梧的掌控中,若是國君前往,一旦被鳳離梧扣下,豈不重蹈魏國的覆轍?

  姜秀潤也是反復思量甚久,最後長嘆一聲道:「他若想,只需將安息的騷亂照搬到波國即可。」

  這一場安息兵變,其實就是無聲的警告,別以為波國天高皇帝遠。如今鳳離梧他佔據了安息,整個西北也便有了據點,顛覆波國並沒有她想得那麼遙遠。

  收到書信時已經入了八月,前往赴約的日子也僅僅剩下了幾日而已。

  只是安息雖然很近,如今猶如虎狼之穴,白淺一意要隨了姜秀潤前往。

  如今她已經由兵營的百夫長升為千夫長,更是在邊境與戎國的盜匪打了數次遭遇戰。

  面對面的拼殺肉搏,讓淺兒更有了前世裡的女將軍風範。是以這去之前的準備更是簡單而直接——只準備了大小不一的匕首,磨得尖利藏得滿身都是。

  當白淺展示這滿身的匕首時,姜秀潤看得有些心驚肉跳,倒是覺得自己也該多做準備,免得雙方兵戎相見,不然依著鳳離梧的個性,他們這一行人只會肉包打狗一去不回。

  不過姜秀潤準備的可不是什麼弩箭利刃,不過是吩咐著廚房照著洛安的口味,做了各色的月餅罷了。

  待得糕餅做好,從模具中拿出,裝攏到了食盒子裡,交給下人們裝到了車上。

  等到了日子,姜秀潤便上了馬車,由護衛隊簇擁著一路奔赴到了波國邊境。

  波國與安息相隔一河,等姜秀潤上了渡船時,那擺渡的卻照直言明,侍衛隊太多,要分兩條船過河。

  可是待得分開之後,船行一半,另一條裝著侍衛的船隻,卻漏水開始沉底。眼看著一隊侍衛像水餃一般落得滿水面都是。

  白淺瞪圓了眼,抽出匕首便要威脅船伕往回開。

  可是還沒有等她近身,便有一人飛起一腳將她手上的匕首彈開。

  白淺定睛一看,原來是方才在船頭理繩子的船工,此時他頭上的斗笠也被甩開了,赫然正是竇思武!

  就在淺兒一愣神的功夫,那竇思武近身施展起小擒拿,控制住白淺。

  可惜轉眼間她就回過神來,趟啷啷從後背又抽出一把刺向了竇思武。

  竇小將軍的身手也不是蓋的,只劈手奪白刃,又搶下一把扔甩到了江水裡,就在這時,他看見白淺從褲腰又抽出一把,頓時有些崩潰,高喊著:「你這是藏了幾把?」

  白淺吊著眼梢沖著他道:「狗娘賊,玩陰的!欠插是不是?你親娘的身上要幾把有幾把!」

  於是二人話不投機半句多,便默不作聲,又纏鬥在了一起。

  白淺近兩年的時間,武藝大有進步。可是竇思武的進步似乎更加可怕,也不知經歷過什麼,身手更加敏捷而毒辣,那種招招招呼人關節要害的狠勁兒,是舔過血,經歷生死肉搏的人所獨有的。

  一時間,白淺被他壓制得都有些使不上勁兒。

  就在這時,載著姜秀潤的船已經靠了岸邊,滿身鎧甲的勇士陰惻惻站得滿塢頭都是,立意要給姜秀潤一個下馬威。

  姜秀潤這時也終於看明白了,鳳離梧憋了快兩年的邪火是不會因為時間的消逝而湮滅的,現如今是終於尋了機會盡情宣洩了。

  如今這一江水漂浮的侍衛,就是給她的下馬威。若是再武鬥下去,只會自尋難看。

  當下便喝住了白淺收手,然後對立在江岸邊領頭的侍衛道:「煩請這位將軍,幫忙解救一下落水的侍衛,他們之中有人是不太熟諳水性的。」

  那侍衛回頭跟另外一人悄聲商量了一下後,沖著岸邊那些喬裝打扮的「船把式」們點點頭。立刻有小船朝著江岸上的人扔木板子,讓那些水性不好的,可以攀附著漂浮回河對岸。

  結果,姜秀潤雖然帶了一隊的侍衛,上了岸的卻只寥寥無幾。

  最後那幾個人也紛紛被扣下。只是他們要繳械白淺,搜身檢查時,被竇思武攔了下來,只揮了揮手,示意自己已經搜查過了。

  方才在船上,他已經在戰鬥中,將白淺的上下摸遍,已經檢查得徹底了,倒是不用別人費神再檢查一遍。

  不然依著這婆娘的潑辣勁兒,只怕上前搜身的那些個侍衛,個個都要筋骨斷裂,被她活撕了。

  事已至此,再做無謂抵抗於事無補,姜秀潤只能客隨主便,坐上了鳳離梧命人安排的馬車,一路入了安息城而去。

  因為戰事剛剛結束不久,梁國兵將屍橫遍野,道路兩旁甚至還有未及搬走的屍體。

  那股子難聞的氣味直頂鼻子。結果入城之後,當馬車停下的時候,姜秀潤再也忍受不住,衝下馬車便吐了起來。

  當她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結果接過淺兒遞過來的水杯漱口時,一抬頭便看見一個高挺的男人正立在樓上,居高臨下傲睨而視,將她的狼狽盡收眼底。

  姜秀潤慢慢低下頭,一邊用手帕擦拭著嘴,一邊輕輕地嘆息了一口氣。

  人都道魏國國君愚蠢,竟然被鳳離梧輕而易舉地騙出以至於亡國的下場。

  可是誰又知這位大齊新君的陰險狡詐?

  他若願意,便可裝出一副伏低做小儒雅非凡的謙謙模樣,溫情小意堪稱君子。一旦抓住時機翻盤,你已經落入虎狼獠牙之中,都難有後悔的機會。

  就在這時,鳳離梧已經冷聲道:「沒看見波國聖雅倫女王駕到了嗎?還不快些將女王迎上樓來!」

  關於那女王的名號,他說得極慢,似乎每一個字都飽含著嘲弄。

  姜秀潤深吸了一口氣後,便緩步踏上台階,走上樓去。

  再見這男人,竟然又快隔了一年。都道女大十八變,男子若變起來,卻更是驚人。

  他雖然並沒有身著大齊龍袍,可是通身的氣度已經隱隱透著帝王霸氣,那個無人夜裡,伏在她膝上偷偷會哭泣的青年,徹底消失不見了。

  眼前的男人,身上透不出半絲凡人氣息,眼角眉梢都透著戾氣。

  他此時安坐在廳堂高位的座椅上,不動聲色地看著走上來的女子。從她依著波國式樣,鬆散編攏,紮著珍珠珠串的垂臀長髮,滑到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尖,飽滿似花瓣的櫻唇,再一路滑落到雪胸蜂腰之上,從上倒下看得甚是仔細。

  可是那眼神,卻不是男子對貌美女子的欣賞,反而是剛剛屠戮完的匪徒,麻木而冰冷地清點著打劫的戰利品。

  他打量了姜秀潤一番後,也不讓座,只看著白淺提著的大盒子問道:「波國君太客氣了,此番前來,給朕帶了什麼?」

  姜秀潤緩緩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帶的東西實在是不應景色。若知是眼前的陣仗,大抵不能帶糕餅甜點這類配茶品酌,把酒言歡的事物,倒不如備上一份波國地圖呈遞上去,更能討得大齊天子的歡心。

  想到這,她示意白淺將禮盒打開道:「中秋佳節,與陛下您相約此處,想著您遠離故土,便帶了洛安城裡口味的月餅,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

  說到這,她拿起月餅掰了一半,自己先嘗了一口,以示無毒。

  鳳離梧看了她的樣子,倒是笑了,只是笑意未達眼底:「真是體貼,若不知你天生的冷石心腸,當真是要被你感動了呢!只是不知,你來之前可曾想過,自此以後,你恐怕是再難看到家鄉的圓月了。」

  她就是拿捏了他的軟心腸,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寸進尺。此番他倒是要叫她明白,將男人的心傷透了是個什麼淒慘下場!

  姜秀潤看了看廳堂裡空蕩蕩的桌子,連一盤子酒菜都沒有,微微嘆了一口氣,道:「早知陛下沒有準備吃食,我便不裝糕餅,備些波國特色的炙烤牛羊拿來給給陛下品嘗了。」

  說著,姜秀潤點頭對白淺示意,讓她從食盒子的暗層抽出一張羊皮地圖,鋪在了桌面上。

  鳳離梧冷笑道:「這是什麼?難不成是你要進獻波國王土,免了一場干戈?還是覺得你費心求來的王位,能換得你的自由之身?」

  姜秀潤沒有說話,只任憑著一旁全副武裝的大齊侍衛將那圖紙拿起,恭送到了鳳離梧的面前。

  當鳳離梧拿起圖紙時,才看清這是張水利圖,看得出是姜秀潤親手畫的,娟秀的小字一如她當初給他留下的幾十卷水利工程圖,標注得詳實清楚。

  若是按照這張圖紙上所畫,從波國境內修築的水壩開閘,倒灌入安息城,將此地變成汪洋一片,只需不到兩盞茶的時間。

  因為安息鄰水,不論從哪裡離開,都避不開水。若是鳳離梧猜得不錯,只怕那水壩便已經有波國將士嚴陣以待,只等姜秀潤發出些什麼之前約定的信號,便開閘放洪。

  那水庫是什麼時候修建的?難道這便是她定下在安息城見面的緣由?

  在此之前,鳳離梧覺得自己的養氣功夫經過這近兩年的錘煉,已經爐火純青了。

  可是卻被這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起新的怒火——竟然敢跟他玩起了玉石俱焚,當真是越發的有出息了!

  所以冷聲大笑之後,他緊擰了眉頭,咬牙道:「姜秀潤,你是在拿這個嚇唬我?」

  不過姜秀潤倒是和緩地笑道:「若不是陛下一路拿了那些腐屍驚嚇於我,我又何必拿出這個來嚇唬您?更何況囚徒上刑場,還有一頓斷頭飯。如今佳節瀟月,正是花好月圓時,陛下你當真沒有準備酒食,打算這麼活活地乾餓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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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雖然一早便知,以前那個在洛安城裡委屈求全的姜禾潤盡是假裝出來的,可是鳳離梧真的被昔日阿諛奉承慣了的狗腿子掐著脖子要挾時,依舊後槽牙磨得直癢癢。

  姜秀潤可不想跟他一起做一對水下冤魂,只亮出了底牌後,看他瞪著自己似乎是要背氣過去的樣子,和緩著語氣給大齊陛下台階下:「聽聞安息的黑頭江魚最肥美,陛下要不要試一試?只是需告知廚子用當地的辣醬燉,鍋邊貼一圈麵餅沾魚湯吃才最好呢!」

  鳳離梧大約緩過了一口氣,眼神陰晴不定地看了她半晌,才對站在門外的竇思武喊道:「去!照著波國雅倫女王的話,撈一條江魚燉著吃。」

  也許廚下一早就備好了吃食,不一會的功夫,便有人接連不斷地往屋內端送餐盤。

  姜秀潤抬眼看著,菜品備好,便移步走到桌前,親自端起酒壺,給鳳離梧的酒杯裡倒酒。

  可惜酒杯奉上,男人卻無接過酒杯之意。

  姜秀潤也不強求,站起身來,推開了這酒樓臨江的窗戶。

  「陛下,可否過來一同賞月?」姜秀潤輕聲喚道,卻不見鳳離梧有想動的架勢。

  她倒是瞭解他的,生起悶氣來會持續很久,於是乾脆走過去,伸手去拉他起來。

  那一雙柔荑入手,便是如羊脂一般膩滑,就像想狠心甩開,也要積蓄一下氣力。

  就這樣,姜秀潤略微吃力地拉著高大的男人,幾步來到了窗前。

  此時窗外江面一片銀光鍍亮,因為江水流經此處,江底起伏不平,呈現出三處潭面漩渦,因為潭底的折射,竟然在江面上映襯出三個圓月的倒影。

  姜秀潤指著那圓月倒影柔聲道:「當初選來此地,便是因為這裡有名的三水映月……你我分別兩載,也少看了兩次玉兔月圓,便一次性在這裡看全了,倒是化去了幾分遺憾……」

  她說話若是不刻意裝男聲時,便如泉水一般清冽,讓人的心情為之和緩。

  她看圓月時,鳳離梧卻看著她的臉。

  當她說「化去幾分遺憾」時,眼神裡分明有著無盡地悵惘……有那麼一刻,鳳離梧甚至覺得,盡管她當初走的決絕,可是她的心裡,也是有他的……

  聽完了她的話,再去看窗外的江邊,那霧氣江面便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淒迷之色。鳳離梧一時恍惚,竟然想不起自己在上次的中秋之夜究竟是怎麼度過的。

  大約是與她離開後的每一個夜晚肖似,一盞孤燈一卷書,半是寂寥半相思,撐著他度過大半個夜晚。

  此時,她人就在他的身旁,馨香可聞,可是他卻硬是拉不下臉來摟她入懷。

  她不要他,跟別人生了孩子,可他卻非她不可,這是一種何等的低賤墮落?

  所以,他要嚇唬她,讓她知道自己究竟犯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但是在高樓上,看著她被嚇得嘔吐,臉色煞白時,他就心疼了。

  可是待她上樓時,鳳離梧命令自己不能心軟,不打斷這女人的那一根逆骨,就算是將她擄掠回大齊,她也是不會安生的。

  只是讓他萬沒有想到的,卻是這女人一早算計,竟然在安息城上懸了致命利刃,那種被心愛女人算計的憤恨真是叫人炸裂心房。

  但現在,她卻說,約在此處,其實不過是為了跟他欣賞這多出的映月,彌補心中的遺憾,那滔天的怒火似乎是被盆子水滋滅了般,心裡頓時好受了不少。

  是以,在窗前沉默了半晌,他才冷聲道:「分開了,你心裡還會想著我?」

  姜秀潤轉頭看他,本來應該是朝氣蓬勃的青年,眉頭間刻有了淡淡的川字印痕。

  她緩緩伸手撫著他的額間,沉默了一會道:「怎能不想……」

  鳳離梧一緊她的腰,終於將她擁入懷中。可是,從嘴裡蹦出來的卻是氣狠狠的話:「卻是想的怎麼淹死我?」

  姜秀潤不想再繼續這無解的話題,見他終於說話了,便牽著他的手回到座位,捏了一塊月餅給他吃。

  鳳離梧這一日都未食飯,現在肚中正餓,不過卻也不想這麼快就放過她,只哼了一聲並未張嘴。姜秀潤舉著手一直在他的嘴邊,只兩眼溫潤地看著他。

  鳳離梧看著如同兩眼泉水般的眼睛和清靜的目光,終於輕輕張嘴,任她將月餅輕輕投入。

  餅兒的味道,自然是舒爽入口的,那餡料也是鳳離梧愛吃的紅豆搗泥的餡料。

  既然張嘴吃了第一口,餘下的時光,二人倒是像默契達成了共識一般,不提國事算計,只是品菜酌酒,賞月共懷。

  站在門外竇思武看白淺一直未曾吃東西,還慇勤地給她端來的托盤,肉菜米飯一應俱全。

  可惜白淺不領情,狠狠瞪了竇思武一眼。竇思武卻是滿心地委屈,小聲道:「不過各自當差,在船上我可也讓著你了,你怎麼這般小心眼,這麼久不見,也不說想我……」

  這句話正好捅在白淺的肺門子上,當時若不是船上狹窄,她又措手不及,她自覺斷不會被竇思武扣住。當下也不看那托盤上的酒菜,只冷哼哼地拿起自備水袋,狠狠的灌了一大口白水。

  江月美景雖好,終有曲終人散之時。

  待得飯食到了一半,鳳離梧突然停箸,只是那長指不停地在桌面上輕叩。

  姜秀潤是知道他這習慣的,便是心裡又在算計什麼,又十拿九穩時才會這般下意識的動作。

  算一算,時辰差不多了,姜秀潤輕輕站起身來,說道:「今日相見,已經踐行約定,時辰不早,我也該回去了,免得守壩的將士誤會,平生波折便不好了。」

  鳳離梧慢悠悠道:「你修建堤壩準備水淹安息,倒是別出機杼,只是……你是覺得朕是被嚇大的嗎?」

  姜秀潤心中一震,轉頭看向鳳離梧。

  鳳離梧悠悠地道:「孤承認剛看到你的圖紙時,確實唬了一跳。但是仔細想想波國的地勢,便知此策絕不可行。距你那水壩不遠處便有一道山谷,足以將洪水攔住。」

  姜秀潤身子一僵,剛才兩人相處時,鳳離梧並未招人入內詢問,也未看過地圖,卻是如何得知水壩外有道山谷的?

  這個水壩其實是她準備近期修建的,用來擴大種植水稻,和水灌安息完全沒有關係,就連那處山谷,她也是不久前才從地圖上看到。她剛剛才繪好圖紙,出發前也是靈機一動,將此圖帶上,想著說不定能起到作用。

  畢竟鳳離梧遠道而來,哪裡熟諳波國地勢?她向來是個慣會空口白牙嚇唬人的,便是拿出個胸有成竹的氣質,只要唬住了他一時,得以全身而退便好。

  哪裡想到,鳳離梧不過是一頓飯之間,便自己醒悟了過來……難不成他已經將波國的地勢河郡爛熟於心,這才發覺出來的?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撲通聲,聽著像是有人摔倒在地,姜秀潤不禁臉色一變。

  在外面廳堂之外,白淺和姜秀潤帶過江來的幾個侍衛俱飲了自己隨身帶的水後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原來白淺他們雖然謹慎,奈何鳳離梧手下養的人皆是三教九流,雞鳴狗盜的人才也是有的。

  當時河邊混戰時,剩下那幾個沒有落水的侍衛的水袋木塞子皆被人灑上了藥末,那木塞只要被打開,些許藥末落到壺口就穩了,那等子迷藥的霸道,可不容小覷,不消片刻便將人麻翻了。」

  鳳離梧此時已經是酒足飯飽,倒是神態語氣都變得從容,淡淡對姜秀潤道:「雅倫女王,你要明白,朕此番親身前來,怎麼可能空手而歸?不管你願不願意,朕都要帶你會洛安城。替你打造的宮闈已經修繕完畢,便是依照女王的食邑奉養著你,只是此生你休想再踏出那宮門一步。」

  說完這番,鳳離梧再懶得聽姜秀潤口吐蓮花,滿嘴胡言地翻雲覆雨。只一把鉗住她的胳膊,幾下扭住,用一旁帷幔上的纏身捆住了,然後單手將她夾起,大步流星往門外走去。

  出門時,正看見竇思武語無倫次地扶起了白淺,嘴裡喃喃道:「姑奶奶,可不是我坑你,特意給你另外備了飯食和飲水,可你偏偏要喝自帶的……這聖上丟了老婆,難不成也要害我此生娶不到老婆?」

  他這番心慌的嘟囔,在看見鳳離梧扛著姜秀潤出來便戛然而止。可惜還是被鳳離梧聽到了些許,只不怒自威地掃了他一眼道:「不趕快用鐵鏈將這淺兒鎖上再帶走,朕只怕你等不到娶老婆那日,便被人活活打死。」

  竇思武細細一想,覺得聖上提醒得甚對,只是鐵鏈太磨人,便拿了綁縛帆布的粗繩,嫻熟捆綁纏繞,連打了一串的結兒。

  此時一行大齊的君臣,便如山匪搶媳婦一般,劫掠著女人便上車離去,不一會便前往塢頭換船,接下來,便要經海路直往大齊洛安而去。

  姜秀潤幾番叫嚷,甚至大罵鳳離梧不守信用,都沒讓他撼動半根眉毛。

  一時間,女王的嗓兒喊得嘶啞了,那胸口也開始漲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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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1: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四章

  等上了船,鳳離梧總算是肯替她鬆綁了。姜秀潤只急得拉著他的衣袖道:「送我回去,我的兒……還沒斷奶,離不得我……」

  可惜鳳離梧不為所動,只抱起她往船艙裡走,冷聲道:「你我以後終究要有自己的孩兒,怎麼能只想著他一個?你若是放不下他,以後再派人接他回洛安就是了。」

  姜秀潤知道鳳離梧這是強勢起來就不服軟了。

  可是寶鯉從出生起就從來沒有離過姜秀潤的身邊,現在自己親自奶大的兒子,不過才一歲,晚上若不是她親自摟在懷裡,都不肯睡,非要奶上幾口後,才心滿意足地吮著手指睡著。

  自己今次本來約好只與鳳離梧相約一遭便散局。原本若按計劃回去,便很晚了,寶鯉現在應該已經哭鬧不止了,若是自己壓根便不回返,孩子且得哭成什麼撕心裂肺的光景?

  姜秀潤急了,只抓了鳳離梧的衣領道:「你便是因為我當初沒有跟你打招呼,你就這般的不甘不願?那好,今兒便一遭可著你的性子來,到時候你將我扔下船,算你不要我可好?滿洛安城裡,願意給你生養孩子的多去了,何必死抓著我這不願的?你是大齊的天子,是太子的時候尚且要有種種的不可為之不可做之,成為天子更應該謹言慎行!你強擄了一個弱國國君算什麼?是想成為天下人恥笑的對象?」

  鳳離梧壓根聽不進去,只狠狠地鉗住了她的腰兒,將臉兒貼在她的脖頸處道:「我也知不該這般,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憑什麼你招惹了我,便一走了之?你可曾問過我願不願意?我生平又何嘗喜歡過女子?難道給你一個人的嬌寵還不算多?你不喜歡我有別的女人,那……至此以後便可著你一個來……天下人的非議算個屁!我費盡千辛萬苦成為皇帝,卻連個想睡的女人都睡不到,那還當個什麼意思!」

  就這麼糾纏間,二人滾上了床榻,可是姜秀潤哪有心思跟他來這些風花雪月,便是氣得上去給了他一巴掌,那巴掌甚響,拍得鳳離梧半邊臉兒都泛起了紅。姜秀潤卻覺得打得還不解恨,可再想打時,卻被鳳離梧鉗住了手,以唇封口,支吾得發不出聲來。

  空曠了兩年的男人,便是刀架在脖子上都阻攔不住。夢裡多少次擁吻這女人,醒來卻是一場空,這種亦真亦幻的折磨,沒有人比鳳離梧更清楚的了。

  到了最後,姜秀潤在他的親吻廝磨下,手也漸漸沒了推搡的氣力,只有長指在他光潔的背上留下了幾道抓痕……

  鳳離梧很能折騰,年輕天子這兩年積攢的家底無數,這一交代起來,便有些沒完沒了。

  可是姜秀潤哪有跟他匹敵的體力?只趁著他興起的間歇,積攢了些氣力,然後微閉著眼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兒子的父親是誰嗎?」

  鳳離梧卻只當她又起了壞心思,想要敗興,再供出幾個野男人來,他可不上當,便是耳不聽,心不煩!

  於是他冷笑道:「以後他的父王當然是朕,何來其他人?你回了洛安城後,朕便命人將他帶回宮裡,只是不能養在你的宮闈裡,朕自會命奶娘照拂他,你還要空下時間照拂我們的孩兒……只是,你們波國的臣子們可會讓朕的人帶走那孩子?你的那個寵臣姬無疆,許是巴不得扶持個小天子上位,他好挾天子以令諸侯……」

  姜秀潤覺得鳳離梧這等見縫插針污衊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若是她廣建後宮,鳳妃嫉妒誣賴人的本事也是獨霸後宮了。

  她倒是有心隱瞞,待得鳳離梧老死那天才告知詳情,到時候看看他虧待了親生兒子後悔不迭,老淚縱橫的德行。

  可這樣一來,遭罪的卻是自己親生的寶鯉,被一遭綁縛上了賊船,想要下來當真是不易,現在算算時辰,應該是離波國甚遠了,若是再不回轉,兒子怕是要一哭到天亮……

  想到這,姜秀潤平復了下心情,淡淡道:「我是在離開洛安後,發現自己懷下了兩個月的身孕……」

  鳳離梧挺著上身,定定看著身下閉目養神的女人,老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她說的這句到底是何意思。

  他小心翼翼地深吸了一口氣:「他……是我的孩兒?」

  姜秀潤都懶得解釋了,只狠狠道:「那你的意思,我便是人盡可夫,天下盡是我的姘頭?」

  最後,山大王劫持女人的賊船總算是停頓了下來。

  鳳離梧將姜秀潤翻來覆去問了個遍,直到她扭身不理他。他才急匆匆地走出了船艙,命舵手掉頭往回撥轉。

  這船因為是行軍的快船,船體輕盈,原本就行進的很快,終於趕在天亮前,一路行駛回了波國邊境。

  此時夜色黑濃,實在不是趕路的好時間。

  安息的齊國守軍一早得了信兒,將扣押的波國車馬重新搭鞍束韁繩整頓齊備,又備下松油火把照明,然後鳳離梧抱著姜秀潤上了馬車,由他的精兵開路,如同黑夜火龍一般綿延在大路上,徑直朝著波國奔去。

  其實姬無疆等幾個近臣,一直在波國邊境等著姜秀潤。當看到鳳離梧抱著自己的國君下船時時,也是有些面面相覷。

  等到鳳離梧沖著他開口說要親自護送女王入仰城,姬無疆也不好阻攔什麼,弱國跟大齊這等強國外交,形同虛設,跟大齊這位國君,也講不出「禮」來。

  如果沒有猜錯,當初打鬧梁國的安息叛軍應該盡是鳳離梧指派的兵馬。波國現在雖然休養生息,恢復了些微的國力,但在軍事上還很羸弱,兵士們有一大半還沒有分發到新配的武器。

  安息就在波國的家門口,現在安息的主子說要帶著他們的國君逛一逛仰城王宮,姬無疆又能阻攔什麼?

  等到了王宮,走進了姜秀潤與小王子共居的寢宮,離得老遠,便聽到奶娃娃撕心裂肺的哭聲。

  姜秀潤用力地拍開鳳離梧攙扶著她的手,三步並作兩步便入了內室。

  小寶鯉的皮膚白皙,哭起來也格外叫人心疼,便是眼圈鼻尖都是紅的,因為不知哭嚎了多久,嗓子都發啞了。

  奶娃娃一看到娘親來了,便如同一片搖搖欲墜低落葉一般,自己張開小手,晃著胳膊讓娘親抱。

  姜秀潤只覺得心尖都被擰得疼,連忙抱起哽咽得只打嗝的兒子,撫順了他的後背,待得兒子止了哭再餵奶。

  隨後跟進來的鳳離梧,從看到寶鯉那一刻起,人就跟被點了穴一般,腦袋渾渾噩噩的。

  跟在他身後的竇思武也看到了那孩子,小聲道:「陛下,簡直跟您一個樣,您看那眉毛眼睛,錯不了……」

  鳳離梧這時發覺他跟了過來,只眼睛直盯著孩兒,跟竇思武心不在焉道:「跟進來做什麼?帶著人滾出去!」

  竇思武巴不得呢!趕緊領命退了出去,他的淺兒藥性未退,他且得去小心慇勤地伺候去,免得一會淺兒醒了,一不小心,打死了親親丈夫。

  再說鳳離梧,驟然知道姜秀潤生下的居然是自己的兒子,一時心中激動與欣慰交織,可是又心內惴惴,生怕這女人慣撒謊,不過是騙著自己放了她回來。

  如今看到了哭包兒娃娃,當真是跟自己一個模樣,不容錯認,心裡頓時如過年的煙花炸裂一般。

  可不待他高興,卻因為看見兒子因為久不見母親又不肯吃奶娘的奶水,餓得嚎啕大哭的情景時,又是心疼了起來。

  原先姜秀潤說孩兒不見她會哭鬧。鳳離梧都無甚感覺,覺得小孩子鬧一鬧,哄一哄就好了。

  現如今卻發現活活餓著了自己的親兒,別說心疼,就是肝脾腎也是跟著疼得不行。

  好不容易,寶鯉總算止住了嚎啕大哭,只扯著娘親的衣襟要吃奶,可是好容易入了口,吮了半晌卻沒有什麼汁水,便是小嘴一癟,再次大哭起來。

  鳳離梧此時也挨到了娘倆的身邊,小心翼翼地摸著寶鯉嫩嫩的,正亂蹬著的小腳丫道:「怎的吃了還哭?」

  姜秀潤被兒子哭得心糟,看見始作俑者要恬不知恥地問,當下沒好氣道:「吃到個屁,都是狗吃剩下的,哪裡夠吃?」

  當下有婆子懂事,送來了催乳的米湯,讓姜秀潤一口氣喝了兩大碗,不一會便胸口有漲盈感,這才算是讓寶鯉吃到了溫熱飽足的。

  小孩子吃飽了,便是天下太平。也是折騰了大半宿,早就睏乏了,寶鯉只緊緊摟著娘親的胳膊,任誰也抱不走,微微張著小口,打著酣,睡著了。

  可是鳳離梧卻眼睛離不開孩子了。

  這麼白軟的一個,竟然是他的兒子……鳳離梧到現在都是如在夢中。

  可是他卻從兒子出生起,連抱都沒有抱過。鳳離梧看寶鯉睡了,小臉鼓脹脹地可愛,有心想碰碰兒子,卻被姜秀潤伸著胳膊護得十足,語道警告道:「鳳離梧,少碰我兒子!這便是我一個人的,你若動了歪心思想要把他擄走,我……我便抱著他一起投了深潭,也不能叫你如意!」

  鳳離梧覺得這話刺耳,那畫面光是想像一下都叫人心裡難受得慌,可是今次是因為自己讓兒子活活糟了半宿罪,他心疼自責,說話也再沒有大齊天子的硬氣了。

  只忍著氣兒,軟著話頭道:「是你要刻意瞞我,我什麼時候想過要你們母子分離了?我疼你們還來不及,你便總是拿話來醃臢著我,難道不想我也是心疼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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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2: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姜秀潤不願意搭理他。對著他的好脾氣都在洛安城裡當幕僚奴才時用光了,今日若不是被他逼到了極處,她絕對不願意告訴他兒子的事情。

  可波國雖弱,自己到底身為國君,鳳離梧卻半點情面都不給,被他又捆又綁的,也實在受夠了閒氣。

  就連現在,他擄了人不成,又有如無人之境般直闖自己的宮闈。難不成這裡成了他的大齊洛安?

  想到這,姜秀潤冷冷撇著臉不看鳳離梧。

  而鳳離梧此時一門心思都撲在了寶鯉身上,看姜秀潤將酣睡的小粉圓放在了床榻上,便忍不住去摸他帶著坑窩的小手。

  姜秀潤忍不住下逐客令:「寶鯉不習慣見生人,他今日又哭鬧了這麼久,需要好好休息,還請陛下回去吧。」

  鳳離梧如今才驚悉姜秀潤給自己生了孩兒,哪裡肯走?

  他雖然先前命人送了玩具來給寶鯉,卻全是不走心的,不過是強忍怒火強裝大度罷了。現在見了親兒子,胖嘟嘟地躺在那裡,眉眼肖似自己,卻有又要三分像著秀潤,這等子奇妙的融合在眼前,竟讓他覺得自己跟秀潤又貼近了幾分。

  是以,就算姜秀潤板著臉下逐客令,他都生不起來氣。不過看著姜秀潤手腕被勒得起了青紫的印記,他的心裡也是隱隱懊悔。

  都是這女人滿嘴亂言,竟然給自己的親兒亂認親父,也氣得他全失了理智,對她做出這等子強硬之舉。

  「天色這麼晚,你要將我攆到哪裡?當初懷了孩兒,為何不同我說?」他此時倒也不用「朕」了,只想緩和下二人的氣氛,再變著法兒賴在波國王宮裡過夜。

  姜秀潤奮力甩開他手,冷聲道:「當時陛下您已經與楊家小姐傳出喜訊,大婚在即,正妻過門,側妃卻搶先產子,這不光是打了楊小姐一記耳光,更是給楊家臉色看。我的兒子卻要一出生便為庶子,看人眼色,討好嫡母。他流淌的是波國王子的血液,為何要苟安洛安城卑躬屈膝?」

  這最後一句一語雙關,便是直指她一個好好的波國大王女,為何要留在洛安城裡當他的妾?

  現在鳳離梧再也扯不出家國大義的話來。

  萬里千山難求,可一人心更難求。

  他一時忽略了她,她便收了心,悄悄的離去。還能硬下心腸扯謊氣他。

  可是,鳳離梧也知她心裡是有他的。當初征討北胡時,他親自整頓戰車隊,登上了其中一輛。

  無意中看到了一個掛在戰車構架上的祈福香囊,當他打開時卻意外看到了寫著一行熟悉小字的祈福咒,還有洛安城裡,女子流行的親手大字的銅錢。

  他才知,出征那日她相送而來時,並非空手,卻未曾交到他手上。

  也便是這祈福香囊,讓他獨獨支撐了兩年的時間。在恨極了她的時候,又暗暗覺得她心裡是有他的。

  本以為,這兩年裡最苦的是他。

  可是現在,只要想想她懷著他的孩兒,隻身回到波國,面對無良親父與惡毒後母的處境,他就心疼得不行。

  至於那在波國修建聖女廟堂的種種舉動,以前看是沽名釣譽。現在想卻不過是為了未婚生子,自保罷了。

  可就算這般她都不願留在自己的身邊——直到現在,鳳離梧終於重視,曾經自己面前總是勤於奉承,慣於逢迎的少傅內心,是何等的驕傲,而自己以前的不經意的輕賤,又是傷她到何等地步……

  姜秀潤也是厭煩了他死纏著自己的兒子。那拿慣了刀劍的大手一隻緊握著她的胳膊,另一隻也沒個輕重,一直摩挲著奶娃娃的小胳膊小腿,攪得孩子都睡不踏實。

  於是她不由得加重語氣道:「陛下,此乃波國王宮,並非你安息屬國,請你離開!」

  就在這時,醒了藥性的白淺踉踉蹌蹌地入了屋子,瞪圓了眼望向拉著她手的鳳離梧道:「放開女王!」

  她這一場大夢,整個錯過了一處認親的大戲。不過看鳳離梧坐在床沿拉著姜秀潤青紫的手腕,便認定自己的小主子受了委屈。

  白淺也不是自己一個人來的,呼啦啦帶了一隊精兵闖入宮中。

  她可沒有姜秀潤與姬無疆的權衡利弊,不想大齊鬧得太僵持的顧慮。

  這大齊狗皇帝跟姓竇的狼狽為奸,迷暈了他們這一干侍衛就是心懷歹意!

  此時正撞見鳳離梧欺負她的小主子,不由得高喝一聲,卻惹得坐在床上的人一起跟著豎著手指頭,示意噤聲。

  不過,鳳離梧也心知自己今日全不佔理,當初踏平安息劫擄紅顏的氣魄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兒子全戳破了。

  見姜秀潤此時因為心疼兒子動了怒,一副不想跟他多言的架勢,至此便讓姜秀潤好好休息,他去隔壁的宮殿裡去安歇。

  大齊天子不拿自己當外人,徑自叫來宮中的女官,叫她給自己安排寢宮。

  女官實在不知這位跟著女王硬闖進來的男人是誰,便去請示姜秀潤。姜秀潤揮手道:「讓他離得我遠些,且歇宿一晚。」

  就這麼的,鬧得人仰馬翻的波國王宮終於歸於安靜。

  鳳離梧被安排的這處宮闈,也不知閒置了多久,灰塵起了一層。

  宮人大半夜起來也是疏懶了打理,只稍微收拾出了些模樣,鳳離梧倒在床榻上時,都能窺見房樑斜角織網倒掛的蜘蛛。

  此時,已經要轉天亮,天空卻突然落雨。

  有詩云:「此時瞻白兔,直欲數秋毫。」

  雖然月圓落雨甚是遺憾,可身在異鄉,住在醃臢的屋室裡,聽著這雨打屋角的滴滴答答聲,讓鳳離梧的心裡發暖,透著異常的親切。

  他的女人,還有兒子便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將他們帶回洛安指日可待,再淒冷的雨夜也驟然有些無限盼頭。

  因為這一夜折騰得人仰馬翻。第二日,波國王宮的國君與小王子都懶起了。

  寶鯉雖然一早醒了,可是拱到娘親懷裡吧嗒飽了奶水後,還能跟娘親再懶床一會,只拿小手一下下摸著娘親的胳膊,便又睡著了。

  可惜這偌大王宮裡還有一個睡不著的。

  鳳離梧一早便醒了,這醒來簡單漱洗之後第一件事兒便是往姜秀潤的寢宮裡撲。

  可是淺兒守在門外不讓,跟在鳳離梧身後的竇思武覺得淺兒沒眼色,便沖著她低聲道:「人家那是夫妻團聚,兒子認親爹,你跟這死攔著作甚?」

  淺兒瞪眼:「我們女王可沒成婚,少沒得跟國君攀親戚。這女王王夫的選擇,事關國運,且得權衡著呢!我們波國是沒有曹姬、田姬、楊家女一流,可諸國的公子,公卿的兒子,也多了去了!甭以為跟國君生了孩子就是王夫正位,能跟女王生孩子的又不是只他一個!以後跟誰生,還不一定呢!」

  白淺說話向來能氣死三軍,鳳離梧被她噎得臉兒微微泛黑。

  他也是懶得跟她言語,上前便硬闖,白淺哪裡肯讓,便是抽刀阻攔,可是沒有幾個回合,就被鳳離梧一個巧妙的擒拿折手奪了白刃,卸下了她的一個胳膊。只疼得白淺悶哼了一聲。

  「這等子蠻力粗糙的功夫,也就是你那主子肯高抬你做將軍,若是想攔朕的路,你且還得再好好的修煉一番。」

  鳳離梧輕蔑地說完,便大步流星地進了寢宮。這一入寢室,就看到姜秀潤母子二人相擁酣睡的情景。

  他腳步微頓,靜靜地看了一會,就脫下自己的外袍蓋在兩人身上。寶鯉已然醒了,睜著眼伏在姜秀潤的懷裡,這時聽到動靜,一骨碌爬了起來,胖胖的小肚子裹著繡著大鯉魚的紅肚兜,瞪著烏溜溜的眼,正好奇地看著他。也許是父子天性,寶鯉倒沒有嚇得大哭,大拇指放入嘴中吸吮著,只是直直地瞧著鳳離梧。

  鳳離梧看著寶鯉雪白滑嫩的臉龐,鼓溜溜的腮幫子,胖乎乎的小身子,心中歡喜得不行,俯身伸手就欲抱寶鯉。

  寶鯉正心生警惕地緊盯著他,見他靠近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轉身趴到姜秀潤的頭上,用一雙小肉手不住地抓扯娘親的頭髮,告訴娘親有壞人上了他們的床。

  鳳離梧可不管那個,單手一提,將胖小子在空中扯了一條弧線,摟在了自己的懷裡,又高高地舉在半空,作勢要往上扔。

  姜秀潤這邊剛睜開眼,便看見這讓人心驚的一幕,連忙起身道:「你這是要幹什麼?」說著,一把將寶鯉摟了過來。

  寶鯉撲進了娘親的懷裡,才放下心來,又把小手放進嘴裡,從娘親的懷中探出頭,好奇地瞅著鳳離梧。

  剛剛晨起,一大一小的都是慵懶不已,姜秀潤也提不起精神擠出些爭吵的話語。昨晚的酒宴,姜秀潤也未吃下什麼東西,一早就餓了,忙喚人準備吃食。

  如今這王宮的主人乃是姜秀潤,自然是隨了主人的性子制定宮規。

  姜秀潤的早飯都是在床上食的,奶娘將寶鯉抱到一邊喝熬得稀爛的米粥配肉糜吃。

  而姜秀潤往往是披著長衣,由宮人們用竹鹽溫水服侍著漱口後,靠著床頭吃飯,吃完了再洗漱打扮。

  今日宮人們也是依著往常的規矩來。早飯備下的一人份,可沒給大齊天子帶份兒。

  鳳離梧看著姜秀潤的懶樣子,倒是想起了她以前在太子府裝病偷懶時,也是一整天賴在床榻上吃吃喝喝的情景。

  也只有這時,他才能稍稍確認,這個不給他好臉子的女人,的確是他曾經的小少傅。

  往日諂媚歡顏美好,卻是轉瞬便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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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過鳳離梧在這裡,姜秀潤沒有心思再如往日一般榻上用飯了。只命人將已經送上榻的小桌子擺在了地席上,然後對鳳離梧道:「陛下,您吃了早飯,便請回吧。國不可一日無君,你在這裡也耽擱得甚久了。」

  鳳離梧正拿起筷子的手頓住了,抬眼看向姜秀潤正色道:「朕當然要回去,可必須是帶著你和寶鯉一起回去。」

  姜秀潤直直地望著他道:「你也知這是不可能,我如今為波國國君,豈可隨你而去?」

  鳳離梧覺得這彈丸小國的國君當真是個兒戲。若是今日之前,一早便要冷嘲熱諷了,可是現在他在姜秀潤面前氣息略短,便頓了頓,忍著氣兒道:「大齊的疆土比波國遼闊數倍,你隨我回去,豈不是比偏居一隅要好上許多?」

  姜秀潤這次頭也不抬,拿起梳子漫不經心地梳頭道:「波國雖小,但勝在自在,不必跟什麼人卑躬屈膝。我在這裡自在,陛下不用費心則個了。」

  鳳離梧再也吃不下,可他也知不能再跟這女子來硬的了,於是道:「你這話便不對了,以後哪會有人讓你卑躬屈膝?」說著,便起身拉著她跟自己一起吃。

  早飯做的是水煎的卷餅,裡面是波國特有的燻肉。以前在洛安城時,姜秀潤曾經教過太子府的廚子這種卷餅的做法,沒少做給他吃。

  只是那時,都是姜秀潤服侍著他吃,親自用竹刀將卷餅切開,再撒上特製的辣醬蘸著食,再送到他的嘴邊。

  那時,他只覺得姜秀潤有眼色,服侍得周到,讓人舒心得很。

  如今倒是風水輪流轉,換成鳳離梧慇勤地將卷餅切開,可剛要撒辣醬,姜秀潤便慵懶道:「現在喊得嗓子啞了,不愛吃辣。」

  於是鳳離梧的手便頓了一下,復又拿起一碟子甜面醬蘸上些許,再送到姜秀潤的嘴邊。

  姜秀潤咬了兩口,皺眉道:「鹹了。」

  鳳離梧便忍著氣兒倒了杯茶送到她嘴邊,可女人抿了一口又嫌棄著燙。

  鳳離梧覺得她這是有些小人得勢,故意為難人的勁頭兒,便繃著臉道:「差不多便行了,我以前有你這麼難伺候?」

  姜秀潤用巾帕擦了擦嘴道:「不難伺候,只不過是因為我當時服侍的周到,吃魚想到你不愛吐刺,都先將肉挑好,喝湯想到會燙嘴,也會盛出兩碗先晾著,免得陛下喝得起興卻接續不上……」

  鳳離梧耐著性子聽她講,然後皺眉問:「你是要我也這麼般待你?」

  姜秀潤知他誤會了她的意思,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是想讓陛下知道,昔日您覺得與我相處的舒爽愜意,並非二人的自然相處,而是我處處刻意地逢迎伏低做小罷了。可是我本性並非如此,也不想一輩子委屈了自己。」

  說到這,她又頓了頓道:「陛下,您可曾想過,您喜歡的並非真正的姜秀潤,而是那位善解人意,逢迎拍馬的『姜禾潤』。若真是如此,只怕你我遲早相看兩厭,生出別離之心。而且……你看,雖然陛下瞧不上波國,可是我卻能舒心自在。若是回了大齊,只晨起不下床食飯這一樣,恐怕就要被禮官彈劾,面奏陛下不可嬌慣寵妃了吧?」

  雖然她一再強調以前的那位少傅並非她的本性,但是可以聽出,這秀潤與禾潤的口才都是一頂一的好。

  可惜鳳離梧聽不下去,他強裝出來的小意奉承至此,也是用得差不多了,只冷冷瞪著她道:「這難道也要怨我?我可曾故意招惹你?你裝得乖巧無比,引得我步步深陷,如今輕巧來句盡是假裝的便能了事?看我生出厭煩之心,那看姬無疆,劉佩那等子巧言令色的男子,便不厭煩?他們倒是哪個長得有我好?」

  姜秀潤緩緩吐了口氣,提醒自己莫要生氣,抿著嘴道:「陛下休要曲解我的意思。只是有一樣記得,我如今身為波國國君,請陛下拿出泱泱大國的天子風範,給我些應有的禮遇。」

  鳳離梧覺得這女人也吃得差不多了,身為泱泱大國的天子,的確是要帶些土特產給聖女雅倫女王。

  他別無所長,唯有滿腔的熱忱,只單臂夾起了依舊在試圖說服他的姜秀潤,徑直去了內室的床榻上,讓她看看他們的各方面是有多麼的合適。

  一旁的女官們都看傻眼了。至此她們也知道,這位長相貴氣的男子便是大齊的天子,她們小王子的親爹。

  只是這位天子看上去可是脾氣不大好的樣子,竟然想要把她們的天之驕女帶回到齊朝,真是天方夜譚。

  她們這些下人,只能默默抱起瞪著大眼兒的小王子,去了別的屋室去了。

  結果被他胡鬧了半晌,姜秀潤的腰又酥軟了,只氣惱得踹他,起身吩咐著宮女去準備湯藥。

  鳳離梧在她的身後攬著她的腰問:「哪裡不舒服?為何要吃湯藥?」

  姜秀潤現在也不必避忌著他,徑直說道:「沒有不舒服,只是讓他們準備避子的湯藥罷了。」

  鳳離梧聽得瞳孔猛地一縮,一把鉗住了她的胳膊,陰惻惻道:「……難不成,你以前在太子府時也喝?」

  姜秀潤老實點頭:「就是與你在外時,忘帶藥,少喝了那麼一兩次,才不小心有了寶鯉。」

  鳳離梧一口老氣梗在喉頭,微微顫動了那麼兩下,死死地盯看著姜秀潤。姜秀潤則坦然地坐在床榻邊,等著宮人端上湯藥。

  以前波國王宮裡,也有給不得寵宮妃喝的避子湯藥,不一會便端了上來。

  可沒等姜秀潤接過來,鳳離梧長臂一展,啪的一聲扣在了地上。

  姜秀潤也來了氣,大喊一聲再送,結果宮人端來的那幾碗全被鳳離梧扣在了地上。

  她來了氣,也不待宮人再倒,幾步走到外室,端起那藥鍋準備海飲一大口。

  可是鳳離梧比她更快,乾脆繞過她的頭,搶過藥鍋,咕咚咚一口便喝個乾淨。

  這下不光是姜秀潤傻眼,周圍的宮女都有些驚著了。

  那藥性寒涼的東西,男子喝了會有什麼徵兆,誰也不知。姜秀潤一把奪過藥鍋,看著裡面殘餘的藥渣,忍不住捶著他的胸道:「你不知這是什麼嗎,你就亂飲?」

  鳳離梧早就被她氣得出離憤怒了,只冷笑道:「你的心是鐵石長成的,竟是這般傷我,明知我盼著你生子,你卻偷偷飲下這些個虎狼之物。既然是這樣,我便是喝了,至此以後斷子絕孫,你便也省事了!」

  姜秀潤實在是懶得跟他廢話,立刻召來宮中御醫,趕緊為鳳離梧診脈,看看這等子避子藥對他會有怎樣的傷害。

  竇思武聽聞之後,覺得後脖頸冒涼氣,偷偷問他一直黏膩著的淺兒:「該不會是你們女王強灌下的吧?乖乖,以前在書院一同讀書時,是何等講事理的書生,怎麼恢復了女兒身,就這麼刁蠻任性了?」

  淺兒都懶得廢話,只伸腳這麼一碾,疼得滿嘴噴糞的竇思武立刻跳起腳來。

  可是這藥性會怎樣,之前也沒個男子這般牛飲以身試藥,御醫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這本是極陰的藥物,男子若喝了恐怕會克化腸胃。

  果真,不消半個時辰,風流梧便開始上吐下瀉,體虛不能長途勞頓,又讓他恭請姜秀潤的計劃泡了湯。

  姜秀潤甚至覺得這跟鄉里間鬧著喝藥上吊,死賴在院子裡不肯分家的潑漢子也有幾分的肖似。堂堂的大齊天子,死賴在波國王宮裡便不肯走了!

  而且被他這麼一鬧,便又誤了喝那湯藥的時辰,鳳離梧疼得滿額頭冒汗,死拉著她的手不放,非要她親自餵藥餵水才肯喝,實在是惱人得很。

  最後到底是姬無疆領了一幫老臣在寢宮門外,恭請國君上朝,切莫因為後宮事宜而耽誤了國事,姜秀潤這才得以脫身。

  大齊天子因為飲了藥性不明之物,而病倒在了波國王宮中,這在老臣們看來,實在是事關興亡的大事,便是關切地問國君,大齊天子會不會客死在波國王宮裡,若真是這般,波國該如何抵抗大齊的雷霆萬鈞之怒?

  姜秀潤擺了擺手,安撫老臣們不必為此心懷憂慮後,金奎將軍這才請奏了另外一件要緊的事情——那便是,戎國生異,似乎在集結兵馬準備再次攻打波國。

  他接管了波國的軍隊後,整頓庶務,又派出無數探子在邊境探查戎國的一舉一動。是以這次戎國的兵馬未至,金奎將軍便探查到了消息。

  姜秀潤聽得眉頭一皺問道:「戎國為何派兵前來?」

  要知道戎國雖然先前幾次與波國嘗到了甜頭,可後來也是止住了干戈,平息了爭端,無端端的戎國為何會突然出兵?

  金奎猶豫了一下,開口道:「聽聞戎王輕賤女子,聽聞國君您剛剛即位,便錯打了算盤,想要趁新君初立時,趁火打劫。」

  金奎自然還有沒說出口的話,那戎王一直垂涎波國大王女的絕豔,可惜求而不得,此番除了趁火打劫外,更是要一舉擄掠了波國的女王回去,成為他戎王的後宮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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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戎國不過是邊野的破落戶,飲食習俗皆沒有受過漢化,平日以車為家遊走四方,趕上風雪天,挖地為穴,鋪墊獸皮。這種靠天養的游族,原本是填腹尚且艱難,但是最近幾年憑借著彪悍的游騎劫掠了些財物,陡然暴發了起來,有些不知自己的斤兩也不足為奇。

  但是之前波國與他相鬥雖然敗了下風,但也沒讓戎國佔到太多的便宜,戎王這等子要滅掉波國的架勢,卻是從何談起?

  波國王庭上,女王與一群臣子蹙眉討論這邊疆突然來的戰事暫且不提,在波國王宮養病的鳳離梧也接到了一則不甚美妙的消息。

  季秉林派來的探子一路風塵僕僕地將臘封的密信交到了鳳離梧的手上。

  信上內容言簡意賅:「三郡生變,二皇子勾結世家,意欲自擁,請陛下速回平定叛亂。」

  短短一行字,看得鳳離梧深深蹙起了眉頭。

  鳳舞承襲三郡,在父王生前被封為定北王。他在三郡培植爪牙,私鑄錢幣,儼然自成一國已非一日兩日了。

  原本他若沒有做什麼大的手腳,鳳離梧是打算忍耐這個異母的兄弟幾年,讓他在三郡蠻地過一過土皇帝的癮頭,待得四方安定,再切掉這個毒瘤的。

  可惜他這個弟弟卻是天生不安分的,父王駕崩前,他派人攛掇著他寫下臨終詔書,痛斥太子不孝,甚至直接寫出自己此番遇刺受傷,乃是太子所為。他要廢除太子,改立二皇子。

  端慶帝還真寫了,而且一式三份。一份等著他駕崩時當著群臣的面兒去念,被鳳離梧的人及時發現,一早便扣了下來。

  另外一份秘密放到了他倚重的一位老臣手裡。至於這最後一份自然是要交給他摯愛的親兒鳳舞的手上。

  另外,關於鳳離梧害死先皇一說,也在朝野深宅裡傳得有鼻子有眼。

  當鳳離梧知道了父親臨死前的這份苦心安排時,當時明白他這麼做的意思。其實事已至此,就算留下再多的詔書,也不能改變鳳離梧在他死後即位的事實。

  但三人成虎,眾口鑠金的力量不容小覷。端慶帝就是要這麼噁心著他的大兒子。

  到時候,民間裡越傳越離奇的野史,那隱匿的兩份詔書,就像端慶帝揮之不去的陰魂,始終要圍繞在鳳離梧的身邊,甚至會讓他的大兒子夜裡睡不著覺地輾轉反側,鬱悶得難以成眠。

  想到這,端慶帝臨終嚥下最後一口氣都是笑著的,只是那笑容猙獰,臨死也不見善面。

  甚至有人幸災樂禍,只等那兩份遺詔一同面世,看大齊的新皇如何自願其說。

  而鳳舞拉著老父不散的陰魂,攪亂這一池子的污水,自然是要渾水摸魚,暗中頻頻勾結世家,伺機而動。

  也是鳳舞趕上了好時候。

  當初端慶帝噁心大兒子,弄走了他心愛的側妃,倒是給他的這位大哥平添了無數煩心事。加上端慶帝一死,大齊內外流言蜚語不斷,而鳳離梧繼位後先平魏國,又謀安息,事情是一樁連著一樁,因而無暇處理鳳舞。

  鳳舞這邊派出了許多暗探進入洛安,打探鳳離梧的一舉一動。

  鳳離梧謀奪安息時,鳳舞這邊很快便得了消息。初時他本不在意,鳳離梧在外面如何籌劃,擴展齊地與他卻是無有干係。

  只是他也是憂心鳳離梧一點點的穩定根基,不斷蠶食壯大後,遲早要來收拾這三郡之地。

  可是不久,一個讓他欣喜若狂的絕密消息傳來,鳳離梧秘密離開齊都,去了安息。

  鳳舞實在想不到他這個一向堪稱精明的大哥發了哪門子瘋,竟然為了一個不要他的女人,偷偷離開大齊,跑到安息那等子不毛之地給梁國添堵。

  不過這卻給了他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以他頻頻動作,一面派出密探死士趕往安息,伺機刺殺鳳離梧。同時聯絡諸國,言說父王遇刺乃鳳離梧一手安排。

  他待大義滅親,三郡自立,討伐鳳離梧,為先帝復仇。奈何人單勢孤,願與諸王聯手共誅無道。

  諸國本就擔心齊國強大,而鳳離梧繼位後便馬不停蹄地吞併魏朝更是讓諸國震動,是以雙方一拍即合。

  當初鳳離梧前往安息,季秉林也是開口勸阻的。

  奈何季大人雖有治國的雄韜偉略,卻無姜少傅甚會揣摩君心的巧思,還有那三寸不爛之舌。

  是以勸阻鳳離梧無效之後,便日夜擔心,同時不斷打探鳳舞與那抱團異動諸國的消息。

  探知到鳳舞與各國聯繫不斷,自立之象愈多。季秉林雖不知他們商談的細節,但也猜得到必然是關於如何對付新任齊王的。

  於是,他馬上派人給鳳離梧送了密信,詳述最近情勢。

  只是他的書信寫了兩封,一封是給天子鳳離梧,而另一封卻是給波國雅倫女王的。

  如此風雲朝夕變換之際,若新帝一味沉浸在兒女私情裡,後果不堪設想。他唯有寄希望於昔日的那位同窗,她但凡對皇帝有一分真情在,也當勸一勸他要離開波國,返回洛安,平定三郡之亂。

  姜秀潤從朝會歸來,便接到了季秉林寫給她的密信。

  此前在朝堂上,曾有臣子提議國君不妨借助大齊天子之力,如此一來攘退戎國易如反掌。

  可是姜秀潤看到了季秉林的信後,沉默了許久。不過有一樣,那便是,這次波國發現戎國將要出兵的跡象決不能告知鳳離梧。

  倒不是她生了賢惠之相,生怕鳳離梧留下,拖累了他的萬里山河。

  而是她知鳳離梧若是知曉之後,應該猶豫一番後,也會決定保住大齊疆土的安定,而非在她這等子彈丸小國裡鬧著過家家。

  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看他陷入兩難的抉擇?

  姜秀潤也不知到底是自己看得太通透,還是不想看到鳳離梧最後抉擇江山的情景。

  總之她就此決定,波國的難關自己來扛,與大齊天子何干?

  這樣一來,二人相識一場,總算是能給彼此留下些純粹乾淨些的情感。

  畢竟前世裡,她可是被鳳離梧親封的禍國妖姬。

  如今來看,還是前世的太子殿下英武,一下子看穿了她的本質,敬而遠之。

  可惜今世的這位陛下,卻不知是被豬油蒙心還是怎麼了,竟然窩在她這等妖姬的宮殿裡不走,擎等著亡國嗎?

  這個鍋,她不想背。

  待回到了寢宮,果真看到鳳離梧並未如早晨那般糾纏上來,倒也沒有臥榻裝病,而是一邊抱著正在啃布老虎的小寶鯉,一邊坐在窗邊沉思。

  可惜窗外,並無什麼靜心的湖水,想來此刻,他更想回到熟悉的洛安城裡,看著熟悉的宮景湖面,才能靜下心來。

  寶鯉太小,看不懂大人的眼色。這半日的功夫,又跟陌生爹爹混了幾分臉熟,倒是再不會嚇得大哭,只拿著沾了口水的布老虎往爹爹的嘴裡塞。

  鳳離梧倒是有耐性,嘴一張,將老虎咬住不撒嘴了。

  這下寶鯉不幹了,晃著小肉胳膊要搶布老虎,等扭頭看見娘親來了,立刻眯起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乾打雷不下雨地假哭告狀。

  姜秀潤走過去,接過了寶鯉,狀似不經意道:「方才聽宮中侍衛稟報有快馬風塵僕僕地趕到王宮,可是齊朝有事發生?」

  鳳離梧倒是不想隱瞞她,便照實開口道:「朕的二弟看著最近國運太平,便想著要弄些風波……」

  姜秀潤頓了頓,倒是一改早晨時的愛搭不理,聲音柔和道:「三郡的事情,可不是什麼小事,陛下您在此處,豈不是要耽擱了朝堂上許多重大決定?還是立刻回去,免得耽擱國事吧。」

  鳳離梧聞言立刻問道:「那你肯跟我走?」

  姜秀潤頓了頓,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波國,可波國再小也是一國,哪有國君說走便走的道理。再說你便是想接我回去,難道一句話便聘了波國的女君主?可是鄉下的窮小子騙閨女?一個拎包就騙回家了事?」

  鳳離梧對了一天一夜的冷臉,現在看她從朝上回轉,竟然罕見地回暖,也似乎不再抗拒與他會齊朝的事情,不由得心裡一鬆。

  季秉林能寫來書信,說明朝中的風雲變化絕非小事。

  而且姜秀潤說得也在理,他以前虧待了她。叫她在太子府裡伏小做低受盡了委屈,這次若再將她迎回洛安,豈可無名無份?總是要遞了婚書,下了國聘的。

  於是他開口道:「最遲三個月,朕風光迎你重回洛安,我們的兒子,豈可只是這彈丸之地的王子?朕打下的萬里江山都是要由他來繼承的……」

  說話間,他又接回了寶鯉,將他高高舉起,逗得奶娃娃咯咯咯的大笑。

  姜秀潤沒有說話,也沒有隨著鳳離梧的許諾下的話而飄飄然,只是將目光調轉向了窗外的遠山。

  波國的確是太小了,轉瞬間便可傾覆盡滅。亦如前世那般,朝不保夕,如履薄冰……

  可如今,她是波國的國君,擔負著子民安康的生計,豈可如她父王那般,毫無抵抗出賣子民,伏地認爹只求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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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姜秀潤的心裡自有打算,不過表面總算是解凍了與鳳離梧的關係,緩和了一二。就這麼的,在恢復了姜少傅的三分善解人意下,鳳離梧總算是動了暫回齊朝的心思。

  於是,這一夜,他便順理成章歇宿在姜秀潤的寢宮裡。鳳離梧這兩年與她聚少離多,現在好不容易同佳人有了迴旋的餘地,他卻偏偏要馬上離開。

  一時間,只覺得春宵苦短,擁著她雲雨之後,又有無盡的話要交代。

  這第一樣,就是再不許飲那等子傷人的藥。鳳離梧也是從宮裡頭出來的。那冷宮裡有許多被貶的宮妃就是因為被賜了避子湯落了毛病,寒涼的身體。姜秀潤現在仗著自己年輕,肆意揮霍,到老遲早要留下病根。

  姜秀潤睏極了,聽著他附耳的叮囑,便是半夢半醒地嗯啊著,奈何當鳳離梧的話有些多,她忍不住嘀咕道:「再這般囉嗦,便自入了冷宮裡去,還讓人好不好睡?」

  鳳離梧著實覺得少傅升格了國君後,這脾氣便臭的不行,奈何現在人沒哄到手裡,少不得伏低做小,便身體力行,讓女國君的身體熱起來,免了自己的冷宮之行。

  待到了第二日,鳳離梧一早便先回了安息,再折返洛安。

  白淺陪在姜秀潤的身後,看著鳳離梧與竇思武他們遠去的車隊,呸了一聲:「波國國難當頭,他們卻走了,都是些個什麼軟蛋玩意兒?」

  姜秀潤問道:「你沒有在竇思武的面前說漏嘴吧?」

  白淺道:「您吩咐過,不可走漏風聲,屬下萬不敢多嘴……只是戎國逼近,女王您也要早做準備。」

  其實這防禦的準備一早便吩咐下去了。與戎國相鄰的城池外皆重新修繕了壕溝引水,用來抵擋戎國的騎兵。

  波國守城的將士武器也換新了,糧草藥物也急急調撥足了,而守城的兵卒更是加緊訓練。

  然而先前在與戎國的交戰中,波國失利在先,難免損傷了士氣。

  姜秀潤當初到底是陪著白淺讀了好幾大本子的兵書,深知一鼓作氣的重要性。於是坐上王輦,親來前防,給兵卒將帥打氣。

  她口才了得,是在洛安城的高台上訓出的氣度。

  年輕貌美的女王,站在高台之上,含淚聲情並茂地講述著波國祖先們抵禦外祖包圍家國的榮光歷史,更痛斥戎國的野蠻落後,又述說了兵卒們的嬌妻幼兒與老母落入這樣蠻族的手中,會是怎樣淒慘的下場。

  淺顯而極富煽動性的話語,但凡是個熱血的男兒都忍受不住,恨不得戎賊就在眼前,他們要拋下頭顱捍衛波國城池,絕不叫美豔的女王與自己的家人落入蠻人手中。

  白淺一直陪在姜秀潤的身旁,眼看這她的嗓子都喊得沙啞,實在是於心不忍,便勸國君歇息一下。

  可是姜秀潤卻搖了搖頭道:「波國的兵卒便是安逸太久,少了戎國兵卒的狼性。我若喊啞了嗓子,能喚回他們的男兒血性,便足矣。做國君的不親身上陣,怎麼能指望兵卒捨身護國呢?」

  金奎將軍也陪護在姜秀潤左右,聞聽此言,心內也覺新君雖然是個女子,可是胸懷膽略,可比那昏聵貪婪的老王要強上許多。只可惜她即位之初,便遇到這樣的國難,若是再給她容還些時日的話,波國抵禦戎國必定會更從容一些。

  可惜就連這點子時間,都不容緩和,過後不久,戎國的大軍在深夜時分便悄然而至了。

  當戎國馬蹄聲響起時,負責警戒的兵卒,一早便用牛角貼地,聽到了地面上傳來的低低悶雷聲。

  一時間號角齊鳴,城池通亮,射手們個個就位,開始陣前御敵。

  戎國早先是攻過波國的,只不過那時的波國城池蠍城,守備鬆懈,護城河乾涸,戎國人一直打到了城根地下。

  要不是波國人仗著自己老祖宗們留下的城池高大。波國的勇士早就翻牆攻入了。

  饒是這樣,當時他們圍住蠍城足有半個月,可將城池裡的兵卒餓得夠嗆。

  甚至有城頭負責掛旗的波國兵卒,因為餓得腰細,而站在城頭掛旗時掉了褲子露了腚。可讓戎國的士兵們撿了笑話,笑得山響。

  從此,他們對波國的蔑視更甚。

  當初若不是波國的國君識時務,及時地寫下求和書,願意納貢的話,他們再圍上些時日,也就攻下了城池,長驅直入了。

  據聞波國的美女誘人,遍地黃金。這次戎國的大王許諾,兵卒們若是能攻陷城池,便將城中的貴婦賞賜給他們做女奴,美屋豪宅,任意去住。

  貪欲的趨使,讓這些兵卒如同山賊匪徒一般凶悍,發誓要一舉拿下波國,早早地燒殺搶掠。

  可惜,這次,卻沒有他們想到那般順暢。還沒有殺到護城河邊,便有許多馬匹中招翻身倒下。

  有人下馬仔細驗看,才發現通往城池的峽谷過道,被撒下了大量的鐵蒺藜。

  這鐵蒺藜便是圓球之上鑄著四個尖齒,隨意丟棄在地,一尖刺入地,其他的朝上,馬蹄一旦踩中立刻穿刺受傷,此時已經有許多的騎兵中招,馬匹跌倒,人的臉都紮上了鐵蒺藜。

  西北諸國用兵,講究的是兩軍對壘,實力相搏,甚少取用這些個刁鑽取巧之物,大部分兵卒甚至都沒有見過此物。

  還是有人將此物撿拾起來,遞呈給戎王請來的謀士辨認,才知此物的名字。

  戎王也沒有見過這種陰毒的東西,便問騎馬立在他身旁的謀士:「秦先生,您說這物該是如何破解?」

  那位謀士一直身披著一身黑色的披風,帽兜也將臉護得嚴實。此時抬頭,那臉上的疤痕立現,看上去甚是猙獰,可若仔細辨認,卻能看出此人先前應該也是儀表堂堂的男人,也不知遭逢了什麼變故,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他仔細看了看那鐵蒺藜,道:「這不過是阻擋騎兵一時的法子,大王只需命人準備下木板刮地,將道路清理乾淨,再讓騎兵通過即可。只是被此物耽誤,大王原本要夜襲波城的計劃要不能實現了。」

  戎王恨恨道:「這是哪裡來的古怪東西?傷了本王這麼多的駿馬!待本王蕩平了仰城,不屠城三日難洩心頭之恨!」

  此時棲身戎王麾下的秦詔沒有說話,不過他猜測,這類中土才有的玩意兒,也只有那位新繼任的波國國君才能鼓搗出來。

  若是她的話,依著她向來的狡黠,豈會只是為了拖延一下戎國的行軍?

  想到這,他倒是警戒了起來,環視了一下周圍的地形,當看到鐵蒺藜灑落的地方正好在峽谷的窄道上時,頓時心生警惕,突然高喝一聲:「大王,快命部隊退出山谷!」

  說話間,巨大的山石,已經從谷頂上雨點般傾瀉而下,正立在山谷的兵卒立刻被砸得一片哀嚎。

  幸而戎王與秦詔所站立的位置深遠,免了被砸得腦漿迸裂的下場。

  戎國軍隊在戎王的命令下急急後退,不過清理道路就要花費更多的時間了。

  此處山谷,嚴格說來,還不算是波國的地界!

  只是不知在什麼時候,竟然被波國人潛入,做了這樣陰損的佈置。

  戎王氣得坐在馬背上罵娘,大罵波國人不是好東西,竟是佔了別人的地方拉屎臭人!

  他沒想到此番還沒有摸到城池便出師不利,大為憤恨,對秦詔道:「秦先生,看來波國早有防備,此番雖然有了你幫忙督造的攻城雲梯,可是只怕也要費一番波折啊!」

  秦詔將臉兒隱匿在帽兜的暗影裡,沉聲道:「波國兵卒羸弱,現在不過靠些旁門左道來打擊我軍的士氣,大王萬不要中計。只要攻到城池邊上,雲梯必然奏效。而且此番戎國也不是單用兵,梁國公子劉佩已經許下承諾,願助戎國一臂之力,到時候攻下波城指日可待……波國國土肥沃,如今又盛產香甜稻米,若能佔此地,戎王你必定實力大增,待有一日,問鼎中原也謂不可啊!」

  歷經了生死劫的秦詔,脾氣比較著從前似乎收斂了不少,一番恭維的話直入戎王的心裡。

  江山美人都是帝王逃不開的劫。又何況波國的江山錦繡,那絕色的女王又是人間至美呢!

  想到這,波王自己倒是精神為之一振,命人整頓了兵卒,將受傷的兵卒抬走,準備一舉攻下城池。

  等他將那女王弄到手裡,不剝了她的衣衫凌辱於三軍,簡直難解此時的憤恨!便是再高傲的女王,從此也不過是他營帳裡供人把玩的女奴罷了!

  此時夜正過半,卻是兩地無眠。

  姜秀潤立在波國蠍城的城池上,遠遠瞭望遠處的山谷。不一會,便聽探馬回報。

  說是她當初命工匠打造的鐵蒺藜起了效用,拖慢了戎國軍隊的速度,而一早堆積在山谷的巨石都是用敲木加鐵索固定的。

  守在上面的幾個兵卒,看到下面走過軍隊時,便斷木收索,讓巨石傾落,砸得他們腦漿迸裂。

  這個法子,是姜秀潤與白淺一起想出來的。

  只是初時這法子遭到了金奎等將軍的反對,認為戎軍未出國境線,若是守著線口佈防恐怕是不佔理。

  不過白淺卻覺得姜秀潤的佈置沒錯。她當時直指出了這山谷,便是波國的境內,可惜再無山谷那般的屏障。

  於是在眾位將軍反對時,身為千夫長的白淺開口言道:「他們既然集結大軍要出山谷,也不會是來我們波國境內郊遊認親的。既然起了當賊的心思,就別怪人堵在他們家門口砸他們!兵者,詭道也!對於這等子蠻荒之族,不要講求工整對陣,不要什麼狗娘的禮法,便是一個字——打!打得他們上天入地,嗷嗷叫娘,打得他們聞波國色變,再不敢興起侵犯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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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9 01:02:5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金奎一時被白淺的話說得語塞。

  這女子的法子總是難免透了小氣下作,不合大丈夫排兵布陣之道。可是現如今波國羸弱,若是再像從前那般被戎國貼著身子打,實在是難以招架。

  便死馬當了活馬醫,不要那層臉皮罷了!

  待戎國的軍隊稍事整頓,重新集結出發,順利到達了波國蠍城之下時,已經是第二日了。

  經過那一夜鐵蒺藜和亂石陣的伺候,戎軍雖然不至於元氣大傷,卻也無力立刻再戰,總要稍事休息,整頓了軍務之後再戰。

  還有一點便是,眼看著寒霜將至,戎王準備等蠍城的護城河結冰後再戰,如此一來,那護城河便形同虛設,可以讓兵馬直接過去。

  兩軍僵持,戎王那腦子裡的二兩湯水,姜秀潤豈能不知?

  不過,她比戎王知道得更多些,那就是波國今年初冬會有一股異常寒流入侵。

  前世的這一年,波國的歲貢驟減,端慶帝還大為不滿,問責了她的哥哥姜之。

  後來姜之從姬無疆的口裡得知,波國遭遇百年難得一遇的寒霜天氣,大雪封門,甚至凍死了大批馬牛羊,讓波國原本就虛弱的國力雪上加霜。

  就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姜秀潤一早便命令波國農司早作準備,命令各地鄉郡要修建,供牛羊過冬棚廄,外牆一律用牲畜的糞便混合黏土厚抹四層,各處均是做了嚴密的防範。

  就算今年如前世一般大寒將至,也希望波國子民能熬過這場內外交困的寒冬。

  至於這護城河,不過也是用來拖延戎軍時日,並不可靠著它御敵千里。

  只要拖延戎軍這些時日,消耗他們的糧草,截獲了戎軍的增援,就算護城河凍上了也無所謂。

  蠍城故名思議,因為城池如同巨蠍盤踞在半山間而得名。一處易守難攻的要害。

  戎軍若是不能拿下蠍城,便不能前進半步。姜秀潤覺得那場大寒便能要了戎軍大半的性命。

  可是預期的大寒未至,護城河已經結冰,那些個戎國人本來就是從寒地而來,而且所帶的柴草乾糧充分,稍事準備後,大軍集結開始往蠍城進攻了。

  而且這次,他們也不知受了什麼高人的指點,竟然駕了雲梯而來。那些個雲梯高聳入雲,帶著支架抓鉤,貼附在牆上就不易撼動。

  守衛蠍城的兵將便是大鍋大鍋的熱油往下傾倒,火箭穿射,巨石猛砸。城上城下廝殺哀嚎聲連成一片。

  姜秀潤一直是身在蠍城,自然是將激烈戰鬥的聲音盡收耳中。

  據說城下的屍體因為沾了油已經燒成了連片,那火舌舔著天空都透著不詳的暗紅。

  金奎將軍勸國君避離蠍城,卻被姜秀潤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白淺每日親臨前線,自然知道蠍城防守的艱辛,便也勸姜秀潤避險離去。

  「我若此時退城,便是畏戰之舉,難免會動搖軍心。此時正是敵我僵持之時,我怎麼能洩了將士們的士氣?……不是一早安頓了寶鯉和兄嫂他們的去處了嗎?那我便也無甚牽掛……若蠍城失守,波國便再無可以御敵千里之處,這一關,就是拚死也要守住。」

  不過戎軍的進攻比想像中的還要猛烈,雖然蠍城準備充分,而且兵卒事先經過了御城的特殊操練,可是那戎軍當眾似乎參加了許多明顯不是戎國人,卻操著大梁口音的將軍,指揮著這些蠻人,有技巧地拆解防城的攻勢。

  姜秀潤心知,這場前世裡不曾有過的戎國進攻,果然是有奸人蓄謀的。怕是戎國梁國狼狽為奸,來滅波國。

  她真想跟這兩國的君主抱拳來一聲:波國何德何能,得了兩位的高看?竟是使出宰牛的勁頭,來殺波國這隻瘸腳的菜雞。

  城裡的熱油日漸不夠,運送石塊的速度也不及拋甩下去的。戎王也是看出蠍城的守軍乃強弩之末,心內愈加得意,竟是在城下命人高聲罵陣,調戲波國美豔的女王。

  那等子的言辭污穢,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姜秀潤身在大齊時,是如何地淫蕩放浪,以色侍人,游蕩在大齊天子與幾個兒子的床榻之間。

  這等子充滿醃臢氣的男子意淫之言,一時間不絕於耳。

  一國最受敬仰的聖女女王,卻被戎人罵成了人盡可欺的放浪貨色,滿城的波國兒郎都被氣得渾身發抖,更有甚者,竟疑心戎人所言為真。

  白淺甚至聽到將士們私下裡議論,他們擁戴的女王,難道真是是洛安城裡人盡可夫的女子?

  氣得她當下便下令拿住了那多舌的兩人,準備鞭撻他們。

  可是卻被聞訊而來的姜秀潤止住了。從人口裡宣洩出來的流言蜚語從來都是堵也堵不住的。

  若真責罰了這兩個兵卒,倒顯得她做賊心虛了。

  第二日,姜秀潤身著波國女王的禮服,親自登上了城樓,居高臨下沖著波王喊話。

  說實在的,戎王雖然垂涎著姜秀潤的美色,也只是他在做王子時,曾經見過還是小王女的姜秀潤一面,那等子十二三歲玉砌的女娃娃後來又變成何等絕豔的模樣,他也未再見過。

  再後來,也不過是曾經在申后送來的畫像上窺得此女滋的美豔動人。

  此時在城樓之上,看著此女身材高挑纖細,遠望過去,唯見膚白無瑕,乃是不可多得的美色。戎王一時心癢,便不顧秦詔的阻攔,驅馬往前疾馳幾步。

  過了護城河,那女王的模樣看得更加分明,容貌自不必說,比自己所能想到的還要美貌上幾分,更讓人眼饞的是那獨一無二的氣質,美豔中帶著嫵媚,嫵媚著卻有一股英氣,只引得男人的征服慾念大增,只想獨佔了如此傾城的美人!

  戎王一時看得直了眼,雙目放光,大嘴張開,簡直恨不得一步就跨上牆去,將這美女摟在懷裡。

  姜秀潤眼看著戎王踩過了護城河的地界,這才露齒輕笑,揚聲高喝:「聽聞近日戎國兵卒排遣了許多孤聞所未聞的事跡,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竟不知戎王你是從何處聽來,還是親身領教過孤的本事?」

  戎王看她說得風情萬種,聽到「本事」二字,那思緒盡是一路飄入了紅浪翻滾的錦帳之中,便是裂開大嘴哈哈大笑道:「本王倒是想親身領教女王您的枕榻上的本事,奈何有著城河阻隔,耽誤了你我夫妻的相認。若是女王拿出三分待那洛安天子的慇勤,本王保管調弄得女王您欲死欲仙,盡忘了世間還有其他的男人……」

  就在他說完調戲之言,仰天狂笑之時,姜秀潤突然轉身後撤,從白淺的手中接過了一把造型奇特的弓箭。這弓乃是她回了波國之後,請了巧匠特意製造出來的。

  這張弩比平常的弩大了三分,用的是特製的弩弦,射出來的乃是最適合女子使用的趁手弓箭。因為加了彈簧,射程更是比普通弓箭遠了許多。

  是以那戎王雖然站在了護城河邊,為了防止暗箭,未敢跨上河岸。姜秀潤憑借著特製的巧勁兒重弩,計算著距離和射出的角度,也是八成的把握射中這龜孫子。

  城上城下之人皆是看到,前一刻還端莊文弱的波國女王,下一刻竟然長臂舒展,提裙彈腿登上城牆,纖腰挺拔,豐姿綽約,抬手將弩對準戎王,扣動扳機便有十隻箭支射了出去。那弩弦大力沉,箭支仿若流光一般一閃即逝,城牆上下只聞得箭支發出的呼嘯之音,卻是根本就看不到箭支。

  戎王正在心猿意馬之際,沒想到那女王說放箭便放箭,雖然週遭的衛隊反應迅速,紛紛奔上前去舉盾格擋,卻到底是慢了一步,有一隻箭竟然穿過盾甲的縫隙,直直射中了戎王的一隻眼。

  戎王啊呀一聲,翻身栽下馬來。

  而戎人的反撲也甚是馴熟,便是紛紛舉弓箭朝著城頭上雨點般射了過去。

  金奎一早便得了姜秀潤的授意,在她放完箭下了城牆之後,迅速拉拽起帶著荊刺的鐵網,護住大半的城頭,格擋住了紛至而來的箭雨。

  就在這時白淺的粗野大嗓門響了起來:「我們女王昔日在洛安城裡,女扮男裝,人稱公子小姜,投拜在沐風先生的門下,學得滿腹經綸。墨林書會,風量無限!往來的請教的,皆是洛安名流大儒,個個對公子小姜推崇備至。又因為才學出眾,被齊帝破格重用封為上卿,便是文韜武略,舉世無雙!豈是你這等子地溝裡爬出的蠻王能污衊得了的?還想領教了我們國君的本事?你也配!」

  若是平日的城頭叫罵,白淺的這番恭維國君之言毫無份量。可是就在方才,城池上下的兵眾猝不及防,領略了姜秀潤神射的風姿,更是一舉射中了色迷心竅而疏忽大意的戎王的一隻眼。

  此時再聽姜秀潤生平事跡,句句為真,都是恰如其分!

  波國將卒一時熱血奮勇,齊聲高呼「雅倫女王,文武雙全,舉世無雙!」

  呼喊之聲,直蓋過了戎兵叫罵聲,一掃連日來的頹勢,頗有氣壯山河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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