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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阿良車輪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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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日星空 -【大小姐的花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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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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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3:23 |只看該作者
第5章(1)

接近中午,廚房忙著準備客人的午膳,而外頭的女服務員們也正等著廚房出菜,好讓她們可以快快的將餐點送到客人面前。

因為沒有大型浴場,因此飛仙接的客人通常都是家族、夫妻、情侶、朋友,或是單獨旅行的背包客。

最近是泡湯及滑雪的旺季,飛仙每天都是幾近客滿的狀態,因此到了用餐時間,總是忙得不可開交。

由希來到門口,環視著恍如戰場的廚房,臉上有著壯士斷腕般的堅定神情。

就是今天、就是現在,她要直搗戰場的核心,攪亂戰局。

邁出步伐,她踏進了龜山先生的神聖領域——

「啊!」

就在同時,一陣驚呼聲響起。

等在外頭的女服務員們個個花容失色、捂嘴尖叫,而廚房里的男人們則是停下手上的工作,神情驚愕。

「你在干麼」龜山大聲咆哮,震驚又憤怒。

她不得不說,她心里其實有點害怕,但她不想示弱,不管是在誰的面前。

「是誰負責雪之間的午餐?」由希故意對他視而不見。

龜山氣急敗壞地怒罵,「快給我出去!」

「我不要。」轉頭,她一臉無懼的直視著他。

「你說什麼?」

即便龜山像只兩眼噴火的怪獸般瞪著她,她仍毫無畏縮的回望他。

「我覺得除了男浴間和男廁,飛仙沒有什麼地方是女人不能進去的。」

「你……」

「你這是在做什麼?」伊武英嗣走了過來,一手抓住她的手臂,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她惡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不要踫我!」

他濃眉糾緊,低聲勸道︰「快出去。」

「不要。」她斷然拒絕,「以後飛仙由我當家,我有我的管理方式。」

「不要把事情搞到不可收拾。」

「誰不滿意就走。」她態度強硬的瞥了龜山一眼。

「你說什麼?」龜山氣呼呼的沖了過來,「你到底在說什麼?」

伊武英嗣見狀一手打橫,攔住了龜山,「龜山先生,別這樣。」

「你要護著她嗎?」龜山惱怒的質問他,「是她先壞了規矩。」

「讓我跟她談……」

「沒什麼好談的。」由希冷然的看著龜山,「女人不準進廚房的規矩,從今天開始取消。」

龜山瞪著她,兩只眼楮因盛怒而瞠大,「你說什麼?取消?」

「是的,取消。」她立場堅定地迎上他惱火的眸子。

龜山的臉因極度的憤怒而漲紅,他不斷的用力呼吸,似乎想藉此壓抑自己的怒氣、平復自己的情緒。

就這樣,由希跟龜山以目光對峙了十幾秒鐘,誰都不肯先退讓。

「哼!」龜山扯下頭上的毛巾,轉身走了出去。

「龜山先生。」伊武英嗣喊他,但他像是听不見似的快步離去。

廚房里外,大家議論紛紛、不知所措。

現在正是出餐的時間,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客人久候。

主廚不在,身為副廚的伊武英嗣勢必得暫時扛起擔子。

「大家的手不要停。」他指揮若定,「江島,雪之間的餐點做好了沒?」

江島迅速的將午膳完成,然後遞了上來。

伊武英嗣轉身將托盤交到由希手上,一雙眼楮嚴厲的直視著她,「這事,我們稍後再聊。」

迎上他強勢又霸氣的眸子,由希愣住。

但很快地,她回過神來,倔強的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這件事情很快的便傳到葉山美代的耳里,這讓她驚疑不已,立刻將由希喚到跟前來詢問一番。

「由希,你為什麼要那麼做?」葉山美代無法理解的看著孫女,「你明知龜山先生的規矩,而我也跟你說……」

「大老板娘打算將飛仙交到我手上吧?」她神情凝肅,語氣堅定,「而我,也是因為這樣才留下來的,不是嗎?」

葉山美代微頓,沉默了,她想听孫女打算說什麼。

「既然飛仙以後將由我來繼承,那麼我也有我自己的管理方式。」她說得義正詞嚴。「像這種歧視女性的內規,我無法容許它的存在。」

「可是我答應過他……」

「沒有什麼規定是不能被打破的。」她堅定的注視著葉山美代,「如果龜山先生不能認同我的管理,那麼假以時日,他一定會變成我最大的問題。」

葉山美代眼瞼低垂,若有所思。

「大老板娘既然想把飛仙交給我,就請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葉山美代一嘆,語重心長的說︰「你不能如此一意孤行。」雖然她的神情嚴肅,但語氣卻和緩平靜。

老實說,由希為她的反應感到驚訝及疑惑,她以為自己今天在廚房的所作所為,一定會惹來祖母一頓嚴厲的責罵。

為什麼祖母的態度及反應如此平靜?難道是因為認同了她說得頭頭是道、其實是一派胡言的話?不,不對,祖母是個很精明的人,不該輕易相信她的。

還是,祖母已經沒有氣力責罵她了?

是的,她必須說,祖母今天看起來很虛弱……

「龜山先生是非常好的廚師,打理飛仙的廚房五年來,不僅沒出過任何差錯,還致力于開發新菜色。」葉山美代蹙眉輕嘆,「由希,身為一個經營者,你得學會用人、留人。」

「大老板娘要我去跟龜山先生道歉嗎?」

葉山美代直視著她,「你願意嗎?」

由希雖沒把「不願意」說出口,卻已明白寫在臉上。

葉山美代輕嘆一聲,「算了,這件事我會交代英嗣處理,你去忙吧。」

「嗯。」

午餐時間過後,因為龜山拂袖離去而人心浮動的廚房,終于慢慢的恢復平靜。

不過一得空,大家仍是議論紛紛,討論的都是中午發生的事。

「副廚,龜山師傅會不會不回來了?」

「不會,他只是一時生氣,等他冷靜下來就沒事了。」身為副廚,他必須安定人心。

龜山先生一直深得其他廚師及助手們的尊敬及信賴,如果龜山先生真的不回來,或許會引發糟糕的離職效應。

別說現在正是旅游旺季,就算不是,飛仙也禁不起廚房鬧空城計。

「副廚,那位小姐到底想怎樣?」

「是啊,我看她根本是跟主廚杠上了。」

「我也這麼覺得,她是不是想趕走主廚啊?」

「不可能啦,大老板娘不會同意的。」

「可是她畢竟是大老板娘的孫女,又是飛仙的繼承人。」

「說得也是。」

「副廚,你看,由希小姐該不是想安插自己的人馬坐上主廚的位置吧?」

「別胡猜了。」伊武英嗣打斷了所有人的臆測,「我會勸龜山先生回來,大家不要擔心。」

江島皺皺眉頭,「就算主廚回來又怎樣?你今天也看見了,由希小姐堅持打破廚房的規矩,我看她不會向主廚低頭妥協的。」

「副廚,我也是這麼想。」

「她回飛仙才一個星期,就搞到主廚走人,我看以後……」

「好了。」伊武英嗣站了起來,神情凝肅,「我向大家保證,龜山先生會回來,所以在他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們最好別給我偷懶。」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悶悶的應了聲,「是,副廚。」

入夜後,由希終于可以換下穿了一天的和服,好好休息。

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她從別館的女湯屋里走出來。

一步出湯屋,她便被倚在牆上的身影嚇了一跳,定楮一看,竟是伊武英嗣。

她秀眉一擰,「你不知道這兒是別館嗎?」

別館是葉山家日常生活的區域,旅館的工作人員未經同意是不能隨意進來的,而他不只如入無人之境,還在湯屋外面「堵」她。

「我說過要找你聊聊。」他直視著她,表情嚴肅。

「我們沒什麼好聊的。」她冷冷的說著,轉身就要走。

伊武英嗣伸出手,一把攫住了她。

她羞惱的回頭瞪視他,「放手。」

「你到底在想什麼?」他目光一凝,彷佛要看進她眼底、挖掘她的秘密。

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她心頭一震,卻故作鎮定,「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明知那是龜山先生的禁忌,為什麼明知故犯?」

「為什麼他說了算?」她態度強硬又堅決,「我才是飛仙未來的經營者,我偏要壞了他的規矩。」

「偏要?」他眉心緊鎖,以審視的眼神盯著她,「听起來……你是存心的。」

她微頓,有一點點心虛及慌張,但她不肯退縮。

「我的意思是,飛仙以後是我的,我就是要破舊立新。」她故意語帶挑釁,掩飾心慌,「要是你不滿意,你可以跟他一起走。」

聞言,他眼里迸出懊惱的火光。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質問她,「龜山先生一走,其他人或許會跟著走,到時候誰來做菜?你嗎?」

「難道這世界上除了他就沒有其他廚師了嗎?」

「所以說,你已經有人選了?」

說到這,她沉默了,她根本沒有人選,也不需要人選,她恨不得廚房的人全走光,讓飛仙的營業完全停擺。

「我問你,是不是有口袋名單了?」他實在不想她成為同事口中那種卑鄙的人。

迎上他嚴厲、定定盯著自己看的目光,她心頭一顫。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她表現得更跋扈、更霸道。「我高興怎麼做就怎麼做,你無權過問!」

「飛仙的經營不是你高興怎樣就怎樣。」

「難道我要听你的嗎?」她生氣的瞪著他,「你憑什麼?」

「是,我什麼都不是,我只是不想看見你胡搞瞎搞。」

「你憑什麼這麼說?誰說我是在胡搞瞎搞了?」他的眼神讓她心慌,她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就是……他似乎真的看穿她了。

「葉山由希,」他直呼她的全名,沉聲道︰「你得做對飛仙有益的事,而不是……」

「對飛仙有益的事是什麼?」她打斷了他,故意用譏諷的口吻說︰「招你為婿嗎?」

伊武英嗣的眉丘微微隆起,不發一語的看著她,而她,也倔強的迎上他的目光。

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即使她心虛到了極點。

「你就那麼想入贅葉山家?」因為不想示弱,她極盡能事的攻擊他,就算那不是出自她的真心,也有欠公平。「因為你是私生子,在伊武家得不到認同,更無緣繼承一味庵,所以希望藉由入贅葉山家好提升自己的地位嗎?」

她自知說了過分、貶低他的話,但為了打擊他,即使是這種連自己听了都忍不住厭惡起自己的話,她還是說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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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3:40 |只看該作者
第5章(2)

果然,她的話打擊到他了,因為他的表情在瞬間凝結,她甚至看見他眼里迸出的火光,教她知道自己徹底的惹惱了他。

「你以為我答應入贅是為了那個?」

他的聲線低啞又充滿著讓她心驚的怒意,但越是心驚害怕,她表現得越冷靜,甚至是冷酷。

「有其母必有其子,你母親應該也是因為想飛上枝頭變鳳凰才……」話未說完,她已被他彷佛要噴出熾熱岩漿來的眸子給震懾住。

她想,她踩到他的地雷了,而她知道說出這種話的自己,就算被打也是活該。

「我母親不是你說的那種人!」他沉聲說道。

由希認為自己該向他道歉,她並不認識他母親,不該如此武斷的妄下評論。

但她說不出口,只是緊抿著雙唇,倔強的看著他。

「不要自以為什麼都知道,更不要隨意傷人。」

隨意傷人?听到這個詞,由希也覺得受傷了。是誰讓她變成這樣的怪獸?是父親、是祖母,還有跟他母親有同門之誼的志津。如果不是他們,不是為了這間該死的旅館,她跟母親就不會……

「你覺得委屈嗎?你覺得你母親委屈嗎?」她的語氣十分冷漠。

想到死去的母親在那幾年間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她忽然覺得自己有傷人的權利了。

她迎上他銳利如刃的眸子,「那一味庵的老板娘不委屈嗎?我母親不委屈嗎?傷人在先的人沒有權利喊疼!」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你們都是這樣,沒有人為她們著想!」她恨恨的直視著他,續道︰「你知道我母親離開葉山家後,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嗎?我那可悲的母親終日哀嘆,什麼事都不做也不想,最後甚至染上了酒癮……」她冷然一笑,眼底竟滿是淒楚。

聞言,他驚愕的看著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得想辦法養活自己,還得幫助她活下去。」

她一直很堅強,即使是母親過世時,她也只掉了幾滴眼淚。

但此時憶及過往,她竟一陣鼻酸——

「你知不知道她好幾次喝到昏死過去?你知不知道我總是在擔心她會突然死掉?你知不知道我多麼害怕連她都離開我、拋下我?你又知不知道她走後的這幾年,孤伶伶的我是怎麼過的?然後我又是如何的愛她又恨她……是啊,我對自己的母親又愛又恨……」

說到這兒,她驚覺自己已淚流滿面。

見狀,伊武英嗣不禁上前一步,眼里已經沒有了責怪。「由希……」

她逞強的抹去眼淚,聲線帶著顫抖,「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是你,你沒資格……」

她話未竟,他已一把將她扯進懷里,緊緊的抱住她。

身子一震,她本能的推拒著、抵抗著。「放開我,你放……」

「你不再是一個人了。」他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回到這里,你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溫柔的聲音傳進她耳里、心里,溫柔得讓她忍不住想落淚。

所有壓抑的情緒,在此時排山倒海的向她襲來,教她措手不及、無力招架。

「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家人,我也會陪在你身邊,不管發生什麼事。」

聞言,她胸口一緊,眼淚更加如涌泉般收不住。

家人?她的家人分成兩種,一種是傷害她的,另一種則是被傷害的。

被傷害的家人已經離開她了,還活著的家人只會傷害她,所以她不需要什麼家人,飛仙也不是她的家,她留在這里不是因為她愛這個家,而是為了毀滅它!

思及此,不知哪來的蠻力,她推開了他。

「我不需要家人更不需要你!」她的臉上著淚痕,咬牙切齒道︰「我恨這個家、我恨我父親、我恨志津、也恨我祖母……我永遠不會原諒他們!」說罷,她轉身跑開。

躺在床上,伊武英嗣兩只眼楮發直的盯著天花板,而由希的那番話像是一卷錄音帶般在他腦子里不停的倒帶重播。

她恨她父親、恨志津阿姨、恨大老板娘、也恨這個家,如果她是如此的憎恨這里的一切,那麼為什麼要留在這個她恨透了的地方?甚至答應繼承飛仙?

知道她經歷過哪些事,他不難理解她對她祖母有多麼的不諒解。

但在她答應繼承飛仙之時,他以為她終究因為顧念親情而願意放下仇恨,直到她說出那些話,讓他警覺到,也許她留下來不是為了飛仙或是她年邁的祖母,而是另有打算。

在明知龜山先生的禁忌及規矩後,她為何還要存心挑釁?如今想來,她不是在爭女權、不是在耍大小姐脾氣,而是蓄意如此。

她是存心激怒龜山先生,存心擾亂原本的秩序,而目的——對這個她怨恨的地方展開報復。

當她回到飛仙並留下來之時,期間他也曾猜疑過她的動機。

但看到她真心誠意、無微不至的接待伊勢田夫婦時,他還為自己懷疑過她而感到歉疚,轉而認定,雖然有過一段不愉快、傷痛的過往,但這里終究是她生命的源頭,她早已放下過往。

沒想到,他錯了。

他低估了她心里的怨跟恨,他根本不知道她十二年來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更沒想過這十二年對她的影響有多大。

想到這,他不禁疑惑,精明如大老板娘,可有一點點的警覺?她是否曾經懷疑過由希留下來的動機及目的?

而他,又是否該跟大老板娘提及此事?

「該死。」他低聲咒罵一聲,沉沉嘆了一口氣。

他如何忍心增添大老板娘的壓力及負擔,尤其是在她的身體如此虛弱、生命將近盡頭的時候。

半年前,大老板娘因月復痛如絞進醫院檢查,經醫生診斷——她得知自己得了大腸癌。

因為開刀後情況並沒有改善,她便決定不再積極進行治療。

當時她對他說明了未來的打算,說想將由希找回來繼承飛仙,還問他是否願意入贅葉山家。

他當時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不過其實他並不認為由希會願意回來,而就算回來了,也不會接手飛仙。

不料,她不但回來了,甚至答應進行老板娘的修業,他必須說,那時他高興又緊張到好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

他十來歲就跟著父親出入飛仙,經常有機會看到大他一歲的由希。

她漂亮得像是個陶瓷女圭女圭,但臉上也像陶瓷女圭女圭般總露出冷淡又寂寞的表情,一開始,他只是對她感到好奇,但隨著年紀增長,他漸漸發現自己對她有了傾慕之情。

當年她對他做的那件事,讓他嚇壞了,他從沒想過心目中的冰山女神,竟會觸踫自己。

這麼多年過去,想到那一晚的情景,他還是會臉紅心跳、激動不已。

她跟她母親離開後,他仍會跟父親到飛仙去,並偷偷期盼著能再看見她。然而直至他考上大學前往東京,還是沒能再見她一面。

十二年來,他不是沒跟其他女往過,但他心里總有個空缺是別人無法填滿的,而唯有他自己知道,那是她所遺留下來的空缺。

他答應入贅絕不是因為可憐大老板娘,更不是為了逃離伊武家,而是想待在離她最近的地方,親手保護寂寞的她。

他是這麼想的,但……她到底又是怎麼打算的呢?

「唉——」長嘆一記,他喃喃道︰「由希,你究竟想對飛仙、對你祖母做什麼?拜托你不要做出會讓自己後悔的事……」

由希一早就進到廚房東瞧瞧、西看看。

廚師跟助手們對于她破壞規矩、氣走龜山先生之事甚為不滿,個個神情難看,但礙于她是飛仙的繼承人,副廚又私下要求他們堅守崗位、各司其職,因此沒人離職,亦沒人當面給她難堪。

廚房的事,其實由希一點都不懂,她會做菜、會下廚,但那僅限于待在她跟母親的廚房。

家里的廚房跟旅館的廚房不同,這里充滿了緊張、緊繃的氣氛,一旦忙起來就像身處在兩軍廝殺的戰場般可怕。

幸好,她會不會下廚都不要緊,反正她待在這里,也不是因為想了解廚房,而是想讓這些男人知道,她可以為所欲為。

盡管他們嘴上沒說,但從他們瞄她的眼神,她知道不滿的情緒正在這廚房里發酵著。

但,她嫌太慢了。

她不想再待在飛仙,她就得用最快的速度破壞它,且這不僅僅是為了報復,也是為了……她想盡快自伊武英嗣的眼皮底下逃離。

她受不了他隨時都會出現在她面前、受不了他對她說教、受不了他熾熱到彷佛會燒灼到她的眼神,更受不了總是在意著他的自己。

「這尾金目鯛要做什麼?」看著江島擱在砧板上的鮮魚,她神態自若的問起。

正忙著處理其他食材的江島,冷淡的回她一句,「那是菊之間的客人預定的。」

「是嗎?」她表面冷冷的點頭,心中卻在暗笑。

是客人預定的?也就是說,如果這條魚上不了客人的餐桌,客人會很不高興是吧!

思忖著,她拿起擱在一邊的剁刀,在眾人還來不及反應之際,刀起刀落的將金目鯛「身首分家」。

「啊!」江島大叫,驚怒的跑過來,「你這是在干什麼」

「反正魚頭又不好吃。」她知道江島有多生氣,但她故作一臉不在意地說︰「不如拿來煮湯,就跟客人這樣說。」

「你——這……」江島氣炸了,「客人要求要一整尾的金目鯛,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別這麼大驚小怪,少了一顆頭,客人不會在意的。」說話的同時,她可以感受到其他人像利刃般射過來的目光。

她知道自己做了很糟糕的事情,但沒關系,她就是要變成糟糕透頂的人。

最好他們都對她感到不滿,最好他們都對她生氣,最好他們都說——不干了。

呵,這麼一來,飛仙的營運就停擺了。

正當由希這麼想著的時候,有人猛地抓起她的手——

她一震,驚疑的看向那人。那不是別人,而是伊武英嗣。

他狠狠的盯著她,那駭人的眼神彷佛能殺死她幾萬個細胞似的。

他的眼神教她心驚膽跳,但她仍故作鎮定,甚至還露出不以為意的笑容。

「伊武,就用這顆頭幫大老板娘煮上回的魚湯吧。」她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伊武英嗣的神情凝肅冷冽,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

「江島,」他的聲音平靜而冷酷,「馬上跟鄰近的旅館詢問誰有金目鯛。」

「是。」江島應聲,立刻跑了出去。

「其他人手上的工作不要停。」說罷,他用力的抓住由希的手,將她往外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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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3:57 |只看該作者
第6章(1)

廚房的位置本來就處在旅館後方,此安排是為了不影響到旅館客人的住宿品質。

因此在廚房發生的任何騷動,並不會引起房客的注意。

伊武英嗣拉著由希,邁開大步往廚房後方專供廚師們休息小憩的房間走去。

「你在做什麼?放開我!」

由希是在這里長大的,當然知道他要帶她去哪里,因為知道,她感到惶恐害怕,她不想單獨面對他。

伊武英嗣不發一語,硬是將她拖到了休息室前,拉開障子,將她推了進去。

由希穿著行動不便的和服,腳步一個踉蹌,整個人摔在榻榻米上。

他隨後進入,並拉上了障子——

由希摔在榻榻米上,和服的裙擺岔開,樣子狼狽。

她又驚又惱,一邊急著拉整裙擺,一邊惡狠狠的瞪著他,「你居然敢這麼對我!我……」

話未說完,她已被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捏住她下巴的他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的語氣十分憤怒。

迎上他的眸子,再听見他那森冷的聲音,由希不禁打了個哆嗦。

為了不讓他發現自己是多麼的驚懼不安,她硬是板起臉,強悍的瞪著他。

「我才要問你這是在做什麼?」她質問,「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這麼對我,你把我當什麼?我可是飛仙未來的老板娘!」

「你心里是這麼想的嗎?」他直視著她,聲音低沉而激憤,「你有心要繼承飛仙、要經營飛仙嗎?」

「你什麼意思?」

「你知道我的意思,告訴我,為什麼要留下來?為什麼要答應大老板娘拉手飛仙?」他咄咄逼人的問︰「你是真心還是假意?」

由希撥開他的手,並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我不必跟你交代或解釋任何事情!」說著,她努力的想站起來,但還沒找到施力點,肩膀就被他壓了一下,她再次跌坐回榻榻米上。

她氣急敗壞的瞪著他,「你在做什麼」

「我不會放任你這麼做的。」

「你在胡說什麼!」

「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他一字一頓地說,「你想毀了飛仙,你想毀了這個你怨恨的家。」

雖然由他的反應,她早猜到他應是知道了什麼,但听他親口說出,仍教她心頭一震,慌張的看著他。

「你這麼做,怎麼對得起五十年來守護著飛仙的大老板娘」他不禁質問。

她對不起祖母?那誰又對得起她?

「看你先前那麼盡心盡力的接待伊勢田夫婦,我以為你是真心想代替大老板娘守護飛仙,沒想到你……」他深深呼吸了幾次,像是正努力平復自己激動的情緒,「你是存心的吧?不管是激怒龜山先生,還是剛才剁了江島的魚頭。」

她抿著嘴,以倔強又高傲的眼神瞪著他,就是不回話。

「我不準你這麼做。」他以命令的口吻說,「今天休息後,你得跟著我去向龜山先生道歉。」

她揚起秀眉,眼神不遜,「你休想!」

他威脅道︰「我發誓,就算得把你五花大綁,我也會押你去。」

她又驚又怒的瞪著他,「你憑什麼?你只是飛仙的廚師!」

「憑我是飛仙的一員,所以我不準你毀了大老板娘用生命守護的飛仙。」

「她給了你什麼好處或是承諾嗎?」她冷然一笑,語帶嘲諷「我看你根本是想繼承飛仙吧?」

經過相處,其實她很清楚他絕不是因為對飛仙有所企圖才待在飛仙、甚至答應入贅,且他不像那些親戚有一雙貪婪的眼楮,他有的是一雙澄澈正直的眼楮。

但就因為他不是那種人,才讓她更覺得害怕。也因為害怕,她卯足全力反擊,以免自己被他影響而忘了……仇恨。

「我不會答應招你為贅婿的!不管你對飛仙有什麼企圖,我都不會如你所願!」

听見她這番貶低他人格的話,伊武英嗣頓覺胸口一陣怒火直竄——雖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對他這麼說。

他捏住她的肩頭,「你給我听清楚,我不想也不會再說第二遍。」

迎上他竄燃著怒火的眼楮,由希緊張得倒抽了一口氣。

「我沒貪圖飛仙什麼,也不妄想什麼地位,」他用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的說︰「我答應入贅是因為我喜歡你、我想守護你,而不是你以為的那些偏見!」

聞言,她倏地一震。

盡管先前志津來找她說這件事時,就已經讓她大吃一驚,但那樣的驚訝,絕比不上听見他親口說出來這般震撼。

但,他真的還喜歡著她嗎?

都已經過了十二年,他還對她有任何的想望跟眷戀嗎?

「你喜歡我?想守護我?」她感到一陣心慌意亂,「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我喜歡你,所以我沒有辦法看你繼續這樣傷害自己。」他語帶憐惜的說︰「你懂嗎?你以為自己正在摧毀飛仙,但你其實是在毀滅自己。」

「我沒有!」她倔強的咬著下唇。

「你想過你為什麼對大老板娘有恨嗎?」他直視著她,不容她逃避。「因為你一直渴望著這個家給你溫暖,渴望你父親及大老板娘關愛的眼神,因為得不到,所以你才覺得恨。」

她渴望這個家給她溫暖?渴望父親及祖母關愛她?

他在胡說什麼!她一點都不需要這個家,她自己就可以活得很好——她已經用十二年證明這件事。

「你以為自己是心理醫生嗎?還是你會心電感應?」她蹙眉冷笑,不以為然地道︰「我根本不在乎這個家,不在乎對不起我跟我媽媽的那個男人,更不在乎從來沒把我跟媽媽當一回事的那個女人!」

「她不是那個女人,她是你的祖母。」

「她幾時真心想當我祖母了」她氣憤地說,「因為是女孩,她從來沒正眼看過我,如果不是她唯一的兒子跟孫子都死了,她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死活!」

伊武英嗣濃眉一擰,「每個人都會犯錯,她不是個完美的人,況且她有她的責任。」

「但她直到現在還在犯錯。」她目光一凝,語氣冰冷,「她不該把我找回來,不該企圖將我當做傳宗接代的工具,直到現在,她還是只想著這間旅館。」

「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

「喔?那她是怎樣的人?」她口吻不屑。

他試圖安撫她的情緒,「她要你回來,不只是為了要你繼承飛仙,也是為了補償你。」

「補償我?」她冷冷哼笑一記,卻沒發現自己早激動到眼眶泛紅,「沒有什麼補償得了我,我對這個家的恨,只有在飛仙垮掉的那一天才會消除。」

看著紅著眼楮說恨的她,他的心一陣揪痛。

他氣她企圖毀掉飛仙,也心疼這十二年來活在寂寞孤獨、怨恨憤怒之中的她。

她需要被愛、被守護,而她卻不自知——這樣的她,多教人不忍。

「好吧,我現在說什麼,你都听不進去,但至少你不能再隱瞞住真相,你其實是為了毀掉飛仙才留下來的是吧?」他注視著她,要听她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

而她,一語不發。

「由希,你何不試著……」

「你盡管去跟她通風報信!」她一臉無所謂的打斷他的話,「也許她會將飛仙交給你也說不定。」

「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伊武英嗣眉心聚攏,神情懊惱,「你很清楚,你是大老板娘心中唯一的當家人選。」

「我之所以是她心中唯一的人選是因為我能替葉山家生下具有葉山家血統的繼承人。」她近乎咆哮的對他大叫。

「你就不能原諒她嗎?」他沉聲問道,遲疑了一陣,才又開口,「你真的要讓她帶著歉意進棺材?」

「棺材?她離棺材還遠得很。」

「不遠了。」他眉心一糾,語氣沉重,「不,應該說她幾乎在棺材里了。」

聞言,由希心頭一顫,有了不好的預感,「你是什麼意思?」

頓了一會兒,伊武英嗣長嘆一記,「大老板娘要我守口如瓶,但是我實在不想看見你把你們祖孫倆僅剩的時光拿來怨恨她。」

「你到底……」

「大老板娘時日無多了。」

她瞪大眼楮,像是懷疑自己听錯了一樣,下意識又問了一次,「什麼?」

「半年前,她被診斷出罹患大腸癌。」他神情凝沉,「雖然有開刀,但病情並不樂觀。」

听到這,由希的腦子有瞬間的空白,但很快地,她反應過來,把最近的事串聯起來。

難怪祖母的身子那麼虛弱,難怪祖母連責備她的氣力都沒有,難怪會急著把她找回來……原來是死神已伸手召喚。

「她拒絕住院接受治療,為的是能多點時間跟你相處。」他捧著她的臉,不讓她規避他的視線,要她專心听他說話,「你听著,早在她生病之前,她就不只一次提到她虧欠你們母女倆。」

不,騙人,祖母是個冷酷又無情的人,從來不在乎她們母女倆的死活——那才是她認識的祖母啊!

「每個人都有他性格上的缺陷,而她就是太愛面子、太好強了。」他感慨的一嘆,「她怕遭到你的拒絕,所以一直沒敢跟你們聯絡,尤其是在你母親過世後……但你要好好想想,你們是彼此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了,算我求你,好好把握這段僅剩的時光,不要讓自己後悔。」

「不……不要!」她忽然撥開他的手,「我才不要原諒她!」

「由希。」

「她太卑鄙了……」她噙著淚,語帶哽咽,「在這個時候找我回來,只為求自己一個心安,為什麼……為什麼我要原諒這樣的她」

「由希……」

「你住嘴!」她激動的對著他大叫,身體劇烈顫抖起來,「不準你再說!不準!」話落,她轉身沖了出去。

由希不知道自己在雪中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場雪是什麼時候開始下的,沖出家門後,她的腦子就一片空白。

她不記得剛剛到底跟伊武英嗣說了什麼,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走,唯一清楚記在腦子里的是——祖母來日無多的事實。

為什麼祖母在這種時候才找她回來重聚?是希望自己可憐她,而無法恨她嗎?

祖母果真是個聰明人啊,即使是在這種時候,都還把一切算計得這麼清楚。

只是,既然自己已經想透澈,又何必難過呢?

知道祖母的生命幾乎走到盡頭了,她有什麼好心疼的?她回來不就是為了看祖母衰老落寞的樣子嗎?

祖母變成孤獨的老人,獨自守著飛仙這塊招牌,成天擔心有人來搶這個最寶貴的東西——她不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嘲笑這樣的祖母嗎?

那為什麼當她從伊武英嗣口中得知此事後,心會這麼的痛?難道說,這就是所謂的血緣牽絆?

不,血緣是她最唾棄的東西,她從來不相信血緣能牽系什麼。

但為何她越是這麼想,心就揪得越緊?眼淚越是收不住?

天色暗了下來,由希已離開溫泉街很遠。

她走在一條陌生的街道上,因為下雪,家家戶戶幾乎都關起門窗。

她覺得好累,漸漸感覺不到自己被凍僵的雙腳。

于是,她在一戶人家的門前坐了下來,讓自己的雙腳能暫時離開雪地。

這是棟古色古香的日式老宅,門邊掛著一塊寫著「三扇屋」的木牌。

當她正納悶著這三扇屋是什麼樣的地方之時,門突然打開了。

「咦?是哪位?」

由希嚇了一跳,立刻起身致歉,「抱歉,我只是走累了……」

在她面前的是一名身著素色和服的美婦,婦人明眸皓齒、氣質高雅,看來雖年近半百,但風韻依舊。

「很冷吧?」美婦溫柔地笑視著她,「不嫌棄的話,到里面來坐吧。」

「不,我不能打擾……」

「沒關系,今天只有我在。來,進來吧。」說著,美婦輕輕拉著她的手,把她帶進了暖和的屋里。

第一眼看見她,勝于幾乎就確定了她的身分。

由希一定不知道吧?她長得真像年輕時的葉山美代,血緣這種東西,還真是不可思議。

稍早前,勝于接到兒子打來的電話,說由希跑了出去,至今還遍尋不著,她真沒想到,大家找不著的由希,竟意外出現在三扇屋門口。

她猜想,由希會選擇躲在三扇屋的廊下,不是因為這里暖和避風,而是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三扇屋是什麼樣的地方吧?

要是她知道了,肯定不會坐在那。

「你坐,我倒杯熱茶給你。」勝于說罷,轉身走開。

她偷偷溜進房間,打了一通電話給伊武英嗣。

「喂?英嗣,」她刻意壓低音量,「你一定不相信,由希小姐現在在這里。」

「什麼」電話那頭傳來伊武英嗣驚訝的聲音。

「哎呀,你別那麼大聲,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她皺了皺眉頭,「我留她在這兒喝茶,你晚點來接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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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2)

掛了電話,她沏了壺熱茶走出去,只見坐在廳里的由希正好奇的東張西望。

不怕生的茶茶緩緩的從後面走了出來,朝她而去。

她看著茶茶,臉上有一抹溫柔的笑意,然後伸手撫模著它。茶茶像是習慣著她的手的溫度及觸感般,閉上眼楮、歪著頭,舒服的靠在她腳邊。

勝于走上前,笑問︰「有養貓嗎?」

她搖頭,眼底有一絲落寞,「家里不給養……」

「它叫茶茶,今年已經十四歲了。」勝于說。

她有點訝異,「原來是只老女乃女乃了……」

「它是只棄貓,是我兒子把它帶回來的。」勝于一笑。

「是嗎?」她輕輕撫模著茶茶,淡淡地說︰「我也曾經遇過一只跟它長得很像的棄貓,不過……我沒辦法帶它回家。」

看著她一臉悵然,勝于柔聲安慰著她,「放心,它一定過得很好。」

由希微怔,沉默了一下,想起多年前的那天放學途中……

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它。

帶走小貓的無名氏留下了這麼一張紙條,之後她再也沒見過那只小貓。

「應該是吧?當初帶走那只小貓的人,一定是個善良的人。」

勝于深深一笑,沒多說什麼。

「我看你很面生,」勝于優雅的坐了下來,倒杯熱茶給她,故意問︰「你是游客嗎?」

由希接過茶杯,道了聲謝,遲疑一會兒,才誠實說道︰「我……我不是游客。」

「那你是……」

「我在飛仙工作。」由希自己都有些訝異,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但如此自然,甚至帶了些許驕傲。

「原來是這樣。」勝于笑視著她,「我是勝于,你叫什麼名字?」

「葉……我叫由希。」她仍不想提及自己的姓氏,也不想讓人知道她是葉山家的人,為了避免對方追問,她話鋒一轉,「請問這里是什麼地方?剛才我看外面掛了寫著三扇屋的牌子。」

「置屋。」勝于坦率一笑。

由希微怔,「置……屋」

對于置屋這個名詞,她一點都不陌生,也就是說……在她眼前的這位美婦極可能就是一名藝伎。

「你也是……」她有些猶豫,不知道這樣問會不會太沒禮貌。

「我是。」雖然知道由希對藝伎有不好的印象及記憶,但勝于不打算對由希隱瞞自己的身分。「我兒子也在飛仙工作,你應該認識他,他叫伊武英嗣。」

聞言,由希倏地瞪大眼楮。

她簡直不敢相信這個好心招呼她進來暫避風雪的女人,竟然是伊武英嗣的母親。

老天,這是什麼可怕的緣分?為什麼她有種不管怎麼逃、怎麼掙扎,都逃不出這命運的天羅地網的感覺?

「由希小姐,你的家人正到處在找著你呢。」有別于由希的激動,勝于氣定神閑的一笑,「喝完了茶就回家去,好嗎?」

聞言,由希眉心一擰,放下了茶杯,急著要站起來。

「你要去哪里呢?」勝于注視著她,「如果你有地方去,就不會躲在三扇屋的廊下了吧。」

迎上她沉靜又充滿智慧的眸子,由希心頭一震。

難道打從看見坐在廊下的自己的第一眼,對方就知道她的身分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

勝于一笑,「你看過大老板娘年輕時的照片嗎?」

「咦?」

「你跟她長得很相像呢。」

葉山家的人沒有拍照留念的習慣,她也從沒去翻過從前的老相本,當然不知道祖母年輕時是什麼模樣。

但,她長得真的很像祖母嗎?像一個她怨恨的人嗎……

「血緣這東西很不可思議吧?」勝于眸光沉靜,但言詞犀利,「那是不管你怎麼抗拒,都改變不了的牽絆。」

听她這麼說,由希不難猜到她對葉山家的事頗為了解。

這也不奇怪,畢竟她是英嗣的母親,也是志津的師姊。

「由希小姐,听說你拒絕招贅的事了?」勝于臉上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你是有對象了嗎?還是,英嗣不是你喜歡的類型?」

「我……」對方問得直接,由希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

她拒絕招贅,主要是為了反抗祖母,至于喜歡或不喜歡,因為結果已經確定了,她不容許自己深思這個問題,即便她才剛听到伊武英嗣的告白……

「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不過,你願意給我那個傻兒子一個機會嗎?」勝于的神情十分認真。

听到這個要求,由希一愣,「我……」

「你或許不知道吧?英嗣他喜歡你好久了。」勝于淡淡一笑,像是在說一個故事般,「英嗣年少時就跟著他父親在飛仙進進出出,每次他回來總會跟我提起一個不笑的女孩。一開始他或許只是對女孩感到好奇吧,但隨著情竇初開的年紀到來,他喜歡上那個不笑的女孩……」

由希有些心慌。她不想再听這些事,因為她知道這些事會擾亂、甚至動搖她原本堅定的意志。

「抱歉,我該走了……」

「你害怕嗎?」勝于直視著她,唇邊掛著一抹沉靜而高深的笑意,「你害怕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意嗎?」

迎上勝于的眸子,由希覺得內心受到撼動了。

「人活在這世界上,總會踫到很多悲傷與挫折,甚至讓人產生怨恨的事……」勝于用溫暖的手輕觸由希的手背,「但如果因為不想傷心,就一味的逃避,可是會連幸福跟快樂都一起錯過喔。」

在勝于的手輕觸到由希手背那一瞬,她感受到一股不具侵入性、不著痕跡、緩緩滲入她體內的溫熱。

不知怎地,由希整個人沉澱平靜下來。

「你知道大老板娘的狀況了吧?」勝于輕聲一嘆,「如果說這幾年來,你一直活在仇恨中的話,那麼……她就是活在歉疚里。」

由希微微皺起眉頭,臉上帶著懷疑神色。

「她是個好強又執著的人。我師傅說過,她要是個男人,肯定是個不得了的男人。」勝于淺淺一笑,續道︰「你祖母出身貧寒,從小吃了很多苦,因緣際會下進入飛仙工作,甚得前代老板娘的歡心,便讓兒子將她娶進門。」

這些事,由希一無所知。

「前代的小老板,也就是你祖父,是個不管事、成天只知道泡在茶室听曲下棋的少爺,因此前代老板娘將希望都寄托在你祖母身上,對她的訓練十分嚴格。」

听到這,由希的表情有些動容,她從不知道祖母吃過苦。

「大概是天生的使命感作祟吧?前代老板娘過世後,她就將時間全用來經營管理飛仙,而她確實也不負所托,將飛仙經營得有聲有色。」勝于幫由希又倒了一杯茶,「她的生命幾乎是為了飛仙而燃燒,但也許是燒過了頭,有時……也無意燒傷了身邊的親人。」

由希的心微微抽痛著,因為她就是被祖母燒傷的人。

「我可以叫你由希吧?」

迎上勝于溫暖的眼眸,由希輕點了頭。

「由希,沒有人有資格叫你不要恨。事實上,的確是我們這些任性妄為的大人傷害了你,但是叫你學會原諒不是為了別人,而是要你得給自己一個機會……」

由希微怔,「機會?」

「是的,找回快樂及幸福的機會。」勝于用極為溫柔的眼神看著她,「抱著仇恨活著,是看不見美好的事物。」

勝于說話的嗓音十分輕柔,彷佛正唱著搖籃曲般的令人放松。即使是不想听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時,竟教人覺得悅耳。

「由希,我們都犯過錯,不管是你祖母、我,還是志津,但是最可惡的不是犯錯,而是不知道自己犯錯。」她長嘆一聲,「這些年來,你祖母跟志津都深深為自己從前所做的決定感到後悔。我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眉頭一擰,由希疑惑的看著她。

「試著傾听她們的心聲,也試著听听你心里的聲音,你想追尋的究竟是什麼?真的是復仇嗎?」

勝于的話像是一顆投進心湖的大石頭,在由希心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想追尋的是什麼?她追尋的……不是自己的人生嗎?那個不需要任何人或是葉山家也能堅強活下去的人生。

但為何現在,她必須靠著向葉山家報復,或是看見祖母晚景淒涼才能找到人生的目標?

她不是想活得自在?想向所有人證明她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如今為何反被牽絆住?

「由希,你……」

勝于的話還沒說完,前門已經傳來伊武英嗣的聲音——

「她在哪里」

由希跑出去之後,伊武英嗣並沒有去追她。

他知道她脾氣又拗又倔,就算他當下追了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他心想,她大概只是出去透透氣、散散步,稍晚就會回家,卻沒想到直到夜幕籠罩整條溫泉街,還是不見她的人影。

傍晚時,開始下起了雪,而她跑出去的事情,也驚動了大老板娘。

他將廚房工作交代清楚後,一個人開車沿著溫泉街到處尋她。

有人看見她稍早前在纜車車站附近出現過,這消息讓他心驚膽顫、害怕不已。

纜車早已因下雪而停駛,如果她稍早前上山,卻沒下山的話……老天,光是想到她可能一個人困在山上,他就害怕到發抖。

當他正打算再找不到她,便要連夜上山之際,他的手機響了——

來電的是他母親,他想她應是打來關心此事,因為先前為了找她,他才聯絡過母親,說明了來龍去脈。

「喂?英嗣,」電話彼端,勝于的聲音壓得很低,「你一定不相信,由希小姐現在在這里。」

「什麼」他十分驚訝,還以為自己听錯了,聲音不自覺拉高。

「哎呀,你別那麼大聲,我的耳膜都快被你震破了。我留她在這里喝茶,你晚點來接她吧。」

他連多說一個字都沒有便結束通話,然後撥了一通電話回飛仙。

電話接通,傳來的是阿仙的聲音。

「您好,這里是飛……」

「阿仙姊嗎?」他打斷了她的話。「是我,麻煩你轉告大老板娘,我已經找到由希了,請她不必擔心。」

「好的,我立刻告訴她。」

闔上手機,他將它隨手往副駕駛座上一丟,並以最快但必須安全的速度開往三扇屋。

約莫二十分鐘後,伊武英嗣抵達了三扇屋。

車一停妥,他便迫不及待的跳下車,往三扇屋里面沖——

「她在哪里」拉開厚實的大門,他連鞋都忘了月兌,便朝里面闖。

沖進屋里,只見由希與他母親正坐在暖桌邊喝茶。

他快步走到桌旁,一雙眼楮定定的瞪著她看,見她安好,他繃緊的神經才松懈下來,但隨即,一股怒火又直往他頭頂竄。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對著她大吼,像在罵孩子似的。「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

由希怔住,一臉驚訝的看著他。

雖然外面下著雪,可是他卻滿頭大汗,身上甚至沒穿什麼保暖的衣物。他的樣子有些疲倦狼狽,褲腳跟鞋子都沾上了濕黏的泥土。

他……一直在找她嗎?

「英嗣,你別罵她了,她只是……」

「別替她說話。」他打斷了想打圓場的母親的話,再度惱火的看著由希,「我差點要上山找你了,你知道嗎?」

面對盛怒的他,由希微低垂著頭,沒有說話。

「你不是孤兒,你不是一個人。」他怒氣沖沖地說︰「你有家人,不該這麼沖動!不要忘了這點!」

聞言,她抬起眼瞼看著他,眼眶里閃動著淚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想哭,是因為他太凶了?還是,這是相隔多年,她再次感受到如此真切的關懷……

「大老板……你祖母很擔心你,你知道嗎?」他繼續訓斥著她,「讓一個老人家為你擔心到不能吃不能睡,你真的安心」

「英嗣,好了!」勝于見由希眼眶泛淚,心里十分不忍,「由希她沒事就好,你別再罵她了。」

「我哪是罵她,我只是……」稍微冷靜下來,他眼角余光一瞥,才發現一語不發的由希已淚如雨下,他倏地收聲,把沒說完的話硬是吞回肚子里。

「好啦,你快把由希帶回飛仙吧。」勝于試著用玩笑化解尷尬。「大老板娘沒見著她,今天是別想睡了。」

伊武英嗣看著文風不動坐在原地的她,沉默了兩秒,接著,他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什麼都沒說的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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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4:32 |只看該作者
第7章(1)

車子剛在後門停下,由希就看見一道縴瘦的身影倚在門邊。光是看那身影,她便知道那是她的祖母——葉山美代。

天氣這麼冷,雪又下個不停,身體虛弱的她竟然在雪中等她?

思及此,她胸口一陣緊縮抽疼,痛得她快掉下淚來。

打開車門,她下了車,緩緩的步向祖母。

「大……大老板娘……」她艱難的開了口,「很抱歉……」

葉山美代靜靜的看著她,嘴唇微啟,像是要對她說些什麼,但最終只是輕嘆一記,「你餓了吧?」

听見她一句「你餓了吧」,由希的眼淚再也撐不住的落下來。

停好車,伊武英嗣走向兩人,以命令的語氣催促她們,「你們馬上都給我進屋里去。」

葉山美代微微一怔,不禁笑了,「英嗣,你這語氣還真像是一家之主呢。」說罷,她輕拉著孫女的手,轉身往里面走。

當祖母的手輕拉住自己,由希心里一陣激動。

在她的印象中,她跟祖母幾乎沒有過肢體接觸,她不記得祖母抱過她或是牽過她的手,所以,她從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而現在,她覺得胸口很暖,教她完全感覺不到現在是她討厭的下雪天。

「由希,」葉山美代抓著她的手稍稍使力,像是要由希注意她說了什麼似的,「別再離開了,這兒是你的家。」

聞言,由希轉頭看向她,卻看不清她的臉。

她的眼楮明明是張開的,但眼前卻像罩了一層薄膜般,而那讓她看不清楚的薄膜,就是淚水。

葉山美代細細的端詳著眼眶里蓄滿淚水的她,慨然一嘆,「唉,我到底錯過了什麼?又造了什麼孽?」伸出手,她輕輕抹去由希臉上的淚,「孩子,我真的是太對不……唔!」

突然,葉山美代身子一弓,雙手抱住了月復部,整個人癱軟在地上。

「大老板娘!」伊武英嗣一個箭步上前,抱起了葉山美代。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由希愣愣的站在一旁,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她忘了反應,直到伊武英嗣喊她——

「快叫救護車!」

由希討厭醫院,因為這會讓她想起那些送母親進院急救的日子,每次進醫院,她都很怕自己會被母親丟下,而終究……母親還是丟下了她。

現在,她又要再一次失去親人了嗎?

「伊武先生……」醫生從病房走了出來,看著坐在由希身邊的伊武英嗣。

「白石醫生,這位是大老板娘的孫女由希小姐。」

「哦?」白石醫生訝異的看著由希,「原來你就是葉山家的小姐……」

「醫生,大老板娘沒事吧?」由希急問。

「她目前的生命跡象算是穩定,不過她的情況並不好,我想你們是知道的。」白石醫生十分坦白。

「白石醫生,她……還有多少時間?」伊武英嗣直截了當的問。

白石醫生微頓,為難的看了由希一眼。

「醫生,請直說沒關系。」由希眼神堅定地說。

「最多……最多只有三個月,也許會更快,」白石醫生蹙眉一嘆,「要是她有什麼未了的心願,或是想見什麼人,我建議你們……」

「白石醫生。」這時,護士從病房里面走出來,「葉山老太太醒了。」

聞言,白石醫生轉身走進病房,而伊武英嗣跟由希也迅速的跟了進去。

白石醫生走到床邊,看著虛弱憔悴的葉山美代,語氣帶了些責備,「大老板娘,你是不是都沒听我的話,讓自己太累了?」

葉山美代睇了他一眼,只說︰「醫生,我要回家。」

听見她這麼說,伊武英嗣跟由希立刻沖到床邊。

「大老板娘,您在開什麼玩笑?」伊武英嗣有點生氣地說︰「您得乖乖待在醫院接受治療。」

葉山美代皺了皺眉頭,不肯妥協的說︰「我才不想把剩余的時間拿來躺在病床上。」

听見她用氣若游絲的聲音說出這麼任性又倔強的話,由希忍不住掉下淚來。

睇見她低頭拭淚,葉山美代眼底有藏不住的激動。

「由希……」她伸手想拉孫女,偏偏沒有力氣。

見狀,由希主動的牽了她的手。

「由希,你在為我難過嗎?」葉山美代的眼里閃著淚光。

這是由希第一次看見祖母的眼里有淚,一直以來,她都以為祖母是個沒有眼淚的女人。

「我是不是很狡猾?」葉山美代歉然一嘆,「在這種時候要你回來,就算你真的恨到想殺了我,也下不了手了吧?」

由希說不出話,只是低頭不停的流淚。

「由希,帶我回家吧,我不想孤單的在醫院死去。」葉山美代語帶哀求的看著她。

聞言,由希抹去眼淚,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轉頭,她看向白石醫生,沒有開口,眼神清楚說明「醫生,我要帶我祖母回家」的意圖。

白石醫生神情凝肅,暗自思索。須臾,他終于點了點頭。

由希回到飛仙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去拜訪被她氣走的龜山先生,當然,她得麻煩伊武英嗣帶路。

兩人來到龜山先生家,應門的是他太太千春。

「伊武,是你啊。」千春一臉驚喜,但在看見他身後的由希時,立刻露出疑惑的表情,「這位該不會就是……」

「你好,我是葉山由希。」由希往前一步向她致意。

「就是你把我老公氣到吃不下飯啊?」嘴上這麼說,但千春的語氣明顯是開玩笑。

由希一臉尷尬,「非常抱歉。」

千春爽朗的一笑,「進來吧。」

兩人隨千春走進客廳,就見龜山正坐在電視機前。

「是誰啊?」龜山頭都沒回的問著妻子。

千春還來不及回答他,由希已搶先一步,「龜山先生。」

听見她的聲音,龜山像只炸了毛的貓一般回過頭,十分不悅地說︰「伊武,你帶她來干麼?」

「龜山先生,你的氣該消了吧?」伊武英嗣笑嘆一記。

「哼!」听他這麼說,龜山也沒給他好臉色了,「我才沒閑工夫跟她生氣。」

「龜山先生,」由希上前一步,態度謙遜又誠懇,「先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龜山微怔,狐疑的看著她。「怎麼?是大老板娘要你來跟我道歉的嗎?」

「不,是我自己想來的。」她的態度誠懇。

聞言,龜山有些不可置信,「你不是要破舊立新,干麼又反悔了?」

「龜山先生是飛仙的重要寶物,就算又老又舊,也十分珍貴。」

听見她這麼說,一旁的千春忍不住笑出聲來。

龜山氣惱的看了妻子一眼,千春才連忙斂住笑意。

「你是在暗諷我是老古板嗎?」龜山懊惱的瞪著由希。

「不,我只是想說,飛仙真的需要你。」由希的目光真誠而堅定,「請回飛仙吧,拜托你。」

龜山擰著眉心,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像是鐵了心不回飛仙似的。

見狀,由希毫不猶豫的跪下。

此舉,不僅讓龜山跟千春嚇了一跳,更教伊武英嗣驚愕不已。

「龜山先生,請你跟我回飛仙,拜托你。」由希再次說出請托。

龜山站了起來,神情嚴肅的看著趴跪在地、誠心懇求他回飛仙的由希。

「老公……」千春見了不忍,低聲想求情。

龜山瞥了她一眼,像是在告訴她不要多嘴。

「我問你,」龜山用嚴厲的語氣問,「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準女人進廚房嗎?」

由希抬起頭,「我不知道。」

「伊武沒告訴你?」

她搖了搖頭。

「伊武,你沒跟她說過嗎?」龜山轉而看著伊武英嗣。他本來還以為是伊武告訴她了,她才突然改變態度,沒想到並不是。

伊武英嗣無奈一嘆,「我是曾試著跟她解釋,但是當時她在氣頭上……」

聞言,龜山的目光移回由希身上,「你知道嗎,廚房里又是刀又是火,還有滾燙的熱油,一不小心就會受傷,干廚師這一行的男人脾氣又都不好,很容易就會罵人,男人受了傷或是被打罵沒關系,但是女人不行,嬌滴滴的女孩子進廚房干麼。」

聞言,由希不由得瞪大了眼楮,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他不是因為歧視女性才不準女人進廚房,而是太尊重女性了。老天,她真是誤解他了。

「龜山先生,我很抱歉。」她衷心的向他致歉,「我真是太自以為是了。」

龜山依舊沉默的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她,一臉若有所思。

突然,他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走開。

見狀,由希沮喪又無助的看著一旁的伊武英嗣。她想,龜山先生一時半刻還是原諒不了她吧,畢竟她當時實在太沒禮貌了。

不料,伊武英嗣把她拉了起來,臉上還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

當她還在猜測著他臉上的那一抹笑所隱含的意義時,只見剛才不發一語走進房間的龜山先生正邁開大步走了過來,而他手上拿著的是——工作服。

由希忍不住喜極而泣,「龜山先生,謝謝你!」

龜山有點靦 的瞥了她一眼,「別羅唆,快走吧。」

龜山重回崗位,這讓其他人對于由希的不滿情緒,也跟著像煙霧般消散。

葉山美代在醫生的評估及安排下回到家里靜養,白石醫生並為葉山家介紹了一名具有豐富經驗的看護人員,全天候照顧她。

回到飛仙後,葉山美代臥床多日,旅館里大大小小的事務全交給由希處理。

雖然由希的經驗不夠,在接待客人方面也顯生澀,但在其他人的協助下,還是得到了客人的肯定。

忙碌之余,由希時時會抽空到別館探視一下祖母。

但大部分時間,葉山美代都因為服了藥而昏昏沉沉地。

這日午後,由希回到別館,進到內室,只見她祖母正在看護的攙扶下起身。

「大老板娘,」見狀,她立刻上前,「你要去哪里?」

「唉,躺了那麼久,我好累……」葉山美代皺了皺眉頭,「我想到廊檐下坐一會兒。」

「可是……」由希憂心的望向看護,「可以嗎?」

看護露出無奈的表情,「大老板娘很任性呢。」

是的,她知道祖母既任性又霸道,听不了誰的勸。

「好吧,我來。」由希上前扶著葉山美代,並柔聲叮囑,「只能坐一會兒。」

「嗯。」葉山美代笑著點點頭。

來到廊檐下,由希與她並肩坐下,看向庭院那座表面積了一層薄冰的小池塘。

「由希,你還記得你摔壞的那個九谷燒大皿嗎?」

「記得。只是有一道小小的裂縫,就被您扔進池子里了。」她的語氣仍難免有些怨懟。

「我真算不上是個慈祥的女乃女乃,」葉山美代慨嘆一聲,「你很氣我吧?」

由希沒說話。

「由希,如果你不想繼承飛仙,就回大阪去吧。」

聞言,由希一震,「什麼」

葉山美代凝視著她,眼底帶著歉意,「我不該把這樣的擔子硬架在你的肩膀上,你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規劃,往後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就隨自己高興吧。」

「大老板娘,怎麼突然……」由希驚訝的看著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你能在我人生中最後的這一段時間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感激了,」她握住孫女的手,「謝謝你。」

迎上祖母盈滿淚水的眼楮,由希感覺胸口一陣緊縮,她難掩激動情緒,忍不住濕了眼眶。

「你出生時,我曾經感到失望,」她淡淡說著,「澄子她小產三次才生下你,當時我真的很希望你是男孩子,可是現在我很慶幸陪在我身邊的是你……」

「大老板娘,這兒有點冷,我們……」她怕再繼續听下去,那強忍著不落下的眼淚會潰堤泛濫。

「讓我說完吧。」葉山美代固執道︰「我不想帶著遺憾死去。」

由希用力擰著眉心,仍止不住唇角微微的抽動,止不住那想哭的。

「前幾年知道澄子過世時,我就想要去找你,可是我太愛面子了,太怕被你拒絕,所以就一天拖過一天,直到我被診斷出得了絕癥。」她幽幽一嘆,「我的時間不多了,容不得我再猶豫,我才下了決心。」

不知道該說什麼,由希只好低著頭。

「我要你回來,不是真的要你繼承飛仙,只是我不想孤伶伶的死去……我很自私吧?」

由希抬起眼瞼看著她,用力的搖了搖頭。

葉山美代伸手抹去她落下的淚水,「由希,去追求你自己的人生吧。」

「大老板娘……」由希緊抿著唇。

溫柔的一笑,葉山美代模了模她的臉,「扶我回房,我好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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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2)

一個星期之中,伊武英嗣有四、五天會留宿在飛仙。

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洗了個澡,他回到廚房後面的休息室準備睡覺。

才剛要躺下,手機響了,他拿起一看,顯示的是別館的電話號碼。

以為是葉山美代有什麼突發狀況,他焦急地接起,「喂?是不是……」

「是我。」電話那頭幽幽響起的是由希的聲音。

听她聲音平靜,他松了一口氣,「怎麼了?」

「你可以到別館的茶室來嗎?我等你。」

伊武英嗣愣了一下,「喔,好。」

闔上手機,他呆坐在原地,腦袋有幾秒鐘的空白。接著旋即起身,迅速往別館的茶室走去。

來到茶室外,障子並未完全拉上,他往里面一瞧,只見由希若有所思的坐在桌邊。

桌上沒有茶壺或是茶杯,顯然她不是找他來喝茶的。

「嘿。」他發出聲音好讓她知道他來了。

由希微怔,轉過頭,「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沒關系,我還沒就寢。」他走進茶室,順手拉上障子,來到桌邊坐下。

見她神情凝肅,他直覺她要跟他說什麼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大老板娘怎麼了?」他憂心的問。

「不是。」她直視著他,遲疑一陣後才開口,「你真的願意入贅葉山家嗎?」

伊武英嗣一頓,疑惑地問︰「為什麼突然提這個?」

「我想盡快舉行婚禮。」她說。

聞言,他微糾起眉頭,像是在觀察什麼奇妙生物般注視著她。

好一會兒,他長嘆一聲,「是為了大老板娘嗎?」

她靜默,沒有否認。

「這還真像你會做的事情。」他目光一凝,深深的注視著她,「雖然企圖使壞,但你還是做不來吧?」

她沒回答,但也嘆了一口氣。

「我說過我喜歡你,要我跟你結婚,我毫不猶豫。」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又說︰「但是,你喜歡我嗎?」

迎上他彷佛要看穿她心思的眸子,她不禁心頭一悸。

她喜歡他嗎?

活到現在,還沒真的試過去喜歡一個男人的她,對他到底是什麼感覺?她從沒深思過這個問題。

「十二年前,你對我做那件事不是因為你喜歡我吧?那現在呢?你要跟我結婚,是因為你喜歡上我了嗎?」

她回答不了他的問題,她只知道,她想讓祖母安心的離開人世。

「你答應入贅時,並不在意我對你是否有感情,不是嗎?」

「所以,你覺得無所謂是嗎?」他神情凝肅,甚至有些生氣的說︰「就算不是我,只要是能入贅葉山家的男人就可以嗎?」

「對,沒錯。你現在是在鬧別扭嗎?」由希懊惱的瞪視著他,她討厭被人探究心事。「我都答應結婚了,為什麼你反倒後悔了?」

「我沒有後悔。」他皺起眉,無奈卻固執的說︰「但我要等你喜歡我。」

「不能等了。」她氣惱的輕捶桌面,「你到底要不要?」

伊武英嗣緊抿著唇,唇角微微下壓,神情不悅的看著她。

什麼只要是願意入贅的男人就可以?她祖母絕不是用這種隨便的心態替她尋覓結婚對象的。

大老板娘可是在觀察他多年,並做過審慎評估後,才選定他為贅婿人選。

他喜歡她,隨時都願意跟她結婚,但,她至少得對他有感情才行。

「我想你搞錯了,我不是種馬。」

種馬?她耳根倏地一熱,「我沒那種意思!」

「你不知道吧?」他一臉嚴肅地盯著她,「當初我答應大老板娘入贅是有一個附加條件的。」

「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能答應你。」

「你必須愛我。」他熾熱的視線直射向她,「我沒有寬容到可以抱一個不愛我的女人。」

听到這話,由希雙頰泛紅。雖然已年近三十,但跟男人談及這種話題卻不曾有過,因此她心慌意亂、面紅耳赤。

「你……你不是說可以應付我了嗎?」她提起他自己說過的話來反駁。

「這可不是一夜。」他態度堅決。

「可是大老板娘她想看見我們結婚。」這事不能再拖了。

「她不會希望你嫁給一個你不愛的人。」語罷,他霍地站起身,「在你愛上我之前,我是不會入贅葉山家的,我想……大老板娘她一定能夠體諒。」

「伊武……」

「晚安,葉山學姊。」他微一欠身,旋身拉開障子,走了出去。

數日後,有位京都來的武田先生向三扇屋叫局。

傍晚時分,勝于帶著兩名年輕藝伎——夢色跟小夜來到飛仙。

她們為客人表演完畢後,由希親自送她們到門口。

「勝于師傅,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不,我要謝謝飛仙給我們三扇屋的新人表演機會。」勝于溫婉一笑。

「對了,伊武這時候應該有空閑了,要叫他……」

「不必了。」勝于話聲輕柔的打斷了她,「他在工作,我也在工作,就別干擾彼此了。」

「好吧,那……我送你們出去。」

「有勞。」

穿上木屐,夢色跟小夜走在前頭,而由希跟勝于則殿後緩步走著。

「大老板娘近日還好吧?」勝于關心的問起,「本來我是該去探望她的,不過時間不早了,她恐怕已經歇下了。」

「謝謝你的關心,大老板娘確實已經休息了。」提及整天臥床、一日日消瘦的祖母,由希的臉上有了一抹愁色。

勝于端詳著她臉上的神情,淡淡一笑,「看來你已經原諒她了吧?」

由希微怔,老實回答,「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原諒她了,不過……總覺得沒從前那麼氣恨她了。」

掩唇微笑,勝于眼帶愛憐的看著她,「你真是個好女孩,我們家英嗣看人的眼光倒還不差。」

聞言,由希臉一熱,羞赧的垂下頭。

「對了,」像是想起了什麼,勝于試探的問︰「听說,你跟英嗣求婚了?」

「欸?」她跟他求婚?喔,對,她那天算是跟他求了婚沒錯。

可惡,他不僅拒絕了她,還說給他母親听。

天啊,真是有夠丟臉。

「由希,你是我們家英嗣的夢中情人,但他是你心目中的理想對象嗎?」勝于問得直接。

「……大老板娘選中了他。」由希沒有正面回答問題。

「你呢?」勝于笑視著她,「你對他有好感嗎?」

好感?不討厭他算嗎?

「你不能因為想完成大老板娘的心願而跟一個你不愛的男人結婚。」勝于溫柔的看著她,低聲道︰「不過,我相信你會愛上我們家英嗣的,因為他是個好男人。」

听她這麼說,由希已滿臉潮紅,「勝于師傅……」

「呵,」勝于輕聲一笑,「我回去了,再見。」

午後,由希回到別館探視葉山美代。

看護小川太太告訴她,祖母醒著,而且今天的精神還不錯。

由希進到寢間,果然看見祖母坐在暖桌旁翻看相本。

「大老板娘,」她走了進去,「在看什麼呢?」

葉山美代一看是她,隨即嘴角上揚,「是年輕時候拍的照片……」

「是嗎?」由希想到勝于曾說過她跟年輕時的祖母長得十分相像,立刻坐了下來,湊到相本前。

「這些相本一直放在櫃子里,我都快忘了。」葉山美代臉上帶著懷念神色,「中午請小川太太幫我拿出來,我看到現在呢。」

「有爺爺的照片嗎?」她好奇地問。「我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連你父親都對他沒印象呢。」葉山美代淡然一笑,眼底有幾分悵然,「他是個風雅的人,成天去听曲看戲,常常不在家……」說著,她翻開了一本紅色絨布皮的相本,「喏,這就是你爺爺。」

翻開相本的第一張照片,就是祖母跟祖父結婚時所拍的婚紗照。照片是黑白的,甚至有些泛黃破損,但還是可以清楚看見他們年輕時的樣貌。

相本里大多是大家排排坐或排排站的照片,應是當時請人到家里來拍的。

再翻開第二本相本,由希在里面看見了一張彩色照片。

照片旁有幾個鋼筆寫上的字——由希一歲生日。

照片上抱著她的不是母親,也不是父親,而是祖母。

她從來不知道祖母曾抱過她……不知怎地,她的鼻頭有些酸酸的。

「原來大老板娘……抱過我……」她不禁喃喃道。

「是啊,我都忘了。」葉山美代長嘆一聲,「現在想想,過去也發生過很多美好的事,竟然都忘了……」

由希撇過頭,偷偷拭去眼角的淚,笑說︰「大老板娘大概也忘了自己年輕時的模樣吧?」

「可不是嗎?」葉山美代笑視著她,「我年輕時跟現在的你很像吧?」

「嗯,勝于師傅跟我說過,」她微頓後才又說︰「她還說,血緣果然是很不可思議的。」

提到勝于,葉山美代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定楮看著孫女,「听說你要英嗣盡快跟你結婚?」

由希一怔,有些生氣地說︰「是他告訴您的?」

「是我問他跟你進展得如何時,他告訴我的……」說到這,她蹙起眉,「他很生氣呢。」

他生氣?該覺得生氣的人是她吧?

明明答應要入贅,卻在她主動提及婚事時拒絕她,簡直是莫名其妙。

「他說他不是會走路的精子銀行……」說著,葉山美代忍不住笑了。

看見體弱的祖母露出笑容,由希當然覺得很高興,但一想到讓她發噱的竟是這種事,她又不禁懊惱起來。

「什麼會走路的精子銀行?他還真敢說。」她有些不高興的嗤笑。

「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葉山美代淡淡說道︰「他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也是個可以依靠的好男人,半年前我向他提及入贅之事,他一口就答應了我,那時我還真的被他嚇了一跳。」

「可是他現在卻拒絕我了。」由希語帶不滿。

「由希,」葉山美代目光溫柔的注視著她,「我要你照自己的意志活著,你不必為了我而勉強自己,不管是接手飛仙,還是結婚的事,我希望你是真心而為。」

勉強?她現在可有半點勉強嗎?

不,沒有。雖然旅館的工作真的很忙、很累,但她卻意外的覺得很充實、很愉快,尤其是在看見客人滿足的笑臉及听見他們對她說一聲「謝謝你」的時候。

至于結婚……伊武英嗣幾乎是個沒什麼可挑剔的男人,不管是外貌還是學經歷,都是上選。

也許她不愛他,但跟他結婚應該不算勉強,唯有一件事麻煩——要說服他跟她結婚,看來並不簡單。

不行,此事拖延不得,她得盡快想個辦法。

「啊。」突然,一個念頭鑽進她腦海。

「怎麼了?」葉山美代疑惑的看著她。

由希搖了搖頭,眼底卻閃過一抹狡黠,「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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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4:58 |只看該作者
第8章(1)

雪斷斷續續的下著,路上的雪鏟了又積,積了再鏟,伊武英嗣索性不回三扇屋了。

打了電話跟母親說明後,他回到休息室睡覺。

夜里,他听見有人拉開障子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他警覺的睜開眼楮,往門口望去,就見障子上映著女人長發披散的影子,讓人心頭一驚。

他翻身準備坐起,那影子唰地一聲拉上障子,飛也似的撲向他——

「嗄」他整個人被壓在床褥上,看見的是長發披垂下一張淨白的臉。

定楮一看,他真是嚇了一跳。

「你在干什麼」

老天,是由希。

可惡,他還以為飛仙鬧鬼了呢。

由希使盡全力的壓住他,整個人跨坐在他身上。

她的心髒跳得好快、好快,剛才壓住他的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的心髒就要從嘴巴跳出來了。

是的,這就是她想到的好方法——霸王硬上弓。

只要生米煮成熟飯,他就得乖乖入贅了吧?雖然實在很丟臉、很可恥,但反正這也不是她第一次「侵犯」他了。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還以為你是來索命的女鬼。」被壓在底下,伊武英嗣並沒有太過驚慌,反倒覺得好笑。

畢竟,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十六歲的青澀少年了。

聞言,她不禁盯著他責問,「你有辜負過哪個女人嗎?不然哪需要擔心有女鬼來索命?」

「我沒辜負過誰。」他微微皺起眉頭,「你快給我下來。」

「不行。」她語氣堅定的說︰「如果你不跟我結婚,我就要侵犯你。」

聞言,伊武英嗣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這句話通常是男人說的吧?」他絲毫不為所動地輕推了她的手臂一下,「快下來。」

「不要。」由希搖了搖頭。

今晚她可是下定決心才來的,未達目的,絕不輕言放棄。

微弱的光線透過障子,幽幽的灑進房里,他們雖看不清彼此的臉龐,卻清楚的望進了對方的眼底。

迎上他凝神注視著自己的黑眸,由希倒抽了一口氣。

時光彷佛倒轉到十二年前的那一天,現在如同當年在樓梯底下的他們……

喔不,今時今日已不同以往。

他沒說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她,而她,听見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跳聲。

「你很緊張吧?」他語帶促狹的問,眼底有著笑意。

她眉心一擰,有被看穿的尷尬,「才沒有。」

「你有經驗嗎?」他低聲而帶點逗弄的詢問,「除了壓著我,你壓過別人嗎?」

「我……」她臉頰一熱,羞赧得說不出話來。

沒有,她這輩子活到現在,除了他,沒踫過其他男人。

「快下來吧。」他微挑眉頭,輕聲一嘆,「我已經有反應了喔。」

「欸?」她愣住,但只兩秒鐘,她隨即意識到他這句話指的是什麼。

驀地,她想起十二年前在她手心里的……

就在她愣住之際,伊武英嗣冷不防地一個翻身,反制住了她。

由希一驚,心跳漏跳了半拍。

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他,她忘了呼吸,直到幾乎要缺氧,才猛然倒抽了一口氣。

見她像只受驚嚇的雛鳥般,他蹙眉無奈一笑,語帶暗示的說︰「別小看我,我已經不是那個一被踫到就結束了的小鬼。」

她發現自己在顫抖,但明明是她起的頭,為什麼卻害怕得快要昏過去?

「好……好啊,」她故作鎮定,挑釁地說︰「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听她這麼說,他濃眉一糾,幽深的眸光望進她眼底。

她在害怕,雖然她試圖騙過他。

她第一次「主動攻擊」他,是為了報復外遇的父親,相隔十二年,再一次的偷襲他,則是為了讓她祖母安心的離世。

她從來不是為了自己,也從來不是因為對他的渴望。

他隨時都可以抱她,甚至在腦海中不知已經抱過她幾百次,但他要的不是這樣各有所圖的親密接觸。

「我沒辦法抱你,因為你並不是因為愛我才這麼做。」他說。

她漲紅著臉,「你不是說你有反應了?」

「那是生理反應。」他撇唇一笑,「嚴格說起來……是獸性。」

「那就用你的獸性征服我。」她秀眉一擰,逼自己說出這樣羞人的話。

他微頓,然後低聲笑開,笑得胸膛震動。

「你這張嘴還真敢說。」他俯,近距離的端視她。

她瞪大了眼楮,看著靠自己好近好近的他。

她能感覺到他沉穩的呼吸,而與他相較,自己的呼吸頻率已完全亂了套。

「你……你經驗很老到了吧?」她語氣里有隱隱的不滿。

「你在意嗎?」

他將唇靠近她耳邊,聲音低沉而熾熱,彷佛要燒進她腦子里一樣。

她問自己,她在意嗎?她怎麼會在意呢?他是個成年人,漫長的十二年里有幾段感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為什麼一想到他可能跟別的女人親熱過,她的心髒就像是被掐住了般難受?

「我對女人的認識,已經超出你所能想像……」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

由希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他溫熱厚實的大手貼上她的胸口。

「啊!」她忍不住低聲驚呼。

「你的心髒……」他輕咬她的耳根,「跳得好快。」

由希說不出話來,她覺得自己的心髒不只是跳得快,根本就是在顫動。

他確實已經不是生澀的小鬼,而是個懂得如何馴服並勾起女人的男人。

他的唇離開耳朵,滑過臉頰,落在她的唇上。

她驚羞到身體僵硬,幾乎無法呼吸,兩只眼楮甚至不敢張開。

這時,伊武英嗣突然翻身到她身側,「起來吧。」

她張開雙眼,看見他坐在一旁,臉朝外面看著。

「喂,」她試探的開口,「你……你不是要……」

「不要。」他直率地說了,「這種單純只因為驅使的關系,我不想要。」

听到這,她翻身坐起,有些生氣的說︰「你很別扭耶,我已經……」

「就是不要。」他轉頭瞪她一眼,「雖然我很想撲倒你,但是我至少還有一點點的自制力。」說罷,他站了起來,一把抓起她。

「你……」

他將她拉到門邊,打開障子,把她推出門外,「快回去睡覺。」

「伊武……」

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他拉上了障子。「晚安。」

門外的她安靜了幾秒鐘,然後他听見她離去的腳步聲。

他沉沉的嘆了一口氣,神情痛苦而懊惱,「可惡……」

連著兩天,由希的目光不敢跟伊武英嗣對上,一方面是因為她還在氣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實在太丟臉、太尷尬。

想不到她不顧形象的主動出擊,卻落得被拒絕奚落的下場。

她還以為這一招有用,沒料到他的自制力如此驚人。

「由希小姐……」

她剛送走客人,阿仙就從里面走出來並叫住了她。

「什麼事?阿仙姊。」

「大老板娘找你。」

「咦?」半小時前她抽空回別館時,祖母還在休息呢,怎麼突然要找她?

由希把手邊的工作交接給阿仙,就迅速前往別館。

她進到葉山美代的寢間,只見她祖母已梳洗整齊的坐在那兒。

「大老板娘,您找我?」

「嗯。」葉山美代示意孫女到身邊坐。

她走過去,「什麼事?」

「明天晚上有個湯澤溫泉自治會的年會,與會的都是湯澤的旅館業者及在生意上有往來的商家,你得代替我去參加。」

她一怔,「這麼突然?」

「早就敲定時間了,只不過我實在沒辦法出席,況且……」葉山美代將邀請函遞給她,「你也該去亮亮相,讓大家知道我葉山美代的孫女回來了。」

「可是我……我不熟,也沒……」

「放心。」葉山美代打斷她,「英嗣會陪你去。」

什麼?他要陪她出席?

「沒有別的選擇嗎?」她皺了皺眉頭。

葉山美代瞥了她一眼,「沒有人比他更合適了。」

看祖母如此堅定,她無奈一嘆,消極的接受了。

湯澤溫泉自治會創立四十三年,年會會場——

飛仙的司機小針先生將由希跟伊武英嗣兩人載到會場外時,會場里面已經鬧哄哄的十分熱鬧。

伊武英嗣先行下車,然後繞到另一邊幫由希開車門。

伸出手,他要扶穿著一襲華麗和服的她一把,不料她負氣的瞪著他,拒絕了他的好意。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低聲道︰「你要氣到什麼時候?」

她斜睨他一眼,沒有回答,轉身,逕自往會場里走。

笑嘆一記,伊武英嗣尾隨在她身後。

才走進會場,兩人立刻引起了與會人士的注意。

因為是旅館同業,因此會場里有很多熟面孔——雖然由希已經十二年不曾見過他們。

「伊武。」一名穿著紅花和服、身上披著毛皮披肩的女子走了過來。

她看來只有二十三、四歲上下,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

伊武英嗣點頭致意,「你自己來嗎?」

「當然是跟著我老爸來的。」她噘噘嘴,模樣俏皮可愛,「他正在喝酒呢,不用一個小時,他又要出糗了。」

說完,她好奇的打量起一旁的由希,「這位大姊該不會就是飛仙的……」

「她是葉山由希小姐,飛仙未來的老板娘。」他介紹著。

「噢~」年輕女孩從頭到腳把由希看個仔細,像是在監定什麼傳聞中的古董寶物般。

「這位是望月樓老板上戶先生的掌上明珠,」伊武英嗣向由希介紹起年輕女孩,「她叫繪里香。」

听見他直呼上戶繪里香的名字,由希莫名的覺得刺耳。

「伊武,既然你遇到熟人,兩位就好好聊聊吧。」她咧嘴一笑,「我肚子餓,要去找東西吃。」說罷,她轉身走開。

此舉讓伊武英嗣愣了幾秒鐘,直到上戶繪里香輕拍他的肩膀。

「她是不是在生氣啊?我說錯什麼了嗎?」她不解的問。

他無奈一笑,「跟你沒關系,她在生我的氣。」

「欸?」上戶繪里香好奇的盯著他,「你做了什麼事?」

「小孩子就別問了。」

「啐,」她輕啐一記,「人家滿十八歲了耶。」

「滿了嗎?」他皺皺眉頭,「如果我沒記錯,你明年的五月才滿十八歲吧?」

「呃……」

「小鬼總是急著長大。」他笑話著其實未滿十八,卻拼了命裝大人的她。

「你好過分喔!」她嬌聲抗議。

「好啦,別生氣,我得去找她了。」

「那位姊姊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迷路啦。」

他笑嘆一記,「但她比小孩子更難搞。」說著,他東張西望的找尋由希的身影。

而她,不知已溜到哪里去了。

由希隨便拿了幾塊蛋糕擱在盤子上,便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大姊?對啦,已經二十九歲的她在那個年輕女孩的眼里,確實是大姊。

比起她這樣的大姊,伊武英嗣那家伙應該比較喜歡那種幼齒妹吧?

他拒絕她的求婚,是不是因為她已經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對了,他答應祖母說要入贅之時,還沒見過十二年後的她呢,他該不會是在見到她之後,覺得失望、覺得後悔了吧?

可惡,人哪有不老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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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發表於 2022-2-6 00:05:12 |只看該作者
第8章(2)

「要不要我幫你拿杯飲料?」一個梳著油頭、穿著三件式西裝的挺拔男子來到她面前。

她微怔,抬起眼瞼看著陌生男人,而他,正對著她笑。

「你很眼生,可以問一下你是……」

「在問女士的姓名前,你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吧?」她有點冷淡的回應。

他長得很體面,穿著也極富品味,應該是誰家的少爺吧。

「真抱歉,失禮了。」他從容的一笑,「我是伊武勝彥。」

由希微怔。伊武?他也姓伊武,難道是……不會吧?

「我是味噌老店一味庵的經理。」他笑視著她,「請問你是?」

「我是飛仙的葉山由希。」她說。

聞言,伊武勝彥微微瞪大了眼楮,驚訝的看著她。

「原來你是……真是幸會。」他眼神飄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

由希猜想……喔不,她幾乎可以確定他就是伊武英嗣同父異母的兄長,也就是一味庵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我可以坐下來跟葉山小姐聊兩句嗎?」他有禮的問。

她猶豫了一下,而就在她遲疑的同時,伊武英嗣找到了她——

「原來你在這里……」遠遠地,他就看見了她。

她身上穿著葉山美代年輕時請和服名師特別縫制的京友禪和服,花色華麗鮮艷,只需微微振袖,就彷佛一只色彩斑斕的蝴蝶般。

有個男人在跟她說話,而他只一眼就認出對方的身分。

他上前一步,主動打招呼,「勝彥哥,好久不見。」

伊武勝彥面帶微笑,眼神卻十分冷漠,「是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托你的福。」伊武英嗣態度謙遜地說。

雖然得到正室的首肯而能入籍伊武家,但其實伊武英嗣待在伊武家的時間並不長。

他五歲時被父親帶回伊武家,到了上小學時就回到母親身邊。

「你陪葉山小姐來的嗎?」

「是的。」伊武英嗣關心問道︰「父親沒來嗎?」

「他得了重感冒,正在休養。」說完,伊武勝彥轉而看向由希,直白的問︰「葉山小姐,听說你拒絕了招贅之事?」

「咦?」這種事,是怎麼傳到他耳里去的?

「也是,」伊武勝彥挑眉一笑,「這對葉山小姐實在太失禮了,你跟令堂可是因為藝伎志津的介入才被迫離開葉山家的,現在卻要你招一個藝伎所生的私生子為婿,簡直不可思議……」

听見他這番話,由希不知怎地,覺得有些生氣。

神經再怎麼大條的人,也听得出他這些話是在羞辱伊武英嗣,而伊武他……她發現他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

她不知道他是逆來順受?還是不以為意?

「英嗣,我看你還是乖乖的、認分的當你的廚師,別妄想入籍葉山家了。」

這些話听在她這個不相干的人耳里都覺得生氣,更別說是當事人了。

可是,他為什麼不反擊呢?他可以告訴伊武勝彥她對他求婚的事啊。

這個笨蛋,他再不出聲,她可要替他出這口鳥氣了。

「伊武先生,其實我……」

「由希小姐。」伊武英嗣打斷了她,「糕餅老店自慢味的老板想跟你認識一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伊武英嗣已向伊武勝彥彎腰欠身。

「勝彥哥,失陪了。」語罷,他不著痕跡的拉住她的袖子將人帶走開。

「為什麼?」由希激動的跟在伊武英嗣後面,「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他說清楚?」

他停下腳步,「說什麼?」

「說我向你求婚,但你拒絕了我。」

他唇角一勾,「何必跟他說那些?」

看著他心平氣和、若無其事的樣子,由希反倒皺起眉頭,「這一點都不像你,你……你不是這種會乖乖站著挨打的人。」

「不然你要我怎樣?」

「你應該反擊啊。」

「他並沒說錯。」他十分平靜坦然地說︰「我確實是他父親的外遇對象生下來的小孩。」

他如此坦率承認,教她愣了一下。

「可是……」

「如果你問我想不想反擊,我會誠實的告訴你,我想。」他淡淡的說,「但是一旦我任性的那麼做了,只會讓我母親更站不住腳。」

他這麼一說,她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勝彥哥對我說那些話能讓他心里好過些,而我不反抗,我父親跟母親就不感到為難,何樂而不為?」

听見他這番話,由希覺得好難過。

他就是在這種待遇下長大的嗎?他又不能選擇父母。

「你是無辜的……」她難掩懊惱地說︰「你哥哥他不應該拿你出氣。」

聞言,他撇唇一笑。

「謝謝你替我抱不平,不過我並不在意。」似想起什麼,他頓了一下,才又說︰「其實志津阿姨當年就是看見我跟母親在伊武家的處境困難,才會想盡辦法讓自己扶正的。」

提及志津,由希沉默了。

如果當年她父母沒離異,那麼志津跟她的孩子就像現在的勝于跟伊武英嗣一樣。

他在伊武家受的委屈,志津一定全看在眼里吧?

人都有私心,尤其是一個母親,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志津明知會傷到另一對母女也毫不猶豫。

「話說回來,勝彥哥的動作還真快……」他話鋒一轉,笑睇著她,「他在跟你搭訕吧?」

她蹙眉輕哼,「他才不是我的菜呢。」

「哈哈,想不到我們兄弟倆都被同一個女人打槍。」他爽朗的自嘲。

「被拒絕的人可是我。」她有點負氣地說︰「也對,比起剛才那位繪里香小姐,我年紀是大了一點。」

伊武英嗣微頓,點點頭道︰「唔,你確實是大她很多很多。」

由希秀眉一橫,懊惱的瞪著他,「男人果然都喜歡年輕的女人吧?」

「你該不是在吃醋吧?」他笑覷著她。

「絕對不是。」她把臉一別,不想承認她的確有些不高興。

「繪里香未成年耶。」他不禁失笑,「我對那種小鬼一點興趣也沒有。」

「未……欸?」她驚訝的看著他,「她未成年」

怎麼可能?她看起來明明有二十出頭了。

「她只是個急著想長大,總是在假裝大人的小鬼。」他深深的注視著她,唇角揚起一抹迷人的笑意,「我喜歡成熟的女人,最好是大我一點點。」

迎上他彷佛會放電的眸子,她心頭一陣悸動。

別過頭,她故作不在意,「我才不信。」

听見他噗哧一笑,她猛地轉頭瞪他,「你笑什麼?」

「你鬧別扭的時候還真可愛……」他說。

聞言,她胸口一熱,羞惱地瞪著他,「閉嘴。」

「江島,魚漿打好了嗎?」

「好了。」

「快拿過來。對了,楓之間的客人不吃蟹,記得把蟹換掉。」

「換成什麼?」

「換成你的頭!自己想。」

「呃……那個……那換成扇貝好嗎?」

廚房里,依舊上演著同樣的戲碼——菜一道道的出,女服務生們排在廚房外等著取餐並送到客人手上。

由希因為暫代祖母的大老板娘之職,不必再做客房服務,但只算得上是初級生的她,還是得到場學習。

廚師們像是飛來飛去的蜜蜂,也像是轉來轉去的陀螺般忙碌著,教她看得眼花撩亂。

然而看著看著,不知怎地,她的眼楮里竟只剩下伊武英嗣一個人。

一個月了……一個月前,她從沒想到事情會有這樣的發展。

她怨了十二年,心里也曾有過一些壞念頭,但這短短的一個月,一切都改變了。

她諒解了當年要求母親與父親離婚的祖母,原諒了為了維護自己孩子的利益而不惜傷害她們母女倆的志津,也接受了這間位在雪路盡頭的……她的家。

是什麼讓她轉了心念?是患了絕癥的祖母衷心懺悔了?還是那個等著她說愛他的男人?

「這位小姐……」

突然,一張面孔出現在由希眼前,教她嚇了一跳。「嗄」

是伊武英嗣。不知什麼時候,他來到想得出神的她面前。

「這種時候,你居然能神游太虛?」他語帶促狹。

「我……我只是在想……」

她還沒說完,他彎腰欺近了她,唇角一勾,使壞的一笑,「你在看我吧?」

「胡說什麼!」她漲紅了臉,羞惱的瞪著他。

「我母親說得沒錯,你一定會愛上我的。」他說得很有自信。

「你在說什麼夢話?」她秀眉一豎,氣呼呼地推開他,「我要去忙了,再見。」說罷,她飛也似的逃開了。

數日後,三扇屋——

「相親?」伊武英嗣剛塞進嘴巴里的糯米丸子差點噴出來。

勝于合掌向他道歉,「對不起,你父親一直拜托我,所以我就答應了。」

「可是……」他簡直不敢相信。「我都已經答應大老板娘要入贅葉山家,怎麼可以跑去跟別人相親?」

「唉~」勝于一嘆,「這我也沒辦法,你父親不知從哪里听說由希拒絕招你為婿的事情,老實說……他好像有點生氣呢。」

「您沒跟他解釋嗎?」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父親的性情,他哪听得了什麼解釋。」勝于的語氣充滿無奈,「抱歉,你就走一趟,對方是喜久樓戶冢家的三小姐,今年二十五歲。」

伊武英嗣擰著眉,板著臉,不發一語。

「英嗣,你……你就去露個臉吧。」勝于央求著他,「拜托了。」

雖然心里十分不樂意,但見母親已答應父親,而父親又已答應對方,他實在不好拒絕。

反正不過是吃頓飯,又不是真的要結婚,他就別讓母親為難了。

「什麼時候?」他松口問。

見狀,勝于松了一口氣的笑了,「這個星期五七點,在鶴來料亭。」

「嗯,我會準時到的。」說罷,他語帶警告的看著母親,「下不為例。」

勝于合掌,一臉感激,「放心,不會有下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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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5:32 |只看該作者
第9章(1)

傍晚,旅館開始忙碌了起來。

由希來到廚房外,視線往里面一掃,卻沒看見伊武英嗣的身影,稍早前還在廚房里的他,此時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江島,」她喚了江島。「伊武呢?」

江島回答,「喔,他今天晚上請假。」

「請假?」怎麼突然請假?難道是他家里有什麼事?

「伊武有點事,他跟我報備過了。」龜山接著說。

由希微頓,語帶試探地問起,「請問他……他為什麼請假?」

「因為他去相親啦。」一旁的江島毫無心眼的月兌口而出。

他話才一說出口,龜山就狠狠的拍了他的後腦勺一下。

江島這才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連忙龜縮到旁邊去。

由希愣了好一會兒,才警覺到自己不該有這麼震驚又挫折的反應。

她回過神,扯起嘴角一笑,「是喔,他去相親……搞什麼神秘?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葉山小姐,他其實……」龜山似乎想說什麼,又有點礙口。

「啊,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要處理,那個……我先去忙了。」她故作鎮定,轉身離開。

其實才一轉身,她的眉心就緊鎖起來,她的心不斷往下沉,腦袋還有點暈眩。

想到他是去相親,她就有種快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她急忙找個地方坐下,但卻完全無法消除那窒悶的感覺。

答應要入贅的他,為什麼還要去相親?

說什麼要等到她愛他的時候才跟她結婚,那都是騙人的借口吧?

明明就後悔了,為什麼還要對她說那些擾亂她心緒的話?就說後悔了啊,她可以體諒的啊!他以為她會哭著拉住他,不準他去相親嗎?

「臭伊武……」她不甘心地對自己說︰「我才不會愛上你呢。」

當她這麼說著的時候,兩行燙人的淚已不受控制的滑落。

這時,她才知道了一件事——她是真的愛上他了。

鶴來料亭的門口——

「戶冢先生,香純小姐,路上小心。」

「兩位也是,那我們先走一步。」

一味庵當家伊武幸夫與伊武英嗣向已經上車的戶冢父女倆及介紹人點頭致意,然後目送他們的座車離去。

戶冢父女的座車駛遠後,伊武幸夫便遣司機去開車過來。

他戴上了軟呢帽子,瞥了兒子一眼。「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明知他問的是什麼,伊武英嗣卻故作糊涂。

伊武幸夫皺了皺眉,「你表現得也太冷淡了,戶冢小姐不錯呀。」

他嘆了一口氣,「父親,以後這樣的活動,別再替我安排了。」

伊武幸夫盯著他看,「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答應大老板娘要入贅葉山家。」他用困擾的表情說︰「這事要是傳到她耳里,她可能會不開心。」

「是葉山家的小姐先拒絕你的,不是嗎?」伊武幸夫振振有詞的說道︰「對方都拒絕了,我們當然有另擇對象的自由。」

「葉山家的小姐沒拒絕我,我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溝通……」

聞言,伊武幸夫不解地打斷,「溝通?」

說到這,伊武英嗣忍不住一笑,「父親就當我們仍在培養感情吧。」

伊武幸夫一臉的困惑,「你到底在說什麼?」

「總之父親千萬別再幫我安排這類活動,拜托。」他話才說完,司機已經將車開了過來。

伊武英嗣打開車門,將父親送上後座,然後關上車門。

坐在後座的伊武幸夫搖下車窗,不放棄的問︰「要是戶冢小姐要求再見面呢?」

「父親就回覆對方說……」他想了一下,接著笑說︰「我配不上她吧。」

由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坐在這兒。

伊武英嗣今天晚上請了假,相親結束後也許就會直接回三扇屋過夜,她坐在這兒做什麼呢?

雖然他答應過要入贅葉山家,但只要沒結婚,他高興跟誰相親就相親,愛跟誰交往就交往,她根本管不著也沒資格管。

那麼……她在這里究竟能做什麼?

主動求婚遭拒已經夠丟臉,現在等在這兒想質問他為何去相親就更丟臉了。

喔,不行,她好歹也是葉山家的繼承人,百年老旅館飛仙的未來老板娘,竟然為了一個男人傷神傷心,真是太不應該了。

忖著,她霍地站起,轉身——

「啊!」一轉身,她就撞進一個溫暖又厚實的胸膛。

「你在干麼?」伊武英嗣挑眉問。

他結束相親活動後便直接驅車回到飛仙,一回到廚房後面的休息室,就撞上了坐在這兒的由希。

她不知道想什麼想到出神,連他靠近了都沒察覺。

沒想到他剛要出聲叫她,她就突然撞了上來。

「欸?」抬起臉,由希瞪大眼楮看著他。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一副菁英分子的模樣。

平時總是T恤牛仔褲的他,今天居然盛裝打扮?就為了那場相親?他肯定很看重今天的約吧!

「你在等我嗎?」他笑睇著她,壞心眼的調侃,「呵,該不是又想像上次那樣偷襲我了吧?」

聞言,由希累積了一整晚的不滿、難過及憤怒,在此時完全爆發了。

他為什麼可以若無其事的對她說這種話?明明對她沒興趣、沒意思了,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擾亂她的心?

她恨恨的瞪著他,一時忍不住竟掄起拳頭猛往他胸口捶。

「喂,你怎麼了?」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粉拳攻勢,伊武英嗣愣了一下。

「可惡!你真的很可惡!」她氣呼呼的邊罵邊打,「我從沒見過你這種可惡的家伙,你……你真的太可惡了!」

被打罵得莫名其妙,他一把攫住她的雙手,直視著她,「你在說什麼?」

她一直罵他可惡,他到底是哪里可惡了?

「你想瞞著我跟大老板娘多久?」她惡狠狠的瞪著他。

他微頓,這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了。

「嘖,」他一臉懊惱,「是哪個笨蛋說溜嘴的?」

廚房里沒秘密,他一跟龜山先生請假,所有人就都知道了。不過他明明交代過大家別說出來,到底是哪個大嘴巴這麼不牢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甩開他的手,「你後悔了,對不對?」

「後悔什麼?」

「對你來說,我還是太老了,不是嗎?」

听她這麼說,他急忙要辯解,「你听我說……」

「不要!」她打斷了他的話,「我一點都不在乎,你盡管去相親吧!反正這世界上的男人多的是,一定有人願意入贅葉山家的。」

「由希,事情不是你……」

「我不想听。」她別扭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氣恨道︰「我會跟大老板娘說的,你自由了。」

「喂。」一直被打斷,伊武英嗣忍不住也氣惱了起來。

她不給他機會解釋,劈哩 啦的狂罵他,還說什麼他後悔了?

該死,他從來就沒後悔。

「不打擾你休息,再見。」她轉身,氣沖沖的邁開大步要離開。

伊武英嗣一把拉住她,將她扯了回來。

她一個踉蹌,跌進了他懷里。抬起頭,她怒視著他,「你這是……唔——」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捧住她的臉,用力的給了她一吻。

當他溫熱的唇重重的壓在她的嘴唇上,她的腦子瞬間發熱發脹,失去了思考能力。

老天……她從沒想過光是一個吻就能教人如此神魂顛倒、心蕩神馳。

她的兩條腿癱軟無力,有些支撐不住的往下滑,幸好他強勁的臂膀及時扣住她的腰,才讓她能勉強站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的離開了她的唇,狡黠的黑眸注視著她——

「你能冷靜听我說了吧?」

當他低沉的聲音鑽進她耳朵里,她突然驚醒,頓時覺得好羞恥、好生氣,她感覺自己被他耍了。

「放開我。」她猛地推開他,「不要再耍我了!」轉過身,她連半秒鐘都不敢遲疑,飛也似的跑開。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這會兒他倒不急著追了,他迷人又自信的面容揚起一抹淡淡笑意。

「葉山學姊,你終于……愛上我了吧?」

好幾天,由希既不肯跟伊武英嗣說話,也不願正眼瞧他一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她在鬧別扭,私底下也把這拿來當茶余飯後的聊天題材。

雖然話沒傳到由希耳里,但光是睇見他們看她的眼神,她就知道大家都在議論她。

因為知道,她離伊武英嗣更遠了。

午後,由希回到別館探視葉山美代,正好她醒著,于是由希便將這幾天旅館的狀況向她做簡短的報告。

听完她的報告,葉山美代十分滿意的笑了,「由希,你做得很好,看來……我可以安心的離開了。」

「大老板娘……」由希皺起眉頭,「拜托您別說這種話,比起您,我還差得遠,所以您還不能放下這擔子。」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葉山美代笑嘆一記,又問︰「由希,你是真的下定決心繼承飛仙嗎?」

由希直視著她的眼楮,給了她一個肯定的答案,「是的。」

葉山美代沉吟片刻,「這是條漫長、得用一輩子去走的路,你不後悔嗎?」

她搖搖頭,「我不後悔,我一定會把飛仙傳承下去的。」

听見她這麼說,葉山美代安心的一笑,「對了,听說你跟英嗣在鬧別扭?」

「嗄?」不會吧?這種事也傳進祖母耳里了?

唉,她真是糗到家了。

「你該不是又跟他求婚了吧?」

「才沒有呢,事情不是那樣的。」她急著否認,一頓,又問︰「……大老板娘,難道沒有別的人選了嗎?」

沒料到她會這樣問,葉山美代微怔,「什麼意思?」

「您心里除了他,沒有其他人選了嗎?」她訥訥地說︰「我是說……除了他,應該還有別人願意入贅葉山家吧?」

「由希,我不是說了嗎?你不必勉強自己結婚,或是跟你不喜歡的人結婚。」

「但是我現在想結婚了。」她語氣認真而堅定,「我想替葉山家生下孩子。」

葉山美代驚疑的看著她,眼眶瞬間濕潤了起來,「由希……」

她有點難為情的看著祖母,「我是說真的,如果大老板娘還有其他的人選,請讓我知道。」

葉山美代搖搖頭,「不,我沒有其他人選,當初我根本沒想過你會答應留下來,所以……英嗣不行嗎?」

她眼瞼低垂,不自覺的一嘆。

「不是不行,而是……我跟他的期待有落差。」

「這是什麼意思?」葉山美代十分不解。

「意思是,對他來說,我可能不年輕了。」

「你們才相差一歲。」葉山美代蹙眉一笑,「相信我,他絕不會嫌棄你比他大一歲。」

「可是……」

葉山美代拍拍她的手背,「英嗣跟我說過,他真的很喜歡你。」

「也許他只是想讓您開心。」她氣餒的說。

即便也曾听他親口說過喜歡她,但經過昨天的相親事件後,她頓時完全沒有信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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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2-6 00:05:46 |只看該作者
第9章(2)

「英嗣他不是……」

葉山美代正要說話,阿仙突然探頭進來,一臉焦急。

「由希小姐……」

「什麼事?」見阿仙神情奇怪,欲言又止,由希立刻起身走到門邊。

阿仙低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由希的神情隨即凝重起來。

「怎麼了嗎?」葉山美代擔心的問。

由希轉過頭一笑,「沒什麼,有客人找我,我出去一下。」語罷,她迅速的離開了寢間。

由希來到旅館的玄關,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已等在那兒,他們是葉山昭夫的姑姑倉上朝子跟表弟倉上光太。

「朝子姑婆,光太表舅,不知道你們來訪,有失遠迎,真是抱歉。」盡管知道他們來者不善,身為晚輩的由希還是禮數周到的招呼。

「是由希啊?」倉上朝子挑挑眉,「大老板娘呢?」

「大老板娘正在休息。姑婆跟表舅有什麼話要我轉達的嗎?」

倉上朝子跟倉上光太互覷一眼,交換著眼色。

「現在還早,大老板娘就已經休息了?」倉上朝子語氣冷漠地說,「她該不是病了吧?」

「由希,其實我們听到消息了……」倉上光太接過母親的話,「大老板娘病得很重,臥床好些日子了,對不對?」

由希神情一凝,沒有回話。

她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專程前來關心祖母的病情,而是來要求祖母讓出一直以來都由本家繼承的飛仙。

「由希,你真的要繼承飛仙嗎?」倉上朝子故作感慨地道︰「唉,不是我要說……你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把你們母女倆趕出葉山家的,現在你居然任人擺布,乖乖的回來接手飛仙?」

「可不是嗎?你懂經營旅館嗎?」倉上光太接續說著,「這可不是開便利超商,你可得考慮清楚。」

「我說由希,你難道不恨大老板娘嗎?」倉上朝子直言道。

由希微頓,沒有馬上接話,但神情平靜。

「姑婆,我曾經恨過大老板娘,但是我現在已經能體諒且原諒她了。」由希心平氣和地道︰「我是自願留下來繼承飛仙的,不是受人擺布,也沒有半點勉強。」

聞言,倉上朝子語帶不屑地說︰「你在說什麼傻話?你以為自己真的扛得起飛仙這塊招牌嗎?」

「我听說你先前惹惱了廚房的龜山,很多人都對你不滿。」倉上光太一臉不以為然,「像你這種我行我素、任意妄為的行事風格,底下的人會服你嗎?」

「那應該與你們母子倆無關吧?」突然,葉山美代的聲音響起。

由希陡然一震,連忙回頭。

此時,葉山美代在看護小川太太的攙扶下,緩緩的走了出來。

見狀,由希立刻趨前,「大老板娘,您不該……」

葉山美代以眼神打斷了她,直視著倉上母子倆,「由希是飛仙的繼承人,那是誰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大老板娘,您這根本是把飛仙百年的招牌綁在懸崖上。」倉上朝子不放棄的說,「由希她絕對無法勝任。」

「我不會看走眼。」葉山美代雖身形消瘦,說話也不似以往那般鏗鏘有力,但她的眼神仍然犀利而堅定。「前代老板娘選中了我,而我沒有辜負她的期望。現在,我選中了由希,我知道她也不會讓我失望。」

「大老板娘,這是您一廂情願的想法吧。」倉上光太冷哼一記,「她根本是個門外漢,飛仙上上下下能服她嗎?」

「我服。」這次傳來的是伊武英嗣的聲音。

他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瀟灑但堅定的笑意。

「伊武?」由希訝異的看著他。

但更讓她訝異的是,跟在伊武身後的一群人,他們是龜山先生、江島,阿仙、遙美,還有許許多多飛仙的員工們。

「我們都信任由希小姐的領導,今後也會在她的領導之下,繼續留在飛仙打拼。」伊武英嗣步伐穩健的向前一步,跟由希站在同一條線上。

「兩位如果是來投宿或是用餐,飛仙非常歡迎。」他目光一凝,眼神銳利得彷佛能削金斷玉般的直視著倉上母子倆,「但若你們是來找麻煩的,我們可不會對兩位客氣。」

倉上母子倆見飛仙員工們的臉上彷佛寫著「快滾」這個詞,不禁有些畏怯。

但即使如此,倉上朝子還是虛張聲勢地冷哼一聲,「哼,我們就等著看飛仙有什麼破落的下場!」說完,她拉著兒子轉身快走。

他們前腳一走,葉山美代便虛弱得快站不住。

「大老板娘。」由希跟伊武英嗣幾乎同時扶住了她。

「我沒事……」葉山美代強打起精神,勉強的擠出笑容跟所有人致意,「謝謝你們了。」

看見抱著病體出現在大家面前的葉山美代,有些女員工已忍不住低聲啜泣,就連在廚房里威風八面的龜山也偷偷別過頭拭淚。

「英嗣,由希,扶我回別館吧。」葉山美代說。

「謝謝你剛才為我解圍。」走出葉山美代的寢間時,由希小小聲的對伊武英嗣道了聲謝。

他睇著仍不願正視他眼楮的她,有些無奈,「你總算肯跟我說話了?」

她抿著唇,沒有搭腔。

「我去相親的事,你還要生多久的氣?」

「我沒有生氣。」她倔強的說。

「你那天的樣子像是沒生氣嗎?」

「誰叫你突然親我!」她懊惱的瞪了他一眼,又趕緊將視線收回。

「因為你有點激動……喔不,你根本是歇斯底里。」他語帶促狹。

一听他說自己歇斯底里,由希忍不住惱火的瞪著他,「我才沒有歇斯底里!」

伊武英嗣笑睇著她,眼底帶著一抹狡黠,「看,你又要發作了……」

「你——」她氣惱得說不出話來。

「我問你,」他突然一臉認真的拉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我……我才沒有。」一股不知從哪竄出來的熱,襲上了她的臉龐,她忍不住想回避他的視線。

他將她扯近,把她困在牆壁與他的臂彎之間。

低下頭,他欺近她,「老實承認吧,你愛上我了。」

這次,她深吸一口氣,倔強的迎上他的眼楮,「別臭美了,我已經請大老板娘幫我物色其他願意入贅葉山家的對象了。」

他挑眉一笑,「有人肯跟壞脾氣的葉山小姐結婚嗎?」

她氣急敗壞的反駁,「我才沒有壞脾氣!」

「是嗎。」他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聲。

「總之你不是我唯一的選項。」她不甘在他面前示弱,她忘不了他去相親的事。

他皺了皺眉頭,「你真的不在意?我真的可以跟別的女人交往?」

他還以為她是想通了,最近才會這麼氣惱他。

「那是你的自由。」

「唔……」他沉吟著,不知在思索著什麼,須臾,他熾熱的目光又鎖定了她,「你應該拿出你守護飛仙的氣魄來守護你的愛情,她應該更勇敢一點。」

聞言,她瞪大了眼楮,有些發愣。

就在她怔住的同時,他低頭攫住了她的唇。

只短暫的停留了一秒鐘,他放開了她,唇角有著一抹壞心眼的笑意——可惡卻又迷人的笑。

她羞紅了臉,氣惱的瞪著他。

「我去忙了,再見。」他瀟灑的揮揮手,轉身離開。

你應該拿出你守護飛仙的氣魄來守護你的愛情。

伊武英嗣的這句話,一直一直在她的腦子里回蕩燃燒著,久久無法忘懷。

她至今沒愛過任何男人,沒接受過任何男人,但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走進了她的心,而她愛上了他。

雖然真正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不知不覺中,她已慢慢開始依賴他。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有他在的時候,她總覺得很安心、很踏實……

這就是愛情吧?當她開始這麼想的時候,她又如何否認自己是真的愛上他了。

然而,他真的還喜歡她嗎?她還是他心里那個最重要的女孩嗎?會不會他現在已經不喜歡她了,只是跟自己賭一口氣?

要是她坦承真的愛上了他,他會不會哈哈大笑,然後得意又囂張的嘲笑她一番,接著對她說「看,你果然愛上我了」,然後轉身投入相親對象的懷抱?

想到他那張好看又可惡的臉會有多麼得意猖狂,她就覺得很不甘心。

「由希小姐。」

看遙美急急忙忙,一臉像是外星人攻打地球般的慌張表情,由希愣了一下。

怎麼了?該不是倉上母子檔又上門來鬧了吧?

「什麼事?」

「不好了,有人來找伊武。」

「咦?」這次被鎖定的目標是伊武英嗣啊?他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嗎?

「誰找他?」

「一個漂亮的小姐。」

漂亮的小姐?喔,原來是這樣,果然,他有其他的選擇。

「由希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遙美著急的說。

「看什麼?」她故作冷淡。

「別逞強了,你喜歡伊武吧?」

「欸?」她的臉瞬間漲紅,羞惱地說︰「你在說什麼啊?」

「大家都看得出來呀。」

大家?她是說……旅館里的每個人嗎?

喔,老天,她真想挖個洞把自己埋了,或是干脆人間蒸發。

「由希小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唷。」遙美像個愛情專家般的說︰「愛情是要靠自己努力爭取的,有什麼就是不要多想,要有勇往直前的勇氣。像伊武這樣的好男人,你要是不緊緊抓住他,可是會被搶走的。」

「遙美……」

「好了,我已經盡到通知的責任,要怎麼做是你的選擇。」遙美說完,彎腰欠身,「我先走嘍。」

看著遙美離去的身影,由希愣了好一會兒。

對啊,如果她不緊緊抓著,伊武就會被搶走,如果他真的被搶走了,她會怎麼樣?

光是想像他跟別人在一起的畫面,她就覺得胸口悶得厲害。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這麼在乎他了?這麼需要他了?

喔不,她不想將他拱手讓人,她不能再猶豫不決了,就算真的要被他嘲笑,她也要試試看!

想著的同時,她的腳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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