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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惜之 -【狂戀沸騰100度C(愛情溫度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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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5:3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惜之 - 狂戀沸騰100度C(愛情溫度之四)

她一直在等著他發現自己,
發現她對他的愛,
發現她對他的一片真心,
可是,
他的眼光、他的溫柔總是專屬於另一個「她」,
直到那個女人離開了他--
他終於正視到她的存在,
發現生活上少不了她,
也和她……有了親密,
她好高興,
以為自己已經擁有了他、擁有了一切,
誰知道那個「她」又回來了!
現在,他的心可還為她保留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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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6:02 |只看該作者


  大家好,我是惜之。

  這個系列又完成了,真快,當它們還在我腦袋瓜裡時,我光想到要把它們一個個擠出來、寫成故事,就覺得是不可能的任務,沒想到,時間飛逝,它們漸漸成形,男女主角有憂、有喜、有甜、有心酸,在現實人生中碰不到的情況:主角們一一替我經歷,於是,我分享了他們的喜怒哀樂,再次,我覺得能寫小說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如果你也喜歡寫小說,動筆吧,有開頭才有結局。

  剛開始寫小說時,我根本不敢想像會有人想要我的作品,最慘的是,我那時候尚未擁有電腦,每個字都是我在稿紙上慢慢刻出來的,當寫得煩了、謄稿累了,我就下斷鼓舞自己,寫下去,不是為子會不會成為文字工作者,而是為了對自己交代。

  所以,正式出書前,我寫過很多本派不上用場的稿子,如今再回頭看,作品的確是不成熟,但也是那些不成熟作品堆砌出今日的惜之,因此,如果你有心寫作,就把每一次的退稿當成歷練,不怕失敗、不要妥協,總有一天,努力的你,一定會看見成功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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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6:1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雪白病床,陶瓷美人半倚在男人身上。

  淡淡的粉紅映雙頰,輕巧淚珠滾下,若非醫護人員站在旁邊,若不是點滴瓶滴滴答答落下藥水,你會以為自己誤闖天堂。

  女人是那麼美麗,即使生病,仍乾淨清純得像個天使。

  她兩彎柳眉畫滿純真,小巧鼻樑刻著嬌憨,菱形紅唇令誰看了都想嘗鮮。這麼完美的女人生病,著實讓人心疼。

  身後男人支撐起她,濃濃雙眉布起寒霜,薄唇抿成直線。

  他沒有女人的笑容、沒有女人的快樂,更沒有女人的安閒自得,他冷漠得讓週遭不敢出聲招惹。

  「紀驤,你生我的氣嗎?是啊,我對你真壞。」女孩扳動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輕劃,軟軟的聲音像粉紅棉花糖。

  「你沒對我不好。」紀驤心中五味雜陳,他沒有夢想成真的快樂。

  「你用盡心思對我,我卻沒有給你相等回報,若有來生,我保證,一定償清欠你的情債。」她信誓旦旦道。

  淚水滾滾,不甘願吶!她的人生太短暫,她還有大好青春,為什麼轉眼不見?

  她後悔把紀驤推開,後悔不珍惜他的愛,芃芃捧起他的手,痛恨自己到現在才明白,他是最疼愛自己的男人。

  扯扯唇,紀驤無話可答。

  「告訴我,為什麼?」芃芃歪著頭望他,憨甜的笑容掛上兩串晶瑩剔透。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還肯收留我?」

  「為什麼不收留你?」他不懂她的問題。

  從以前到現今,一向是她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當她遇上困難,轉頭找,他一定在她看得見的地方,收納她所有困難和悲哀。

  這是他們相處模式,從未改變。

  他的理所當然惹紅了她的眼,她低喃:「你為什麼要那麼好?」

  他好嗎?倘若夠好,她怎投入別人懷抱?他夠好,為何她多年音訊縹緲,教他忘記思念味道?

  「對不起,我不該離開你,原諒我吧!」女孩哽咽。

  「我沒有氣你,何來原諒?」

  他的回答讓芃芃好開心,他沒變,半點都沒變。

  多年來,她習慣在他身上予取予求,她知道有他在,所有事皆能獲得解決,安全……磨難過去,他會給她無限安全。

  紀驤觸觸她的發,輕語:「別想太多,先休息。」

  「不睡,要是睡著了,再醒不過來,怎麼辦?」噘嘴,她憂心忡忡。

  「別詛咒自己。」他不要她死,他希望她健康開心。

  「我不過陳述事實。」

  這個病沒救了不是?特效藥還在科學家的實驗中,未見世。

  「乖,休息一下。」

  紀驤把她放平,拉起棉被蓋到她頸下。

  「你要離開?」大眼睛望她,不說擔心,擔心滿溢。

  「公司有事要處理,我弄完,馬上回來。」

  紀驤說謊。事實是,他要趕緊找到央央,多日不見,他不曉得她在做什麼,更不知道她做何打算,她還生氣?

  「會很久嗎?」芃芃不安,看看窗、看看門,她不想一個人待在醫院。

  「不會,你睡醒,我就回來了。」他承諾保證,手壓上她眼簾,她合作閉眼。

  轉身,他未出門,芃芃輕喚:「紀驤。」

  「什麼事?」他折回她床邊。

  「你會一直陪我,直到我死掉?」

  紀驤苦笑。他有選擇權?能選擇的話,他要她病好、要她幸福安康。

  芃芃喟歎:「不要苦笑,我要聽答案,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沒有像表面上這麼勇敢,我不要一個人孤伶伶……」

  芃芃知道這種行為很自私,可是不管了,她只剩下幾年或更短的生命,即使自私,她都不要孤獨。

  「你會嗎?會一直陪我?」

  「我會。」只猶豫一下,他說得斬釘截鐵。

  病房外,央央的五指在門把上停置,紀驤的答案讓她心涼半截。

  我會……他說「我會」……

  她徹頭徹尾大輸。幾年辛勤在成績單出爐那刻,她看見不及格紅字。

  還是不夠……她的努力始終不夠……

  抿唇,抑制淚腺,緩緩地,她把門帶上,不發出半點聲響。

  雙肩垮、心下墜,直墜入無底深淵,抬頭,長廊在眼前,突然間,疲倦湧上,雙腿綁了千斤鉛塊,教她舉步維艱。

  結束了,她像最後一搏的賭徒,投資所有,幻想成功,然後在開盤那刻,明白自己走入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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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6:3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央央,快來!”

  十八歲的芃芃站在樹下對她猛招手。

  曲央推推近視眼鏡,抱著參考書,轉頭,淡笑,藍色校服裙襬被風刮起一角。

  這裏是敬莊高中,相當出名的私立中學。

  能進來敬莊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功課很棒,學校用高額獎金吸引他們,好創造升學率,方曲央屬於這型學生。

  另一種是非常非常有錢的學生,他們根本不必在意成績,反正三年後,大部分會出國念書,孫芃芃屬於這類。

  孫芃芃是老師眼中的頭痛人物,她的裙子一定比學校規定的更短,她的頭髮一定比規定更長、更花俏,她永遠在制服上和老師玩抓迷藏。她曠課、她和老師大小聲、她吵架打架無所不能,她的功課從沒拿過及格邊緣,既然如此,為什麼學校不輔導她轉學?

  很簡單,她爺爺是校董,全校老師在開除她之後,可能面臨的是自己被開除。

  “央央,別去圖書館,我這裏有兩個現成的家教老師,想考滿分,有他們就搞定。”芃芃拍拍身旁的紀驤和晏子翔。

  方曲央不喜歡被喚作央央,可孫芃芃哪里是你說不,她就不做的女生。

  她搖頭,微笑。

  曲央沒見過像孫芃芃那麼美麗卻沒人緣的女生。

  芃芃相當漂亮,不論是外貌或身材都是上上之選,她是那種走在路上會被星探一眼發掘的女生。曾經,曲央問芃芃為什麼不走演藝路線。

  她回答:“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要不是爺爺老古板,臺灣第一名模哪是林志玲?”

  芃芃在班上受排擠,同學用異樣眼光看她,大家說她是花蝴蝶、是公共廁所,她聽見了,性格地不加解釋,由著大家誤會。

  曲央問芃芃:“為什麼想和我交朋友?”

  嚴格說,芃芃和曲央搭不在一起。

  曲央是好學生,功課品德是老師同學心目中的模範人物,和芃芃有著天壤之別,同學看見她和芃芃走在一起,向老師報告,她還被老師叫到辦公室好好輔導。

  芃芃回答:“全校只有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怎樣?”曲央被她弄迷糊。

  “你一個人不會用輕蔑眼光看我。”

  她笑了,回答:“沒人有權利看不起誰。”

  這句話,不單單讓芃芃親近她,也讓紀驤和晏子翔把曲央當成朋友。

  紀驤和晏子翔二十二、三歲上下,模樣很像大學生,但沒在學校念書,她不知道他們做什麼,只曉得他們有錢、聰明、世故,還有一點小雅痞。

  他們是怪胎吧!她這樣想過。

  怪胎們長得相當帥氣,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量常讓人抬頭,逼得曲央不得不仰人鼻息。

  他們都是濃眉大眼,同樣一副高高在上的驕傲姿態,也同樣地讓女生心中小鹿亂撞,差別只在於,晏子翔斯文風流,幽默、擅長和人裝熟,而紀驤顯得冷僻,他不太說話,孤傲嚴肅,誰見了,都不自覺保持距離。

  當三人在一起,常常是晏子翔和芃芃聊得開心,紀驤則沉默地待在旁邊。

  有次,曲央無意間提起,世界有錢人真多,芃芃是一個,紀驤和晏子翔又是一個。

  芃芃做出神秘表情,湊到她耳邊說:“央央,我偷告訴你,他們和我不一樣,我很廢,所有的錢都來自家裏,他們花用的每分錢,都靠自己。”

  大學生能做什麼養活自己,而且養得這麼了不起?曲央想不出來,搖頭算了,不關己事。

  下秒鐘,芃芃捺不住性子又說:“他們很厲害哦,惹火他們,被卸成八塊,不稀奇。”

  這是什麼說詞?好像臺灣是沒法律、沒人權的第三世界。

  對於芃芃的神秘,曲央不當一回事,只提醒她,該用功了,免得又考出滿江紅。

  芃芃聳聳肩,無所謂,反正不會被踢出校門,她只要安安分分把最後一個月的高三生涯混完就成。

  “央央,快點,我們去吃飯慶祝兩個大帥哥凱旋歸來。”等不到曲央回答,芃芃直接跑到她面前,勾住她的手,往樹下帶。

  對了,紀驤和子翔常搞失蹤,每次回來,芃芃就嚷著要他們請客,說他們賺大錢,自然該給她小甜頭,而他們每次都順從她的心意。

  就這樣,一頓飯不花超過三十塊的曲央,也跟他們去過幾次高級餐廳,吃過昂貴的松露、法國餐和帝王蟹。

  曲央有沒有因此羡慕芃芃?

  並沒有,她很明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有的人天生運氣好,不需要努力就擁有錦衣玉食,而她是流下汗水才能得到收穫的女生。

  “我要上班。”

  “又上班?真無趣!吃飯才有意思,我們走啦!”芃芃驕縱慣,不會站在別人立場著想。

  “不行,我沒事先跟店長說,臨時缺席店長很難調度人手。”曲央向她說道理。

  “討厭,央央不去,我也不去了啦!”芃芃嘟起嘴,跺腳,不依。

  晏子翔走到兩人中間,看看芃芃愛嬌的表情,笑問怎麼了。

  “央央要去打工,不跟我們玩,無聊。”芃芃勾起子翔手臂,頭靠上他的肩。

  子翔揉揉她的發。“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不必打工賺錢,就有安穩日子過。”

  “不管、不管,我想和央央一起嘛!”

  曲央無奈,芃芃總在兩個大男生面前無限制撒嬌耍賴,怪的是,他們也老由著她、順從她。

  “你常黏央央,不怕同學說你是同性戀?”晏子翔開玩笑。

  “對啊,我是同性戀,我就愛和央央黏在一起,不行?”

  仰頭,她拉長姣好的頸項,半噘嘴,小小的紅唇向天。

  好怪,芃芃這動作常讓她想聯起駱賓王的詩——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芃芃的確是只美麗天鵝,和她相較,央央簡直是醜小鴨,她的眉毛不夠細,她的鼻子不夠挺,她的嘴唇不夠紅豔,她的身材不夠高挑纖細。

  真要找出曲央的優點?好吧,她的眼睛很美麗,明明黑白分明,卻暈上一層淡藍憂鬱;雖然她皮膚白皙細緻,但明顯缺乏血色,不像芃芃腮邊銜著兩團紅暈。央央清麗但不夠美豔,若芃芃是璀璨鑽石,她了不起是溫潤、不起眼的珍珠。

  “這樣啊!”子翔轉臉面對曲央。“央央,你可不可以……”

  晏子翔沒問完,曲央篤定搖頭,她不認為,寵溺芃芃是正確。

  “你在哪里打工?”始終保持安靜的紀驤突然發聲,嚇了曲央一跳。

  曲央偏頭看紀驤。

  說不上原因,面對他,曲央總是臉紅心跳、呼吸急促,她的理智當機,內分泌作不出適當反應。曲央不理解這情形,她以為自己生病了,但病況往往在紀驤離去時解除。她真對紀驤過敏?不,她喜歡看見他,喜歡不時偷瞄他,他怎會是她的過敏源?

  “學校對面的7-11。”話出口,曲央立即後悔。

  她幹嘛回答?回答不就代表她要紀驤替自己解除難題,然後她就能和他們快快樂樂用餐去?不想這樣的,真的不想,她不想沾芃芃的光,不想過芃芃的生活。

  紀驤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不到三分鐘,他對曲央說:“事情解決了,我們走吧!”

  他執意寵溺芃芃,誰都不能反對。

  他望曲央,曲央望他。真狂妄的男人,誰給他權利命令別人?

  曲央對自己說,我不想去、我不要去,我是獨立個體,不須被安排規定。

  她提醒自己,她有多驕傲,誰都不能勉強她為芃芃改變決定,但同樣的話說過三次,她還是屈服在紀驤一瞬不瞬的眼光下。怎麼辦,她對他失去免疫力?

  歎氣,她低頭。

  芃芃見曲央妥協,樂得勾起曲央手臂,走往轎車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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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學聯考,成績優異的曲央考上醫學院,芃芃連半間大學都沒撈到,她藉口補習,其實無心,她偷偷跑到模特兒公司應徵,期待被錄取。

  芃芃告訴家裏,為念書方便要和曲央搬到補習班附近,校董爺爺知道曲央是學校的金字招牌,芃芃和她在一起,只有更好不會壞,便點頭答應。

  至於曲央,她是直到芃芃找到家裏時,才曉得芃芃的算計。

  芃芃的自作主張,曲央很無奈,但她開出優渥條件,讓曲央遲疑。

  她說曲央不必負擔房租水費電費,而且公寓離學校很近,步行能到,無形中又省下一筆交通費,這條件對窮學生有著莫大吸引力。

  於是,曲央徵求父母同意,整了行李,就和芃芃坐計程車,搬進她口口聲聲說的高級公寓。

  公寓高不高級?

  當然,能讓富家女誇口的公寓肯定了不起,只是曲央沒想過公寓居然有兩百坪大,更沒想到,裏面還住兩名室友——晏子翔和紀驤。

  公寓說大,倒還好,光紀驤和晏子翔的工作室便占去近百坪,其餘的空間分成客廳、廚房和四間臥室,曲央的房間是最小的,也有衛浴設備和十坪左右的活動空間。

  工作室是她和芃芃的禁制區,芃芃鬧過幾次,硬要進去參觀。

  這回,寵她的兩個男生不放任,芃芃只好背著他們試幾回,想趁他們不在時溜進去探險,可惜工作室門鎖是最高科技的指紋鎖,她想盡辦法,都沒成功。

   ***

  時序匆匆,曲央已是醫學院大四學生,芃芃也在模特兒界裏闖出一點名聲,從平面模特兒到舞臺走秀,偶爾還應邀上電視臺為某些活動打廣告。

  雖然芃芃的工作算不上一帆風順,但她的名氣響亮,因她常出現在媒體,名字會和某些小開牽扯一起。

  這兩個星期,紀驤和晏子翔不在家,芃芃說他們去出任務。

  任務?他們是員警還是特務?

  芃芃語帶神秘說:“他們是007呀!”

  曲央沒當真,笑笑帶過。

  四年,曲央和紀驤、晏子翔成為貨真價實的朋友。

  她本是個有內涵的女孩,什麼話題都能帶出深刻想法,幾年的談天經驗,讓他們談出友誼。

  早上十一點,曲央背著一大袋原文書進門。

  期末考剛結束,同學紛紛討論到哪里聚餐,曲央沒加入討論,她急著把行李整理好回家。

  她要回去幫忙爸媽,曲央的父母親在菜市場裏賣古早味大餅和糕點,越近過年生意越忙,她得幫忙蒸年糕、發糕和各種糕類,好在過年期間多賺一些。

  一進客廳,曲央看見紀驤坐在沙發,對著報紙生悶氣。

  “你回來了?”她走近他,瞄一眼報紙,就曉得他在氣什麼。

  是芃芃和當紅偶像男星呂捷的緋聞,新聞已炒了四、五天,要不是他不在臺灣,就是工作太忙,否則不會到現在才知道。

  紀驤沒答話。

  很正常。曲央聳聳肩,不是他偏好潑冷水,而是他習慣保持緘默。

  曲央知道他和子晏都喜歡芃芃,也知道他們為了不影響友誼,約好誰都不多話,他們耐心等芃芃長大、定心,再把選擇權交給芃芃,由她決定和誰在一起。

  曲央曾批評他們的約定很畸型,還問萬一芃芃誰都不選,直接愛上別的男人,他們怎麼辦?

  她記得當時紀驤擺出臭臉回應她的假設,子翔則胸有成竹地說:“芃芃再找不到比我們更好的男人。”

  的確找不到了,曲央同意子翔。

  “在演藝圈,鬧緋聞也是工作之一,真真假假,沒定。”曲央刻意輕描淡寫,這種事太多次,多到她分辨不來芃芃的心思。

  終於,紀驤開尊口:“她沒開機。”

  “她也沒回家,芃芃大概怕住處曝光,攪得我們不安寧。”

  從新聞出爐前一晚,芃芃就失去聯絡,不過,她有打電話報平安,要求曲央轉告孫爺爺奶奶,孫爺爺氣壞了,嚷著要和芃芃切斷祖孫關係。

  “她沒聯繫你?”

  “有,她說她很好,目前躲在中部山區,要我們別擔心。”曲央拍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如果你真的愛她,早點讓她明白,別錯失良機。”話講得心酸。

  曲央心知肚明,除了朋友,她沒有其他選擇性。只是朋友……朋友呵……曲央垂眉,光是朋友,她怎甘心?

  壓壓兩鬢,曲央痛恨自己當雙面人,她怎能一面鼓吹紀驤主動追求芃芃,另一面為自己心疼?

  因為啊,她喜歡紀驤,非常非常。

  是的,她喜歡他,上大學之後,曲央終算弄懂。

  她不再以為胸口的急速跳動是疾病特徵,她明瞭眼光不自主追隨他的背影,那是愛慕暗戀,不是眼睛生病,以至於找不到正確焦距。

  她愛他,即使瞭解兩人中間缺乏可能性,還是愛得小心翼翼,不教他知悉;她愛他,雖然清楚他的感情不會在自己身上尋求寄託,她還是義無反顧。

  怎麼辦呢?

  恐怕沒辦法,所有人在愛情前面,智商自動調降二十分,愛情呵,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愚笨行為。

  紀驤盯住她,搖頭,他不能主動告訴芃芃。

  曲央點頭。她懂,因為友誼,和晏子翔的交情絆住他的作法,那是男人間的義氣。

  男人很笨對不?面對愛情,哪還照管得到義氣,更何況,讓別人捷足先登會比較好?

  曲央聳聳肩,男人是種既單純又複雜的動物。不想了,忖度是件很累人的事。

  “吃飯沒?冰箱裏有冷飯,我去炒飯,你坐一下,馬上好。”

  曲央忘記該回家幫忙,一心想著,可憐的紀驤需要安慰,她安慰不來他的心,至少能安慰他的肚皮。

  起身,她聽見一聲長歎:“為什麼芃芃不是你,安安分分念書、生活?”

  就因為芃芃不是她,他才會愛上芃芃啊!暗暗地,曲央對自己說。

  進廚房,她從冰箱拿出雞蛋、蝦仁和高麗菜。

  冰箱的食材都是她買的,芃芃從不在家用餐,她有數不清的飯局應酬,再不,她寧願叫外賣,也不肯下廚作菜。

  這半個月,紀驤和子翔不在,她常煮兩杯米分四餐,第一餐炒個小菜配白飯,第二餐做炒飯,第三、四餐加入地瓜絲熬稀飯,有肉鬆、花瓜,扒扒就算吃飽一頓飯。很行吧,她是生活大師,從不搞浪費。

  曲央把高麗菜放到砧板上,剁剁剁,幾個俐落刀法,切出完美細絲,許是切得太專心,停下刀,抬頭時,她被一個高大陰影驚嚇,手上的刀子筆直往下掉。

  眼見菜刀就要剁上她腳板,紀驤彎腰、抄手,一把菜刀竟讓他穩穩抄回砧板中央。

  驚魂未定,曲央壓住胸口,連退三步,看看紀驤,再看看安然無恙的腳板,半晌說不出話。他、他……真的是007?

  紀驤很糟糕,他不會把受驚嚇的女生摟在胸口安慰,也不會說幾句話,打破嚇人氣氛,他啊,不體貼、不浪漫、不溫柔,他是個不及格男生。

  “我、我……”

  “你沒事了。”他接話。

  就這樣?果然,很有“紀驤”風格,他一向不廢話。

  “你學過武功?師承武當還是少林?”她亂問。

  他沒答。

  賓果,她又猜對,他要是回答無厘頭問題,就不是紀驤。

  訥訥地,她把刀子洗淨掛回刀架,捧起洗菜籃到水龍頭下沖洗,才想要找個話題沖淡尷尬,紀驤居然開了口。

  “我練過一點武術。”

  那算解釋?

  心嗆兩下,不因為他不像紀驤,而是因為不愛解釋的男人對她作解釋……倏地,甜滋滋的味道湧上心田,沒有楓樹,她聞到楓香味。

  咬咬牙,她假裝沒受到震撼,假裝一切自然、假裝他本來就習慣解釋,假裝……不對,她的快樂不是假裝出來的。

  拿起鍋鏟,她問:“你學武術有比賽過嗎?”

  鄭重聲明,只是隨口問問哦,她不期待他回答。如果他回答了,只是代表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者吃錯藥。

  舔唇,曲央彎腰打開瓦斯爐,表現出忙碌,刻意讓他瞭解,她只是隨便問問,愛答不答,無所謂。

  “沒有。”

  他……又又又回答!她該去翻農民曆,看今天是什麼了不起的吉日。

  在熱鍋同時,她回眸朝他微笑。

  “那我要小心一點,千萬別惹火你,否則你不開心,隨手一招,把我摔出窗外。”這話純粹玩笑。

  “我不亂打人。”他嚴肅看待她的笑話。

  “我只是開玩笑。”轉回鍋子前,她沒發現自己嘴唇咧到腦袋後面,沒發覺飛揚的心情不自覺帶動飛揚歌聲。

  揮動鏟子,她忘記紀驤站在後面,一首悲傷的歌讓她唱得精彩淋漓——


  人生有許多難關要過 自古是情關最讓人難受

  也許我命中註定情海中顛簸

  為你我付出這麼的多 卻讓我痛到有苦不能說

  因為我愛你就像那飛蛾撲向火

  請你告訴我愛上你是一個錯 別讓我失魂落魄著了魔

  詞曲 陳國華


  曲子唱完,香噴噴的炒飯端上桌,連貢丸也滾過幾滾,加入芹菜,插入湯匙,這是兩人份午餐。

  他拿來碗筷,添滿,面對她坐下。

  他張嘴,她以為他會誇兩聲好香,沒想到他說得是完全不搭的句子。“這首歌太悲傷,你別唱。”

  “什麼?”她沒弄懂。

  “剛剛你唱的歌,太悲傷,以後別唱了。”

  曲央愣一下,才接上他的邏輯,那是他的含蓄關心?

  半瞇眼,她隨口回話:“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悲劇性人物?”

  她無心,他卻入了意,表情凝重,鄭重說:“你不是。”

  他生氣?今天他怪怪,惹得她也不正常,曲央轉開話題。“吃飯吧!”

  他同意,端起碗,她做的菜一向色香味俱全,一入了口就停不下來。

  他像饑餓了幾百年,沒幾分鐘就把碗裏的飯掃光,接下來進攻盤裏的炒飯,曲央看著盤中炒飯魔法似消失。怎麼啦,他很久沒吃東西?

  對。出任務兩星期,紀驤戰戰兢兢,嚼進嘴裏的食物全是垃圾,好幾次,異國星空下,他發覺想起芃芃的次數和想起央央的家常菜一樣多。

  曲央捧在手中的飯一動未動,在他把貢丸湯灌進食道時,她想,他肯定遭到老闆不人道對待。曲央莞爾,把自己的飯推到他前面。

  他用眼神詢問她,她輕聲說:“我不餓。”

  她尾音未結束,他已經端起碗,又是三口兩口,一堆飯下肚。

  “如果還餓的話,我馬上淘米下鍋。”

  “不必了,我要睡覺。”說話同時,他推開椅子。

  曲央點頭。每次他出差回來,吃飽飯就睡上二十四到三十六小時,這點,她很有經驗。

  “紀驤。”

  她喚他,他停腳。

  “快過年了,我要回家幫忙,有事的話,可以打電話給我,我把電話號碼和住址放在客廳桌上,嗯、呃,我的意思是如果子翔或你臨時有事……”她結結巴巴。

  “哦。”他打個哈欠,回答敷衍,然後進入房間。

  笑容攀上,曲央的開心全寫在臉上。紀驤說了什麼?

  沒有啊!那曲央怎麼快樂得像中了大樂透?他沒說會打電話給她,也沒說要找她吃飯,她到底在高興什麼?

  突地,大腸小腸紛擾的爭執聲鬧上耳朵,曲央摀住嘴、壓住胃,想起自己說的“我不餓”,忍不住笑彎腰。

  她……真是無可救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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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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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6:5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小姐,一個大發糕,”粗粗的食指,指上雪白發糕。

  “好,七十塊,謝謝。”越接近除夕,生意越忙,整個早上,曲央一直低著頭,包裝、找錢,忙得雙肩緊繃。

  “我要三個小的,兩個大的。”

  “馬上好,二百二十五,謝謝。”

  有些太太等不及,乾脆自行拿塑膠袋裝,裝好後遞給曲央。“小姐,這裏多少?”

  “九十,找你十塊,謝謝你哦!”

  “小姐,你們賣到什麼時候?”

  “到除夕,有需要的話,每天早上,我們都在這裏。”

  曲央一面說話,手邊動作沒停過,剛蒸好的發糕、年糕帶著米粒香,熱騰騰地,在冬季裏勾勒溫馨,這是中國人的節日、中國人的食品,帶著中國人濃濃的人情味。

  “曲央,那是你朋友嗎?他站在那裏看你,看很久了。”媽媽把最後一籠年糕擺到賣桌上,湊近曲央說。

  攏攏松在頰邊的散發,她抬頭,一眼看見比多數人都高上一個頭的紀驥。

  他來做什麼?她給他電話住址,不敢想像他會真的找來,他是不小心經過、不小心看見她,不小心停下腳步吧……

  對他微笑,曲央低頭,繼續工作,一袋袋糕點送出去,一張張鈔票收回腰包裏,一次次頻抬眼,他始終站在那裏。

  他果真來找她?

  “媽,我想……”

  “去吧!”母親理解地說。

  “我晚上回家幫忙蒸?。”解下腰包,她把收進來的錢全交給母親。

  “不必,你姑姑下午就到家,她會幫我,你已經忙了好幾天,休息一下,和朋友去走走繞繞。”

  “可是……”

  “沒什麼可是,記得除夕回來幫忙就行。”她推推女兒。年輕人?,不該把生命消耗在菜市場。

  “好,我一大早就回家。”

  她朝紀驤跑去,站到他面前,仰頭問:“你找我?”

  “對。”

  曲央很矮,只到他胸口處,他得微低頭才能和她對話,不過交談幾句,他的脖子已經有點發酸,真不曉得她怎麼能一直低頭算錢。

  “為什麼不叫我?我以為你是經過。”

  曲央拉開橡皮圈,攏攏頭髮,再把頭髮束起,沒有梳子,她梳不好,讓幾絲頭髮覆上眼睛。

  直覺地,他伸手替她把頭髮勾到耳後。她臉紅,紼紅暈上頰邊,兩坨粉紅紅入他眼簾,這時候的她,清新甜美,像熟透的草莓。

  想到草莓,他想起她做的草莓慕思,那是他吃過最誘人的甜點,她有雙該保險千萬元的手。

  “你在忙。”他實話實說。

  “哦!”他給的理由真簡單,退一步,她又問:“找我做什麼?”

  “我餓了。”

  餓?臺灣到處有小吃、有大餐,再不速食和披薩也滿街賣,怎會讓一個大男人餓肚子?

  “茶几下麵有一整本叫外賣的餐廳名片。”那是芃芃搜集的,她是連多動一根手指頭燒開水泡面都不肯的現代獺女人。

  “難吃。”

  “有幾家餐廳的菜色不錯,像方苑的四川菜和……”

  不等她說完,他截下話:“沒你煮的好吃。”

  意思是……小小的唇角上揚,她不想驕傲的,可是他一句話,讓她的尾巴往上翹。“所以你這幾天都沒吃好?”因為她不在?

  後面那句,她在心底偷偷問。

  “對。”

  “所以你到市場找我,希望我做菜給你吃?”然後一天一天,她收服他的胃,然後慢慢慢慢,她收服他胃袋左上方的鮮紅心臟?

  同樣地,後面一長串句子,她留在腹中悄悄問,沒有意義,只能暗爽。

  “對,”他答得慎重,彷佛他做的是幾千萬的生意,每個回答都要謹慎細心。

  “好吧,我們去買菜。”她往前走兩步,突然想到什麼似地回頭。“對不起,我把錢都交給我媽媽了。”

  “我有。”他掏出皮夾,算也不算,抽出十幾張鈔票,交到她手中。

  她不習慣向人拿錢,就是從父母手中拿學費,都感到羞愧,但從紀驤手中拿錢,竟讓她覺得微微滿足,好似她是他的妻子,向他拿錢,理所當然。

  “買一天菜,不需要這麼多錢。”抽出一張千元鈔,她把剩下的放回他手中。

  是誰說過,當女人開始替男人省錢,那麼代表她已經愛上他,無庸置疑,愛上他,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替他省錢卻是人生頭一回。

  “留著吧!以後你煮飯,順便多做一點給我,好嗎?”

  她提提肩,不必順便,她樂意為他做三餐加宵夜。“好吧,買完菜、結算完,再把錢還給你。說,想吃什麼?”

  “我要吃鹹酥蝦。”他把她當五星級餐廳點菜。

  “好,我們去買草蝦和蔥蒜辣椒,這道菜膽固醇高,我們配一道清淡的涼拌珊瑚草和芥蘭炒飯,好不好?”

  扳動手指,她不但是個熱衷作菜的好廚子,還會替客人的健康著想。

  “冰箱沒有隔夜飯了。”他吃炒飯吃出經驗,知道要從冰箱翻出來的隔夜飯才能炒出好口味。

  “沒關係,我家有,你開車來嗎?等一下繞到我家拿飯。”

  “好。”

  “還想吃什麼?”

  “南瓜盅。”

  “不如吃海鮮南瓜湯,南瓜對男生的……”突然,她收住話,不說。

  “男生的?”他追問。

  “對男生的健康有幫助。”她勉強把話補齊。

  她本想說“南瓜對男生的攝護腺很有?明。”不過,他這個年齡,攝護腺問題尚不會困擾到他吧!想著想著,她忍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麼?”他問,還是一派的正經嚴肅。

  “沒事,再加一道炒山蘇好嗎?”

  她記得上回,為了子翔和他搶山蘇,紀驤很不爽,筷子一擺,臉垮下來。

  “好。”聽見炒山蘇,笑容飆上他臉龐。

  山蘇這麼好吃?曲央很懷疑,不過,有什麼關係?他喜歡、他愛就行。

  “決定好了,走吧!”她走在前面,巨人跟在後頭,她覺得自己變成慈禧太后。

  “可不可以再多煮幾道菜?”巨人說。

  “你胃口好得可以吞下一頭牛?”

  “芃芃要回來。”

  芃芃……卡住了,她的喉嚨被掐緊,陣陣酸澀自喉間湧上,笑容凝住,僵了、硬了、苦了,她笑得言不由衷。

  原來如此,所以他有好心情、所以他不介意菜市場的髒亂,跑來找她。

  他肯定心疼芃芃在外流浪多日,心疼她沒吃飽睡好,他肯定捨不得……天,你在嫉妒什麼啊!他喜歡芃芃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勉強扯了下嘴角,她的好心情在明白他的好心情之後消滅。

  提起精神,她說:“子翔也回來嗎?”

  “對。”

  “那我們得買很多很多菜才成。”

  “好。”他同意她,百分之百。

  “芃芃喜歡吃甜點,我來做個蘋果派,再燉個蓮子銀耳。”這回,她扳動手指,數的不是菜色,是心碎。

  “好,芃芃喜歡吃你做的炸年糕。”

  “沒問題,我可是菜市場的年糕西施。走吧,你恐怕要提很重很重的菜了。”

  她還在笑,苦澀融心,對他而言,她不過是他用來討好芃芃的工具?

  她又笑,總是,越難過她就笑得越開朗。

  ***    ***

  門鈐響,等了半天的紀驤和子翔同時跳起來,身手矯健的大男人在同一時間直抵大門。

  門開,多日不見的芃芃沒變瘦,反而更漂亮,閃閃眼眸裏滿是欣悅,她雙手握拳,快樂得直跳腳。

  “快告訴我,央央在哪里?”

  “什麼事那麼開心?”子翔問。

  “秘密!快說快說,央央在不在?”她有滿肚子話要對曲央說。

  “廚房。”紀驤言簡意賅。

  “謝啦!”背包往沙發一甩,她沖進廚房。“央央,我回來了。”下一秒,她往曲央面前跑。

  曲央動作加快,把剛煮好的熱湯往桌上擺落,好迎接芃芃熱情的懷抱。“很開心?”

  “是,我談戀愛了!萬歲!”

  她尖叫,緊抱住曲央脖子,勒得她差點不能呼吸。阻教曲央窒息的不單是芃芃的力氣,還有廚房門口,那兩個高大男人的吃驚表情,他們像被魚丸哽住喉嚨,平時半張的雙眼增大一倍半。

  她拔開芃芃手臂,決定冷處理。

  曲央一面添飯,一面說:“這不是你第一次談戀愛,這回,你計畫維持幾天?”

  “不一樣,這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跟在曲央屁股後說。

  擺飯、擺筷子,她拉出椅子,把芃芃壓入椅子中央,對著門口發傻的男人說:“快進來,吃飯羅!”

  “央央,你沒認真聽我說話。”芃芃鼓起雙頰。

  “因為你根本不會認真談戀愛,我甚至不認為你懂得愛情。”

  曲央瞄過紀驤和子翔,她明白,自己的說法安慰了他們的心情。

  “我同意,每次芃芃看見娘娘腔男人,就說自己談戀愛,那不叫戀愛,叫做視力偏差。”子翔鬆口氣,拉紀驤坐到她們對面。

  紀驤入座,第一件事是替芃芃布菜,餐桌裏,全是芃芃愛吃的菜肴。

  “才怪,這回我是認真的。”把香酥銀魚放進嘴邊,小小的魚尾巴在她唇角處,隨著她說話擺尾。

  “你哪次不認真?只是你的認真和我們的認知不同。”子翔說。

  “央央,你也這麼想嗎?”芃芃不爽。

  望望沉默的紀驤,她決定替他說話,雖然這會讓自己很感傷。

  “你肯聽我的建議?”曲央把紀驤特別指定的酸菜魚肚湯,盛到她桌前。

  “當然,這裏面,只有你的話可以聽。”芃芃喝湯,滿足寫在臉上,央央的手藝是世界第一。

  她滿足的表情滿足了紀驤,而紀驤的滿足讓曲央強迫自己滿足。

  “你不公平,為什麼我和紀驤的話不能聽?”子翔筷子擺下。

  “哪次我交男朋友,你們不是在旁邊潑冷水,批評這、批評那,好像我的眼光很豬頭。你的話,能聽才有鬼。至於紀驤,我才說交男朋友,他的臉啊,說有多臭就多臭,本來長相就夠嚇人了,再加上滿臉大便,誰聽得進他說話?”

  芃芃一分析,紀驤的臉貼上新大便,臭上加臭,真的嚇人。

  “芃芃別生氣,聽我說。你長得很美麗,凡是男人都想與你親近,現在的男生很厲害,他們擅長要浪漫、用別出心裁的招數吸引你,那不是真正的喜愛,那只是狩獵。”曲央細細分析。

  她覺得自己虛偽極了,她真正想對芃芃說的是:放手去談戀愛吧!倘若紀驤不在你的考慮範圍內,請及早讓他覺醒。可是這種話,她說不出口。

  “狩獵?我又不是山產。”芃芃嚷嚷。

  “那只是比喻。現代人生活空虛,很多男人以狩獵愛情來證明自己,他們對女孩百般討好,只為得到短暫刺激,當你真正陷入、無法自拔時,他們便嚇得落荒而逃。他們要快樂,不要責任;要甜蜜,不愛負擔,他們只想擷取愛情浪漫的部分,不願意接受婚姻與責任。這樣的感覺,怎能稱得上愛情?”

  “你太主觀,你怎麼知道當我和呂捷走到那一天,他不會向我求婚?你們不知道這幾天我有多快樂,那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

  我們躲在山區,那裏有條蜿蜒道路,他拉著我躺在上面,當車子由遠駛近、千鈞一髮間,他抱著我滾到馬路旁邊,好刺激哦!我嚇得心臟快跳出來,他居然馬路邊吻我,熱烈狂熾的吻呵,他幾乎把我的靈魂全數吸走。

  山區常下雨,半夜,他把我從棉被裏挖起來,背著我沖進雨中,寒冷的二月天,一下子我就凍得全身冰冷,他教我大笑,我們大笑、尖叫,笑聲在空蕩的山谷間回蕩,好似這世界只剩下我和他,再沒別人。

  他背著凍僵的我跑回家,我們瘋狂做愛,一次一次又一次,我們用狂熱的愛情驅逐了凍人的寒流。我真的好愛他,我沒辦法不和他在一起。”說到激動處,芃芃拉起曲央手臂,恍若寒冷刺激的深夜還在眼前。

  她的形容讓紀驤沉了臉,筷子停在半空中,他失去胃口。

  “如果我愛一個女生,我會想盡辦法保護她、照顧她,不讓她冒半點危險,我要她吃飽穿暖,不教她半夜吃苦受凍,我會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換得她一張笑臉,懂嗎?這樣的喜歡才是真正的愛。我絕不會為了尋求刺激,讓你受凍恐懼。

  就像愛乾淨的紀驤知道你要回來,找到髒亂菜市場,要我回來做菜煮飯;就像從不下廚的子翔,為了做你愛吃的蘋果派,差點兒把小指頭削掉。他們整個下午都在討論你,擔心你在外面餓了、冷了,沒人照顧,腰圍會不會瘦了半公分?這種細心體貼,才是真心疼愛。”

  “那是你的想法,我和你不一樣,我要他帶我冒險,帶我做各種不同的生活體驗。”芃芃說完,連原本掛著笑的子翔都笑不出來了。

  “你年紀小、心不定,滿腦子只想著玩樂,總有一天你夠成熟了,自然曉得安穩中的幸福才是真的。”

  “你說我小,你比我還小。”芃芃反駁。

  “你當慣公主,若你和我吃過同樣的苦,就不會覺得冒險好玩;等你過了愛玩的年齡,你的心臟再不堪刺激,你會瞭解,真正的幸福是怎麼回事。”

  芃芃找不到話反對她,停頓了一下,自問:“我會嗎?”

  “你會!”紀驤和子翔異口同聲。

  “好了,吃飯皇帝大,子翔和紀驤不喜歡這話題,我們別說。假使你還想聽我的建議,晚上吧,晚上我不回家,你到我房裏來再談。總之,誰都不准把怒氣帶上桌。”曲央主動結束話題。

  和曲央交換一眼,紀驤很放心,他相信曲央會替芃芃洗腦,教會她愛的真諦。

  “我同意,我不想糟蹋滿桌子美食,何況裏面還有我的心血。”子翔舉高筷子,芃芃看見他小指上的繃帶,心生感激。

  “我也同意。”紀驤一樣高舉筷子。

  “不說就不說,你們男生最討厭。”噘噘嘴,芃芃可愛模樣引出兩張笑臉。

  曲央微笑,她成功搶救下一個愉快夜晚,未來……她不曉得還有多少個夜晚,他們必須為芃芃的戀情帶起不愉快。

  “如果我帶禮物給你,我是不是比較不討厭?”子翔笑問。

  “什麼禮物?”

  子翔掏出首飾盒,芃芃接手打開,那是由碎鑽鑲成的貓咪胸飾,貓咪的雙眼是兩顆綠寶石,一看便知價值不貲。“喜歡嗎?”

  “好漂亮,我喜歡!”芃芃喜歡所有和自己一樣亮眼的東西。

  隨著她開懷,子翔跟著笑開,他是寵她的男人一號,曲央相信,馬上有二號男人跳出來獻寶。果然,紀驤沒說話,把另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放到她手心中央。

  “是什麼?”芃芃問。

  “打開看看。”

  芃芃依言打開,鑲鑽的格紋白金戒指出現,是她在雜誌上見過的限量款,只在歐美地區才買得到,哦,他們到歐美出任務了。

  “謝謝,紀驤最好了。”說著,她跳到紀驤膝間,抱住他的頭,給他一個大大的響吻。

  “厚此薄彼!”子翔埋怨。

  “不會,我最公平。”她又跑到子翔背後,從後方圈住他脖子,親他一大下。

  芃芃的快樂一下子讓餐桌氣氛翻盤。

  意外地,紀驤拿出紙袋,推到曲央面前。

  “做什麼?”詫異,曲央看紀驤,直覺將禮物推回去。

  “送給你。”

  紀驤打開,是皮包,昂貴的名牌精品。

  “給芃芃,我不需要。”曲央把東西推回去。

  她沒那麼多錢,零用錢牛仔褲口袋隨便一塞就行,不須要用昂貴包包來包裝。

  “為什麼不要?”紀驤不理解,芃芃收到禮物的快樂,在她身上看不見。

  “我沒錢裝皮包。”笑笑,她不為貧窮感覺羞愧。

  “我給你。”

  “為什麼?”

  “菜錢。”他指指滿桌菜肴。

  “有道理,我們不能老吃你的。”子翔同意。

  “我也沒給你們房租。”

  她是公平主義者,不愛佔便宜,何況他們跟她吃的,常常是剩菜剩飯變出來的花樣,今天情況屬特例,但這桌菜是紀驤付錢。

  紀驤沒理她,直接把名牌包打開,從自己皮夾裏掏出一疊千元鈔塞進去,子翔回應,也掏出一疊鈔票,不細數。

  她看兩人一眼,用命令口氣:“收回去。”

  “不要,二對一,少數服從多數。”子翔堅持。

  曲央歎氣,不接手滑到手邊的皮包。“跟有錢人做朋友……很累。”

  “你生氣?”紀驤問。

  “沒錯,你們刺痛我‘賣火柴女孩的神經氣’說著,她忘記自己說吃飯皇帝大,逕自推開椅子,回房間。

  “什麼是賣火柴女孩的神經?”子翔問。

  “貧窮,自卑、驕傲等等,諸如此類。”三人當中,只有芃芃看過童話故事。

  “不過是個包包,我認識的女人沒有半個會拒絕這種饋贈。”子翔聳肩,不以為然。

  “央央和你認識的那些女人不一樣……”芃芃說完,嘻笑補充一句。“也和我不一樣,有人肯送我禮物,說什麼都要收下來。”

  紀驤不發一語,走到曲央房前,敲門。

  “哪位?”曲央聲音傳出。

  “紀驤。”

  “有事?”

  “替你送藥膏來。”

  曲央開門,望住紀驤眼睛,不理解他的話。

  “替你治療‘賣火柴女孩的神經’。”紀驤解釋。

  他的手壓在門框上,天,他真高,倘若發蠻起來,誰擋得了?不過,眼前的他沒發蠻計畫,他用無辜的雙眼向她發射道歉光芒。

  噗哧,曲央笑出聲。好吧,是她矯枉過正。

  “對不起,我以為只是個禮物,我收回。”紀驤鄭重說。

  “你知道醫生守則最重要的一條是什麼?”

  “什麼?”

  “醫德。我絕不為禮物紅包開刀。”

  “瞭解,下次我要動手術,絕不送你紅包。”他會牢記,她對禮物過敏。

  “嗯。”

  “吃飯!”紀驤說,那可是她忙了一下午的成績。

  紀驤拉起她的手往餐廳走,自然得不像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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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7: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芃芃回家不到三天,又整理行裝,坐上偶像明星呂捷的朋馳跑車離去。

  這件事帶給紀驤和子翔很大衝擊,曲央無法安慰,只能笑笑說:“喜歡芃芃,你們得學會耐心等待。”

  除夕當天,一大早曲央就回到家裏,拜拜、準備年夜飯,她忙到沒時間坐下來。

  好不容易,夜色至,年夜飯準備妥當,全家坐在客廳閒聊,等待遠在南部的叔叔返家。

  “阿昆怎麼還沒到,早上不是打過電話,叫他早點回來?”奶奶心急。

  “阿嬤,除夕到處塞車,叔叔趕得回來就不錯了。”曲央安慰奶奶。

  “我叫他提早一天回來不聽,每年都塞車塞在馬路上,好玩嗎?”

  “阿嬤,叔叔要熬到今天,等老闆發年終獎金,才能包大紅包給你啊!”曲央的大弟曲平說。

  “說不定叔叔會帶女朋友回來給阿嬤看,明年阿嬤就有金孫抱了。”小弟曲易說。

  “好啦、好啦,小孩子話那麼多,去外面把燒好的火爐拿進來。”媽媽推推兒子。

  曲易今年也上大學了,家中三個小孩都愛念書,一個個高中畢了業,生活費、學費都不讓家裏操心。

  “哦!”

  曲易出家門,到騎廊下端火爐,他發現一個男人站在家門前,表情僵硬,像憋了很久的大便沒解乾淨。放下火爐,直起身,他夠高了,一八二的身量走到哪里都洋洋得意,沒想到站在對方身前還是矮了一截。

  “你要找人?”

  大便男頭點一下下,很勉強。

  “找誰?”曲易大刺刺問。

  “方曲央在嗎?”聽得出來,他很猶豫。

  曲易拉起嗓門朝裏面喊:“姊,有人找你。”喊完,他問對方:“你是誰?姊的同學?”

  “我是她的室友,紀驤。”

  “室友?我姊跟男生同居?”曲易瞪大眼睛,不相信向來低調的姊姊,會做出這麼前衛的事情。

  突地,小小手心迅雷不及掩耳地朝曲易後腦勺巴下去,啪!聲音清脆響一聲。

  曲央得踮腳尖才能打到曲易腦門正中心,她不算矮,可是住在巨人國裏,怎麼看,她都像哈比族長老。

  “幹嘛打人?當老大了不起哦!”曲易撫撫腦勺,姊雖個頭小,剁起雞來,卡卡卡,刀刀斷骨,力道不容小覷。

  “你破壞我的名譽,打你一下算客氣。”手擦腰,她訓人口吻,紀驤首度瞧見。

  “你打掉我兩萬個腦細胞,還叫客氣?我要跟媽說!”

  “去啊,要是不介意秘密被洩露出去,歡迎盡力張開你的大嘴巴。”吵架,一向是女人佔優勢。

  “紀驤,我警告你,我姊是峨嵋派滅絕師太的嫡傳弟子,你千萬不要追她,追了她,你將後患無窮,別忘記練九陰真經的周芷若怎麼對付張無忌的。”話撂下,他忙端火爐進屋。

  “謝謝你的警告。”難得地,紀驤表現出為數稀少的幽默。

  “別聽他,我沒那麼心狠手辣。”她也回他一份幽默。

  “你和弟弟感情很好。”

  “怎能不好?他是我一手帶大的。”

  “一手帶大?他年紀看起來不小。”

  “我三歲就在帶小孩,我有兩個弟弟,曲平和曲易,你看到的是小弟曲易,那時,我爸媽在菜市場賣菜,家裏沒錢讓我念幼稚園,我成天在家帶小孩。”每每想起童時,她忍不住微笑。

  “你笑什麼?”

  “想小時候不識字,還向鄰居藉故事書,跟弟弟講故事,灰姑娘被我講得亂七八糟,被隔壁阿姨聽見,四處當笑話宣揚。”

  “然後?”

  “然後媽媽每天教我認幾個字,我努力學習,沒上國小前,我就能逐字念故事書給弟弟聽。”媽媽不是教育家,數字教得很敷衍,幸好她認真不輟。

  “你很聰明。”

  難怪她會考上第一志願醫學系,難怪她看事情永遠比同齡的芃芃深入。

  “那叫生活迫人。對了,你怎會來我家?”

  “芃芃走了,子翔去夜店,我不想在除夕夜一個人。”子翔肯定去喝悶酒,他們常對自己說,喜歡芃芃是老天爺對他們的懲罰。

  “心情不好?”曲央問。

  “誰好得起來?”他反問。

  “別擔心芃芃,她只是太年輕,總有一天她長大,會看清楚,誰對自己最好。”

  曲央相信,沒有男人會無條件對女人好,而且好得這麼徹底,老天對芃芃很禮遇,可惜,她不懂珍惜。

  “你覺得芃芃會回來?”

  “會。”曲央說得篤定。

  曲央燃起他的希望,低眉,他笑顏逐開。

  “你為何這麼想,我和子翔都相信,她真的離開我們了。”

  子翔天天到夜店尋歡,紀驤也想放任自己瘋狂,問題是,他做不來,他嚴謹慣了,酒精也無法教他放鬆自己。

  最後,他找到曲央家裏,因為上次,和曲央逛傳統市場的愉快記憶還在,雖然市場人多嘈雜,雖然他容易和旁人擠擠撞撞,但那些買菜、賣菜的歐巴桑,親切熱切的問候聲讓他很快樂。

  他知道歐巴桑的問候來自真心,她們誇他帥,背後沒有其他目的。當慣複雜人,偶爾單純,讓他覺得滿意。

  “芃芃再找不到對她那麼好的男人。”她盜用子翔的話。

  “呂捷不好,他傳過很多次緋聞,我擔心芃芃吃虧。”

  他從不看影視消息,為芃芃,他特地上網,把呂捷的八卦消息一一讀過。

  “挫折是成長的必備條件,你無法把芃芃包在安全氣囊裏,又希望她長大懂事。”

  吃虧是學習必經歷程,就像她,不也要把悶虧吃透,才能教自己瞭解,愛上他是錯誤選項。

  “曲央,你是個很棒的老師。”和她談話,讓人氣平心靜,焦慮全數自我放逐。

  “可惜我不是老師。”她寧願不當好老師,不必說些讓自己心酸的渾話。

  “至少你將是個懂得安慰病人的好醫生。”

  “你呢?企業家,科技人員、企管經理?我從不曉得你的職業是什麼?”這不算交淺言深吧?通常稱得上朋友的人們,就可以互相交換背景資料。

  紀驤不語。

  他是特務人員,專幫大企業、高層政治搜集情報,甚至……殺人。

  他們的對象常是歐美日各國,國家領導級人物。所以芃芃笑說他們是007,其實有幾分正確,只不過,他們不屬於公職人員。

  他的工作有相當程度的危險性,這也是他和子翔一直不敢對芃芃敞心的原因之一。

  他們的工作雖危險,報酬卻高到嚇人,接任務至今不到十年,他和子翔都是擁有數十億身價的黃金單身漠。他們曾想過,出資為喜歡時尚的芃芃打造一家高檔精品店,倘若芃芃有意願,他們樂意成立設計部門,讓芃芃創立品脾。

  不想說?不勉強,她沒想過勉強他的意願。

  聊天同時,她遠遠看見叔叔的轎車駛進巷口。

  她打開門,對裏面說:“阿嬤、阿公,叔叔回來了。”轉頭,她邀請紀驥。“一起進來吃團圓飯吧!”曲央相邀。

  “好。我對你做的菜深具信心。”這是真心話,他不費神打誑語。

  “年夜飯的主廚是我媽媽。”曲央不接受巴結。

  “希望她做的菜和你一樣好。”他回話。

  “你以為我的廚藝是從誰身上學來?”

  “被你兩個弟弟逼出來?”

  “不對,我媽用廚藝誘拐我老爸上勾,所以呢,有其母必有其女,你才要真正見識何謂真正的五星級主廚。進去吧,不過進這扇門前,先把所有的不開心統統放下好嗎?在我們家,吃飯……”


  “皇帝大,誰都不可以把怒氣帶上桌。”曲央的話他熟背了。

  “很好。”

  言談問,叔叔車子在廊下停妥,曲央迎上前寒暄,她勾住叔叔的手,埋怨他沒帶新嬸嬸回家,叔叔指指紀驤,出言揶揄:“我不介意你的動作比叔叔快。”

  “叔叔,你不要亂說話。”難得的小女兒姿態在她身上顯現。

  紀驤跟在後面,看著她的輕鬆愉快,在這裏,曲央和平常很不一樣。至於這個不一樣,說實話,他喜歡。

  ***   ***

  晚飯過後,她特意把紀驤留下來,她明白,不管幾點回去,他面對的都是一室清寂,她不忍,所以留客。

  方家在年夜飯後是方城大戰、父子親人廝殺的重要時刻,每年此時,全家人聚在一起,邊打牌邊閒聊一年來發生的生活與笑話。

  長輩在客廳打牌,晚輩窩在曲央房裏玩大老二,這是多年習慣。

  “一對五。”曲平說。

  “一對八。”曲易說。

  “一對十。”紀驤把牌丟出去。

  “趴。”曲央看看手中的爛牌,滿臉無奈,這回她輸定了。

  果然,最後一輪,倒數第二名的曲易把葫蘆丟出去,她大輸。

  “說秘密吧!我要聽你很開放那段。”曲易曖昧影射。

  他們玩牌規則中,輸的人要說一件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快修完五年級的課程,沒有意外的的話,我會提早一年實習、畢業。”曲央說。

  “這算哪國秘密,誰不知道你是書呆子。”曲平說。

  “梢安毋躁,秘密還沒說完,五年級的課程有兩個實習學分,每個星期四我要到醫院實習,正好在某個星期四,我碰到三年級的學妹,她追著去看感冒的曲易……”

  曲央沒說完,曲易縱身跳過去,大手往她的嘴巴搗去,力道沒拿捏好,他直接把曲央壓在地板上,惹得她尖聲大叫。

  “救命……啊……”

  “你答應不說的!”曲易不平,手指頭伸到大姊腋下搔癢。

  “大三女生看上大一的?哇!我們家曲易,老少通吃。”曲平用腳踢曲易的屁股。

  “晉萱且是跳級念上來的,她和曲易同年,郎才女貌配得剛剛好。”曲央在尖叫空檔,插上話。

  “你說的是蘇晉萱?了不起,我追她好久,她看都不看我一眼,她居然欣賞你這種幼稚男?太沒眼光了。”

  說著,曲平加入戰爭,扳過小弟的臉,硬要找出他哪里長得比自己優。

  這下子,曲央躺平,曲易雙腿張開跪坐在曲央身上,手壓她雙肩,讓曲央動彈不得;曲平也以同樣姿勢跪在曲央大腿問,但手臂由後往前,把曲易的臉往上扳,扳出一個不諧調的一百三十度。

  “晉萱喜歡陽光美少男,不是你這種型男啦!”曲央一面掙扎一面說。

  “你還說!那我也要說你的秘密,大姊和紀驤大哥同居。”曲易大喊,要當爆料天王,誰不行?

  “冤枉,包大人,我是冰清玉潔的好女生。”手短腳短,她怎麼掙扎都脫離不了曲易和曲平的四條腿。

  紀驤看著三個姊弟絞在一塊,忍不住發噱。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他沒有兄弟姊妹,只有子翔陪他長大,但他們很少這樣玩鬧。

  “紀驤!不准當局外人,快來救我。”曲央手腳亂揮,像快溺斃的小矮人。

  好吧,雖然他不習慣英雄救美。

  揮揮袖子,瀟灑起身,紀驤兩個輕鬆拉勾,就把大弟小弟拉離曲央身上。他扶起喘息不止的曲央,曲央有了靠山,躲到“高山”後頭說話,更“倡秋”了。


  “晉萱知道我是曲易的親姊姊,對我好好哦,姊憑弟貴,我常吃到她送的點心蛋糕和飲料。”誇張笑兩聲,她學起晉萱甜甜的口吻。“易……別走那麼快,我的腿又沒你長。易,你餓不餓,我們去喝下午茶。易……易……易……”曲央越喊越噁心,只差沒讓房裏的三個大男人吐滿地。

  “方曲央,你完了!”

  “過年不可以口出惡言。”把食指抵在唇邊,她搬出家規訓人。

  “好好好……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曲易齜牙咧嘴。

  “大姊的秘密過關,繼續下一攤。”曲平宣佈。

  這回曲易拿了一手好牌,卻什麼牌都不打,好讓自己大輸。

  曲平伸伸懶腰,先拉過紀驤坐到牆角邊,態度擺明瞭置身事外。

  “曲央,你沒問題吧!”紀驤有點擔心,忍不住想坐到曲央身前去,再怎樣,有堵高山做屏障總是安全些。

  “放心,你不要看我姊個頭小小,她很孔武有力的啦!”曲平拍拍紀驤,然後站高山看雙馬相踢。

  “今年大掃除,我不小心掃到一本某個女高中生的日記……”

  甫聽見日記二字,曲央忙不迭撲向前,搗住曲易的大嘴巴。“不准說,偷看別人的日記夠不道德了,還講。”

  紀驤看著曲央以惡虎撲豐之姿跳到曲易身上,死命壓制,同意了曲平孔武有力的形容詞。

  曲易頭往右側偏,偏開她小小的掌心。“不道德的人很多,想聽秘密的人快來幫我。”

  第二名不道德人士出現,曲平攔腰一抱,把曲央抱離曲易身上,曲央短手短腳,拳打腳踢全招呼到空氣身上。

  “喜歡他不是一天兩天,但等他發現我,得等到何夕何年?”曲易用噁心巴拉的口吻念出青少女日記。

  “是暗戀?真悲傷,誰叫我們家老大長相引不起男人欲望。”曲平的歎氣聲更可惡。

  “我始終站在他轉身處等待,無奈他永遠眺望遠方,等待天邊雲彩。”
  “浪漫悲劇,落花有意水無情……”

  “方曲易、方曲平你們死定了。”

  “死定了”三字,帶著哽咽出口,紀驤發覺了,他走到曲平身邊,微微搖頭暗示,救下曲央。

  紀驤撥開淩亂長髮,捧起她的臉問:“你還好嗎?”

  “很好,”她努力維持平靜,吸氣、呼氣、吸吸呼呼,用拉梅滋呼吸法縮回眼角淚液,擠出笑,踮起腳尖,她湊近他耳邊說:“不過他們兩個完了,你幫我嗎?”

  “幫,”為朋友,兩肋插刀,可!

  “好,一、—一、三,發動攻擊!”

  曲央搶到床邊,迅速抓起枕頭,拋給紀驤,然後一陣胡打亂K,打得曲平曲易毫無招架之力。

  曲易倒在地上,曲央不放過他,一腳踩在他的屁股上,枕頭頻頻往他頭頂砸。“少女的心事可以公諸於世嗎?你欺天欺地、欺負少女,知不知罪!”

  “慈禧太后鐃命……”曲易的哀嚎聲未歇,門外劈劈啪啪的鞭炮聲響起,十二點正,大年初一到來。

  曲央停止乘勝追擊,對曲易撂下狠話:“好好記取教訓!”

  說著,她勾起紀釀的手臂,走出房門,新年到,領紅包的時間到羅!

  ***    ***

  躺在地板上,紀驤久久不能成眠,同樣的,床上的曲央也睡不好,他就躺在她床邊,認真細聽,她甚至聽得見他的呼吸。

  他怎會留下?

  記不得了,領紅包後,她考慮過送客,但他眼底難抑的激動讓她提不出送客念頭。

  家裏沒客房,爸爸作主紀驤睡到曲央房間地板上,他相信女兒,是因為她從小到大的優良表現,至於相信紀驤嘛,不知道,毫無理由,他就是相信紀驤並非輕薄男子。

  他又翻身了,睡不好嗎?笨蛋,他當然睡不好,地板那麼硬,睡慣名床的男人怎麼睡地板?

  “紀驤,要不要你來睡床,我睡地板?”曲央扭亮床頭小燈,半撐起身問。

  他也支起身,望住曲央。

  他認識曲央四、五年了,她都是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地出現他眼前,第一次,她披頭散髮,居然風情無限。

  “怎不說話?看傻了?沒見過美女?”她試著開玩笑,不讓氣氛尷尬。

  他靦腆一笑,“你今天很不一樣。”

  “怎麼說?”

  “我認識的方曲央,很拘謹。”

  是嗎?是吧,她只在家人面前才放得下面具,大部分時間,她給人認真、勤奮的刻版印象,尤其……在他跟前。

  “好啦,你見識到我的另一面,明天開始,可以到處破壞我的名聲。”她開玩笑,在他面前放棄謹慎,沒有想像中困難。

  “要不要試試賄賂我。”

  他坐到她床邊,用棉被把她瘦瘦的肩膀包起來,她太骨感,讓人覺得她像疾風中被吹彎腰的小草。

  曲央慷慨,把棉被分給他,兩個人挪挪位置,挪到床頭,背靠枕頭,縮縮腳板,不經意地,兩人縮進同一個溫暖空間。

  是寒冬?,這樣的舉動很正常!

  “我很窮,出不起好價錢。”曲央縮成蝦球,她怕冷。

  他大方,手一張,把身上的溫暖同她分享。

  “你可以常邀請我到你家吃飯。”繼愛上曲央的廚藝之後,他也愛上她母親的廚藝。

  “你被我媽的菜吸引?”

  曲央偏頭,窩進他胸口,自然而然,雖然臉頰已經紅過一大半,但這個胸膛、這份溫暖呵,這樣的促膝長談,她喜歡。

  “若不是你爸爸捷足先登,說不定現在你要喊我老爸。”他記得她說,方媽媽是用廚藝引誘方爸爸。

  “你那麼容易上鉤?”難怪阿嬤老說,想留住男人,要先留住他的胃。

  “我就是那麼容易上鉤,吃飽是我人生最大要求。”她的輕鬆帶領了他的輕鬆。

  “別把自己說得像個窮光蛋,要不是我知道你有多凱,肯定會被你誠懇的語氣欺瞞。”她縮手呵氣,下一秒,發現他的手握住她的,傳來暖意。

  “我的父母親是遊民,七歲之前,我所有的記憶只有饑餓和寒冷。”

  遊民?第一次,他對她說過往。

  “很辛苦嗎?”抽出手,她回握他的。

  “辛苦?忘記了,只記得我成天幻想食物香味,所以,一旦我有錢,我每天都上五星級飯店用餐,把肚子填得飽飽才甘願。”

  直到曲心加入他的生活圈,紀驤才恍然大悟,原來只是簡單炒飯都能炒出好味道,然後昨天,在一年的最終一天,吃進嘴裏的飯菜不但滿足他的味蕾,還大大地滿足了他對家的想望。家……一群人守在一圈……他暗暗發誓,將來他要創造一個這樣的家庭。

  “還餓嗎?我去煮火鍋給你。”她心疼。

  “不餓。”

  他把食物連同感恩吞進胃裏,尤其從方家爺爺、爸爸、叔叔、姑姑手中拿到紅包那刻,感動溢滿心胸,這是他第一次拿到紅包。過年對他而言,不再是清冷孤單的代名詞。

  “後來呢?我沒見過你的父母親。”

  “有一年寒流來襲,公園裏,我和父母窩在一起取暖,朦朧問我睡著,清醒後,發覺自己躺在醫院,聽社工人員說,我父母親在那個夜晚被凍死。”多年過去,他已記不得父母親的長相。

  “對不起。”拉拉棉被,她捨不得他冷。

  他搖頭,續道:“我被送進育幼院,認識子翔,他告訴我,我們這種年齡的男孩沒有人願意收養,他叫我安安分分當個孤兒,別多想。他自己說別多想,還是常和我一起幻想一個溫馨、幸福,有爸爸媽媽、有兄弟姊妹,有笑聲、會吵架的家庭。”

  就像他在方家見到的這樣,大家說說鬧鬧,把過年的氣氛吵到最高潮。

  他會有的。守得雲開見月明,早晚芃芃覺醒,發覺深愛她的男子在身邊,他們會組織幸福家庭,有爸媽、有兒女,有幸福、有甜蜜。儘管胸口發酸,曲央堅持要他快樂。

  “後來呢?”曲央問。

  “子翔錯了,沒多久,我們同時被義父收養,他教導我們很多知識,長大後,好接手他的事業。”

  義父沒結婚,是個百分百的美國人,之前在美國FBI,退休後,以計件方式,接下國家不願意承認的任務,但這種任務往往為他們帶來難以想像的豐碩收穫。

  紀驤感激義父,他給了他們一份全新生活,但從沒給過他們親情,他和子翔是在嚴苛磨練下成長。

  接手任務之後,他們做得比義父更好,從世界各地下訂單的領袖、企業首領多到需要排隊,每次任務完成,他們的名聲更上層樓,然後湧進更多的任務,只是……除了錢,他們更想要的是家庭。

  紀驤還是沒告訴她,工作內容是什麼,但曲央已經夠滿意了,她又多知道他一些些,可用來充實自己的心靈日記。

  “別回想過去了,想想未來、想想希望,想想還有多少你有能力做的事。”

  點頭,紀驤同意她。

  他想要一個家、一個由他親手建立佈置的家,只是芃芃太年輕,而他的工作會給家庭帶來陰影……不過,他會的,他將慢慢淡出任務,他將有能力給妻子安定,因為義父新收養的弟弟表現不惡。

  “為什麼歎氣?我說得不對?”曲央問。

  “我羡慕你的家。”


  “是啊,我們不富裕,但家人都開心、平安、健康,足夠了。”

  “說說你帶小孩的經驗吧!”他愛聽她的故事,故事溫馨得教人心動。

  曲央合作,偏頭想想,說:“曲平愛吃糖,滿口爛牙,媽媽不准吃,他就大哭大鬧,有次我靈機一動,從木炭上敲下來兩小塊碎渣,趁曲平睡覺時放到枕頭邊,他醒來嚇壞了,以為是自己的爛牙齒,哭半天,下決心改掉吃糖習慣。換你。”

  “換我?什麼意思?”

  “故事交換故事,公平!”

  有道理。紀驤說:“前年我和子翔到義大利工作,才進飯店就有個熱情的義大利女孩看上子翔,偏偏她不是子翔的型,子翔一眼瞧中站在路邊的吉普賽女郎,巴著人家不放。他語言不通,但用了世界通用的戀愛語言。”

  “什麼叫做世界通用的戀愛語言。”

  “那是子翔的理論——巧克力和玫瑰花。”

  “哦。”懂了,下回她會為他做巧克力蛋糕,為他插一瓶酒紅玫瑰。

  “吉普賽女郎收下了,子翔認為自己很有希望。”

  “然後?發展出一段纏綿悱惻的異國戀曲?”曲央眼睛發光。

  見狀,紀驤大笑,原來所有女生聽到愛情都難免眼睛一亮。

  “女郎指指子翔手上的鑽表。”說到這裏,他忍不住想笑,風流王子認栽,那是他人生頭一遭。

  “子翔給了?”

  “當然,不過是手錶,子翔沒看在眼裏。”

  “然後呢?”好像越來越精彩,她坐直身,緊盯他的表情。

  “女郎要了手錶、要了鋼筆,還要了他的皮夾和他的西裝外套。他著魔似地,一樣一樣剝下來給對方。”

  “你當時在旁邊?”

  “在。”

  “為什麼不阻止他?”

  “要我放棄看好戲機會,不!那是我難得的娛樂。”

  “你是個很糟糕的朋友,然後呢?”

  “然後吉普賽女郎一樣一樣把子翔身上的東西,交給身旁的小孩,最後,她說一句我們聽不懂的話,就跑掉了。”

  “怎麼會?太扯!”

  “後來,那位對子翔熱情的義大利女孩說,那五個小孩都是吉普賽女郎的兒女,而她的丈夫是個酒鬼,可憐的子翔當場夢碎。”

  沒有同情心的兩個男女同聲大笑,她笑進他懷抱問,他把她的笑容擁入胸前,不熟的兩個人突然熟了一百年,距離縮減、面具拋棄,他們把真面目送給彼此。

  就這樣,他們聊到深更、他們在隔天第一聲響炮裏,在同一張床上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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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7:3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時序匆匆,年節過去、新學期開啟,沒多久,清明的腳步加入。

  凡中國節慶,曲央家裏照例忙,菜市場人山人海,方家爸媽爺奶全派上場,掃墓的工作只好落在曲央、曲平和曲易身上。

  怕塞車,天未透亮他們就上山除草祭祀,整理完後,回到家中已近中午。

  曲央坐在大弟機車後頭,一手攬住他的腰,一手撥開亂飛長髮。她頭髮很長了,好幾次想到美容院燙個精神髮型,可紀驤的話言猶在耳,讓她遲遲不動作。

  他說:“你得天獨厚,有一頭又黑又亮長髮,要是能留到八十歲就好了。”

  她明白他是隨口說說,但她把話人心,刻入記憶區。

  過年後,她和紀驤突然很有話聊,沉默的紀驤不再被動式回話,偶爾,他也會勾起新話題,

  他說子翔的風流史最有趣,他用琳琅滿目來形容子翔一夜情。他也提自己和子翔對芃芃的關心及擔憂,和三人一起長大的回憶。

  漸漸地,紀驤學會同她分享心情,他們去看電影、逛街,曲央不愛買東西,但她讓紀驤覺得逛街很有趣。他們常有相同看法,不管是社會事件或電影心得,這種共同性,讓他們更喜歡找對方談話。

  “姊,你看,誰站在我們家門前?”曲平才說完,曲易的摩托車猛催油,沖到前頭。

  偏過身子,曲央往前看——是紀驤,他來做什麼?

  曲易停妥摩托車,熱絡地搭住紀驤肩膀,說:“紀驤哥,你該不會真要追我們家老大吧?我警告過你,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話才說完,跳下車的曲央走來,往他頭上順勢啪出巴掌。“你是哪門子老人?”

  “君子動手不動手。”曲易揉揉後腦,老大真的很暴力。

  “對不起,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我和小人是同一掛的。”曲央微笑。

  曲平瞪小弟一眼。白癡,大姊有人追,他們該放鞭炮,不是扯後腿,試問,身邊養只母老虎,有動物園肯收容,你會不會拍手慶祝?

  “紀驤哥,要不要到裏面坐?”

  還是曲平家教好。

  “不了,我有重要的事找央央。”

  央央,很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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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8:0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時尚開幕前兩天,子翔和紀驤、曲央在客廳裏積極討論。

  曲央一手包辦和開幕拜拜有關的事宜,子翔放下身段當公關,紀驤屈就蹲進收銀台,幫忙收銀員開發票、包裝。

  芃芃呢?她被分派的工作是——穿得美美、四處走動And微笑。

  “蕭經理對江采衣的設計很有信心,他誇口在兩年內,開設十間以上的分店。”子翔得意說。

  江采衣是國內年輕一輩的設計師,她的作品常在各種比賽中脫穎而出,她有才華,卻總被老一代壓榨,是蕭經理慧眼獨具,發掘她。

  “你花大錢挖角,設計師、經理、企劃……每個都是業界叫得出名字的,這種黃金組合再做不出成績,未免太奇怪。”曲央說。

  分明不關她的事,她應該一回家就直接躺上床,但每次紀驤的熱烈邀請,都把她的瞌睡蟲踢進北極。

  然後再一個不小心,她把相關資料看仔細後,提出幾個精闢想法,讓蕭經理豎起大拇指,直問她肯不肯加入經營團隊,第一次,她發現自己有經商才能。

  “芃芃對於時尚的開幕很期待。”紀驤說。

  “恭喜,希望這份工作能讓芃芃長大。”

  曲央想衷心恭喜紀驤,然更真實的是胸口的隱隱作痛,她無從解釋心緒,不過,痛慣了,疼痛變得容易承受。

  “央央,你真不考慮加入?數鈔票一定比切屍體來得有趣。”子翔說。

  什麼爛比喻?曲央橫他一眼。“可惜,我比較喜歡分解屍身。”

  “你喜歡聞福馬林,不愛時尚店裏的高級香水?”子翔又挑釁。

  “沒錯,我個人有特殊嗜好。”曲央皮笑肉不笑,她不明白,為什麼很多女人對他死心塌地?為了他姣好外貌?在她看來,紀驤誠懇正直多了。

  “別勉強央央,她花那麼多年工夫念書,不該功虧一簣。”紀驤支持她。

  “還是紀驤有人性,要……”

  曲央話被開門聲截斷,興奮難抑的芃芃沖進來,二話不說,摟住曲央的脖子又叫又跳。

  “高興什麼?”芃芃的好心情同時帶動兩個男人的笑臉。

  “你看到新店面?”紀驤猜。

  “不對,我要結婚了,呂捷要娶我,他終於肯娶我。結婚結婚結婚……啊……我要結婚……”芃芃手舞足蹈。

  熱烈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子翔變臉,紀驤沉默,曲央憂心地望過紀驤。

  很難過是嗎?這種失落感她懂,她和他一樣追逐無望愛情,一樣註定傷懷。

  “芃芃,你和呂捷不是很久沒聯絡?他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把終生託付給這種人,未免太危險。”曲央說。

  她捨不得紀驤傷痛,決心跳出來為他護衛愛情,這種作法很蠢,她懂,真的懂,可是怎麼辦?在愛情面前,她當不了聰明女人。

  “你不要誤會他,是經紀人阻止我們交往,他換掉呂捷的手機、不接我的電話,但呂捷一回臺灣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告訴他,這段時間我有多慘,還告訴他,他馬上要當爸爸了,他好高興,說要馬上來接我,還說要和我結婚,我要結婚,結婚,耶!”

  芃芃越快樂,子翔和紀驤就越憤怒,理智和情感在胸口搏鬥,可惜他們的痛苦落不進芃芃眼裏。

  苦……紀驤的無奈,只有曲央看得見。

  “慘?芃芃,你有沒有說錯,這段時間子翔、紀驤對你盡心盡力,他們全心全意照顧你,你怎能說慘?”曲央不得不替他們說話。

  “對不起,我用錯形容詞,我知道你們對我很好,可我真的很慘啊,一天見不到呂捷,我像死過幹百萬遍,幸好他回來、幸好我們又能在一起,你們該替我高興不是?”芃芃拉起子翔、紀驤和曲央,她要大家分享她的幸福。

  “你知道子翔和紀驤為了你,大手筆投資一家時尚?”她逼自己冷靜。

  “我知道,很抱歉,我和呂捷會合之後,要和他一起到大陸,他往後的演藝重心會擺在大陸。”咬唇,她漂亮的眼睛東飄西飄,掛上歉意。

  “你知道,他們非常擔心你的安全?”

  “我知道,你們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朋友。”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回到呂捷身邊?呂捷會吸毒、家暴,他不是好男人,為什麼你非要跟在他身邊?”曲央從不批評呂捷的,話出口,所有人都不相信是她說的。

  “央央,你不是告訴我,只要耐心等待,屬於我的愛情自然會回來?”

  芃芃不解。

  “當時你情緒不穩定,我不能不安撫你。你口口聲聲說愛情,為什麼不說你愛上的是冒險與刺激?而呂捷,他帶你玩一些正常人不會玩的遊戲,他不在乎你的安全,他只是要找個可以跟他一起瘋的女人。”

  她不該說這些的,若不是……若不是她在紀驤眼中看見心碎。

  “你看不起我的愛情?你和子翔紀驤一樣討厭呂捷,你說一套、心裏想的又是一套,你一直對我說謊,讓我以為你站在我這邊?”她憤怒地推開曲央。

  曲央踉蹌,站穩腳步後,再度回到她面前。

  “我不討厭呂捷,我只是明白他給不了你愛情。至於子翔和紀驤,若不是呂捷帶給你太多傷害,他們怎會討厭他?”

  “央央,你真虛偽。”她痛恨人家說呂捷的壞話,紀驤不過表情難看,她就氣上半天了,央央怎可以大刺刺批評他?

  真中肯,方曲央的確虛偽得很,她想獨佔紀驤,卻違心撮合他和芃芃,這種行為,除了虛偽,還有更好的說法?

  “你難道不知道子翔和紀釀多在乎你?”

  他們不說破,就由她來說吧!也許說了之後,她將裏外不是人,但任情況曖昧不明,到底對誰公平?

  “那是我們的交情,關你什麼事?”芃芃怒瞪央央,短短幾句批評,她把央央推到敵方。

  “他們那麼喜歡你,那麼希望你獲得幸福,難道你連一點點感動都沒有?”

  “哦,我懂了,你嫉妒我,呂捷喜歡我,子翔、紀驤也喜歡我,沒有人喜歡你,所以你才那麼忿忿不平。那麼我走了,你應該很快樂才對,以後他們就看得見你啦!”她對曲央刻薄。

  什麼跟什麼啊,這是哪國的邏輯?

  “芃芃,你到底知不知道子翔和紀驤打從心裏……”

  “夠了!不要再說!”紀驤大聲一吼,吼掉曲央的話,砰地,他用力關上門,把自己鎖進房間。

  曲央住嘴,她難堪,但也明白自己的插手,讓驕傲的紀驤更加難堪。

  “要走就走,別管什麼名品店了,照著你想要的去做吧!”子翔丟下話,頭也不回地離開家。

  芃芃不馴地死盯曲央。

  曲央歎氣道:“任性放掉手中幸福,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話說完,她也回房間。至於芃芃想怎麼做,誰阻止得了她?

  ***    ***

  深夜,離芃芃出走近十個鐘頭。

  子翔沒回家,紀驤仍關在房內,理智告訴曲央,她該置身事外,那麼、也許、或者、有可能……他會忘懷芃芃帶來的傷痛……

  可能嗎?曲央自問。

  大概不可能,他和子翔不同,子翔會在別的女人身上尋求安慰,而他,不給任何女人機會。

  他將一直在這裏等侯,直到下回,芃芃再次傷痕累累,再度需要他的安慰。

  她能苛責男人的癡心不悔?她能說對愛情執著是要不得的缺點?

  NO,她無法說服他放棄瓦芃,如同她無法說服自己,紀驤是個愛不得的男生。

  曲央下碗面,走到他房前敲門。

  敲兩下,等兩分鐘,沒回應,再敲兩下,等五分鐘,依然沒回應。

  紀驤出門了?輕輕旋轉門把,推開四十五度,視線觸到靠在床腳、佝淒的紀驤。

  “你喝酒?”

  她把面放下,走到他身邊,跪到地毯上。

  他拾起迷蒙雙眼,說:“央央,我好餓。”

  “我煮了面。”

  才旋身,她的腰被他自後方抱住。

  “別走好不好?”

  他的臉貼到她的背,幾番遲疑,她回身,捧起他的臉。“我沒有要走,你怎麼了,很不舒服嗎?”

  “抱抱我好不好?我很冷。”他像耍賴的孩童。

  “好。”

  曲央高跪,張開手,抱緊他的頭,一順一順,順過他濃密黑髮。

  他的頭在她胸前,汲取她的溫馨,他的手牢牢扣住她的後腰,不肯松。

  “央央,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芃芃走了,再不會回來。”

  “會的,她會回來。”總有一天,她會瞭解他的好;總有一天,她會明白走遍天涯海角,沒人比得上紀驤,她會回來、會回來。

  這個保證讓她滿心酸楚。

  “不會了,她那麼愛呂捷,義無反顧愛他,就算我有十匹馬都不回她的、心。”

  曲央無語,輕拍他的背。

  “你是第二個可以讓我笑的女人。”

  是恭維?曲央不敢想太深。“是嗎?那就笑一笑吧!笑一笑,任何事都過得了。”她但願自己也能笑一笑,把無聊暗戀揭過。

  “問題是我笑不出來。”鬆開曲央,他把她拉到身邊並坐。

  “即使第二個能讓你笑的女人就坐在身邊?”她指指自己,朝他扮個鬼臉。

  “央央,你是我見過,最可愛、最聰明、最讓人動心的女生。”

  問題是,他並沒有因她而被敲動心弦啊!

  “紀驤,這是我聽過最中肯、最誠摯、最動聽的批評。”她照樣造句。

  紀驤大笑,長長的手臂摟過她,把她抱進懷間,“為什麼我不先認識你?”

  “說的好,我也想這麼問。”為什麼不是他先認識她?那麼她將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掌握他的心。

  “先認識你,我一定不會這麼辛苦。”換他順她的發了,她的頭髮又直又柔,像剛剛用掉一整瓶多芬。

  他有點皮,順了頭髮不滿意,還抓起她的頭髮打結,眼看它被結起,又在瞬間彈成直線,他越玩越樂,千玩萬玩、玩上手。

  萬一,把它弄糾結了怎麼辦?

  沒關係,他送央央十打多芬,讓她的頭發亮麗烏黑,好在他心情不愉快時,有個新玩具。

  “因為我比較好追嗎?”抬眉,她不像芃芃會嘟起小巧可愛的紅唇,但她慧黠聰穎的眼神,讓他怦然心動。

  “小心眼。”笑著捧起她的臉,酒精紅了他的眼。

  瞧,她有本事的,第二名女生在他被第一名女生拋棄後,還能逗出他的笑容。

  “加上‘小心眼’,我能不能從第二個讓你發笑的女生,變成第一個?”

  他又大笑,為什麼這個不夠豔麗的女生,會教人心跳加速?

  他大聲宣佈:“你已經是了,現在,你是唯一一個,願意留在我身邊逗我開心的女人。”

  噢,瞭解,她贏在“願意留在他身邊”。

  “太棒了,我小贏一點點。”她刻意輕鬆。

  “小贏什麼?”他不懂。

  “願意留在我身邊逗我開心的男人很多,我的人際關係比你好。我贏你!”

  他又大笑,是因為酒精作祟,還是央央變成“第一名”的關係?不知道,他只知道從她進門那刻起,壓在胸口的不順利轉眼消散,他的不平讓她的話語弭平。

  “有多少男人可以逗你笑?”他的額頭靠到她的額間問。

  “你啊,曲平、曲易、我的親人,還有……”

  “還有?你的人際關係到底多好?”他裝出誇張。

  “別看不起我,在學校我可是系花級人物,想追我的男生要排隊領號碼牌的。”

  “真的假的?”他勾起她的下巴。

  “當然是真的。”鼓起雙頰,這男人太小看她。

  “你的眼睛不夠大。”

  “卻是又亮又聰明。”她反駁。

  怎能把芃芃的標準套到她身上,要是她有芃芃的長相,她就不會當醫生,而去當演藝人員了。

  “你的鼻子不夠長。”

  “它又直又挺,勉強可以拿九十分。”鼻子那麼長做什麼?當大象嗎?不必,動物園客滿啦!

  “你的嘴唇不夠豐厚性感。”

  “它紅潤專情,要拿來引人遐思,絕對夠用。”

  “請問,你們學校的男生為什麼不找一百分女人,要將就你的九十分?”

  “要是所有男人只要一百分女人,那麼將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男人找不到女生,更何況我贏在頭裏面的東西,加一加,剛好可以拿到一百零一分。”

  “說的好,我喜歡你的自信。”

  “除了自信,我還有無數優點。”

  哈,他笑了又笑,芃芃離去的壞心情被她轉移。“好,有空,我找時間挖掘。”

  “那也得等我有空,別忘記,我是人際關係小贏你一點點的女生。”

  這回,他發出一連串笑聲,倘使子翔在這個時間踏進家門,肯定以為紀驤被芃芃弄瘋了。

  “央央,我可以吻你紅潤專情、引人邐思的嘴唇嗎?”

  “我想想……思,交換一頓法國大餐。”她只是開玩笑,沒打算身體力行。

  “沒問題。”

  話說完,他立即攻佔她的唇。

  果然甜蜜、果然柔軟,她的唇除了紅潤專情,一樣有優點無數。

  他沒吻過別的女人,不曉得一個吻會讓人臉紅心跳、無法自已。他沒經過練習,不認識法式熱吻,他不過憑直覺加深了吻。

  他吮取她舌問的津蜜,那芬芳、那香濃馥鬱,是他沒嘗過的滋味,比五星級廚師所能提供的享受更上一層樓。

  他將她緊緊環在胸中,他的吻比他所能想像的更長更久,他吻到她喘息、吻到火星四起。

  終於,他們分開,兩顆紅潤的蘋果懸上枝頭。

  “我找到比你做的菜更好吃的東西。”紀驤輕喟,那是滿足的聲音。

  “我後悔了。”曲央壓下滿足歎息,這是女人矜持。

  “後悔什麼?”

  “那是我的初吻,我居然只用一頓法國大餐就把它賣掉。”

  “那也是我的初吻,你不吃虧。”

  她瞄他,不相信,他的技術高超,完美得不像初犯。

  “不然我加碼,一趟法國之旅再換一個吻。”盯住她“引人遐思”的唇,他很難不邐思。

  “真的假的?”這個男人是賺英磅的哦,花錢比用自來水凶。

  “人格保證。”

  “成交。”

  她回抱他,封住他的唇,他的唇一樣引人邐思、一樣豐潤多情,他的滋味呵……教她夢想過無數回。

  熱情被點燃,再守身如玉的男人都受不了這種挑釁。

  他回吻她,用盡法國人的熱情。

  她不信贏不了他,熱吻順著他的唇往下滑。

  他是個不甘示弱的男人,他吻遍她全身。

  她也不愛輸,硬是在兩人中間添入熱烈。

  於是,不在預估內的欲火熊熊燃起,燒去兩人的矜持與理智,她忘記他的芃芃,他忘記傷心,他們全心全意在對方身上創造奇跡。

  在衝動間,他進入她、進入她的生命,在無法克制的節奏裏,她加入他的生命奏鳴曲。

  ***   ***

  曲終,紀驤將曲央抱回床上。

  被酒精麻痹的神經恢復清醒,他摟抱她,將她嵌入身體裏,用大大的棉被將兩人圈緊。

  通常,這時候不適合說話,只適合喘息,但紀驤不能不說明。

  “央央。”

  “恩。”

  她沒睡著,所有小說不是嘿咻完,直接跳到隔天清晨那段嗎?為什麼他們沒有跳過去?

  “你還好嗎?”他輕問。

  “痛。”她有點小埋怨。

  “恩。”他點點頭,大掌撫過她的臉龐。

  “不要告訴我,我不吃虧,你也是第一次。”悶悶地,她答。

  他笑開,她真有辦法,老惹他開懷。

  “我的確是第一次,不過這回我承認你吃虧,因為我不痛,而且很愉快。”雙臂加上力道,他以為這麼做,她可以少痛一些。

  “女媧不公平,女人怎能為難女人?”她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心理難受。

  “央央,知道我是怎麼認識芃芃的嗎?”

  夠壞了,這個男人,才和她做完愛,就在她面前提起另一個女人,他真當她是沒有知覺的笨蛋?

  不語,她有氣。

  “我的義父不是普通男人,他領養我和子翔也不像其他養父母那麼單純,他想培養我們,接手他的工作,所以我們幾乎沒有童年,我們不上學念國語數學,他聘專人教我們武器、電腦、財經、政治,他甚至親手調教我們武術。”

  今夜,他決定將過去經歷對她全盤托出。

  “要用到武器……他的工作不單純?”

  曲央忘記自己該生氣,不應該回應他的話題。

  “他是FBH退役的將官,退休後,他並末真正離開,他有豐富人脈,他以接件方式接下許多工。”

  “舉例?”

  “比方替美國安全局竊取別國的機密、買通中東地區有影響力的官員、在國會投票表決出對美國有利的議題……諸如此類。”

  “若官員不被買通?”曲央注意力被轉移,她翻過來,趴到他身上,認真聽他?述。

  “你有沒有聽過恐嚇威脅?”他手上有幾條人命,義父會處理,不管怎樣,沒人會查到他頭上。

  “你和子翔的工作類似007?”真特殊的職業,難怪他的身手矯健得像成龍。

  “我們是這麼對芃芃說的。”他笑笑,這種特殊行業的確不容易解釋。

  “你們領有殺人執照?”

  “你的問題和芃芃相差很大。芃芃最喜歡問,我們的任務裏,是不是都有個短暫情人?”艽芃滿腦子無可救藥的浪漫。

  “你沒有。”曲央替他回答。

  “你又知道?”

  “你的“第一次”給了我,不是?”她驕傲仰頭。

  哈!一笑二笑,他在她身旁,養成笑容可掬的爛習慣,徹底顛覆冷酷形象。

  “有一年,我們搬到芃芃家隔壁,那時她才國中三年級,第一次看見芃芃,我租子翔以為看見天使,她乾淨清純,美得讓人想保護,相較起她,二十歲的我們,雙手沾了血腥,滿肚子的好詐詭譎。

  我和子翔發誓要保護她、愛她,不讓世界的骯髒事污染她,我們約定,她只能嫁給我們其中一個,不管嫁誰,我們都要遵守誓約,守護她。央央,你懂得我的意思嗎?”

  “懂,芃芃身上有你們嚮往的乾淨單純,有你們得不到的天真和童年,你們守護她同時,也守護起心中的遺憾。”曲央明白,除了愛情,他們對芃芃還有常人難厘清的情緒。

  “我不違反誓約,子翔也不會,除非我們確定那個男人能代替我們照顧芃芃一輩子。”

  “嗯。”

  他說得夠清楚,芃芃一天得不到幸福,他們一天不放手追求自己的聿福。這是執著還是笨,曲央無心分析。

  “我們就這樣好嗎?不談婚姻、不談愛情。”

  他以為她要他負責?不,她不會,也不要一個心不在焉的男人,她有她的驕傲自負。

  “除非你懷孕……”

  “你在說什麼?”曲央皺眉。

  “我不讓我的孩子當孤兒,當孤兒的日子我過夠了。”

  他真的很欺負人。問題是,她能如何?有骨氣點,拉起棉被,走出他的房間、他的生命?曲央歎氣,她的骨氣不足,或許她該吞幾瓶鈣片。

  她動作了,不過不是離開,而是翻身,重新躺回他懷裏,讓他粗粗的手臂圈住腰際。

  咬唇,她苦笑。“你放心,我是醫生,不是無知少女,避孕還難不倒我。”

  “謝謝。”他親親她的發際,輕輕感激,感激她的寬容與理解。

  曲央視線斜過,看見她端進來的湯麵。

  麵糊了吧?像她糊成一團的心,冰冷、失去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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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8:1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時尚生意出人意料的好,短短半年,已在臺北、台中、高雄開設七家分店,江采衣的設計大受歡迎,許多貴婦、藝人紛紛下訂單,蕭經理在上一期的會議中提起,要在香港和大陸開設分店。

  也許是時尚生意太棒,讓子翔、紀驤有轉換跑道經商的念頭,也許是他決定按原定計畫退出007生涯,總之,他們接任務的次數越來越少,這半年隻出過兩趟遠門。

  子翔搬出去了,他買新豪宅,聽說身邊女人仍然一個換過一個。紀驤建議曲央走泌尿科,以後好為子翔提供協助;她回話,萬一他得到AIDS,泌尿科可幫不了忙。

  曲央還是忙,實習醫生嘛,她不忙,誰忙?

  經常,兩天不見她,紀驤空虛得找不到人說話,經常,她的手機響起,看見他的手機號碼,他卻在電話那頭不出聲。

  她明白,這是他自認的默契,他不找她、她不找他,他們不過普通朋友,碰面時熱烈,不見時,不允許思念產生。

  他們之間是怎麼回事?恐怕當事人也說不出所以然。

  一有機會,他便帶她出門玩,他常上菜市場買菜把冰箱塞滿滿,她從醫院回家,他就纏著她做菜。

  他們常上床,沒有約定或刻意,好像每回碰到一起,總會引發情欲。

  大概她有兩片豐潤專情的唇吧!總之,她還不是他的女朋友,在他徹底放棄芃芃之前,她只是備胎。

  不需要這麼委屈吧?

  這句,她對自己說過千萬次,卻仍然放任委屈蔓延。怎麼辦?她是個聰敏女性,卻對愚蠢愛情無能為力。

  曲央三天沒回家。

  紀驤心浮氣躁,他發簡訊問她可不可以一起吃飯,她沒回;他打她的手機,她老是匆匆說:“有空再打電話給你。”

  她有沒有打電話給他?並沒有。

  他突然間發覺自己太閑,不滿逐漸擴大,他想找點事情做,於是他撥電話給蕭經理,要他找一票專業經營人,替自己開兩家法國餐廳。

  蕭經理哀叫兩聲,吞下無奈說:“我知道了。”

  掛上電話,紀驤重新無聊,在客廳裏繞圈圈,繞過第兩百圈後,他忍不住拿起鑰匙往外走。

  二十分鐘後,他找到忙到不行的曲央。

  遠遠地,他看著拿病歷表的曲央,在對病人家屬解釋病情,下一分鐘,家屬們抱在一起,快樂得頻頻對曲央點頭道謝。

  她又挽救一條人命?那是她最在意的成就吧!

  紀驤往前跨兩步,曲央看見他了,嚴肅的面容露出放鬆笑容。

  迎向紀驤,她說:“你終於來了,幾度?”

  曲央隨手從口袋裏抽出溫度計。

  “做什麼?”他一頭霧水。

  “你不是來看醫生?”

  三天前,他有感冒現象,她給了藥,他不吃,還說感冒的特效藥是開水,他簡直是在挑戰醫生權威。

  “為什麼看醫生?哦……感冒,已經好了,我說過開水是最好的特效藥。”

  “恭喜你戰勝病毒。”她揉揉發酸肩膀。

  “你三天沒回家。”他說。

  “我超過三十六小時沒合眼。”不是她的錯,是濟世救人太累。

  “怎麼那麼忙?”

  “你沒看新聞?昨天發生大車禍,幾十個傷患送進來,所有輪休的醫護人員統統被召回來。我累得可以站著睡覺,”她的眼睛不能閉起來,一閉肯定沉沉入睡。

  張開手臂,他擁她入懷。“這裏提供免費的直立式床墊。”

  “謝啦!”她靠進他身體,舒服……就是這種感覺……“我打呼的話,記得提醒我。”

  “請假吧,我帶你回家。”他捨不得她的累。

  “實習醫生沒有請假的資格。”她喃喃低語。

  “實習醫生不是人?”紀驤拔開她的髮夾,用五指替她梳頭發,她真的忙瘋了,頭髮亂成一團。

  “不是,我們是機器狗。”她自嘲。

  紀驤大笑,即便她累得像條狗,仍有本事逗他開心。

  “你來醫院做什麼?探病?”曲央不信他來找自己,就因為她三天沒回家。

  “我怕你肚子餓,帶便當來請你吃飯。”他抬抬左手,是他繞遠路買來的義大利菜。

  “醫院有餐廳。”

  她吃不下東西。在看過一大堆支離破碎的屍體後,醫護人員的胃口早被破壞殆盡。

  “我一個人吃飯很無聊。”

  “子翔呢?”

  她在他臉上尋找停駐多年的寂寞,幸好,寂寞沒出現,那是她花好多時間才為他驅逐的惡性疾病。

  “他很忙。”

  紀驤低頭,額頭靠上她的,他不介意在人來人往的走道間對她親密。

  “忙什麼?”她的手環上他的腰,偶爾,她會有點小誤會,誤會他們不只是明友。

  “忙著到各大醫院掛號——性病門診。”

  “有你這種朋友,子翔不需要敵人。說吧,你找我一定有事。”曲央篤定說。

  一定要有事嗎?不能只是吃太飽,想念她嗎?什麼世界,做事都要說原因?

  “你再不說,我就睡著了。”吐氣,他的懷抱舒服得不得了,不管是直立式還是橫躺式,都讓她想沉睡不願醒。

  “記不記得,我欠你一趟法國行?”用那個值回票價的吻換來的。

  “抱歉,我要到過年才有假。”

  “我想到你家過年、吃年夜飯。”他喜歡她家的年味。

  “你愛上我媽媽的手藝?”

  “我愛上你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的紅包。”

  “大年初二再出國好了,不過,那時候團費很貴。”

  “就大年初二,你給我資料,其他的事我去辦。”錢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謝啦!”

  “你什麼時候才能回家?”

  拉回正題,他親親她的發,不知為何,他執迷她的味道,沒有她的床上,他難入眠,他試著偷用她的沐浴乳和洗髮精,但對他的睡眠毫無幫助。

  曲央看看手錶。“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

  “先說好消息。”紀驤皺眉,他猜她的好消息一定不怎樣,而壞消息肯定讓人很討厭。

  “再過五個小時我就下班,而且我有整整兩天的時間不必到醫院。”

  這個好消息還算及格。

  “壞消息?”

  “我有十五床病人要照顧,下午還要跟一床刀,不能繼續享受你的直立床。”理智把她從他身上拔出來。

  爛消息!她明明一臉要昏倒的表情,她的身體恐怕比病患還虛,十五床病人、一床刀,他不介意接手幫忙。

  “你行嗎?”他憂心忡忡。

  “我保證不把手術刀放到病人肚子裏。”她舉三指發誓。“你先回去,把冰箱裝滿,要是我還有力氣,回家後,我為你做滿漢全席。”

  “用什麼做?手術刀還是碘酒?不必,你累壞了,我等你一起回家。”

  “那你出去逛逛,六點再來接我。”曲央揮手拜拜,往護理站跑去。

  望住她的背影,她是個忙碌女生,難怪沒時間風花雪月。

  紀驤往外走,兩步,回頭,走到護理站邊,見她跑來跑去,一下子推護理車、一下子填病歷,有時她什麼都沒做,單單站著讓醫師和老護士罵。

  他理解何謂機器狗了,那是刻苦耐勞、忠心不回嘴的代表。

  好幾次,紀驤在曲央轉頭時躲開;好幾次,他追著她的背影跑,只為看清楚她在做什麼。無聊男子才會做的事,他做了,為什麼?不清楚。

  一個小時,他沒離開醫院,兩個小時、三個小時……他都沒離開,他任由視線追逐她的背影,任由心疼敲痛神經。

  五個小時經過,他出現她面前,拉起她的手說:“走吧,你下班了。”

  “你沒回去?”曲央問。

  “誰說沒有?”

  她指指他一直提在手上,早已冷掉的餐盒。幹什麼還提它?揚手,?物線劃過,他把它們丟到垃圾桶。

  “去拿包包,我們回家。”他命令她。

  “好。”她乖乖配合。

  然後,她在車上睡著了,他沒吵醒她吃飯,直接將她抱上床。

  睡吧,好好睡上二十四小時,他再不要看見她的黑眼圈,不要她的長髮糾結,更不要她要昏倒的疲憊,好好睡,有他這張名床在身邊,他不允許任何人千擾她的睡眠。

  ***    ***

  照例拿紅包,連續兩年加入團圓桌,他儼然成了方家人。

  長輩們將他和曲央看成一對,曲平、曲易喊他姊夫,不管曲央如何否認,眾人仍是笑得好曖昧,說她越描越黑。

  大年初二,他們去了一趟法國。

  法國比曲央想像中更浪漫,空氣間處處飄浮浪漫因數。

  從凡爾賽宮出來,他們走在貴族區,高牆高門,高高的不知名大樹,讓人跟著高級起來,曲央一手拿著紀驤臨時起議買來的鮮花,一手牽著紀驤,緩步走。

  難得放鬆、難得愜意,難得遠離藥水病人,她連腳步節奏都變得鬆散。

  “你喜歡這裏。”紀驤說,是肯定句,不是疑問句。

  “當然喜歡,哪個女人不喜歡巴黎?”

  況且,這裏沒有他和芃芃的共同回憶,只有方曲央和紀驤的新創記憶,她從老二躍升成第一名,值不值得開心?

  “我不是女人,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巴黎。”


  “巴黎光名牌店就夠吸引人。”

  “它吸引你了嗎?”

  “當然。”

  誰不愛包包型的LV大樓,誰不愛連顧客人數都要控制的高級店家?光進去看帥哥美女店員,就夠賞心悅目。

  “五天了,你沒買任何東西。”他點出事實。

  “誰說名牌一定要帶回家?況且,我還沒有那等消費能力。”她不過是實習醫生,還沒掛牌營業,怎能穿戴名牌?

  “我有。”

  “你也沒替自己買。”

  她指指前方岔路,他們走進市集,走進法國人真正的生活區,而不是觀光客的專屬區。

  “我可以買給你。”

  她站定,回頭看他,一瞬不瞬。

  “我又刺痛你賣火柴女孩的神經?”須臾,他歎氣說:“你是個難討好的女生。”

  “我不難討好,我只是對禮物過敏。”

  “為什麼?”

  這些年,他一樣供她住、她供他吃,出門買東西,維持各付各的模式,你能想像這樣的兩個人有過親密關係?他抗議,她就提醒他“賣火柴女孩的神經”。

  “收下饋贈是第一步,第二步呢?你會食髓知味,把錢匯進我的戶頭,告訴我,養女人是男人的責任。我不喜歡那種關係。”

  “什麼關係?”他不懂,不過是一點點錢。

  “包養關係。我們是朋友,朋友會收下你一束花,偶爾可以喝你一杯咖啡、吃你一頓飯,但不能拿昂貴禮物,更不能收錢。”

  朋友關係是他強調的,但“朋友”二字自她嘴中流出來,不舒服卡住喉間,吐不出、咽不下,煩得他想去買幾顆催吐藥片。

  突地,他鬆開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他在火大?

  曲央站在路中間,遲疑自己是否該追上前去,大聲對他說,好吧好吧,都隨你,你要給錢就給錢,你要送禮物就送禮物,反正我早早是你的女人。

  只不過他們之間……情人、情婦、朋友、幾夜情、什麼都不是……她夠難堪了,怎還讓金錢來增添自己的不堪。

  她想問他,在他心中她是什麼?

  沒有男人會和朋友上床,沒有女人當備胎會當得驕傲自滿,她什麼都不剩了,維持一點點起碼自尊,很過分?

  她胡思亂想時,他大步折返。

  盯住她半晌、歎氣,然後牽起她的手,大聲宣示:“總有一天我要治好你的賣火柴女孩神經。”

  他要曲央花他的錢,花得理所當然;要曲央享用他提供的快樂,理直氣壯;要曲央不把他當外人,處處捉防。

  “治病是醫生的事,別忘記,我才是醫生。”她微笑,把驕傲丟到雲霄外。

  “明年我就去考醫學院。”悶悶地,他答。

  紀驤拉曲央往前走,他買霜淇淋給她,一塊半歐元,因為她在羅浮宮看見霜淇淋,明明想吃的要命,卻為了標價六塊錢,打死不買。

  曲央舔舐霜淇淋,很甜,甜人心。

  這是他給得起的愛情,拿在手中會化,擺在嘴裏會融,你想擁有它卻無法保存它,它明明是好味道,吞進肚子,卻成了沉重負擔。

  這樣的霜淇淋不能多吃,問題是,她控不了食欲。

  她愛他——在瞭解那種心跳感覺叫做愛情之後,她愛他,一天比一天更深,日裏、夜裏,無論她用什麼辦法都驅不了自己,不愛他。

  苦吧!他要芃芃的愛情,她要他的心,一個是鏡中月、一個是水中花,到最後,他們會成就什麼結果?

  突地,她的霜淇淋被搶走。

  她訝異望他。

  他咬兩口,說:“沒那麼難吃。”

  “我沒說它難吃。”

  “你一面吃一面哭。”下一秒,他的手覆上她的頰,替她拭去淌下淚水。

  她哭了?怎麼搞的,控管不了情緒,將來分離,她如何控心?

  “為什麼哭?”

  紀驤高舉霜淇淋決定,若是霜淇淋惹她傷心,他要把它就地處決。

  “我太感動了,我們沒在羅浮宮裏被騙六塊錢。”她隨便塞藉口。

  “你為了賺到四塊半開心得掉淚?那我買十支給你,你不是要一路哭回飯店?”他狐疑地挑了挑濃眉。

  “不行嗎?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少爺。”

  曲央搶回霜淇淋。就說吧!她拒絕不了他給的好滋味。

  “我不知民間疾苦?我賺錢很辛苦的。”低頭,他連同霜淇淋盒子咬掉一大口。

  “蕭經理比較辛苦吧!”她睨他。

  “我盡力學習了。”說實話,他還蠻有經商天分。“下次我打算開一家婚紗禮服攝影公司,不只為新人服務,我要提倡一個觀念——留下人生最精彩的一瞬間,讓所有的人都享受影星沙龍級的拍照服務。”

  說著說著,多巧,兩人走到婚紗店門前。

  紀驤站定、曲央也駐足,那是小小的婚紗店,和臺灣的規模相差很多,櫥窗裏的模特兒穿著一件復古式白紗禮服。

  “要不要進去試試?這件白紗禮服很特殊。”他拉她的手問。

  曲央搖頭。“不要,我穿醫生服比穿婚紗更適合。”

  “是女生都夢想當新娘。”這是芃芃告訴他的話,他照本宣科。

  “我沒有這個夢想。”曲央答。

  對於太久或太難完成的夢想,她習慣把它們丟掉。

  “你不想結婚?”回頭,他問。

  “不至於,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後的考慮。”她認真作答。

  “多久?”

  “十年左右吧,那時,我成了專職醫生,收入穩定,曲平、曲易拿到博士學位,有自己的事業,我就考慮婚姻。”

  “你想嫁給什麼樣男人?”

  “醫生吧!我們可以開個聯合診所,肯定生意興隆。”她說謊,她想嫁的是商人,正在盡力學習做生意的商人,最好,他的名字叫作紀驤。

  “嫁醫生不好,你已經夠忙了,要是他也忙,婚姻生活絕對毫無品質可
  號一口。    ”

  “不然要嫁什麼?”她居然徵詢他的意見,真是荒謬。

  “嫁商人,沒有經濟問題,不會忙得嚇人,這種男人最好。”紀驤沒注意,他說的人正好是自己。

  “全世界的商人就你和子翔最閑,大部分都忙得無法分身。而且,有錢有閑的男人很麻煩,我不想和二奶搶老公,所以……不嫁商人。”她越說越真,把謊話說得津津有味。

  “不嫁?你會後悔。”

  “後悔什麼?”

  “後悔嫁給爛醫生。”他的口氣已非善男信女。不爽,他和天底下男醫生結下深仇大恨。

  “哈!你的口氣聽來像吃醋,你愛上我了?”

  曲央的玩笑開得大膽,她想聽到答案,又怕聽見答案。

  “我?哈哈哈。”她給他一個哈,他還她三個。

  “總之,我是一定要嫁醫生。”

  她加重藥量,盼著奇跡出現,也許他會再說一次“明年我去考醫學院”,那麼,她就鼓吹自己相信,他喜歡她,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已從朋友躍升為情人。

  可惜,奇跡不出現,不知有心或無意,他忽略她的語言。

  紀驤帶她走進婚紗店,強迫她穿婚紗,說為了幫忙他未來的婚紗店。她不是容易被強迫的女人,但他沒說錯,當新娘是所有女生的夢想。

  她穿了,他拿起數位相機,東拍西拍,還央求店員替兩人留影。

  照片中,兩人笑得快意,彷佛他們身上都穿了愛情,彷佛他們對彼此真心,他拉起她的裙擺,躲在她身後扮小矮人;她跳上他的背,勾住他的脖子,要他負載她的愛情:他捧著花束,跪在她裙邊大唱“今天你要嫁給我”,她背過身,仰高下巴擺出拒嫁的高傲姿態。

  他們在店裏拍幾十張照片還不滿足,付過錢,紀驤拉起穿新娘禮服的曲央坐上計程車,他要他的新娘在香榭大道、在賽納河畔、在聖母院、在白鴿教堂留下幸福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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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3-9 00:08:4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曲央以優秀成績畢業了,教授紛紛留她念研究所,可她對賺錢情有獨鐘。

  接下來她考職照,將一路由住院醫師往上升,呵呵,到時候罵菜鳥的人就輪到她了。

  她滿臉笑靨,拿著畢業照走往時尚臺北總公司。

  順帶一提,畢業典禮那天,紀驤、子翔都出席了,子翔還帶著女朋友,他告訴女友,央央是他認識過最上進的女性。

  算算,芃芃離開臺灣兩年多了。

  兩年之中,許多事都有了變化。

  紀驤、子翔成為成功商人,除了合資的二十家時尚之外,紀釀在台海兩地開設七家婚紗攝影店,和十六間法國餐廳,他的經營策略相當成功,每家分店年利潤都超過千萬。

  子翔走的是教育路線,他的事業重心多在大陸,他開私立幼稚園、美語小學,學生年年爆滿,聽說要領號碼脾才入得了學。

  他們的經營方向不同,為什麼始終沒拆夥?

  都是因為他們抱持一絲希望,等待芃芃回來,他們要把時尚送給芃芃,那是為她開的,她是理所當然的老闆娘。

  芃芃會回來嗎?沒人敢預設結論,很久了,曲央不再篤定說“她會回來”、“她終會明白你們是天底下對她最好的男人。

  至於紀驤和曲央,他們很好,好到生活中沒有對方便會出現失落現象。

  曲央再忙,都得擠出時間陪紀驤吃飯;紀驤出國工作,也不忘天天打電話給她。

  有那麼多話好說嗎?當然有,曲央有好口才,他愛聽她描述醫院裏發生的大小事情;而紀驤也讓她訓練出不壞的表達能力,能把商場的事當成漫畫小說,講得精彩活潑。他們的共鳴隨著話題的豐富而擴大。

  這次,他從大陸回來,帶兩套手工高級的改良式旗袍給她;曲央不收禮物,他說那不叫做禮物,那是他的福利、她的義務,他要曲央穿著旗袍向他調情,讓他享受老上海的浪漫。

  總而言之,他們的關係好到讓曲央多了想像,偶爾她幻想起兩人的未來,一個家庭、一群孩子,一個美麗的耶誕節,還有年夜飯裏的熱鬧情節……這層想像,讓她對紀驤有了把握。

  走進時尚,曲央對每個員工微笑,大家都知道她是董事長的女朋友,她的未定身分在員工眼中定了位。

  搭上直升電梯,她按下十二樓。

  十二樓有三間辦公室,分別由紀驤、子翔和蕭經理所有。

  雖說他和子翔們留在辦公室的時間不長,還是把辦公室裝潢得富麗堂皇,紀驤自我嘲笑,說是出身貧窮人家的炫耀心態。

  甫踏出電梯,她聽見子翔和紀驤爭吵的聲音。

  吵架?怎麼會?他們是感情比兄弟更親的死黨呀!

  走近辦公室,砰地一聲,不曉得什麼東西砸地,子翔的聲音盛滿憤怒。

  “紀驤,你醒醒吧!你不愛芃芃,我也不愛,我們的誓言是為了彌補自己不足的童年。她是天使,我們是惡魔,她是我們在世間唯一看見的純淨,我們盡心守護她的幸運,說到底,我們真正想守護的是所剩不多的天真與良知。但我們都不年輕了,年少的夢可以停止了。”

  “那是你的認定,不是我的。”紀驤大吼。

  “你愛芃芃的話,不可能任她和呂捷離開,更不會因為我的退出大發脾氣,你該高興不是?少了競爭對手,你和芃芃會更順利。”

  紀驤語頓。

  紀驤的無從辯駁,增強了子翔的氣焰。“若你心裏只有芃芃,你不會讓央央加入生命,不會談起央央,糾纏眉頭立即舒展,更不會一日不見隔三秋。”

  “我和央央……”

  子翔搶話:“只是普通朋友?騙誰!普通朋友怎會和你上床?普通朋友不可能無怨無悔陪在你身旁?你說我風流又下流,再下流我都不會找央央陪我度過漫漫長夜,因為,很恰巧,我和曲央是“普通朋友”。”

  “你當然不會找央央,你有太多物件。”

  “那央央呢?如果我和你一樣需要安慰,央央也會陪我上床?”

  紀驤漲紅了臉。

  “說話啊!央央對你而言是什麼,一時無聊的慰藉?填補空虛的代替品?”子翔咄咄逼人,

  “央央很清楚我對芃芃是什麼心情,我們在一起,她心甘情願,我不必對她負責,她不必為我承擔,我們都是成年人,很清楚彼此的界線。”紀驤喊回去。

  “了不起,恭喜你找到央央這種不必你負責任的好女人。”子翔冷諷。

  “央央和你那些女人不一樣。”紀驤回諷他,不甘示弱。

  “因為她不對你提要求?紀驤,你有沒有搞懂過,央央是不想提出,還是明白提出無用,不必多費唇舌?”

  “住嘴!不必說廢話,你想結婚就結婚吧,違反誓言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罪,反正芃芃有我,我會堅持到最後。”

  “癡情萬歲!可惜芃芃眼底只有呂捷,沒有你,你想,會不會有人頒發最佳癡情獎給你?”嘖嘖兩聲,子翔斜睨紀驤一眼,離開。

  門開,他發現門邊的曲央。

  她臉色慘白,淒涼的苦笑教人不忍,子翔將她拉回自己辦公室。

  盯住她,久久,他開口:“你都聽見了。”

  曲央點頭。

  聽見又如何,差別在哪里?

  深吸氣,她說:“恭喜,你要結婚了,是哪個幸運女孩能終結你的心?”

  “她很笨,不太美麗,而且矮得過分。”提到心愛女子,子翔浮起笑意。

  “她有滿身缺點,卻能綁住你的感情?”曲央懷疑。

  “對,她教會我真正的愛情。”

  他從皮夾拿出女孩照片,遞到曲央面前。

  以前他覺得把情人照片隨身攜帶是天大笑話,現在輪到他,他不介意被笑話。

  “她有一雙美麗的眼睛,能看得見你的好。”

  子翔有同感,點頭。

  “她再矮也無所謂,反正有你,她不必獨立撐天,選擇你、愛上你,是她最聰明的地方,有了這個小聰明,其他部分再笨也無妨,子翔,我祝福你。”

  “更需要祝福的人是你,你打算和紀驤繼續耗下去?”

  耗?真傷人的說詞。

  之前她還樂觀想像,芃芃獲得幸福,她便有了機會,只要呂捷夠愛芃芃,她便能贏得紀驤的心。

  但他說了,他們不必為彼此負責承擔,他們之間……呵,有一道永遠跨不過的界線。

  “說不定芃芃很快就回來了。”

  到時,她不必幹耗,紀驤得到愛情,她得享自由,很公平,兩人都有禮物。

  “芃芃回來,你就退讓?”看來央央比他的女人更笨。

  “假使紀驤對我有情,他不會允許我退讓;如果他對我無心,就算我在他身邊,他仍然無法領會我的可貴。

  留下,是因為我相信自己有能力得到他的愛情,哪一天芃芃回來,他自會做選擇,不管我退不退讓,結果都一樣。”

  懂吧,重點是紀驤,而不是無關緊要的第三者。

  “你很愛他?”

  “對,從第一次見面時開始。”她實話實說。

  “後不後悔。”

  “有點。”

  “我替你介紹新對象,他們不比紀驤差。”

  曲央苦笑,“不了,能從頭來過,我要選擇不認識愛情。”

  “對以後,你有沒有打算?”

  “計畫一向趕不上變化,再說吧!我先過去紀驤辦公室。”

  “別對他那麼好,他不值得。”子翔語重心長。

  “值不值得的分野在哪里?”她拒絕不了紀釀,就像她拒絕不了失速的自己,繼續沉淪。

  “不管怎樣,有需要一定要找我。”他握住她的手說。

  “不必了,我能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她不是弱女子,她是濟世救人的大醫生呢!

  “我到底足不是你的朋友?”

  “是。”

  “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級?”他擺明瞭諷刺紀驤。

  “是,比‘普通朋友’更高一級。”

  “那就對了,朋友能兩肋插刀,要是你有困難不找我,我會找兩把刀插在你身上。”

  為朋友兩肋插刀怎是這樣解釋的?曲央輕笑,揮揮手,走出子翔的視線。

  ***  ***

  敲門,她沒等紀驤反應,推門走人。

  曲央隱藏心情,笑容可掬,假裝沒聽見他傷人話語。

  “心情不好?”她巴結地走到他身邊,笑臉迎人。

  “沒事。”

  啪地,他用力關上電腦。

  “我想問你,晚上做竹筒飯給你吃怎麼樣?”

  果然提到晚餐,他的心情瞬間放輕鬆。曲央想,他喜歡她做的菜肯定比喜歡她多更多。

  “我們沒有竹筒,怎麼做?”

  上回曲央從家裏帶來幾個竹筒和相思木做的黑炭,她把蝦米、紅蔥頭爆香,炒了米,淋上醬油?裝進竹筒,再燃起木炭烤米飯,當飯煮熟,竹筒剖開那一瞬間,香氣四溢,那是他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飯。

  “你下午有沒有空?”

  “有。”她需要他的時候,他都有空。

  “我們去爬山,鋸幾段竹子下來,順便買兩隻放山雞,我給你做韓式料理——人參雞。”

  “好。”

  他被子翔弄擰的壞心情回復,得僵化症的臉孔重新展露笑顏。

  “央央,你對我真好。”

  “我們是好朋友嘛!”

  加重了“朋友”二字,她要他安心,也要他明白,她不強求他的決定。

  ***    ***

  昏倒?她是身強體健的方曲央,不是林黛玉耶!

  自病床上清醒,她對自己感到懷疑。

  “林醫師說你貧血。”

  石邦隸走到病床邊,把新買的玫瑰花插進臨時找來的保持瓶裏。“對不起,沒有花瓶。”

  石邦隸是婦產科醫生,年輕英俊,在院裏很受歡迎,他追曲央追得很辛勤,醫院上下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獨獨女主角遲鈍得敵人陽心。

  沒辦法,這是愛情法則之一——當對方當眼光落不到你身上,做再多都是枉然。就像曲央對紀驤做的、紀驤對芃芃做的,他們像一串老鼠,一隻咬一隻,誰都不確定自己將被帶往何處。

  “我不是病人,幹嘛送花。”

  “不是我花錢買的,我不過借花獻佛,你不介意的話,我辦公室裏還有幾束,一起送過來?”

  曲央笑笑。沒錯,他常有秘密粉絲送花表達愛慕情懷。

  “不必了,我對鮮花不感興趣。”說著,她拉開棉被下床。

  “你不能下床。”輕輕推過,他把曲央推回床上。

  “為什麼?”

  “你被限制行動了。”

  “我?為什麼?”貧血很嚴重嗎?去血庫拿一袋來吊吊不就成。

  “張院長說要留你當接班人,不想提早把你操死。意思是,你好好休息吧!你的工作有人代班,不必擔心。”石邦隸替她把棉被蓋好。

  張院長很Nice,他說曲央像他在美國念書的女兒,對她另眼相待。

  院長的好意不能拒絕,休息就休息吧!她還真的蠻想睡覺,進入醫學院後,她好像沒睡飽過。

  突地,右眼皮跳幾下,她甩手壓了壓,止不住它的跳動。

  “怎麼了?”

  “我的眼皮在跳。右眼跳災,左眼跳財,完了,我大難臨頭。”她半開玩笑說。

  “迷信,眼皮跳該去找林醫師看看。”長痘痘找陳醫師、生理期亂找他幫忙,這是身為醫護人員的福利,看醫生不必掛號,大排長龍。

  “她一定說我用眼過度,”曲央說完,兩人相視大笑。

  同時,病房門被推開,紀驤奔進屋內,口氣不友善:“大錯特錯,你不足用眼過度,你是大難臨頭。”

  “你怎麼來了?”曲央訝異。

  見他怒氣難抑,曲央心跳失速。果然,偶爾該對神明迷信。

  “你的手機為什麼讓陌生男人接聽?”紀驤筆直走到她面前,質問。

  “我不知道。”聳聳肩,她無辜。

  “對不起,我可以說句話嗎?”石邦隸舉舉右手。

  紀驤和曲央同時側頭。

  “手機是我接的,當時曲央正處於昏迷狀態。”

  “昏迷?你生病了?對,你躺在病床上。告訴我,哪里不舒服?有沒有發燒、有沒有咳嗽……”紀驤語無倫次。

  不過,自從他在曲央的手機裏聽見男人聲起,他就語無倫次、心無倫次、思考無倫次,他全身上下都失去倫次。

  “我沒事,只是暈倒一下下,可能最近太忙。”他的緊張讓曲央受寵窩心。

  “不行,你太瘦,我們回家,我找個營養師照顧你。”棉被又被拉開,他要抱她回家,要把她當成武則天來伺候。

  “沒這麼嚴重,我多躺一下就行了,這裏是醫院,有醫生、有護士,你別擔心。”

  “先生,你太緊張了。”石邦隸插話,換得紀驤的冷眼兩枚。

  紀驤手橫胸,面對石邦隸。“你是哪位?”

  “我叫石邦隸,是曲央的同事也是好朋友。你是……方大哥?”他自作主張,編派紀驤當哥哥。

  猜錯,有罰無賞。

  “你是央央的好朋友?”眉挑高,他橫掃曲央一眼。

  曲央右眼皮加跳兩下,寒風吹過背脊,看來,她真的在劫難逃。

  “對,我們很有話聊。”石邦隸說。

  拜託,曲央苦下臉。別再說了,再說下去,她的右眼皮會眺滿一百年。

  “你們聊些什麼?”手橫陶,他似笑非笑斜睨對方。

  曲央?誰說他可以這樣喊央央?誰允許他們當好朋友?又是誰允許他送來一把玫瑰花,說兩人很有話聊?

  “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事,曲央的脾氣很好。”他本來還想說自己有追求曲央的念頭,但對方的表情變幻出青色,他對變色龍一向有先天性畏懼,所以……把話吞回去。

  “你認為我需要透過你,才知道央央的脾氣好不好?”雙手橫胸之後,他加上三七步,擺出敵意。

  “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有沒有告訴過你,她有個佔有欲很強的男朋友?”眯眼,他露出殺氣。

  紀驤的表明讓曲央繃緊神經。幾時起,他承認男朋友這個專有名詞?那代表了……某些認同,認同他們之間不再單純。

  “男朋友?”石邦隸看過曲央,再看看紀驤,恍然大悟。

  “是的。另外,央央對花粉過敏,請不要送花茶毒她。謝謝你照顧央央,也謝謝你替她接電話,不過以後這種事請你不要做,因為接電話是很私人的事。”說著,他很不禮貌地把保特瓶裏的鮮花拔出來,塞到他胸前。

  這下,石邦隸終於明白了,她的神經全系對方身上。

  “很抱歉給你們帶來困擾,曲央,我先走了,好好休息,”他紳士地退開。

  “邦隸,謝謝你陪我。”

  曲央故意喊他的名字,平時,她只稱呼石醫師的。她在做一種很無聊的測試,企圖測出紀驤的暴躁度,來證實自己的存在必要性。

  她聰明,石邦隸也不笨,好歹人家是醫科高材生,聽見曲央的親昵呼喚,加上紀釀噴火的目光,他哪里會不曉得自己被利用。

  莞爾,他在紀驤未出手前,儘快離開。

  門關,紀驤瞪她。

  曲央躺回床上,拉棉被從頭到腳蓋緊緊。

  “方曲央!”聲調中有威脅。

  她背身,不搭理。

  她這樣,他便沒轍?錯了,他有的是辦法。

  大手一撈,他把她從床上撈進自己懷裏,扯掉棉被,她需要溫暖,他有體溫同她分享。“張開眼睛,我們說說。”

  “不要,我是病人。”曲央把臉埋進他胸前,右眼皮不跳了,膽子加入髮粉,瞬間膨脹。

  “你不是病人。”

  “我是。”她化身蚯蚓,一心往他胸口鑽。

  “你不是。”

  “我是。”

  “不是。”

  “我是、我是、我是。”

  突然,他大笑。原來,是女人就會耍賴:是女人就會撒嬌,那不是冗冗的專利。

  他的大笑引她抬頭。

  他被她弄瘋了?一陣風。一陣雨的,她要不要去替他掛精神科?

  “你不發火了?”直身,她和他面對面。

  “你也知道我發火?”臉孔再度板起,他變臉和翻書速度一致。

  “你表現得這麼明顯,誰看不出來?”她歎氣。“你這樣……不行的。”

  “我怎樣不行?”二話不說,他把人擁回懷裏,求她當蚯蚓,因他見不得她歎氣。

  “你嚇跑我的男人。”她在他懷中說話,話出口,又不免好笑,要是石醫生知道她這樣認定,恐怕會露出驚恐表情。

  “什麼叫做你的男人?把話說清楚。”

  他又變身暴龍了。不過,再生氣,他還是把她留置懷中,深伯鬆手,她馬上投奔另一個懷抱。

  “就是我的考慮人選啊!我說過,我要嫁醫生,而他條件相當不錯,他英俊高大、開朗溫和、性格幽默,最重要的是,他是我們院裏最受歡迎的男醫師,有他當男朋友,可以享有小虛榮。”

  “你幾時需要虛榮?”

  她不需要人選、不必虛榮,她有他就夠了。

  “女人年紀越大自然越虛榮,不然你以為百貨公司的精品服飾和化妝品要賣給誰?”

  “你年紀沒有那麼大。”在老人面前言老,她肯定腦袋不靈光。

  “你沒仔細算,我二十六歲,有些高中同學當媽媽了,我不能一事無成。”

  “什麼叫一事無成?你有人人羡慕的職業,你肯的話,我樂意為你開一家醫院。”

  “人生不同時期有不同的目標,事業部分我已達到標準,接下來,我該找個好男人,這是我媽說的,你不能批評我媽媽說錯。”

  把責任推給老媽,曲央在母親缺席時出賣她。

  “你有我。”誰敢說他不是好男人?他有責任、不濫交,比晏子翔好上幹倍。

  “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她提醒紀驤。

  “我們不是“普通朋友”。”他強調了普通朋友,又親口推翻普通朋友,別怪曲央迷糊,他自己也搞不清。

  “好吧,不說普通朋友,姑且說我是你的備胎。你知不知道當備胎很可憐?備胎沒有安全感,不知道幾時會被判出局,她戰戰兢兢過每日子,就怕哪天清醒,發現分離在即。”

  是嗎?他讓她那麼可憐?他還以為自己提供的安全感很充分。

  紀驤不答話,曲央繼續說。

  “當備胎要隨時保持清醒,她必須不斷提醒自己,這段感情沒結局,她明白向對方要求是錯誤的,也明白兩人的界線早在三百年前就劃定,無權躍距。紀驤,我是女人,多少會失去理性、行事衝動,所以,我必須更加小心翼翼。”

  “姓石的是你小心翼翼出來的結果?”他還是不平。

  “對,替備胎找個備胎,哪天真分手,我的情緒能轉移得比較快,你也不必擔心被我糾纏,豈不是兩全其美?”

  她的話有道理,卻教他心情蕩到穀底。他不想她有備胎,也捨不得她空虛,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行,只能抱她緊緊。

  “你不需要備胎。”他擅自替她決定。

  “為什麼?”

  “我不舒服。”

  他明白這種回答好自私,他只在意自己的不舒服,沒想到她的戰戰兢兢,可他真的還想不到解決辦法。

  “什麼不舒服?”曲央問。

  “我不喜歡你聽別的男人說話,更不喜歡看見你對他們笑。”

  “那很難。”

  “什麼?”濃眉皺起,他把她推開。

  “我不能控制病患性別?”她笑開,測試成功,她從普通朋友行列跳出來。

  他鬆口氣,抓起她的頭髮玩麻花。

  “你不是備胎,不必小心翼翼,你會衝動行事,我也有人性,我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但現在、眼前,我很珍惜。”

  芃芃離開這兩年,是他人生最愜意愉快的一段,他學會笑、學會追尋快樂,他甚至學會輕鬆面對生活,他不想失去眼前的一切。

  她淺笑,還能得到更好的答案?不,她的心很小,這幾句夠她滿足了。

  “紀驤。”

  她頂著他的額間笑,手環過他的頸項,不是耶誕節,她卻收到豐富禮物。

  “什麼?”

  “我對花粉不會過敏。”

  “然後?”

  挑高一邊眉毛,她最好別想拿回石邦隸的花,否則骨科、外科醫生今天都會異常忙碌。

  “送我一束玫瑰花吧!我很喜歡。”她忘記剛剛才對石邦隸說,對花不感興趣。

  他笑了,花由他送當然沒問題。

  “好,一千朵可不可以?”

  “不要,我要九十九朵連送十天。”她要她的愛情長長久久,不斷續。

  “才賺一點小錢,哪家花店願意天天跑醫院?”

  “相信我,他們很樂意。”

  接下來的十天,她收到玫瑰花。

  醫院裏到處傳說她被小開看上眼,石醫生碰到厲害對手,同事們對她的秘密情人感興趣極了,紛紛臆測這場戰爭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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