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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丹菁 -【金玉滿樓(長安惡女傳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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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菁 - 金玉滿樓(長安惡女傳之一)

據說誰要能娶到畢府千金,便能坐擁金山銀山——
呸!真有這等好事,畢府門檻怕不被踏穿了,何至於一場拋繡球招親竟比半夜的墳場都冷清?
早知道師父會“賣徒求榮”他就算被打斷狗腿也要逃命去;
再說那畢府大千金“畢招金”可是刻薄出了名,不但視下人如草芥,連她爹都要怕她三分!
果不其然,他這軒轅門廣陵堂主君不二一混進她的“碧虛樓”為奴,她便照三餐“施虐”、罵他禍害,還處心積慮要將他掃地出門……
真是走運!只花了些錢就讓他打聽到她鮮為人知的大秘密,這下別說要當她的相公了,當她的天王老子都不成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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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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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0:30 |只看該作者


  安史之亂後數十載,圮壞破敗的長安城早已修復,而城外面的禦道上車行馬駛,街市裏人群熙來攘往,叫賣聲此起彼落,熱鬧得很。

  如此繁華鼎盛的年代裏,自然有許多富貴地主四立而起,而今長安城首富,當推城郊的畢府。

  畢府的員外畢萬貴戰亂之前避走江南一帶,戰亂平息之後,頗有生意手腕的他立刻引進江南手工繡染之技,獲利之餘再轉手經營西域絲業與繡莊,然後將所有組帛從絲路運往西域,因而得到相當可觀的暴利。

  他在長安域外建起了花費五年才完工的畢府,裏頭極盡奢華地布置,各個院落水榭,更是仰山穿水而過,其碧麗輝煌、宮麗堂皇絕對不遜於任何名府大院,而他精心設計的樓臺閣苑裏更是住著“搜括”來的美人,其人數可媲美皇帝老爺的三立六院。

  然而畢萬貴雖是家財萬貫、它可敵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其人是靠耍弄心機而謀取暴利,再加上不懂得造橋鋪路、造福黎民,遂幾年下來,竟無子嗣可傳承他龐大的產業,唯有四個出自不同娘胎的女兒承歡。

  可這四個女兒卻大大的傷透了他的腦筋,直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這四個千金的性格古怪,異於常人;雖說早都已經

  過了及 出閣之齡,但是卻都待字閨中,亦無媒人踏進華府門檻。

  當然,絕不是這四千金主得其貌不揚、醜陋嚇人,相反的,她們一個個都出落得貌似洛神、美若天仙,況且琴棋書畫樣樣皆通,十八般武藝係於一身,然而卻不見名門公子們聞風而來。

  聽說,曾經目睹四千金絕色之姿的人,莫不被她們魅惑眾生的容貌給震懾住,但依然無人膽敢前往畢府提親,就連城內西街首屈一指的沉媒婆都不敢接下這殘樁婚事。

  為何呢?在此向各位看棺說分明。

  畢招金:大千金,生性刻薄、作風強悍,身為畢府大當家,對於下屬實施苛刑嚴罰,對犯錯者更是絕不寬赦,冷酷之性總教人退避三捨,就連做爹的也不得不怕她三分。

  畢來銀:二千金,其性放浪形骸、驚世駭俗,甚至在其私人院落裏養了成群的面首,此事傳遍長安城大街小巷,鄉親父老無不大嘆世風日下、道德淪喪。

  畢納珍:三千金,生性貪得無厭,錙銖必較,身為繡莊大掌櫃,經手的每一文錢皆是斤斤計較,絕不讓人佔上任何便宜,反倒是她佔人便宜多些,能多攢一文錢,都可讓她的心情好上一天。

  畢進寶:四千金,其性懶散迷糊,躺著便不想起身,坐著就不想走動,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只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其餘諸事皆與她無關,幾乎日日足不出戶地窩在自個兒的碧羅苑裏。

  畢府四千金在長安城裏無視常禮、有悻女德,卻依舊理直氣壯的橫行無阻,遂被稱之為長安惡女,其惡名遠播江南。

  而為了這四個女兒,畢萬貴可是絞盡腦汁要將她們給嫁出去。

  去年,他人張旗鼓替這四個女兒拋繡球招親,然而當日一大早便見烏鴉自屋檐飛掠而過,停在畢府前的石板廣場上頭,且過了中午之後便開始刮起狂風、下起暴雨,還可聽見轟隆隆的雷聲,到了晚上,竟然還以起了雪。

  這要他怎麼能服氣?

  ***************

  翌日,他起了個大早,差下人手拿長掃帚趕烏鴉,而後再命人在府前搭起了小樓臺,上頭還不忘蓋上錦霞紗,一來防雨兼遮陽,二來還可以防雪兼避風。

  然而,他等了一天,從天大亮等到落日時分,烏鴉沒來,風未起,雨未下,雷未落,雪未飄,就連人潮也未見......

  石板廣場上的彩球招親登時成了長安城的一大笑話,糗得畢萬貴足足兩個月不敢踏出畢府,卻也無計可施。

  事到如今,他是非使出絕招不可了。

  橫豎要把這四個女兒給嫁出去,他才能重掌大權,則連納個傳妾也要等四個女兒點頭,豈不窩囊透了?

  所以,只要有人願把他四個女兒娶回去,盡管要他一擲千金,甚至是奉上大筆田產,他也認了,只要能讓他自四個女兒的魔爪中解脫,什麼事都好商量。

  於是,他的腦子便開始活絡了起來,日日求神問卜,夜夜尋方探計,只求能把她們送出畢府大門。

  畢員外,您就加把勁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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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0:42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師父……不要啊……”

  城北大街上的熱鬧槽肆,無憂閣東廂房外亭子邊的古井旁,傳來男子曖昧的鬼叫聲,讓路過的人不由得抬眼往那幢奢靡的院落內望去。

  “吵什麼啊?”軒轅頡不耐地問道,不忘囑咐他兩聲:“洗快些!要是遲了,讓你師娘又生我的氣而不睬我的話,我可是唯你是問。”

  君不二很委屈、很可憐地蹲在古井旁搓洗著一件件簿若蟬翼的衣裳,真不甘心自個兒堂堂七尺之軀,竟蹲在這兒洗女人家的衣裳,然而師父的吩咐要他如何違抗?

  他們師徒倆遠從廣陵上長安,巧遇當年逃走的師娘,師夫打算來個破鏡重圓,遂一改以往肅然之神態,每每對師娘曲意承歡,甚至連洗女人家的衣裳這差使都接下了,只求師娘別再漠祝他的存在。

  這差事明明是師父接的,卻要他做......師父帶著他和師兄上長安,師兄被發放外地辦事,他卻可憐地待在這裏洗衣裳。

  天曉得他連自個兒的衣裳都沒說過,竟要他洗女人家的衣裳!

  但若是與師父再吩咐的另一件享相比,他反倒是較願意在這兒洗女人的衣裳,也不願去辦另一件事。

  “師父,我能不能別上畢府談親事啊?”他哀求著。

  “不能。”軒轅頡想也沒想地回咎。

  “可為什麼偏是我?雖說師父只帶著我和逢一到長安來,但若是要論嫁娶之事,也該由逢一先完成,怎麼輪也輪不到我啊!”他很努力地據理力爭。

  “我問過他了,他不肯。”

  “嘎?那我……”能不能也拒絕啊?

  “因為他不肯,所以你非點頭不可。”

  “哪有這種事?師父,你這不是擺明了偏心嗎?”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因為師兄的個性較衝,所以他不點頭,他就非點頭不可嗎?

  “我要你去娶畢府的千金,這可是為你著想,你怎麼說得好似為師把你推人火坑似的。”軒轅頡頓了頓又道:“畢府千金有什麼不好?我聽人說,四千金個個美若天仙,又有個坐擁金山銀山的爹,你要是能夠迎娶到畢府任何一個千金,不但有一大筆的財富和看不見盡頭的田產歸到你名下,你的未來更是飛黃騰達得教人眼紅啊廠

  “可我也聽說了,碧府四千金生性苛、淫質、懶,要我怎麼忍受同她們朝夕相處?倘若四位千金真有那麼好,豈會輪得到我上門提親,而畢員外又怎麼會願意奉上大筆銀兩和田產?況且我也不認為我會飛黃騰達……”搓揉著衣裳,他努力地說服師夫。“我聽逢一說了,咱們軒轅門近年時運不佳,又加上師夫投人大筆銀兩托人尋找師娘的下落,遂咱們軒轅門如今已是坐吃山空,師夫要我娶畢府千金,說不準就是打算要……”

  他之前便已經明查暗訪了一番,把所有的事都串連起來之後,他猜想師父根本是打算要“賣徒求榮”。嗚嗚!虧他長得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俊俏誘人、風流倜儻,竟要和那等可怕的女子配成一對,要他如何甘願?

  早知道有一天會落到這步田地,他就不會把城郊外繡莊的事便推給師兄處理了;他寧可當壞人收帳去,也不要賣身!

  “既然你都知道了,何不速速去辦?”軒轅頜倒也不刻意隱瞞了。

  君不二傻愣地蹲在井旁,不敢信他的猜想竟已成真……他瞪大眼、張大了嘴,眼看著淚水都要飆出來了。

  “你在師門前發過毒誓說要與軒轅門共存亡的,是不是?”軒轅頜蹲在他的身旁,輕輕地拍著他的肩以示安慰。“不過是要你娶畢府千金罷了,犯得著這麼害怕嗎?好歹人家也是姑娘家,難道你就不能客氣些嗎?”

  “師父……”他不要啊!“逢一不肯,你可以要從三、還四,甚至是絕五、殘六去都可以,為什麼非要我不可?”

  唉!他實在不該為了要一開眼界而硬跟著師父上長安。

  “因為他們都在廣陵,現下只有你在我的身旁,所以只好……”沒得選擇的,不是嗎?“而且你知道自個兒的名字嗎?”

  “不二……”名字是師父取的,又不是他挑的。

  “是啦,你就是不二人選了,還要找誰呢?”軒轅頡再次義氣地拍了拍徒弟的肩。

  君不二很無奈地抬眼盯著師父的獰笑,益發覺得自個兒真要讓師父給推人火坑了,不!或許要說他逼他人火坑,而他還非得要笑嘻嘻地跳進去不可。

  當師父就這麼吃香,可以任意支配徒弟的人生?

  好,只要他能安然無恙地娶到畢府千金,他往後也要找幾個徒弟來玩玩,不把師父加諸在他身上的痛苦“分送”給他往後的徒弟,他豈能咽得下這口氣?

  “搓小力一點,要是待會兒搓破了,豈不是要我挨你師娘的罵?”

  君不二聞言,放輕了手上的力道,但不禁又哀怨地想,都入秋了,師父壓根兒不管他的手凍不凍,只管這衣裳洗得好不好……嗚鳴!枉他在師父身邊做牛做馬數載,卻是落得如此下場……好,他一定要使出渾身解數,非要畢府千金拜倒在他的油靴底下不可,讓師父往後對他刮目相看,也讓他知道在他所有的弟子當中,唯有他是最忠心的!

  “洗快點,在那兒念個什麼勁兒?”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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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0: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決,非勇也。

  他君不二可是智勇雙全之輩,豈能讓這些瑣碎小事牽絆住?

  自然得要快刀斬亂麻不可,省得這雜事日日夜夜地煩他。

  君不二著一莫藏青色的衣袍,外罩一件月牙白的半臂,腰間係上懸玉的革帶,腳登及膝油靴,一副江湖遊俠的裝扮,魔魅惑人的大眼則直盯著畢府的大門,直思忖著到底要不要踏進去。

  聽說畢府千金的名字皆俗氣得嚇人,而每一個千金的脾氣更是教人不敢恭維。

  他又聽說大千金畢招金,生性刻薄,不容易親近,這一號人物暫且略過不談;二千金畢來銀,其性溼蕩狂傲,長了一大群的面前在她的碧玲瓏裏,君不二自認依他的容貌,想當面首絕非難事,只是他無法容忍這檔事;三千金畢納珍,其性貪婪,壓根兒讓人不到便宜,要打動她非得要銀兩不可,他身上只剩下兩文錢,必是打動不了她;至於四千金畢進寶,生性懶惰,甚少踏出自居的碧羅苑,要遏見她的機會實在是不多……

  哎呀,他到底要找哪一個比較好?有沒有哪一個較客易下手的?

  君不二依舊站在那兒,盯著緊閉的朱門,直思付著自個兒到底該怎生處理這享兒,然而都站了好半晌了,卻依舊找不出個好法子。

  唉,他真是會被師父給害死!

  好歹他也是軒轅門的廣陵堂主,手底下有數百名的弟子,如今卻淪落至此!

  都怪師父,倘若不是因為他尋找師娘而日拋千金的話,今兒個他何須作踐自個兒呢?當年在江南以財大勢大雄霸一方的軒轅門,如今卻落得要他這個堂主“賣身”,要他怎能不感到唏噓?

  嗚嗚,他真的不想當長工……

  君不二擰起眉,一臉哀怨地盯著眼前的大紅門。

  倏地,門在他毫無防備之下打了開來,嚇得他連退數步!

  “你是?”

  “我…”

  君不二傻在當場,一雙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位姑娘。

  黛眉含媚,杏眸挾春,菱唇抹傃,桃腮蓄嬌……如此標致的五官貼覆在她吹彈可破的粉顏上,說有多美便有多美,倘若說她是個禍國妖姬,他也不會感到意外。

  她身著一件粉藕色的祖胸大懦衫,裏頭繹色的肚兜幾乎要裹不住她呼之欲出的酥胸,而盈盈一握的腰間還係上了穗帶;再加上她腳步輕盈得倣佛足不點地,舉手投足之間美傃不可方物,教人甘心為她放棄一切。

  這活脫脫就像是從畫裏頭走出來的天仙,眼波流轉,百媚叢生,她……不會是畢府千金中的一個?

  姑娘執著手絹掩嘴輕笑,一雙勾魂的杏眸直直地盯著他瞧。

  “這位小哥是要人咱畢府當長工的嗎?”她輕問道。

  “我……是。”他很用力地點了點頭。

  豁出去了,能與如此嬌傃的美人共處,要他賣身,他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而且還會甘之如飴。

  “可依奴家看來……”姑娘蓮步輕地踏過門檻,纖指 輕勾住他剛毅的下巴,菱唇挑抹著醉人的笑意。“奴家倒 認為要小哥人府當長工,可真是太委屈了,奴家捨不得。”

  “嘎?”美人在眼前.要他坐懷不亂很難,但她這言行 舉止……他腦海中突地閃過一絲念頭,不知道她到底是 不是他所猜測的那一個人?

  “奴家倒是挺欣賞小哥的。”她如蔥白的纖指滑過他 寬闊的胸膛。

  君不二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光天化日之下,他居然一個絕美人給調戲了。當然啦!有美人懂得欣賞他的俊俏瀟灑,於他當然是件好事,也小小地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可是他記得畢府裏頭有一個極為有名的放浪千金,行事驚世駭俗,甚至在自個兒的院落裏長上一批面首……不會就是她吧?倘若要當長工,委屈了小哥,倒不如當奴家的……”

  “銀兒,你別把咱們畢府當成是你自個兒的樓臺了。”冷淡無情的聲音在門後陰沉地響起。

  君不二抬眼看向來者,赫見一張極為冷冽的粉臉。

  談不上絕色,也不是美人,可她那雙細長的鳳眼偏是恁地吸引人,教他一盯上之後便再也難忘。

  “大姊,銀兒豈會把這兒當成自個兒的地方?銀兒不過是瞧這位小哥倣偉是要到咱們府上找個落腳處,想帶他人內罷了。”畢來銀巧笑倩兮的答道。

  君不二這下幾乎是十成十地知過眼前兩位姑娘是誰了。

  方才挑逗他的那位,必定是畢府二千金畢來銀,而後來出現的這一位肯定是畢府大千金畢招金了……唉.看來這兩位都不是合適的對象,他只能把希望放在尚未謀面的兩位上頭了。

  咱們府上不缺人,也不須要多添個蝕米的人,差他走!”畢招金毫不客氣地回絕,細長的鳳眼睇他一眼之後,便打算要往後走。

  君不二見狀,忙不迭奔上前去,蹙緊了眉頭,強迫自個兒把男兒的尊嚴先擱在一旁,努力地哭哭啼啼以博取同情。

  請姑娘收留小的,小的自小無爹無娘,一直在街上行乞,而後巧遇貴人給收留了,原以為乖舛的命運即要過去,孰知這好光景沒持續太久,收留小的的貴人因為經商失敗,欠下了一屁股債,再也不能收留小的.小的為了填飽肚皮,只好拼著一張臉兒不要,求姑娘賞口飯吃了。”

  嗚嗚!他的說詞裏頭絕大部份都是實話,他真的好可憐……

  “小哥放心,咱們畢府不缺你這點吃的。”畢來銀以手絹捂著菱唇輕笑。

  畢招金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回眸輕睞他,淡漠地開口道:“我們這兒不缺人,你到其他地方去吧!”

  看他有一副好體魄,定可以為畢府付出許多勞力,可就是因為他有太好的體魄,再加上容貌不俗,更是留他不得。

  “姑娘,小的一身淒涼,倘若姑娘不收留,小的真是要餓死街頭了……”不要啊!他已經這麼委屈自個兒扮得這麼可憐了,她要是再不同情他的話,未免太沒人性了。

  他就不信這女子可以比他師父還要泯滅人性。

  “我說過了,咱這兒不缺人,你請回吧!”畢招金壓根兒不理他的苦肉計,將妹妹拉進大門裏,便要關上門。

  君不二當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她的心寬是這般狠!

  見她真要關上門,君不二忙抬腿阻止,而她竟然沒有停手的打算,那扇廠重的大紅門便扎實地夾住他的長腿,痛得他瞠大了眼,險些慘叫出聲。

  太狠了!

  *******

  “大姊,就把他留下吧!”

  留啊,當然要留!他的腿差一點就被她們給夾斷,倘若再不留他的話,他就要到官府去擊鼓伸冤了。

  坐在廳堂上,君不二心疼地盯著自個兒的腳;倘若不是他習武已久,還怕她這一下夾不斷他的腳?然而他沒料到,真有姑娘家可以冷酷到這種地步,居然還不是差人把他抬進來,而是要他自個兒一拐一拐地拐進來,甚至也不給他藥敷,看著血水都滲紅了褲子,他真是欲哭無淚。

  不過,至少他已經踏進華府了,也算是因禍得福。

  “府裏不必再多添個人。”她依舊無動於衷。

  她的心是不是黑的?天底下居然有此等女人,居然見他的腳淌血卻還能這般冷淡……先別說他風流惆賽活安,俊美灑脫似宋玉,好歹他都見紅了,她非但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還要趕他走?

  這不只是泯滅人性,根本是喪盡天良了嘛!

  同他師父比較起來,她簡直不能算是人!

  “可他腳上的傷是你弄的,至少也要讓他把傷給養好,再要他走也不遲吧?”畢來銀絞盡腦汁地替他說話。

  君不二感激地看她一眼,雖說她的行為舉止談不上是個大家閨秀,但她至少比畢招金有人性多了;倘若另兩位千金都不合他的意,那麼他就挑畢來銀好了,橫豎他再怎麼挑,也不可能挑上畢招金那沒血沒淚的女人。

  外頭傳說的一點都沒諸,不,應該說是太喜氣了;她的冷酷無情和傳言一比,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是鬼,沒血、沒淚、枉心肝!

  畢招金挑起柳眉,直睇著他,一會從腰間的香囊取出一些碎銀。“這些碎銀讓他醫腳,想是夠了。”

  言下之意,她是絕對不可能收臼他了。

  君不二見狀,氣得險些吐血。

  有設有搞錯?那麼一點點的碎銀,她是把他當乞丐了不成?他身為軒轅門的廣陵堂主,每月經手的黃金沒有上萬,也有成千,而她居然拿出那麼一點點的碎銀打發他··他已經不當乞丐很久了哦!

  “大姊,這長安城裏的人已經對咱們有諸多誤解了,倘若你再這麼做,人家更會把咱們四個當成惡女的,屆時,我可真是羞得不敢走出大門了。畢來銀全力挺君不二,偏是不讓大姊把他給趕走。那又如何?不敢走出大門,那就別出門不就得了?畢招金不以為意。

  “大姊,這一向不是咱們的待人之道哦!”

  對,沒錯,再多說一點!君不二在心裏偷偷為她喝採。她是淫放了些、大膽了些,可這多少是受到外人影響,倘若同他在一塊兒的話,說不準他可以感化她……至少她的性子不差,算是挺良善的,若要迎娶為妻話,君不二地勉強強可以接受。橫豎不管怎麼說,倒著輪也輪不到畢招金!

  “這是我的處世之道,你要是看不過的話就回房去。”

  畢招金沉下聲,臉上威儀教人不寒而栗。

  君不二看著她,心裏又是幽幽一嘆。

  唉!她的心是鐵打的,血是銅化的,身體是稻草扎的,她根本就不是人!

  畢來銀抬眼看向姊姊,沉默了半響,她率先開口:好,我回房,而且我還要帶他一道回房!話落,她便走向君不二,要攙著他起身。

  “你的面首已經夠多了,難不成還要再加上這一位?畢招金微溫地道。

  “這是我的處世之道,你管得著嗎?” 說得好、說得好……君不二在心裏偷偷地替她鼓掌,然而立即想到自個兒的處境,不由得俊臉一垮。

  不對!倘若真是同她一道回去,他的清白豈不是要毀在她的手中了?

  是沒有什麼不好,只是與他來此的目的有些不同。

  “畢來銀?”

  “你犯不著兇我,是你逼我這麼做的。”她挑起後,笑得極為挑釁。家裏是由你當家作主,但你可管不著我的地盤,也管不著我要怎麼玩。”

  不對吧!這姊倆的關係似乎挺差的哦!

  君不二蹺起腿來,單手托腮地來回睞著兩人;一開始時,他覺得她們相處得不差,怎麼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說翻臉便翻臉了?

  怎麼說都是親姊妹,犯得著如此嗎?

  不過……硬是要說這害她們爭吵的罪魁禍首,似乎就是他耶……

  “你是愈來愈不像話了。”畢招金沉不氣地喝道。然而她一雙不怒而威的細長眼眸卻是直盯在君不二臉上。

  別瞪人嘛,收留他不就得了?

  君不二委屈地扁了扁嘴,還是乖乖地坐在一旁,等兩姊妹做出最後的決定,告訴他結果。

  “大姊不也是?”她是同她扛上了,就為了一個素昧平生的男子。

  “你硬是要在一個外人面前把事搞得這麼僵嗎?”畢招金雙手抱胸怒道。

  ”是大姊自己弄僵的。”

  不下不,是他弄僵的……君不二在心裏暗暗地認罪。

  他也不是故意要在她們姊妹間掀起事端的,可是師命難違,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從啊!

  相信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君不二搖了搖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再抬眼看著劍拔弩張的兩姊妹,心底漾起了一絲愧疚。

  過了半響,畢招金倒是先開口了。

  “讓他留下,我會差人照顧他到他的腿傷好了為止。”這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大姊答應要讓他留下了?”畢來銀喜出望外。

  “只照顧到他的腳傷好了為止。”畢招金不厭其煩地再叮囑一次,再惡狠狠地瞪向君不二。“報上名來。”

  他忙不迭道:“小的……君不二。”

  “你在這兒待下,記得,只到腳傷好了為止。”

  嗚嗚,這年頭做人真是難啊!被人傷了腳,還要感激人家收留。

  不過,至少他是混進來了,下一步就好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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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你就在這裏待下來吧!”畢招金道。

  冷冷的聲響倣若屋外教人渾身打顫的寒風一般,而接下來要過的苦日子更是讓君不二不敢去想。

  他瞪大眼看著這破爛到不知道該用什麼字句形容的柴房,好像一陣風就可以吹垮它似的破舊,裏頭甚至還彌漫著一股極為難聞的腐木味,教他這軒轅門的廣陵堂主幾欲作惡。

  這兒就是他往後的棲身之所?

  別逗了,有腐臭味也就罷了,最主要的是這兒沒桌沒椅、沒炕、沒床的,要他怎麼在這裏睡覺?

  “大小姐,這兒要怎麼待?”他很卑微地問道。

  畢招金微挑起柳眉,細長而淡漠的眸冷冷地掃過來,輕掀杏唇道:“這兒如此寬敞,你想怎麼待便怎麼待。”

  言下之意是在告訴他,她待他相當禮遇了,別不知好歹!

  “可……可是這兒沒有炕……”要不至少也要給他一條氈子吧?

  人秋了,倘若真要他待在這兒而不給任何一物禦寒,豈不是擺明了要他去死嗎?還是要他抱著成堆如山的木柴取暖?

  聽說畢府大千金是出了名的刻薄,可再怎麼刻薄,也不至失掉人性吧?

  “能夠遮風蔽雨的,不是已經頂好?”

  她的語氣倣若要他叩謝皇恩一般。

  “這……”是這麼說沒錯,可是這屋子會不會太簡陋了些?他是個受傷的人,而且她還是弄傷他的始作俑者耶!

  “你在這兒歇著吧!我已經答應銀兒了,就一定會把你照顧好,直到你的腳傷痊愈為止;可是話說回來,你在這兒也不能白吃白住,若是閒著的話,記得把堆在這柴房裏的木柴劈好,不用多,一天劈個十來捆即可。”畢招金不疾不徐地道。

  她冷冽的眸子直睇著他身後堆到屋頂高的幹柴。

  “十來捆?”他簡直不敢置信。

  老天爺!居然要他一天劈個十來捆……這種鬼話真虧她說得出口!

  他看起來確是挺身強體壯的,可他現下是受傷的人,腿還瘀青得嚴重,她連藥都沒為他備來,便要他住在這溼氣極重的柴房裏,甚至還要他劈柴……他為什麼要幹這種苦差事?

  難不成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奴才相?

  雖說從小被差役到大,但再怎麼樣他現在也是個堂主的身分,竟要被這丫頭呼來喝去,而且還是不講道理的……  他已經習慣差使人了,怎麼可以讓他在這個當頭又淪落到被人差使的命運?

  嗚嗚,他真是命運多外……

  “太少了?”她挑眉輕問。

  “什麼?還嫌少?”

  君不二聲音陡升,黑白分明的鋼鈴大眼惡狠狠地盯著她,一副要把她給吞下腹的兇樣;然而這神態並沒有維持太久,只因他滿腔的怒火在她冷冽的迎視之中,窩囊得熄火了。

  換上一張笑臉,他覺得自己簡直是個癟十。

  “剛剛好,不多也不少。”他的雙掌互搓著,像是要把一肚子的氣都搓掉似的,而唇角強拉出來的笑意,更是讓他的額上迸出了青筋。

  對,剛剛好、剛剛好……十來捆嘛,這算什麼?

  大千金都這麼說了,他能說什麼呢?畢竟若不是她好心的話,他又怎麼能賴在這裏不走呢?

  做人要知恩報啊!

  “依你的腿傷,你……應付得來嗎?”她挑起柳眉問他。

  她都蓄意這麼糟蹋他了,怎麼他還不走?絕不是她一看他就討厭,而是她隱隱覺得這個男人的來意不善。

  當然,她不可能會笨到以為他是為了她們四姊妹而來:會願意踏進畢府的人,除了是為畢府的萬貫家財,絕無其他。

  “小的可以,大小姐不用擔心。”他還能說什麼呢?

  倘若他說不的話,豈不是稱了她的心意?

  “好,既然你都要留下來了,那麼我便同你把畢府的規矩說清楚,省得屆時你怪我沒先給你個底。”她稍稍回身,看著破窗欞外的風雪,有點微惱因為他而耽誤了時間,待會兒她要出門收帳,八成又得乘馬車了,走路鐵定來不及的。

  都怪他,啥時候不來,偏是挑在一大早,攔腳虎似的擋了她的路。

  “規矩?”也好,說個明白,省得哪天他連自個兒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第一,做多少才能吃多少。”她談道。

  “合理。”不過分,只是這工作量到底要怎麼算?

  不過不打緊,他就不信她真會泯滅人性到不給他一口飯吃;橫豎他又不是為了當下人而來,趕緊在這傷還未愈時,把事情處理完不就得了?

  “二,在畢府裏眼要正、嘴要緊,別說些主子們的是非,別到外頭去造謠生事,不可接近二主子,當然也不準靠近三主子和小主子。”她緩緩地道,目光絲毫不放過他臉上的表情,倣佛想要在其中看出端倪似的。

  “哦!”那是當然,這一點他可以體諒。

  不管是在哪一座府邸裏,大概都會有這一項規矩吧!他自個兒身為堂主,一些常規,他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她最後說的不要靠近其他主子……那就當作沒聽到好了。

  “第三,要多做、多行、多勞動。”

  “是。”

  嘖,他還以為她會有什麼稀奇古怪的規定哩,結果還不都是大同小異?軒轅門也是這麼管束下人的。

  “第四,畢府裏有功必賞,有錯必罰,賞罰分明,端看你做得如何。”

  “明白。”管她的,誰知道他會在這裏待多久?

  “第五不準隨意拿府裏的東西,一旦讓主子們見著,立即押送衙門絕無二話,還有,依你目前的腿傷,不準隨意地踏出這個院落,倘若讓我在其他院落見著你,我會差人打斷你的狗腿,並立即將你趕出府外。”她細長的水眸直瞅著他不帶笑意的清冷面容有一股不怒而威,不惡而嚴的威儀。

  君不二眨了眨眼,僵硬地堆了一臉笑。“小的明白。”

  哇,把話說得這麼白……她該不會是猜著了他到這兒的目的了吧?還有,他怎麼老覺得她那一雙眼犀利得像是要把人給看透似的。

  不過是個年歲較大的黃毛丫頭罷了,犯得著把自個兒裝得那般世故嗎?

  “除了第五點之外,其餘的只要沒好好遵守而讓其他主子們給撞見的話,犯了一樁便得要罰上五百文錢,犯了兩樁是一千文錢,犯了三樁的話可就是一兩銀了,你可別到時候說我沒早告訴你。”輕挑起柳眉,見他似乎是真的明白了她的威嚇之後,的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小的都明白了。”他能說不明白嗎?

  難外頭的人都說畢府大千金為人刻薄,逼死過不少 下人……這下他相信了,他真的相信了,而且還會引以為 戒,時時鞭策自個兒,省得到時候美人沒拐著,反倒是落個人財兩失的窘境。

  “那好,在這張紙上簽名,以此為憑。”畢招金隨即從懷中掏出一張契約。我不知道你會在這裏待多久,這張契約可以讓咱們都不吃虧。”

  他會簽嗎?簽也可、不簽也可,但只要他不簽,她會立即把他給趕出去,對她而言是省事得多,免得她還得多方提防他而影響到其他正事。

  “這……

  君不二僵笑著,直盯著眼前的契約瞧,真不知道自個兒到底是該不該簽;一旦簽了,他就成了真正的下人,事事都得照著畢府的規矩做河若是不簽,她八成會卑鄙地以此為由地把他趕出去……這陰險的女人居然把這種東西都給準備好了!

  “你不識字嗎?”她斜閒睨他。

  “我當然識字。”他可有點不服了。

  倘若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卻連半個字都不懂的話,豈不是要笑死人了?

  “既然識字,那還不快簽?”她曬笑道:“我還以為你不識字呢!若真的不識字也不打緊,同我說一聲,我可以代簽。”

  “我……”逼人太甚、逼人太甚!這女人真是太過分了,居然會這麼瞧不起他。“我簽!”

  他搶過紙來,再接過她遞上來的筆.胡亂地漢上大名

  他可是堂主耶!每日經手的帳本和銀兩不知有多少,倘若不是因為師父揮霍得太快,他何必在這兒讓她糟蹋?

  這段時日,他倒要仔細瞧瞧她這個畢府大當家有多能於。

  “你真叫君不二?”就有這種怪名字!收起契約,她轉身往外走,不忘回頭瞪他一眼。“那麼先劈柴吧!屆時我會來查看,倘若你連五捆柴都劈不好的話,今天的午膳就沒你的份兒了。”

  “嘎?”不是都已經快響午了嗎?

  要他劈五捆柴?這豈不是拐個別在戲弄他?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啊!倘若他的腿沒受傷,或許他還辦得到,可是他的腿已經傷了,卻還要他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壁那麼多柴,她根本是故意的。

  是因為她猜著了他人府的用意,抑或是她本性如此?

  但真有人的本性會恁地陰險嗎?

  “記得動作要快。”

  撂下這句話,畢招金快步地離開破舊的柴房,頭也不回地走,壓根兒不管他到底是作何反應。

  “最毒婦人心!頹坐在一隅的君不二喃喃自語道:“不成,不能再這樣呆坐下去了,非得要趕緊劈柴才成,要不今兒個可真的是要沒午飯可吃了。”

  嘆了一口氣,勉強拖著一條腿,他奮力地走到門外,這才發現外頭已經飄起雪來了。

  “不會吧!下雪了……”嗚嗚,他得在雪中劈柴嗎?他的身子骨是挺好的沒錯,可是要他大半天都在雪中劈柴,還是吃不消的。他需要為了師父這麼為難自個兒嗎?

  可師父終究是師父,而且好不容易將他拉拔大不能要他當個忘思負義的人吧?雖說他是挺想當的……

  “唉,劈就劈吧!”在屋下找著了一把已經熔蝕得很屍重的斧頭,他不禁又深嘆了一口氣,百般無奈地走人屋內把柴搬到屋檐下,很委屈、報可憐地劈起柴來。“是哪門子的斧頭啊?銹成這樣子,教人怎麼用……”

  他難以置信地瞪著斧頭,有一股衝動想幹脆撞死在門板上算了,然而怕自個兒沒撞死反倒是渲壞了門板,到時候那個惡毒的女人又要他賠,他豈不是虧大了?不成, 他可不想銀子沒賺到就先蝕了本。

  “罷了、罷了。”思前顧後,他還是決定認命一點,能劈多少便繁多少,頂多是午飯沒得吃罷了,餓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已經很久沒肚子了耶!

  ********

  “哎呀,君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劈柴?”

  正認命地準備再舉起斧頭之際,突地聽到不遠處傳來嬌軟的聲音,他便抬眼往灰蒙的小徑看去。

  “二小姐。”果真是她。

  畢來銀後頭跟著兩名少年郎,撐著三把油傘走到他的面前,瞬即蹲下身,纖指輕挑起他剛毅的下巴,嚇得他門也不是、不間也不是。

  “是大姊要你在這兒劈柴的?”她眼裏滿是愛憐。

  “呃……小的既然是要留下來,自然得要幹點活。”只是這斧頭實在是太糟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換把新的。

  畢府可是京城首富耶,不可能連把新斧頭都買不起吧?

  “那怎麼成?奴家怎麼看得過君大哥如此辛勞?不如讓奴家去同大姊說說,讓君大哥可以到奴家的院落來,奴家絕對不會讓君大哥幹任何苦活兒的。”她嬌軟軟地 道,勾魂的杏眸直睇著他。

  君不二輕咳了一聲,咕嚕咕嚕地轉動著眼珠子,腦袋裏頭想的都是城裏的閒言閒語。

  傳聞一點都不為過,除了尚未見著的兩位千金.光是這兩位,就足見畢府果然是“奇人異事”頗多。

  說也奇怪,什麼怪樣子的人似乎都集合到畢府來了?

  他不是沒受過姑娘家如此的垂青,可是敢如此放肆對待他的,也只有勾欄院裏的花娘,她身為首富的千金,理該足不出戶,理該不懂這些男女情事,怎麼他老覺得她 似乎相當不同於其他的大家國秀?

  難道是他太跟不上時勢了?

  “小的……小的還得要劈柴,恐怕沒有時間同二小姐 閒聊,而且在飄雪,還是請二小姐先回去吧!”

  別耽誤他的事,也別再挑逗他了,他真的無福消受啊!因為他已經簽下“賣身契”了,已成了真正的下人,不於活的話可是會沒飯吃的。

  橫豎他現下把目標放在另兩位千金,絕對不會選擇前頭這兩位,所以也就沒有必要跟她多攀交情了。

  “嘖!大姊同你說了咱們府裏的規矩了?”她笑問,見他點了點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大姊也真是的,三妹立了一些無聊規矩,怎麼人妹自己跟著瞎起哄便罷,居然連你也不放過呢?”

  “三小姐?”哦,這倒是可以順便探探消息。

  “是啊!府內的規矩雖是大姊定的,可是說要下人罰銀兩的,卻是三妹這愛財奴。”她搖了搖頭,又說:“不過不打緊,大姊其實人不錯,我去同她說說,她應該會聽我的。”

  她為人不錯?是啊,沒打斷他的腿把他趕出去算是不錯了吧?

  飯了翻白眼,他正要勸她打消念頭,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二妹,你以為我事事樣樣都會聽你的嗎?”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順著聲音方向看去,果真見到一身胡服打扮,沒有半點女人味的畢招金,打著油傘、冷著一張臉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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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還沒晌午吧?她這麼快便又現身,為的是哪樁?

  不對!現下不是柴有沒砍完的問題,而是二千金闖 進了這兒,不知道這樣會不會罰他餉銀?

  “銀兒,回去。”畢招金冷聲道。

  “大姊,你怎能這樣對待君大哥呢?他的傷連藥都還 沒上,你居然要他在這兒劈柴?況且現下正在下雪哩廣 她可是幫他抱不平的。

  畢招金冷笑著道:“是你要我留下的,我現下已經留下 他了,要他劈點柴、幹點活,又有哪裏不對?現下下雪又 如何?又不是我要老天爺降雪的,這又同我何幹?總不 能連下雪的事都要怪在我身上吧?要怪就怪他為何偏挑 在這時節到畢府來。”

  聞言,君不二禁不住在心底暗暗叫苦,居然有此等毫 無人性的女子,世風日下可見一班,唉!二千金好歹也比 她良善些,倘若真是無法做出選擇,那麼他只好選擇讓二 千金糟蹋他。

  “可要君大哥於租活,至少也要等他的腳傷好啊!再說……

  “咱們府裏不無法於活的人。”畢招金冷冷地截斷她的話,“銀兒,你少說廢話,帶著你的二郎、三郎回房去。”嚴 說起她這妹子……橫豎這一家子是誰也不管誰的,她愛帶一幹面首上街丟臉,她也由著她了,但她總不能違府裏的事都要幹涉吧?

  此時,君不二在心底又不免發起牢騷來。

  畢府可是京城首富耶!多養一個不事生產的人就會垮了嗎?何必把話說得這般刻薄?

  “要說不於活的人,四妹不也是。你怎麼不管?”

  君不二低著頭,然而雙耳卻是豎得挺高,仔細地聽著這兩姊妹一來一往地鬥著嘴,以便探聽一點消息。

  “雖說是不同個娘生的,但她可是咱們的妹子,你忍心要她幹重活?”畢招金微惱地道,持著的眉頭顯示她的不悅。

  “可總不能讓她一天到晚地窩在房裏睡吧?”

  君不二頗為同意地點了點頭;雖說人家閏秀總是足不出戶,但若是連房門都不踏出一步的話,這可是有點問題了。

  怎麼這四千金的特微都和傳聞一模一樣?這下子他可真不知道要怎麼挑選了。

  “銀兒!”畢招金重喝一聲。

  畢來銀修地噤若寒蟬,水眸裏蓄了哀怨。

  “咱們姊妹倆在下人面前吵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又多了一樁笑話?”畢招金雖是對著妹妹說著,可她的目光卻是停在君不二的身上,訪佛在警告他千萬別多話,即使離開了畢府也一樣。

  他又很認命地點點頭,揣想著畢來銀離開之後,她會怎麼整治他。

  畢來銀扁了扁嘴,“那我可以要二郎和三郎幫君大哥的忙嗎?”

  “你捨得?”畢招金一愣。

  二郎和三郎可是妹妹最為寵愛的面首,她居然要他們倆幫君不二劈柴?

  看來這個男人是真的留不得,不曹他混進畢府的居心為何,反正不是要錢就是要人,她們姊妹若真是看上他的話,這事兒可就不好了。

  “有何捨得不捨得?我不過是憐惜君大哥罷了。”畢來銀答得極為輕描淡寫,倣佛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我知道怎麼處理,你先回房吧!”畢招金下了逐客令。

  畢來銀順從地點點頭,睇了君不二一眼,帶著兩名面首瞬即又消失在一什迷蒙的雪天中。

  好了,現下就只剩下她和他了.看她要如何都隨她,橫豎他只是個可憐的下人而已,除了任她宰割又能如何?

  君不二斂眼瞅著還拿在手上的鋅蝕斧頭,等著她再重復一次畢府家訓。

  孰知他等了半晌,都聽不到她半句叫罵,反倒是見她一陣風似的走進他身後的柴房,他只得摸摸鼻子跟進去。

  “我帶了一些東西給你,你自個兒整理吧!”畢招金把一包東西丟到較為於燥的一隅,隨即又要走出去,手裏挽著一個籃子。

  “哦。”君不二只得答應著。

  “還有……”她又拿出一把斧頭,“這是新的斧頭。”

  “哦!”看來她每樣事情都知道嘛!要不怎麼會替他帶來一把新斧頭?

  果然是當家的,凡事都是一本清帳,只是這麼一點小事,怎麼不交給管事或者是其他的下人呢?

  進來至今,他似乎也沒瞧見什麼下人,若是扣掉方才在二千金身旁的那兩個面首……這裏頭總不可能沒有打理事務的下人吧?

  這座府光是從外圍走一圈,就要耗上不少時間,倘若這裏頭沒有什麼下人的話,這麼大的地方該由誰去照管?總不能要這四千金自己動手吧?

  “掌燈時刻我會再過來查看,你別給我偷懶,要不然我會立即把你趕出去。她也不管他心裏到底是在想些什麼,逕自撂完狠話便轉身就走。“這籃子裏的東西,你留著慢慢用。”

  他傻傻抬頭,才想要問個明白,卻發覺她早已走遠了。 “她怎麼能走得這麼快,難不成有武功底子?”他喃喃自語。

  不想了,管她到底是會飛還是會通地,橫豎都不幹他的事,先瞧瞧這籃子裏頭放的是什麼東西要緊。

  他一打開籃子,便瞧見一些幹凈的手巾和藥瓶,不由得微挑起眉。

  難不成這是要給他抹傷用的?那又何必這麼拐彎抹角的?直接拿給他、告訴他實情不就得了?

  他頓了頓,拖著傷腳又走進柴房裏,瞧見放在地上的包袱,他緩緩地打開來,發現裏頭有兩條毛氈,而毛氈裏還有一小袋的包子。

  這下子,他的眉揚得更高了,更是猜不透她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不是撂了一堆狠話嗎?怎麼又自個兒打破了規矩?

  難不成先前念給他聽的規矩全都是唬人的?但這京城裏的人不都說她是個刻薄、沒人性到家的女人嗎?

  她不但給了他午膳,又給了他毛氈,甚至還好心地替他找來一把新斧頭,還有藥和手巾……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原本以為自己八成免不了她一頓罵或者是說要罰餉銀之類的,想不到她沒開口罵人也沒說要罰餉銀,甚至還處處替他著想。

  不成!他現下是恁地落魄,她待他這麼好,他會很感動的。

  他越來越想了解畢府到是怎樣的一個家族,而這畢招金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至少他現下可以肯定,她的內心裏絕對不像是她自個兒嘴裏說得那般無情。

  君不二頗為感動地拿起已經冷卻的包子咬上一口,嚼沒兩下,眉頭突地起,忙不迭將尚未嚼散的包子往外一吐,膛目瞪著手中的包子,再湊近一嗅,這才發現這包子早已經餿了。

  “畢招金……”他咬牙切齒地低喊著。

  混帳,居然拿餿掉的包子給他果腹,她把他當成什麼了?

  **************

  中秋過後的雪夜出奇的冰寒,蜷曲得像條蟲的君不二,很可憐地把頎長的身軀縮了再縮。

  嗚嗚!雖說畢招金是好心地給了他兩條氈子,而這兩條氈子倒還挺新挺暖的,可就差在大小上的問題;這是不是給娃兒用的毛氈啊?要不怎麼他把身子縮成這德行了還蓋不住身軀呢?

  冷啊,好冷啊!外頭還在飄雪……他好可憐,一天的柴劈下來,他腰也酸、背也疼,不見她大小姐再來查看。想當然耳,自然是沒著落,他只好瞪著那一袋餿包子,不得不用滿眶的淚水“喂食”自個兒鬧空城計的肚皮。

  這畢招金也未免太不守信了,說要來查看,可以的話順便賞他一頓溫飽,孰知他那麼拼命地把工作給做完了,她沒有來……

  他的腳還在疼哩,凍得連頭都開始痛了,倘若不是他習武已久,這環境誰待得下,這待遇又有誰受得了?

  他受了傷耶!好歹也要可憐他一下吧?

  孰知她大小姐居然全無惻隱之心,甚至還淩虐他

  突地門那邊有了一點聲響,他微微抬眼,原以為是風雪又吹開了破爛的門板,然而卻看見有人提著油燈往他的方向走來,那步伐極為輕巧,該是個姑娘家,他才安下心來,不用擔心有人要對他下毒手。

  “君大哥?”

  嬌軟的嗓音傳來,他修然豎起耳朵,卻不敢答腔。

  哎呀!居然是二千金,半夜三更的,她一個姑娘家到他的地方來,這似乎不太合乎禮教的,不是嗎?

  別管她,也別出聲,讓勉感到無趣,應該會立即離開才是。

  然而他的如意算盤卻錯得離譜,她非但沒離開,甚至還鑽進了他的毛氈裏,一雙小手圍上了他的腰際。

  他嚇出一身冷汗,趕忙將她那雙不安分柔荑抓下來。

  “原來君大哥醒著呢!”畢來銀巧笑道。

  君不二跟著於笑兩聲,盡管腳疼得很,仍舊是忙著坐起身,省得她一個不小心又巴上他的身體;他雖不是柳下惠,可他也不想當登徒子,兩全其美之道,就是跟她保持距離。

  “二小姐怎麼會到柴房來?外頭不是凍得很嗎?”

  他一退後,她便向前,他挪向一邊,她便跟著移動,直教他哭笑不得。

  說真的,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不知檢點的姑娘家。

  “君大哥怎麼如此見外?你可以喚奴家一聲銀兒、別二小姐、二小姐的喚個不停,奴家不愛聽這個。”她嗔地道,勾魂的水眸直瞅著他。

  透過微弱的油燈,他把她這一張傾城美顏看得更加清楚,那勾人的雙眸讓他急欲逃避地轉開視線;孰知他把視線往下一移,卻更狼狽地瞧見她那身錦緞大懦衣將她的身段勾勒得更教人蠢蠢欲動,尤其是那呼之欲出的酥胸,更是讓他不知道該把目光往哪擺。

  瞧也不是、不瞧也不是,實在是好生為難;然而瞧了之後,他的心跳加快,連身體都不由自主地發燙了。

  “小的現在是畢府的下人,喚一聲二小姐是天地義,此時此刻這兒實在不是二小姐該出現的地方,還請二小姐回房似免染上風寒。”唯今之計,只好努力閉上雙眼,來個眼不見為凈。

  “奴家到這兒探看君大哥,就是怕君大哥今兒個太勞累,擔憂君人哥的腳傷,再加上今兒個又在外頭劈了一整天的柴,怕是要染上風寒了,遂才特地來探看的。”她嬌軟 地道,對於他的抗拒倒也不怎麼在意。

  “小的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只是現下覺得有些頭昏 腦脹,覺得身體有些古怪地發燙,相信只要她快些離開, 他的症狀便會好些。

  “真的?可方才奴家輕觸君大哥的身軀時,覺得有些 燙手呢!”

  說著說著,她的無骨柔荑又再一次欲爬上他的身軀, 他連忙再往後退了一些,直到她碰觸不及。

  “沒事的。”他回應得很無奈。

  會發燙還不都是因為她,男女授受不親呀!

  老天爺!別再靠近他了,他已經感到周身燙得好似 連撩牙都快要長出來了。

  “可奴家瞧這毛氈不夠大張,能禦得了寒嗎?”她輕拉著毛氈,微擰起眉。

  “能,這暖和得很。”只是短了點……別再同他說話 了,他渾身燙得不對勁,甚至連眼前的她看起來都有點糊 了。

  “那麼君大哥的腳……”

  畢來銀把毛氈一扯,輕巧地往後一拋,屈膝跪在毛氈上朝他移動,毫無顧忌地攀上他的腿,想要查看他的傷 口。

  “不礙事、不礙事。”

  不要啦!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她又恁地百無禁忌……  或者說她是蓄意挑誘他。就是嘛!倘若她不是蓄意要挑誘他的話,又何必挑在這當頭跑到他這地方來?他可不認為她是擔心他到睡不著覺。

  “讓奴家瞧瞧嘛!”她硬是要拉開他的褲子。。

  “不用了、不用了……”都跟她說不用了,她怎麼還是 王硬上引他總可以說不吧?不是她這個二主子說了 便得照辦的。

  可好了!他愈是不依,她愈是要扯。

  畢來銀有些氣惱,自己出自一片好心來探望他的,孰知他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雖不似大姊那般鐵石心腸,但也不是好惹的。

  “大小姐有拿藥給小的,小的抹上之後好多了。”別再來了!天寒、腳抽痛已經夠慘了,她能不能別在這當頭鬧得他連睡也不成眠?

  該不會是她們兩姊妹聯手要欺負他吧?

  “銀兒,他都說他已經好多了,你還杵在那兒幹啥?”

  陰冷的聲音傳來,即使身後一片漆裏!他也猜得出來是什麼人;微微回身,果真見著一身胡服的她,他隨即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在心底更加確定這絕對是她們兩個聯手欺負他,目的就是要把他給趕出畢府。

  唉!讓她們兩個一攪和,他甚至覺得頭有些疼了。

  “大姊,君大哥有點發燙。”

  畢招金聞言,微挑起眉,眼帶輕蔑地睞著他半晌,才開口譏諷道:“那便由著他發燙吧!橫豎這會兒凍得很,倘若他的身子發燙,八成也不需要毛氈禦寒了,那我倒也省事不少。”

  君不二一聽,險些潸然落淚,感嘆這世間竟真有她這般無血、無淚之徒,沒側隱之心便罷,居然還落井下石。

  可惡,真是要把他給氣死了,氣得他只覺跟前一陣發黑,什麼都快要看不清楚了……咦?好像真的有點不對勁兒,這房裏不是有一盞二千金帶來的油燈嗎?怎麼他好似連那油燈的火都瞧不見了?

  “可是大姊,君大哥他……”畢來銀的話未完,便見他直挺挺地往自個兒身上倒下,她伸手一抱,發覺他身上的燙比她先前觸及的還要高上許多。

  “大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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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這藥方給他服下,不出幾帖,保證他藥到病除。”

  迷迷糊之中,他似乎聽見有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在他還搞不清楚狀況之下,另一道尖銳的女音不客氣地打岔著。

  “幾帖?那得要花上多少錢啊?”

  咦!這聲音不是畢招金也不是畢來銀,會是誰啊?

  “這個嘛……倘若要快好些,一帖要一百文錢,若是要慢好些,一帖三十文錢。”大夫倒也一五一十地回答,倣佛早已習慣了這的對話。

  “沒有再便宜些的了嗎?”

  哇,有沒有搞錯?一帖藥三十文錢都要喊貴,那幹脆別吃。

  “老夫好歹也執業多年,人人都知曉老夫絕對是童叟無欺。三十錢一帖的藥,只需要吃上個七八帖便可以痊愈,若是姑娘心疼藥錢而延誤了醫治時間,豈不是因小失大?”

  說得好,一點都沒錯,連三十文錢都嫌貴的話,就別費事吃藥了。只是……這藥是要給誰吃的?該不會是要給他的吧?

  君不二在混沌的睡夢中掙扎著要睜開眼,卻發覺眼皮重得抬不起來,甚至連身體都動彈不得了;不但如此,周身還燒燙得難受,好似身上便有一盆火在燒著;難道他真的染上風寒了?

  不會吧?自從他進人軒轅門之後,幾乎是不曾生什麼病、吃什麼藥,更別說染上風寒了,怎麼今兒個卻是這般不濟事?

  八成是畢府的風水不好,他大概是被衝煞到了。

  “好吧!”這女聲倣佛下定了決心,“那麼便抓個五帖吧!”

  什麼?才五帖?君不二在心底暗咒了一聲:那大夫不都說了,定是要十帖嗎?她為何就只要抓個五帖?倘若不是現下身分不允許的話,他寧可回頭找師父先把他的病醫治好再上畢府。

  他甚少生病的,人人都知道一旦病了不醫就會釀成大病,身為主子的她們自然得要盡心照顧他才對嘛?

  “那麼,老夫可不敢保證他服用五帖之後便一定會好。”

  “無妨,那是他自個兒的造化,不過,不知道這一百五十文錢,能不能再折一些啊?這價錢……”

  嘎?什麼叫他自個兒的造化?

  說真格的,他今兒個會恁地狼狽,還不都是拜畢府所賜,醫好他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她還要討價還價?

  天底下就有這種人!

  “姑娘,五帖藥—百五十文錢,老夫可沒冤你。”

  嗯!這大夫似乎也有些不悅……他可以了解他的心情。

  “本小姐又沒說你冤了我,不過是心疼這一百五十文錢而已。”她的聲音聽來確實是心疼不已,“罷了,本小姐願意花一百五十文錢救這個毫無用處之人,已經算是大發慈悲了,就希望這人醒來之後懂得知思圖報。”

  有沒有搞錯?不過是區區一百五十文錢,丘多也只能真個兩鬥米,怎麼搞得好像他欠了她多大的恩情似的?

  這可惡的丫頭到底是誰?他非得要睜開限的瞧個清楚不可。

  他努力睜開限,見著一抹纖細的倩影,但只瞧這玲瓏的身軀,還有她微側的螓首,他便可以斷定又是另一位佳人。

  難不成她是畢府的三千金,那一個出了名的貪婪姑娘?

  看樣子外頭的傳言無一樁是造假的,無論是她們的落雁之姿、羞花之貌,抑或是那教人退避三捨的性子……

  他能不能先走一步?省得被人糟蹋。

  畢府的千金真是接近不得啊!一個比一個嚇人,長得再妖惑眾生也沒用,那性子有幾個人受得了?

  怪不得之前聽說畢員外在廣場上搭樓臺拋繡球,都無人敢接近!

  夫妻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他可不願意結親沒兩口,他便按捺不住性子打死了甫迎人門的美嬌娘。

  索性回去同師父求饒算了,這差事是做不得的。

  “好了,珍兒,你差婢女去抓藥吧!”

  輕柔的聲音傳來,君不二的眼微微一膘,赫然發現原來在炕邊還有一人,而且他不知道在啥時被人搬進屋裏頭了。這是哪兒?

  有霞帳避風,有暖炕聚熱,這才像人住的地方,不然外頭天寒地凍的,要是他在柴房多住個幾天,豈不是要把命都給丟了?

  “我知道了。”華納珍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跟在大失身後往外走,還不住地開口問:“大夫,這一百五十文錢,我可不可以分期付啊?倘若一個月付上十文錢,然後……”

  接下來她再雜念些什麼,君不二已經偷偷括土耳朵不想聽了。討價還價已經夠荒唐了,想不到她居然還要求要分期……難道畢府的宜貴全都是假的嗎?

  要娶這種媳婦,他幹脆獨身算了,省得氣死自個兒。

  管她長得再傾國傾城,這種女人都接近不得……

  “你醒了?”

  畢招金瞅著微張開眼的他,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篤定他定是清醒了,便以掌心輕觸他的額。

  不會吧?他聽說生性放浪的應該只有一個,該不是連她都有這惡習吧?君不二瞪大眼直望著她那一雙不算纖柔的手。

  畢招金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待會兒等藥抓回來,就先喝下一帖,該是可以讓你解解熱才是。”她談然地道,眸底的清冷讓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不過,她應該只是想知道他的熱度罷了。

  不對!這個女人心懷不軌,先是拿餿包子給他裹腹,又拿了過短的毛氈給他;她心腸之狠毒可見一斑,他不能再上當了。

  “今兒個你好生歇息。”她又道。

  “哦!”只有這樣?

  “不過從明兒個起,你就得加倍的工作把藥錢給補回來,直到你補足錢為止,你就得要離開畢府。”她的聲量不大不小,倒也沒什麼抑揚頓挫,可聽起來偏是恁地威嚴。

  “哦!”他就知道,怎麼可能那麼簡單便放過他?

  “我替你算過了,你在畢府工作一日,約可賺上十文錢,倘若這其間都沒發生什麼問題的話,大概只消半個月的時間,你就得要離開這裏。”畢招金淡漠地道,言行間皆是命令而非商議。

  “嘎?十文錢?”有沒有搞錯?

  他辛苦工作了一天,結果錢竟只夠買一頓吃食果腹?

  “你住這兒、用這兒、吃這兒,自然得要掉 些瑣碎的支出,是不是?”畢招金不厭其煩地講解一遍。

  “那倘若我住回柴房呢?”是不是可以讓他少算點房錢,早一點離開?

  他現在只想少待一天是一天,橫豎他就是不娶,誰都不娶啦!他只想要快點離開這裏,要不然他回頭同師父拿個一兩銀子來贖身不就得了?

  讓師兄笑他沒志氣,讓師父罵他辦事不牢,也總比被人淩虐致死的好吧?

  “下次我可不會再把你抬來這兒。”她淡道。

  “嘎?”

  言下之意是說,倘若他要是一個不小心又病倒的話,那麼他得要替自個兒負責羅?倘若病死在柴房也是他活該羅?

  這是什麼道理啊?他怎能再待在這個地方?

  “你體息吧!今兒個住這兒、用這兒,我不會同你計較的。”她依舊清冷地道,瞬即走出房外。

  “你以為這兒是客棧啊?”他悄悄自語道。

  他是來當下人的,本來就應該管吃管住,怎麼連吃住都要同他計較?

  嘖!說什麼她不會再把他抬來這兒—……咦?她抬他?依她那般纖瘦的身子怎麼可能抬得動他?

  他是不知道這兒離柴房到底是有多遠,可他的身形泅拔,憑她怎麼抬得動他?就算她真抬得動他,他也不認為她這千金大小姐願意委屈自己抬他這個下人到曖帳裏。

  哼!以為說這些話,他就會感動嗎?

  他可是永遠也忘不了那餿包子的味道,還有她蓄意拿過短的毛氈給他,害他因此染上風寒。

  **********

  “小姐,藥煎好了。”

  清脆的嗓音柔柔傳來,在混沌睡夢中的君不二微微擰起眉頭。

  又是誰啊?怎麼每當他快要睡著時,總會有人在他

  耳邊聒噪個沒完?

  既然有心要醫治他的話,何不讓他好好休息,別再吵他了?

  一帖藥要三十文錢,他得要於三天的活兒才買得起,既然這藥是他自個兒出錢買的,她就好人做到底,讓他休息個夠,要不然他哪來的體力替她賣命?

  “喂他。”這清冷的聲音不難猜出是誰。

  不會吧,又要吃藥了?他才只有五帖藥可以吃,能不能省著點?他記得他好像才剛吃過躺下而已,怎麼這下子又要吃了?

  君不二疲憊地躺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之中,似乎是已經感覺好了一些,仍是不打算睜開眼。

  這藥挺不錯的,服下之後,身上的燥熱也消退不少,可還是有些難受,倘若可以的話,就讓他再睡一會兒吧!

  “是。”小奴婢順從地道,端著藥便走過來,纖手輕推著炕床的君不二。“君不二,喝藥了。”

  不要,沒聽見!既然想再打個盹兒,這當頭怎能承認自個兒清醒了?

  君不二打定主意,硬是把眼皮子再閉得緊些,佯裝尚在睡夢中。

  “君不二?”小奴婢疑惑地回身問躺在軟榻上的主子:“大小姐,他好似睡得極沉,喚不醒哩!”

  “喚不醒?”自帳本中抬頭,畢招金微擰起柳眉,沉吟了半晌之後,緩步起身。

  她瞅著倣佛睡得極為香甜的君不二,思忖著究竟得要用什麼法子才能讓他把藥汁給喝下。

  半晌,她緩聲道:“我將他扶起,你喂他喝。”

  話落,她隨即坐在炕上,輕輕地將他扶起擱在自個兒的腿上,再緩緩地地架起他的肩,讓他半躺在自個兒的身前。

  君不二幾乎是屏息,不敢輕舉妄動。

  男女授受不親,難不成她大小姐會不知道?二千金的放蕩是遠近馳名的,可他沒聽人提起過大千金有此惡 習啊!對了,這淡淡的香氣,好似之前也聞過,而且當時 這味兒似乎就在他的周邊離他很近的地方,他原本以為 是二千金,想不到竟然是她!那麼,替他蓋被子的人是她 羅?

  她會是這麼好心腸的人嗎?嗯!還有待觀察。

  “好了,你扳開他的嘴,把藥汁往他的嘴裏倒。”

  清冷的聲音再起,不由得讓他偷偷地攏緊了眉。

  不會吧,用倒的?會嗆到耶!

  他偷偷地掀開長睫,見著小奴婢正狠心地扳開他的嘴,甚至端起藥汁便往他的嘴裏倒,想當然耳,這藥汁自是倒進的少、倒出的多。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要你把藥往他的嘴裏倒,你卻淋得他一身,連被子和我身上也沾著了廣畢招金見藥汁沿著他的唇角往外流得到處都是,不由得叫罵出聲。

  “奴婢、奴婢該死……”

  哎呀!他不是故意要害她挨罵的,可是睡著的人哪會吃藥啊!

  “還不快去拿些於凈的手巾來?”畢招金輕嘆了一聲,語氣是緩和了許多,但仍有責難之意。

  “是。”小奴婢趕忙跑到外頭去。

  畢招金瞪著被藥汁弄臟的子和衣裳,只好再把他擺平置於炕上,伸手拉掉他身上的被子,褪去他的衣衫。

  喂喂喂!現下是什麼狀況,她為何要脫他衣裳?

  男女授受不親耶!她這麼做,會不會太愈矩了?雖說他早知道畢府四千金沒有一個是正常的,但是也不可能每一個都目無法紀吧?

  他是男人,是正常的男人,尤其他現下的身體狀況可是好多了,倘若她再靠過來,倘若她的香氣再飄上來,他會情難自禁的,不要害他啦……光是要應付二千金就夠他頭痛了,倘若再加一個她,他會把持不住,他會彼她們給逼瘋的。

  她的小手軟軟地撫上他的胸膛,解開環繩之後,又以極熟練的動作拉開他的衣衫,而後再放肆地往他的腰下走,扯開他的束帶……不好!連褲頭上的腰繩都快要解下了……

  這怎麼可以?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打算再忍了!

  “大小姐,你在做什麼?”盡管理直氣壯,但是他問得很羞怯。

  有沒有搞錯啊,他一個大男人說話如此扭捏作態?可他沒辦法嘛!一瞧見她那一雙倣佛不為任何事牽動的冰眸,他就兇不起來。

  畢招金聞聲探去,楞了一下,瞬即不悅地挑起柳眉,一如往常的淡漠道:“你早就醒了?”

  好樣的,他現下是在她跟前偷閒偷得光明正大了?

  “小的……”嘿嘿幹笑了兩聲,再無下文。

  就知道不能出聲,可若是自個兒再不出聲的話,他真的怕是要栽在這個冰霜美人的手中了。

  “既然你的熱已退去,也早已經清醒,就表示你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該是可以上工了吧?”她站起身,眉目間是冰霜掠過的寒意。“現下快要晌午了,待會兒用過午膳之後,你便可以上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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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1: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怎麼這院落這麼大?

  拿著耙子,君不二不停地鏟耙著院落小徑上的雪,心底更是不住地抱怨著,雙眼不時看向遠方。

  這回碧虛樓是離他近點了,可他方才是從最外圍開始耙起的,耙到日頭都快要下山了,他還沒能走回碧虛樓。

  這院落太大了吧?

  不過大歸大,卻沒有太多累贅的造景,只是一些扶疏的樹木和正值時節開放的白梅,除了幾座涼亭,似乎也見不著太多假山流水之類的,然而正因為都是一些極自然的景致,才能夠讓碧虛樓顯得清幽靜雅。

  倘若在春天來時居高臨下睇望,一定是不可多得的一番美景?然而現下看得見的,只有一片無望無際的白。

  那看不見盡頭的霜雪,就如同他現下服侍的主子一樣的冷。

  “怎麼,耙完了嗎?”

  坐在亭子裏頭,畢招金一直是低頭看著擱在雲石案上的帳本,細長的美眸連睇都沒睇他一眼,卻可以清楚地知道他停下來了。

  “還沒。”他扁了扁嘴,很可憐地再次耙起霜雪。

  她倒好,窩在有暖帳隔離風雪,有爐火抵禦冰寒的亭0子裏,他卻只能站在寒風裏,用發凍的手耙著雪。

  他才大病初愈,讓他再多歇個兩天又礙著什麼了?可她偏是盯著他上工,而且居然像是怕他會偷懶似地在一旁當起監工來。

  這般刻簿的對待,如何能服奴心?

  “動作再不快一點的話,晚膳可就沒你的分兒了。”她的目光依舊是停在帳本上頭,纖手更是飛快地揮毫圈點著。

  待圈點到一段落,她才微微擺動著稍微發僵的肩,看向他頎長的身影。

  將手中的毛筆擱下,她輕踩蓮步移動著,掀起簾帳看他微彎著身耙雪的動作,心裏盤算著要怎麼把他給趕出府外。

  這男人是二妹最為喜愛的類型,倘若不趕緊趁醜事尚未發生前把他趕出府外的話,遲早又會在府裏爆發一些事情……屆時可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不管這男人到底是不是為了畢府的財勢而來,橫豎男人就是留不得,倘若他真是會因此而餓死、凍死在街上的話,那也是他的命;畢竟畢府可不是救濟院,不能些不事生產的廢人,更不能養禍害。

  “大小姐,真要耙到樓捨前嗎?”

  感覺背後一道冰冷的視線射過來,他隨即回頭看向她,不忘嘻皮笑臉地求饒,希望她放他一馬,別再折騰他了。

  唉!他不曉得自個兒昏昏沉沉也睡上一天一夜,搞得自個兒全身無力便罷,她大小姐還狠心地連一點食物都不給他,就要他趕緊開工。

  “倘若你不覺得餓,可以不用用膳,那你就別耙了。”她不帶情感地道。

  他的性子放蕩不羈,甚至還帶著不拘小節的隨性,壓根兒都不像是個在街頭行乞的人,而這種人更加不適合待在畢府中。

  一個管教不了的下人,倒不如趁早趕出府,免得衍生禍端。

  “我……耙。”轉過身,他很無餘地再次揮動耙子。

  主子都這麼說了,他又能如何呢?

  況且,他聽其他奴婢說,他是破天荒、頭一個住進她院落裏的下人,而且當初真的是她背著他到碧虛樓的。 他是不知道這裏距離柴房到底有多遠,但是光想到方才 掃過的那一段長階梯,他就忍不住要對她刮目相看。

  那一段階梯,別說要背人,光是一般女子要走上來都覺得累了,何況他還是個頗有分量的男子?

  然而就不知道她為何刻意將他背回這裏,還不準他踏出這裏的原由了。

  難道她想同二千金一樣養面首,而他正是省屏中選的第一人?他有這麼吃香嗎?應該不致於吧!他自認是無福消受。

  可若不是如此的話,她又何著這般大費周章呢?

  到晚上時,這麼大的院落裏沒有半個下人在,只有她和他獨處……他不免有點小生怕怕哩!

  “還杵在那兒於啥?難道你不知道掌燈時分快到了嗎?”見他手中的粑子又停了下來,她不禁放聲吼著。

  “知道、知道。”

  君不二忙不迭地繼續粑著,不解天色為何暗得如此快,方才明明還有一些微光的,怎麼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四周就黑成一片了。

  為了晚膳,他可得要全力衝刺才行。

  ***** 

  “君大哥,這是你的晚膳。”小奴婢千福將籃子提放到他面前,便準備要退下。

  坐在一旁的君不二接過籃子,問道:“千福,那你的晚膳呢?”


  辛昔了一個下午,也耙完了整個院落的雪,這下子他總算是有東西人口了。

  “我同其他姊妹們在雜院一起用飯。”千淡笑著。

  “那為何找得要在這邊用膳呢?”他蹙起眉。

  掀開籃子,果然如他所料,又是包子!

  唉!這一次該不會又餿了,或者裏頭下了毒吧?

  就算有毒,他知道絕對不會是千福下的,可能是他主子事先便下好了,要千福送到他跟前,讓他沒有防備的吃下,再可憐地一命嗚呼哀哉。

  “是大小姐交代,把君大哥的膳食帶到這兒來的,其實大家吃的都一樣,君大哥別以為咱們吃得就比你好。”千福笑得有些無奈,“我得走了,要是不趕緊去雜院的話,說不準連包子都沒得吃呢廣

  “嘎?為什麼?”天底下哪有這種事?

  他不敢說自個兒對待下人極好,但他至少不會虧待勞心勞命的下人,更不可能連吃頓飯都要他們爭先恐後地搶奪。

  況且,這府裏除去二千金所豢養的面首之外,其餘的不郡是婢女嗎?

  姑娘家是恁地柔弱,倘若連一頓溫飽都求不到的話,豈不是太欺負人了?他抬眼看看千福,發覺她果真是挺瘦的……之前沒發現是因為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那些千金的事,壓根兒沒空去管其他人。

  “這是一定的,倘若沒有把一天的工作做完,因而趕不上用膳的時間,屆時就算趕到雜院了也是沒得吃。”她說得有些無奈,“這是大小姐定下的規矩,咱們除了順從又能如何呢?”

  “可你不是大小姐的貼身丫環嗎?難道你役有特權?”這下於他更是驚訝了,原來她不只是對他不好,而是對所有的下人都一視同仁……的刻薄。

  他要不要誇她鐵面無私啊?

  太荒唐了吧?這這這……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我不是大小姐的貼身丫環,大小姐身邊從來沒有環伺候的。”千福微偏著頭,不以為意地道。

  “這麼奇怪?”他不由得放眼思忖著。

  一般的大家閨秀身旁一定都會帶上一名貼身丫環為何她的身邊沒有?

  “不曉得,或許人小姐同二小姐一般,都想要男人厲服吧!”她對他擠了擠眉,眨了眨眼。

  君不二挑起濃眉,於笑著提醒她:“你不餓啊?不用晚膳了嗎?”

  千福聞言,來不及打聲招呼,拉起裙擺拔腿便跑。

  “記得打燈,路暗得很。”他不忘再提醒她兩聲。

  嘖!這畢府可真是與眾不同,不單是千金們各有“特色”,連奴婢也是。

  居然敢調戲他—…他這麼大的人了,居然讓一個黃毛丫頭調戲?

  他恨恨地剝開包子,恨慢地塞人口中,一雙怒眸更是不忘瞪著千福離開的方向,然後再狠狠地咀嚼著口中的包子;然而不一會兒,他恨恨的臉隨即又可憐地級成一團,再惱怒地將口中的包子渣盡數往外吐。

  “這什麼東西?”他怒吼一聲,呸了幾口,又抬手抹嘴。

  有沒有搞錯?居然又是餿的……不成,他不能再默不作聲讓她糟蹋了,非要找她把話給說清楚不可。

  方才他見千福帶著幾位婢女端著數道菜到她碧虛樓的偏房裏,他現下倒要看看她到底吃的是哪門子的山珍海味。

  打定主意,他起身便走。

  哼!居然給他吃餿包子,而千福還說大夥吃的都一樣。這已經餿掉的包子是人吃的嗎?應該是拿來喂豬的吧?

  她居然拿喂豬的東西喂這群伺侯她的下人們……是她們這一幹蛇蠍美人,別以為在他面前巧笑情兮便可以教他亂了心神,他才不把這等女色放在眼裏呢!

  尤其當他想起她們的行為舉止是恁地傷風敗俗,他就禁不住冒出一身冷汗,巴不得能趕緊逃離這個地方。

  笑?哼!每個人笑起來不都是挺好看的,可眼前這個女人再好看,也不過是個裹上人皮的魔鬼,不能教她給騙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非禮勿視,非……

  “你在瞧什麼?”畢招金倏然怒目瞪視著他。

  有嗎?沒有吧!他沒有瞧她,真的。

  “再瞧?”見他仍是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個兒,她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

  不要臉的男人,到底是誰允許他這般放肆?難不成他現下是想要挑誘她嗎?這狗奴才的膽子倒不小!

  別作夢了!

  “我……”她在生氣,而且是非常生氣,但她生氣的模樣卻猶若在融雪的清澈溪裏燃上火焰扭的教他移不開眼……  嗚嗚!他怎麼會看得這麼清楚?他不是已經把目光給移開了嗎?

  “給本小姐滾回去,帶著這一盤包子回去,要是明兒個再讓本小姐見著這一盤包子,你就自個兒滾出畢府!”畢招金大怒地吼著。

  “是、是!”

  端起盤子,他很可憐、很窩囊地往外走,不敢回頭再看她一眼……怪了,他方才明明就決定不看她了,怎麼還是一直盯著她瞧?

  論美色的話,二千金勝她頗多,然而他都沒對二千金著迷了,又怎麼會移不開自個兒的目光?他該不會是包子吃太多,把腦袋瓜子給吃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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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起來,你以為自個兒是少爺嗎?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敢賴在炕上!”

  君不二張開眼,疑惑今兒個叫他的聲音怎麼會恁地火爆?

  “大小姐?”見著她一張清冷卻又帶著怒意的臉,他忙不迭的從炕上翻起來,“小的馬上起身回馬上就好。”

  這下子到底是又要發派什麼工作來折騰他了呢?

  她今天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好像一大早便吃錯藥,換了個人似的?她向來不是冷靜得很?為何今兒個卻一團火似的?

  “本小姐今兒個要出府,你同我一起外出收帳。”畢招金簡短說完,隨即往門外走,然而才踏出門檻,聽不到他跟上的聲響,她不由得又開罵:“你到底是怎麼著?難不成還要本小姐等你嗎?”

  “可至少得要讓小的套件袍子、著上靴子,抹個臉戾個發……”他當然知道自個兒不該睡得比她還遲,可既然都已經成為事實了,何不等他一下呢?

  他又不是故意要睡得遲,還不都是為了昨兒個那堆包子?

  她倒好,把所有的包子都推給他,還要他把那堆包子吃完,孰不知那一堆包子要吞下腹,光是那些量就夠撐了,再加上那味兒……希望四小姐往後千萬別再一時興起,他很怕自個兒撐不過下一次。

  “下人就該有下人的樣子,本小姐正等著你呢!”她幾乎是咬牙切齒了。

  “下人也要幹凈整齊啊!”他答道。

  看來她今天確實是相當不對勁……可他又是怎麼惹得她發那麼大的火的?她要他吃包子,他也吃了,不過是今兒個睡得遲了些,犯得著生那麼大的氣嗎?

  “那你另謀高就吧廣華招金冷聲回道,移步便走。

  “嘎?”

  君不二面對她合怒的粉顏,很無辜地扁了扁嘴,臉也不抹、發也不束了,拎著袍子,套上靴子,立即跟上她的腳步。

  她今天似乎更刻薄了……

  唉,該怎麼辦?大千金的性子難以捉摸,而M千金,他是連提都不想再提起她,而三千金……那一天光是聽到她為了一百五十文錢都可以鬼吼成那樣,他便早早將她除名了。

  至於四千金,他不由自主地想到昨幾個的包子……

  怎麼辦?這下要他怎麼在這四個千金之中選一個當媳婦兒?

  他可不可以投降?還是幹脆連軒轅門廣陵堂主都讓賢算了?總不能要他為了軒轅門,便要做出如此大的犧牲吧?

  夫妻可是要共處一輩子的。

  嗚嗚,尤其這大千金方才還對他大呼小叫來著……他是一個大男人,可現下卻成了她的下人,要他這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忍受得了?

  他們下了樓臺的長梯,走過蜿蜒的小徑、微積雪的小橋,再踏出畢府之外;看著灰蒙蒙的天和蕭索的街道,他微打哆嗦,拉緊了身上的衣袍,雙手環抱著胸,很小心地在雪地上走著。

  唉!瞧這女人多沒良心,壓根兒不體恤他腳上的傷未愈,竟要他陪著她一道上街收帳,也不走慢些。

  “腳還在疼嗎?”

  沒頭沒腦的,前方那冰雪鑄的女子淡然地開口,他抬眼見她沒回頭,仍是一個勁兒的往前走,倣佛只是隨口問問。

  “不疼、不疼。”難不成她真的在關心他?

  畢招金倏地停步,冷冷地瞪著他。“我還以為你的腳瘸了,才會走得如此慢,讓我非得要緩下腳步等你不可。”

  “嘎?”她、她、她……根本就沒有良知和善心嘛!

  還以為她難得想要關心他一下,至少盡點主子的本分稍稍注意他一下,孰知她竟只是為了要罵他兩句罷了。

  雖說天候不佳,但沒飄雪,街上的人潮自然不少,她這樣叫罵,音量說是不大,可也會讓人給聽見的。難道他還要這樣繼續委屈自個兒嗎?雖說武後之後,女子的身分地位比以往高,可他一個大男人讓女人家這樣罵著。沒當場開扁,他覺得自個兒的修為真是太好了。

  “還不快一點?嘎”她又喝一聲。

  “知道了。”很窩囊地回著,君不二還不忘左右看了一下,確定沒有路人在訕笑,才又趕緊跟在她的身後繼續走。

  唉,難道他往後就要這樣伺候著她嗎?

  他是不知道這四個千金到底是各司何職,可她既然是當家的,又負責收帳,想必這畢府裏裏外外應該都是要聽她的才是,那麼倘若他真要娶這四位其中一位,她當然是不二人選,只是她這怪性子,他現下都快要受不住了,更逞論以後?

  一想到他的下半輩子要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他就忍不住想要一頭撞上墻,最好是就此撒手人寰,省得他還要煩惱其他的。

  要顧師父、又要顧師門,難道他真要犧牲自個兒嗎?

  他搖頭晃腦地在街上跟著她的腳步走,然而走到城南的寺廟外,突地聽到低低的哀叫聲,不由得讓他停下腳步尋找。

  “好心的大爺啊……”

  君不二的目光停在一對行動不便的父子乞丐身上,許久都移不開眼,最後走到他們面前,掏出身上僅有的兩文錢,毫不猶豫地放在他們前力的破碗裏頭。

  然而他才放下,身旁隨即伸出一只手把那寶貴的兩文錢拿起來,他瞬即探手抓去,怒瞪著身旁的人——

  “大小姐?”哎呀!他會不會使力過猛了?瞧她的臉都痛得扭曲了。君不二連忙松開手,卻直盯著她手中握住的兩文錢。“大小姐,那兩文錢……”

  “你可真是富有,居然有本事施捨。”她曬笑道。

  君不二的雙眉一擰,不悅地道:“那是小的的錢,這錢要怎麼用,該不會還要經過大小姐的同意吧?”

  她未免管得太多了?她可以管他幹什麼活兒,可不能連他的私事都要管吧?太不合乎情理了。

  “我當然得管,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百五十文錢,既然你身上有兩文錢,是不是就該先交給我,等你還完了債,再來救濟他人呢?”畢招金說得頭頭是道,對那對乞丐父子更是輕蔑。“況且,你想要救濟人,也要看看對方是誰,他們這等鼠輩,根本不須要救濟。”

  那對父子一見著是她,不迭地把頭給低了下來。

  君不二見狀,有些微惱地道:“我欠畢府的,我當然會想辦去趕快還給大小姐,但這兩文錢是我自己的,我要給誰由我自個兒作主,盡管是大小姐,也沒道理替我拿主意。”

  太荒唐了,她幹嘛管他是要把錢丟到哪裏去?

  不過是區區兩文錢,她連這麼一點都不肯施捨,難道不嫌太過刻簿了?不施捨、不救濟便罷,她居然還說那種傷人的話,此等女子無德無才,要他怎麼受得了?空有一張美顏又如何?

  再美的容顏都會衰老,唯有良善的內在是不老的。

  “狗奴才,你現下是在對本小姐說教嗎?”畢招金瞇緊了細長的美眸。

  “伽……”可惡,她居然喚他狗奴才?罷了!好男不與女鬥,他不睬她總可以了吧?“兩文錢還我!”

  畢招金冷笑一聲,起身便走。

  “喂!”君不二見狀,起步直追,沒兩下便攔在她的面前。“大小姐,你這麼做太不通人情,而且也太不講道理了。”

  “本小姐不須要同那對父子講人情,而且本小姐就是道理,做的一舉一動就是對的,倘若你看不慣本小姐的舉動,盡管走,我絕不留人!”畢招金加快了步伐,嘴邊始終掛著陰冷的笑。

  她是算準了他不敢走嗎?以為他真不敢走嗎?

  他真的不敢走啊!別在這當頭趕他呀,至少要等他把畢府都給摸清楚了,再走也不遲啊!“小的知道錯了。”

  奴才就是得要同主子道歉,因為主子永遠是對的。

  畢招金微挑眉,轉頭攢了他一眼,見已離寺廟有一些距離了,才又把兩文錢丟還給他。

  “你要救濟他人是你的事,本小姐當然是管不著,可本小姐就是不準任何人救濟那一對父子,倘若你要是再讓我見你救濟他們倆,你隨時得給我收拾包袱離開。”畢招金毫不留情面地道。

  君不二接過兩文錢,不解地看著她。“大小姐同那對父子有什麼過節嗎?”難道這是有深仇大恨?

  不過她自個兒也說了,她的一舉一動就是道理……

  “談不上過節。”她回道,腳步依舊沒停。“與其說是過節,倒不如說是仇恨還來得貼切些。”那些仇恨她是一輩子也不會忘的。

  如今她會變成家裏舉足輕重的人物,可還要托那對父子的福,要不她這個畢府大千金可真不知道自個兒原來是有能力掌管畢府的,更不知道女子並非一定要嫁人從夫才成。

  “是什麼仇恨啊!”

  果然是深仇大浪,他倒也覺得挺像是一回事的。

  畢招金冷睨他一眼,“與你何幹?”

  “說的也是。”他呵呵幹笑著。

  不過是順便探些內幕消息罷了,何必這般拒人於千裏之外?他明明長得十分討喜,少有人會看他不順眼,怎麼她不是虐待他,便是對他發火呢?  感覺上,兩人似乎是犯衝。

  “趕路吧!倘若晚了,今兒個還得要在外頭住一宿哩!”

  畢招金話落,腳步又加快了些,讓腳傷未愈的他追起來有點吃力。

  她該不會是有武功底子吧,要不然腳程怎麼會如此之快?他沒見過哪個姑娘家如她一般健步如飛的。“大小姐,既然路途這般遙遠,為何不招輛馬車?”

  畢招金回眸報以一貫的冷笑,“你若是腳疼,你可以不走。”

  他怎能不走?“小的就算是腿斷了,還是會跟著大小姐走到天涯海角,求大小姐別丟下小的不管。”

  裏子、面子全都沒了,那麼他現下只有選擇要銀子了。

  他非得要低聲下氣些,強迫自個兒忍耐才行,一切就只為了要讓她有朝一日拜倒在他的油靴下。

  是啦!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之下,他能挑的,就只有她了。

  ***********

  今兒個的天色暗得比以往還要來得快。

  停在城郊外的亭子裏,畢招金微瞇起細長的美眸看向遠處,卻始終兒不著君不二的人影,索性坐在石椅上,拿出先前路上所買的幹糧,緩緩地吃起來。

  他該不會是跑了吧?說是要去小解,可也未免去太久了?

  倘若他突然離開,她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之前對他的責罵,確實是稍稍過火了些,也稍稍無理了些,他會覺得忍受不住而乘機逃離,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攔也攔不住的。

  她也知曉自個兒的話是說得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不如怎地,他那一張臉,就是教她愈看愈討厭,那回他睡得香甜時,還不斷地喊著二妹的名字,更教她怒火中燒,連她自個兒也不解為何會如此。

  為何瞧見他,總是教她控制不了脾氣?

  自從正式掌管了畢府的產業之後,地已許久未曾為了一個小小奴才動怒了,而他為何恁地簡單地使挑起她的怒火?

  打從第一眼瞧見他,她便知道這個人留不得,不只是因為二妹喜歡纏他,更是因為他那張太過俊美的臉定會在畢府裏掀起不小的風彼,身為畢府的當家主子,她自然得要懸崖勒馬。

  然而她非但通不走他,甚至還讓他生了病,以至於讓府裏的權婢都知道了他這麼一號人物,搞得上上下下全都在談論他。

  平靜的畢府竟因為一個男人的介人而雞飛狗跳,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他欲混進來的意圖,畢府便已經讓他搞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以往的平靜。不只是二妹,就連她身旁的幾個婢女,甚至是三妹身邊的婢女,都會為了見他一面而假借名義靠近她的碧虛樓,真是反了。

  這些年來,她該是把當家的身分扮得極為稱職了,怎麼會因為一個男人,府裏的婢女就幾乎快要不把她的命令當成一回事了呢?

  她是不是得要再重整一番呢?

  不過,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他人成是真的逃走了,所以她也不須要再為府裏添新規矩;只是虧損了那一百五十文錢,三妹八成又要對她一陣咆哮了,怪她為何當初不直接趕他走。

  唉,她也想過啊!可倘若他所說的身世都是真的,真要他趕出去,她也是於心不忍啊!

  這一點婦人之仁,確實是讓她嘗到了苦果,不過那無所謂,待收完帳回府之後,她得要好好喝斥那些不像樣的奴婢們一番,別再讓她們乘機造反,也不再讓當年的慘事發生。

  想要在畢府裏頭生存下去,倘若不把實權握在手裏,倘若不逼自個兒殘忍一些,那麼即使在這府裏被人給害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她會讓那些下人知道,身為下人就得要像個下人,別奢望成主子。

  天底下可沒有那等道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吃著幹糧的畢招金修地抬頭,瞧見一抹身影由遠而近地飛快跑來,看那樣子倣佛是在找她似的……

  他在找她?

  他不是逃了嗎?

  難道是她羞辱得不夠,還是他無處可去?要不然依她的想法,一般男子鐵定是忍受不了她的辱罵,他怎麼可能還回頭來找她?

  “哎呀!大小姐,原來你在這兒,既然是在這兒,我在喚你,你是不是要回我兩聲呀?害我像個無頭蒼蠅似地找人……”君不二口中抱怨著,抹了抹額際的汗,一屁股坐到她的對面去。

  畢招金傻愣愣地看著他,微啟的嘴卻說不出半句話;她該要罵他居然如此大膽地要她這個主子等他,然而她卻因為他的乍然出現而有些閃神。

  “怎麼了?”他眨了眨眼望向她,原本以為她要不是給他一頓臭罵,就是會對他一陣冷潮熱諷,怎麼她卻半句話也沒說?難不成是他去得太久,露出破綻了?“哇,幹糧耶!有我的分嗎?”

  他努力地扯出笑容,試探著她是不是得知他方才是利用時間跑回城裏,把他身上僅剩的兩文錢拿給那對父子了。

  她應該不知道才是,畢竟他方才是卯足全力奔跑的,雖說浪費了一點時間聽那對父子說她的壞話,可是應該還是沒有耽擱太久才是,畢竟他們已經收了兩處的帳,也該停下來用午膳,順便休息一下了。

  “你怎麼滿頭汗?你是上哪兒去了?”她不動聲色地將心底不知道打何處冒起的驚喜按下,雙眸直盯著他。

  天寒地凍的,他怎會無端冒出了一身汗?

  “沒有,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小解,只好一直往下走,而這路又不怎麼好走,下頭又積了一點點的雪,我走起路來驚險萬分,自當步步為營,所以會出一身汗是再自然不過的。”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倣佛真有那麼一回事。

  他總不能實話實說吧?不過,同那對父子談過話之後,他也算是知道了一點點的內幕,也猜到她為何如此狠心地見死不救了。

  而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她的性子為何會恁地古怪,對下人又為何會恁地刻薄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寡,這麼一來,倒也可以讓他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才能夠得到她的歡心。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花了僅有的兩文錢,他當然希望可以打聽出一些消息。

  “是嗎?”她虛應道。

  她並不是真想知道他為何會出了一身汗,不過是想要找個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省得他發現她的異狀。

  “那這於糧……-”見她沒再追問,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於糧。

  雖然看起來不是挺好吃的,可他沒用早膳,方才又跑了一段路來回,現下肚子可是餓得慌了,什麼東西都可以滿足他向來不挑剔的胃口——昨兒晚上的包子不算。

  畢招金橫了他一眼,隨即將於糧收進包袱裏。“上路了。”

  “嘎?我……”不會吧?他原本還滿同情她的,她怎麼還是死性不改的?

  “你讓本小姐等了這麼久,浪費了不少的時間,我們不能 擱下去了。”她把東西收拾好,瞬即走出亭外。

  巖不二不禁傻眼。“我……肚子好餓耶……”

  聽說她從小受盡欺淩,聽說她以前倍受冷落,今兒個的性子才會恁地陰晴不定,可性子怪不打緊,總該有個底限吧?

  他已經兩頓飯沒吃了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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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4-4 00:02:1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羅老爹,不能說是我這晚輩要欺負你老人家,而是你欠的銀兩已從年初拖到現在快人冬了啊!”

  君不二微擰起眉,抬眼睞著她清冷、不帶情感的粉臉。

  一路上收了七八筆帳,他才驚詫原畢府的產業並不只有租放的田地,還有繡莊、木材、織戶等等,而這些居然都靠一位姑娘家打理……他是不是該誇讚她能幹呢?

  然而面對她強悍而不通人情的作法,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不該插手。

  是希望她可以和言悅色些,別咄咄逼人,可現下他正盼能贏得她的歡心,若是他開口勸說的話,說不準就變成下一個箭靶了。

  到底要不要開口呢?

  難道他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逼迫一個年近六旬的老翁嗎?

  “大當家,實在是今年的雨水不足,又加上冷得早……  ”嘆了一口氣,老翁才又緩緩地道:“別說要繳給大當家的銀兩湊不出來,就連今兒個一家老小要怎麼過冬都不知道哩!”

  “那不幹我的事,我只管收帳。”她冷道。

  這收帳的事原本不會落在她身上,可近來三妹忙著處理繡莊和織戶的事,才會讓這壞差事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君不二還是忍不住地開口了。

  他是真的不想管,不希望她又開口罵他或更厭惡他,可他瞧這老翁家徒四壁,連個像樣的擺設都沒有,看也知道他不是裝窮,沒道理還要硬逼他吧?

  “那麼你倒是覺得這話該怎麼說呢?”她冷冷地看向他。

  這狗奴才到底是怎麼著?

  難道他會不知道當主子在說話時,他只要在一旁答腔便可,要不乖乖地杵在一旁等候也成,哪裏輪得到他發話了?

  像他這般不聽主子命令的狗奴才要是留在畢府,可真要帶壞那一幹婢女了。

  “小的……覺得……”她這麼兇,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早就知道不該替自個兒惹麻煩,且一定又會弄得她不悅,可麻煩都已經惹上了,現下想要賴,大概也賴不掉了吧?

  “說啊!本小姐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她雙手抱胸等他回話。

  說吧!多說一點,好讓她可以趁此機會將他趕走,省得她煩心。

  嘖!真不知道先前在亭子裏見著他時,自個兒為何會恁地驚喜;把他這種不受教的人留在身邊,只是替自個兒增添麻煩罷了。

  “那個……”他豈不是在自找死路來著?“小的認為……”

  他可不可以不要說了?倘若他真把心底所想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她鐵定會氣得當場要他滾,這點他倒有十成十的把握。

  “說!”畢招金盛氣淩人地喝道。

  她心想,與其留著讓她心煩以致打亂了她的生活,她倒寧可快刀斬亂麻,徹底地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小的能不能替這老爹繳了稅款?”他咬牙決定。

  要想不惹她生氣,也不讓她逮著機會趕他走,又要能夠替老翁解決問題,他似乎就只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了。

  “你說什麼?”畢招金瞠目結舌。

  他到底是哪裏有問題?他自個兒已經可憐地做奴才討生活了,居然還要替人家還債?這是哪一門子道理?她實在弄不懂。

  “哎呀!大小姐,咱們借一步說話,別在這兒大聲嚷嚷,嚇著老人家可就不好了。”搔了搔頭,見老翁也瞪大眼望著他,他只好報以傻笑,而後再輕拉著畢招金的手走到門外。

  “放肆廣畢招金用力甩開他的手。“你大放肆了,君不二!”

  這男人怎會恁地大膽,居然一把就握住她的手!

  畢招金微惱地以另一只手按住才讓他擒住的地方,感覺那發燙的熱度倣佛在她心底燙出了一個窟窿般的教她難受。

  “我……”好嘛!是他不對嘛,難道觸碰到她的手都能惹她發火?那一日她的手在他身上摸來摸去,他都沒吭上半句話,大方得很,怎麼她卻恁地小氣?“大小姐,咱們得饒人處且饒人,別逼死了這老爹。”

  “我逼死他?”她一雙寒目瞪視著他,有如鷹眼般淩厲。“我哪裏逼死他來著?他租了畢府的田地,我依約 前來收取耕種租稅,這也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能不能等他把話說完,要氣再氣?

  “要不然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瞧這老翁家徒四壁,大概也猜得著他的日子確實是不好過,而且今年的農牧確實不佳,硬要收他租稅,實在是強人所難。大小姐何不乘機做個人情給老翁呢?要不你硬是要同他收取,他也沒得給,是不?”乖,聽話嘛!他現下可是在說道理給她聽呢!“可若是你讓他先欠下,待明年再同他收取,如此一來,這京城裏的街坊們會說,畢府的當家不同以往,不若原本畢員外那般惡劣不近人情,又不懂得造福鄉裏,這不也是好事一樁?”

  畢招金聞言一愣,“我沒想過這事兒……”

  她沒想過事情可以用這麼一種轉圜方法,她只是一個勁兒地想要建立起自個兒的威信,只是不想要再讓府外的人嘲笑她,不想再讓下人欺負她,所以總是一味的逼人家照她的想法去做。

  “大小姐定是不喜歡畢府的千金們成為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定是希望畢府可以有些好名聲,若是照小的這種說法去做,相信馬上可以讓畢府改頭換面的。”今兒個請改稱他為“狗腿軍師君不二”。

  他知道她畢竟是個姑娘家,再怎麼強悍、再怎麼刻薄,皆是情勢所逼,並非是天性;他先前早就懷疑了,不太可能有這般惡毒的人才是,今兒個陰錯陽差的,反倒是讓他查知了一些真想。


  ******

  原本大戶人家裏頭便容易存在一些弊病,尤其畢府又無男了承繼香火,更可得知裏頭的問題不小。

  “哼,本小姐可不在乎外頭的人是怎麼看待咱們姊妹的。”她心裏雖已認同了他的說詞,然而嘴裏硬是不提。“倘若我真是在意的話,我豈會讓銀兒豢養了一群不事生產,只會搔首弄姿的面首?倘若我真是在意的話,我又何須拋頭露面外出與人商談甚至是收租稅?男人可以做的事,為何大家就認定了姑娘家做不到呢?我便是要他們都知道,很多事情姑娘家一樣是做得到的。”

  “大小姐說的是。”他頗為同意地點了點頭。

  雖說畢府千金們的作風是大膽了些,不過出發點倒是沒有什麼不對,若要說不對,或許只能說她的想法太過世駭俗了。

  不過,前有武後之鑒,現下的姑娘家會恁地開放,似乎也不足為奇了。

  畢招金抬眼看向他,“你真同意我的說法?”

  是因為他身為奴才,才不敢反駁她所說的話吧?”一般男子豈會接受她這般“女人強出頭”的論調?

  “小的確實是認為大小姐的說法並無不妥,只是有一些人無法接受罷了。”說悍嘛!她也沒他師娘悍,說苛嘛!兩個人倒是旗鼓本當,說驚世駭俗嘛!她可就是輸上一大截了。

  她同他師娘一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嘛!他才不放在眼裏呢!

  畢招金聞言看了他半響,想要從他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裏看出真偽,卻發覺他有一雙極為深達迷人的眼,而且濃眉不揚而飛,污唇噙笑而魅……他確實是有一張可以魅惑姑娘家的俊俏面容,就連二妹最喜愛的二郎、三郎也不及他的一半,也莫怪二妹一見著他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親近他。

  俊美的男人倣若是日後的劇毒,這種男人實在是不該留著,可她現下確實是沒有理由趕他走……看來他對她並不是真的無禮,他只是給她建議,而且並沒有加害於她的意思,同以往百般嘲弄、欺負她的下人不同。

  “大小姐,你怎麼老是盯著我瞧?”見她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個兒,君不二有些不太自然地出聲提醒一下。

  說真的,外頭挺凍的,她就這樣盯著他,害他動也不敢動,腿都有點僵了。

  畢招金猛然回神,發覺自個兒的目光像是沾了膠似地直凝在他身上,移也移不開,實在不解自個兒為何會如此。

  在驚詫之餘,她不由得放聲喝道:

  “還不走?今兒個晚上你要在這幾夜宿不成?”

  話落,她快步走向前,挺直了纖細的腰枝,讓寒風直往她的粉頰吹送,只盼能降下一些莫名的熱度。

  “嘎?”又生氣了?

  他又哪裏說錯話了?先前還好好的,現下反倒又發火了,她大小姐可真不是普通的難伺候哩!

  ******

  他們回到畢府早已過了掌燈時分,而後回到自個兒的院落,畢招金尚未喘口氣,便見著君不二正打算往外走,不由得出聲喚他。

  “你要上哪兒去?”

  “我?”君不二挑眉看著她,“回我自個兒的房裏啊!”

  喂,他今兒個一整天可都沒有吃到東西哩!總不可能還要他繼續伺候她吧?沒人當下人當得這麼可憐的D巴?

  “你不用了?”她不解地挑起眉。

  倘若她沒記錯的話,他今兒個應該都還沒有用膳吧?難道他一點都不覺得餓嗎?

  “我可以吃嗎?”他本來是想要問有沒有他的份兒,不過那種話若是冒出口的話,說不準她又會莫名其妙地發火了。

  “倘若你不餓的話,我當然是不會勉強你吃下。”

  畢招金將包袱先行放在茶幾上頭,回到圓桌面前坐下,抬眼看著他,等他做出選擇,但不管他吃與不吃,她部不會在意,不過是不想要落人口實,他日又聽見有人說她欺奴罷了。

  “我可以留下來?”他實在是懷疑得很。

  她現下算是大發慈悲嗎?要不然依她一向主奴分明的性子,怎麼會願意留他這個狗奴才陪同她一道用膳?抑或者是她又另有陰謀?

  正疑慮著,便聽到後頭傳來齊整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驚見一幹婢女們正端著數道佳肴走進來,讓他原本相當有骨氣的腳倣若是扎根在地上,一步也動不了,甚至還虎視眈眈地看著那數道香噴噴、熱騰騰的菜肴。

  熱的,還冒著煙哩……別說是熱食,他今兒個連幹糧都沒摸著邊。

  “甭看了,要吃便坐下吧!”畢招金冷聲道。

  待婢女們上完菜之後,她便隨即要她們退下,偌大的偏廳裏在轉瞬間又只剩下她和他,另外就是他口水的聲音。

  她抬眼看著他,見他雙眼發直地瞪著在桌上的菜肴,不由得噗嗤一笑。

  “吃吧!”她蔑乎笑得停不下來。

  他怎會如此地失態,倣佛一輩子都沒瞧見這般簡單的熱食……難不成他以往真是在街上乞討的?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說不準她可以破例留下他。

  “我真的可以吃嗎?”不要等到他吃了才說這得要另外收錢啊!他知道依目前自個兒的身價,別說要吃一頓飽飯,就連眼前一盤熱食,他都是吃不起的。

  “隨你。”見他一臉狐疑的看著她,她瞬即收起笑容,拿起著子夾了菜往自個兒的嘴裏送。

  嘖!她現下是傳染了二妹的放蕩不成?

  沒事對著一個男人笑啥?他再好笑也不於她的事,她何必見著他那餓極了的表情便跟著發笑呢?

  *********

  君不二沉默了一會兒,瞬即抄上著子,毫不客氣地開始大吃起來。

  “小的就不客氣了!”

  他以秋風掃落葉之姿狂吃桌上佳肴,不管是水晶會、烤羊肋、雜菜餅,只要是能吃的東西,他立即二話不說地先納人自個兒的胃袋要緊。

  好吃,真是好吃啊!這翡翠魚湯真是一絕,正巧可以稍稍補償他今兒個被凍得好慘的身軀。

  他覺得自個兒就像是已經餓了一輩子似的,讓他連吞都來不及吞。

  算她還有那麼一點點人性,讓他可以慶幸自個兒要是真的迎娶她為妻,還不至於會被她欺虐至死。

  “你慢慢吃,我又不會同你搶。”見著他的吃相,她早就被他嚇著了。

  她今兒個不過是有意讓他餓個兩頓罷了,他犯得著吃得像是餓死鬼一般嗎?算起來她沒怎麼折騰他吧?

  “謝、謝大小姐……”他含糊不清地道。

  他當然知道她不會同他搶,不過倘若她真要同他搶,他也不認為依她那小家子氣的吃相能搶得贏她。

  見他的饞樣兒,畢招金停下了著子,不自覺地輕笑著。

  “你當真餓了很久?”她真的餓著他了嗎?

  他看來陰險得很,倘若不用點辦法治他的話,哪天他不知道要鬧出什麼風波來;但或許一切都只是她多慮了,倘若他只是有意到畢府興風作浪的話,他犯不著給她不少建議,讓她懂得一些做人處世的道理……

  古代君王的身邊總會有良相或猛將,她是不是該為自個兒打算一下?

  她打算要一輩子死守著畢府,倘若身邊可以有一個常替她謀些良策美計的人,抑或者是多一個可以保護她的人,豈不都是美事一樁?

  “還好!”他停頓了少頃,含蓄地應道。

  他會餓得兩眼昏花、雙腿發麻,還不都是她害的?但她好歹是主子,他想造次也不能太過分,要不她待會兒又發火,他的下一頓豈不是又沒著落了?

  “那你想不想永遠待在畢府?”她一氣呵成地問道。

  “嘎?”君不二滿嘴的飯菜險些掉出來,那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她不由得咯咯發笑。

  難道她發現了他的企圖?君不二見她笑,心裏反倒有些發毛。

  可就算她發現了他的企圖,也犯不著笑成這德行吧?不過這一笑,她那冰霜罩頂的森冷便不見了,而且瞧起來倒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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