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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蔡小雀 -【東宮好兒郎(強盜扮書生番外篇之二)】《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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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小雀 - 東宮好兒郎(強盜扮書生番外篇之二)

沒心肝的奸商、妖女、敲骨飲髓的吸血鬼?
啐!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的事
她向來秉持合法討債、禮貌催帳的風格
偏生有個“澳客”打著皇宮名號膽敢欠債不還
以為天高皇帝遠,她就拿他“沒法度”是嗎?
她千里迢迢殺到京城“勇闖”皇宮去討債
誰知“澳客”不見蹤影,倒是先遇上了個好男人
連她是誰都不知道,就把價值連城的寶貝借給她
瞧他一副“我是好人”樣,沒有一絲奸角的氣息
有良心的人都會想要保護他不受惡人欺騙利用……
啥米呀!這位好兒郎正是當朝太子爺?!
啊死了,就知道她這張利嘴早晚要惹禍上身
當著太子的面大肆批評他的皇帝老頭及不肖弟弟
這次她就算僥倖不死,只怕也得被剝層皮了…

男主角:鳳賦
女主角:路小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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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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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玉樓寶帳映朝陽

春色薰暖牡丹房

朱筆丹墨掌天下

笑說東宮好兒郎

——京城相思先生

“有沒有人說過,你是一個好人?”那個高大挺秀的身形手上穿針引線的動作微微一頓。

“嗯……”他想了想,心有戚戚焉。“常常。”

“除此之外呢?”

他至此完全停下繡花的舉動,仰著頭深思。“唔……沒有了。”

“唉,真悲哀呀。”

“做好人不好嗎?”他困惑的問道。

“你沒聽過“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對方白了他一眼,滿眼的無奈和不悅。

“這樣啊……”他略一思索,隨即很抱歉地笑了笑。“那我明白了。”

“然後呢?”

他一怔,“然後什麼?”

“就沒下文啦?”對方火冒三丈的追問。

“你希望我怎麼做?”他溫柔地反問。

“就……使壞!邪佞!奸詐!狡猾!隨便你選一個。”對方神情激動得比手畫腳,說得口沬橫飛。“只要能夠讓姑娘家對你另眼相看、芳心暗許的,統統用上都行!”

他不禁同情地望著對方,誠懇地歎息,“父皇,兒臣知道退休生涯會讓一個老男人感覺到悵然若失、生活失衡,秩序大亂,但您要振作一點,全國百姓和三宮六院的幸福依然維繫在您一人身上啊!父皇。”

“什什什麼?!”當今皇上一副氣急敗壞樣,“你你你……你以為是朕為了誰呀?還不就是在擔心你的終身大事嗎?”

他望著皇上,慢條斯理地放下繡花繃子,斟了杯上好的春映茶遞過去。“歇口氣,激動容易火大,火大便會傷身,不可不防。”

“你也不想想你今年都幾歲了,朕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早已經有了太子妃和三大兩小嬪妃,外帶的美人兒更是不計其數,你身為東宮太子居然一點也不著急,就算不為了自己想也要為國家著想,你呀你……”皇上哇啦哇啦劈哩咱啦就是一陣停也停不住的長篇大論。

“嗯,是,對,好,您說的都是。”太子爺皇鳳賦溫文謙和地傾聽聆訓著,拿起繡花繃子繼續繡花,完全是有聽沒有懂的狀態。

唉,可惜了皇上說得滔滔不絕、龍涎亂亂飛啊!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奸?”

一個身著淡綠色衫子、俏生生的身影緩緩回過頭,露出一抹無害得教人心驚的笑容。

“這位客人,您怎麼會這樣想呢?”她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隻黃金小算盤,纖纖小手俐落地撥起算珠,聲音清脆悅耳。她滿面誠懇的說:“您去問問,無論是左鄰右舍、街坊鄰居,誰人不豎起大拇指說我們“貸你一生”童叟無欺、誠懇實在?尤其區區在下本人我,更是秉持著服務鄉親顧客至上的精神,隨時為您規畫理財人生——對了,您上個月初五貸銀三兩二分六錢,本月應繳利息一兩三分八錢,不知您帶來了沒有?”

“呃……”來人悚然大驚,“我我我……我只是路過順道進來跟小卓姑娘打個招呼的,我姥姥還等我回去熬湯藥喂她喝呢,我就不便多聊了,告辭、免送,小卓姑娘請留步——”

“還免送?”路小卓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沒好氣地哼了哼。“啐,想占老娘嘴上便宜?沒門兒,不多多刮你幾兩利息,簡直是對不起我自己,下回就有你好受的!”

還說得冠冕堂皇至情至孝的咧,誰不知他嗜賭如命,連他奶奶的棺材本都給騙去賭個精光,氣得他奶奶當場破口大?到暈倒又醒過來、再咆哮怒斥到厥過去,就這樣來來回回好幾遍,折騰得老人家一條命險些嗚呼哀哉。

唉,若不是她那個良心比別人多了好幾斤的傻爹出手相借,她又何必跟這人間敗類客套兼閒扯淡?

借給這賭鬼三兩二分六錢眼看像是難討的了,但是她路小卓打從三年前接下“貸你一生”錢莊的業務以來,還沒有討不回的帳……她冷笑。

死賭鬼,待還款日期一到,你就準備受死吧,嘿嘿嘿!

路郝仁甫自內堂走到外廳,一見到的就是女兒臉上那熟悉詭異又得意的笑容,登時倒抽了口涼氣,蹬蹬蹬連退三步。

可憐哪可憐,又是哪個倒楣客人要面臨比死還慘的討債催魂大法了?


十天后,又是初五。

江南柳如絲花如豔,水波蕩漾春風拂面,人人無不醉在這溫柔得像詩,輕暖得像歌的南方初春氣息裏。

但是此刻對見了賭就跟見了命一樣的高大江來說,江南的美麗景致根本視而不見,對他來說只有骰子點點的朱紅才稱得上嬌豔,天九牌片片的雪白才算得上清麗,而“開盅啦”無異是他這一生聽過最悅耳的曲子。

今日高大江偷拔了姥姥髮髻上的銀釵去當了八錢銀子,心癢難耐地立刻大搖大擺走進熟識的賭場。

可沒想到今日賭場看門的大漢一見到他就二話不說的抬起腳踹下去——

“哎喲喂呀!我的娘呀!”高大江被踹飛出去,慘跌個狗吃屎。“王哥兒,是我呀……嘶,痛痛痛!”

王哥兒雙手抱臂,凶蠻的臉上似笑非笑。“就是你高大江,打從今兒起列為拒絕往來戶,滾吧!”

“等等,王哥兒,我今兒有錢,不敢再賒帳的——”高大江也不管滿臉灰,揉著被踹疼了的屁股,急急忙忙掏出八錢銀子。“我真的有錢可以玩兩把。”

“就算你有錢,我們也不給賭了。”王哥兒幸災樂禍地望著他,“不止我們這兒,江南的大大小小賭場你全上了黑名單,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

高大江如遭電殛,面青唇白地瞪著他。

不給賭了?這、這還不如一刀砍了他!

“為什麼?”

“你還不知道嗎?”王哥兒氣定神閑地開口,“在你沒還小卓姑娘銀兩之前,全江南的賭場是不准你進場的。”

“怎、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高大江驚傻了。“我不過是欠了她幾兩銀子,她憑什麼讓全江南的賭場不讓我進門?”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全江南有哪家賭場敢不給小卓姑娘面子?還有,小卓姑娘說了,要是哪家賭場讓你進場賭,哪怕只是押一枚銅錢,就算是你將債務移交給賭場,她便直接找上賭場收取本金加利息,還要收手續費、移交費、帳管費……並且要向你索討違約金一百倍。”光念都能教這名賭場兇悍保鏢打寒顫。“你呀你,就你最不知死活,敢賒小卓姑娘的帳!”

“這……這麼狠?!”高大江嚇得差點屁滾尿流,全身發抖。“這還有王法、還有天理嗎?她、她想逼死我呀?”

“逼死你是不至於啦,但是小卓姑娘也交代了,就算你想不開去尋死,她也要拿你的屍首賣給衙門的仵作充當練習用。”王哥兒不懷好意地盯著他,“嘿嘿,咱們相識一場,我還真不忍心見你死後屍骨無存……可沒法子了,誰讓你欠小卓姑娘錢呢?”

“嗚嗚嗚……我還,我一定還!”高大江已經腿軟到癱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了。

可是他沒錢哪,他到哪里去找錢來還可怕的“貸你一生”啊?

早知如此,他就不去貸銀子來賭錢了……好恐怖,好恐怖哇……

不遠處,青青楊柳樹下,一名老僕人手捧著帳本,必恭必敬地侍立在一身淡綠衫于的小卓身邊。

小卓眯起銳利的雙眸,滿意地吩咐道:“福伯,官府水肥署日前下是張貼告示要征趕糞車的嗎?薪餉還不錯,一個月有一兩二錢。”

“是,小姐,老奴明白你的意思。”老僕人暗笑。

“記得通知高大江上工後,每個月我們會差人直接從水肥署扣走一兩的工錢,咱們自個兒留半兩,另外半兩拿給高姥姥藏著私房用。”她頓了頓,小臉咧開一抹微笑。“唉,我真是太欽佩我的慈悲心腸了,遺留二錢給他過日子……”

老僕人強忍住笑,在帳本上大筆一揮記下。“小姐本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福伯,別太讚美我了,其實我這也算不上什麼功德事,而且做人還是謙虛點好。”她謙遜地道。“你說是也不是?”

“小姐說的都是。”


小卓得意滿足的表情一直維持到了家門口,看見夥計們個個如喪考妣般悲慘,她臉上的笑容倏然消失。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那張死人臉?”她心下掠過一抹不祥預兆。

難道是爹……

她的心瞬間往下一沉,可在瞥見她爹坐在櫃檯後,滿臉尷尬和被逮到的心虛,陡然松了口氣的小卓心又一緊。

不是的吧?難不成老爹又……

“說,這次借出了多少不該借的銀子?”她面如玄鐵的質問。

路郝仁身子瑟縮了下,更往太師椅深處躲去,陪笑道:“小,小卓寶貝兒,你回來啦!”

“幾時發生的事?”她已經懶得拷問老爹了,轉頭睨向夥計。

被問到的夥計支支吾吾的,一雙眼睛偷偷瞄著路郝仁,卻又不敢不回答。“半盞茶前,”

那就是剛剛發生不久了,難怪爹還來不及逃離現場,小卓當下有個衝動想派人把那人給逮回來。

可是“貸你一生”錢莊向來“一錢既出,駟馬難追”,這是自祖爺爺就有的古訓,她也只能讓這個衝動念頭在腦海裏多轉幾圈,最後還是作罷。

“爹……”她深吸一口氣,陰惻惻地轉向老爹。

“嗚……小卓,你不要生氣,爹也只是一時見他可憐……”路郝仁連忙抱頭求饒。“沒、沒借出多少,不過一百兩銀子而已,真的!”

“一百兩銀子?!”她差點閉過氣去,隨即怒火沖天的吼道:“爹,你知道一百兩銀子能買十畝良田、五百頭牛,以及兩間三進大屋嗎?而且一百兩銀利滾利息滾息,能滾出多少的銀子兒啊?”

真是要了她的命,一百兩銀子、一百兩銀子啊!她的心都在滴血了。

“大概……知道。”他更心虛了。

“人家的來歷、身分、住在何處、職業和抵押品,以及借這筆銀子要做什麼,你有登記嗎?”她眯起雙眼,火焰在眸底熊熊燃燒著。

“我有、我有!”路郝仁連忙把帳本拿出來。“你看!你看!”

她懷疑地接過帳本,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差點吐血。

“姓名:無名氏。年齡:不是問題。身高:不是距離。體重:不是壓力。祖籍:中原。住處:京師皇宮。職業:富貴閒人。抵押品:真心一顆,誠意一份……這是見鬼的什麼東西啊?”她簡直要抓狂了。“這樣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你也給借?爹,你腦子沒病吧?”

“小卓,你先別著急,別這麼生氣嘛,有話慢慢說,放輕鬆。”路郝仁露出安撫的笑容,努力控制失控的局面。

?親天地不容,?親天地不容……

小卓拚命抑下掐住老爹脖子死命搖晃的衝動,做了幾個大大的深呼吸。

殺人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但是暴力可以。

“他往哪個方向走了?”她二話不說掄起袖子,頭也不回地對夥計們喝道:“抄傢伙!”

“是!”

“小卓,你千萬別激動啊,人家公子一表人才、風流蘊藉、翩翩好風采,萬一嚇著人家豈不罪過了?”路郝仁大吃一驚,連忙拖住女兒。“而且哪有帳才借出門就催討的呢?你忘了祖爺爺的訓示了嗎?“一錢既出,駟馬難追”啊!”

“這下子爹又想起祖爺爺的訓示了?祖爺爺也訓示過:‘身家不明,抵押品不全者,借之大忌”,都忘了吧?”她冷笑道,

“可是、可是我瞧那人一身富貴好氣質,想必不是賴帳的人,他也說了是因為一時身上不便,又要回京師才同咱們借的,他也聽說過咱們錢莊的誠信和童叟無欺,這才安心向咱們借,而且打的契約是兩個月,你怎麼能現在就去跟人家要呢?這下砸了咱們的招牌嗎?”

這倒提醒了她。

小卓總算恢復了一絲冷靜,慢慢把卷起的袖子拉好,“他要回京師?打這兒到京師只怕也得走兩個月吧,那好,我就跟著他後頭進京,順便把這兩個月的利息連本帶利給討回來。”

再說了,祖爺爺當年有遠見,也在京師部署了間錢莊分號,他們遠至京師便不愁沒處落腳,她也可以趁這機會去盤盤分號裏的帳。

這大半年來她老是覺得京師分號謄繳回來的帳有點怪怪的,可又看不出是哪兒不對勁,看來還是得親自走一道為妙。

“可是你知道他長什麼模樣嗎?”路郝仁小心翼翼的詢問。

“放心,我不知道你知道。”她收回心神,微挑柳眉,“阿彪,阿虎、阿豹、阿獐,去幫老爺打點行囊,和我一同上京去。”

“啊——我心悸、頭痛、腿寒,抽筋……”路郝仁馬上倒在地上抽搐裝死。

“老爺……”眾夥計驚呼一聲,忙撲上前去揉腿的揉腿,捏背的捏背。“老爺,您不能死啊!”

小卓看得好氣又好笑,雙手擦腰道:“爹,要你出遠門有這麼可怕嗎?”

出遠門不可怕,跟你出門才恐怖……躺在地上兀自佯裝抽搐的路郝仁暗忖。

這一路上,他若不被女兒念了個耳朵長繭、腦袋臭頭才有鬼。

小卓沉吟地盯著還倒在地上不起來的賴皮老爹,心中著實有點掙扎。

從江南到京師,可是漫漫長路,他老人家怎受得起路途顛簸呢?可要是沒有把老爹帶著,恐怕等她自京師討了債回來,“貸你一生”裏所有的庫銀就統統被他給借光光了。

想到這裏,她打了個冷顫,二話不說作出決定。

“把老爺扛起來,帶走!”

“哇,不要啊……”


身著金黃色、散發著皇族氣勢的袍子,烏黑發絲綰髻攏在燦亮貴氣的黃金冠裏,溫文爾雅的太子爺皇鳳賦專注地批著各省呈上來的奏章和晴雨錶,以及全國各地的谷收商聚冊子。

不只這些,包括賞善罰惡的狀紙和判決也同樣高高地堆在案頭上,其中有一部分被分門別類放在另一疊,那是他和莫宰相與諸賢達臣工商議流覽過的,正待圈寫發文回去。

一旁侍立的太監小花子恭恭敬敬拿著拂塵,不時揮來揮去勤勞的撣著灰塵。

但是因為他粗手笨腳的,老是用拂塵尾巴掃得鳳賦幾欲打噴嚏,所以鳳賦忍不住把奏章往邊邊栘,好閃躲他無心的搔擾。

太子爺溫厚的性情可見一斑。

“主子,您先暍點茶,吃些點心再批吧,您也累得緊了。”東宮服侍老總管香公公親自捧著點心進禦書房,心疼地道。

“香公公,有勞了。”鳳賦抬起頭,溫和地微笑。“就先擱著吧,待我批完這些再說。”

“可是……”香公公是自小看著太子爺長大的,見他這麼勤政辛勞,心中滿是不舍。

“真的不打緊,就擱著吧。”

“可是……”香公公突然悲從中來,眼圈兒一紅。“奴才捨不得主子這麼累呀,自早上過晌午,連口茶也沒暍,一口點心也沒吃,這人是鐵飯是鋼,您就算身子是鐵打的也不成啊。”

香公公這麼一哽咽,鳳賦登時慌了起來,趕緊接過點心。“我吃,我這就吃,你快別難過了。”

太子爺就是這麼善良體貼、親民愛民啊,就連對奴才都這般關愛體恤……香公公更是感動,眨巴著泛紅的老眼瞅著他。

小花子在一旁看得嘴巴大張、目瞪口呆的,聯手上的拂塵掉了砸中腳趾頭都不知道。

誰教香公公可是東宮內最有威嚴的老總管,他們見了只有屏氣凝神的份,誰見過他老人家這般脆弱感傷的?

鳳賦則是見怪不怪了,暗歎了口氣,動作優雅地一口口將美味精巧的點心吃下肚。

其實他兩個時辰前才吃了莫宰相分他嘗嘗的浦東肉幹,一點都不餓。

但是身為太子,就是要順應民心、愛護百姓,所以也得安安老總管的心。

他突然覺得胃有點泛酸起來,連忙深吸口氣吞抑下那逐漸在小腹深處翻騰絞動的壓力。

從小他的性子就好,但也被教導要壓抑住內心的騷動和感覺,一定要做什麼、說什麼才能符合太子的身分,將來才能成為一個好君王。

有時候就算師傅和長輩沒有說的,他也會嚴加自我要求,一定要循規路矩做個仁德賢良的好太子,做模範給底下的皇弟們看。

可是有時候,他也會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感覺被壓抑得太久,仿佛是被縛久了雙翅的大鵬鳥,就算鬆綁開來,也無法習慣自由飛翔的滋味。

就算想要反骨,也不知該從何做起,更別提他還未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內心深處無法動搖的道德良心便開始發作,緊緊禁箍住自己,無法動彈。

所以他分外疼惜和羡慕著無憂無慮、無法無天的皇弟們,他們總是能夠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那樣瀟灑,那樣不羈……

他暗暗歎了一口氣。

父皇說得對,他是個好人,但同時也無趣乏味得教人打呵欠。

像這樣的他,又怎麼能夠耽誤好姑娘的青春?又有誰受得了他的沉悶無聊?

“小花子,去幫我拿那件還沒繡完的十段錦來。”

他需要紆解一下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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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受不了了……”

坐了兩個月的馬車,路郝仁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地垂在窗邊,努力想要吸幾口新鮮空氣,好撫平暈車的痛苦。

再坐下去,他一把老骨頭都要散光了。

相較之下,舒適自在地窩坐在馬車裏的小卓,身子自然而然地跟隨著車輪的前進而微微搖晃著,小手熟練穩定地撥動著放在小茶几上的黃金小算盤,算帳算得可快樂了。

路郝仁暈車暈到發白髮青的臉在望向猶一臉紅潤的女兒時,情不自禁**了起來。

他這女兒不是人,肯定是九天妖怪來降世的啦!

“爹,要不要再暍點酸梅湯?”小卓笑咪咪地拿過身邊一隻胖胖銀壺,“這柳州的酸梅湯真好喝,再嘗點?”

他現在的胃就有夠酸了,不需要酸梅湯再來湊熱鬧。

“小卓,京師到底到了沒?”可憐他老人家只剩半口氣了。

“差不多了吧。”她心不在焉地道:“早上阿虎、阿彪來報告過了,再五裏路便能進入京城,現在都過午了。”

“感謝老天!”路郝仁險些高興到厥過去。

話才剛說完,熱鬧的人聲已經逐漸包圍住他們,剛剛還氣若遊絲的路郝仁猛然坐直起身子,精神抖擻地掀開了簾子。“到了嗎?我們到了嗎?”

小卓強忍住笑,揶揄道:“路老爺子,您精神不錯呀。”

“我要吃京師有名的香酥卷、糖心烤鴨……還要去逛書鋪、古玩店,啊!風景名勝也不能少。”他熱切地屈指盤算,

“敢情您忘了我們進京所為何事呀?”她涼涼發問。

呃……路郝仁瞬間噤聲。

“要吃要玩,行!但是先找到人再說,”她皮笑肉不笑的說。

“可是京師這麼大,人這麼多,要怎麼找?”路郝仁委委屈屈地道。

“現在你也會這麼想了?怎麼在借人家錢之前就沒考慮過這些呢?”她哼了一聲。

路郝仁慚愧得頭都抬不起來,這一路上他已經被女兒早叨晚念到雙耳都快滿出來了。

他自然明白女兒說的句句都是道理,可偏偏他……

“我就是心太軟,心太軟……”路郝仁忍不住忘我地低吟淺唱起來。

小卓冷冷挑眉,“有那個氣力唱歌不如專心點找人,我就不信把京師整個翻過來還找不著人、討不回債。”

“寶貝女兒,那你意下如何?”路郝仁搓著手陪笑問道。

“那還用問?”她陰森森一笑,小臉上滿是堅決。“直接去敲宮門,要裏頭的皇帝老兒給個交代。”

“什、什麼?!”路郝仁失聲慘叫。“你、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是啊。”她掏出那本細心收妥的天字二號帳本,翻到某一頁,指指上頭說:“那人位址寫的是京師皇宮,咱們當然可以大大方方進宮要債。”

“你瘋了不成?皇宮守衛森嚴,怎麼進得去?再說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怎麼敢要皇上給個交代,要是皇上一不高興把你推出去砍頭,那還要錢要個鬼呀?”他滿面驚駭。“不行!爹不准你去送死兼胡來。”

小卓神情堅定,固執地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今皇上英明神武又是個仁君,我才不信他會為了這區區一百兩銀子就砍我頭,替他自己留下個臭名永傳後世。”

路郝仁瞪著女兒,真不知她究竟是天真還是勇敢,是聰明還是笨蛋?

“不行、不行,太冒險了,區區一百兩銀子而已,犯不著為了這樣惹惱皇上,你可知皇室威權滔天,豈是咱們小老百姓碰得了的?”路郝仁被女兒的莽撞嚇出一身冷汗。“還有,那位公子寫是這麼寫,萬一他是騙咱們的呢?萬一他跟皇宮根本一點千系也沒有,那咱們怎麼敢跟皇上要這筆不明不白的帳?”

“如果不是皇宮中人欠的債,那皇上更應該出面處理了,在他老人家治理的太平盛世裏,竟然有人打著皇室的旗幟招搖撞騙,破壞皇室的形象,他能不管嗎?”小卓說得理直氣壯。

路郝仁聽得目瞪口呆。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但是……皇上是天子,皇宮是高不可攀,不得冒犯的……

“爹,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筆帳收回來的。”她安心地拍拍老爹顫抖的肩頭。

“我擔心的不是帳收不收得回來呀!”他都快哭了。

他就只有這個寶貝女兒,雖然老奸了點,狡猾了點,霸道了點,精明了點,可還算是孝心旺盛,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教他還怎麼活呢?

“噢,那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牽連到你和“貸你一生”的。”她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這不是重點啊……”路郝仁都哭了。

“待會兒先到咱們家分號去歇下,明早我就去敲皇宮的大門。”她樂觀地道。

“小卓……”

“好,就這樣決定。”

“小卓……”

“爹,你別再哭了,鼻涕眼淚糊得滿臉都是,怪髒的。”

“嗚嗚嗚……”

“乖啦,乖啦,等會兒先讓你吃飽飽,這不就好了嗎?”

“哇——”他哭得更大聲了。


一大清早,頭上綁著白布條,布條上寫著「欠債還錢”四個字的小卓仍是一身嫩綠衫子,一頭烏黑長髮在兩側梳成兩個小小的髻,其餘的綁成了長長的辮子垂在身後,水靈秀氣的小臉上滿足果敢和堅持,抱臂殺氣騰騰地往皇宮高大的朱門前一站。

“小姑娘,你要做什麼?”威風凜凜的皇城守衛喝問。

“守衛大哥,小女子僅代表江南“貸你一生”錢莊來向皇宮裏的某人催討一筆銀子的。”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小卓笑得好不誠懇殷勤。

“胡說八道!皇宮裏怎麼會有人欠你銀子?”守衛可是把宮裏的每個主子都當神一樣崇拜,怎麼禁得起有人污蔑他心目中的偶像?

“這件事是有個前因後果的,我——喂!喂!放開我呀!”

她話都還沒說完就被高高地拎了起來,然後飛扔了老遠。

守衛功夫極好,力道恰到好處只讓她微微踉艙落地而沒受傷,但小卓已經是滿肚子火氣了。

搞什麼東西?幹嘛連話都不讓人說完?看她南方來的好欺負啊?

小卓不死心地又卷起袖子小跑步沖過來,可是再度被守衛“扔”了出去。

就這麼來來回回扔了又跑來,跑來又扔離好幾趟,小卓喘氣如牛,守衛也氣喘吁吁。

“你到底想怎樣?”守衛火大的質問。

“我才想問你到底想怎樣?”她火氣更大。

“好你個大膽小女子,我是給你一條活路走,別不識好歹啊!要是冒犯驚擾了宮裏的任何一個主子,你就人頭不保。”

“奇怪了,你連話都不聽我說完就把我扔出去,知不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咱們不是號稱禮儀之邦、泱泱上國嗎?”她跟他大眼瞪小眼。

“你——”守衛說不過她,氣得往前一站。“怎麼樣?我就是下讓進,咬我呀,咬我呀!”

小卓一直想保持合法討債、禮貌催帳的風格,可是偏偏天不從人頭——

“好!有你的,”她心下已生一計,轉頭就走。

守衛松了口氣,卻沒想到小卓是偷偷繞到另一頭去了。


這裏是皇宮的側門,小卓昨晚便打聽過了,時不時會有些太監或宮女打這兒進進出出的,守衛也比較好說話。

話說回來……

她瞪著清晨曙光中,那兩扇緊閉的大門。

要死了,什麼守衛比較好說話?根本就沒守衛,而且門還是栓上的,她推也推不開,又不能明目張膽地高聲叫門。

正在氣餒時,驀然傳來咿呀一聲,高大朱門緩緩被拉開來。

小卓大喜,抬頭就要諂媚的打聲招呼,沒想到就這樣望進一雙深邃、溫柔如水的黑眸裏。

心兒沒來由地漏跳一拍,她怔怔地仰望著眼前這容貌溫雅俊挺的高大男人。

他的眼……溫柔明亮得教人心疼,可是深入細看,她卻在其中窺見了一抹智慧與深藏著的灼熱……

“姑娘,這麼早?”他的聲音溫和醇厚好聽的在她頭頂響起。

話說回來,這男子長得好俊哪,只是……

“怎麼了嗎?”他平靜地問道。

“你……”她有點狐疑地仰視著他,“常常遇見有人大清早堵在這裏嗎?”

鳳賦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搖搖頭.“沒有。”

“那你為什麼一點也不吃驚,或是感到奇怪,怎麼有人一大清早頭上綁著白布條杵在這兒鬼鬼祟祟的?”看他穿著純淨的白袍系著金腰帶,很有氣質的樣子,應當不是皇宮裏的侍衛之類的,那他到底是誰?

太監嗎?哎呀,真是暴殄天物。

小卓滿面同情,眸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瞄,隨即臉頰飛紅。呸呸呸!她到底在胡思亂想個什麼東西?知不知羞呀?

她連忙收回眸光和心神:心兒卜通卜通狂跳,心虛地對他乾笑。

鳳賦疑惑又近乎著迷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小臉神情變幻快速的模樣。

這位姑娘真了不得,他還沒見過像她這樣表情生動、千變萬化的人。

“說得也是。”他清了清喉嚨,慢條斯理地問:“姑娘,你怎麼一大清早頭上綁著白布條杵在這兒鬼鬼祟祟的?”

“對啊,我一大清早就綁著白布條在這裏鬼鬼——”小卓話接了一半才頓覺不對勁。“喂,講話客氣一點,我是謙虛這樣說,你也用不著照著問哪。”

“噢,姑娘所言甚是。”他立即認錯。

“這還差不多。”她得意洋洋。

鳳賦忍不住露出微笑。

“呃……”他們之間出現了短暫的沉默,最後還是小卓忍不住先開口。“你沒打算再說點什麼嗎?”

“姑娘的意思是?”他溫和地問道。

“就是……就是……”對腦袋瓜永遠急速轉動個不停的小卓來說,一遇到像他這麼斯文俊秀又慢半拍的人,她不禁有種莫名的挫敗戚。“哎呀,算了,你是皇宮裏的人嗎?”

“是。”他微微挑眉,不過禮貌地沒有指出她的廢話問題。

“太好了!”她歡呼一聲,立刻就想拿出帳本,幸好及時忍住了。“那麼我可以勞煩公子一件事嗎?”

“姑娘請說。”鳳賦不禁被她熠熠發光的明亮圓眼睛吸引,回以一笑。

她不知道他是誰,那麼表示他這次的微服出宮算成功羅?雖然他才剛踏出側門還不到兩步遠。

“不知公子方不方便帶我溜進皇宮裏?我有點事想找皇上商量商量。”她說著說著有點膽戰心虛起來,乾笑著往下說:“嘿嘿,嘿嘿嘿,就是……你知道的,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那個……關於原則還有職業道德……請皇上主持公道……勿枉勿縱……天下為公……”

她講到哪里去了?

話說回來,皇帝是這普天之下權力最大的人,皇宮是這世上最高貴森嚴的地方,饒是她昨兒跟爹爹拍胸脯保證地說了半天,可真的要踏進皇宮找皇帝老兒幫忙……還真有點心驚驚。

鳳賦聽得滿頭霧水,一臉茫然。

“不方便嗎?”她悄悄地吞了口口水,突然間覺得這好像不是個好主意了。

仔細想想,皇上日理萬機,哪會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就替她作主?若認真要追究起來,恐怕還要她先來個滾釘床才能告禦狀的戲碼。

再講究一點的,說不定還要做全套的,比方說先來個攔轎喊冤哭遞狀紙,然後滾釘床、拶手指,最後立下生死狀,就算告贏也要流配三千里……

小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忍不住又吞了一口口水。

去年季末寒冬柳家老鋪子藥材大出清的當兒,請來了當紅戲班子,唱的便是“宋帝閨中好友蒙奇冤,其子伯當滾釘告禦狀”,她親眼瞧見那主角滾釘床時呼天搶地、鬼哭神號的慘叫聲,真是聲聲猶在耳啊。

“其實……”他張口欲言。

她望著這堵高聳得宛若要入雲天的朱紅側門,一股凜然敬畏不覺油然升起——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可是如果這筆債不討,她以後還如何在江南錢莊界立足?如何對廣大的客戶和鄉親交代?

小卓想到頭都快裂了。

“姑娘……”

“如果真的不太方便,那我可以想想別的法子。”她瞥了善良的,看起來就是個好人的他一眼,自言自語道:“嗯,皇上是聖明人、斯文人、讀書人,應該也不太會為難他善良有為的好子民,我看我還是不要害你被罵好了。嗯……想什麼法子呢?要不然來投書好了,還是皇城貼佈告?不對,這樣不是當街給皇上難看嗎?”

鳳賦盯著她自問自答叨叨不休的樣子,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她哀怨地別了他一眼,“取笑一個陷入強烈矛盾痛苦掙扎的小女子是何等不道德的行為?”

“對不住,”他一怔,連忙致歉。

“也用不著道歉啦。”她眼兒骨碌碌,小腦袋瓜不斷轉動著。“看樣子還是要想別的法子了,你這個老實頭,若是連累了你被人責罰,我也過意不去。嗯,就這樣。”

她話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咦?”鳳賦愣愣地望著她,心裏漲滿疑惑,不假思索的大步追上去。“姑娘!姑娘等一下。”

小卓狐疑地回頭,“幹嘛?”

“你……”他凝視她小巧的臉蛋,不知怎麼的心頭微微一熱。“你不是想進宮嗎?”

“對呀,可是想想又覺得不太好。”

“怎麼說?”

“我怕皇上不等我話說完,便一個老大不爽把我推出午門斬首。”她誠實道。“再說萬一連累了你也不好。”

她雖然擅長暴力討債,可也沒有殃及無辜的習慣。

他溫柔的神情看起來有點古怪。“其實皇上不全是大家想像中的那樣。”

“你跟他很熟啊?”小卓先是嗤之以鼻,隨即苦口婆心地教誨道:“這位公子,雖然你是身在皇宮而我在民間,但是對皇上這種很厲害、很威嚴、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你不見得比我瞭解喲。”

“哦?”他眨眨眼。

她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開口,“正所謂伴君如伴虎,皇帝高高在上,草民低低在下,皇上一句話,壓死草民無數。這位少年,你自己在宮裏要好自為之啊,凡事謹言慎行,別說姊姊沒有告訴你。”

“噗!”他知道不應該,但還是憋不住。

“你不要笑,有很多事情是越靠近的越看不清楚,知道嗎?”她老氣橫秋的提醒他,“瞧你這麼年輕,想必剛進宮當差不久吧?皇宮那麼大,你應該也還沒見過皇上對吧?總之聽我的准沒錯,這可是我走跳商場三年來的心得之一。”

“多謝姑娘貴言相勸。”鳳賦眸中閃動著笑意。“在下會銘記在心。”

“別客氣,相逢自是有緣嘛。”她大方地拍拍他的胸膛,可隨即意識到掌心碰觸下的溫暖和堅硬……她閃電縮回了手,小臉沒來由的一紅。

他看起來斯文儒雅,可胸膛肌肉還挺有料的嘛。

小卓心慌意亂起來,頰邊燥熱難當。

奇怪,她是怎麼了?往常她才懶得碰臭男人,也嚴格禁止有臭男人搭訕,可是她怎麼越摸他越覺得自然又順手?

鳳賦凝視著她,心跳也亂了好幾拍,聲音低沉輕柔地喚:“姑娘……”

“做什麼?”她別過頭去,精明的小臉難得閃過一絲羞赧。“你想同我說什麼?太露骨太直接的話我可不聽,人家可是個純情小姑娘,高風亮節、貞操清白不容挑逗——”

“我遲到了。”

啥?

小卓猛然抬頭,一臉錯愕。“你說什麼?”

“我遲到了。”他微感歉然地道:“實不相瞞,在下跟人有約,所以現在恐怕不能與姑娘多聊了。”

“你耍我啊?”她小臉一陣紅一陣白。“我還以為你是要跟我說——”

“嗯?”他睜大深邃的雙眼,溫柔的看著她。

“說……”她小嘴張了半天,最後還是把沖上喉間的話再吞了回去,忿忿道:“沒事,去啦、去啦,有多遠走多遠,又沒人綁著你的腿,去去去!”

搞什麼,明明又沒想怎樣,幹什麼用那麼溫柔曖昧的語氣和眼神同她說話?害她以為……以為……

見鬼了!她瘋了不成?不然她走想對一個初次見面的男人“怎樣”?

小卓驚慌地心悸著,急忙背轉過身子暗自撫著狂跳的心頭,懊惱地低咒自己。

一百兩銀子連本帶利的帳該怎麼收回還沒個影呢、她就在這兒發什麼癲啊?

肯定是京城的水質有問題,教人心慌,再不就是風吹得太涼爽,讓人頭暈,還有水上不服……對!肯定是這樣沒錯。

他真的要遲到了,這是從未發生過的狀況,但明明知道應該舉步離開,鳳賦遺是猶豫地凝望了她一眼。

她怎麼了?背影仿佛在微微顫抖,難道是哭了嗎?

糟了,惹哭女子是天地不容的,他父皇、母后也從小耳提面命,最下流的男人會讓女人流淚,最無能的男人也才會讓女人好累……

他是將來要成為仁愛天下的一國之君的人,現下又怎麼能傷了百姓子民的心呢?

鳳賦心一驚,想也不想地一個大步向前。“姑娘,姑娘,在下想到一個好法子了。”

“不需要你的餿主意。”小卓無精打采地道,還兀自為自己的失常痛心呢。

“我是真心誠意的,這個給你。”

他自懷裏掏出一隻溫潤碧綠剔透的龍鳳玉環,上頭還用大紅繡線交織著金線,打成了複雜卻美麗的如意結,底下還系著顆珍貴的珊瑚寶珠帶穗兒。

小卓打小在錢莊裏長大,什麼樣的金銀寶貝沒見過?自然也養成了一雙具有高度監賞力的火眼金睛。

她吸了口冷氣,雙眼發光。

好一隻價值連城的龍鳳玉環,雕工細緻出色,玉石本身還是百年罕見的極綠冰種,光是綴著的那顆嬌紅珊瑚寶珠,怕沒有三萬兩銀子是買不到的。

他究竟是誰?身上怎會有這麼貴重的稀世寶物?

“你……偷來的?”她小臉陡然變色,慌張地左顧右盼,低叫道:“我就奇怪你做什麼大清早偷偷摸摸打側門溜出來,原來你是——欺,什麼不好做偏偏作賊呢?還不快點把寶物還回去?想殺頭呀你!”

“我不是賊。”鳳賦啼笑皆非,同時又新鮮希罕至極地瞅著她。

循規蹈炬了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次有人將他誤認為賊的,他在驚訝之餘,也不禁感覺到心頭竄過一陣奇異的騷動感,終於不再被當成個死板板的好人……這感覺還挺不賴。

“怎麼不是?”她憂心忡忡地道:“別怕,做錯事沒關係,知錯能改就好了。聽我的,快點還回去,說不定還沒人發現呢。好歹也是在宮裏當差的,說不定熬了幾年就能升上總管還是領班什麼的,你一個大好青年實在不必要為了一時手癢衝動就鑄下大錯。”

“其實我真的不是——”

“人家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對不對?日子再怎麼過不下去,再怎麼難熬也得有個底線對不對?總不能為了錢就禮義廉恥都不顧了,你說是不是?人是有格調的,不該為了幾個臭錢就侮辱自己的人格。”

哇,真想不到她這個愛錢鬼也會說出這種話來?!

小卓不禁被自己的話驚到。

“姑娘,你真的誤會我了。”鳳賦好氣又好笑,依舊溫溫吞吞地解釋。“這玉環不是偷來的,我一直帶在身邊,就連我皇……呃,弟弟們向我要,我也沒捨得給,實在不是偷來的。”

“真的?”她懷疑地瞅著他,“沒騙人?”

“于真萬確。”他重重點頭,“不敢騙人。”

小卓盯了他老半天,最後還是不能不相信他。

因為他的臉,他的表情,他的眼神甚至於造型,完完全全就寫著「我是好人”,沒有一絲絲奸角的氣息。

說得也是,世上沒有壞人眼神純淨敦厚善良到這樣的啦!

“你究竟在宮裏是做什麼的?怎麼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她不自覺松了口氣,跟著好奇的問:“皇宮錢真的淹腳踝嗎?處處都是金光閃閃的寶物嗎?你是做了什麼得到這個寶貝的?”

“我……”鳳賦一時間被問倒了,勉強編了個理由。“是負責寫字蓋印章的。”

“寫寫字、蓋蓋印章就可以得到這麼好的寶物?”小卓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滿心羡慕。“哇!真好,比開錢莊還好賺,還零風險免本錢。”

“錢莊?”他微微一怔。

“那不是重點。”她趕忙甩掉想報名進宮當差的衝動,努力恢復理智。“只是你拿玉環出來做什麼?”

“這只玉環借你。”他將玉環放進她手心裏。“收好,憑著它你就可以進宮,且暢行無阻。”

“你要借我?”她驚訝的眨眨眼。

他點點頭。

小卓震驚的瞪著他,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人?萍水相逢就幫了她這麼大的忙,還把如此珍貴的寶物交給她……

這對整日鑽在錢堆利息算盤裏頭打轉的小卓來說,簡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過的事。

她的小手有點抖,“你……真要借我?”

“對。”

“利息怎麼算?”她商人精明算計的腦袋瓜馬上蘇醒,二話不說就要問個清楚。

“不用利息。”他眼底又盛滿笑意了。

這姑娘……真是生動極了,有意思極了。

“天下居然有這樣的好事。”她眯起雙眼看了看他,突地低頭自身上的褡撻袋裏取出帳本,還有一管拴緊了筆蓋又沾飽了墨汁的小狼毫,翻開帳本在上頭疾書起來。“不行,預防重於治療,有些程式還是得辦一辦。”

鳳賦好奇地探過頭去一看,登時傻眼。

本人願將龍鳳玉環一隻連珊瑚珠穗無條件、免利息借給江南花縣路小卓,口說無憑特立此據。

“好了,勞駕你在上頭簽個名。”她做事一向小心仔細,吹幹了墨汁後便把筆和帳本遞給他。

“呃,好的。”他接過帳本依言簽上名字,腦子完全無暇思及他打這個契約要做什麼,以及這樣的契約有多大的實質意義。

“這就行了。”她嫣然一笑,“多謝客人捧場。”

“不客氣。”鳳賦怔怔地注視著她臉上那抹宛若燦爛花朵綻放的笑靨,一時竟有些癡了,差點忘了自己等會兒要趕去做什麼。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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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之星 美食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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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4 00:01:2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說太子爺,這塊布料真有這麼令人歡喜嗎?”

聞言,鳳賦驚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對著疋月光綢傻笑了老半天。

“月光綢不愧聞名天下,美得令人捨不得轉移目光。”他溫雅的面容難掩一抹訕訕,連忙掩飾道。“房兄是從何處批來這等極品絲綢的?”

房仲顏靠在櫃檯上,一手支著下巴,滿眼興味濃厚地瞧著他。“太子爺,您怪怪的喲。”

“我沒有在想什麼人!”鳳賦心慌意亂地不問自答。

“啊哈!”號稱京師頭號王牌奸商,身兼太子民間友人的房仲顏登時樂不可支。“果然有古怪。”

“房兄多心了。”他急忙低下頭,假裝專心端詳品監月光綢。

“太子爺,咱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心中有事,我怎麼會看不出呢?”房仲顏雙眼亮晶晶,充滿了“跟我說!跟我說!”的熱切光芒。

還會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嗎?這傢伙比三姑六婆還要熱中蜚短流長。

鳳賦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自顧自地撫摸著滑如凝脂的絲綢,低聲讚歎道:“這疋月光綢拿來做枕頭被褥必定極好,上頭繡個彩雲流光還是百蝠納祥……嗯,繡條百子被好了,二皇弟剛成親不久,一定很需要。”

“好是好,只是月光綢在夜晚會微微發出月光般皎潔光彩,做成被子會不會太浪費了?照我看來,把它裁製成幾套衣裳,晚上穿著還會發亮呢,你說多麼新奇有趣不是?”

“會嚇著人吧?”他理智地戳破房仲顏不切實際的幻想。

“要不做成鞋面也行,晚上走起路來一閃一閃的發光,連燈籠都不必提了,”房仲顏絲毫不以為忤,依舊興致勃勃的提議。

“不出三日,宮中必出鬧鬼傳聞。”鳳賦忍耐地輕歎。

“好吧、好吧。”房仲顏舉雙手投降,一臉無奈。“被子就被子,客人永遠是對的。”

“多謝你了。”他微笑了起來,愛不釋手地撫著月光綢。“晚點再勞煩你送幾疋到東宮——走側門,別教我父皇撞見了。”

“我辦事你放心,再說皇上也不怎麼樂意看見我。”房仲顏揮了揮手,頗有自知之明。“他老是懷疑我和二皇子有曖昧關係,真是天地良心啊!我房仲顏明明是個七尺昂藏之軀的好男兒,從頭到腳哪一點像兔二爺了?”

“我父皇……他精神是敏感脆弱些。”他歉然道。

“這我瞭解,職業傷害嘛。”房仲顏猛點頭,心有戚戚焉。“做皇帝的壓力可不小,你以後可得多保重自己,萬一悶得要命的時候就看開一點,世上沒有花常好月常圓情義兩相全的事。”

“相信我,像我這麼枯燥呆板無趣的人,做皇帝這行最適合了。”鳳賦歎了一口氣。

唉……


他究竟是誰呢?

小卓緊握著龍鳳玉環,若有所思地回到了“貸你一生”京師分號。

“小姐,你回來啦。”她才剛跨進門檻,分號掌櫃張琅便陪笑地快步迎上前來。“來人,幫小姐送上熱帕子,還有參茶、五色點心,統統端上來。”

“張掌櫃不用忙了。”她悄悄將龍鳳玉環收回褡撻袋裏,笑著說:“我是東家主子非上門貴客,而且咱們開的是錢莊也不是客棧,犯不著搞得鬧烘烘的。我爹呢?”

“小姐說得是。”張琅不敢小看這位精明聰穎的少東家。“老爺方才出去了,說是要去溜鳥。”

“他倒清閒。”小卓沒好氣的說了句,隨即在栗木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接過下人送上的熱帕子擦擦手。“對了,張掌櫃,既然我們都進京來了,你就把這十二月份以來的帳本拿出來我瞧瞧吧。”

“呃,小姐,你要看帳?”張琅臉上有一絲不自然。

“是呀,不方便嗎?”小卓聲色不動,臉上依舊笑吟吟的。

“沒有不方便,只是小姐你千里迢迢風塵僕僕的來到京師,都還沒好好喘口氣呢,不如小的讓人陪小姐四處逛逛,吃點京師的美味食物,看些好景致,買些新奇玩意兒,這帳慢慢再看,有的是時間,你說是不是?”張琅滿面堆笑的建議。

小卓好整以暇地接過夥計送上來的參茶,啜飲了一口,心下立時有了主意,她巧笑倩兮地道:“張掌櫃,你這麼說也有道理,這還是我長這麼大頭一次進京呢,是該好好見識見識,呵呵呵,你有什麼好提議呢?京師哪兒好玩好吃呀?”

張琅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笑咪咪地道:“京師好玩好吃的多了,小姐,你這趟來多住些時日,一定能盡興而歸的。不如我先讓人到‘慶福樓”訂桌上好的山珍海味十吃宴,小姐,你先嘗嘗這馳名天下的好菜佳餚。”

“好哇、好哇。”她開心地猛點頭。

待張琅興奮地一迭連聲喚著夥計訂席去,小卓晶光燦爛的眸子掠過一抹深思的算計。


究竟是要先捉出害蟲?還是要先討回一百兩銀子?

這個問題著實讓小卓傷透了腦筋,可是為了讓張琅卸下警戒防備之心,她還是捺住性子,在他的安排下吃了好幾頓豐富盛宴,還興高采烈地計畫著可以到哪里逛逛。

捉害蟲還是先討債?

她思索了良久,最後還是決定先把那筆危險的帳款收回來再說。

都兩個月零三天了,再拖下去,恐怕到時候人都跑了,錢也沒了,那她還討個屁啊?

“會不會那人唬弄爹的?根本就沒有要回京師,而是銀子借了就跑到別處去了?”她自言自語,越想越心驚。

不不不,現下不能管那麼多了,還是先朝皇宮這條線索去找,如果查明白了那人的確是招搖撞騙之徒,這樣她也好有個理由懇請皇上出面懲治那個不長眼的混球。

不管他躲到天涯海角,只要皇上肯下令,哪怕是躲到西北極西的茅坑裏也得被找出來。

想到這裏,她又開始覺得前途一片樂觀了,嘿嘿嘿!

小卓取出那只瑩潤的龍鳳玉環,有些躊躇。“用這只玉環,真的能讓我進宮暢行無阻嗎?”

不知怎地,她直覺那位長得就很善良的公子不會騙人。

“他究竟是誰?怎麼有恁大的權力讓我憑著這只玉環就能順利進宮?”她想起了他溫柔含笑的眼神,斯文敦厚的神情,心兒下禁有些慌亂失措起來。

雙頰又浮起了兩抹奇異的臊紅,她忍下住用手扇了扇感到燥熱的頰邊和頸項——哎呀!一定是衣裳穿太厚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也實在有夠老實的,怎麼對人一點疑心都沒有?連她姓啥叫誰、是什麼身分都不知道,便信任地將這麼昂貴的珍寶借給她,難道一點都下擔心她卷玉逃走嗎?

“那個傻瓜,該不會平常就這麼爛好人吧?”

不行,她得找一天進宮,一方面找機會覲見皇上稟明前因後果,另一方面也看看那個老實人近來可好?可別因過度好心闖出了什麼麻煩事來。

以他善良純厚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可能給人騙了還傻呼呼地幫忙算賣身銀哪。

就連她都忍不住有股衝動想要把他拐回家當花瓶賞心悅目用了,何況其他更邪惡、更奸詐、更沒良心的人呢?


第二天,小卓又在皇宮側門鬼鬼祟祟的徘徊。

如果信心滿滿的話,她是會很囂張大刺刺的拿著雞毛當令箭,大搖大擺從皇宮大門走進去。

可是她天性多疑,深怕自己有那麼百萬分之一可能被騙,所以她還是決定小心為上,從側門進宮比較穩當。

唯一的缺點就是……

“喂!”她先是小小聲試探地叫。

側門依舊緊閉不開。

“喂!喂!”她忍不住大點聲。

側門還是沒有動靜,

“喂喂喂!有沒有人啊?”她火大了,直接伸手擂門。

側門決心不動如山。

“喂——失火啦——殺人啦——”她氣得失去理智,口不擇言的亂吼亂叫。“有鬼啊——”

大清早如此擾人清夢,若是尋常人家恐怕早一盆水潑出來,要不就是扔紅漆馬桶下來了。

可是這座皇宮依然沒動沒靜,根本沒人理她。

小卓喊得口乾舌燥,小手也槌紅了,沒力地趴在厚實的朱色門板上氣喘如牛。

裏面究竟有沒有人在啊?難道一大早全睡死了?

才剛這麼想,朱門咿呀地從裏頭被打開,全身無力趴癱在上頭的小卓一個失去重心往前一撲——

“哎哎哎……”她跌跳了進去,摔了個慘不忍睹的狗吃屎。

肇事者也被她嚇得臉色發白,慘叫一聲:“有屍體啊!”

屍你個烏龜!

小卓強忍著被撞疼的鼻樑和胸口,邊掙扎邊忍痛揉著爬坐了起來。

“我如果是屍體,那你就是兇手。”她埋怨地白了滿臉驚駭的小太監一眼。

“大……膽,你、你究竟誰?”小太監的暍斥抖得不成樣。

“我是誰?”她優雅地起身,小手拍了拍身上的塵上,微挑彎彎的柳眉,“你又是誰?”

“我是敬事房的一年級生小丸子。”清秀稚氣的小太監想也不想立正敬禮。“長官。”

她差點笑出來,連忙忍住,佯裝莫測高深地點點頭。“嗯,有禮貌,有前途。我說小丸子,你一大清早想溜出宮,是所為何事呀?”

“回長官,小丸子絕不敢擅自溜出宮,小丸於只是負責掃掃地,澆澆花,潑潑水,開開門的。”

“是嗎?”她故意嚇他,“有沒有什麼憑證啊?沒有憑證的話,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唬弄我的?”

“憑、憑證?!”小太監一慌,都快急哭了。“小丸子沒有憑證,是花公公要我做的,真的,不是我自己要的,長官明監啊。”

“好吧,姑且相信你。”

這宮裏的人怎麼個個善良古意到這等地步?

難道全國百姓就是靠這些老實人在治理國家的嗎?小卓匆然覺得有點背脊發涼。

“多謝長官。”小太監破涕為笑。

“我說小丸子,跟你打聽件事。”她一瞼神秘地湊了過去,“你最近有沒有看見過那種身分不明又偷偷摸摸進宮的人?”

“回長官,有。”小太監也不禁壓低聲音回道。

“真的?什麼時候?是誰?長什麼樣?”她大喜若狂,但仍然不忘低著聲追問。

“真的,是剛剛,就是長官您……長得很美麗。”小太監以氣音回答。

小卓一怔,登時翻了個白眼。“啐,我是問除了我以外。不過關於很美麗這一點你說得很好。”

“對不起,長官,那小丸子就不知道了。”小太監抓抓頭,很是慚愧。

真是問道於盲。

小卓搖搖頭,強捺住失望之色,還是摸摸他的頭,鼓勵道:“沒關係,我相信你已經盡力了。”

“多謝長官。”小丸子差點感動到噴淚。

“好吧,那沒事了。”她舉步要走,又回頭問:“對了,皇上住的寢宮往哪個方向走?”

“這個我知道!這個我知道!”小太監興奮得蹦蹦跳跳的。“就是從這兒直直往前走,見到第一盞立著的宮燈就往右,然後再往左,再往右,再左轉兩次,再右轉一次……咦?長官,您究竟是哪一位,您還沒跟小丸子說呢?”

小卓聽得腦子打結,沒好氣地道:“是機密。如果我告訴你,我就得被迫殺了你。”

這下子嚇得小太監拚命眨眼,不敢再問了。

恫喝完了小孩子,小卓一點也不會良心不安地朝他齜牙咧嘴一笑,逕自往花間深處走去。

說得那樣不清不楚,她自己找路總行吧?


這是皇宮嗎?這是迷宮吧!

小卓繞了大半個時辰就是繞不出這靠近側門的大花園,一忽兒遇到湘竹叢,一忽兒撞進玫瑰棚,紮得她哀哀叫。

還有那數也數不清的小橋流水,看起來長得都一個樣,不管怎麼左彎右拐就像鬼打牆一樣,繞也繞不出去。

這下子她再也不敢小覷皇宮了,說不定四處佈滿了奇門八卦陣,就連剛剛那個小太監都是個故弄玄虛,故意引她入彀的高手。

小卓越走心越慌,腦袋瓜陣陣發麻。

好不容易終於遇見—隊盔甲崢嶸威武的禁衛軍,她再也顧不得被拆穿的危險,松了口氣迎向前問路。

那隊禁衛軍本來還對陌生面孔的她充滿防備疑慮,可是在瞥見她掛在腰間的龍鳳玉環時,紛紛驚異地倒抽口氣,然後就必恭必敬地將她護送到東宮。

“東宮到了。”禁衛軍隊長尊敬地向她稟告。

“呃,謝謝你們送我,可是我是要去找皇……”小卓難得不知所措,納悶不解又驚訝地望著前方美麗典雅的宮殿。

不過,她才一回頭,那大隊人馬早不見人影了。

小卓險些心臟自嘴巴蹦跳出來,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空無一人,心底最後一絲絲對於“皇宮也不怎麼厲害”的疑慮,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皇宮果然是皇宮啊!

只是她是要去找皇上的,他們怎麼問也沒問就把她拉到東宮來了?

東宮不是當今太子的寢宮嗎?

“罷了,找不著皇上,找太子也行吧?”她籲了口氣。

再怎麼說太子都是將來的皇上,而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種小事想必太子爺會樂意幫忙的。

縱然信心滿滿,小卓在舉步通過門口那兩排兇神惡煞,威風八面的皇家侍衛時,心還是暗暗抖了兩下。

本來要喝問她的侍衛們在看見掛在她腰間的龍鳳玉環時,又露出像見到鬼的驚愕表情,然後再度嘩啦啦地倒了一片,恭請她進去。

就算見多識廣的小卓,也忍不住被他們怪異的舉動搞得一顆心怦怦然,莫名地緊張了起來。

好像……有什麼很詭異恐怖的東西在前面等她似的。

她暗暗吞了口口水。

終於,她硬著頭皮走進寬敞明亮典雅的東宮大廳,傻眼地望著滿廳珍奇古玩和上好紫檀雕刻的桌椅,透光放送著微風的雕花圓窗底下,擺著兩盆泛著幽幽香氣的雪白蘭花。

她不知道蘭花也會有香味。

總之,她像是突然踏進一個天仙美境,觸目所見的都是美不勝收的美景,超珍奇的寶物。

就在不遠處的黃金雪貂皮坐楊上,有個高大俊秀的身影正專注地低著頭在繡花,不知怎地,她光是看就覺得他身上散發著祥和之氣、五彩雲光。

男人……在繡花……咦?難道面前這一位便是曾經威震江湖,卻已退隱多年的東方蔔派?

“很特別吧?”一個蒼老的聲音在她頭頂幽然響起。

“是啊、是啊。”她忍不住頻頻點頭。

“喜歡嗎?”

“談不上喜歡,可是也不是不喜歡……”她以為他指的是面前這俊男子繡花的景象。

男人繡花應該會給人一種娘娘腔的肉麻感,偏偏這一位不會耶!

“喜歡就讓你帶回去吧?”蒼老的聲音陡然熱切了起來。

“帶回去啊?我考慮考……喝!”小卓忽然驚醒過來,愕然地望著湊得老近笑眯了眼的老人家。“老大爺,您您您……您哪位啊?”

平常能夠讓她路小卓花容失色可是不容易,但沒料到她今兒一踏進皇宮就“受驚”了好幾回。

香公公滿臉興味地看著她,歡天喜地的模樣讓小卓不禁暗忖自己無意中是做了什麼好事。

“奴才姓香,人喚香公公。”他笑咪咪地上下打量她,“那只玉環……嗯,挺漂亮的吧?”

“是很漂亮。”她勉強定下神來,“呃,香公公,你好,小女子姓路名小卓,江南人氏,我此次冒昧進宮是因為——”

“我明白,我明白。”香公公笑得曖昧又好不欣慰。

當下小卓心底閃過一抹“此地不宜久留”的預感,有點想拔腿就逃的衝動。

皇宮果然太神秘、太詭異了,不是她這種平民百姓可以理解的奇怪世界。

“香公公,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我只是——”

“主子就在前面,您可以慢慢訴衷情,奴才和宮女們會識相退下的。”香公公朝她擠眉弄眼。“安啦,不會有人知道的。”

安什麼安?他到底在講什麼?現在究竟是什麼情形?

饒是心裏亂糟糟,滿腦子疑問,小卓還是情不自禁被那個自始至終專心繡花的高大身影吸引了過去。

她輕輕踩過流泄滿地的金光,不知不覺心跳怦怦然起來。

“呃,太子在上,民女在下……”她終於走近他,低垂著視線心慌不已。

“你果然來了。”太子爺溫柔地開口。

頭低低的小卓心下一震。

咦,太子的聲音怎麼好耳熟?溫柔得像是曾經在哪兒聽過?語氣裏的親切更像是同她很熟。

問題是他倆根本一點都不熟吧?

“是,我來了。”管他的,跟太子套交情總沒錯。她恭恭敬敬回道。

“一路進宮有人為難你嗎?”太子爺溫柔的嗓音有了一絲笑意。

“托太子爺的福,除了一開始有點小迷路,後來一路通暢。”她頓了頓,忍下住迷惑地道:“事實上,太通暢了。”

太子爺逸出了一抹笑聲。

小卓心中的迷惑更深,她說話有很好笑嗎?

她忍不住大著膽子抬頭偷瞄太子爺——

“你?!”

鳳賦對著她笑。

這一驚非同小可,小卓瞬間僵呆在當場。

他就是太太太……太子爺?!

“我等了你好幾天。”他英俊的臉龐微微泛紅了,“呃,路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哪個意思?”明知反問大不敬,小卓還是愣愣沖口而出。

他完美的顴骨暈紅得更加可疑。“我不是有意冒犯的。”

“我也沒被冒犯到。”她著迷地望著他俊美的臉龐,那“含羞帶怯”的模樣還真是動人。

啐,現在不是她色心大動的時候吧?

小卓登時回想起自己那天口無遮攔對他說過的話,不禁懊悔地**了一聲。

“天哪!”她還拍他的肩膀,偷摸他的胸口,並且說他不瞭解皇上……

死了,這次她不死也得被剝層皮了。

“怎麼了?”鳳賦難掩欣賞地注視著她臉上生動的千變萬化。

“是我比較冒犯才對。”她垂頭喪氣地道。

“怎麼會?”他輕笑了起來,雙眸炯然發亮。“你一直很好。”

“是喲。”她咕噥,歎了一口長氣。

如果在背後說皇上閒話也能成為當代好人好事代表的話。

鳳賦被她逗笑了,“心情下好嗎?”

“有一點。”她沮喪地道,

“要不要先坐下來?你好像很累的樣於。”他好心地提議。

“也好。”她就這樣一屁股坐在他身邊的黃金鳳楊椅上,不忘自褡撻袋中拿出一條手絹擦擦汗,“唉,緊張死我了。”

“你看起來不像容易緊張的人。”鳳賦好意地將一盅擱在雕花茶案上的玫瑰蜜果茶遞給她。“喝點茶吧,這茶是御醫特意研發安神寧氣用的,口感酸甜溫潤很好喝。”

“啊,正好覺得口幹,謝了。”小卓想也不想接過來,咕嚕咕嚕地仰頭一飲而盡,舔舔唇辦意猶未盡。“真的好好喝,我從來沒有喝過這樣香甜的茶……”

“還有很多,待會兒我讓人多送些上來。”他眼睛一亮,“很合你的胃口嗎?你喜歡嗎?”

“是呀。”她把杯子放回去,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老實不客氣,不禁小瞼微僵。“呃……太子爺,不好意思,小女子又失禮了。”

不過說是這麼說,她還是賴皮地穩坐著,沒有起身的打算。

剛剛走路走得著實腰酸腿疼呢!

“你不需要跟我這樣客套,就跟上次那樣自自然然的說話,好不好?”他有些悵然地道:“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也希望你別像其他人一樣,只是拿我當太子看待。”

小卓眨眨眼睛,登時有些怔了。

朋友?太子想跟她做朋友?就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那一種?我吃面來你喝湯的那一種?

那有什麼問題!

小卓烏黑明亮的眼兒自驚異迅速轉成了然於心,最後歡喜得意地笑了起來。

“朋——友,我們當然是朋友。”她當下不羅唆,笑嘻嘻地傾身靠近他。“你以後就喚我小卓得了,我叫你小皇,哈哈哈……”

真真典型小人得志的嘴臉,不過由生動活潑坦率的小卓做來,卻顯得分外可愛。

“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可以。”他對著她傻笑。

她霎時感動到不行,既驚且喜地望著他,“太子爺,你做人會不會太好了一點?這樣是可以被允許的嗎?”

天哪,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作夢一樣,第一次占人家便宜占得這麼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可是又有點良心不安。

她路小卓居然會有良心不安的時候?這真是太神奇了。

只能說這個男人善良好心敦厚到令人無力招架的地步,“仁者無敵”就是這一款的吧?

“你也覺得我是個好人嗎?”看著她晶亮盛滿感動的眼兒,他覺得心窩一陣奇異發熱溫暖,可同時又忍不住憂心仲仲起來。

該不會接下來她就會發現他有多麼無趣乏味了吧?

和她燦爛豐富又精力十足的生命力相比,他簡直一無是處。

“相信我,這世上沒有比你更好的好人了。”她鄭重道。

鳳賦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英俊溫雅的臉上有一抹怪異的苦笑。

“怎麼?”她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異樣。“不喜歡人家說你是好人?”

“有一點。”他微窘地承認。

“為什麼?”小卓有些傻眼。“當好人不是很吃香嗎?哪像我,在江南老是被人家稱作奸商、妖女、敲骨飲髓的吸血鬼,我爹也說路氏一族善良淳樸的門風從我開始就變得歪七扭八。不過我才不管那麼多呢,生意就是生意,一切非關私人恩怨,只是在商言商。”

嘿嘿,她可是很以自己的奸商手段為榮的。

鳳賦聽得目瞪口呆,滿眼驚歎。“嘩——”

她年紀輕輕,沒想到居然是個如此了得的商人。可是那些人真壞,怎麼可以殘忍無情地批評污蔑一個小姑娘是奸商、妖女、敲骨飲髓的吸血鬼?難道民心已經墮落頹蕩到這等地步了嗎?他好不痛心地想著。

小卓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兀自更加同情他。

“所以你就別傷心了,被人家說好人總比被說是爛人好吧?”她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這位元年輕人,凡事都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像我事業做這麼大,還不是得冒被人扔雞蛋和嫁不出去的風險?”

“你說的話真有道理。”他由衷證歎。

這種實務的經驗談正是他所欠缺的,尤其她這種我行我素的瀟灑風采,更是令他情不自禁大大心折。

“本來我傳授經商之道跟做人做事的道理是要收學費的,不過咱們是好朋友,這些實戰經驗自是免費奉送了。”她老奸地立刻將他們的關係自動升等,笑吟吟道。

“謝謝你。”他受寵若驚。“我著實受用無窮。”

“別客氣,自己人嘛。”這下子他們又變成自己人了。

沒料到鳳賦非但絲毫不以為忤,還很是高興的樣子。“你說得對,你說得統統都對。”

小卓得意憋笑到快內傷的同時;心底也不禁湧起一股奇異的憐惜和欣賞。

他……真的很了不起。

堂堂一國尊貴的皇太子,長相英俊儒雅,滿腹學問,可是偏偏這麼謙遜、這樣善良,他好到讓她突然覺得有些自慚形穢起來,可是又強烈地生起一種很想要保護他的衝動。

他簡直是稀有珍貴且人間罕有的國寶,像他這樣的好人,一定常常被小人算計、佔便宜——小卓莫名地憤慨萬千,完全沒有自覺她也是小人一名。

她路小卓精明幹練,懂得監賞寶物是出了名的,又怎麼能眼睜睜看著他這個“國家寶藏、朝廷公器”被人欺騙利用呢?

“好,我決定了。”她激昂地一拍胸口。“以後你就歸我罩了!”

“啊?”鳳賦呆了呆,雙眸裏有一絲茫然。

剛剛他漏聽了一大段什麼嗎?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她對溫順俊雅的他保證道,“像你這樣的好人,我是不會眼睜睜不管的。”

“呃,謝謝。”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光是看著她閃閃動人的雙眼,義薄雲天的激昂神情,聽著她慨然地說出“你放心,我會保護你”,他的胸臆間便升起一股溫暖又窩心的熱流,?那間奔流彌漫了四肢百骸。

鳳賦覺得暈陶陶的,唇畔的笑容逐漸擴大蕩漾。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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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4 00:01:38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好像在夢中一樣,她居然跟當今太子爺發生關係了——

不不,是連作夢都沒想到,她竟然會跟當今尊貴無比的太子爺發生了朋友的關係。

呵呵呵……

小卓傻笑著被六人大轎送回“貸你一生”京師分號。

因為太高興了,太快樂了,太不可思議了,她在宮女的攙扶下緩緩落轎,恭送進屋時都忘記要享受這等威風。

路郝仁跟張琅則是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驚愕又不敢置信地瞪著這一幕。

香公公親自送她回來,殷勤地笑道:“路姑娘,明兒一早老奴再親自押轎來接您進宮玩,您千萬要記得呀。”

“香公公,有勞你了。”小卓總算及時清醒過來,對他嫣然一笑。“讓你親送我回來真是承受不起,請進來喝杯參茶再回去吧。”

“不不不,路姑娘,您這就折煞老奴了。”香公公笑咪咪的婉拒。“天色也晚了,老奴還要回去伺候主子呢,您也早點歇息吧。”

她點點頭,甜甜笑道:“那香公公慢走。”

“路姑娘免送、免送了。”

香公公翻身上馬,和拾著轎子的侍衛、宮女們開開心心地回去了。

小卓甜津津地笑著,哼著小曲就要入內梳洗。

“小,小卓,剛剛那是……”路郝仁緊張得結巴。

“香公公啊。”她伸了個懶腰,還真有點累了。“爹,你吃過飯了嗎?我餓死了,咱們一起去吃點好料的吧,不過得等我先去洗把臉。”

噫,早知道就再不客氣一點,別婉拒太子的好意邀宴了,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家,得留點名聲給人探聽才是,再說他們雖然是朋友,也不能這麼厚臉皮的死賴在人家家裏吃完飯才回家,太不矜持也太沒禮貌了。

萬一讓人家誤會她是個貪小便宜的人,那就不好了。

儘管小卓嘴巴不承認,可是心裏始終徘徊盤旋著都是那個“人家”……她一匆兒偷笑,一忽兒緊張,一下子又面露嚮往、甜蜜之色。

嚇得路郝仁還以為女兒是不是半路中了什麼邪?因為他打從小卓出娘胎到現在,就沒見女兒這樣子過。

他和張琅交換了一個駭然的目光。


第二天一早,小卓果然又被接進皇宮了。

路郝仁跟張琅以及一千夥計、客人的下巴仍舊脫臼中,尚未完全接回去,見此盛況又嚇傻了。

小卓坐在舒適的轎子裏,笑得合不攏嘴。

可是笑著笑著,她老是覺得有點不對勁,怪怪的。

“香公公他們怎麼會對我這麼熱絡殷勤?就算太子爺交代了我是他的朋友,為什麼沒有人懷疑我是不是居心不軌、別有企圖呢?”她陷入深深的納悶與苦思中。

會不會他們也有什麼陰謀詭計?可看起來又不像啊。

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小卓就這樣被抬進東宮裏去了。

她甫一下轎,就被一群笑嘻嘻的彩衣宮女迎進寬敞明亮的暖閣裏,還擺了一桌子的精巧點心,飄香的龍井茶,滿滿一水晶盆的各式各樣番邦進貢的當季瓜果。

“謝謝,謝謝,謝謝……”她被伺候得既歡喜又不安。“別忙了,這樣就好了,夠了、夠了。”

“路姑娘快別這麼說,”香公公滿面堆歡。“太子爺上朝去了,晚點才會回宮,您在這兒嘗嘗點心,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奴才。”

“呃……好呀。”她破天荒地感覺到手足無措,

她會不會這兩天就把自己一輩子的好運都用完了?

香公公和宮女們笑容可掏地隨侍在一旁,害她如坐針氈好不自在。

“呃……”經過良久的沉默後,小卓再也忍不住歎了一口氣,笑了起來。“香公公,我並非宮裏的主子,你們待我這樣好,我會折福的。”

“路姑娘千萬別這麼說,你是太子爺的朋友,就是我們的主子,我們伺候你是應該的。”香公公笑道。

“可是你們不用先調查過我的身分嗎?說不定我是來誘拐你們主子——”她陡地住口,因為他們忽然笑得好不曖昧古怪又開懷。

肯定有陰謀。

她謹慎又懷疑地瞅著他們,可是看他們笑得那麼高興,又很難想像他們有什麼陰謀。

“小卓,你來了!”

鳳賦清亮驚喜的聲音響起,她猛然抬頭,臉蛋不自覺亮了起來。

“太子早。”

“早。”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見到她晶光燦爛、笑意盎然的小臉,心中就湧起陣陣莫名的喜悅。

“來來來,上朝很辛苦吧?先坐下來吃點點心吧,宮裏的點心很好吃喲。”她借花獻佛得好不理所當然。

“謝謝。”他好脾氣的坐了下來,笑吟吟地看著她替他斟了杯茶。“你也吃,我自己來就行了。”

“那怎麼行?你勞苦功高,當然是由我來服侍才應該。”她把幾枚做得小巧如花苞般粉嫩嬌豔的蝦仁水晶燒賣夾進他碗裏,同時不忘塞了一顆進嘴裏咀嚼。“嗯……好好吃。”

現在這些點心嘗起來怎麼比剛剛獨自吃的時候鮮美了百倍?

香公公和宮女們識趣地退到暖閣外,彼此互覷一眼抿唇竊笑。

在掃光兩盤燒賣和一碟豆皮包子後,小卓突然啊地大叫一聲。

“怎麼了?”鳳賦嚇了一跳。“鯁到魚刺嗎?”

“不是的,我竟然忘了進宮是要做什麼的。”她懊惱得要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把要事忘光光。

“你說過,想見我父皇。”他忽然有些緊張。“是……為了私人的理由嗎?”

“是啊、是啊。”討債的事總不能算國家大事吧,她尷尬地笑笑。

鳳賦胸口怪異地揪緊悶痛起來,為了私人理由不惜千方百計進宮找父皇……幾年前也發生過那麼幾樁,都是父皇出巡的時候在外頭留下的風流債。

難道,她也是嗎?

他頓時僵住了,腦子一陣嗡嗡然亂烘烘的,完全無法如常思索。

“有多……私人?”他喉頭緊縮,艱難地問。

“這件事有點難以啟齒。”她笑得更心虛。

他臉色微微發白,一顆心慌得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你不妨說說看,也許我可以幫得上忙。”他的眸光低垂,胃口全失,語氣卻仍舊溫和,

是想要他將她帶到父皇面前,讓他們再度“團圓”吧?

他持著玉箸的修長手指下意識地握得更緊。

“就是有一筆債。”她有點訕訕然的開口。

情債。肯定是,

“對了,要請你幫我看我一下!”她自隨身的褡撻袋裏掏出了帳本。

敢情父皇還留了定情詩給她?鳳賦神色一陣青一陣白,一股深深的失落悵然攫住了他的心口。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

父皇怎麼可以連這樣年輕的小姑娘也不放過?

他眸光慘然地看向遠方,不忍卒睹。

“你可以幫我瞧瞧這筆跡有沒有見過?熟不熟?”小卓神情熱切地攤開到那一頁。

“不用看了,我可以確定它就是。”他幾乎要揮淚。

她愣了下,“可是你還沒看耶!”

這麼神,難道他用感覺的就可以知道留下筆跡的是誰?

皇宮就是皇宮,果然好神奇啊!

“又是我父皇幹的好事。”他難得忿忿然地道。

“什麼?!”她聞言大為憤慨,激動得差點口沫噴飛。“你是說這筆債是當今皇上借的?就借一百兩銀子?我們國庫要倒了是不是?為什麼兩個月前皇上得千里迢迢跑到江南跟我家錢莊借一百兩銀子?”

天啊!地啊!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啊!

就在小卓火大氣憤到快翻桌的當兒,鳳賦卻是錯愕到不行。

“我父皇跟你家的錢莊借一百兩銀子?真的?”

他整天勤於國事,忙到只能用繡花來紆解情緒,父皇居然閑到跑去江南跟人家錢莊借錢……等一下,江南?父皇已經三年沒有下江南了,那這筆帳……

“你還問我?不就是你剛剛承認的嗎?”小卓越想越不對,大皺眉頭。“等等,我爹說借銀子的是一名年輕公子,皇上今年貴庚?”

“六十有三。”鳳賦略一沉吟,迅速會過意,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你的意思是你千里迢迢進宮來只是為了討一百兩的債?”

“什麼“只是”為了討一百兩的債?一百兩不是錢啊?”她一怔,隨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跟我家錢莊借一百兩銀子的不是皇上?”

“我父皇三年沒出宮了。”他心情強烈地放鬆了,笑得好不歡暢。

“那你剛剛是在耍我嗎?”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不敢。”他連忙笑道:“方才是我誤會你了,我還以為你跟我父皇……”

“怎樣?”她挑眉,懷疑地問,

“呃,沒怎樣。”他滿面堆笑,心情大好,卻也識相的趕緊轉移話題。“你說有人到你家錢莊借銀子,那麼你怎麼會找進宮來呢?他是宮裏的人嗎?”

“我正想問太子這個問題。”她將帳本推向他。“請看。”

鳳賦接過帳本,目光看向她指的地方,先是因驚訝而睜大了雙眼,隨即——

“噗!”

小卓白了他一眼。

“對不住。”他連忙吞下忍俊不住的狂笑聲,努力鎮定。“嗯,事實上這人的筆跡我真的很熟悉,但是我不瞭解為什麼會是他呢?這不太合理啊,不過仔細想想,又的確像他的行事風格。”

“凡是跟錢有關的,我通常都不太有耐性。”她說得咬牙切齒。“所以敢問這位太子你在跟我打啞謎嗎?究竟是誰跟我家錢莊借的銀子?”

她都快瘋了,明明知道吼他沒道理,也是大逆不道的行為,可是她真的被這一百兩銀子的未收帳款搞得頭暈腦脹。

現在已經不止是銀兩收不收得回來,而是關於她在江南錢莊界的名聲、信譽以及個人爽不爽的問題!

“抱歉。”鳳賦清了清喉嚨,“這筆跡和語氣像煞了我四皇弟,但是我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就是他,最好的法子便是等他回宮後,再親自問明此事。”

“堂堂四皇子,怎麼身上連一百兩銀子也無?還得向錢莊?”小卓越想越不可能,也越來越氣餒。

一定是哪里弄錯了。

“我四皇弟生性浪漫,行事不拘小節,可以和乞丐們去偷雞烤來吃,到街市上當散財童子廣施銀兩救濟百姓,也能一擲千金買下百斛明珠鋪地,就為博佳人一笑,或是為義氣千里走單騎,殺遍賊寇搭救知己……”他的眼神溫暖極了,盛滿了與有榮焉的驕傲。“獨一無二風流任俠,這就是我四皇弟皇鳳歌。”

小卓聽得好專心。

“和他精采豐富的人生相比,我這個做大哥的實在遜色太多,一點也不出奇。”

她一定很失望吧,在皇宮中第一個認識的既不是風趣不羈的二皇弟,也非爽朗英挺的三皇弟,更不是那迷倒天下萬千女子的四皇弟,而是他這個無聊沉悶到極點的太子,

“太子爺,你在說笑吧?”小卓差點被口水噎到,不可思議地瞪著他。“你怎麼可能比不上他?請恕我說話太直,但是我覺得像四皇子這樣的男人,真是誰遇上他誰倒楣!”

鳳賦震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本來就是嘛。”她強忍翻白眼的衝動,老實不客氣地道:“想怎樣就怎樣,愛幹嘛就幹嘛,那跟在他身邊的人多沒安全感?還有,見一個愛一個,銀兩拿著亂亂花,每天儘是談情說愛、風花雪月,再不就是逞兇鬥狠,要是每個人都跟他一樣任意而為,那誰來盡士農工商的本分?誰又來為朝廷百姓服務?總不成光喝露水就會飽,銀子還從天下掉下來呢!”

他驚訝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人這樣坦率地批評過四皇弟浪漫瀟灑,不受拘束的行事作風,幾乎每個人都拿他當夢幻中的偶像那樣深愛著、崇拜著。

可是唯獨小卓……這個精明幹練又聰穎可人的小姑娘,非但絲毫不迷戀萬人迷的鳳歌,還批評得一針見血。

她的話仿佛帶有某種神奇的醉人力量,讓他整個人暈陶陶起來,胸口暖暖熱熱得如飲醇醪。

他的嘴角不斷自動地往上揚,越咧越快樂。

她欣賞他勝過欣賞四皇弟……真是破天荒前所未有發生過的事!

“如果四皇子真有太子爺說的那麼糟,那麼你應該堅持把他帶在身邊好生教導薰陶幾年的,”小卓對他嫣然一笑,難掩眸中的讚賞。“就算未能讓他學到太子一半的善良敦厚好性情又熱心肋人溫柔體貼,起碼也可以控制他少花點錢……可惡!最好跟我家錢莊借銀子的不是他,要是讓我知道就是他借了我家的銀子四處亂揮霍,我一定撂人打斷他一雙狗腿,切掉他的小雞雞喂魚!”

她眼中的殺氣一閃而逝,

不愧是江南人人聞風喪膽的小卓姑娘!

鳳賦登時噤若寒蟬,不敢為四皇弟說好話。

還是不要惹惱她比較好。


風好涼,陣陣花香隨著清風徐徐吹拂過暖閣,本來一臉兇狠、煞氣畢露的小卓恢復了理智,察覺到自己剛才失控的狠勁,尷尬得急忙往他的碗裏堆滿食物。

“吃啊、吃啊,”她陪笑著,邊暗自懊惱自己的失常。“吃飯的時候不要談不開心的事,對不對?哈哈哈!”

真是的,她怎麼可以當著人家大哥的面把他弟弟數落得頭上長瘡、腳底流膿呢?

她這張利嘴早晚要惹禍上身,唉。

“小卓,你真的是我所見過最特別的姑娘。”鳳賦心裏深深激蕩感動,由衷地道。“但是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呢?你太過獎了。”

“我把你四皇弟說得一無是處,你不生氣嗎?”她乾笑著,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

“你說的話也有些道理,我為什麼要生氣呢?再說如果真要有人生氣,那也該是我四皇弟。”他頓了頓:心窩暖洋洋的。“我被你讚美得現在整個人飄飄欲仙,都快飛起來了,感謝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捨得生你的氣?”

“真捨不得生我氣嗎?”她心兒怦然一動,小臉羞紅了起來。

“一千個認真,一萬個認真。”他急忙承認,深怕她誤以為他只是嘴上說說,並無半點真心。

小卓雙頰酡紅得宛若桃花醉,小嘴微微抿起一抹隱約蕩漾的笑意,眼波流轉既驚乍喜,好像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又害羞忐忑得不知道該拿這一切怎麼辦。

他不禁看得癡了。

鳳賦伸出修長指尖,仿佛想輕碰、撫觸她嬌羞欲滴的粉嫩紅腮,卻又遲疑著深怕唐突佳人,不禁停頓在半空中。

這才是他倆相識以來第三次見面啊!

可是感覺上他像是已經認識她三生之久……不,恍若已是期待渴盼夢寐以求的人兒形象,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一顰一笑,充滿了熱烈的生命力。

就在這情思纏綿、曖昧隱約的當兒,一個大刺刺的聲音由遠至近傳來,驚破了他們之間那異樣怦然的糾結——

“大哥、大哥、大哥,你一定要救救命啊!天知道那個老頭子今早不知吃錯了什麼藥——我想應該是春藥吃過量——竟然把到太湖巡視珍珠養殖工程的事丟到我頭上,大哥,你千萬得幫幫我的忙啊,我……咦?你有客人?還是女的?!”

來人大呼小叫,好像天快塌下來了,但在望見小卓的那一?那,整個人如遭電殛,像是看見了自遠古蠻荒來的三頭六臂青面獠牙怪物。

小卓心下有些不悅,但仍禮貌地朝他笑笑,“失禮了,我正是個女的,如假包換。”

“三皇弟,讓我來為你介紹,這是小卓姑娘,這是我三皇弟皇鳳詞。”鳳賦溫雅地笑著,迫不及待為他倆介紹彼此。

鳳詞不敢置信地瞪著小卓,然後是鳳賦,然後又是小卓,再來又是鳳賦,就這樣看左邊看右邊,因震驚而僵硬的頸骨在轉動時還喀喀作響。

由此可見他有多吃驚!

“三皇子,您好。”小卓被他看得火大,不自覺悄悄靠近了鳳賦一些,小手輕揪他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喂,太子爺,你弟弟沒事吧?他是沒見過絕世美女嗎?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

鳳賦噗地一聲,連忙憋住狂竄不止的笑意,喉間發出了陣陣古怪的悶嗆聲。

“幹嘛笑啦?我很認真的。”她忍不住氣惱地擰了他一下。

“噢!”他結實的腰間肌肉敏感地抽疼麻癢了一下,邊縮邊對著她連連陪笑。

“別氣、別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我不是笑你,我只是覺得你真的好可愛。”

“是嗎?”她害羞地瞄了他一眼,小臉紅紅,野蠻盡失,“是哄我的吧?”

好壞,嘴巴那麼甜做什麼?

“字字真心。”他低頭凝視著她,滿面誠懇笑意溫柔。

鳳詞揉了揉眼睛,再眨了眨,最後重重捏了捏自己的雙頰。

他眼睛沒毛病吧?不是在作夢吧?

大哥的東宮裏居然有個嬌媚的小女人,而且一向溫文敦厚、循規蹈矩到古板的大哥還跟這個小女人打情罵俏?

這還不算什麼,平時不習慣親昵摟摟抱抱等肢體動作的大哥,竟然對黏在他身側的小女人笑得好不寵溺,半點也不覺排斥。

“三皇弟,口水流出來了。”鳳賦好笑地提點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不太好看。”

“現在不是管口水的時候了!”鳳詞陡然驚醒過來,氣急敗壞地道:“大哥,你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嗎?”

“我現在在做什麼?”他一臉困惑,不解這話是什麼意思。

“瞧!你連自己在做什麼都不知道,足以證明你真是辛勞過度,失去理智了。”鳳詞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你看清楚,黏在你身邊的這個,她是個女的啊!”

啊現在是什麼情形?

鳳賦滿眼迷惘,小卓則是越聽越不爽。

“女的是怎樣?犯法嗎?”她冷笑開口。

偏偏鳳詞還不知死活,大呼小叫道:“大哥,你是怎麼了?怎麼跟以前都不一樣?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小卓腦子裏那根緊繃的神經咱地斷成兩截。

“敢問一下前面這位三什麼皇什麼子的,你對你的兄長有什麼不滿嗎?”她一個箭步向前,指尖毫不留情地戳著鳳詞的胸口,眯起眼兒瞪著他,“人家說長兄如父,你都是這樣跟你父皇說話的嗎?出門前有沒有漱過口呀你?你當你大哥脾氣好就好欺負嗎?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罩的?”

“我……”鳳詞被戳得後退一步,面露驚慌,“我沒有對我大哥不滿啊。”

“那你就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羅?”她冷笑。

“這——”他吞了口口水。

“不要說你沒有,哼!你剛剛看我那是什麼眼神?你那一瞬間心裏想的是什麼東西?你說,你說,你倒是說說看哪!”她咄咄逼人。

“我……不是故意亂看亂想的,”鳳詞朝他大哥拋去一抹求救之色。“我只是……沒想到大哥身邊也會有女人想陪他……”

鳳賦好氣又好笑,這是什麼話?

可是他還來不及抗議,以他保護者自居的大姊頭小卓姑娘已經柳眉橫豎,一把揪起了鳳詞的衣襟,勒得他險些效法三太子魂歸九重天,上演剔肉還父剔骨還母的悲壯戲碼。

“什麼?你還敢瞧不起你大哥?”因為太生氣了,小卓壓根忘了被她施暴的可憐蟲可是當今三皇子。“怎麼沒有女人陪啊?以他那樣好的條件,如此優秀的身體,這麼高潔的情操,愛慕他的女人打京城排隊到擠落外海還數不清。這位氣質男、柔情漢,路上不小心撿到都要偷笑大半天,你們這種自命風流、自以為瀟灑的小弟弟哪里比得上?”

鳳賦被她的話感動得亂七八糟,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有姑娘能夠欣賞他的內在美?他真是大受震撼,全然忘記了自己的親弟弟還在她的魔掌下。

“喀喀喀……”鳳詞已經快喘不過氣,大翻白眼。

“小卓,我哪有那麼好呢?”他癡癡地瞅著她。

小卓聞言鬆開了有力如鋼鑄的小手,臉上神情瞬間轉為嬌羞無限,不依地輕推他一下,“哎喲,人家難不成是騙你的嗎?傻瓜,半點也不知道人家的心。”

“小卓……”他深情緊握住她的小手。

“太子……”她羞人答答地迎視著他。

剛逃離魔掌的鳳詞用力嗆咳著,在看到這深情又肉麻的一幕,?那間真的好想死,嗚嗚……

他的大哥,溫柔善良如仙人的大哥,竟然被一個壞脾氣的小女人吃得死死的。

最疼他的大哥到哪里去了呢?嗚嗚嗚。

小卓小手被握在溫暖寬厚的掌心裏,甜蜜不禁蕩漾在心底,臉上的笑容在不經意瞥見鳳詞那矛盾古怪翻白眼又感傷的表情時,臉上笑意更深,笑聲更加悅耳歡快了。

敵情……這位小弟弟是在吃醋?呵呵呵。

對了,她跟太子爺是幾時變得這樣濃情縫蜷的?

小卓霎時被自己的笑聲嗆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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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4 00:01: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這一切究竟是在什麼時候沒注意就突然發生的?

小卓捂著因想到那個溫柔天真的笑臉時,就不斷卜通蔔通失控狂跳的心,小臉又是迷茫又是喜悅又是驚嚇。

他的笑容每每引起她一陣止也止不住的心悸,他脾氣好到讓她老是徘徊在心疼憐惜又想掐住他脖子猛搖晃的衝動裏。

還有他的眼神永遠是那麼溫柔,尤其是看著她的時候,滿含著歡喜和寵溺,好像她說什麼做什麼都是對的,好像她非常了不起。

她心頭一熱,不知不覺傻笑了起來。

哎呀……真是的。

可是你才見了他三次面啊!

內心深處有個不受歡迎的理智聲音冒了出來。

“以商業經營的角度來看,一樁買賣擺在眼前,只要一瞄就能讓我血脈債張、肚子抽筋的,那肯定是件獲利豐厚的好買賣……”她自言自語。“做生意都有這種本能了,那應該可以證明一見鍾情這種事也是有的,對不對?”

尤其她自皇宮回來已經過了四、五天,他的形影還是在她腦海裏越見清晰,絲毫沒有褪色,這更加證明事情已經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了。

桌上的燭臺火光暈黃溫暖,攤開的帳本宇字清晰,可就是沒能給她個同聲共氣的答案。

“去年收回了一筆天價的利息銀子,讓全錢莊的掌櫃和夥計們都能過個肥滋滋的好年,那時我也沒這麼感動過。”小卓眉頭深鎖,越想越有可能,抱著臂慎重的點頭。“嗯嗯,最大的買賣都還敵不過當太子爺站在我面前時,那種教我心頭小鹿亂亂撞,忍不住想流口水的感覺,這代表什麼?我真的很垂涎他嗎?”

不對,她這個錢鬼,該不會是因為聯想到那閃亮亮裝滿滿的國庫,所以才對太子爺產生愛屋及烏的遐想吧?

她駭然倒抽口氣,“我不至於是想錢想瘋了,連這種缺德冒煙的事都幹得出來吧?”

不對、不對,她一定要弄清楚自己心裏真正的感覺是什麼。

太子爺那麼好,那麼善良,如果她真是因為他顯赫尊貴的身分和背後那龐大的金庫而愛上他,那她還算是個人嗎?要怎麼跟人家在商場立足?又怎麼向廣大的中原百姓交代?

她想到面色嚴峻,一顆心緊繃糾結到幾乎要抽搐。

就在這時,輕輕砰地一聲驚醒了她的思緒。

小卓的眸光迅速自迷惑變成精明,朝發出聲音的左側方向望去。

隱隱約約聽見有人低咒了一聲,隨即又沉默無聲,但就在這同時,一根細竹管戳破了糊著雪紗紙的窗於,悄俏的伸進屋裏。

迷煙?!

她想也不想地伸出食指塞住竹管口,感覺到有股熱熱又冰涼的氣碰觸到她的指尖,隨即因遇到阻撓而緩緩飄回去。

小卓強忍翻白眼的衝動——哼,她可是下九流招數的老祖宗,五歲那年就懂得在魚肉鄉民的縣太爺飯裏下巴豆,拉得那老傢伙三天三夜慘兮兮的;七歲時幫爺爺催收欠帳,在死賴著不肯還銀的賴員外家裏,假意喝了口茶便倒在地上抽筋裝中毒,嚇得賴員外二話不說馬上還錢,還另外給了一筆醫藥費跟精神賠償費。

林林總總的事蹟數不勝數啊。

她滿意地聽見窗外傳來物體暈倒的聲響,抽回指頭吹了吹,笑咪咪地自書案前起身,好整以暇地走出門外。

她輕輕踢了下暈厥在地的人,喃喃道:“算你倒楣,剛好碰到本姑娘三更半夜還在為了情事苦惱睡不著,又恰恰好坐在窗邊的書案旁。只是沒捉到大角色,逮著你這小嘍羅也沒意思,還怕來個打草驚蛇……好吧,就放你一馬。”

她聳聳肩,正要轉身回房,忽然又想到——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竟然對我小卓東家也敢下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給你個教訓吃吃,還以為我連這點能耐都沒有。”

小卓壞壞地笑了起來,跑進房裏拿了什麼物事又回來,然後一陣擺弄過後,這才得意愉快地回房睡覺。

哈哈哈,爽!


“嘻嘻嘻,哈哈哈……”京城分號夥計阿甲捧腹大笑,

“究竟是誰幹的好事?”阿乙驚喜低問。

“也是時候了,阿彌陀佛,他平常仗著是張掌櫃的外甥,就踐個二五八萬。”阿丙額手稱慶。“咱們誰沒吃過他的排頭啊?”

“真是報應呀,嘿嘿!”阿甲幸災樂禍。

“你瞧見沒有?他自個兒還沒發覺哪!”阿乙喜心翻倒。

“瞧見什麼?”甫自外面掃地掃進來的阿丁愣頭愣腦的問。

“這個嘛……”阿甲朝一手扶著暈沉沉的頭、自內堂癲出的身影擠眉弄眼。“那邊。”

阿丁依言轉頭一看。

“噗——”

猶昏昏沉沉未完全自迷煙效果中清醒的馬阿光,那張大餅臉上被寫上“我愛香蕉哥哥”六個大字,頭髮被剪得亂七八糟,活像是遭牛啃過般,跟跟艙艙地走出來。

四個夥計臉上不約而同露出了古怪的憋笑。

“看什麼看?”饒是腦子還暈得緊,馬阿光仍舊狐假虎威地怒暍道:“下去幹活兒還在這兒碎嘴羅唆,當心我讓我舅舅罰你們去挑大便!”

四個夥計瑟縮了下,嘴裏咕噥含糊暗暗低咒,可是人在屋簷下,也不得不低頭。

“喲——”小卓一身光鮮美麗,手上拿著把團扇慢條斯理的自內堂走了出來。“好大的威風……咦?你是怎麼了?把字寫在臉上怕人家誤會你文盲啊,可我說你書讀得不多也用不著想不開,寫點別的不好嗎?幹嘛寫那麼曖昧暗示的句子?你想勾引誰呀?”

“你這是什麼意思?”馬阿光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同時倒退了一步。

“你這是在質問我嗎?”小卓柳眉冷冷一挑,笑吟吟的小臉登時變得冷若寒霜。“注意自己的口氣!這兒好歹是我路家的產業,你算老幾?敢這麼對東家說話?”

“呃,東、東家……”馬阿光驚跳了下,打了個寒顫。“小人不敢,不是質問東家的意思,小人只是、只是……”

“我好意提點你,你卻這麼同我說話,難道我們京城分號沒規矩了嗎?”她冷冷一哼,揚聲道:“張掌櫃!張掌櫃——”

“來了,來了,小姐有什麼事吩咐?”張琅急忙自外頭櫃上跑進來,在瞥見被罵得垂著頭縮著脖子的馬阿光時,眼底不禁閃過一抹驚怒。

“這夥計對東家不禮貌,出言不遜還動手動腳,”

“我哪有動手動腳?”馬阿光面色慘白,連忙喊冤。

小卓眼圈兒立時一紅,望向一旁看呆了的阿甲、阿乙、阿丙、阿丁,開口問:“你們作證,他是不是有‘動”手‘動”腳?”她還特別強調那個“動”字。

“動”手“動”腳嗎?

“有哇、有哇。”他們紛紛點頭如搗蒜,都有瞧見馬阿光有“動”手摸自己的臉,“動”腳倒退一步。

張琅的臉色?那間變得十分難看,心底驚慌無比,他惡狠狠地瞪了馬阿光一眼,怒斥道:“你這個死狗崽子,好大的狗膽,竟然敵對小姐無禮?”

“舅舅,我沒有哇!我是冤枉的……”

小卓朝悄悄埋伏在暗處的阿虎、阿彪、阿豹、阿獐做了個眼神,隨即裝作委屈地道:“張掌櫃,原來你是他的舅舅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你示意他可以對我這個東家胡來嗎?”

這指控可是天大的嚴重了!

“小姐,不是這樣的,我怎麼敢呢?我……我……”張琅慘然變色。

小卓假意歎了一口氣,眼睛紅紅地看著他,“張掌櫃,我也很想相信你,畢竟這京城分號多年來都由你辛苦扛超重任,我也不想你是那麼忘恩負義的人,這樣吧,我相信你。”

“多謝小姐……”張琅大大松了口氣,幾乎嚇暈。

“可是……”她欲言又止,連連歎息,歎得人心驚肉跳的。“現在當著這麼多夥計的面,咱們也得守店規不是?這樣吧,我就看在他是你外甥的份上,不同他計較了,可是為了讓大家相信你是個多麼公正無私了不起的好掌櫃,你就當著大家的面,把他的契約拿出來,我撥個幾兩遣散銀讓他回鄉下種田,這樣也算是情理兩全了,”

“這……”張琅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大感為難。

“要是你不願意的話,那我也很難向大家交代呀,恐怕張掌櫃你就得委屈點,提早退休以示負責了。”她一臉惋惜的歎了口氣,“唉,真可惜,你都熬了這許多年了,照我們路家的商規,眼看著再三年你就可以領一筆優渥豐厚的養老金,舒舒服服回鄉享福,可現在嘛……”

“這……”張琅猛一咬牙。

究竟是要死道友不死貧道?還是要顧及親情向東家求情?

可這路小卓可不是個好吃的果子,跟心腸軟又好說話的老東家一點都不一樣,要是弄巧成拙,反而被趕走的人是他,那他損失不就大了嗎?

“不要哇!舅舅!”馬阿光嚎啕大哭,撲過去死命抱住張琅的腿。“你當著我娘的面答應過什麼的?你不是說會好好提拔我當上副掌櫃嗎?”

“我我我……我哪有這麼說?”張琅驚呆了,急忙把蠢笨又不爭氣的外甥往外推。“小姐,你千萬別信他的話,這畜生仗著和我有幾分親戚關係就在店裏耀武揚威,我已經忍他很久了,這次他竟然還敢冒犯小姐,就把他攆出去吧,連遺散銀也不用給了……”

“可他好歹是你外甥……”小卓眸底掠過一絲精明的笑意,臉上卻滿是誠懇地道:“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點?”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會!”張琅為了自己的利益,急忙叫道。

“好!算你狠!”馬阿光哭著求情不成,霎時惡向膽邊生,索性一古腦全兜了出來。“你要讓我死,我也不教你活——小姐!我舅舅私吞分號裏的銀子已經大半年了,他——嗚!”

饒是張琅死命捂住他的嘴,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什麼?!”小卓佯裝一臉震驚。

夥計們更是看得精采刺激,屏住呼吸連喘氣的工夫都捨不得。

哇!這簡直比戲臺上演的“四郎探母”……呃,不對,是比“孫大聖棒打盤絲洞”還好看!

“小姐,你別聽他這個王八蛋的鬼話,他誣賴我的!”張琅努力鎮定,顫抖著擠出一絲笑,“小姐精明能幹,自是不會被他的話拐騙——”

小卓抱著臂,微挑柳眉,“嗯哼。”

“是真的!我有證據,舅舅把改過的密帳全藏在床底下那只國安堂藥材的匣子裏!”

她眼睛一亮,迅速朝隱在暗處的阿虎點了點頭。

阿虎微一點頭,動作奇快地竄入內堂。

“你這個蠢豬……你、你怎麼知道的?”張琅又驚又怒。

“我偷偷瞧見的,你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嗎?老鬼。”馬阿光一臉得意洋洋。

“好你個吃裏扒外的混蛋!”

在場眾人一下子看左邊,一下子看右邊,看他們倆爭吵咆哮,狗咬狗一嘴毛,真是好下熱鬧哉。

“如果是我,會先擔心自己得吃上幾十年“美味”牢飯。”小卓不懷好意的提醒他們。

張琅和馬阿光這才驚覺到自己做了什麼,驚吼了一聲,不約而同憤恨地朝小卓撲過去——

“都是你這臭婆娘——”

“阿彪!阿豹!阿獐!”她揚聲一喊,神情有恃無恐,

不但是阿彪、阿豹、阿獐,就連阿甲、阿乙、阿丙、阿丁也沖過來要護住東家,就在這電光石火問,一條遠比他們任何人動作還要迅如閃電的人影躍向前,在所有人來不及眨眼間,兩下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小卓定了定神,訝然地看著姿勢怪異、臉上表情驚愕的僵躺在地上的張琅和馬阿光。

“耶?”她一時間還以為他們掛掉了呢。“這是怎麼回事?”

夥計們沒有回答她,反而一臉驚奇地望著連接外廳和內堂的大門口,一個高大儒雅的英俊男人靜靜地佇立,他灼熱關懷的眸光只投注在一個人身上——小卓。

小卓感覺到那熟悉熱烈的眼神,不假思索的回頭,眸兒迅速亮了起來。

“你怎麼來了?”她胸口沖刷過一陣不可思議的狂喜,眉開眼笑了。

“小卓,你嚇死我了。”鳳賦緩緩走向她,大掌緊緊握住她的小手,將她拉靠到身旁。“他們沒有傷害到你吧?你沒有受驚吧?”

她安心地偎近他的身側,嫣然笑道:“我沒事。你怎麼親自來了呢?有沒有人保護著你?有沒有被發現?”

“別緊張我,我很好。”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釋然地松了口氣。“你呀,剛剛怎麼傻傻站著不跑呢?萬一那兩個暴徒傷了你,那該怎麼辦?”

“暴徒?”她一怔,迷惑地左顧右盼,“哪里?”

“就地上那兩個。”他的胸口還兀自怦怦驚跳難忍,一想到才踏進內堂就看見兩個兇神惡煞張牙舞爪撲向她的男人,他的心臟險些停止跳動,

幸虧他的第一護衛反應靈敏及時躍出撂倒了兩人,否則難保下會有血濺當場的慘事發生。

“你說他們兩個?”她聞言下禁笑了起來,“這兩個是三腳貓啦,小意思,再說他們也不能對我怎樣的。”

她早已經設想到了這兩個傢伙絕對會狗急跳牆,所以早早就安排了人手吃飽專等著他們!

不過她還是覺得很窩心,太子爺大清早就跑來“英雄救美”,這也太巧了,巧到她不得不相信“姻緣天註定”這句話……呵呵呵!她花癡地傻笑著。

“傻丫頭,你實在太善良了。”鳳賦憂心忡仲地凝視著她,大掌輕輕地捧起她兀自傻笑的小臉。“人心難測啊。”

瞧她笑得這般天真無邪傻氣,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是暴露在何等的危險下……鳳賦心疼憐惜著,立刻下定決心——以後他一定要好好保護她,不教她受任何一絲傷害。

他心底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憐愛和疼寵之情,深情而堅定地瞅著她,“小卓,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寒毛的,”

小卓眨眨眼睛,猛然自傻笑中醒來。“什麼?”

“沒什麼。”他英俊臉龐閃過一抹害羞,隨即溫柔地哄慰著她,“都過去了,你別再想那些殘忍可怕的細節,這裏就讓展護衛處理吧。想必你也累壞了,我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可好?”

跟他出去走走自然是一百萬個好,可是她哪里累壞了?她現在還覺得脈搏狂跳,渾身興奮得燥熱難當咧。

不費吹灰之力就把分號裏的害蟲一網成擒,她實在太佩服自己的腦袋了,哈哈!

不過還沒有人像他這麼疼惜關心她呢,小卓心頭喜孜孜的,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呵護。

“好呀,剛剛可真是嚇死我了呢。”她依偎在他身邊,甜甜的笑著,“幸好你及時趕來。”

鳳賦愛憐又保護性地將她圈入臂彎裏,“乖,現在沒事了,有我在這兒,別怕。”

滿瞼精悍英氣逼人的展護衛,始終沉靜地看著他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看見主子和小卓的互動時,清瘦的臉上不禁掠過了一抹古怪的憋笑。

不過也有可能是旁人眼花了。

“小姐,帳冊找著了,這王八蛋果然……”阿虎興高采烈地揚著手上一大疊帳本沿路嚷了出來,在看到他們精明能幹的小姐嬌弱地依偎在一名高大英俊公子身邊時,頓時呆掉了。

這簡直比去年歲末尾牙上看到老爺光著身子跳淩波微步還教人驚嚇百倍啊!

小姐……楚楚可憐……撒嬌……跟個公子爺……

死小孩,那是什麼表情?!

小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話卻說得那般甜美溫婉。“阿虎,你幫我把東西先收好。還有阿彪、阿豹把人捆一捆。阿甲、阿乙、阿丙、阿丁照常開門做生意。阿獐,待會兒等我爹起床後就帶他去逛大街,在我回來前不准告訴老爺剛剛的事。就這樣,你們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吧,要記得吃早飯哦!正所謂一日之計在於晨,早飯不吃可不成,好,解散!”

收到!

“散!”所有夥計二話不說的在原地一跳,高舉雙手一拍,就地解散也。

展護衛肩膀可疑地微微顫動了兩下,迅速低下頭吞下一聲嗆笑。

“小卓,你待夥計真是充滿了愛心。”鳳賦滿眼佩服讚賞地看著她。

“是呀,勞資雙方一定要共同建立起愛的橋樑,這樣才能達到商業無遠弗屆的遠大目標。”她說得大言不慚。“我們路家祖訓:“沒有夥計,哪有利益?苛扣夥計,關門大吉。”我是時時刻刻記著的。”

“好感人的祖訓。”鳳賦由衷驚歎。“太有道理了。”

“可下是嗎?”她不著痕跡地牽起他的手,帶他往外頭走。“還有,我爺爺也常常說一字記之日心……”

他們就這樣走出去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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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展護衛遠遠地跟著、保護著他們,距離維持得恰到好處,既給他們隱私,又不至於在陡變橫生的時候來不及出手。

“對了,你今兒怎麼會來找我的?”小卓老實不客氣地勾著他的手臂,笑嘻嘻地逛著街,卻還是有一絲不放心。“你這樣出宮行嗎?危不危險?皇上准嗎?今兒不必早朝嗎?”

鳳賦溫柔地笑著,神情有些靦腆。“好些天不見你,我……很想你,所以就出宮了。”

她心兒漏跳一拍,小臉悄悄地飛紅了起來。“噢。”

看不出這個老實頭也懂得說甜言蜜語,還深深地甜進了她的心坎底。

她究竟是怎麼回事?想她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原以為心儀的物件肯定要比自己好上一百倍的人才行,可是現在……

她有一絲迷惘,有一絲旁惶,有一些些心癢難搔,還有更多更多的芳心暗喜……她覺得頭昏腦脹了。

“那天我三皇弟沒有嚇著你吧?”鳳賦微帶憂心地問。“要不為什麼這麼多天你都不願進宮,連我讓香公公抬轎子來請,你也不坐呢?”

“我不是不想進宮,實在是在計畫著要怎麼揪出我們分號裏的害群之馬,對不起,教你擔心了。”她迅速回過神,露齒一笑。“還有,應當是我嚇著三皇子比較多吧?”

事後她也覺得自己有一點點理虧,罵三皇子跟罵孫子一樣,不知道他心裏會怎麼想?

說不定會拚死力諫他大哥絕對要跟她斷絕往來。

可是她就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有人欺負這個溫柔老實的好男人,就連他自己的弟弟也不例外,

“三皇弟倒是沒這麼說。”他微微一笑,聽見她的話這才松了口氣。

“是啊,嚇到說不出話來了。”她低聲咕噥。“他在數落你的時候可不見他嘴軟氣衰。”

他啞然失笑,目光柔柔地凝視著她,“小卓,我知道你待我好,不想聽見有人批評我。”

她心兒猛然一動,抬頭看著他,“你……知道?”

還以為敦厚善良到極點的他根本對外面發生什麼事一知半解,沒想到他的洞察力挺敏銳的嘛!

會不會是扮豬吃老虎?

她目不轉睛地瞅著他深邃含笑的眸子,想從中搜尋出一絲絲精明之色。

但是看了老半天,她還是覺得他的眼裏只盛滿了溫柔,還有一股難以忽略的正氣,以及微微閃動著的智慧笑意。

一種大氣的,大海可容納百川的悠然寬廣氣質。

沒有精明,沒有詭計,沒有耍心機。

她倏地臉紅低下頭,不知怎地心跳得更急更忐忑起來。

那就是所謂的仁君之氣,王者之風嗎?

“你為我好,我自然都知道。”鳳賦不知打哪兒變出了個熱騰騰的牛肉餡餅,遞給她,“吃個餡餅嗎?”

小卓瞪著那突然出現,看起來金黃酥軟誘人多汁的餡餅,傻傻的接過。

他是幾時買餡餅的?怎麼動作快到她完全沒看見?

但見他回頭對經過的一攤餡餅小販親切一笑,點點頭笑應小販崇拜又拚命揮著的手。

“你朋友啊?”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外酥內嫩鮮美滿齒間的熱呼呼餡餅,她鼓著雙頰咿唔問。

他笑了笑,“對。”

“他知道你的身分嗎?”她臉上閃過一抹緊張。

“知道。”他理所當然地點頭。

“你——不怕他知道你的身分以後,對你圖謀不軌嗎?”她差點被滿口的餡餅噎到。

“魯哥兒不會的。”他笑得好溫和。“他對我很好。”

“就算對你好也不一定是真心的好,說不定他只是因為你是太子,才會對你特別另眼相看,打算在你身上算計出什麼好處來。”她臉色大變,“搞不好明兒他就要你簽名好掛在攤子上,順道寫個“美味餡餅太子推薦”,還是“京師餡餅達人太子讚不絕口”之類的看板……”

“我不在意啊。”他眨眨眼睛。

“我在意!幫我拿著!”小卓一臉的氣急敗壞,將吃了一半的餡餅塞回他手裏,自褡撻袋裏掏出隨身的黃金小算盤,滔滔不絕的說:“廣告費、代言費、月臺費,乘以你顯赫的太子身價……我算算啊,起碼也要拿他個五、六百兩金子,還有連帶責任保險費,這個風險大一點保費也高一點……你別笑,萬一有人在這兒吃個食物中毒拉肚子的,也是會算在你頭上,到時候形象大大受損不說,還有人說這是典型的官商勾結,欺騙社會大眾,這怎麼了得?”

鳳賦驚異又好笑,溫言提醒她,“別太緊張了,沒這麼嚴重的,至多我負連帶賠償責任。”

“不——行。”小卓看起來像是快心臟病發,纖纖小手在算盤上飛舞得更快。“以你的身分,就算負連帶賠償責任也一定會被大敲竹槓,行情價是那樣那樣……若依你的價錢就是這樣這樣……喝!這麼多?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你好厲害呀,手指頭能動得這麼快!”他憐惜地邊幫她擦滿頭大汗,邊讚歎道。

“你認真一點行不行?!”她氣煞。

“是。”他好不慚愧。“對不起。”

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將黃金小算盤放回褡撻袋裏。“我這不都是為你著想嗎?這位少年,人生海海啊。”

“我會注意的。”他說得滿臉誠懇•“但是魯哥兒不會對我有什麼算計之心的,不止是他,全城百姓,我相信天下蒼生也一樣。”

小卓忍不住瞠目結舌地瞪著他,良久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你的信心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還天下蒼生咧,她連對她爹都沒信心了,更別說是全城百姓,天下蒼生。

她忽然覺得頭好痛。

這種懷抱天下的胸懷還真不是她這種成天在錢眼裏鑽的小商人能理解得了的。

但有一點她千真萬確的肯定,就是他將來會是個仁愛天下的好皇帝。

一想到這裏,她的胸口不禁升起一種混合著驕傲又心酸的感覺。

他是個好太子,將來也會是個好皇上,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她又怎麼匹配得上呢?

她從沒想過要當太子妃,甚至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反正她也不像,但是為什麼一想到他以後是要娶王公大臣家的氣質美姑娘,她就覺得心頭萬箭戳刺?

小卓眼神複雜地望著他俊挺完美的側面,想哭的衝動更強烈了。

好吧,就算他們倆有緣在一起,可以她的身分也只會是他後宮眾多嬪妃當中的一員。

好吧、好吧,就算她真的走了天大的狗屎運當上了皇后,還不是得面對丈夫分成三千等份,後宮佳麗三千一人一份?

一想到這裏,她瞼色都白了。

“我不要!”她突然緊緊地抱住他的腰,小臉深埋在他的胸膛前,喉頭哽住了。

究竟是不要他擁有後宮三千人?還是不要變成他後宮三千人中的一個?

“怎麼了?”鳳賦一驚,焦急地擁住她。“小卓,怎麼了?”

“你不要動,讓我抱著你一會兒。”她的臉始終緊埋在他胸前,隱約模糊地哽咽道。

他只得強捺心疼焦急,靜止不動,結實有力的雙臂保護地緊擁著她。“好,我不動,不動。”

他瞼上還算溫和冷靜:心底卻是像大火燃燒糾結如焚,既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又擔心她究竟是怎麼了?

肚子餓嗎?冷嗎?太熱嗎?腳疼嗎?頭暈嗎?還是他剛剛說錯什麼話,惹她傷心了?

鳳賦憂慮得頭暈,胃疼還盜汗,可是依舊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說什麼也不放開。

小卓偎在他懷裏,每一個呼吸裏滿滿都是他誘人的味道,但她心裏卻難過得不得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好想貪心地將這個男人永遠攬在懷中,永遠永遠也不要放開,更不要和別的女人分享他。

可是他是未來的皇上,皇上理應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這樣龐大的後宮美人大隊,就是為了能夠承君歡,替皇上生下無數擁有皇家高貴血脈的孩子。

再說了,這世上的男人誰不愛美色?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輪還輪不完的豪華大菜等著上,有誰還會想要吃她這碟皮蛋豆腐?

可是教她就這麼放手,讓他去吃到飽睡到爽,也讓自己自由,別成為後宮哀怨的女人之一,她又怎麼捨得離開這樣溫柔的好男人,這樣寬大舒服的懷抱?

但是為了他未來無限的“性福”著想,她還是只能放手……

她還是比較愛他勝過於愛自己!

小卓突然覺得自己實在太偉大了。

這種犧牲奉獻的情操,淡泊名利的風骨,真是太感人肺腑,發人省思啊!

她重重點頭再三,滿面的心痛和自我讚歎。

“小卓?”鳳賦卻是看得既憂心又滿頭霧水,

“我決定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就這麼辦吧,”

“什麼?”他—臉不解。

“你不必訝異,也無須歡喜,在人生的旅途上,抉擇永遠是最艱難的,就像朝雲燦爛卻千金難得,美麗與智慧永遠難以並重。”小卓說得感慨萬千。“人,在得到一些時,就必註定會失去一些,上天是公平的,世人是愚昧的,但是我已經看清楚了,將來我會財源滾滾來,可是另外那條路……唉,就不必再提起了。”

正所謂商場得意就情場失利,哪有那種榮華富貴加真情摯愛都可以被同一個人整碗端走的?

她明白的,她真的明白的。

人生的道理,有時候就是這麼殘酷啊。

“呃……”鳳賦還是愣愣地看著她,努力想自那華麗而雜亂無章的句子裏分析出重點。“哪條路?”

“你還是不要知道太多,唉,智者通常是寂寞的,先知永遠是痛苦的。”她沉痛地搖搖頭。

鳳賦知道自己一定要安慰她,因為她好像很難過,可是又不知打從何處安慰起?

在心慌意亂之下,他只有一個念頭——

一定要好好安慰她,要給她最好的,最舒服的,最安心的……

對了!

“我現在馬上帶你回宮!”他當下斷然決定。

“可是我——”

小卓要反對已經來不及了,因為他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快步往皇宮方向飛奔而去。

她驚呼一聲,連忙環緊他的頸項免得摔下去。


“你們肯定嗎?”

“肯定。”

“你們真的確定嗎?”

“百分之百確定,”

“不是唬弄朕的?”

“決計不敢欺瞞。”

皇上登時龍心大悅,狂笑起來。“啊哈哈哈……”

東宮裏的宮女、太監外加侍衛個個也是一張歡天喜地的臉,其中尤以香公公為最指標代表性人物。

只是其他人想得是主子開心,一定會加薪,香公公想得比較有深度,他想像東宮裏有幾個可愛的小皇孫邁著胖胖小短腿跑來跑去,笑聲若銀鈴,成天圍在他身邊老香公公長、老香公公短的……

呃,怎麼會想到這種關於“長短”的感傷問題呢?因為他根本沒有,嗚。

不過起碼可愛胖嘟嘟又粉雕玉琢的小皇孫們會圍繞在他身邊,爭相聽他說遠古的老故事,哎呀,好不窩心哪……香公公著迷地想著。

“她什麼時候再進宮來?”皇上笑完了,隨即滿懷期待地問。“什麼時候?朕一定要見見她,究竟是何方了不起的美姑娘能夠令我皇兒開竅?”

“這兩天應當會進宮,小卓姑娘現在和太子爺感情十分好。”香公公曖昧地湊上前,低聲道:“奴才親眼見到——”

“什麼?什麼?”皇上也興奮地湊過去。

“他們——”

“怎樣?怎樣?”皇上心兒怦怦狂跳,緊張得快暈過去了。

“牽手呢!”香公公神秘兮兮的說出答案。

“牽手?”皇上一愣,滿臉的興奮期盼之情瞬間化成愕然失望。“就只有牽手?沒有更養眼的畫面?例如親親啦,摟摟抱抱啦,情哥兒你摸摸我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快之類的?”

“皇上,請不要拿您的標準來看待別人好嗎?”香公公咬牙切齒的提醒。

真是亂七八糟,以為太子爺也跟他一般風流嗎?太子爺可是個皇宮好孩子呢!

“咳,思,朕的意思是……”皇上有一絲羞愧,“有沒有更確切的舉止可以證明他們倆天雷勾動地火?要不然他們倆若只是手牽手,做好朋友呢?那豈不是白搭?”

“皇上,您這樣說就是太不瞭解太子爺,也太不瞭解小卓姑娘了。”

“朕不瞭解,難道你瞭解?”皇上面子有些掛不住。

“奴才當然瞭解,他們從頭到尾發生什麼事,奴才可都是看在眼裏,那一點一滴建立起的情感,奴才真是想忘也忘不了。”香公公滿臉悠然嚮往。

“你知道?那他們從頭到尾究竟發生什麼事,你倒是給朕一五一十說清楚講明白呀!”皇上一仰下巴,拚命耍賴。“你說說看你說說看哪。”

“皇上,成熟一點好不好?l香公公翻了翻白眼,“有很多事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啐!依朕來看,沒有什麼是不能坦蕩蕩說明白的。”皇上一臉大不以為然。

“總之啊……”

“太子回宮!”一名太監興奮得聲音拔尖地喊道。

香公公和皇上不約而同臉色大喜,但是兩人的動作卻不一樣。

“太子回來了!”香公公快樂地迎出去。

皇上則是轉身躡手躡腳就要跑。“朕走先!”

“皇上,您不能走,不是說要看看小卓姑娘的嗎?”香公公急忙喚住他。

“不不不,朕還是低調點,萬一太早出面嚇壞了人家姑娘,以後我皇兒沒老婆怎麼辦?”皇上滿臉慈父仁心情切切。

其實是怕自己的大皇兒太過靦?害羞,萬一給他撞破了好事,說不定又把那份愛慕之心給壓抑收拾得一乾二淨。

唉,他這大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律己太嚴羅!

“那倒是。”香公公底下的話就沒敢說了。

否則以皇上這副老風流的嘴臉,萬一讓小卓姑娘誤會太子爺將來當了皇帝也會變成這樣,那就糟而糕之者也了,

皇上匆促間好像感覺到自己被老奴才消遺了,但一時間也顧不得想這許多,匆匆揮揮手就拎起龍袍下擺往後門方向奔去。


小卓就這樣一路被鳳賦抱進皇宮、抱進東宮。

一路上她可以感覺到眾人驚異又忍笑的眸光,饒是她臉皮厚似城牆,仍然不免有一絲羞赧不安。

“這樣不好啦,快把我放下來。”她想掐著他的脖子搖晃,卻又捨不得。

“不放。”溫厚的鳳賦難得固執起來。“我雖然無法分擔你心裏的難受,但是我起碼也要讓你的身體感覺到快樂。”

“讓我的身體感覺到快樂嗎?”她臉上登時一陣紅一陣白,顫抖地微笑。“會……會不會進展太快了點?人家還沒有心理準備,而且剛剛才打算不要再泥足深陷的……”

“只要能夠讓你快樂,我什麼都願意做。”他深情地注視著她,根本不知道話題已經被某個想太多的色女導向十萬八千里遠。“無論用什麼姿勢,無論在什麼位置。”

轟地一聲,小卓雙頰瞬間紅得可以煎雞蛋了。

犯規啦!光天化日之下調情挑逗兼性騷擾,勝之不武!

她既驚嚇且害臊又是心跳狂悸,渾身四肢軟綿綿、酥麻麻地癱在他懷裏,眼神純真中帶著傭懶的羞澀,若有似無地撒嬌指控。

鳳賦接觸到她這樣誘人的眸光,?那間胸口一熱,小腹迅速湧起了千軍萬馬般的悸動糾結熾熱。

有某個地方正悄悄地堅硬起來,他英俊的眼龐閃過了一抹心慌,有力的雙臂緊緊地將她箍抱在腰間之上,免得觸及了某個不該碰觸的部位,冒犯震嚇著了甜美天真的她,

鳳賦為了讓自己的思緒自奔騰的心猿意馬收回來,閉上雙眼,開始在內心背誦起“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小卓偎在他懷裏怦然心跳好半響,耳朵哄哄然,正在情絲纏繞逗留,不知他下一句又要說什麼羞煞人的話。

但等了半天,只有沉默的靜寂和微微帶著花香的風緩緩拂過,他們已經進了東宮,他卻連半個字都沒再說。

她微帶惱怒和失望地抬頭,這才發現他閉上眼睛,屏氣凝神不知在低低喃念著什麼,但恐怖的是他依舊抱著她往前大步走,

閉著眼睛耶?!

她失聲驚叫:“我要下車……不對,我要下來!”

鳳賦終於睜開雙眼,迷惑地看著她,“怎麼了?”

“你、你盲劍客啊?走路都不帶眼睛的?”小卓七手八腳的掙脫他的雙臂,平安落地後忍不住咆哮,“這樣很好玩嗎?萬一我們連人帶車……不,是連人帶人撞上了牆還是摔進大溝裏,怎麼辦?”

“對不起,我——”

“一個是當代最有潛力的錢莊東家,一個是未來最有影響力的皇位繼承人,將來可是要聯手在朝在野發光發熱的,要死於這種笑掉人家大牙的死法,別說我們的愛戴者、擁護者不甘心,就連祖宗十八代都下會原諒我們的!”

“會不會……太嚴重了點?”他訥訥的開口。

“你、說、呢?”她咬牙切齒冷笑道。

鳳賦連忙噤聲,俊臉上滿是慚愧。

小卓瞪著他,最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罷了,再罵下去連她都會覺得自己壞脾氣又殘忍,竟然對一個俊美溫文善良到不行的太子爺下得了“口”。

她是個優秀的商人,自然深知見好就收的道理。

她握住他的手,聲音低柔地道:“太子爺,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我不想你做出那麼危險的動作,你可是萬民景仰的千金之體,就算不為皇室,也要為天下蒼生保重自己,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像我,小小商人一枚,要是發生個五四三二一的長短也還罷了,可是你是連根寒毛都不能掉的。”

要是他有個什麼,她怎麼對得起天下人?又怎麼活得下去呢?

鳳賦深深地凝視著她,滿臉感動又心痛。“小卓,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可是我不能出事,你又何嘗可以呢?不管怎麼樣,我是男人,保護女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尤其對方是我的……”

“你的什麼?”她雙頰不禁羞紅起來,心裏有一絲忐忑、若有所待地看著他。

“哦——男生愛女生!”就在這時,一個笑嘻嘻的幼稚聲音大驚小怪地響起。

驚破了一場鴛鴦夢,

小卓和鳳賦不約而同轉頭怒目瞪視那名不知死活的小太監。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太監嚇得拔腿就逃。

小卓收回殺氣騰騰的一眼,執起他的大手繼續剛剛的柔情款款。“太子爺,你方才話還沒說完,你說我是你的……”

“噢,對。”他溫柔地反包握著她的小手,癡情又羞澀地開口,“尤其你又是我的——”

“嘿嘿嘿,在談戀愛哦!”一個白目的侍衛經過,神情曖昧地朝他們擠眉弄眼。

鳳賦一僵,小卓想也不想迅速摘了鞋子就往白目侍衛媚笑的臉上扔過去——

“去死吧你!”

“饒命啊!我下次不敢了……”白目侍衛捂臉慘叫,連忙抱頭鼠竄。

真是一堆搞不清楚狀況的傢伙!

她忿忿難平,但是在轉身望向鳳賦時,小臉神奇地換上了一抹嫣然笑意。

“不好意思,方才讓你看笑話了。”她甜甜道。

剛剛那個死王八蛋就別再讓她看見,否則見一次扁一次!

“呃——不會,還好。”鳳賦強忍住抹冷汗的衝動,連忙陪笑道。

這個看似秀氣甜蜜的小女人,真是太有個性了。

他心底閃過一抹既崇拜又敬畏之情。如果是他,肯定做不出率性地脫下鞋子扔人的豪邁舉動,佩服呀佩服。

但是……

“小卓,你以後會不會打我呀?”他有一絲忐忑的問。

“傻瓜,你好好的,我為什麼要打你呢?”她當他在說笑,忍俊不住。

“真的嗎?就算我惹毛你你也不會?”

“像你這麼好的人,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了,我又怎麼捨得打你呢?”她笑得好不燦爛——太燦爛了。“而且你不會惹毛我的,對不對?”

他不由自主吞了口口水。“對。”

真是女中豪傑啊!

“還有,你一直都會對我很好,對不對?”

“對。”他一挺胸膛,這次回答得更大聲了。

“好,那就此結案。”小卓笑咪咪地牽著他的手,“走吧,我餓了,而且我們還有要事要商量,對不對?”

“對。”他情不自禁地跟著她走。

啊,還是他的小卓最甜美天真又聰明可愛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無恥近乎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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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4 00:02: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都已經說了不要再泥足深陷了,也決定想辦法要回那一百兩的帳之後,就要收拾包袱心滿意足回江南嗎?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坐在分號的房間裏,在梳粧檯前對著鏡子露出既喜還憂的傻笑呢?

該死了,生平第一次覺得沒有把欠帳收回也不要緊……她肯定是病了,還病得不輕。

“小卓,小卓,大消息!大消息!”路郝仁從外頭大呼小叫地喊進來,在推開房門的當兒,不小心絆倒門檻摔了一大跤。“哎喲!我的娘呀——”

“爹!”她好氣又好笑又擔心,急忙拋下胭脂盒,奔近他攙扶起來。“你都幾歲人了,走路還這麼急驚風,當心哪天摔斷腿才知厲害!”

“疼疼疼……”他齜牙咧嘴雞貓子喊疼,顫抖著手摸著右腿膝蓋。“你快幫我瞧瞧,是不是骨折了還是怎的?”

“我看看啊,”她動作俐落熟練地檢查著他的右膝,冷靜道:“唔,右膝微**,有小塊淤青,擦破皮,以及人格幼稚發展不完全。”

“後頭那句是什麼症狀?爹怎麼聽不懂呢?”他滿眼困惑。

“算准了你聽不懂。”她忍笑,清了清喉嚨。“總之,沒大礙,待會兒我拿跌打損傷膏幫你揉揉就好了。”

“真的嗎?沒誆爹?”路郝仁緊張兮兮地道:“該不會是脫臼還是筋斷骨折什麼的,你怕爹擔心就不敢說?不對,你對爹的口氣從來沒這麼好過,難不成是爹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嗎?我上回聽江南醫館的柳神醫說過,有的絕症平時症兆便是腿容易發軟,跌倒,以及突發性流口水……”

“柳神醫今年初春不是才被衙門的人帶走,說他誤診七七四十九件嗎?”小卓歎了口氣,“爹,你就這麼想病得很嚴重嗎?那簡單,把你身上所有的銀兩包括藏在老家的私房錢全數交出來。”

“不要!那可是我最後剩下的一點命根子!”路郝仁捧著胸口臉色慘變。“啊,我的心、我的心絞痛啊……”

待她爹“示範”完畢後,小卓才好整以暇的開口,“現在知道身體健康、口袋有錢,是人生至大樂事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了。”路郝仁長長籲了一口氣,仍舊不免有些心慌地道:“你不會真要把爹的銀子全要回去吧?”

“我是放高利貸,不是吸血鬼。”她咧嘴一笑,“得了,做完有益心臟的鍛鏈活動,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讓您絆了個大跟頭?”

路郝仁眼睛一亮,激動地道:“告訴你一個天大地大的消息……”

“什麼消息?”她拍拍手,扶著她爹起身。

“張掌櫃……”他湊近她耳邊,神秘兮兮地道:“聽說被人家捉進衙門裏了!”

“呃,是嗎?”小卓不知該苦笑還是翻白眼好。

她老爹也太后知後覺了,不過話說回來,是誰多嘴告訴爹的?

“奇怪,張掌櫃這麼老實的人,怎麼可能犯法呢?我聽人家說呀,罪名是盜用公款、私立個人帳目、移花接木以及狗膽包天。”他滿臉困惑,“咦?咱們當朝舉例幾時有這條罪名的?”

小卓憋住差點沖口而出的笑意。

是她商請太子爺直接下令責請縣官多寫這一條的,若是依她原來的想頭,恐怕張掌櫃犯的罪名還不止這幾條咧。

但是再怎麼說做人也要厚道點,她怕太子爺會誤會她是個心胸狹隘、公報私仇,是非不分的人,所以本來還有一百九十三條罪名統統都被她自動刪掉了。

“爹,京師什麼都有,就連律例比咱們那兒多也是應該的。”她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地方大,法令多嘛。”

“原來是這樣。”路郝仁恍然大悟,隨即又迷惑地問:“但是小卓寶貝兒,張掌櫃下是咱們分號的掌櫃嗎?他又去哪兒盜用人家的公款還犯了這一堆罪呢?難道他兼差啊?”

小卓的笑容倏然消失,眼角抽搐。“爹——”

“幹嘛?”他有些心驚肉跳的看著她,“乖女兒,你瞼色不太好啊,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認識京師有個花神醫很厲害的——”

“行了、行了。”她揉著突突作疼的眉心。“爹,你認識的神醫不是蒙古大夫便是獸醫,再不然就是專治腎虧的……我要出門了。”

“你要去哪里?”他心虛地抓了抓頭,連忙轉移話題。

“去找人商量該怎麼討回這筆一百兩銀子的本金加上利息的債。”她臉上沒來由地湧起兩朵酡紅,倉卒地抓起了搭漣袋往身上一搭,低著頭往外疾走。

她不是怕爹會起疑,而是怕這個理由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說到底,還不就是為了想見他嗎?


憑著手上的龍鳳玉環,小卓再度暢行無阻地進入皇宮。

只不過這次她拚命告訴自己,一定要把一百兩銀於的事處理乾淨,然後收拾這顆已經失控的芳心,馬上回轉江南。

再這樣面對他所向無敵的柔情似水,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冷靜,能不能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可是太子呀,就算她對他再傾心迷戀,也沒法抵擋得過未來三千美女的群雌割據攻勢。

這是一樁看似巨利滾滾而來,實則後患無窮虧本虧到死的生意,她路小卓還不至於意亂情迷到看不清楚現實。

唉……

一想到這裏,她又忍不住胸悶心煩了起來。

“真希望我可以不要這麼理智。”她喃喃自語。

她是怎麼讓這些事發生的呢?應該早在見到他英俊溫柔的笑臉時,就立刻掉頭逃走才是。

小卓就這樣心情亂糟糟地穿過重重侍衛,走進了東宮,被滿面堆歡的香公公和宮女們不由分說就送進禦書房。

甫推門進去,剛剛站穩,她就看見鳳賦雙眉微蹙,專注一意地批示著堆得如小山般高的奏章。

她怔怔地望著他專心中帶著一絲天生的威儀,敦厚中又有種令人直想親近的氣質,他深邃的眸光關注著奏章上的每一字每一句,在執著朱筆批示的時候,又是那般一絲不苟嚴謹端正。

每天都要批那麼多的奏章,很累吧?

她心底泛起一抹酸酸甜甜難以言喻的心疼與憐惜,胸口熱流激蕩不已。

他會是個好皇上的。

……他真的會愛上她嗎?從今以後對她珍寵有加永不離棄嗎?

前者大有機會,後者要碰三千分之一的運氣。

小卓歎了口氣,莫名的沮喪起來。

話說回來,應該問她自己,有辦法狠下心捨得不喜歡他嗎?

“小卓?”鳳賦放下朱筆,捧起批好的奏章輕輕吹幹上頭的墨水,一抬頭瞥見了她,登時歡喜得雙眼發光。“你來了?”

他想也不想就拋下滿桌的奏章,迅速起身走向她。

“在忙啊?”她急急掩飾掉自己的揪心與失落,回以燦爛笑容。“有沒有打擾到你?”

“你來得正好。”他一臉熱切地牽起她的小手,“跟我來,我有樣東西想要給你看!”

“是什麼?”不對,她應該要跟他談正經事的。

“看了你便知道了,”他像忙著獻寶的孩子般滿臉堆笑,雙眸亮晶晶期盼地望著她。

她冷靜的理智再度敗倒在他的笑意眸光裏。

“好,去看。”

鳳賦興高采烈地牽著她穿過長長的雕花長廊,經過了花團錦簇香氣襲人的園子,奔進了他的寢宮。

他小心翼翼地自金邊銀底鑲滿寶石的紅木小鬥櫃裏,取出了一隻淡綠綢緞荷包,上頭彩繡著嬌紅牡丹和一雙金色蝴蝶,繡工之精緻絕妙,迎著光看仿佛可見牡丹蝴蝶栩栩如生。

小卓顫抖著雙手接過來,屏息地輕撫著美到極點的錦繡荷包,感動得想哭。

“好美的荷包。”她目不轉睛地瞅著荷包,愛不釋手。“你……做的嗎?”

“是的。”鳳賦忐忑又緊張,雙眸緊緊盯著她。“你喜歡嗎?會不會覺得討厭?覺得不舒服?”

“怎麼會不喜歡?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細緻美麗的荷包,你的手實在太巧了。”她感動了半晌後,眼神陡地精明起來。“有沒有想過拿來賣?以你的才華,絕對有能力獨立創造品牌,而且這綢緞等級如此高,繡工技藝卓絕,花樣別致動人,絕對會造成一波波瘋狂搶購的熱潮,所有貴婦千金肯定會以擁有這樣的荷包為傲!”

他一怔,“小卓,其實我……”

“我們還可以推出限量經典紀念包,以及接受手工訂制服務,前十名預約者還能得到繡工大師親筆簽名。真是錢滾錢、利滾利,商機無窮啊!”她越講越興奮激動,口沬橫飛。

“可是小卓,我……”

“你不要怕,我對你很有信心,肯定沒問題的。”她看著他俊瞼上滿是遲疑之色,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擔心要怎麼宣傳跟打出通路——嗯,我記得上次香公公給我看過年年銷售第一的‘皇宮秘史”,內容著實精采得緊,不如我們就花大錢在“皇宮秘史”上刊登廣告好了,保證一出刊訂單便源源不絕而來,擋也擋不住啊,哈哈哈!”

“小卓……”

“你放心,這方面我是行家,我來打點。”她開始盤算起來。“你出工出錢出材料,自然是得占大份的,不如就六四分吧,你意下如何?”

“我……沒有想過這個。”他猶豫地道:“而且小卓,其實我這荷包純粹是……”

“我知道、我知道,純粹是給我看樣品嘛。”她撫著手中的荷包讚不絕口,“好厲害,這是怎麼繡成的?你真的太棒太棒了!”

“你真的覺得我很棒嗎?”鳳賦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也被她熱烈再三的證歎給勾惹得熱血沸騰,一時間忘了要同她解釋清楚這荷包的事,跟著歡天喜地起來。“你不會覺得我堂堂男子漢居然做女紅嗎?”

“誰說男人就不能做女紅?”她滿臉不以為然。“只要是做得好,自己又開心,何樂而不為?又沒礙著誰。正所謂藝術無分男女老少,職業不分尊卑貴賤,他們懂什麼?那些批評你的人真該被拖下去痛打五百大板!”

“小卓……”他感動得一把緊緊抱住了她。“我愛你!”

她滔滔不絕的評論?那間被他溫暖有力的懷抱和沖口而出的示愛給驚飛到阿裏不達國去了。

“你……剛剛……那個……愛……”她不敢置信地傻笑,隨即樂歪了。“哇哈哈哈……我沒聽錯?我真的沒聽錯。哎喲!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好事?這樣天大的便宜落到我懷裏……我不是在作夢吧?”

“小卓,你怎麼了?”鳳賦愣了下,隨即輕輕放開她,大掌貼上她的額頭。“突然病了嗎?”

她居然會有語無倫次、說話前言不對後語的結巴時刻,他登時焦急得不得了,她肯定是著涼了、受寒了,再不就是中邪了。

就在鳳賦憂心如焚一迭連聲地宣著諸葛御醫和欽天監護國法師前來的當兒,小卓迅速恢復了冷靜,

不對,她今天是來同他商量正事,不是來真心話大考驗的,就算他說了愛她又怎地?還是沒能解決將來嚴重的問題。

真是被錢鬼迷了心竅,她又忘了正經事。

“太子,別叫人了。”小卓連忙阻止他,不忘對聞聲探頭探腦的香公公和眾宮女道:“你們休息吧,沒什麼事,真的,放一個時辰假……不對,是放半天假,哪邊涼快哪邊坐,要趁機會出去聯誼的、探親的,逛大街的現在都可以去了,因為我有很認真的事要同太子爺商量。”

香公公和宮女們大喜若狂,原本要跪謝“太子妃”鈞旨,總算在最後一刻及時想起東宮的老大是誰。

“主子?”香公公做代表,眨巴著雙眸看著他。

“你們都聽小卓姑娘的。”鳳賦溫柔地笑了,疼寵地對她說:“小卓,你待人真是親切又寬厚,我實在要多多向你學習。”

“好說、好說。”她心虛地乾笑。

“你先把這只荷包收好——”他靦?一笑,“這是我特地做給你的荷包,我很高興你喜歡它。”

“送我的?”小卓呆住了。

他親手做荷包送給她,而且還繡得這般精緻動人,可見費了多少功夫,用了多少心神啊!

她剛剛還以為……他只是拿出來找她提供意見的。

她鼻頭一紅,心兒激動翻騰得又酸又甜又熱,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只要你喜歡,我以後統統幫你做。”他熱切地道。

“太子爺,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將荷包珍而重之地收進懷裏,話裏難掩一絲哽咽。

“什麼都不必說,只要你喜歡就好了。”他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你這樣……教我怎麼、怎麼……”她喉頭緊縮,再也說不下去了。

怎麼走得開?怎麼回得了江南?

為什麼他是太子呢?如果他不是太子,她大可老實不客氣捉了就走,就算要她倒貼賠錢養他一輩子都行。

可是他偏偏是尊貴無比、天下第一的太子,她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焉,更不能整株拔回家。

這種求之不得輾轉反側的煎熬真是太痛苦了。

“怎麼了?”鳳賦心慌地捧起她的小臉,“怎麼眼眶泛紅了呢?你不喜歡這荷包嗎?沒關係,你不需要勉強收下的,我只想你快樂,沒有半點強迫的意思……”

“不是的。”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了個顫抖的笑。“我只是覺得……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待我這樣好呢?你是太子爺,我不過是個商人。”

不是殷商,還是放高利貸的那種奸商。

雖然她個人以“貸你一生”錢莊為榮,但是皇室裏重視身家背景清白高貴的人會怎麼想呢?

她不希望他遭受別人冷言冷語,甚至是明刀明槍的批評取笑和打擊,這對善良敦厚的他實在太不公平了!

原來她不是不喜歡。鳳賦大大松了口氣,隨即溫柔地凝視著她,堅定地道:“小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有多麼好嗎?你既優秀又聰明,心腸軟得不得了,骨子裏奔竄著俠義的熱血……”

她擤擤鼻子,困惑地道:“你在說別人是吧?”

俠義?她不落井下石就阿彌陀佛了,他肯定在說別人。

“我說的就是你,路小卓,”他好氣又好笑,修長手指輕輕地描繪過她秀氣的眉眼,“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難道你不認為自己真的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嗎?”

“廢話,我這麼極度自戀的人怎麼會對自己沒自信?只是別人看我,和我怎麼看自己,是有很大差別的。”她倒也不至於自大到搞不清楚狀況的程度。

“噗!”他忍俊不住地笑了起來。“小卓,你總是能逗笑我,我實在不能想像在認識你之前,那枯燥乏味的人生是怎麼走過來的。”

“失禮了。”她忍不住暈陶陶地自我吹噓起來,“我,就是這麼厲害。”

“是啊,你真的很了不起。”他衷心歡喜地道。

小卓得意洋洋了半晌,隨即恢復冷靜。“不過有更多人說認識了我之後,才知道欠債下還的人生像活在地獄裏的說法,是真的。”

“咳!”他嗆到了。

“還有人說,我讓他們的人生隨時處在流淚加流浪的邊緣。”

鳳賦面色古怪,像是不知道她在說笑還是說真的,所以也無法決定自己究竟是該哈哈大笑還是跑去躲起來。

最後,愛慕崇拜她的心還是占了上風,並且呈現一面倒狀態——

他的小卓最可愛了。他再度毫無理性滿臉夢幻地傻笑起來。

“不過他們說的話哪能作準?”小卓揮了揮手,毫不在意地道:“那些都是客戶,大家都知道客戶永遠是最難取悅的。”

“真灑脫啊!”他忍不住由衷讚歎。“我就知道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話都無法阻礙你勇往直前的腳步。”

“你真的瞭解我。”小卓又驚又喜。“對對對,就是這樣,我完全不會受到任何人說任何話的打擊,我爹說我是天生就臉皮厚心腸硬,可是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傲的事……你也這樣覺得嗎?”

“那自然。”鳳賦笑歎了一口氣,自然而然地將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結實的雙臂緊緊環抱著她,想要用滿滿的溫暖來撫慰她多年來遭受不平誤解的受傷心情。“不受外在任何力量影響,堅持做對的事,這是何等艱難?和你相比,我實在是自慚不如。”

深深地受她吸引,癡癡地愛戀上她,這也是原因之一吧。

他愛煞了她充滿生命力與爆發力的性格,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卻又堅持著自己的信念與理想。

他倆第一次在皇宮側門相遇時,她誤以為他偷了宮中寶物龍鳳玉環,還大義凜然地教訓著他——人是有格調的,不該為了幾個臭錢就侮辱自己的人格。

在那一?那,她真的好美,美得教他眩目,

接下來每次見到她,總是教他不由得歡喜若狂,沉浸在她靈動的一顰一笑中無法自拔。

原來心動是這麼悄然掩至,在他完全不設防的當兒,怦然悸蕩地撲面而來。

他也曾忐忑不安,可是越是見到她的笑靨,聽她說話,就越是深深喜歡上了她。

仿佛一切是上天註定好,皇鳳賦就是要愛上路小卓的!

只是……小卓心裏是怎麼想他的呢?會不會覺得他財大氣粗、仗勢欺人?

鳳賦有一絲憂心仲忡。

“太子爺,你做人處事只有比我好上幾百倍的,哪有什麼自慚不如的?”小卓嫣然一笑,忍不住捏了捏他英俊光滑的雙頰。“謙虛過度就變得虛偽了,這位少年!”

他笑了起來,也戲譫地捏了捏她粉嫩如脂的小臉蛋。“是,這位姊姊,什麼都聽你的。”

“真的嗎?”她立刻裝出很兇狠的樣子,小手作勢掐住他的頸項。“這是搶劫,把你所有的銀子都交出來,不然拿你香噴噴青春的肉體來也行!”

“饒命啊——”他假裝很害怕的樣子,其實已經快笑癱了。“不要奪走我的清白。”

“太慢了,本大爺還是決定不要劫財,改劫色!”她獰笑著,自他腿上跳起撲上他的胸膛。

他配合得太入戲了,緊張地往後一仰,結果他倆連人帶椅往後倒在地上。

“哈哈哈……哎喲喂呀……”小卓伏在他溫暖結實的胸口笑得渾身抖動,笑到沒力氣爬起來了。“你沒事吧?哇哈哈哈……”

“毫髮無傷。”他雙臂緊緊保護性地圈著她,驚魂甫定後也忍不住跟著大笑。

“幸好你讓香公公他們全放大假去了,沒人瞧見我們現在這副糗樣。”

“是啊,哈哈哈……”她笑倒在他的頸窩間,“我路大仙未卜先知嘛!”

她細嫩的小臉與暖呼呼的氣息不斷在他敏感的頸項間撩撥著,柔軟的青絲垂落在他的頰邊,逗引得他心頭一陣悸熱酥麻的震顫。

鳳賦的笑意漸漸斂止了,深情渴求的眸色更深,凝視著笑得滿臉紅通通的她……他情不自禁捧起她的小臉,深深地吻住了她。

小卓的笑聲瞬間被他柔軟灼熱的唇辦吃掉了,腦際轟地一聲,羞臊和青澀讓她的動作變得僵硬,可是自那灼熱唇辦蕩漾擴大而起,怦然狂悸的熱浪迅速淹沒了她的緊繃、她的羞澀,與她的理智。

她無聲而滿足地**了一聲,隨即勇敢地將自己整個都交給了他,投入那狂野燒熾的熊熊烈火中。

天地之間,只剩下唇與唇忘情態意地勾惹糾纏,氣息與氣息吞吐熾熱的交換……

理智化為灰燼,情欲纏綿卻燒得正狂……


寢宮的金磚地板上散落一地的翠綠、金黃衣裳。

嬌紅色的抹胸、白色的單衣……紊亂得東落一件、西落一件,遺落了滿地春光旖旎。

鳳賦沉睡的臉龐靜靜沐浴在透進花窗的午後陽光中,寬闊的雙肩和赤裸強壯的胸膛在金光照映中顯出力與美,他的腰間纏了條金色繡被,宛若金龍即將幻化為人的景象。

他睡得好沉,小卓卻是帶著滿足癡迷的傻笑裹著喜紅色被子,坐在乾淨如鏡的金磚地上。

她光溜溜的小屁股好涼,可是絲毫未能稍減她暈陶陶的快樂。

雙腿間也羞煞人酸脹作疼,但同時又帶著奇異的充實幸福感……又痛又舒服是什麼感覺?她現在可嘗到了。

問題是——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她臉上的傻笑瞬間消失,理智這才咚地跳進腦袋裏。

她不是來找他商量正事的嗎?怎麼會莫名其妙糊裡糊塗就跟他成了“好事”?

“糟了!”她臉色大變,驚慌得手忙腳亂。“怎麼辦?怎麼辦?”

她怎麼可以因色忘利?還跟太子爺在地上滾來滾去滾了五、六個時辰?

哎喲!

方才的纏綿火熱記憶全數回來了,她不禁**了起來,羞窘地捂住滾燙的小臉。

她還記得他們兩人搶著吻遍對方的身子,每一寸肌膚都照顧再三,尤其她青澀的動作,竟然能夠撩撥得他發出沙啞難耐的**,實在教她心喜難禁,還有當他要進入的那一?那,還強忍著詢問她——可以嗎?

只要是你,我什麼都可以。

她差點大聲地發出懊惱聲音。不是後悔,而是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說出這麼放蕩肉麻的話來。

“那個都沒關係了,但是現在怎麼辦?”她心慌意亂地望著他睡得好熟的俊美臉龐,心頭一陣發熱又一陣發冷。

她闖了大禍了。

小卓當下想也不想地迅速爬起身,在牽動扯痛了某個私密的地方時,抽氣還不敢太大聲,就怕吵醒了他。

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像是充滿了滿足的力量,可是另一方面又酸痛得像被二十人座的馬車給輾過去一般。

不管怎樣,她最後還是穿戴好了衣衫,也顧不得梳發綁辮子了,匆匆綰了個髻,正愁沒簪子——

花幾上有一雙鑲金烏木筷,靜靜擱在一盤未曾動過的點心旁。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拿了插了就走。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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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5-4 00:02:49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小卓寶貝兒,那一百兩的帳連本帶利討回來沒有哇?”

路郝仁愛不釋手地摩挲欣賞著他自古董市集上買回來的唐三彩馬,在瞥見女兒神情嚴肅地跑進來的?那,連忙滿面陪笑地問。

“沒有。”小卓大步經過他的身邊就要往內室去收拾包袱,突然停頓住了腳步,轉身皺眉的開口,“假的。”

“什麼?”路郝仁一呆,隨即緊張地抱緊自己的唐三彩寶貝。

“那匹唐三彩馬是假的。”如果在乎常,她早就因為爹亂花錢而大發脾氣了,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她只說了一句評語便轉身沖進內室。

“為什麼?它怎麼可能是假的?!”路郝仁心一緊,哇啦哇啦叫著,緊跟在女兒後面追問。“那個古董店掌櫃賭咒兼燒黃紙發誓賣給我的是真品,怎麼會是假貨呢?”

“唐三彩被稱作三彩是因為它燒出來有三種色彩,你手上那匹馬是七彩的。”小卓動作迅速地收疊著衣裳塞進包袱裏,又拖出個小銀邊漆紅箱,把桌上的釵環和帳本一古腦扔了進去。

“七、七彩的?!”路郝仁大受打擊。

紅橙黃綠青靛紫,一二三四五六七,清清楚楚色壘分明。

怪不得,怪不得他怎麼看都覺得這匹馬好像太花了點,可是他還以為這是唐三彩中的極品,所以理當如此——那個可惡的奸商居然這樣坑他?!

“嗚嗚嗚,小卓,你要替爹作主啊!”

她動作奇快地將收好的包袱和箱子拎了起來,這才抬頭看著父親,“爹,去收拾你的行李吧。”

“為什麼?”他受到二次打擊。“我我我……我不過才買錯一次假貨,你就要懲罰我不讓我繼續留在京城裏嗎?”

“不是。”她勉強憋住怒氣,解釋道:“是因為剛剛發生了一件很嚴重的事,所以我們要趕緊逃回江南。”

“很嚴重的事?是什麼?”路郝仁僵住了:心底湧起一抹強烈的恐懼感。“天要塌下來了?”

也難怪他會這麼恐慌,因為能被小卓稱之為嚴重的事,通常都是嚴重到會死人的。

“差不多了。”她苦笑,催促著父親,“快去收拾東西,我去讓他們備馬,咱們馬上離開京城。”

“我去我去!我馬上去!”路郝仁抱著「唐七彩馬”慌得團團轉,撞了好幾次牆壁和門框後,終於找到門跑出去。

小卓深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一定要盡速爭取時間。

雖然不知道太子醒過來後,看見她就這樣跑掉了,他會有什麼反應,但是以他那麼善良好心的性子,一定口口聲聲要負責的。

如果他是尋常人,就算不想負責,她也會撂人把他扁到負責為止,但問題他是當今的太子爺啊,她又怎麼敢叫他負責?她也不敢給他負責。

那種待在後宮裏淒涼無望,每天混吃等死無所事事,唯一的目標只能等待君王偶爾被雷打到,突然跑來臨幸她……這種日子比天塌下來被壓死還恐怖。

正因為愛他,所以她不要自己變成那樣可悲的女人,一日復一日、一夜複一夜地苦等著,最後深深的愛變成了深深的恨。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如果要這樣,不如從此以後天南地北分隔兩地,將這份美麗真摯的愛永遠收藏在心底,至死不忘。

至少以後當他想起她的時候,心底會掠過一絲絲的甜蜜,一絲絲的心酸,永遠也忘不了。

她也一樣。

與其相濡以沫,不如從今以後,兩忘於江湖。

小卓眼眶灼熱濕潤了起來,拚命克制著想哭的衝動,告訴自己這樣做才是最符合雙方利益,也是最明智的決定。

但是為什麼她的胸口像被撕扯開了一個大洞,劇痛得幾乎無法喘息呢?


皇后笑咪咪地打開一隻玳瑁寶匣,動作輕柔地取出一包絲緞裹著的物事,一旁的侍女連忙將白玉盤呈上。

絲緞裏包著的九十九顆金黃渾圖光滑瑩然的珍珠,清脆交擊著滾入了白玉盤裏,滿滿大小色澤一模一樣的黃金珠映出了柔和的金色光暈。

“小柳,你覺得這些珠子是串成長長的鏈子好呢?還是繡在鳳袍上好呢?”她滿面笑意,興奮地問道。

“婢子覺得這些珍珠如此美,怎麼擺弄都好。”小柳眨著被金黃光暈閃得有點花的眼睛。“皇后娘娘,依您看,未來的太子妃娘娘會喜歡什麼樣的款式呢?”

“唉,哀家就是不知道才問問你嘛,畢竟你們比較瞭解年輕姑娘家的品味。”皇后一臉沉吟,“還是要做成一頂珍珠鳳冠?嗯,做成鳳冠不錯,到時候成親戴起來才夠閃亮。”

“是呀,鳳冠不錯。”其他宮女笑嘻嘻的附和。

“嗯,鳳冠好是好,可是一生也只戴一次,總不能天天都戴著吧?這些黃金珠如此珍貴美麗,一定要讓太子妃天天都戴著,這樣才夠引人注目啊!”皇后猶豫再三,“還是做成全套的發簪、耳環、項鏈、戒指好了,這樣我的寶貝媳婦兒便可以每天輪流戴,愛怎麼戴就怎麼戴,呵呵呵……”

“這個好!”宮女們再度鼓掌捧場。

“好。”皇后滿意的點點頭,“那就一致通過了。現在進行下一樣。”

她打開寶匣第二層的抽屜,裏頭放滿了大大小小顏色有碧綠、深綠、淺綠的翡翠。

再討論過後確定翡翠仍舊做成全套的首飾後,皇后再拉開了寶匣第三層的抽屜,漾著海般光芒的美麗藍寶石當當登場。

接下來是嬌豔耀眼的紅珊瑚……

皇后和宮女們是討論得不亦樂乎,滿心歡喜準備迎接未來太子妃的到來。

宮中又將大喜啦!

因為方才臥底在東宮的金牌老密探香公公已經眉開眼笑地來通報過,生米煮成熟飯羅!

皇后只要一想到敦厚善良的大兒子終於也情有所歸,就高興得幾乎手舞足蹈起來,自然是什麼壓箱底的金珠寶貝統統都掏出來了。

何況皇宮別的沒有,就是人多,寶物多啊!


鳳賦幸福而滿足地自甜睡中醒來,覺得全身酣然暢快極了,彷佛原本孤寂的人生神奇地化為圓滿了。

因為愛。

因為那個奇異可愛又慧黠的女子——他的小卓。

他深情地望向身邊,悚然一驚……小卓呢?他的小卓呢?

“小卓——小卓——”鳳賦震驚地翻身急急跳了起來,環顧著偌大的寢宮急喚,“你在哪兒?”

“來人……香公公……”他心慌意亂地隨手抓過地上的袍子套上,邊系錦帶邊大叫。

一大群人瞬間急急忙忙湧了進來。

“太子爺,怎麼了?”

“太子爺,我們在這兒呢!”

“太子爺,別慌,發生什麼事了?”

“有刺客?有刺客是不是?”最後面沒頭沒腦沖進來的小太監雞貓子亂叫。“我來護駕!我護駕,我我我!”

一堆太監宮女護衛瞬間安靜下來,隨即亂拳飛腿圍毆那個白目小太監。

“護你個死人頭!”

“對不起——”小太監被眾人扁得哀哀叫,急忙抱頭鼠竄。

鳳賦看著這滑稽的一幕,沒有笑,而是緊張地抓住香公公的手,“香公公,還有你們大家……有瞧見小卓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眾人不約而同的搖頭。

“太子爺,小卓姑娘不是跟您在一起的嗎?”香公公語氣有些急的問道。

“本來是的,但是在我們……”他臉龐沒來由得一紅,隨即結巴道:“呃……之後,我醒過來就沒見到她了。”

本來那個“呃……之後”是什麼,除了香公公外沒有人知道,但是老實的鳳賦接下來那句“醒過來”,可就不打自招了。

所有人登時一臉恍然大悟,歡天喜地。

“哦——瞭解。”眾人傻笑。

鳳賦心急如焚,顧不得追究他們臉上那抹曖昧的笑是什麼意思了。“你們可瞧見了小卓沒有?都沒人瞧見嗎?”

“禁衛軍負責戍守東宮安全,一定有看見小卓姑娘離開的。”香公公不愧是東宮總管,鎮定的道:“太子爺,奴才馬上親自去盤問禁衛軍。”

“好,就麻煩你了。”鳳賦頓了頓,隨即又改口道:“等等,還是不用了,我大概知道小卓會去哪里,我自己去找她!”

“是,奴才明白了。”香公公使了個眼色,要護衛們隨身保護太子爺。

鳳賦迅速出宮,騎著快馬往“貸你一生”京師分號方向疾馳而去。

風聲咻咻自他耳邊刮過,他滿心狂亂而惶急。

她為什麼要自他身邊離開呢?

難道……難道她覺得自己被他“強迫”了嗎?所以她生他的氣,難過得逃走了?

“天啊!”他臉色摻白,自責像把銳利的刀狠狠地戳入胸口。

是他的錯,他太急躁,太衝動,沒有體貼的追求,也沒有溫柔的對待就奪取了她的清白……他趁人之危,趁她意亂情迷時讓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現在會不會恨死他了?

鳳賦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緊抓住韁繩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了。


“貸你一生”京師分號的新任掌櫃堅持不肯告訴當今太子爺,東家到哪兒去了。

“要殺要剮任憑太子爺處置,可要我阿丁洩漏小姐的行蹤,那是沒門兒!”忠心耿耿的阿丁掌櫃努力抬頭挺胸,勉強雙腿不要發抖,獨力面對著一瞼焦慮的鳳賦和他身後殺氣騰騰的護衛們。

和那些讓人嚇到腳軟的兇神惡煞臉相比,太子爺溫柔哀傷的神情更教他難以抵擋。

嗚,好想心軟告訴他呀!

可是東家在離開前那種逃命的樣子,又讓阿丁忍不住硬起心腸。

東家對他有信心,居然把京師分號這樣大的擔子交到他肩上,他又怎麼能讓東家失望呢?

“請你告訴我,她到哪兒去了?她回江南了嗎?”鳳賦緊緊握住阿丁的手,滿眼懇求。

阿丁一顆心?那間軟成了一場糊塗。

“太子爺,您一定要好好待我們家小姐……”他抽抽噎噎了起來,“她回江南去了,地址就在這兒,我抄給您。”

“謝謝你,謝謝你!”鳳賦焦急的眸子倏然亮了起來,感動狂喜地一把抱住了阿丁。

呵……阿丁不知怎地心兒怦怦亂跳,有點頭暈目眩。

太子爺抱他耶!呵呵呵……


問到了小卓江南的地址,鳳賦二話不說就要急急出京。

可是太子出京是何等重要的事?護衛們不敢作主擔這麼大的責任,連忙死拖活拖把鳳賦拖回宮裏。

“主子,您要下江南也得帶點衣裳銀兩細軟什麼的,再說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知道這件事,要是追究起來奴才們可就人頭不保了!”香公公知道小卓離京,心下也是大為緊張,可是主子衝動地要追過去又太危險了。

主子可是萬金之軀,千萬不能有什麼閃失的。

“香公公,我現在策馬追去也許就能追得上小卓了,你們不要阻止我!”鳳賦氣急敗壞的說。

生平第一次,他無法冷靜思考,無法仔細策畫萬全,他只要馬上將小卓追回來,求得她的原諒,永遠不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了……

“可是主子,您可是金尊玉貴的太子爺,國家社稷百姓盡系于您一身,萬一要有什麼危險,奴才就萬死莫贖了。”香公公都急哭了。“小卓姑娘是我們未來的女主子,我們也想快快將她找回來呀,只是這事得好好部署——”

“還要部署什麼?”鳳賦忍不住咆哮了起來,“太子之身又怎麼樣?難道身為太子就不能親自去追回心愛的女人嗎?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我當這太子又有什麼意思?我連讓心愛的人幸福都做不到,又怎能讓天下百姓幸福呢?”

“主、主子……”香公公和所有的太監宮女侍衛全驚呆了。

太子爺從來沒有發過脾氣,也沒有這麼狂亂失措過,甚至可以輕易地拋棄掉自己尊貴的身分和沉重的責任。

在眾人震驚得靜止成一片之際,一聲響亮的鼓掌聲在門口響起——

咱咱咱!三皇子皇詞激賞地、用全新的崇拜眸光望著他大哥,“說得好!”

“三弟……”鳳賦也一震,怔怔地望著弟弟。

“大哥……”鳳詞笑了起來,緩緩走近,雙眸閃亮地看著他。“你說得太好了。原來我還擔心那個凶巴巴的姑娘……呃,我是說未來的皇嫂,會對你造成不良的影響,讓你的男子氣概被她給吃得死死的,繼續像從前一樣,為了顧及別人的想法與心情,而不敢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如今看來,是我錯了。”

“三弟,你……”

“未來皇嫂對你的男子氣概有無限鍛鏈加分的作用。”鳳詞笑咪咪地道:“看來也是她,讓你勇於去追求爭取自己心之所想。”

鳳賦內心無比撼動激蕩:心頭一熱,緊緊地握住弟弟的肩頭,“三弟,謝謝你,你的話對我意義深重。”

“好了,快去追你心愛的女人吧,父皇和母后那兒有我呢!”鳳詞保證地拍拍胸脯。

“三弟,千言萬語……還是謝謝了。”他用力地一點頭,黑眸裏綻放出燦爛光芒。“飛鷹!飛鴻!飛虎!你們三人馬上備馬跟我走!”

三名大內高手應了一聲,二話不說便跟隨著鳳賦迅速出東宮。


“快報!快報!”小宮女、小太監口裏嚷著,懷裏抱著熱騰騰最新出爐的“皇宮秘史之太子也要小娘子”特刊,奔走於皇宮各大寢宮別苑。

“喂!哀家要一份!”皇后眼睛當地亮了起來,興奮地扔下滿桌的珠寶急喚道。

突地,一個懶洋洋笑吟吟的男聲也叫喚道:“我也要!”

皇后鳳眉一皺,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居然也敢跟她搶“皇宮秘史”?

“親愛的皇后娘娘,看到您最愛的二兒子自十萬八千里遠的阿裏不達國省親回來,不先給一個愛的抱抱嗎?”二皇子皇鳳詩,別名孔乙人笑意盎然地出現在她面前。

“皇兒?!你幾時回國的?”皇后果然忘了“皇宮秘史”,激動歡喜地一把抱住兒子。“怎麼沒先差人跟宮裏說一聲?就算跟母后報平安也好呀,小千千呢?怎麼沒跟你回來?”

“有哇,我們是一起回來的,可是她一進宮就被三弟妹神秘兮兮拉走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孔乙人神情有點懊惱。“我都還沒跟我的心肝兒來個別後重逢的愛的親親呢!”

“別後重逢?你們不是一起出門一道回家的嗎?別什麼後重什麼逢啊?”皇后聽得好氣又好笑。

“人家我對我的小千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孔乙人滿臉情意綿綿。“對了,多日不見,母后好嗎?父皇好嗎?大哥好嗎?三弟好嗎?四弟……算了,那小子一定還沒回宮,對不對?”

“是啊,他都說了兩個月左右就要自江南回來的,可不知路上又被哪個漂亮姑娘勾去魂兒了。”皇后歎了口氣,也是見怪不怪了。

“那個風流鬼,早晚踢到鐵板。”孔乙人隨即轉移話題,“母后,聽說大哥最近有喜事啊,真的假的?該不會是你們想他成親想太久,乾脆自動亂放風聲吧?”

“喲,我們哪是這種人?”一提起這個,皇后就眉開眼笑。“是真的,你大哥最近好事近了,有個江南的美姑娘跟他很是親近呢,我想我也差不多快抱皇孫了,呵呵呵!”

他一愣,“大哥動作這麼快?”

“你大哥做事沉穩內斂低調,又哪里是你們這些瀟灑過頭的弟弟能比的?”皇后笑道,突然瞥見賣“皇宮秘史”的小宮女就要走了,急忙喚道:“別走呀,哀家還沒買呢!”

“是,皇后娘娘。”小宮女恭恭敬敬地奉上一份。

銀貨兩訖之後,皇后迫不及待拿過了“皇宮秘史”,許久未讀“皇宮秘史”的孔乙人也興高采烈地湊過來看。

只是封面就教他們倆震驚得瞠目結舌。

皇宮秘史之太子也要小娘子——

清白二十八年終於破身成功,溫吞好兒郎情歸江南小娘子。

誰知青天突然降霹靂,佳人無故遠揚,太子暗自神傷……

他倆不約而同急急翻開內頁——

上午天氣預測:睛、多雲、偶陣雨,

午後天氣預測:雨、多雲、偶陣睛。

晚間天氣預測:雲、多晴、偶陣雨。

外出提醒:自己看著辦。

“這是見鬼的什麼東西啊?”孔乙人差點抓狂。

“啊,哀家忘記告訴你了,最近“皇宮秘史”內頁順序有前後對換過,嘗鮮嘛。”皇后說完,趕緊翻翻翻到第五頁。

內容是關於可靠消息指出,溫柔善良太子爺在與江南霹靂奸小東家忘情在地上滾來滾去過後,女主角突然飛奔出宮,男主角調兵遺將前往捉拿……(主筆按:一時筆誤)是追愛向前沖,而此刻東宮眾人焚香沐浴,衷心祈求老天降下滂沱大雨,好讓太子爺與心愛姑娘在雨中重逢云云。

皇后一時大驚,也顧不得再翻看後面的彩妝指南了,“皇兒,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該怎麼辦才好?”

“母后別驚慌,大哥不是追上去了嗎?”孔乙人露出笑容,自信滿滿地道:“依我個人的經驗來看,這一記老招保證百分之百好用。”

“真的嗎?”皇后笑容有些顫抖。

“安啦!”他哼著小曲:心情輕鬆地捧著久別重逢的“皇宮秘史”去旁邊蹲著看了。
昨天的今天是昨天,明天的今天是明天,那今天的今天是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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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嘩啦啦啦……

小卓忍不住掀開馬車的窗簾子,抬頭對傾盆大雨大吼——

“有沒有搞錯啊?剛剛太陽那麼大,現在又突然下暴雨,老天爺,禰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眼看著天都黑了,他們走官道都還快馬奔不離十裏,就遇上這陣莫名其妙的大雨,再這樣走下去要走到哪年哪月哪日才回得了江南?

萬一被太子爺追上怎麼辦——是說他如果有追出來的話。

雨下得這麼大,馬兒也只能慢慢走,否則太危險。小卓心裏一陣發急又一陣強烈的釋然,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小卓,天幾時塌下來?”路郝仁從頭到尾都維持著趴姿不敢動,提心吊膽地問。

“爹,我現在沒空跟你打趣兒。”她心思煩躁,皺著眉頭揮了揮手。

“什麼打趣兒?爹是跟你說正經的,我好緊張啊!”一聽到天要塌下來,路郝仁不禁嚇出一身冷汗,打從一出發就趴在馬車裏動也不敢動,搞到現在全身酸麻僵硬了也不敢叫。

“你緊張,我心煩哪。”她歎了口氣,眉心深鎖。

為什麼明明這是她自願離開的,卻好像是人家拿刀拿槍抵在屁股後頭逼她走的呢?

太子這身分不是好惹的,一不小心當了他的妻妾,往後就得淪落在那暗無天日的後宮裏了。

就算以她的手段、她的頭腦,打敗那堆鶯鶯燕燕沒問題,但是一輩於都活在擔心受怕中,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就是太愛一個人了,才會害怕失去,但就算日日夜夜的在他跟前,還是抵擋下住他身分所賦予的龐大福利——想愛誰就愛誰,想娶誰就娶誰。

天下萬民期待的皇室優秀高貴血脈瓜瓞連綿,皇帝自然有權利也有義務日也做暝也做,他愛怎麼做就怎麼做。

她又長長歎了口氣,越想是越沒希望了。

她突然想哭。

“小卓,不要再歎氣了,爹脖子扭到了。”路郝仁更想哭。“嗚嗚嗚……”

“爹呀,你老趴著幹什麼?起來坐著啊。”小卓這才注意到她爹的怪異姿勢。“你趴著多長時辰了?”

“久羅!”路郝仁在女兒的攙扶下勉強爬坐了起來,一把老骨頭受不得操弄喀喀喀地發出聲響。“現在坐不打緊嗎?天還沒要塌下來嗎?”

“誰跟你說天要塌下來了?”她皺眉。

“你呀。”

“我幾時說過?”她橫眉豎目。

“就出發前呀!”他扁著嘴,委委屈屈道。

“你——”她真是啼笑皆非。““杞人憂天”這個詞聽過沒有?就是指你這一種的。”

“什麼?原來天沒有要塌下來?”

“當然沒有,就算有,你以為趴著就壓不到你嗎?”她翻了翻白眼。

“那我們幹嘛急急忙忙出京城?我還有好多地方沒去玩,好多東西沒吃呢!”路郝仁受到的打擊不止一點點。

他甚至還沒去向坑人的古董店掌櫃討公道呢!

“事都辦完了,還留在京裏做什麼?”她故作平靜地道。

“你遇著那個人,把銀子連本帶利討回來了嗎?”他又驚又喜,滿臉敬佩。

哪有?她不單單沒找著人討著銀子收著利息,反而還連人帶心都給賠在京城裏了。

小卓鼻頭一酸,又勉強忍住。

但是那筆銀子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呵,春風一度後,她肚子裏會不會懷有他的孩子呢?以常理來說,這寶寶就叫龍種,倘若真有了,那麼對她而言,這將是她和他之間真摯愛情的見證,也是他給她的……最最最珍貴的禮物了。

她一定會好好地、快樂地撫養這個寶貝,教他讀書識字看帳,讓他在商場上成為戰無下勝、攻無不克的超級大東家,在穩定中原經濟上暗中助他爹爹一把,朝野合作日益壯大,最後成功決戰海外,建立龐大的商業長城——哈哈哈!

小卓越想越興奮,臉上憂鬱神傷的表情稍稍被沖淡了,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嚮往與期盼。

如果她懷了他的孩子的話……


鳳賦和三名護衛冒著大雨,快馬飛馳追人。

但是因為雨太大了,烏雲交織著深夜的黑暗籠罩了大地。

“太子,雨勢太大了,再這樣下去會搜尋不到馬車的痕跡!”飛鷹勒住馬,在大雨中依舊沉穩精悍。

鳳賦渾身也濕答答的,還是一瞼堅持。“不!我們的千里馬腳程那麼快,一定能趕上他們的。”

“是。”飛鷹欲言又止,眼底閃過擔憂。“但雨這麼大,萬一太子受寒了該如何是好?”

飛鴻和飛虎也點點頭。

“是啊,太子,不如您到前頭的客棧歇息,讓屬下繼續追吧。”

“不行,我們同進同出。”鳳賦搖搖頭,“這樣吧,你們先去歇息,我自己去追小卓……我相信她的馬車不會離開京城太遠的。”

“太子,萬萬不可啊!”三人臉色大變。“屬下罪該萬死——”

“你們沒有該死,一點都沒有。”他強抑下焦慮,真摯地道:“我並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事實上這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讓你們冒著大雨跟著來就已經夠令我內疚了,我知道你們一直忠心耿耿,所以千萬別再說自己罪該萬死。”

“太子……”三人感動得臉上不知是淚是雨。

鳳賦深吸了一口氣,環顧著四周大雨和沉沉無光的黑夜,胸口充塞著滿滿的悲痛急切。

如果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那麼就算雨下得再大,天再黑,他也會策馬狂奔直到找回小卓為止。

可是飛鷹、飛鴻、飛虎何辜?他又怎麼能讓他們陪著冒大雨受風寒的危險,繼續在雨中趕路?

他內心強烈交戰著,最後還是決定先將他們帶到安全溫暖的地方再說。

“好吧,現在雨太大了,聽你們的,我們還是先到前面的客棧。”他撥開不斷落在發上額上蜿蜒而下的冰冷雨水,眯著被雨水打得有些刺痛的雙眼,大聲喊道。

另外三人頓時松了口氣。幸虧太子軟化了,否則有什麼閃失可怎麼辦?

在這同時——

“不行啊,雨實在太大了。”

小卓喃喃自語,感覺到馬車車頂仿佛快被傾盆大雨給打塌了。

就算阿豹他們有穿蓑衣,這樣大的雨也受不住吧?

夥計便是東家的本錢,再說他們也跟著路家多年了,就像是一家人,她又怎麼忍心自己待在溫暖的馬車裏,卻要他們繼續冒雨趕路呢?

“阿虎!”她趨前掀開車簾子,對著外頭大喊:“找個地方落腳躲雨吧,看看有什麼客棧還是民居……”

“小姐,我們剛剛經過了一間客棧!”阿虎打著哆嗦,“再往前頭趕趕路,或許可以再找到第二家。”

“不用再找了,就是剛才經過那一家吧,我們去客棧投宿歇息一晚。”她歉然地望著他們,“別再淋雨了。”

“是的,小姐。”他們臉上閃過一抹喜色和感激。

阿豹小心翼翼地趕著馬車,調轉回頭。

阿虎、阿獐,阿彪也策馬在前頭帶路。


夜更深了。

鳳賦心情沉重地坐在溫暖爐火旁,客棧大堂裏暖和而靜寂,三名護衛也已換過幹衣裳,神情關心地望著他。

可就是沒人敢說話,也不知從何安慰起。

主子此刻的心情一定像是火爐裏的熱炭般燃燒煎熬極了,只要多停留一刻,小卓姑娘的馬車便馳離京師更遠。

“主子,不如您在這兒安心等著,屬下們出去追吧!”

鳳賦癡癡地望著爐火,火光在他英俊的臉上跳躍著。

“不要緊,等雨停了再說吧。”他勉強一笑,卻怎麼也掩飾不住滿心的苦澀與焦灼。

“主子,可是……”

就在這時,有人咚咚咚急促地敲門。

“來了!來了!”下雨天,生意這麼好?店小二興奮地撲向大門。

護衛們眸光登時銳利地亮了起來,飛鷹沉聲暍道:“慢著!小二,這店今晚不是我們包下了嗎?”

為了太子的安全,一定要淨空客棧。

“啊?”店小二怯怯地朝掌櫃的拋去一記求救神色。

掌櫃的連忙對著他警告地搖頭。

鳳賦的眸光自爐火轉回來,語氣溫和地道:“雨這麼大,想必也是落難旅人,就讓他們進來歇息烤烤火吧。”

“是,主子。”飛鷹對店小二點點頭,示意他開門。

店小二如釋重負,堆著滿臉笑打開大門。

外頭嘩啦啦冰冷的雨絲噴了進來,店小二打了個寒顫,忙招呼道:“客倌們快裏邊請,外頭雨真大呀……先進來烤烤火,我讓灶上幫你們熬些姜湯,燒些熱水。”

“謝謝你,小二哥。”路郝仁滿面感激,拍拍肩上微濕的雨漬。

小卓邊踏進門口,邊回頭吩咐道:“阿彪、阿虎、阿豹、阿獐,把車上的東西拎下來……快進來吧,當心腳下,有門檻。”

原本注意力已然轉回火爐的鳳賦?那間呆住了,背脊一僵……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小卓?是小卓?

他猛然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望向聲音來處——

那個身著淡綠色衫於的俏生生姑娘可不正是他心愛的小女人?

他的小卓!

小卓在吩咐完了後,轉身走進客棧大堂,一下子也傻眼了。

是她眼花還是怎地?太子爺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小客棧?

一定是思念過度,哈哈哈……她顫抖著笑了起來,以為這樣就能沖淡眼前那個英俊深情的影像……但是那個影像怎麼站了起來,還越來越接近她?

終於,那熟悉沉穩溫柔的男子氣息包圍住了她,小卓不禁熱淚盈眶——

真的是他。

“小卓……”他的聲音沙啞而輕顫,仿佛害怕太大聲又會驚走了她。“小卓。”

“太子爺,怎麼這麼有空?出來雨中散步啊?”她的胸口悸熱突突狂跳著,想投入他懷裏的衝動是那樣強烈,所以她的左手緊緊掐握住右手,試圖用痛苦來讓自己平靜鎮定。

太子爺?!

店小二和掌櫃的幾疑自己聽錯了。

只見飛鷹悄悄走向前對他們說了句悄悄話,兩人才恍然大悟又滿眼崇拜地望著鳳賦。

“小卓,幸好你沒有走遠,幸好我終於找到你了!”鳳賦熾熱的眸子裏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人了,他緊緊地注視著她,忘情地一把將她擁入懷裏。“老天垂憐……”

不要心軟不要心軟不要心軟……

小卓狠狠地告誡自己,不斷說服自己別屈服在他的柔情萬種中,一定要記起現實有多麼殘酷。

心太軟,害一生。她絕對要記得!

“太子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努力裝傻,強自掙離他溫暖的懷抱。“民女忙完了京師的事,回江南老家是理所當然,您犯得著冒雨出來追人嗎?而且您的身分如此尊貴,又怎麼能出城來到這荒郊野外?萬一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辦?”

她說著說著,越想越擔心,忍不住氣惱埋怨地瞪了護衛們一眼。“你們怎麼不攔他呢?”

護衛們個個—臉慚愧、噤若寒蟬,乖乖垂手聽訓。

“你實在是胡來耶!”她雙手擦腰懊惱地看著他,“我說過了,就算不為皇室設想,也要為天下蒼生著想,你可是太子,未來的皇上……你又何必冒雨冒險出來呢?”

“如果沒有你在身邊,就算我身為太子,將來成為皇上,我還是不會快樂的。”鳳賦深深地凝視著她,帶著心痛地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是因為我對你做出了無可饒恕的——”

“噓……”小卓的臉頰霎時羞紅了起來,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低聲威脅道:“敢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你離開我,我已經生不如死了。”他的聲音透過她的指縫模糊卻深刻地響起。

她鼻頭一酸,理智冷硬的盔甲差點破裂開來,

“你認識的女孩兒不夠多,等你當了皇上以後就有三宮六院,多得是環肥燕瘦的美人任君選擇。”饒是極力鎮定,她的聲音仍不免帶了一絲苦澀。“到時候你就會覺得少我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了。”

“我不要三宮六院,我只要你一個!”他拉開她的手,激動地大喊。

“噓!噓!噓噓噓!”她雙手再次捂住他的嘴巴,氣急敗壞又羞窘地道:“小聲點啦!”

“我不要。”他難得執拗道:“我愛你,而且我這輩子只要你,否則我就去做和尚,把江山社稷子民百姓全丟給我的皇弟們去照顧,從此青燈古佛了此殘生!”

“你、你不要恐嚇我啊,我路小卓不是被嚇大的,而且我談判是不接受威脅勒索的……”她心一緊,恐慌得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我說到做到。”他喉頭哽住了。“除非……”

“除非什麼?”該死的,他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固執又冥頑不靈?難道他看不出來他倆中間隔著條大似黃河的鴻溝嗎?

“除非你說,你恨我,討厭我,從來沒有真心喜歡過我。”鳳賦的臉色蒼白,神情悲傷極了。

小卓大受震動,踉艙後退了一步,咬牙切齒道:“這不公平……”

怎麼可以這樣?

要她謊話連篇也行,要她掰得天花亂墜也行,就是唯獨這個不行。

她明明就愛慘了他,又怎麼能眼睜睜否認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只要你真的討厭我,半點也不愛我,那麼……”他雙眸裏濃濃的憂傷和認命的絕望深深刺痛了她的心房。“我就放開你的手,讓你自由。”

“你……”她幾乎無法思考,完全沒法說出任何一個字。

“告訴我,你討厭我嗎?”

看著他仿佛就快心碎的眼神,她覺得自己的心像是也要跟著碎了。

“我愛你,所以我才要離開你!”她終於沖口而出,淚水狂湧了出來。

“我就知道你是喜歡我,是愛我的……等等,你說什麼?”他的狂喜?那間又被她的話給硬生生切斷了,鳳賦聽得目瞪口呆。

“我愛你,所以我才非得離開不可。”小卓豁出去了,掄起粉拳猛槌他的胸膛叫道:“這筆帳怎麼算都不划算,我算給你聽!現在我愛你,你也愛我,可是投資一個人是要看長遠的價值,偏偏你這人樣樣滿分,卻是未來的皇帝,你以後是要娶三千個老婆的,我又怎麼受得了?”

“三千個老婆?”他真的完全傻掉了,困惑迷惘得滿頭霧水。

“你不要當我是傻子,什麼都不懂,皇帝想愛多少人就愛多少人,現在你喜歡我,可以後你就會喜歡別人,比我更美更年輕更懂事更聰明更聽話的都有!”她激動地一口氣說完,忿忿然地用纖指重戳著他的胸口,“你、說!我哪一點說錯了?”

鳳賦這才恍然明白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逃出他的生命中。

他一時間不知該釋然還是該狂喜,該笑還是該氣,這個小女人,對他真夠沒信心的。

“統統都錯。”他深情的瞅著她。

小卓被他看得渾身酥軟了,連忙大叫道:“在把事情說清楚前,不准色誘我!”

“好,我聽話,我都聽你的。”他一怔,眸光裏閃過了一抹深深的笑意。“不能色誘。但是你也要認真聽我的話,不准不聽解釋又逃開我了!”

大堂裏有十對的耳朵豎尖起來想聽清楚他們的對話,但又不敢太囂張,最後還是路郝仁大著膽子拿了兩條長板凳放好,招招手讓所有的人都坐下來看好戲。

如果有盆滿滿的花生給大家邊嗑邊看戲就更棒了。

“你要說什麼?”她絕不心軟,不管這個老實頭說什麼都不要相信。

可是話說回來,這個老實人善良到根本不懂得騙人,沒理由不能信他說的話呀!

小卓覺得頭暈腦脹,都快爆炸了。

“除了你以外,這一生我永遠不會愛第二個女人。”鳳賦真摯地舉手立誓。“而且沒有後宮,沒有嬪妃,我皇鳳賦身邊只會有一個女人,就是我最心愛的路小卓。”

“就算你不想,時日一久,你也會想的。再說多娶幾個老婆可以幫皇室增添子嗣,你何樂而不為呢?”她冷哼道。

“如果我是那麼隨便的男人,又怎麼會到現在還未大婚?”他深情地凝望著她。

“呃,說不定你是在養精蓄銳。”說白了她就是在吃醋,而且這醋還吃得亂七八糟。“以後好橫掃千軍、大開色戒。”

他一怔,忍不住苦惱地對著她笑。“小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像我這般枯燥乏味的男人,也只有你看見我的真心,知道我的好,你實在不需要擔心其他人的。”

“你的意思是說,是因為沒有人跟我一樣看見你的真心,知道你的好,所以你就愛上我,那如果有人一樣看見你的真心,你的好,那麼你也要愛上對方以茲報答嗎?”她貝齒咬得格格作響。

這混蛋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大驚失色。

“那你是什麼意思?”她獰笑質問。

“是因為有你,我才能這麼幸福快樂滿足。”他輕輕地撥開她因激動而垂落頰邊的一繒發絲,癡心地道:“這是世上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做到的,唯有你……我只要你,因為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的路小卓,我最心愛的小卓。”

她想罵——屁啦!你現在當然這麼說——可是他的眼神是如此灼熱誠實清澈,她忽然想起結識他以來,他那高貴率真善良到驚人的本性,靦腆又溫柔的笑容,傻氣得教人、心疼……

所有的懷疑恐懼與擔憂在他陽光般明亮溫暖的眸光中,逐步蒸發殆盡了。

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善良天真到不懂得欺騙的男人,那麼就是他沒錯了!

小卓胸口糾結的恐慌和痛楚莫名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釋然和狂喜。

可是,慢著!

“證明呢?”她本來高興得想哭,但依舊不忘精明地問:“拿出證明來給我看看,要不以後你變心我豈不是虧大了嗎?”

還有,如果真這麼需要她嫁給他,替他圓滿未來的幸福人生,從此兩人安心快樂地過著美好的日子,那也是要有報酬,有背書的,不是嗎?

當太子妃跟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后責任很大的耶,雖說以她路小卓奇厚無比的臉皮,囂張有力的心臟,精明聰慧的頭腦和善良熱情的本性來說,這世上恐怕還沒有什麼事難得倒她——哼哼,不怕死的就儘管來。

但是可以輕輕鬆松做到是一回事,值不值得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是為了心愛的男人,她是願意戴上那頂金光燦爛的後冠,攬下讓全國百姓崇拜敬愛的重任,以及負責讓所有的人都能夠感覺到如沐春風幸福無比……

這年頭做皇后,不正該如此嗎?

可是算盤打得劈哩咱啦響,她還是覺得自個兒將來要付出的責任範圍是寬到通四海、達三江,相較之下,他應該再拿出點什麼抵押品來做證明吧?

“對,拿出你的愛心跟誠意來,證明你以後真的只愛我,只娶我一個,我是你唯一的心肝寶貝娘子以及一國之母。”小卓雙手擦腰,整個人霸氣的站起三七步。“這樣,我就會信你,並且說我願意……怎樣?你是吃粥吃飯就看這次了,好好想清楚吧。”

路郝仁的心差點自嘴巴嚇蹦了出來。小卓寶貝兒究竟是怎麼回事?有太子這麼高貴的男人癡戀她,還甘心一生只愛她一人了,她還這麼得寸進尺?這丫頭到底是遺傳誰的啊?

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望向太子爺,迫不及待想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

“證明?!”鳳賦呆了一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證明才是。

“對。”她露出了熟悉奸詐的甜笑。“我要證明。”

“小卓……”

“你可以好好地想想,究竟用什麼樣的證明才能讓我安心地相信你。”她挑眉,好整以暇地坐入椅子,強忍笑意。

鳳賦迷惘困惑又心急了老半天,苦苦思索著,一千個願意一萬個願意提出證明,問題是該拿出什麼做證明,小卓才會相信他,願意嫁給他呢?

護衛們也焦急地想著該提供主子什麼餿主意,好讓小卓姑娘得以安心。

夥計們則是帶著滿滿敬畏又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家小姐——好厲害,不愧是江南人人聞風喪膽不敢小覷的小卓東家。

路郝仁則是急得撓耳抓腮,深怕女兒大意失荊州,硬生生把未來的好夫婿給嚇跑了。

太子耶,人家可是太子耶……

路郝仁這輩子從來沒夢想過自己會有成為皇親國戚的一天,還是太子爺的泰山大人……他都快暈了。

全場就只有小卓最是氣定神閑,神色自若,笑容可掬。

客棧掌櫃和店小二張大了嘴巴,滿瞼都是尊敬——噢,贊!以後他們的一國之母若真是她,那實在是太棒了。

有這種皇后娘娘,保證以後全國百姓走到哪里都不怕被欺負。

“小卓,不如你告訴我,我該用什麼來證明我真的永遠只愛你,此生不離不棄,也決計不會娶其他女子呢?”鳳賦謙遜好脾氣地不恥下問。

“嘖,若要由我來告訴你,那就表示你一點誠意都沒有。”她故意睨著他,歎了一口氣。“那沒辦法了,我只好帶著我這顆破碎的心和肚子裏的小元寶離開你,回到江南終老了。”

“你肚裏的小元寶?”他一臉迷惑。

“龍種流落民間可是一件很嚴重的事啊。”她眯起雙眼,恫喝道:“不過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跟我的小元寶說他爹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鳳賦霎時醒悟過來她在說什麼,急急忙忙地大叫道:“不行!我要你,我要我們的小元寶,我絕對不讓你們離開我!”

“那好哇,拿出證明來。”她蹺著二郎腿,不忘吩咐道:“店小二,我的熱姜湯要放紅棗,謝謝。還有請先準備熱水讓我的夥計們暖一暖身子,順便做幾道好菜來,大家都餓了。”

“噯!”店小二看戲看得正精采,雖然不甘心還是趕緊起身忙去了。

不打緊,光是今晚聽到的就足以讓他神氣活現地向路過旅人炫耀個七年八載的了。

“證明?要什麼證明呢?”鳳賦兀自在那兒揪著頭髮苦思。

不一會兒,紅棗姜湯也喝了,好酒好菜也上來了,小卓笑咪咪地招呼著護衛們和夥計們以及她爹一同暢飲飽餐起來。

讓那位還沒開竅的太子爺繼續去傷腦筋吧!

雨天捉弄情郎,閑著也是閑著。

等到明天天一亮,她再好生調教指導他如何用滿滿的真心、濃濃的癡情、深深的溫柔,以及青春有力的身體和亮晶晶的太子薪賞……以茲證明他此生永不渝。

若要論愛情利滾利,銀兩息滾息的學問,問她路小卓就對啦!

皇宮有她這種太子妃,也算是一種天大的福氣吧?哈哈哈!


最後,那筆一百兩銀子到底是借給誰了呢?同皇宮有關係嗎?未來的太子妃討得回這筆失落的帳款嗎?

嘿嘿,嘿嘿嘿……敬請鎖定下回出刊的“皇宮秘史之決戰風流鬼”。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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