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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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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關月 -【晚點來愛妳】《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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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3 00:17:37 |只看該作者
  走著走著,紀方突然有感而發。「其實我覺得,我大哥是這一大家子中最偉大也最辛苦的人,中學畢業以後,他就完全投入農家的工作,總是埋著頭苦做,從來也沒聽他抱怨過什麼。我常常在想,不知道他心中是否也曾經有過夢想?是否有著沒有完成的抱負?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不會覺得生命中也有所缺憾?」

  雨苓深深體會到紀方的感觸,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我不覺得他心中會有遺憾,雖然我昨天才認識他,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愛著這片土地、愛著他的父母、愛著他的妻兒,他是個感情內斂的人,可能比較不會表達心中的感情,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很滿足他所擁有的,那就是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沒想到你的觀察這麼細微,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其他的幾個兄弟姊妹呢?你又是怎麼看他們的呢?」

  「哪有這麼厲害,短短的時間裡就一一看清?只是湊巧看到你大哥幾個細微的動作和眼神,才有的一點看法而已,你以為我是半仙啊?倒是你的小妹令人印象深刻,她真是可愛又率直開朗,與她相處,讓人覺得輕鬆極了!老實說,昨天晚上,你是不是事先跟她串通姦的?」

  「冤枉啊!老婆大人,誰知道她會突然如此神來一筆?我只是順著她的話說下去罷了!她啊!真是我們家的活寶,平常就聒噪得很。其實她已經訂婚兩年多了,只是爸媽一直捨下得把她嫁了,你別看昨晚媽那樣子取笑她,其實媽最疼她了。」

  「老麼總是得到最多的疼愛,看你們這一大家子熱熱鬧鬧,嘻嘻哈哈的生活,真是教人羨慕。」想到自己孑然一身,不禁又是一陣唏噓感歎。

  「儍雨苓,他們現在也都是你的家人了,所有的快樂歡笑也都會有你一份呀!我倒覺得我的父母親現在比較疼你了,我都忍不住要吃醋了!」

  雨苓輕輕地笑了,是啊,她也將擁有這一大群的家人呢,她也要像愛紀方那般的愛著他的家人!有家人的感覺,真好!

  午後,紀母要紀方開車帶她到鎮上採購清明拜拜的用品,雨苓不好意思跟著,只好獨自留下了。

  小睡了片刻,她覺得房裡有點悶熱,想到後院去坐坐。記得那兒有一張涼椅,可以斜躺著看綠油油的稻田,晚一點說不定還可以觀賞到鄉間的落日呢!打定主意,她遂順手拿了一本紀方舊時讀的小品往屋後走去。

  來到後院,她意外地看到紀父一個人在那兒泡著茶,怕打擾了老人家,她正想轉身回房去,紀父的叫喚聲卻響起了,那音量教人想忽略都很難——

  「雨苓啊!來,過來陪老頭子泡個茶,好不好?」

  「伯父好悠閒,在這兒泡茶?」雨苓禮貌地走了過去,點頭笑著。

  「是啊!每天都要喝上一、兩泡茶,否則就全身不對勁,平常時候,會有一些老厝邊來這兒和我泡茶打屁的,這兩天可能是大家都忙著清明祭祖吧,也沒看到半個影子,害我一個人泡得好無趣,還好你願意陪我,坐啊,真是謝謝你了!」紀父一面替雨苓斟著茶,一面喃喃地笑怨著。

  「伯父,您太客氣了,在家我也喝茶的,只是自己一個人,沒這麼講究……」雨苓啜了一口清茶。「嗯……這茶好香,又甘醇順口,真好喝!」

  「呵呵——不錯吧?這茶可是紀方上回去臺北帶回來孝敬我的,還說是比賽得獎的茶呢!我們阿方啊,不是我誇他,我們這一莊從莊頭到莊尾,可就出了他這麼一個博士而已ㄋㄟ!在古早,這可就像中了狀元一樣溜!」紀父一臉得意地炫耀著。

  「小時候,我就知道他跟幾個兄弟不一樣,他總是安安靜靜地在念書,該他做的家事也不曾偷懶,功課還一直都是頂呱呱的!在我們那個時代,飯都要吃不飽了,哪有能力栽培小孩念書?可是念完國中,他要求我讓他繼續升學外,還發誓一定不會給家裡增加負擔。他也真是爭氣,從沒讓我操過心,前幾年他開始賺錢後,就馬上寄錢回來,他大哥二哥的新房子也都是他出錢蓋起來的哪!我知道沒幫我分擔農事,他心裡一直耿耿於懷,其實,他付出的不會比別人少,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而已。」

  雨苓想起那兩棟像是守護神的透天厝,簡直就像是紀方,正默默地捍衛著他深愛的家人!

  「我們莊裡有一戶人家的兒子也是出國去念書,家裡還賣了一塊田地才有辦法送他出國,後來也沒見他念出什麼名堂來,倒是娶了一個洋婆子,從此也就沒消沒息,再也下跟家裡聯絡了,前兩年,他老頭偶爾還會在我這兒發發牢騷,這一陣子就沒再聽他提起了,唉,可能也是看開了吧!」

  雨苓靜靜聽著紀父對兒子的誇耀與自豪,不禁想到,如果他知道……

  「伯父……呃……如果……我是說如果,紀方不想回美國了,想留在臺灣工作,您會不會怪他?」雨苓忐忑地問出她心中最大的隱憂。

  「真的嗎?他真的這麼決定了嗎?那真是太好了!雨苓啊,我是個鄉下人,世面見得不多,說話也比較直接,我覺得人在哪兒並不是重點,心裡踏實快樂最重要啦!我年紀也大了,雖然每個小孩長大了,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天空,但我還是希望兒女都在自己的身邊啊!」紀父像是看透雨苓的憂心,了然地笑著。

  「阿方是個有主見的人,他從小到大都很明確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如果決定要留下來,一定有他的理由,我怎麼會怪他呢?我好幾次看到阿方的媽媽偷偷對著他的照片掉眼淚,她如果知道阿方要回臺灣,一定最高興了!」

  聽了紀父一番肺腑之言,雨苓胸口的大石總算完全落地了。也許她真的是多慮了,這個家庭與家緯那個「不同凡響」的家是不一樣的,她可以態意地享受紀方所給予的愛了……

  「呃……雨苓,對不起,我聽阿方說,你父母親都不在了?那你還有沒有什麼長輩或是親人?」

  雨苓搖了搖頭。

  「這樣啊……沒關係,以後我們這一大拖拉庫的家人也都是你的家人了,就怕你會嫌我們太吵嘍!」紀父不多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反而爽朗地笑著,卻更令雨苓窩心。

  「雨苓啊,本來我是想要找個日子去向你的長輩提親下聘的,現在看來……呃,不過,其他的可就不能免了,聘金禮餅還是要照規矩來,這兩天我找人看看日子好了,你放心,我一定把婚禮辦得熱鬧隆重,絕對不會讓你覺得委屈的!」

  「嗄?什麼?伯父!沒……沒這麼快吧?」怎麼這家子老的小的都是這麼急性子呢?

  「快?不會吧!我還覺得太慢了呢!我們阿方都三十二歲了,他大哥這個年紀時,兒子都五歲了,我和老太婆都很喜歡你呢,人漂亮又乖,氣質又好,當然要叫我們阿方早點把你娶進門啊!」

  雨苓正不知如何應付紀父的緊迫盯人,紀方正好回來了。他循著話聲找到屋後,立刻接收到一道強烈的求救訊息。

  「爸、雨苓,原來你們在這兒泡茶呀,好渴,我也要喝一杯!」

  「阿方,你來得正好,我正和雨苓談到結婚的事,你看我是不是先請金來伯替你們挑個好日子?」

  「爸,您好像比我還急耶!」紀方端起茶杯,偷偷瞄了那個像是紅蘋果的臉蛋一眼,心裡總算明白為何她一臉的驚慌失措了。

  「唉,我哪裡會不急?我盼你娶媳婦盼多久了?好不容易有個這麼棒的媳婦兒,還不趁早辦了?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在想什麼,人家小姐都跟著你回來睡同一間房了,你還不趕緊給人家一個交代,小姐名聲要不要給人家顧著?不知道你書都念到哪裡去了!」

  雨苓因紀父如此坦白率直的說法而羞得無地自容,直想鑽到地底算了,想一走了之,又覺得沒有禮貌,只能酡紅著一張嬌容,狠狠地瞪著那個罪魁禍首。

  紀方無奈地對她笑笑,緊握著她的手,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爸,不是的,我原本的計畫是等雨苓學校放暑假再說,那時候時間上比較充裕,而且還可以出國度個蜜月,嗯……還有……我們希望先在臺北公證結婚,然後再回來宴客,這樣好不好?您那一套古禮會把雨苓嚇死的!」

  「那怎麼可以?公證結婚不是委屈雨苓了?你不要以為雨苓娘家沒人,就想草率帶過,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不隆重一點怎麼行?」老人家話中滿是對雨苓的疼愛。

  「不會的……伯父……」雨苓小聲地說著,隨即又覺得自己這樣急著回答,好像太不害臊,趕緊又噤聲低下頭去了。

  「好啦!你們年輕人高興就好了,只是說好了,一定要回來請客喔!開什麼玩笑,我的博士兒子娶某ㄋㄟ!這可是我們莊裡的大事,如果不乘機給他大大的慶祝熱鬧一下,我失了面子事小,早晚給這些厝邊頭尾念到臭頭!」經過了一番討價還價,紀家父子總算達成協定。

  「你媽在廚房吧!晚上老五一家子要回來,還有阿德也會來,我去看看,讓她多弄幾道菜,我們晚上又可以盡興的喝兩杯了,你們小倆口聊聊吧!」紀父說完,臉上帶著一副詭計得逞的笑容,沾沾自喜地走了。

  「雨苓,對不起,來不及和你商量,就害你被逼婚了,我這樣的決定可以嗎?」父親一離開,紀方馬上迫不及待地徵詢雨苓的意見。

  「咦?想到要問我了?我怎麼覺得,你們父子倆剛剛在討論的是今天晚餐的功能表,而不是我們的婚事。你們已經達成協定了不是嗎?請問一下,我可以反對抗議嗎?」她杏眼圓瞪,又羞又氣。

  「哈哈——反對無效!抗議駁回!」

  哪有這種無賴?「那請問一下,小女子的終身大事是不是就如此被閣下父子兩人草率地三讀通過了?」

  「哈哈哈哈——」紀方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雨苓也跟著笑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才輕輕地把雨苓擁入懷裡,認真地問:「還是你喜歡一場盛大又浪漫的婚禮?充滿著鮮花與香檳,穿著美麗的白紗,讓神父為我倆的愛情做個見證?告訴我,你喜歡怎樣的婚禮?我一定會滿足你的願望的!」

  「都可以啊,因為……」雨苓靠在紀方的懷裡,輕輕地低喃:「重要的是你,不是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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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3 00:18:0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假期終於結束,雨苓行囊裡裝了滿滿的盛情,裡頭有一串剛剛包好的粽子,一堆紀方愛吃的地瓜,還有好幾罐紀媽媽的愛心醬瓜醬菜……

  學校再隔一天就開課了,她刻意提早一天回來收收心。

  是夜,兩人梳洗過後,雨苓倚偎在紀方溫暖的懷抱裡,享受著好幾天來難得的靜謐。

  「雨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嗯,你說,我在聽。」雨苓傭懶地應著。

  「既然我們決定要在暑假結婚,那我必須趁現在回美國一道,有些工作得回去交代清楚,當初只有跟家緯說是回來度假,並沒有正式辭職。而且前一陣子,我回學校系上接觸過了,下學期開始就要應聘當講師,所以我必須儘快把美國那邊的事情處理結束,然後回來準備我們的婚禮,你說奸不好?」

  「那……你準備怎樣跟家緯說?」

  「呃……我不打算隱瞞他,你心中還會在意他怎麼想嗎?」

  雨苓幽幽地瞅著他一會兒,然後垂眸下發一語。

  「對不起,雨苓,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只是吃醋,對啦,我就是在吃醋,我就是在意,我怕你心中仍有他的影子,你……你笑我好了。」

  紀方知道他傷到雨苓了,雖是無心,但是見到雨苓眉頭微蹙,立刻急得不知所措,語無倫次,還不斷地在她身上磨贈著,希望能得到她的原諒。

  第一次看到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像個小孩似的賴在她身上撒嬌,雨苓不由自主地牽動了嘴角,她輕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撫地說——

  「老說我儍,其實你比我還儍,我怎麼會在意他怎麼想呢?況且這麼多年了,說不定他早就忘了我這個人了,我只是擔心他不能諒解你,畢竟你們是好兄弟、好朋友,如果為了我,而傷了你們之間的情誼,那我又罪加一等了,你小心被罵重色輕友!」

  「如果他能真心的祝福我們,我想我會繼續當他是好朋友,如果他不能諒解,朋友自然當不成了,就算會被人說我重色輕友,我也無所謂了,誰叫這『色』是如此令人迷惑、令人無法抗拒呢?」

  兩人的對話,很自然地又在激情旖旎中結束。

  十天後,紀方按照計畫,回到了美國,一下飛機,立刻直奔家緯的辦公室,他只想儘快把這裡的事情處理完畢。才一離開臺灣,他就該死地發現自己竟然如此的想念著雨苓,這個女人已經完全佔據了他所有的細胞!他知道,在他的生命中已經無法缺少她了!

  一進到家緯的辦公室,紀方就被家緯誇張的數落叨念著——

  「紀方?!你終於知道該歸隊了,我以為你玩得樂不思蜀了,一去兩、三個月,又聯絡不到你,你真是沒良心啊!」家緯邊念還不忘吩咐秘書送來兩杯咖啡。

  紀方坐在真皮沙發上,看著忙碌的家緯,心中暗忖著該怎麼開口。

  「家緯,你也坐下吧,別忙了,我……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好,怎麼樣?假期一切都如意吧?有沒有什麼豔遇?」

  「別八卦了,這些是你母親交代我拿給你的,她……她很想你。」紀方把他母親囑託的東西交給他。

  「嗯,她還好吧?」家緯的表情明顯地頓了一下。

  「她很寂寞,一直念著你不肯回去的事。」

  紀方偷偷地打量著家緯,想從家緯的臉上探得一絲對於過往的反應,家緯卻只是兩眼諱莫如深地緘默著。

  「呃……我這次回來是要告訴你……我要辭職。」紀方決定速戰速決,直接說道。

  「嗄?你要辭職?為什麼?你是不是嫌我這兒待遇不好,沒關係,我給你加薪,我們是最好的夥伴,你走了,我怎麼辦?」聽到紀方要辭職,家緯幾乎是晴天霹靂,一時間根本無法接受。

  「家緯,你冷靜一點,我想辭職與待遇無關,我只是決定回臺灣定居了,你應該也看得出來,這幾年我過得真的很不快樂,我不想再繼續勉強我自己了,我真的覺得很疲倦,不是肉體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累,整整八年了,夠了,家緯,我希望你能體諒我……」

  「你說累了,我不是放了你三個月的長假回去好好休息了嗎?這幾個月難道不夠你充電複元嗎?如果不夠,那你再繼續休假,直到你認為夠了為止,頂多我再累一點就是了,千萬別再跟我提要辭職的事了,拜託、拜託!還是……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家緯不死心地慰留著。

  「不是休假時間長短的問題,這次回去後,我確定了想離去的心意,家緯,我……我去找她了。」

  「找她?她是誰?」家緯一時之間無法理解紀方的話。

  「雨苓,孟雨苓。我想你應該還記得這個名字吧?!」

  家緯端著咖啡的手驀然一僵,差點打翻了咖啡,原本沉穩的笑容倏地僵在那兒,然後是好長一段時間的靜默,氣氛沉悶得令人幾乎窒息。

  「你……你告訴她了?」家緯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嗯,該說的全部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忽地,家緯一個箭步,沖到紀方面前,抓起他的衣領,大聲地吼道:「誰給你這個權利這樣做的?你……你憑什麼?你有經過我的同意嗎?你這樣不是陷我於不仁不義嗎?我……我是不是成了一個負心漢了?你究竟是何居心啊?」

  紀方把已然失控的家緯拉開,冷冷地說:「你早已經負了她,不是嗎?」

  一語直中死穴,家緯頹然地跌坐到沙發上,整張臉埋進自己的雙掌中,是啊!他早就負心了,在多年以前,只是他一直在逃避良心的譴責罷了。當初因為自己的懦弱,沒有擔當,所以欺騙了雨苓,現在他又有什麼資格對紀方發脾氣?其實,他早就後侮了,只是他無力收拾,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但是他還有機會重來嗎?

  「她……她好嗎?」稍稍平穩了情緒,家緯關心地問道。

  「我回臺灣以後,考慮了很久才決定去看她,剛開始我只是很單純的想去看她過得好不好,心想如果她已經有著屬於自己的幸福,我就不會去打擾她,這個秘密將永遠埋藏在我們兩人心中。你知道嗎?這幾年我一直覺得對她很愧疚,心裡面一直記掛著,我知道,如果沒有親眼見到她過得很好,我是永遠都無法原諒我自己的,畢竟,當年我也是共犯。」紀方停頓了一下,看了家緯一眼,繼續又說了——

  「你絕對想不到,第一眼見到她時,我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她好憔悴,眼神中完全沒有一點對生命的光彩,好像一個勉強撐著軀殼過日子的人,她完全把自己封閉起來,那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讓我覺得心酸與不舍,但更深的是我對自己的痛恨,家緯,我們都錯了,原來我們把她傷得這麼深,不過現在的她很好……家緯,我跟她準備要結婚了。」

  紀方陡地投下一顆威力十足的原子炸彈,「轟」地一聲,炸得家緯腦子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只是睜大了雙眼,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

  天啊!紀方和雨苓……結婚?他是不是聽錯了?今天是愚人節嗎?

  「你說……你和雨苓要結婚?你是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沒錯,你不祝福我們嗎?」

  「你……你才認識她多久?不要告訴我,你們一直有聯絡。」

  「沒有,你不要亂想。這次回去是我第一次見到她,在這之前,唯一跟她有牽扯的就是為你撒下漫天大謊的那封信箋了。其實,我認識你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她了,不是嗎?我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任何不該有的想法,只想默默地祝福你們。不過這麼多年來,她的影子一直停駐在我的心裡,從沒忘記過她的存在……」

  紀方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這幾年,我陸續認識了一些不錯的女人,也嘗試著與她們交往,可是心裡面沒有那種感覺,甚至無法感受到那種想要擁有,想與她共度一生的渴望……見到雨苓之後,我的心強烈地悸動著,那是我從未有過的感受,那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在我心裡早就愛戀她多年了。」

  良久以後,家緯面無表情地問著:「她恨我嗎?」

  「你還會在意嗎?」

  「不要把我說得這般冷血無情,別人不瞭解,難道你不懂?我……我也是迫於無奈,如果可以選擇,你以為我會希望是今天這種結局嗎?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回臺灣,因為我不原諒我媽,我只能用這種消極的方法來表示我的抗議,我並沒有忘記她,我也知道自己愧對她,除了怨恨命運的安排,我又能如何?這幾年,我也被那份愧疚折磨得好苦!」家緯忽然歇斯底里地低吼著。

  「對不起,家緯,我不是那個意思,說真的,她並沒有怪你,剛開始我告訴她的時候,她很激動,後來她慢慢地想通了,何況事情都經過這麼多年了,現在再來追究當初誰是誰非也沒意義。未來,我只渴望與她一同攜手度過,現在,我只想得到你的一聲祝福。」

  家緯冷眼睇視著這個渾身上下充塞著幸福光彩的男人,幾乎快不認得他了。他從未在紀方身上看過這種滿足喜悅的光彩,而這光彩卻是這般刺眼,讓他覺得嫉護,無法平衡,一時間他無法大方地分享紀方的喜悅,只是悻悻然地問道:「婚期決定了嗎?」

  「呃,大概是在六、七月份吧。」

  「你是因為她,所以堅決要辭職的吧?」

  「也可以這麼說吧,她並不想來美國生活,而且……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你是我的好朋友,可是你和她又有著那樣的過往,關係有點複雜,我沒有把握你們是否能坦然相處,也沒有把握自己是否會心無芥蒂,所以,我想離開這裡應該是最好的安排。」紀方說得很坦白。

  「回臺灣打算做什麼?放棄這裡,從頭再來,你不覺得可階嗎?」

  「可能會回學校教書吧,我已經跟母校聯繫過了。小時候,心裡想的就是要功成名就,要不計一切出人頭地,驀然回首,這一路走來,真的是錯失了太多,這次,如果我又錯過了她,那將會是我這輩子的遺憾。」

  「反正你去意已堅,決定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對不對?」家緯賭氣地說著。

  紀方苦笑地看著家緯,算是默認了他的說法。

  「看來,你已經決定了,我除了同意,也別無其他選擇。」這回換家緯苦笑了,原來在他一念之間,一切早就成了過往雲煙,再無法回頭了。

  「好了,別愁眉苦臉的,有空你也該回去看看,這麼多年了,你這種消極的反抗又有何意義?只是讓自己身上背負的包袱更重罷了。你母親真的很寂寞,而且事情過去都過去了。」紀方語重心長地勸著家緯。

  「再說吧……」

  紀方走了,留下家緯獨自一人對著窗外那一大片的蒼茫暮色,看著腳下這個喧鬧繁華的城市,想著紀方的話語,多少的前塵往事如海浪般一波又一波的洶湧而來。

  他想起了那一年和雨苓的初識,她才十八歲,正是青春洋溢的花樣年華,那般的稚嫩無邪,雖然明知道不該去招惹她,卻還……

  想到她總是那般體貼乖巧的倚偎在他身旁,那陳年的愧疚又來啃噬他了。

  家緯懊悔地把頭深埋在雙掌中,他從未像現在這般痛恨自己的自私、懦弱。

  回去吧!

  心底深處有個細微的聲音冒出來,也許該是回去面對一切的時候了,只有這樣,才能解除這個魔咒,他一身的罪孽才能得到救贖。

  回鄉的路,也許很遙遠,但是,他應該還記得的。

  對著一箱箱整理打包好的書籍,衣物阽上分類標籤,並封上膠帶,紀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忙了好多天,總算大致收拾妥當了。

  他的心情是輕鬆愉快的,想到再過幾天就要揮別這裡,回到那個他苦苦思念的人兒身邊,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又露出了憨笑。

  離開不過一個多星期,他卻是如此嚴重地思念著她,她的一顰一笑,她酡紅嬌羞的俏臉,還有那雙慧黠靈活的瞳眸……他每天都會打個電話回去,只是想聽聽她的聲音,問她好不好,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按時吃飯?紀方常常懷疑自己三十多歲了才發這種病,是不是有一點晚熟?

  一陣悠揚的音樂聲響起,打斷了紀方甜蜜的沈思。

  會是誰來按門鈴?紀方想想,可能是房東吧,之前他有通知房東要退租,可能是想過來檢查一下房子吧。紀方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子,他的助理——Linda。

  「Linda?!怎麼來了?請進,對不起,屋子很亂,隨便坐。」

  Linda環視了屋子一圈,幽幽低喃著:「真的決定要回臺灣了?」

  「是啊,我的辭呈也批下來了,可能這兩天就走。」紀方早已歸心似箭了。

  「為什麼決定得這麼倉卒?之前從未聽你提起過有這樣的念頭啊。」

  「嗯,我也是這次休假回去之後才決定的,對不起,希望沒有造成你的任何困擾。」

  「呃……這裡難道都沒有能讓你留戀的人嗎?」Linda意有所指地問著紀方。

  她的心裡仍存著小小的企盼,一直以來,雖然他們兩人並沒有像其他熱戀中的男女那般有著火辣的熱情,她認為那是紀方本性如此,她也很欣賞他那斯文淡然的個陸,更何況他的身旁並沒有其他的女性,所以她認為自己是有希望的,哪裡知道短短一個假期,一切都變了,究竟是哪裡出錯了?

  紀方明白Linda的意思,之前,兩人約會了幾次,他也曾考慮過跟她結婚,只是在交往的過程中,他心中沒有任何的悸動,沒有任何的火花,回去兩個多月的時間裡,居然也沒有想過她,這樣的兩個人真的可以相守一輩子嗎?他無法欺騙自己,更不能欺騙Linda,這樣對她是不公平的。

  「Linda,對不起,如果之前我有什麼讓你誤解的地方,我道歉。我們並不適合,你是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女性,獨立自主,工作能力更是沒話說,而我是比較老式守舊的人,只想要一個能讓我呵護、疼寵的小女人,而我……也已經找到了,對我來說,她在哪裡,我的方向就會在哪裡。我衷心地希望有一天,你也會找到屬於你的幸福,祝福你。」

  「你確定要放棄這裡的一切?你覺得值得嗎?」

  天啊!為什麼每個人都要問這一個問題呢?得與失之間該如何界定呢?紀方眼神看著窗外,心緒卻是飛到了地球的另一邊,想到了那個可人兒,他更篤定地相信,這是他這一生做過最明確的決定了,轉過了身,眼底滿是笑意地說:「我覺得很值得。」

  看著幸福的笑漾在他清冽的俊顏上,那樣的笑容是她從未見過的,她還能不看清嗎?他一臉幸福的光彩並不是因她而綻放的,那是屬於那個遠在臺灣的幸運兒的。

  「我瞭解了,祝福你。而且我真的佩服你,你還真是一個有勇氣的人。」Linda釋然地笑了,瀟灑離開。

  聰明理智又成熟的女性走了,紀方知道自己會欣賞她,但不會愛上她,畢竟他的心早在多年前就已失落了,而他也在經過了幾番波折後,終於找到了那個偷走他的心的罪魁禍首,尋回了他的完整。

  臨走前,紀方再一次來到家緯家裡跟他辭行。

  自始至終,他還是沒有得到家緯的一聲祝福,雖然覺得遺憾,紀方也不想再勉強了,也許短時間內,家緯仍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那就算了,只希望將來有一天,一切都能釋懷。

  離去時,家緯送他到門口,臉上浮起詭譎又興奮的笑容,握著紀方的手,說道:「兄弟,保重了,後會有期。」

  十多個鐘頭的飛行,紀方覺得真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他發誓,他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與她分隔兩地如此之久了!

  下了飛機,紀方迫不及待地回到雨苓的住處,按捺不住滿心的雀躍,他飛奔上樓,急急地按著電鈴。

  「誰呀?」裡面傳來那嬌軟的聲音。

  「小紅帽在家嗎?我是大野狼,請開門!」紀方刻意壓低了嗓子。

  門很快地打開了,雨苓穿著睡衣,像是剛沐浴過,整個人猶如一朵出水芙蓉。

  她瞪著好大的眼睛,一臉驚喜地看著紀方,有些不敢置信,她揉了揉雙眼再瞧,然後低呼著:「方?!真的是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告訴我?」

  一連串的問句,紀方只是笑而不答,低頭把行李提進屋子,關上了門,馬上狠狠地把雨苓一把抱住,將她壓在門板上,給了她一個火辣辣的法式熱吻。

  兩人吻得天旋地轉,難捨難分,像是要把這一段分離日子的相思之苦一股腦兒全傾洩而出,一直到兩人都需要一點新鮮的空氣時,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儍雨苓,真的是我,我回來了,我好想好想你,我永遠都不要再離開你了,我會瘋掉,真的!雨苓,讓我再好好看看你,告訴我,你是否跟我有一樣的感覺,嗯?想不想我?」紀方凝視著多日不見的雨苓,一邊喘氣,一邊訴說著分離後的相思與掛念。

  「想,我也好想好想你。」她眼波醉人,含羞帶怯地低喃著。

  「噢,我的好雨苓,讓我再抱抱你,我要確定我不是在作夢,我真的觸摸得到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他直接把這一句愛語送入了她口中,態意地品嘗那久違的芳香甜美,只想把累積多日的熱情,毫不保留地融入對方體內。

  「方……我快不能呼吸了,好了,方……喔……」雨苓的嬌喊聲不斷地被淹沒,她從未見過如此熱情失控的紀方,所有的情緒已被他的熱情占滿,他們饑渴地吞噬著對方,貪婪地交換著思念,交換著深切的愛戀。

  兩人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跌落在沙發上糾纏,單純的吻已經不能滿足他們,他們需要更多更多!

  他的手不安分地探索著她的柔軟,他的唇更是瘋狂地舔吮她的每一寸肌膚,烙下矚於他的印記,壓抑了這麼多天的情欲終於如山洪爆發般不可收拾……

  激情纏綿過後,兩人親昵地賴在沙發上,他們四目相交,沒有言語,只是將所有的愛戀與愉悅,透過眼神傳遞給對方。

  從昏眩的激情中清醒過來的紀方,慵懶饜足地摟著雨苓,低啞地說道:「好瘋狂,從來不知道一直被稱讚溫文儒雅的我,體內竟然也有如此瘋狂的基因,這一陣子,你不在身邊,我更發現自己競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夥子般,毛毛躁躁,坐立難安,唉,我一世英名全毀了,你真是個妖精魔女,如此的媚惑我這飽讀詩書的文弱書生。」

  「哼!才不是這樣呢,我是潛心清修多年的仙女,你是邪惡的魔鬼,你用了邪魔歪道引誘仙女,害我千年的修行毀於一旦,從此淪入紅塵,無法重登天庭。」要扯大家來扯,雨苓難得俏皮地說道。

  「不好、不好,故事不是這樣的,你是修行千年的仙女,而我是落難的秀才,有一天,秀才無意中見到仙女一面,從此對仙女一見鍾情,念念不忘,苦苦追求,歷經了千辛萬苦,仙女終於被秀才的真情感動,自願放棄修行,來到人間與秀才做一對平凡的夫妻,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怎麼樣?故事的發展就是這樣,好不好?」兩人很有興致地編起故事來了。

  「事情都處理好了嗎?」雨苓還是關心著紀方的美國之行。

  「嗯,大致上都沒問題了,家緯辭呈也批了。」

  「他……他都知道了?」雨苓小心翼翼地問著。

  「嗯,我都告訴他了。」

  「喔,他沒有為難你吧?」

  「沒事,雨苓,你不要胡思亂想,相信我,我們將會有屬於我們自己的新生活,好了,我想去洗個澡。」紀方的表情有點不自然。

  雨苓知道他一定有所隱瞞,也許並非如他所言那般順利,算了,如果他認為她不需要知道,她也就下問了。

  「方,你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宵夜?」

  「有宵夜吃啊?」

  「嗯,我煮地瓜稀飯給你吃,好不好?上回你媽有教我怎麼做,這幾天,我一個人在家練習了好幾次,我想,應該可以煮出你媽媽的味道,說好了,不准笑我喔!」

  「哇——好期待!那我先去洗澡了。」她知道他愛吃地瓜稀飯,願意用心去學,這樣就足夠了,她和家緯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都過去了,不要再去在意了,紀方叮嚀著自己。

  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紀方拿著毛巾邊擦頭髮,邊往廚房走去,看到的便是一邊熬煮著稀飯,一邊還哼著歌的雨苓。

  他靜靜地倚在門旁,欣賞著一個女人為他忙碌的幸福景象,他滿足地微笑著,他相信,他們會這樣一路扶持地走下去,分享著未來人生所有的起起落落,所有的酸甜苦辣,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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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3 00:18: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接下來的日子裡,兩人甜蜜得簡直令人眼紅。雨苓仍是跟往常一樣上課下課,不同的是,她的臉上總是帶著專屬於待嫁女兒的嬌羞笑容。

  再兩個星期就是婚期,學校裡的師生都吃了她的喜糖,分享了她的喜悅,小倆口也抽空拍了婚紗照。雖然紀方一直說著要給她一場隆重的婚禮,但她卻搖頭拒絕了,因為他給她的已經太多太多,不需要再錦上添花了。

  這天,紀方因為要參加系上畢業生期末的謝師宴,說是會晚點回來。雨苓在家中簡單吃過飯,正打算開始整理一些教學用的資料,門鈴卻在此時響了起來——

  奇怪,會定誰?紀方不是說要晚點回來嗎?

  雨苓狐疑地開了門,只見一個身材有點兒發福的男人站在門外,雨苓的視線慢慢往上移,對上了他微笑的臉,整個人頓時愣住,腦中也立刻一片空白!

  「家緯?!」她不敢置信地注視著眼前這個以為今生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雨苓,好久下見了!呃……你不請我進去坐嗎?」

  「嗄?喔……你……請進!」雨苓仍處在驚愕之中,慌慌張張地倒了杯茶出來。「你……坐啊!喝茶可以嗎?」

  「謝謝,雨苓,你也坐嘛,不要那麼緊張,我……我只是來看看你……紀方不在這兒嗎?」

  家緯坐下,流覽著屋子內部。所有的格局、擺設幾乎都跟當年一樣,沒有多大的改變,連雨苓也仍是那般清麗可人,只是褪去了青稚,多了成熟女人特有的嫵媚,舉手投足中更添迷人的韻味……

  家緯先是在刹那間幾乎失神,然後又立刻清醒過來,狠狠地咒罵著自己!怎麼如此失態,一切早已人事全非了,他還在癡想什麼呢?

  「紀方……他……他去參加他們系上的謝師宴,可能待會兒就回來了。」怎麼辦?紀方不在,她並沒有面對家緯的心理準備。他來此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

  「嗯,沒關係,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這裡好像都沒什麼改變,你也是一樣,仍然那麼美麗,哪像我,愈來愈臃腫,唉,當年的帥哥已不復存在了!」家緯喝了口茶,從容輕鬆地和雨苓寒暄起來。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通知紀方呢?」雨苓看著爽朗幽默如昔的家緯,總算慢慢鎮定下來了。

  「回來大概有一個星期了吧,你知道我那個族繁不及備載的龐大家族,全部應酬完畢可能一個月都不夠用,今天我是抽空來看看你的……雨苓,告訴我,你……好不好?」家緯突然收起嘻笑的表情,用誠摯又嚴肅的眼神凝望著雨苓。

  「我……你……」雨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在完全沒有預期的情況下見到家緯,她的心有一陣不知名的慌亂,一別七年,卻是恍如隔世啊……

  她幽幽地拾起雙眸,看著家緯,沒有言話。

  好不好?這要從何說起呢?

  「對不起,雨苓。我知道我這一句道歉整整晚了七年,但我還是要跟你當面說,對不起……」

  雨苓仍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語。

  「雨苓,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畢竟我實在是太差勁了,不但辜負你,還惡劣地欺騙了你,我……連我都沒辦法原諒自己……」

  「家緯,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從來都沒有怨怪過你,真的……」雨苓淡淡地笑著,帶著一點譏諷,一點感傷。

  「不!雨苓,你讓我說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回來面對你,你一定要讓我徹底的懺侮,我……我不是存心要騙你的,在當時那種情況之下,我也是慌了手腳,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我沒用,既不敢反對,又不敢對你坦白……是我太懦弱!雨苓,我虧欠你的實在太多了,你……你罵我吧,狠狠地罵我吧!」家緯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像是要把多年的自責發洩出來。

  「家緯,你不要這樣,沒有這麼嚴重,真的。時間早就把一切都沈澱了,對我來說,最難熬的日子都過去了,我現在很好,你放心吧。也不要再自責了,是我們沒有那個緣分,想開了,就沒什麼奸計較了。」

  雨苓雲淡風輕地說著。她心中的傷口已在無形中被另一份愛所撫平,此刻,她只有一種寬容與釋然的心情。

  「雨苓,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我一直以為,我無法再面對你,甚至向你道歉。沒想到,我竟然做到了……唉,其實……說一句抱歉並不是那麼難啊!」

  家緯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情緒,感歎地說道:「十年了……你跟我初見那時一樣,都沒什麼改變。我……我……」

  雨苓發現家緯眼中不小心露出的異樣神采,她淡淡地笑著,刻意轉移了話題——

  「對了,聽說你有一個很可愛的女兒,這次有沒有跟你一道回來?」

  「嗯?喔,有啊,她叫貝絲,已經快三歲了,我們……還有她媽媽都一起回來了,這是我那年離開你之後,第一次回來。」

  「家緯,你是不是還氣你母親?別這樣,其實仔細想想,她也沒有錯。那個時候我們都太年輕了,不瞭解麻雀變鳳凰是電影裡才有的情節。兩個人要相處一生,也不能只靠愛情。現在你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就應該珍惜,別再回頭看了。」

  聽完雨苓一番肺腑之言,家緯心中豁然開朗。是啊!他們兩人之間,再無任何可以遐想與企盼的空間了!除了緬懷這段早逝的年少情懷外,又能如何?如今他已有妻有女,雨苓也將擁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當年他沒有勇氣爭取自己想要的,如今又有何資格要求什麼?

  「我聽紀方說,你們要結婚了?」沉默了一會兒,家緯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開口問著。

  「嗯,就在這個月底。」

  「他……他對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雨苓的臉龐洋溢著幸福與喜悅。

  家緯點了點頭,笑著說:「其實,在我們當室友的時候,他就總是關心你,還常常叮嚀我要記得給你寫信,有時他還會坐在我的書桌前,盯著你的照片發呆,也許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種下情根,偷偷暗戀著你了。現在回想起來,我還真是遲鈍,竟然一點都沒發現!」

  雨苓笑了笑,低下了頭。由別人口中再次證實未婚夫婿對自己的愛戀,真是倍感甜蜜呀!

  「雨苓,看到你能找到屬於你的幸福,我真是為你感到高興,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是我沒有那個福分,沒辦法擁有你。過去的事你不怪我,是你太善良了,我真的感謝你對我的寬容,雨苓,謝謝你!」

  「不要這麼說,很多事情不能只怪你,或許這就是命運吧,冥冥之中,好像老天爺把一切都安排奸了。」

  「嗯。紀方是我多年的好友,我很珍惜跟他的友誼,只是我和你之間有那些過去,我猜他心裡面一定會有芥蒂,可是又不想失去他這個好朋友,所以我想跟你把一切坦承,希望你能原諒我,我……是不是很貪心?我真的希望能同時擁有紀方和你兩個好朋友,我可不願和你們老死不相往來!答應我,讓我們三個人維持很好的友誼,讓我像一個哥哥關心、疼愛你,可以嗎?」

  「咦?我倒是不知道他這麼在意呢!他從美國回來以後,並沒有跟我提起和你談得如何,只有說他辭職了,其他幾乎都沒說什麼啊。」

  「你唷!還是這樣單純得可愛!你不瞭解男人的佔有欲,吃起醋來是比女人還要可怕的。」

  「可是……感情不就是應該要互相信任的嗎?」雨苓懷疑地問著。

  「話是這樣說沒錯,只不過有時候真正碰到了,理智往往就會被蒙蔽啦!畢竟愛情的世界裡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不過偶爾吃吃醋,也是會增加一點熱度的,畢竟,如果不在意的話,就不會吃醋了。」家緯真的像個兄長般的開導著雨苓,隨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站起身來,準備告辭了。

  「好了,雨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嗯。」雨苓也站了起來,準備送客。

  此時,家緯突然走到雨苓面前,輕輕抱住她——

  「雨苓,對不起,你不要亂想,我只是想擁抱你,也真的感激你的寬容,謝謝你!這麼多年以來,我從未像現在這樣輕鬆愉快過,整個人像得到了新生一樣,真的,謝謝你!」

  雨苓被家緯的動作嚇到了,一下子愣在那兒。她不能習慣這種感謝的方式,正想推開他時,忽然聽到門把轉動的聲音,而門也幾乎在同一時間打開——

  「你們……你們……」紀方一開門,便看到了雨苓和家緯相擁的畫面。他整個人如遭雷殛,全身的血液更像是全部沖到了腦門,他無法反應自己所看到的,更完全無法思考!

  他只想立刻消失!

  這個下意識的想法,讓他轉身就往樓下飛奔而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覺……

  「……方!方!」雨苓在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以後,立刻回過神來叫喚著,趕忙追出了門口,卻已經看不到紀方的人影了。

  家緯知道這下誤會可大了,連忙對雨苓說:「你在家等著,我去追看看,你放心,我會奸奸跟他解釋清楚的!」

  家緯一路追出去,在附近轉了兩圈,也沒見到紀方的影子,這附近都是住宅區,又是在郊外,而這個時間幾乎每戶人家都準備休息了,街上根本就冷冷清清的,哪有半個人影?家緯一時也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又轉回到雨苓的住處——

  「雨苓,怎麼樣?紀方有沒有回來?」一進門,他趕緊又問著雨苓。

  「沒有……嗚……怎麼辦?我……我打他的手機,可是他不開機……」雨苓已是滿臉的淚痕。

  對著淚流滿面的雨苓,家緯也慌了,只能拚命地安慰她。「你不要急,紀方是一個理智的人,這是一時誤會,等他冷靜下來就會想通了。你先去休息,我開車子回去,沿路再仔細找一找,一有他的消息,我就馬上打電話通知你……」唉,事隋怎麼會變成這樣?

  家緯走了,雨苓獨自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心中千愁萬緒。每隔一會兒,她就去撥那組熟悉的號碼,得到的卻是永遠千篇一律的回答……

  她將慘白的臉龐疲憊地埋入抱枕內,悲哀地發現,除了一個手機號碼外,她竟然下知道該怎麼找紀方,她竟然忽略他至此?

  今晚,目睹紀方轉身離去的那一刻,她整個人就像是被撕裂一般!即使在多年以前,家緯離開她前往美國時,她也未曾感受到這般椎心刺骨的痛。莫非,真的是她不小心擁有了太多不該屬於她的快樂,老天爺決定要收回她短暫的幸福了?

  午夜三點,紀方面無表情地坐在丁逸傑住處的沙發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只約略知道自己在街上晃蕩了好久,腦海裡一片空白,只有不斷重複播放著同一幕景象……

  「同學,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好歹也說句話嘛!」瀟灑不羈的丁逸傑儘管大半夜被吵醒,還是很夠義氣地一直陪著紀方發呆。

  「呃?!逸傑?我不是叫你去休息,別理我了,我靜一下就好了……」紀方赫然發現坐在一旁的奸友時,疲憊的雙眼中下禁有著深深的歉意。

  「拜託,你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我怎麼可能睡得著?我從來沒有看過你這麼失魂落魄的樣子,究竟有什麼事可以讓你如此失控?你……該不會是得了婚前恐懼症吧?」

  「沒事……沒事了,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沒有考慮到時間就沖到你這兒來,對不起!」紀方終於找回神智,慢慢恢復了正常。

  「都認識幾年了,你還跟我說這些!喂,我記得昨天晚上我們聚餐結束時,你還很正常啊!怎麼幾個鐘頭以後就變了?是不是跟孟小姐吵架了?」逸傑關心地詢問著。

  「呃……不是……沒有!」紀方表情怪異地回答著。他們那樣應該不算是吵架吧?他好像根本沒和雨苓說到話……

  「是啊!我記得你們小倆口很恩愛的嘛!那到底是怎麼回事?瞧你陰陽怪氣的,一定有事!說出來,也許我這個旁觀者可以給你一點意見呢。」

  「不是……我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你不瞭解……唉,其實我自己也不是很瞭解……」紀方一臉困惑,為什麼他在見到那幕畫面之後,競然是轉身就跑呢?他相信雨苓,也相信家緯,只是……他們兩人畢竟……

  紀方考慮了一下,便把雨苓、家緯和他錯綜複雜的情愛糾葛大略說了,當然也包括了昨晚他所見到的那一幕,然後就是他飛奔而出,落荒而逃……

  「不會吧?你就這樣轉身跑掉?那他們豈不是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你定罪了?」逸傑一臉不解地望著紀方,這是他所熟悉的多年好友嗎?

  「唉……那個時候我心裡亂七八糟的,哪裡想得到要先冷靜?我下意識地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那裡,從那個場景裡消失掉,然後……我就跑走了。」

  「好,那我問你,你是不是認為他們兩人舊情複燃?」

  「我……我不知道,應該不是,可是我又害怕那是真的,我真的沒有想到家緯會出現,我一直認為……他們應該不會見面了。」

  逸傑將紀方那種恐懼不安、患得患失的表現完全看在眼裡,終於瞭解他為何失常了,他應該是真的愛慘了那位雨苓小姐吧!唉,墜入愛河中的人,果然都會有一點瘋癲癡儍呢!

  「是你認為他們不會再見面了,還是你不希望他們再見面?」逸傑一針見血的問著紀方。

  「我……」這個問題真是把他問倒了,他從未仔細的分析過自己的心態,也許私心裡,他真的不願雨苓再見到家緯。

  「我相信你在決定追求雨苓的那時,絕對是認為你不會在意她的過去,你要的只是你們的現在和未來,對不對?」

  「沒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只是真的碰到時,我卻完全失控了……我真的好怕她心中還有家緯……」他想起在美國時與家緯最後一次的長談,家緯曾表示他並未忘記雨苓,這個訊息似乎一直讓他很不安……

  「那是當然的,知道和做到本來就是兩回事,雨苓並沒有得失憶症,在她的記憶裡,這個吳家緯是必然存在的,更何況她是在三個月前才知道,原來她一直緬懷的一段愛戀竟然是一場騙局,你如何能要求她心中完全沒有這個人?重點是,如今她怎麼定位家緯?是一個傷她、負她的舊情人,還是只是一個單純的老朋友,或根本就是個曾經相識的過客而已?」

  「我……我不知道,我從不敢認真地問她這個問題,我一直認為不應該給她壓力……」

  「家緯既然長時間待在美國,個性又本來就比較外向,我想那個擁抱應該只是個西洋禮節罷了。你在美國也待那麼久了,再怎麼保守,也不會連這點都不能接受吧?再說,就算是雨苓對他舊情難忘,想要重回他的懷抱,你總要聽她親口告訴你,再來鬱卒吧?其實,我覺得,也許雨苓和家緯的那段故事是老天爺刻意安排的,只是為了讓雨苓在日後與你相遇呢!」

  紀方仔細的咀嚼著逸傑的分析,回想著自他回國以來,他如何走進了雨苓的生命中,如何與她縫蜷相戀。人生漫長,他是經過了多久的歲月才尋到了這一生的真愛……不,他不允許有任何誤會阻隔在他們之間,也不能讓她輕易地走出他的生命!

  紀方終於抬起頭來,黝黑的雙眸已是豁然開朗,神采奕奕。

  「逸傑,謝謝你,我真是太衝動了!」

  「呵——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不過好像每個墜人情海波濤的人都會有這些症狀,還好,你還不算太嚴重。趕快回去看看她吧!可別像我,等到失去再來懊悔,就來不及了!」逸傑的眼中不小心浮起了一些掩不住的落寞感傷。

  「呃……逸傑,為了謝謝你的開導,我也要跟你說實話。其實我一直看得出來,你對心鬱仍念念不忘。既然記掛著她,為什麼不把她找回來呢?」心鬱是逸傑的前妻,也是兩人的大學同學。

  「唉,說別人簡單,等到自己碰到就難了。婚姻生活不比談戀愛,愛情里加上了柴米油鹽、鍋碗瓢盆,那學問可就大了……呃,對不起,沒有潑你冷水的意思,而且,快別討論我的事了,怪無趣的,你還是早點回去吧!」逸傑自嘲地苦笑著,不願再提起那些不堪的往事,畢竟,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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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3 00:19:18 |只看該作者
  天快亮時,紀方回到了雨苓家樓下,正準備開門上樓時,突然從對面一輛車子裡沖出一個人影,沒說半句話,對著他就是一拳!

  「你就是如此對待雨苓的嗎?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家緯怒斥著。等了紀方一夜的他,此刻火氣正大著呢!

  「家緯?你怎麼還在這兒?」紀方撫著吃痛的臉頰,錯愕地看著家緯。

  「我找你找不到,又擔心著雨苓,只好在樓下等你,誰曉得一等就是一夜?你……你還好意思問我怎麼在這兒?」

  「我……我……」

  「你什麼你?你對雨苓的信任竟是這麼薄弱?你以為我會對雨苓怎樣嗎?原來在你心中竟是這樣評價我的?你這樣教我如何放心把雨苓交付給你?」

  「家緯,對不起,我太衝動了。」

  「別跟我說對不起,你該說對不起的人在樓上,別讓我覺得你在美國跟我說的話也只是冠冕堂皇的謊言!我言盡於此,其他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別像我……放棄了她,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遺憾……」家緯沒再說下去,黯然地轉身離去。

  紀方躡手躡腳的開門進屋後,看到的卻是一個令他心酸不舍的畫面——

  雨苓瑟縮在沙發的一角,好像是哭累睡著了,眼角還隱約殘留著淚痕,連抱枕都濡濕了一大片。

  紀方從未像此刻這般的痛恨著自己,他只想狠狠地打自己幾拳!明明才信誓旦旦地承諾要疼寵她一生一世,言猶在耳,今天竟然就讓她傷心至此,望著她蒼白又哀淒的面容,他真的不知要如何才能原諒自己了!

  他輕輕抱起雨苓,走向臥室,卻也同時感覺到她身上傳來異常的熱度。天啊,不會是因為著涼發燒了吧?他趕緊把她放到床上,蓋上薄被,正準備到浴室去拿條毛巾幫她擦拭一下時,大掌卻陡地被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攫住——

  「方,方……不要走……你聽我說……」那聲音哀淒喑啞,令人聞之鼻酸。

  「雨苓,我不走,我永遠都下會走!」紀方趕緊坐到她身旁,緊握住她的雙手,低聲輕哄著。

  「方……不要,不要丟下我……」雨苓仍是斷斷續續地發出囈語,那張被噩夢糾纏的小臉、脆弱無勸的聲音、緊蹙的雙眉,都一再擰痛紀方的心……

  「我在這兒,我沒有走,我會一直陪著你……」他以溫柔的聲調一逼遍地重複著。

  夢中的雨苓感覺自己奸像跌進一個無底黑洞,四周是一片迷霧,她伸出手想抓住什麼作為憑藉,卻總是落空,只能就這樣無助地看著自己下斷沈落……

  隱隱約約中,忽然聽到一聲聲低喚傳來,那聲音好柔好柔,她彷彿在浩瀚的汪洋中找到了賴以生存的浮木,她只想緊緊抓住,不再放手……

  經過了一番折騰,哄了老半天,總算讓雨苓安靜地睡了。紀方打了電話替雨苓向學校請病假,把屋子稍微整理一下,再熬了一鍋稀飯,又下停地進房探視雨苓,輕輕觸摸她的額頭。察覺她的體溫正漸漸下降,他才稍稍放下心來。

  「哎呀!」一聲慘叫從臥室中傳出,正在廚房裡忙碌的紀方一聽見,馬上衝到房裡,只看到雨苓整個人連同被子、枕頭一起摔到床下,跌成一堆!

  「雨苓,你怎麼了?有沒有摔傷?痛不痛?」紀方嚇得趕緊一個箭步沖過去,把雨苓扶回床上靠好。

  雨苓兩眼茫然地看著紀方。「方……我不是在作夢吧?真的是你?」她突然一伸手,緊緊地抱住了他。「方,你不要走,你聽我解釋……」

  「雨苓,對不起,我真是該死!我下應該不問青紅皂白,丟下你就跑,對不起,我不應該懷疑你,你罵我,你打我好了……」紀方也緊緊地擁住雨苓,深深懊悔著。

  「不……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氣,不要丟下我,我好怕……」雨苓彷彿仍處在夢魘中,久久無法回神……

  「沒事了,雨苓,都沒事了,我不會丟下你,我永遠都不會再丟下你,我保證,我……我發誓……」紀方細細吻著她的頭髮、她的臉頰,喃喃低語地安撫著她。

  良久良久,雨苓總算是恢復了一點意識,從紀方的懷中抬起頭來,心有餘悸的看著他——

  「好可怕……我作了一個惡夢,夢到你生我的氣,不跟我說話,還轉身跑走,我急著想拉住你,卻拉不到……結果,就摔到床下了……」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雨苓,對不起,我不該如此意氣用事,害你難過傷心了。你罰我,呃……就罰我一生一世都不許離開你,永遠在你的身旁守護著你,還要把你當作女皇一般服侍著,這樣好下好?」

  雨苓終於放下心來,虛弱地對紀方笑笑。

  這個儍氣的男人,他下知道,在與家緯重逢的那一刻,她便更加確定了自己握在手中的,才是真正的幸福!

  「方,他……家緯……他只是來跟我道歉的,他心中有一個死結,你也清楚是為了什麼,他千里迢迢地回國,只是為了坦承一切,解開禁錮他多年的枷鎖,而且他不想失去你這個朋友……他沒有其他的意思,方,你不要亂想,我……我的心很小很小,一次只能容納一個人,現在……在我心中只有你一個!」

  「噓……不要說了,雨苓,我絕對相信你,是我不對,我在發神經,我……我反應過度,我的雙眼被嫉護蒙蔽了,我……反正我就是混帳該死!」紀方埋首於雨苓的發問,不斷自責地低語。

  雨苓靜靜地擁著他,聽著他的心跳。她突然領悟到,她的紀方也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也是有著和她一樣的焦慮啊!

  一直以來,好像都是自己在接受他的寵愛、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而她呢?她又付出了什麼?她甚至連一句愛他的話都吝於出口,只是理所當然地接收一切,被他寵得真以為自己是個公主了!她忽略了愛情就像一株嬌貴的盆栽,是需要兩人共同付出、加倍呵護的啊!

  看他佈滿血絲的雙眸,還有鬢邊新生的青髭,他肯定一夜沒睡了!雨苓心中充滿感動與不舍,撫弄著他紮人的胡髭,輕輕地喚著他——

  「方……」

  「嗯?」

  「我……我有一句話從未對你說過,希望現在告訴你還不算晚……我……我愛你!我真的是很愛很愛你!」像是宣誓似的,雨苓在紀方的耳際首次說出了她愛的宣言,旋即酡紅著臉躲入了紀方的懷裡,久久不敢抬頭。

  紀方霎時呆愣住了,他沒聽錯吧,那個害羞的小女人終於對他坦承愛意,雖然他早就感覺到了,但是能親耳聽到她勇敢地說出來,是多麼令人興奮呀!

  「噢!雨苓,我的好雨苓,我也愛你,我永遠都會愛你!」雙唇像是有著自己的意識似的,尋到了另一片唇辦,急忙覆蓋上去,此時雨苓卻忽地尖叫一聲——

  「啊——」

  「怎麼了?」紀方緊張地問著。

  「幾點了?我今天還要上課呢!老天!我竟然都忘了!」翻開被子,她趕忙準備起床,沒想到腳一落地,竟是一陣昏眩……

  「別慌,你知道嗎?你正在發燒呢!我已經幫你打電話請病假了,你安心地休息吧。都快中午了,肚子餓了吧?起來吃點東西好不好?」他眼中流洩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關心與下舍……

  喝了一大碗鮮美的魚湯,吃過了藥,雨苓又被紀方哄去睡了。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她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房裡只有床頭一盞夜燈透著昏黃的微光。她嚶嚀一聲,下意識地轉個身,想縮回那熟悉的臂彎,沒想到竟撲了個空,雨苓一驚,立刻清醒過來!

  她飛奔下床,跑出房間,客廳裡也沒人,再跑到廚房看看,只有爐子上一鍋正燜著的雞湯,回過頭來,隱約看到書房裡的燈是亮著的,趕緊又跑到書房,總算看到紀方背對著她,在電腦前忙碌著……

  「呼……」雨苓一顆幾乎要蹦跳而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悄悄來到紀方的身後,緊緊地環抱住他——

  「方,差點把我嚇死了,我以為早上那一切是我在作夢,其實你根本就沒有回來……方,你不要這樣嚇我!」雨苓把臉貼在紀方的背上,惴惴不安地呢喃著。

  「儍雨苓,你真是睡儍了,我告訴你,今生今世我都賴定你了,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我是痞子嗎?現在就算你趕我走,我都不走了!」紀方旋過身來,抱著雨苓輕拍著,並伸出手撫觸著她的額頭。「嗯,燒都退了,我把晚飯煮好了,看你睡得好香,不忍心叫醒你,就跑到這兒來上網查點資料。怎麼樣?睡飽了,人有沒有感覺舒服一些?」

  「嗯,好多了!睡得好飽,晚上肯定睡不著了。」雨苓倚在紀方身上磨贈撒嬌著。

  「沒關係,反正明天就是週末了,睡不著,我們可以做點別的事啊!」紀方故意壞壞地挑眉。

  「色狼!我不理你了!」雨苓又羞又惱地輕槌著他,眼角卻流露出嬌媚的波光。

  「是你自己色好不好?我是說我們可以聊聊天、看看書、看看電視,你想到哪兒去了?自己思想不純正喔!」紀方覺得自己可能有一點變態,不然怎麼這麼喜歡看她被自己逗弄得又羞又急的模樣?

  「你……你……」雨苓是又好笑又好氣,只能瞠目瞪視著他。

  「雨苓,明天我們到臺北看看傢俱和一些電器用品,好不好?」吃飯時,紀方跟雨苓商量著。

  「為什麼?家裡沒有缺什麼啊?」雨苓知道紀方之前工作的積蓄大部分都拿回家去了,不想再讓他多花錢。

  「呃,我下午在客廳看了一下電視,那個……沙發爺爺跟我說,它年紀大了,想申請退休,結果,電視機伯伯也跟著起哄,一面咳嗽,一面說它身體狀況一直很不好,常常要看醫生,還有啊……早上洗衣服的時候,那個洗衣機婆婆更慘呢,說它早就心臟無力,快要轉不動了,最慘的是房裡那張床,哼哼嗨嗨地一直叫,說它全身骨頭都快散了,已經禁不起即將新婚的我們如此摧殘蹂躪,再不用多久,就無法為我們效力了!後來……我統統都答應它們,讓它們功成身退了!」

  「奇怪,我當它們的主人這麼久了,從來就沒聽到哪一個跟我抱怨過,怎麼?看你新來的好欺負,都懂得跟你抗議了?」

  「哦,這個問題我也有問啊,結果它們跟我說,那是因為它們體諒你的辛苦,不想增加你的負擔,所以就不敢跟你抱怨陳情,只能拖著病體繼續為你賣命了。」紀方看雨苓笑嘻嘻的,更是瞎扯到天邊去了。

  「既然你這個新主人都已經核准它們的申請退休案了,我還能反對嗎?」雨苓笑著說道。

  「雨苓,你放心,你老公我還有點錢,還有我們的新房是不是也該佈置一下了呢?呃……雨苓,對不起,我現在可能還沒辦法買新房子給你,你會不會怪我?」

  「不會的,而且我覺得住在這兒很好呀,我上班又近,到市區交通也方便,左鄰右舍這些老鄰居也都相處得很好,除非是你嫌棄它太老舊了。我想……它應該沒有加入抗議的隊伍吧?」

  「嗯,現在只有我們小倆口還可以啦,不過以後如果家庭成員增加了,那就必須換間大一點的屋子了。」他擠眉弄眼地睨睇著她。

  雨苓嬌羞地笑了,她低下頭繼續吃飯,心中卻是無限的竊喜,她彷彿已經看到了他們幸福安詳的家居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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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13 00:20:32 |只看該作者
  尾聲

  風和日麗,一個適合戀人結婚的日子裡,在簡單又莊重的儀式中,在那一句「我願意」的誓言後,雨苓終於成為紀方的新娘。紀方深情地吻了他的新娘,在那雙深邃黝黑的眸子裡,雨苓看到了他最真摯也最執著的承諾!

  走出法院,送走了一干好友,兩人也準備直接趕坐火車回鄉下,那兒可是有著超級熱鬧的流水席等著這對新人……

  「劈哩啪啦……」忽然一陣鞭炮聲響起,雪花般的各色彩層由空中散落,煙霧散去後,兩人錯愕地看到家緯笑盈盈地站在出口處等著。

  「你來幹什麼?」紀方下意識地抓緊雨苓的手,像是宣告著他的所有權。他仍清晰地記得那天家緯黯然的神情。

  「我記得……我好像欠你一個祝福,恭喜你們!」家緯無視於紀方冶酷的表情,仍是笑嘻嘻的。

  「謝謝你,家緯!」雨苓不想場面尷尬,禮貌地答謝了家緯的祝福。

  「紀方,認識你這麼多年,枉我把你當作知己,竟然從不知道你心胸如此狹窄,唉,雨苓,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家緯還不怕死地戲弄著紀方,這小子惦惦吃三碗公,竟然不聲下響地把他深藏在內心數年的寶貝給追走了,還擺個臉色給他看,今天不趁這個機會作弄作弄他,實在難清心頭怨氣!

  「你……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紀方已經快翻臉了,抓著雨苓的手也捏得更緊了。

  「雨苓,好妹子,你叫我一聲大哥,然後我就是這小子的大舅子,他就不敢用這張酷酷的臉對我了!嗚……嗚……認識他這麼久,他從來就沒有擺這種臉色給我看,嗚……都是因為你啦!」家緯像個小丑般唱作俱佳地要寶著。

  雨苓忍不住笑了,又扯了扯紀方的衣袖,提醒他保持一點風度。

  紀方知道自己是反應過度了,深呼吸了一下,面部的表情也緩和下來,開口向家緯道了聲謝。

  家緯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個信封,遞給雨苓。

  「這是什麼?」雨苓遲疑地看著紀方,該不該收,她想讓紀方決定。

  「喔,你放心,絕對不是什麼貴重的大禮,只是兩張到巴黎的來回機票,讓你們去度蜜月的。」

  考慮了一下,紀方伸手接下信封,簡短地說:「謝了。」

  「一定要幸福喔!」家緯對著雨苓眨眨眼睛,轉過身子,一臉誠懇地對著紀方,慎重地說——

  「紀方,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現在仍被困在過去的罪孽中,無法脫困,現在我真的覺得很輕鬆快樂,老友,珍惜你所擁有的,我現在以一個兄長的身分把雨苓交付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待她、愛她,還要包括我那一份喔!還有……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再胡亂吃我和雨苓的醋了!」

  紀方靦覥地笑了笑,他看了看雨苓,才答道:「不會了,家緯,謝謝你,你的祝福我收下了……我們還得趕火車,等我們從南部回來,再好好聚一聚吧!」

  「喂,我有一個goodidea,別坐火車了,我開了紅色的法拉利來,我送你們回去,我們在車子上綁一大堆的彩帶,隨風飄曳,好浪漫喔!還可以學老美,拿一些空罐頭弄成一串串的,綁在車子尾端,既喜氣又拉風,怎麼樣?」

  「不要吧?那多難為情?真的謝謝你了!」個性拘謹的雨苓可不敢嘗試那種超浪漫的行為,只有客氣地拒絕了。

  「好嘛——有什麼好難為情的?你沒聽說過,新娘子最大嗎?好啦,我從沒有去過鄉下,也沒吃過辦桌,你們就好心讓我跟去開開眼界,拜託拜託啦!欽……我想到了,我還可以當你們的男儐相喔!」家緯突發奇想。

  「吳家緯,你有沒有搞錯?你已經結婚生子了,還想做男儐相?」紀方很不客氣地吐槽他。

  「嗄?不可以啊?那我當招待好了,畢竟我有結婚的經驗嘛!啊……對了,我們載貝絲去!呃……你們缺不缺花童?」家緯仍是死皮賴臉地磨著,他今天可是打定主意攪和定了。

  「你不知道嗎?我們鄉下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小鬼,好了,不跟你扯了,火車時間快到了,我們真的得走了,再見!」說完,紀方不再理會他,逕自提起行李,拉著雨苓轉身走了。

  「喂……你們……你們太不夠意思了!奸歹我也是你的上司……好吧,就算是前任上司吧,我都如此委屈自己要當你們的司機了,你們竟然如此辜負我的美意,唉……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望著愈走愈遠的兩人,家緯不停地跳腳。

  走了一段距離的兩人忽然停下腳步,有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只見雨苓回過頭來,對著仍在跳腳咒罵的家緯笑了——

  「大哥,你車停在哪兒?你還要在那兒又跳又罵多久?你不帶路,我們怎麼走啊?」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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