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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官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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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香奈兒 -【難得有情郎(相思成災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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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0 00:03:1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一位頭戴百花冠、身著斑斕繡花錦衣,容貌豔麗絕倫的女子,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跨進門檻。

  她氣質嬌貴,顯然絕非平常百姓,再聽她一出口便提起永璿,讓常相思心生疑惑,但她什麽也不問,等著對方自行表明來意。

  女子帶著輕蔑目光將常相思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她也擡頭挺胸,跟著打量回去。

  “大膽民女!”主子還沒開口,婢女倒先要起威風。“見到鳳儀公主還不跪下行禮!”

  鳳儀公主?常相思黛眉微攏,不明白堂堂公主爲何親自造訪她這小藥鋪?不過永璿計劃推翻昏君之事已到最後關頭,既然對方與皇室有關,她自然得多加小心,以免壞了大事。

  “民女見過——”

  “啊——”

  常相思還沒跪下,翔兒倒先扯嗓大叫,尾音未落,門外飛入兩道黑白身影,瞬間護在常相思和翔兒面前。

  “黑叔叔、白叔叔!她們欺負我思姨,一進來就叫她跪!”

  乾爹臨行前再三交代,只要思姨一跨出大門,就要叫黑、白叔叔跟著,要是有陌生人突然闖入,更要放聲大叫,下怕叫錯,就怕晚了壞人會傷害思姨,他可是牢牢記著。

  “見過鳳儀公主。”

  白無瑕與黑夜臣兩名護衛一眼便認出她,立刻行禮。

  “起來。”鳳儀認出他們是王府兩大護院高手,也是左永璿最信任的屬下。“你們兩個怎會在這兒?”

  “奉世子之命保護世子妃。”兩人異口同聲。

  “世子妃?哼!憑她?”護火攻心的鳳儀突然面容猙獰。“這一路來我已經聽說了這妖女不少事跡,被退過婚、有個來歷下明的兒子,還曾被判處死刑,這種女子竟然也敢迷惑世子,妄想攀龍附鳳?本宮絕不讓你稱心如意!來人,給我掌嘴!”

  一得令,隨行宮女立刻上前要掌摑常相思,沒想到黑、白護衛竟然當場拔劍直指她咽喉,嚇得她踉蹌後退,不知所措地回望主子。

  “大膽!你們兩個想造反嗎?!”沒想到他們竟敢公然反抗,鳳儀雙眸噴火,咬牙瞪視。“給我讓開!”

  “恕難從命。”白無瑕溫文淺笑。“公主,有事請講,無事請回。”

  “你們兩個是什麽東西?竟敢趕我走!我非要讓她嘗嘗苦頭,你們又能奈我何?”

  黑夜臣殺氣凝眉,毫不猶豫地將劍尖直指向她。“世子交代,任何人敢傷世子妃一根寒毛——殺、無、赦!”

  常相思一聽,傷神地搖搖頭輕歎。

  鳳儀公主被毫不容情的殺意震懾,花容瞬白,驕氣頓散。

  “兩位把劍收起,帶著翔兒離開一會兒,我想和公主好好談談。”常相思只能自己出來收拾這僵局。“公主,也請你屏退左右,畢竟你千里迢迢、遠道而來,應該有要事想說,也不願就這麽打道回宮吧?”

  眼看形勢比人強,鳳儀公主也只能不甘心地點頭答應,讓隨身宮女跟著退至門外。

  “你,立刻打消嫁給永璿哥的念頭。”只剩她們倆,鳳儀公主開門見山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把他迷得暈頭轉向,竟然跟我說他此生非你不娶,不過我相信他只是一時衝動,遲早會想通我才是最適合他的物件,爲免你到時傷心,還是早早認清自己身分離開他,本宮就能放你一馬,不跟你計較。”

  常相思點點頭,總算明白她爲何不遠千里來找麻煩,看來這位公主對永璿用情極深,才不惜勞動千金之軀想說服她自動退出。

  可惜,就算她真的退出,永璿也已鐵了心要將昏君拉下王位,身爲公主的她又如何能和廢掉她父皇、除了她公主頭銜的“逆臣”共結連理?想到這一點,常相思不禁對這位公主心生憐憫,或許早點讓她了斷希望,才算是慈悲。

  “公主,想來你和永璿應該自小認識,如果有緣,早該情定終身,但據民女所知,永璿自從兒時見過民女一面,就已認定民女爲妻,是他苦苦追求,我才感動允婚,如今他對我又有救命之恩,我更不能輕言悔婚。公主來勸我下嫁,不如勸他不娶,只要他反悔,我絕不糾纏。”

  “你、你明知他整個魂都被你迷住了才敢這麽說,根本就存心讓我難堪!”鳳儀公主氣得跺腳。“哼!永璿哥想娶你又如何?你以爲憑你這等出身,真能踏進定遠王府一步?他雙親能接受你這樣的媳婦?”

  她歪打正著,一語道中常相思心中的隱憂。

  “你不知道吧?爲了你,定遠王府此刻可是鬧翻天了!”

  鳳儀一眼看穿這個話題似乎能動搖她,立刻編起漫天大謊。

  “你以爲我堂堂金枝玉葉,爲什麽要跋山涉水來找你?還不是因爲可憐王爺和王妃,這才代他們來求你高擡貴手,別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家破人亡?”她心頭一震。“你是什麽意思?難道永璿他出了什麽事?”

  “你不知道?”

  瞧她那心焦的模樣,八成是對定遠王府之事一無所知,鳳儀更加大膽欺瞞。“王爺和王妃早認定了我才是他們的媳婦,一聽說永璿哥竟然想娶個受人非議的民間女子,當然是堅決反對,哪知永璿哥竟然說他非你不娶,寧可不要定遠王這王位,和雙親斷絕關係,也要和你雙宿雙飛!王妃又氣又傷心,就這麽一病不起了。”

  “什麽?!”

  常相思始終怕他說雙親同意只是哄她安心而已,一聽說他竟爲了她忤逆父母,讓娘親氣病了,心裏頓時又惱又愧又傷心。

  “事實就是這樣,王爺一氣之下將永璿哥攆出王府,說他如果真要娶你,就永遠別踏進王府一步,就當沒他這個兒子,王妃因此天天以淚洗面。我看了實在於心不忍才親自來找你,希望你別爲了一己之私,害得他們一家人分崩離析,萬一王妃真的因此有個三長兩短,你擔當得起嗎?你這輩子就能心安?”

  常相思沈默了。

  父親離棄、母親早逝,她一直渴望親情。

  如果可能,她希望得到公婆疼愛,也想將公婆當成雙親孝順,而不是未進門就先讓他們父子反目、說出什麽終身不相往來的氣話,甚至把老人家氣得一病不起。她不是不明白永璿對她的愛意有多堅定,可是……如此不孝的做法實在教她無法認同。

  “常姑娘,鳳儀在這裏請求你高擡貴手,放了他們一家人吧!”

  看出相思似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她也立即示弱,裝出好人模樣。

  “只有你悄悄離開這裏,永璿哥才會死心,王妃的病也才能好轉,你要是真心爲永璿哥好,就別害他成了萬人唾棄的不孝子。當然,我也不會讓你日子難過,這裏是五百萬兩的銀票——”

  “我能靠行醫度日,並不缺錢。”常相思推回她遞來的一疊銀票,心裏已有了打算。“公主,你的來意我已明白,請你替我轉告王爺和王妃,我無意讓他們如此傷心,也請他們原諒永璿一時衝動才口不擇言,我……會離開他。”

  “真的?!”

  瞧她一臉欣喜,常相思不禁搖頭長歎。“公主,聽我奉勸一句,感情之事不可強求,永璿跟你不可能有結果,你對他還是儘早死心來得好。”

  “不,只要沒有你,他一定會選擇我。”

  鳳儀公主竊喜于心,卻不敢表現得太得意,就怕被她瞧出任何破綻。

  “對了,剛剛說的事絕對不能讓那兩個兇神惡煞知道,你得瞞著他們離開,否則讓永璿哥知道我幫王爺他們來當說客,他們父子親情只會更糟。還有,你什麽時候走?”

  “放心,我知道什麽事不該說,這一、兩日我便找機會將他們支開再走。”她強忍著椎心之痛,已無力和其周旋。“公主,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也請早日離開,將消息帶回定遠王府。”

  “好。”可鳳儀走沒兩步又回頭。“不過,我會在城裏先住上兩天,確定你離開再回宮。常姑娘,希望你言而有信,別讓本宮失望——”

  常相思沒答話,目送著鳳儀公主離開,渾身溫熱仿佛也隨著她一步步流失,越來越冰冷……

  ***    ***    ***

  隔日,左永璿領兵逼宮,沒想到昏君早一步被自己一手培育的密探刺殺身亡。消息一傳出,朝野動蕩,他當機立斷,立即擁立向以賢能著稱的香王爲帝,再與南天齊一起帶兵弭平四方想乘機據地爲王的亂黨。

  兩人所到之處戰無不勝,不到三個月便平定天下,左永璿再次受封爲“一宇並肩王”,榮澤更勝以往。

  但也因此,三個月後他返抵京城,才從護衛口中得知常相思失蹤一事。

  他發了狂地四處奔找、發佈全國協尋,匆匆又過數月,仍未得到任何有關她下落的蛛絲馬跡。

  “乾爹,你看、你看!”

  王府花園裏,翔兒努力練著父親教授的拳腳功夫想博取他歡心,左永璿捧場地笑,可明眼人皆能看出他笑不及心。

  他怎麽也沒想到,翔兒竟然是南天齊的兒子,這遠比凝香樓鴇兒真是南夫人更令他驚愕。

  原以爲找到了翔兒,必能尋回相思,哪知她送翔兒返家時,竟說要雲遊四海,多方學習醫術,順便尋找她大哥和七巧,把翔兒交給他娘便一去不返。

  想到她一個姑娘家竟敢天涯獨行,做個四海爲家的走方郎中,左永璿每晚都睡不安枕,除了求老天憐見,至少讓她已找到大哥和七巧,好有個照應,已經毫無他法。

  他逼問了鳳儀公主,才明白相思究竟爲何要不告而別。他氣悶下已,氣相思、更氣自己,氣她竟然如此輕易聽信他人言語挑撥,更氣自己早知她有此心結,應該更早將她接進王府,讓她眼見爲憑,便不至於讓有心人從中作梗,落到雙雁分飛的地步。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就不曉得到底是覓回相思、解了他這相思苦比較快,還是他禁不住相思成狂的時日先到?“看來你的功夫又更上一層了。”

  一名濃眉鷹揚、明目如星,舉手投足問散發著威儀的朱袍男子走向左永璿,以眼神示意他往下看,他才發現自己竟在下自覺中捏碎了石椅扶手一角,掌心被刺出了血還渾然下知。

  “我想,常姑娘絕對不樂見你如此。”南天齊拍拍他肩頭,以過來人的口吻說:“沒人比我更懂得分離之苦,所以我不勸你什麽有緣終會相見的廢話,只是你如果再這麽一面操勞國事、一面不分晝夜地尋人下去,只怕你離英年早逝不遠,和常姑娘只能來生再見。”

  左永璿乾笑一聲。“你什麽時候開始也會說笑話逗人了?”

  “我只說實話。”南天齊拉過他的手,取出布帕稍作包紮。“還有,翔兒年紀雖小,但心思細密,他也想他思姨,只是怕你不開心才不敢提起,還懂得做些事逗你開心,光瞧他這份努力,你就不該終日煩憂,讓他爲你擔心。”

  “你是捨不得我,還是捨不得兒子?”左永璿笑看他一眼,隨即舉手招來翔兒。“翔兒,你練武也累了,乾爹吩咐廚房做了你愛吃的百花糕,讓黑叔叔帶你去拿。”

  “乾爹和爹呢?”他一手拉著一個。

  “我們要去見你皇叔叔。”南天齊望向站立一旁的黑夜臣。“黑兄,翔兒就有勞你幫我帶回將軍府。”

  黑夜臣不多話,點點頭便拉著翔兒離開,“好端端的去見東麒做什麽?”左永璿直呼皇帝名諱,有些意興闌珊。

  南天齊面色凝肅。“有緊急軍情。”

  左永璿眉一皺,立即起身。“路上再把你得到的消息全告訴我。”

  稍晚,不必經通報,兩人人宮直奔禦書房。

  韓東麒自從登上帝位,每日從早朝後便埋頭苦幹,忙著批閱案上似乎永遠不會減少的奏摺,不到三更不沾枕。

  可一聽說邊關來報,鄰國藉故興兵來犯,原本佈滿疲憊血絲的雙眸非但毫無憂色,反而閃動精光。

  “好!”他拋下手中狼毫筆,起身雙袖一振,鬥志勃勃地說:“朕要禦駕親征!”

  “休想!”

  左永璿和南天齊異口同聲,把他按回龍椅上。

  “呿!”韓東麒濃眉挑飛,沒好氣地一把摘下頭上金光奪目的九龍冠。“這皇帝真不是人幹的!我要退位,我們重新抓闔!”

  沒錯,這皇位是他“輸”來的。

  當初三人結盟起義,只爲了拯救蒼生,可沒人想攬皇位來坐,等到順利推翻暴政,這燙手山芋誰也不想接。

  三個人最後決定用做好記號的竹簽來抓闔定新帝,而他,就是那個賭運背到極點的輸家。

  “願賭服輸。”南天齊硬把九龍冠戴回他頭上。

  “那昏君怎麽說也是你的大伯父,他造的孽當然是由你這做侄子的擔,天意如此,你別再找我們麻煩。”左永璿把筆塞回他手中,完全不予同情。“在朝野回歸正常運作前,別想找藉口出宮透氣。仗,我來打。”

  “不,我來。”南天齊否決他的毛遂自薦。“永璿,這些時日爲了讓我多些時間和香濃、翔兒相處,已經讓你操勞太多,還是讓我——”

  “嫂子不是還在鬧彆扭,不肯對外承認是你的妻子?你就不怕她趁你領兵出征,偷偷跑到哪問庵廟落發爲尼?”

  “會嗎?”提起這,南天齊真的有些擔心了。

  他和香濃歷經生離死別,好不容易破鏡重圓,可不想再和左永璿成爲難兄難弟,一起千里尋妻。

  “你們一個身系天下蒼生、一個好不容易才和妻兒團聚,只有我還是孤家寡人,無牽無掛,要拼生死當然由我去,誰也別跟我爭,明日教場點兵,後天出發,就這麽決定。那個膽敢興兵挑釁的蠢皇帝,看我如何將他的大軍殺到片甲不留!”左永璿說完,不給兩人任何反對的機會便大步離開禦書房。

  “或許由他去也好。”韓東麒懶懶托腮,目送著他的背影。“馳騁沙場,也許能讓他暫時忘記常姑娘,少受些相思苦。”

  “錯了,無論他身在何處,思念不會淡去,只會與日俱增。”南天齊也是過來人。

  “那,朕還是博愛些的好,省得像你們兩個那麽窩囊,爲了一個女人死去活來。”

  韓天麒才說完,突然覺得從右側不斷傳來一股寒意,下一瞬,南天齊像變戲法似的,不曉得從哪兒捧來一大疊奏摺,在他案上堆了座更高的小山。

  “好,身爲皇上,當然越博愛越好,天下百姓都需要您努力去愛呀!皇上。”南天齊找了張椅子坐下,皮笑肉不笑地瞅著他。“微臣窩囊,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在這兒陪您,在奏摺全部批閱完成之前,就請您爲您心愛的百姓們努力,一步也別想踏出禦書房。”

  完了!真是多嘴惹禍~~明白南天齊這人言出必行的固執個性,韓東麒只能苦著臉,認命卯起來批奏摺,以期今晚還有機會踏進寢宮。

  嗚……明明以前閑閑就能做個賢王,爲何如今做個賢君卻得這麽苦命?到底是誰說做皇帝好的?“皇上,你愛發呆的老毛病又犯了。”南天齊踢了他椅腳一下,“盡責”地提醒。

  “呿!”

  韓東麒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卻也不囉嗦,馬上聚精會神埋頭處理案上奏摺,看著他專心一志的模樣,南天齊的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揚。

  其實,當初抓闔,他和永璿都作弊。

  他和永璿皆已心有所屬,比起坐擁天下,他們更想和心愛女子比翼雙飛,況且比起兩人,看似散漫、其實心思縝密的東麒更適合坐上皇位,會是位仁民愛物的好皇帝。

  至於他,萬丈雄心早已化爲繞指柔,比起國事,現下他更在意的是如何能讓香濃認了他這丈夫,別再一意認定他已是“下堂夫”!唉,傷神哪……

  左永璿領軍南征,一路勢如破竹,不只將破關而入的敵軍打回關外,甚至一鼓作氣將敵軍逼至傳說魑魅魍魎橫行的密林沼澤地,使其陷入進退維谷的地步,只能做困獸之鬥。

  “我看今日一役,大將軍一定能將敵人打得落花流水!咱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凱旋歸國了!”

  “誰說不是?大將軍每回身先士卒沖入敵陣,那英勇、那神氣,簡直就是天將下凡!哪可能會有他打不勝的仗?”

  “是啊!跟在他後頭,感覺連自己都好像有神力護身,受了傷也不知痛,要回營了才發現俺屁股中了一箭!”

  “哈~~我也是……”

  醫帳內,幾位受傷的士兵一點也不像傷患,沒人躺在那兒哀號、咒駡,折了胳膊、斷了腿,照樣談笑風生,而且話題都是他們心目中神勇無敵的大將軍——左永璿。

  但這些話聽在爲他們換藥、包紮的隨行軍醫耳中,左永璿衝鋒陷陣的拼命,讓“他”心如刀割。

  在看似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下,常相思的臉色蒼白如雪。

  和大哥、七巧重逢後,她學會了易容之術,又拜了醫仙爲師,跟著師父、師母雲遊四海。

  沒想到,三人剛渡海遊歷歸國,就聽說左永璿領兵南征的消息,師母看出她的憂心,不但替她出主意,還幫著說服師父答應她混入軍醫陣容。

  一開始她只是想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才能及時知道他的安危,免得她在外頭時刻牽腸掛肚,哪曉得在軍營裏不時聽聞他不要命地衝鋒陷陣,才真叫折磨。只要聽聞他帶兵出營,她每每差點管不住自己,想奔上前攔下他,不許他再繼續讓她擔驚受怕,卻又怕這一相認,她再也離不開他,真是害他成了受人唾駡的不孝子。

  可縱使別後匆匆已過一年,她對永璿的情意卻未曾稍減,這思念之苦她真能忍上一生?“黃禦醫,快跟我去帥帳,將軍左臂中箭了!”一名傳令兵嚷嚷著跑進醫帳,黝黑方臉淨是慌張。

  被皇上親自指派隨行照顧左永璿的黃禦醫,聞言立刻背起醫箱往外沖。

  “常大夫,你沒事吧?”

  被患者一問,常相思這才回過神,發現自己竟將該貼在他肩上的膏藥貼到了他額上。

  “想也知道,常大夫一定跟我們一樣擔心大將軍的傷勢。”另一床的傷患替她回答。“放心啦,左臂中箭死下了人的!”

  “我呸!什麽死不死的?你咒大將軍啊!”

  “我——”

  常相思根本聽不進那些傷患在說些什麽,滿腦子只有左永璿受傷的消息。左臂中箭,應該無性命之憂,黃禦醫能處理妥善。

  可是……爲什麽心裏如此忐忑不安?“有沒有人懂解毒?”

  剛剛才來通報的傳令兵突然去而複返,焦急地環顧衆人。

  “將軍中了連黃禦醫都束手無策的劇毒——”

  他還沒說完,常相思一怔,便朝帥帳飛奔而去。

  ***    ***    ***

  好下容易大將軍砍下敵將首級,將敵軍一舉擊潰,大夥兒正高興能凱旋回京,誰料敵陣竟放來毒箭,大將軍竟爲了救一名小兵,替他擋下這致命一箭。帥帳外,那名小兵還在痛哭自責,帥帳裏,副將、參軍、先鋒等等將領,一群人圍著躺在床上咬牙忍痛的左永璿,連同黃禦醫,每個人臉上全是一副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憂心模樣。

  常相思沖進帥帳,看見快把帳裏擠爆的擁塞人群,立即皺眉。

  “讓開!還不讓開!”

  顧不了被識破女兒身的可能,常相思急得一路大嚷,硬是撥開人群擠到前頭。“除了黃禦醫和白副將,其他閒雜人等立刻給我離開營帳!”

  火爆脾氣的金先鋒瞪著“他”。“你算哪根蔥、哪根蒜?竟然敢——喂,你喂將軍吞了什麽?!”

  “這是能減輕他疼痛的丹藥。”

  說話的同時,她從黃禦醫擺在一旁的藥箱裏取出一把小刀,在衆人驚愕中劃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流不止的食指伸進左永璿口中。

  “常大夫,你這又是在做什麽?”黃禦醫看得心驚,卻也一頭霧水。

  “我吃過醫仙調製的避毒丹,我的血雖無法解這毒,卻能延緩毒性發作,也好爭取一些時間調配解藥。”

  “解藥?”黃禦醫喜出望外。“常大夫,這毒你能解?”

  她點點頭,可臉色依然沈重。“是,但軍中備藥不齊,若不在三個時辰內找齊所有藥材煉製解藥,將軍他——將會腸穿肚爛而亡。”

  在場所有人立刻倒抽了口寒氣。

  身爲副將的白無瑕面色凝重,“常大夫,需要些什麽藥材請快說,我立刻和金先鋒去城裏買回。”

  “不,藥材由金先鋒負責,我有更重要的事必須交托於你。”她視線轉向金先鋒。“我記得你是邊城人,由你調派人馬進城裏所有藥材行幫我找徐長卿——”“徐長青?”金先鋒得意地往帳外一指。“找人問我就對了!家裏開藥材行的那個徐長青就在我隊上,可找他幹麽?”

  “‘徐長卿’不是人,是藥材名,又名‘別仙蹤’、‘鬼督郵’。”她無奈地望向黃禦醫。黃禦醫,還是勞煩您幫我寫下藥單交給他,以免他抓錯藥。”她先讓黃禦醫寫下她念的藥單,交由金先鋒後,再簡單包紮了手指,親自畫了一張圖交給白無瑕。

  “白副將,這帖藥難在需以鈎蛇爲藥引。這蛇長七、八丈,尾末有岐,藏在山澗水中,不易捕獲,而且據我所知——”

  “此蛇出沒處在敵軍駐營地附近,而且力大無窮,能以尾鈎人食之,對吧?”白無瑕本是悠遊四海的江湖中人,也曾耳聞過此蛇。“沒問題,我這就去把蛇抓來。”

  “等等,我見過鈎蛇,爲免有誤,還是我跟你——”

  “相思……”

  左永璿突然出聲喚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之猛讓她差點壓到他傷處,嚇得她連忙用另一隻手撐住自己,才勉強坐穩於床沿。

  疼痛稍緩,左永璿神智、視線雖然還有些渙散,看不清眼前晃動的人影,可是熟悉的淡淡草藥香不斷飄來,握在掌心中的柔嫩小手也和相思一模一樣,他立刻認定是她,也不管肩上箭傷,一翻身,用所有力氣將她緊抱不放。

  常相思慌忙掙扎,畢竟其餘人雖已聽她的話退出,但是帳內還有白無瑕和黃禦醫,她可不想害他被誤以爲有什麽斷袖之癖。

  “將軍,你認錯人了,快放——”

  “相思,再也別離開我……”他不管,豐牢抱住不放。“我找你找得好苦,我知道你是故意躲著我,可找不著你,我的心好痛,每回出征都想,與其終身受相思折磨,不如戰死沙場來得乾脆……”

  她聽著,心頭更加難受,從知道他受傷便一直忍住的淚水,像是洪水潰堤,一發不可收拾。

  黃禦醫和白無瑕瞠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白無瑕本來以爲文弱的“他”敵不過左永璿的蠻力,想上前幫忙,卻驚見“他”淚如雨下,他一愣,再細瞧了下,頓時明白了。

  “常大夫,獵捕鈎蛇之事放心交給我,你只要留在王爺身邊就算幫了大忙。”離開前,白無瑕語帶雙關地補上一句:“解鈐還需系鈐人,不想他如此受罪就行行好,別再逃了。”

  聞言,常相思背脊一僵,轉頭一看,不只白無瑕,連黃禦醫都已離開帥帳。被認出來了——她聽得出來。可是,怎麽會呢?她不解地往臉上—摸,這才發覺或許是因爲淚水掉得太凶,原本緊貼臉上的人皮面具竟然有些微鼓起。

  “相思,你別哭……”左永璿全身微微抖顫,像囈語般輕訴:“我……捨下得離開你,就算死,我的魂魄也會陪在你身邊,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別傷心,我捨不得你難過……”

  “我不准你死!”

  他的傻話教她心如刀割,不敢想萬一來不及調配解藥的後果,想止住的淚水反而落得更洶湧。

  “你說過要和我白首偕老,說過會陪我一生一世,不許做個言而無信的負心漢!”

  不想掩飾,已哭成淚人兒的常相思一把扯下面具,捧起他的臉讓他看著她。“你看,我就在你身邊,只要你活著,我什麽都聽你的,再也不躲、不藏,不管別人說什麽、罵什麽,一輩子跟著你,爲你生兒育女,好不好?”

  “好,可是……你老是騙我……”他吃力地舉起手,撫上那張模糊卻熟悉的臉龐。“說好了,我活著,你就陪我到老。失去你,比死還難受,你別再折磨我……”“好,我不折磨你,”她溫柔輕撫他垂散的發絲,忍著淚綻放他最愛的笑靨。“我陪你到老,真的,陪你到老。所以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爲我撐下去,我愛你,你聽見了嗎?”

  他笑了,也累了,點點頭,眼前就此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    ***    ***

  在取藥、捕蛇的一一平安歸來後,軍營裏又起了一場混亂。

  率先沖進帥帳報告的金先鋒,沒見到醫術超凡的常大夫,只見他崇拜的大將軍枕睡美人膝上,眼珠子差點沒蹦出來。

  下一瞬,他忽然想到當初大將軍可是嚴令禁止軍妓隨行,膽敢擄掠民女更是定斬不饒,那麽眼前這個能突破重重警戒來到大將軍身邊,宛如天仙下凡,眉心間還有顆紅痣的美人,肯定是——“觀世音菩薩顯靈,大將軍肯定能救活了!”

  迷迷濛濛中,常相思想起當時金先鋒五體投地朝她跪拜,那大聲量又惹來守在帳外的兵士也莫名其妙地跟著拜,還爭相走告,直到白無瑕回來敲醒他們的腦袋前,那令人百口莫辯又啼笑皆非的場面,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相思?”

  一聲輕喚將剛打盹的她神思拉回,睜開眼,只見左永璿下知何時已坐起身,怔怔瞅著她。

  從那不再泛青的紅潤臉色和炯亮有神的明眸看來,毒性已經全部清除,五個多時辰的昏睡也讓他體力恢復,她終於放寬心,對他嫣然一笑。

  “肚子餓了吧?我去叫——唔……”

  他的吻來得又狂又急,像是想將她拆吞入腹般,連喘息的機會都不給。

  常相思不掙扎,恍惚地合上濃密雙睫,任他精健的雙臂緊圈住她柔軟的胴體,深情狂肆地吻著她額間、眉心、鼻尖,在她羞燙如火的嬌顔落下無數似雨的細吻,再重復吻上她嫣紅唇辦。

  左永璿急躁索求,聽著她嬌柔的輕喘,品嘗著她櫻唇的甜蜜,感覺她溫熱的身子在他懷中輕顫,只有如此才能真真切切感受她確實存在,而非是日復一日的幻境。

  熱情來得又凶又猛,常相思身子微顫,戚覺他厚實的大掌正未隔寸縷地燙著她腰際,舌尖宛如蛟蛇,在她口中滑溜擺蕩,勾得她神魂顛倒猶嫌不足,還一路順著她細白的頸項往下滑行——“這是什麽?”

  常相思睜開迷離水眸,循著他的視線望向自己,這才發現自己上身的衣物下知何時已被褪至腰際,若非纏胸布密實地裹住,此刻早已春光大洩。

  “難不成,你一直扮成男子混在軍營裏?!”仔細看清她身上穿著的男人服飾,左永璿滿腦的旖旎念頭頃刻間被這可能打得煙消雲散。“相思,莫非你一直在我身邊?”

  “嗯。”她點點頭承認。“還好當初我決定這麽做,才能及時爲你解毒,否則你要是有個萬一,我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

  左永璿將她摟入懷中。一想到她竟然爲他不惜混入向來厭惡的男人群,還來到如此危險的前線,這些日子來對她不告而別的所有怨懟瞬間消散,只剩下滿滿的心疼。

  “告訴我,你沒上戰場。”他將她稍稍推離一些,緊張兮兮地將她仔細看了又看。“我真該死,你就近在咫尺,我竟然沒找出你——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人欺負——你手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我是以軍醫的身分混入營裏,沒上戰場。這傷也是小事,你別大驚小怪。”她想縮回手,卻被他捉住不放。

  “誰傷的?我要把那該死的傢夥幹刀萬剮!”從包紮的範圍看來,肯定不是針刺那種小傷。

  “我就是那該死的傢夥。”

  看他把她指上小傷看得比自己肩上的箭傷還重,常相思心窩暖暖的,明白他真是把她看得比自己性命還重要,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不過是一點小傷,別多問了。”她不想說出是爲救他才割傷手指,讓他自責。“讓我幫你把把脈,看看你身體恢復如何。”

  “沒事,我現在壯得像條牛。”他皺眉端詳她。“倒是你,又消瘦下少。告訴我,分開的這些日子你都是怎麽過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快發狂?一想到你可能爲了一個莫須有的謊言遭遇不測,我真的好幾次都想下令處死鳳儀——”“莫須有的謊言?”她聽出似乎有什麽自己還不知道的大秘密。“什麽謊言?你口中的‘鳳儀’指的是鳳儀公主嗎?”

  提到這,他不禁露出苦笑。“什麽謊言?就是你看似精明,結果卻被鳳儀一番鬼扯欺騙,竟然中了她的計,就此不告而別。”

  “我中計?”她有些想哭,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難道你爹娘嫌棄我的出身,你因此和他們決裂,王妃氣得一病不起,終日以淚洗面——”

  “都是假的,我爹娘巴不得我早日將你娶回才是真的。”他輕捏了捏她鼻尖,溫柔地笑。“別忘了,我打從十三歲時初見你,就已向他們宣告要娶你爲妻,當時他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就允諾將來婚事由我自己作主,現在才來反對豈不奇怪?”

  “可是……”這意料之外的消息讓常相思不知該不該全然盡信。“雖然你早跟我這麽說過,但他們貴爲王爺、王妃,怎可能毫無門第之見?”

  “門第之見?”左永璿的笑容有些古怪。“要比起門第,那你比我娘好上不知千百倍,我爹知道你如此‘平凡’,不曉得有多慶倖,直說他這些年來努力積善總算有回報,可以放下心上大石,不必擔心將來媳婦會跟著婆婆一起添亂了。”她越聽越迷惑。“我不懂,我明明聽說王圮是榮陽王之女,怎麽出身會不如我?‘媳婦跟著婆婆添亂’,指的又是什麽?”

  “這些事,等你和我回王府之後自然就會明白。至於此刻——”他挑開裹胸布上的雙結,一口吞了她的驚呼。

  在理智被情欲完全沖潰前,常相思最後思考的一件事是——這解毒藥似乎有催情的副作用,待會兒千萬得記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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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0 00:03:37 |只看該作者
尾聲        

  兩個月後,王師威名遠震、凱旋回京,新皇大赦天下,免稅一年,民衆歡欣鼓舞,對於“一字並肩王”大婚之事更是齊聲祝福,還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咦,百姓出錢出力?“吏部黃尚書,玉如意一對!”婚宴收禮人高聲唱禮。

  “嘖!送什麽玉如意,不能吃也不能用,頂多只能拿來抓抓癢。”

  喜桌上,一位風韻猶存的美婦人嘀咕著,看得出來對這價值不菲的禮品不滿意。

  “嗯哼!”美婦人的丈夫輕咳一聲,示意她別大聲嚷嚷。

  雖已年近半百,歲月卻沒在他外貌留下多少痕跡,依然如年輕時一般風流倜儻,還有股不怒而威的王者氣勢。

  可這威嚴鎮得住外人,偏鎮不住他結縞多年的髮妻。

  “豆腐店王西施,豆腐五十板。”

  “唉呀,王姊,讓你破費了!你家虎子來了沒——唷!虎子啊,年底該讓嬌姨吃你喜酒了吧?”美婦人笑得花枝招展,站起身不斷朝遠方王西施所在的桌位揮手。

  “嗯哼!”美婦人的丈夫在旁扯扯她衣擺,頭開始發痛。

  “黑龍寨封幫主,獐子十隻、虎皮六張、鹿茸十二對。”

  “封大哥,好久不見,嬌兒可想你了~~”美婦人難得露出小女兒的嬌柔,可不一會兒又馬上拎起酒瓶豪邁地嚷嚷:“說定了,這回你可得多住幾天,今晚我們不醉不歸!”

  霎時,火藥味四溢,美婦人的丈夫和封寨主皆有百步穿楊的好視力,縱使事隔多年,情敵見面仍舊分外眼紅,兩人隔空對瞪,誰也下肯認輸。

  “永康王,白米千石。”

  “翔兒,快帶你爹娘來幹奶奶這邊坐!”

  美婦人完全沒見到丈夫正在那兒狂幹陳年老醋,朝著南天齊一家人猛招手,又不曉得從哪兒變出一副銅鈸敲得震天響。

  “大夥兒豎耳聽著,這永康王妃是我媳婦的結拜姊姊,也是我諸葛嬌嬌剛收的義女,歸我罩著,誰敢得罪她就等於得罪我!”她眉一挑,一腳踩在椅上。“你們說,得罪我的人該如何呀?”

  “人人喊打!”

  衆人群情激昂、異口同聲,聲量之大震得天上高飛的鳥雀都爲之一抖,差點掉下來。

  “呵~~謝謝各位鄉親父老、兄弟姊妹盛情相挺,小妹在此先敬大家一杯!”常相思瞠目結舌看著婆婆仰頭將酒一飲而盡的豪氣,終於願意相信左永璿當初沒說假話。

  他的親娘、尊貴無比的左王妃,在被榮陽王收爲義女前,可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地痞流氓。

  聽說,當年他娘親在京城裏可是混到呼風喚雨的地步,帶人到各商家“劫富濟貧”,遇上欺善怕惡的官商就“懲奸除惡”,成了市井小民眼中的女英雄,就算後來成了王圮,還是不改“普天之下皆兄弟”的江湖習氣。

  就連這回王府喜事也非僅邀親朋好友,而是在城裏大街小巷貼出布告,見者有心,皆能參與喜宴。無錢者,雙手空空赴宴無妨,有錢備禮則請多多益善,因爲所收禮金、禮品全要送往北方濟助受寒害所苦的百姓。

  有這樣的婆婆,這場婚禮自然也不同一般。拜堂後,她不必像一般新嫁娘遵禮待在新房,餓著肚子枯等著丈夫來揭蓋頭,可和公婆、丈夫一齊同桌共飲,在席開數百桌的露天喜宴上接受所有京城百姓祝福。

  看著大家笑著、鬧著,常相思原本緊張又害怕的心情漸漸淡去,抿緊的唇角終於上揚,不擅處於如此熱鬧場合中的她,慢慢地也能和上前找她攀談的婆婆媽媽們輕鬆談笑。

  “你是個大夫啊?太好了!咱們京城裏所有大夫都是男的,有些我們女人家的病哪好意思去說嘛!我什麽時候可以去找你幫我看看?當然,我會付診金的。”“我——”

  常相思被老嫗問住,她已嫁爲人婦,又身爲王妃,縱使仍有心行醫濟世,卻是身不由己。

  “三天後。”

  她詫異擡頭,望向代她回答的婆婆。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繼續行醫?”

  瞧見婆婆朝她微笑地眨眼,常相思又驚又喜,仍有些不安地看向公公和丈夫,沒想到兩人都點點頭表示同意。

  “你的醫術連黃禦醫都自歎弗如,當然該繼續懸壺濟世。”左承龍慈藹地笑睇著媳婦。“你還不曉得吧?自從永璿回來告訴我們,他找到了小時認定要娶的女娃兒,你婆婆就四處向人炫耀她未過門的媳婦是個仁心仁術的女大夫,還逼我買下王府旁的空地建起藥堂,好讓你婚後也能繼續行醫救人,而她也樂得可以施藥濟貧。當然,如果你不想繼續行醫——”

  “我願意。”她急著表明心意,心中更是無限感動。“公公、婆婆,多謝你們成全。”

  “傻丫頭,謝什麽。”諸葛嬌嬌笑咪咪地挾了只雞腿給這越看越滿意的媳婦。“還有,你就跟著永璿喊爹娘就成了,什麽公公、婆婆,聽來怪彆扭的。總之,你想要什麽、想做什麽,只要說一聲,娘幫你幫到底!”

  “你啊,少到藥堂給媳婦添亂,就算是幫忙了。”左承龍比誰都瞭解妻子“翻天覆地”的本事。“不過相思,爹希望你別把全副心力都放在藥堂,每日辰時到午時初看診即可,免得累著,也能多陪陪我們兩老,別像永璿,出門像丟掉、回來像撿到。”

  “是。”她立即應允。

  “不對吧?相思要陪也該陪我才是。”左永璿牽住妻子的小手,調侃父母。“您和娘天天膩在一塊,還需要人陪嗎?我記得上回你們出遊,我想跟還被您嫌礙事,要我不如快去把自個兒的小媳婦找出來。”

  “呵,是啊,你爹可黏我了,我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像個孩子似的。”諸葛嬌嬌說起來可是一臉甜蜜。

  “像個孩子的是你吧?”左承龍紅了臉,死不承認地辯駁。“看你得意的,我跟著是怕你四處添亂,可不是我愛跟。”

  “哇,明明就是愛嘛!一把年紀還改不了口是心非的老毛病。”

  “呋,也不想想當年是誰死賴著非我不嫁?”他不自覺地學起老婆的口吻。“是呀!”當著衆人面前,諸葛嬌嬌不怕羞地勾著丈夫的胳膊撒嬌。“但是後來你也說了這輩子只愛我一個啊!難不成嫌我人老珠黃,不認帳了?”

  “當然不是。”

  “那就承認你是因爲愛我才跟著我。”

  “嬌嬌,大家都豎耳在聽了。”

  “嗯,我也正豎著耳啊!”

  “嬌嬌,別鬧了……”

  常相思含笑看著公公被婆婆逗得面紅耳赤,突然明白永璿這死皮賴臉的性子是像誰了,對於公公莫可奈何的心情可是感同身受,卻也明白這糾纏有多甜蜜,教人上了癮,一輩子都戒不掉。

  “我啊,不管是三十年、五十年,就算相思變成了白髮老婆婆,我也會像現在這樣愛她,而且至死都只愛她一人,永不改變。”

  常相思全身轟地熱燙起來。

  她怎麽也沒想到,永璿忽然當衆向她示愛,聲量還不小,周遭幾桌、上百人,應該都聽得一清二楚,可以把這些話傳到人盡皆知了。

  “我們左家男兒代代皆出癡情種,娘您當年不也是聽了這傳說才找上爹的?”眼看父親已快招架不住,左永璿好心地出面解圍。“有其父必有其子,您要的答案我已經替爹回答了,爹的臉皮可沒我們母子厚,您就別再逗他了。”

  “好吧,看在兒子爲你求情的分上,暫且放你一馬。”

  左承龍感激地以眼神向兒子致謝,連忙拉著妻子離桌,找那些許久未見的老友聊聊,省得她見著兒子和媳婦情意繾綣,也要他這老頭子跟著年輕人瞎起哄。“爲了幫爹解圍,你的付出真不小。”看著公婆離桌,常相思才紅著臉,輕聲笑說:“只怕明日,你方才說的話就要傳遍京城,讓人笑話你這‘一字並肩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了。”

  “既是事實,又何必怕人笑話?”

  他牽起她的柔荑,在她細滑手背上輕印一吻,讓她心弦一顫,連別桌都傳來驚訝的抽氣聲。

  “永璿!”

  她嬌嗔念他,羞得想縮回手,他卻緊握不放。

  “我從不想當什麽英雄,我唯一想當的,是你常相思的丈夫。”如願以償的他笑如燦日。“我曾對你說過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無一句虛假。這一生我只愛你一人、只牽這雙手,我會一輩子這樣小心牽著、呵護著,直到我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絕不放開。”

  “嗯。”她笑著,感動的淚早已盈眶。“我也會跟著你,一生不離。”

  “嗯,我讓你跟。”他可開心了。

  “還有,有一句話,我從很早以前就想對你說了。”

  “什麽話?”他十分期待。

  “這世上要說你臉皮第二厚,絕沒有人敢稱第一。”

  “啊?”

  看他一時搞不懂這是讚美還是揶揄的迷惘表情,常相思忍不住噗哧笑出,開心的淚水也順著雙頰滑落。

  她沒說出口的是,她就愛他這有話直說的個性、不屈不撓的韌性。

  要不是他那死纏爛打、不達目的不罷休的脾氣,她不會懂得全心全意愛著一個人的酸甜苦辣,也不會成爲他的妻,還有了那麽一對開明又出色的爹、娘——和肚裏的孩子。

  是啊,稍早前她發現自己喜脈已浮,本想立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可是想了想,還是決定等到喜宴結束後再說,否則依他的性子,必定會樂不可支,立刻昭告天下。

  “相思。”

  “嗯?”

  她回神,發現永璿莫名其妙露出一臉驚喜,正納悶發生了何事,這才察覺他的指腹正搭在她腕脈上——“別——”

  “我要做爹了!”如她所料,左永璿樂得起身對著遠方的雙親大嚷:“爹、娘,相思有喜了!”

  來不及了……

  常相思頭皮一陣麻,恨不得當場有個地洞可鑽。

  “我要當奶奶了?!大家聽見沒?我諸葛嬌嬌下只成了婆婆,還快要當奶奶了,雙喜臨門耶!呵呵呵~~幹了、幹了,今晚大家不醉不歸哪!相思,娘愛你喲~~”

  是,全京城的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了……

  聽著震天響的恭賀聲,常相思臊紅的小臉越垂越低,唇角卻止不住地上揚。看來,想當個稱職的左家人,她這臉皮可得練厚些才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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