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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岳盈 -【謎樣浪蕩子】《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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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4:15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岳盈 - 謎樣浪蕩子

內容簡介

  眾人都警告她不可以愛上這個情場浪子,她也自信不是會為了俊男而忘了工作的花癡。目睹他換女人的速度甚至比時裝換季還快,她若還有腦筋就不會浪費一絲情愛在他身上。只是在她來得及察覺前愛苗已在心裡生根茁壯,不惜背叛未婚夫成為他群芳譜中的一員,但他只索取卻不給予,只想利用激情來控制她,無法勉強自己成為他見不得光的地下情婦,唯有忍痛離開他才能保有自己的心……

  他是啣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媲美模特兒的身材和臉蛋迷得女人七葷八素,她卻讓他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受到嚴重挑戰,為了與兄長一較長短他選擇以婚姻來換取成功。他是個自私的人際不能給她承諾又不能放她走,得知她要與別人訂婚他心裡充滿背叛的感覺,他真能不怨不恨的看著她嫁給別人嗎?答案是不,她此生注定是屬於他的,即使會被逐出家族他也要搶回心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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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4: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她身上的這件棗紅色亮緞飾黑色繡镂花旗袍領洋裝對今天這樣的喜慶場合可說是十分合適,往頭頂盤高的復古髮卷在美髮師的精心設計下,插上新鮮的花朵和一對鳳簪,將一張由美容師雕琢出的絕美秀顏妝點得令人驚艷。至少,從她未婚夫的眼里,她看到了意亂情迷的暈眩感。

  謝利環沒有一絲滿足的愉悅。

  她知道她心里沒有,除了空空落落的茫然外,說不出還有什麼感覺。

  為什麼?

  她描繪得十分完美的鮮紅色丹唇應該咧成和她母親一般大,或者該上揚成一抹夾雜著准新娘羞澀的幸福笑意呀。她提醒自己,也照做了。

  在好命婦人--被公認為福壽雙全的表舅婆帶領下,利環捧著朱紅色的金漆雕花茶盤端莊的走到男方的座位。

  依照禮俗奉上甜茶。

  來到未婚夫面前時,李嘉元眼里的溫柔笑意美得令她想哭。

  她不配,她想這樣告訴他,不配承受他充滿眷寵憐愛的眸光,不配擁有他這樣好的男人,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只默默的垂下兩睫,待他拿起茶杯后退開。

  等男方飲盡甜茶,她端著同一個朱紅色金漆雕花茶盤上場,這次是收茶杯。嘉元也依足客家禮俗將大紅包與金飾放在茶盤上,俗稱為扛茶壓茶盤。

拜現代科技之賜,整個過程都有專人以數位攝影機拍攝,不會讓人有受到鎂光燈閃爍的騷擾感覺。除此之外,無論是要沖洗成照片,或是要制作錄影帶或光碟也非常便利,若有什麼不完美的地方,還可以透過專業技術處理。但事實上,無論是男女雙方,或是與會親友的表現,都可說是臻于完美的極致,甚至有資格做成民俗婚禮的教學觀摩帶呢。

  身為訂婚典禮女主角的利環忍不住這樣想。肉體上她參與演出。心靈卻像站在云端俯看凡間的仙人一般超然,心里異常的冷淡,仿佛這不是自己的訂婚禮。

  訂婚禮?這名詞讓她的神思有短暫的飄遠。

接下來是雙方家長的事。

  男方家長將小聘、金飾等盛在圓盤上當面轉交女方家長,盡管兩家是世交,對于婚禮的事宜早有默契,但禮不可廢,仍依足傳統的客家禮進行。一等媒人形式上的向雙方親友扼要說明議婚條件后,便是整出訂婚戲碼重頭戲的上場--由准新郎、准新娘交換戒指!

  不否認到這地步,她心里仍有一絲不確定。

  理智上,她可以贊同父母的認定,嘉元的確是百分之一百的良好,但問題是她與嘉元之間並沒有……

  她看向那張俊朗親切的臉顏,試著尋找吸引她激狂、渴慕的情潮,但只從那雙澄澈明亮的美麗眼眸里看到溫暖的關懷,以及她有些悲哀的靈魂。

  憂傷而美麗的表情似曾相識,依稀曾在哪里看過。

  往記憶里尋找,很快就憶起了那令她椎心刺痛的場景。

  在那種心情下,她其實也不是很確定,畢竟她有可能因自身的悲傷而誤將准嫁娘的羞赧錯認了。可是此刻,她卻異常的肯定她沒有看錯。雖然是不同形式的訂婚禮,傳統與摩登西式的對比,然而,相較于准新郎的躊躇滿志,准新娘確實不像未婚夫那樣喜上眉梢呀。

  只有處在同等心情的她,才能從陶琴當時的表情體會識她心中的憂悒。就像她現在這樣,從頭至尾就不是心甘情願的想訂這個婚,卻礙于父毋之命,沒有借口推卻。

  不,如果她有意拒絕也不是辦不到的事,是她不想拒絕。

當她的癡戀像山陵一寸一寸崩塌,任一種難以言喻、渺小得不足為外人道的刺痛一點一點地蔓延全身,跌碎的心脆弱得不堪負荷,只能有目的捉住自以為可以挽救她脫離針刺的疼痛。

  她以為嘉元的好可以幫助她從一場無望的苦澀單戀里掙脫,她以為只要她下定決心當他的妻子,就可以得到救贖。

  她拚命的告訴自己,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藥,坊間拿愛情當話題的成長書籍都這麼說。況且嘉元是這麼好,相對于那人的惡質,簡直是天使與魔鬼的對比。

  她這個決定沒有錯,可是心里為何這樣悲涼,像習慣雨林的熱帶花卉被貿然移植到沙漠一般的萎謝了?

  嘉元溫柔的將鑲著一克拉鑽石的銀戒套上她伸出來的六千元名指,他的眼神款款深情,盈滿對她的眷寵贊賞,她忍個住眼眶濕潤了起來,質問自己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眼前的男人是她抓得住的幸福,為什麼要讓一個注定無望的破碎殘戀擋在他們之間?

  不值得的!

  他拚命告訴自己,在將戒指套進嘉元等待的手指時,試著回他一個同樣深情無悔的笑。當她的眼光堅定的看向他,當她將義無反顧往上揚起的唇貼向他,一道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身影扭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銳利而冷漠的深邃眸光帶著閃電一般的能量焚燒向她,頓時使得她花瓣似的芳唇下感覺到的溫柔變得像蜂刺出螫人,一並將她自我建設的信念燒成灰。

  她的心情遂陷進春天反復不定的陰雨天氣里,飄搖如風雨肆虐下的無助稚荏的花蕾,明明是觸手可及的幸福,在轉瞬間成了水中月、鏡中花。搖曳在軟香輕紅丹唇的一朵笑花瞬開即落,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無知。以為時間是一座墓地,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埋葬的,髮現要埋掉自己的癡心,幾個月的時間仍嫌不夠,或許要幾年,甚至一輩子。

  與那雙莫測高深的陰沉眼眸相對,她悲哀的覺悟到這點,絕望的在時間之河的浮冰里逆向而行,演繹著與他相識后百孔千瘡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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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22-6-21 00:05:0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辜氏財團在亞洲企業排行中,絕對可以排進前五十大。由於給付員工的薪水和退休金都十分優渥,是以每次招聘新人時,應徵的人比應錄取的名額多了上千倍,比任何國家級考試的競爭更加困難百倍。

  謝利環能考進辜氏財團的總管理處除了自己的實力外,其實還靠了點人脈。

  跟她一表三千里卻情同手足的表姊兼學姊的周玫麗,在辜氏總管理處擔任人事經理的秘書。打她一聽聞徵人的消息,便為表妹積極準備。當時利環雖是大四學生,由於在校成績優異,又曾在寒暑假期間到辜氏打過工,經過一連串的考試、面試後,得以比尋常應徵者給主試官更好的印象順利錄取。

  這也讓利環  不必面對畢業即失業的命運,而在接到畢業證書的隔一天便歡天喜地的捧得一個眾人欣羨的金飯碗。

  接受為期三周的訓練後,利環正式成為秘書室的一員。一開始的工作雖然繁複倒不見重要性,屬於一般助理秘書的事務,但對利環卻是個輕鬆的起步。只是三個月的時間對她這種有能力卻沒想過一步登天的實際個性工作者仍嫌太長,正當她略略感到不耐煩時,玫麗為她安排了另一個機會。

  利環雖是念國貿系,輔系卻是修德語,還利用空餘時間修習日語,並接受英語會話的加強訓練。這次商展需要通德語的短期翻譯人員,玫麗向經理大力推薦她。在商展中,她嫻熟的雙語溝通能力受到德籍顧問和負責接待的公關室主任的讚賞,事後被調為公關室的秘書,一待就是半年。

  這段期間她收穫頗多,沉潛在個性中的精明幹練得到充分發揮。她的主管莊亦燁個性開朗、幽默風趣兼體恤手下,擁有女強人的學養,卻沒有頤指氣使的驕縱,利環跟著她受益匪淺,不只是工作上,連日常生活的品味也得到不少提升。

  然而好景不常,美麗的女主管決定拋下一切結婚去也,不曉得新上司好不好相處的利環心裡不無忐忑,只是她沒有留下來應付新上司的運氣,人事部通知她一等莊亦樺正式離職,她就要到辜氏財團旗下的子公司報到。

  永續藥廠是辜氏相當重要的資產,有獨立的人事陞遷系統,怎麼會跟總管理處調人?利環不認為自己有能幹到上達天聽,能被永續的執行副總經理看中意,可是除此外,也想不出其他理由。對這一點,玫麗同樣不明白。

  兩人在午餐時討論了許久,玫麗無奈的道:「利環,這事完全是上頭的決策,事先我一點風聲都沒聽說。可能的話,我倒不願意你調到那裡。不只是因為你被調過去後,咱們倆午飯便沒法子一塊吃,連帶著不能交換公司裡的八卦消息,另外去逛街也不像在這裡一樣方便……」

  她停頓了一下,輕鬆的神情轉為憂心仲忡。

  「雖然你在公關室的這半年見了不少世面,大學四年和在公司的期間有不少男性向你示好,也赴了幾次的約,可是我仍然很擔心。」

  「擔心什麼?」利環一頭露水,被玫麗先她之憂而憂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

  玫麗的確有不放心的理由,在打量了一遍身著深紫色褲袋的表妹後,內心更為沉重。

  利環是越來越會打扮了。她原本就稱得上出眾的姿色,經過即將離職的公關室主任莊亦樺的調教,漸漸脫離學生時代的稚氣,在搭配深具流行感的服裝和適當的裝扮技巧,還加了令男性著迷的優雅女人味。

  「利環,不是我杞人憂天。你應該曉得自己的新老闆是誰吧。」

  「知道呀。公關部門做的一份內部刊物介紹過他。」她坦率的回答,刷得又黑又亮又鬈的睫毛俏麗的眨了一下。「是辜氏的二分子辜暗棠。他的財經資歷相當完整,大學時修過化工相關科目,在美國的分公司待過一陣子後,才回國進入永續工作。」

  「你就知道這些官樣文章,小道消息和花邊新聞沒聽過嗎?」玫麗蹙緊秀眉,對表妹只背誦出正史記載的部分,而略過散逸於野史的重要訊息感到不滿。

  「呃,我是風聞過他的社交生活相當精采。」利環保留的道。

  「豈只精采?辜昱棠可是惡名昭彰的女性殺手哩!」

  「沒這麼誇張吧?」她微微一笑,向來對別人的私事不抱持特別興趣的她,總認為男歡女愛講求的是你情我願,以偏狹的眼光去苛責任何一方都是不公平的。「在影劇版看到他的大名和玉女紅星連在一塊,不表示他就是花花公子。你也知道那不過是知名度的炒作……」

  「喲,還沒進人家的門,就護著他了呀。」玫麗酸溜溜的打趣。

  「攻麗,你胡扯什麼?」她俏臉一紅,向來嚴謹的個性受不得這樣的玩笑,狼狽的瞪表姊。

  「我可不是胡扯喔。」玫麗正經的回答。「影劇新聞可以不當一回事,但我這個人事部門秘書可不是當假的,多少消息在我這裡進進出出呀。利環,我是為你好才刻意提醒,我說辜昱棠是女性殺手可一點都不胡扯,就憑他媲美模特兒的身材和臉蛋,就足以笑傲女人國了,況且他還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貴公子,還不讓女人前僕後繼嗎?他這人又不像他大哥辜昱杭一般正派,是出了名的花心,不管是名門淑媛、影視紅星,還是商場女強人、清純的小家碧玉,沒一個人能抓得住他的。」

  「放心,我並不想抓住他。」

  「問題是,他那雙眼睛會勾魂!」她努力想讓沒有危機意識的表妹瞭解事態的嚴重性。「有次他來總管理處開會,不管是未婚還是已婚的女同事,沒一個不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我雖是遠遠的看了他一眼,也差點被他媲美超級強烈颱風的魅力給掃倒。對了,你現在的上司莊亦樺據說曾跟他交往過一陣子。連莊亦樺那樣世故的超級大美女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就曉得我說他是女性殺手一點都不誇張了。」

  「不會吧?莊姊比他大……」利環眼神狐疑。

  「傻瓜!」玫麗以一種大人輕視小孩的目光同情的看著一瞼「蠢」真表情的利環.「像莊亦樺這種世故又美麗的女人,男人才愛呢!因為她們是最懂得遊戲規則的,不像你這麼單純,把男人哄你上床的虛情假意當真,到時候要分手可不容易呢!」

  「玫麗,你又胡說了!我或許單純,還不至於會被人騙。

  到目前為止,雖然不刻意拒絕男性的追求,但還不曾遇過令我想談戀愛的對象。「她氣憤的抗議。

  「就是這樣才讓我不放心呀!如果你有許多次戀愛經驗,我或許還不擔心你會被騙呢!」

  「拜託,人家騙我做什麼?」她被表姊的話弄得啼笑皆非。「我這種姿色人家還看不上眼呢!」

  雖然對利環的妄自菲薄不以為然,玫麗卻選擇不辯解,只用那雙犀利的眼眸更慎重的凝定表妹。

  「問題是,我怕你情不自禁的喜歡上人家!他的秘書向來做不長,聽說就是迷上他,又不諳他辜少爺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死纏不休,最後只落得丟了心又沒了工作。」

  「放心!」利環端起花果茶就唇,啜飲橙紅色的香甜水液,見表姊還想說什麼,以澄靜的眼神示意地稍安勿躁,不慌不忙過:「你所認識的我,應該不是那種會迷戀偶像的花癡,可以輕易的被一張漂亮的臉孔給迷惑吧?」

  見表姊不情願的點頭同意,她接著又說:「我也從來沒有麻雀變鳳凰的念頭,所以不用擔心我會對對辜昱棠抱持著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管他有多迷人,即便是宇宙無敵大帥哥都跟我沒關係。況且,除非我不想待在辜氏,不然是很難拒絕新職務的任命,與其擔心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倒不如花點心思想想要怎麼把這份新工作做好。我對永續的瞭解有限,這方面的資料要請你幫忙了。」

  「好吧。」玫麗見她說得這麼篤定,心中的大石塊落下一半。「總之,小心駛得萬年船,你要記住我的話,跟辜昱棠保持距離。至於永續的資料,我會調給你。」

  「玫麗,謝謝你。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利富露出小女孩撒嬌的甜美笑容,逗得表姊噗哧嬌笑,心裡的憂煩盡去。

  「沒辦法,誰教我們這麼投緣呢,害我一想到你要到永續會,心裡就萬分捨不得。」

  「嘿,是擔心少了個飯友嗎?我以為你早想甩了我呢!每次林課長找你吃午飯,你都因為放心不下我而硬拉著我作陪,害我這個超級大燈泡萬分不自在呢!」她知道玫麗與林課長的感情已從熱戀進入穩定期,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奏起結婚進行曲了。

  「小淘氣,你胡扯什麼呀?」玫麗被她的話糗得紅暈滿頰,似惱非惱的嬌嗔。

  「可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喜歡人家喔!」她調皮的臊她,愉悅的笑聲有如一串串琉璃風鈴清脆的撞擊,天籟般的琮琮聲灑落在週遭空間,吸引了不少人注目。

  其中一道眼光,夾雜著詫異與某種難解情愫的黑色火焰,直勾勾的射過來。

  利環感覺到頸背寒毛直豎,一種怪異的感覺超乎她意願的從心底擴散開來,心跳莫名加速。她有些懊惱的依循本能朝製造出這股騷動的亂源看過去,和一雙諱莫如深的熾熱眼眸對個正對。

  她完全沒有防備會遇到這麼一雙眼睛,是以也沒料到自己去像一枚高空墜落的星子那樣的落向那雙彷彿位於銀河極遠角落急速旋轉的真空般的瞳眸。她有種掉進沒有底的深淵一般的無助,不是全然的恐懼,好像還夾雜著一抹欣喜,是一種對全新世界既好奇、期待,又有些畏縮的複雜心儲。

  短促的抽氣聲不合時宜的響起。將利環的心從那雙宛如深奧宇宙的眼眸裡抽回來。難以言喻的灼熱席捲向她,火焰沿著泛紅的耳根燒向她臉頰、喉間、心上……

  發出抽氣聲的玫麗湊近她發熱的耳朵,以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耳語低叫:「辜昱棠!」

  這三個字像是一道咒語打向利環,令她從頭到腳一陣冰冷,絕望的再度看向他。

  他薄據的嘴唇斜斜一掠,似笑非笑的睨視過來的眼光好似能看透她,利環有些狼狽的低下眼眸。

  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試著穩住急速跳動的脈搏,表面上維持著一貫的貞靜,矜持的瞄他。

  兩人之間雖然還有段距離,利環仍是一眼就看清那張英鋌而帥氣的臉容。他本人比報章雜誌上的照片還要好看,中等長度的髮型呈現直直向外突出的自然毛躁感覺,帶著些許的頹廢。飽滿的額頭下,兩道與鼻樑上端相連的深濃眉毛如對振翅欲飛的黑翼,除了一雙勾魂的深邃眼眸外,鼻子、嘴巴也很俊美。玫麗說他是女性殺手一點都不誇張。僅僅是這樣看著他。利環就覺得呼吸困難,好像除了呆望著他外,什麼事都不能做。

  但對方卻一丁點都不受她影響。在與她對了短暫幾秒後,便將俊臉轉向他的女伴。利環跟著他看過去,一張熟悉的美顏落進她視線之內,把她被顛倒的神魂很快彈回原處。

  那是個十分艷麗的時髦女郎,描畫完美的眉眼朝她笑瞇了起來,親切的往她這方向招手。避無可避,只能硬著頭皮和玫麗從座位上起身,回應她的召喚。

  由於兩人揀的位置是最裡側,不刻意尋找的話,大概沒人會注意到的角落。加上玫麗和她談得很專心,是以並沒發現與她們隔著三張桌位且有一道矮小盆栽阻擋視線的莊亦樺和辜昱棠是什麼時候到的。

  她邊走心裡邊嘀咕。納悶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怎麼會跑來這種以商業型經濟套餐招攬一般上班族的咖啡館呢?

  「莊姊。」她站定在兩人的座位旁,對著她可親的主管微笑的打招呼,為了避免視線往不該看的方向瞄,只好看向桌上兩客吃了一半的海陸大餐。

  「真巧,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們。我本來就想找你一塊吃午餐,可是看了手錶發現已超過十二點半了,猜想你一定和玫麗去吃了。」莊亦樺笑容可掬的道。

  利環不曉得該說什麼,要是往常時候,她大概會自在的回答:因為莊姊沒交代,所以時間一到,我便和玫麗來吃飯,要是知道莊姊會找我,一定等你。然而這時候,她可沒心消這麼說。只是不安的眨了眨眼,掂著對方話裡的含意。猜州會是因為這個原因,莊亦樺才跟那人出現在這裡嗎?

  看出她臉上的不自在和困窘,亦樺接著解釋道:「這裡的咖啡很棒喔。昱棠每次到總管理處便抓著我一塊來。」

  「嗯。」點了點頭,一反平常與主管相處的活潑,僵硬的應聲。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酸溜溜,想起之前玫麗說莊亦樺與辜昱棠曾有交往,胸臆間產生一股奇異的翻攪。暗忖著既然她要結婚了,為何還跟老情人共進午餐?但這話不是她能問的,只好沉默的將目光轉向那名正炯炯注視她的男子,慎重的朝他點頭。

  昱棠兩片粉嫩薄薄的唇優雅的微揚,炯然的目光像是能看透她心思似的稅利刺進她眼裡。

  利環忍住轉開眼光的衝動,努力維持往表面的平靜,提醒自己這人是她招惹不起的。然而有些事就像狂跳的脈搏一想難以阻止,不管如何防堵,還是像臉顏上擴張版圖的紅暈般渲染開。

  昱棠注視她臉上的嫣紅,心裡有種難言的滋味。不少女人見了他都會臉紅,這點倒沒什麼特別的,可利環眼裡的那抹懸著在理智與情感間的掙扎卻像錢塘海潮一般的驚心。

  她在掙扎,而且理智稍稍佔了上風,因為她的眼神轉為防備,決定在他和她之間豎立一道牆。他忍不住扯開唇冷笑,挑釁的前她揚起一道眉,彷彿是種接受她宣戰的暗示。

  察覺到兩人間的暗潮洶湧,亦樺故作不經意的以纖手托著粉唇咯咯嬌笑,戲謔的朝兩人眨了眨眼。

  「我忘了為你們介紹。昱棠。」她對男伴親暱的呼喚,語帶幽默的道:「這位就是我跟你大力推薦的謝利環,她可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喔。她身邊那位是人事部曾經理的秘書周玫麗。利環、玫麗,你們兩個就算沒見過這人,大概也在報上或雜誌看過他的大名。不過我還是要向你們慎重介紹眼前這位帥哥的身份,辜昱棠先生。別被他酷酷的表情嚇壞,他為人很親切的。」

  昱棠顯然對她的介紹詞感到有趣,富含磁性的輕笑悅耳的揚起,就像一雙會讓人發狂的手愛撫著利環的聽覺。她忍住隨之輕顫的衝動,和玫麗面面相覷,眼裡有抹恍然,大致明白了她被調往永續的原因了。

  「亦樺,你這麼說要我將來怎麼帶人呢!」他以十分認真的語氣道,只是眼底的笑意破壞了他話裡的責備意味。

  「我是擔心你嚇壞了我的金牌秘書,要知道可有不少人跟我討她喔,我是看在我們的交情上,才把她交給你的。你可不能欺負人家喔。」

  「是嗎?我可不確定你的話有沒有誇張。」他炭火般的眼神夾帶著獵食者打量獵物的優越睨向,今她頭皮發麻,也讓他接下來的話具有威脅性。

  只聽他慢吞吞的道:「要是她不合我胃口,我不保證能完璧歸趙喔!」

  「天呀,敢請你要吃了我們利環呀!」亦樺如他揚起一邊的黛眉,明媚的眼波帶著笑意地。

  昱棠聞言朗笑了起來,也不管他們話題裡的女主角一張臉已漲成豬肝色,半認真半開玩笑的回答,「雖然是一道大餐,也要看我的胃口好不好。你知道最近上頭盯得緊,我怕美食還沒入口,已惹了一身的騷。」

  亦樺聽他這麼說,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下。若不是昱棠太需要人手幫忙,她不會推薦利環.她還太年輕,看那雙氣得要冒出火焰的眼瞳便知道她絕不是昱棠的對手。要是昱棠有意招惹她,利環根本逃不出他掌心。

  亦樺對這點一直很擔心,雖然昱棠的原則是兔子不吃窩邊草,但這種事總有例外。深深喜愛利環的她,並不願意看到她像那些年輕女孩一樣被昱棠俊美的外貌迷住,甚至受到傷害,這樣她會很痛心。

  利環當然不明白她心裡糾結迴繞的心思,只覺得自己的好脾氣一丁一點的消失。那人說話太氣人了,她知道繼續留下來的話,說不定會忍不住吼出心底的不滿。她深深吸了口氣,讓笑容維持十五度角的弧度。

  「莊姊,辜先生,要是沒別的事,我跟玫麗先回去了。」

  「你們先回去,帳就由辜先生來結好了,我一會兒就回辦公室。」

  「這樣不好,莊姊。」利環拘謹道,目光防備的瞥了一眼昱棠。

  對她這種防小偷、強盜的眼神,昱棠不由得有些惱,正待發作,卻聽亦樺接著道:「別客氣。反正他錢多得很,你們就當做善事,好心點幫他花吧!」

  什麼話呀?他似嗔非嗔的望著女伴,好像在求她別這麼好心。寧可要她壞心點算了。

  亦樺回以皮皮的笑,向利環和玫麗揮手。「快回去,要是偷偷付錢的話,辜副總會生氣的喔。」

  兩人無奈,只好向昱棠客氣的道謝,並肩離開。

  直到兩道曼妙的倩影看不見,他才齜牙咧嘴的道:「讓我氣死吧!大小姐,不是你的錢,你一點都不肉痛喔!」

  「喂,我是做面子給你!何況這種  case還不放在你眼裡,你上個髮廊都不只如此。」她手指向他那由名設計師親自操刀的時髦髮型道。

  他想想也是。反正只是裝個樣,不必太計較。

  「怎麼樣?」亦樺睜著亮晶晶的眼眸看他。

  「什麼怎麼樣?」他懶洋洋的眄她。

  「跟我裝蒜呀!」她拐了他一記。「當然是問你對利環的印象呀。」

  「你沒看見她板了張死人臉給我看呀?如果以後都要對著一張棺材臉,我說不定會以為自己在葬儀社上班呢!」

  亦樺被他尖刻的話逗笑,不客氣的回道:「誰教你說話不正經!利環出自嚴謹的家庭,當然受不了你的瘋言瘋語。」

  「拜託,你該不會塞了個道德標準仍停留在中古世紀的小修女給我吧?」他斜睨向她質問。

  「別這麼說利環!」她嬌聲輕斥。「人家的行為雖然保守了點,思想可是前衛先進,一點都不八股。是誰說再不需要花癡當秘書的?現在倒嫌起利環對你的不假辭色了。」

  昱棠以一個聳肩表示他的無辜,不置可否的道:「那是兩回事。不管你對她的評價有多高,面談是必要的。」

  「隨便你,不過利環是個難得的人才,又通德語,把她收在身邊對你很有助益。她跟了我半年,做事很能幹,是值得倚賴的副手。又有上進心,除了德語外,英語、日語也行,目前還在學法語,這樣的人才你到哪找呀?要不是我要離開,才捨不得把她讓給你呢!」

  這番嘮叨聽得他耳朵快長繭了,連忙岔開話題。「真的捨得走呀?你在公關界發展得很不錯,放棄不可惜嗎?『』」好的事業隨時都可以東山再起,好的男人卻是可遇不可求。「

  「沒想到你這女強人會說這種話。只是東山那傢伙是什麼好男人了?你不要把魚目當珍珠了。」他托著腮幫子嘲弄的看她。

  「誰教你不娶我,人家只好拿魚目當珍珠。」亦樺不將他對未婚夫的批評當一回事,反而學他托著腮,明媚的眼波朝他眨動。

  「我要是真開口說要娶你,你會答應才怪!」  他好笑的道。目光隨即轉為犀利,猶豫的問:「我老爸有說什麼嗎?」

  亦樺帶笑的眼眸轉為黯淡,幽幽的道:「對下堂的情婦他公有什麼話說?早在兩年前,他的心就不在我這了。」

  昱棠一時無語。眾人都以為他與莊亦樺有戀情,其實跟她有糾葛的人是他父親辜明道。

  「別擔心,我早看開了。」她灑脫的甩甩頭,對這段持續六年的畸戀終能不再留戀的拋下。

  浪費了女性最寶費的青春歲月只證明一件事,再癡的心也挽留不住無情的男人。女人如果將男人熱戀時說的話當真,就是傻瓜一個。亦樺是在死心絕望之後有此覺悟。

  「回顧從前,不禁覺得自己太傻。放著一票對我真心真意的男人不理,偏偏為個可以當自己老爸的男人連女人最起碼的尊嚴都不要,你說我是不是有戀父情結?」

  對於她的自嘲,昱棠只開玩笑的回道:「我老爸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喔。」

  「是呀。」她微微一笑,不溫不火的說:「對一個快六十歲的男人而言,還能讓外表維持在四十歲左右並不簡單,即使現在,我依然相信他有迷惑女人的魅力。只是再也迷不到我了。」

  昱棠相信她是真正走出來了,比起兩人初相識時的憂鬱,此時的她就像一朵重生後的玫瑰,散放出戀愛中女人獨特的芳美香澤。他知道這是誰的功勞,一個癡心無悔等待她五年的男人。

  除了致上最深切的祝福外,昱棠不曉得還能說什麼。相較於亦樺的幸福,親手放棄這樣內涵與美貌兼具的女子的老爸就顯得太愚蠢了。迷戀一具又一具年輕美麗的女體,活像是想抓住青春尾巴的糟老頭舉動,一點都不像英明神武的辜氏財團大家長該做的事。

  但想到自己,不也同老爸一樣對美女無法免疫嗎?這或許是遺傳吧,也或者像亦樺曾對他說過的感慨,對男人而言,愛情不過是生活上的調劑品。真是如此嗎?他不自覺的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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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5:2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我跟昱棠說好了,明天讓你過去面試,順便看著環境。」亦樺趁著下午茶時間,與利環對坐在辦公室角落的沙發區享用可口的蛋糕。後者對於她的好胃口感到吃驚。

  中午遇見亦樺時,她正在吃海陸大餐,就算沒吃完,也不應該有這樣的胃口吃得下第二塊的草莓蛋糕呀。像她午飯時只吃了份蔬菜沙拉和酥皮海鮮濃湯便飽脹得很,這時候只有喝水果茶的胃口了。

  「莊姊,你都不怕胖呀?」她詫異的問。

  「嗯?」亦樺揚起一道黛眉,想了幾秒鐘才恍然大悟。她微扯嘴角,嬌美的笑靨裡有抹蒙娜麗莎似的神秘婉約,看得一頭露水。

  「怕也沒辦法呀,現在是時勢所趨,半點不由人。」

  「什麼意思?莊姊。」

  亦樺覺得她歪著脖子的好奇模樣很可愛,笑容更燦爛了。

  她朝她俏皮的眨眨眼,愉悅的道:「女人懷孕了,不想胖也不行。」

  「你……懷孕了?!」利環大吃一驚。

  「是呀,所以就算還惦記著身材想節食,肚子裡的小傢伙可不依。」

  望著她依然平坦的小腹,利環仍無法相信。

  對她這副目瞪口呆的表情,亦樺只是笑道:「要不然你以為我幹嘛急著結婚呀?總不能穿件大肚裝上禮堂吧?如果沒懷孕的話,我跟東山大概還會拖上一陣子。不過這樣也好,畢竟我年歲不小。專家說,女人最好在二十二歲到三十歲之間懷孕,這樣孩子會比較健康。我都三十歲了,這時候懷孕或許還晚了點呢!」

  「可是……」聽得頭暈腦脹,仍未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她做了個深呼吸,試著消化這驚人的訊息。「幾個月了?為什麼之前都沒跟我說?」

  「也不過是兩個月。我一曉得自己懷孕,便立刻遞了辭呈。因為東山希望在國內結完婚後,便起程到美國工作。所以我才會這麼急著交接嘛。」

  「噢!」

  「正好昱棠需要精通德語的人幫他的忙,我便把你推薦給他。」

  明白這點並沒讓心情轉好,反而猶豫的著向主管。「莊姊。我一定要去嗎?」

  亦樺似乎對她會這麼問感到意外,「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啦……」她彆扭的道。「只是覺得自己會和他合不來而已。」

  亦樺聽了笑出聲,為了讓她安心,她耐性的道:「你大概被他中午的話嚇到了,他只是在開玩笑,沒別的意思。昱棠的個性我瞭解,在男女關係上他是有些隨便,但原則是有的。他從不利用職權對女性員工騷擾,甚至在手下的秘書對他產生不適宜的情感時,還會想辦法把對方調走。你可以放心,他不會對你怎樣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利環臉上一陣灼燙,有些懊惱的看著亦樺,幾度張唇想說,又吞了回去。

  亦樺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眼便知她心裡有事。

  「利環,我沒把你當外人,你也別對我見外,有什麼話儘管說沒關係。」

  「說什麼都沒關係嗎?」她倒擔心她會生氣。

  「嗯。」亦樺慎重的點頭,還以眼神鼓勵她。

  利環拾起勇氣,猶豫了一下才道:「你跟事先生好像是很好的朋友。」

  亦樺怔了一下,她約略曉得外頭的傳言,只是沒想到事情過了這麼久,仍會傳進利環耳裡。

  她沒有任何不高興,反以一種誠懇的態度解釋,「我與昱棠不像外人想的那樣。我只能說,在我最低潮的時候,幸好有他的幫助,我才能認清楚自己,得以擺脫掉一份絕望的感情。我與東山能有今天,也是他促成的。因為這樣,在他陷進困境、我又不能幫他的情況下,才希能借由你的能力給他一些實質上的協助。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利環說不出心底流動的淺淺暖意究竟是什麼,這種近似感動的情愫悄悄的在心間盪開。她感覺到眼眶濕潤,因為亦樺的態度是那麼真心誠懇,並不因為她侵犯她的隱私感到不快,反而解除了她的疑惑。這讓她感到羞愧。

  「莊姊,我……」

  「利環,這種事我一向不愛對人解釋,反正昱棠覺得沒關係,我說不說都無所謂。今天之所以告訴你,是不希望你對昱棠有先入為主的成見。撇開他是個花心的男人這點不講,昱棠會是個很有擔當、愛惜人才的主管,你跟著他絕對比繼續窩在公關室有前途。如果他肯用你,薪水會比在這裡高個至少一成。但我也要提醒你,他對下屬要求得很嚴格,他對的你也必須付出更多的心力去經營這份工作。另外有一點也很重要,他絕對是個好主管,但百分之一百的不是個可以交心的好情人。如果你對他動情,是給自己找麻煩,因為他除了自己以外,不會愛別人。」

  最後的一段話像一柄錐子狠狠插入她心中,利環腦中有短暫的空白,像是疼得說不出話來。她避開亦樺銳利的凝視,喝令自己做幾個深呼吸穩定情緒,但這一點都沒用。

  一股夾雜著沮喪的茫然無措毫無預警地湧上,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逃避。她知道自己還沒愛上辜昱棠,可是聽到亦樺這麼說,心裡卻頗不是滋味。或許那是事實,但自尊上,好像就是沒辦法接受。

  「利環,要是你覺得自己沒辦法把持,我不勉強你。」

  「莊姊,你是什麼意思?」她一聽更加惱火,覺得被侮辱了。「難道你也像玫麗一樣把我當成花癡嗎?我是那種見了美男子就暈頭轉向、忘了自己是誰的人嗎?沒錯,辜先生的外貌的確很優秀,但女性雜誌上頭的一些帥哥也不見得會輸他呀,我可沒有見到每個美男子就流口水的習慣!」

  「別生氣,利環,我沒那意思——」

  「既然沒那意思,就別再說了!明天我會去見他,如果他提供的薪水不錯,環境也差強人意的話,我就聽你的話過去,不然,還是繼續讓我窩在沒出息的公關室好了!」

  見她氣得小嘴嘟翹,亦樺一時間也不方便說什麼。沒想到平常溫柔貞靜的利環發起脾氣來是這麼執拗,看來她是傷到她的自尊心了。

  她輕歎一聲,溫言說了幾句,才讓利環離開。望著那道被合上的門,亦樺的心情反覆不定,一抹憂慮暗暗襲來。

  她承認自己的有些擔心,倒不是認為利環是那種見到漂亮男人就迷失了心的花癡,而是昱棠太有想力了。當時她若不是被辜明道傷透心,身邊又有溫柔體貼的東山安慰,不定也會迷上他呢。

  只是現在才想到這點,似乎有點遲。利環已經跟昱棠見了面,要動心早就動了,她擔心也沒用,倒不如順其自然。她相信以利環的智慧和定性,應該把持得住吧。

  昱棠的辦公室位於永續藥廠辦公大樓的五樓。

  經過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女秘書通報後,利環順利進入。

  令她意外的是,昱棠沒有任何擺架子的舉動,而是坐在配備著整套電腦設備的辦公桌後等待她,臉上也沒有上回見面的輕佻。

  「謝小姐。」他起身歡迎她。將她當成專業人士一般的尊重。利環頓時受寵若驚。

  「辜……副總。」在他的示意下,她與他隔著大辦公桌坐下。

  昱棠低頭翻閱桌上的資料,利環在沉默的氛圍下略感侷促。她知道他翻閱的是自己的履歷,眼光不由得投過去,無可避免的被那雙修長有力的黝黑手掌所吸引。

  顯然是個熱愛運動的人,她想。注意到他左右兩手的小指上都有一隻銀色尾戒。她聽人說戴尾戒可以防小人,不曉得辜昱棠是不是因為這原因才戴的。相對於皮膚的黝黑,他身上那件白色襯衫袖子便顯得份外潔白,搭配紫藍色的斜紋領帶倒也好看。因為是在室內,他沒有穿外套,不過她也注意到掛在造形如樹枝狀的衣架上那件鐵灰色西裝外套。

  剛才他起身迎接她時,從桌子上緣露出的褲子便是這種顏色。

  整體給人的感覺是很專業、嚴謹的打扮,配合上他修剪有型的頭髮,和端正剛硬的臉形……等等,他昨天好像也是同樣的打扮,只不過領帶、襯衫和西裝顏色不一樣而已,難道顏色的改變足以讓他變成另一種人?

  她努力的想要弄清楚,沒注意到昱棠正將眼光投向她。

  他將手肘頂在桌面,手掌托在兩邊頰上,以一種感興趣的眼光玩味地陷入沉思的小臉。

  沒見過這麼不專心的應徵者。他愉悅的想。

  利環今天的打扮又跟昨天不一樣。

  上半身是黑色的小領西裝和白色襯衫,下半身穿一件長及股下的斜裁長裙,小巧的耳垂戴了一對白金鑲鑽的耳環,披肩的秀髮以深色髮帶結在腦後,簡潔的裝扮是專業中不失女人味。但跟昨天給人的印象最大不同虛是她挺直秀鼻上架的那副粗框眼鏡。

  怎麼看,怎麼突兀。

  「我記得你昨天沒戴眼鏡。」

  他突如其來的問話讓利環嚇了一跳,驚愕的抬眼看向他,發現自己又墜落那雙深邃迷人的眼眸裡了。她趕緊移開視線,避開他洞悉人心的似笑非笑眼神。垂下眼瞼逮住眼底的驚慌,悄悄做了個深呼吸穩定自己。

  原來他並沒有變成另一種人,是自己被愚弄了。也不是,應該是說她被他在辦公室的形象弄糊塗了。不能地表現得比較正經,就變得和昨天讓她氣惱的傢伙不一樣了。

  「你還沒回答我喔!」

  他戲謔的語氣讓利環暗暗咬牙,她抬起頭,以不屈服的眸光迎視他。

  「因為眼睛有點發炎,所以今天不能戴隱形眼鏡。」

  昱棠對她過於正經的語氣揚起一道眉。

  「真巧呀,偏揀在今天來面試時發炎。」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她盡量不讓語調顯得譏誚,維持在事實的陳述,並覺得與他隔著一層鏡片對視真是安全。

  「嗯,」他沒再就這話題討論下去,懶洋洋的眼光停在她紫紅色的唇瓣上。今春流行的晶亮唇蜜給予唇峰果凍般飽滿的感覺,讓她漂亮的雙唇像凝露的玫瑰般迷人。

  他還知道那是Chanel的產品,如果要問他為何這麼瞭解這款化妝品,那是因為他最近交往的女友,恰巧是Chanel化妝品的愛好者。所以連唇膏的味道也都很熟悉呢!

  這個想法引起他男性的本能熱烈反應,為了不讓自己的思緒往綺念那方面發展,昱棠很快問道:「為什麼輔系會修德語?一般人好像都選擇英語。」

  「繫上的英語課程原本就很充足了,沒必要再另外修習。」

  「還是有許多語系可選擇。修德語應該有原因吧。」

  利環狐疑的看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堅持要知道。她可不會回答是因為預知他會需要一名通德語的秘書才修習的奉承話,不只是因為這不是事實,同時也諂媚得讓人說不出口。

  「沒什麼特別原因,如果真要追究的話,勉強可以說是僅為幼年時的同伴對尖端科技感興趣,而我有種先入為主的觀念,認為日本和德國的科技最發達。我以為他會去德國留學,才修了德語。」

  「他有到德國留學嗎?」雖然利環沒明說那位幼年時的同伴是男是女,可是昱棠直覺到是名男性,這使得他心中有種不太愉快的翻攪。

  「沒有。」她坦率的回答。「他拿到麻省理工學院的獎學家,目前在那裡攻讀博士。」

  像是個挺優秀的傢伙。他銳利的目光好像要穿透架在她鼻樑上的鏡片、和鏡片後那對清澈明亮的眼眸,到她大腦皮質層的影像區去找出那位青梅竹馬的長相。他對於自己竟有這種衝動感到納悶。

  一定是雄性動物的好戰基因在作祟。

  「你為什麼沒跟著去?」他聽見自己追根究底的接著問,這令他微感苦惱。

  利環又看了他一眼,秀麗的深眉微微蹙起。「可能是因為畢業後便有個好工作等著,再說,我也不可能進麻省理工學院就讀呀。」

  「所以你留在國內等他?」他的口氣有點酸呢,甚至想刻薄的提醒她,男人有多容易變心這類的話。

  利環顯然被這個問題困擾住,沒有立即回答。她當然沒有刻意等准,那不過是小時候覺得某人對你很好,很自然醞釀出的憧憬,結果就影響到少女時代的生活了。

  老實說,她已經不太記得這位從小指導她課業的天才哥哥的長相了。畢竟從他去當兵,到後來出國留學,已有好些年的時間,她哪還記得呀。只是這時候拿他當擋箭牌或許是不錯的主意,因為目前自己並沒有男朋友,在心裡擱著他可以防止自己或辜昱棠越過兩人間那條看不到、卻確實存在的界線。

  想來是有點可悲,她並不像嘴巴說的那樣對辜昱棠無動於衷,畢竟他是個相當有想力的男人,比她以往交過的男性對地緊閉的芳心更具攻擊性。

  「很困難回答的問題嗎?為什麼想這麼久?」他像是只嗅覺敏銳的豬狗,洞悉到她隱藏在叢林般思緒裡的隱微意念。她很快警惕自己,千萬得小心應付。

  「因為這樣的念頭並沒有刻意存在我腦中。」她流暢地回答,隔著層鏡片,即使說謊也可以說得很溜。不過,她說的也不全是謊言就是了。「兩家父母有著默契,很期待我們會有發展。他的為人我信得過,如果我沒變心,他也不可能變心。」

  沒錯,他們本沒相愛過。也就沒有所謂的心可以變了。

  昱棠對她的回答有百分之一百的不爽,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他到底是在面試秘書,還是女朋友的?真弄不懂自己在想什麼!

  有了這樣的覺悟後,他將兩人的談話導引向面談時正常會談論的話題,像是工作性質、薪水之類。

  由於他這位執行副總負責的業務還包括與歐美各國藥廠做藥品代理的接洽,秘書勢必得外語很強。英語就不用了,如果會德語和法語就更好。

  利環的英語和德語說寫流利,法語也有基礎,這方面沒問題。

  「你在總管理處的年資合併進這裡計算,不會讓你吃虧。」

  這點對利環當然很重要。雖然她在總管理處只待了十個月左右,年終獎金不久前才領過,可是這關係到明年以及未來許多年的年終獎金,甚至退休金呢。他不提,她也要爭取的。

  「你原來的薪水是三萬二,先給你調到三萬八。如果表現傑出的話,我會向人事部再爭取。」

  她沉默的注視他,不曉得他給這樣的薪水有沒有侮辱她的意味。幹嘛三八呀?怎麼不三九,或四十?

  「相對的,工作會比你跟著亦樺時沉重。加班有加班費,是按照勞基法給的。其他的福利與在總管理處時一樣。我希把你能盡快來這裡上班,亦樺三天後就離職了,你與那裡的秘書交接過後,也趕緊來這裡報到。我這裡德文書信很多,卻沒半個會德文的秘書可以使用,連打字這種事都要我自己來。」

  「你這裡好像已經有一位秘書了。」

  「你說的是陳姨?」

  利環點頭。

  「因為董事長出國,她這位董事長秘書才有空來我這裡幫忙。我要你盡快來也是這原因,董事長一星期後就回國。

  對了,你要是還有一點時間就先跟陳姨聊聊,對未來的工作可以有多一點瞭解。還要回公司嗎?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

  「不用了。」她才不敢勞煩他呢!想到跟他同坐在密閉的車廂內,全身的毛髮像被電到似的豎立起來。在她還沒有做好萬全的防禦工事之前,還是不要跟他太接近。「你忙吧,從這裡回公司很方便。」

  礙於她那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昱棠不想碰釘子,索性由她。親自將她送到陳姨面前,為兩人做了介紹才返回辦公室。

  只是一種模不著、猜不透的悵然也隨著門的合上旋然升起於心間。一些輕愁般的思念牽引著他的思維。

  他坐過舒適的座椅內,仰頭看向天花板。

  「……大概就是這樣了。每隔幾個月便來做這種交接工作,老實說我也有點煩了。這次要麻煩你多待些時候,別像那些不懂事的女孩一樣,時候一到便哭哭啼啼的跑掉。」

  利環邊瀏覽秘書工作指南上密密麻麻的指示,邊聽陳姨發牢騷。

  今天是她到永續工作的第一天,簡單的報到程序後,陳姨帶她到各部門打招呼,又到視聽室看了半小時的簡報影片,才回到執行副總經理的秘書室。

  她沒意料到的是竟有一份用電腦報表紙列印出來,美美的封面上以端正的毛筆字書寫「工作指南」四字標題的小冊子等著她。翻開一看,裡頭鉅細靡遺載錄著執行副總經理秘書的工作範圍和注意事項,她納悶著是哪任秘書細心的留下這本著作。

  「陳姨,這份工作指南是誰做的?」

  「還有誰?不就是辜副總自己!」陳姨理所當然的回道。

  「他?」她訝異的睜圓眼眸。

  「是呀。他接副總的職位有一年半,換了六任秘書,平均每任秘書待不到三個月,而且都是匆匆忙忙被調走,有時連交接的時間都沒有,你說他能不自己做本工作指南嗎?不然我這一把年紀了,哪還記得該交接的所有事項呀!」

  「他不會是處女座吧?」在利環的刻板印象裡,只有處女座才能把事情做得這麼完美。

  「不,他是雙魚座。」

  不曉得雙魚座的個性特徵,畢竟她對星座學沒有太多瞭解。

  「陳姨好像很瞭解副總,連他的星座都知道。」

  「我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最早在他父親那裡當秘書,後來才跟著現在的老闆。你知道董事長是辜副總的堂叔吧?

  人倒是挺能幹的,就是身體太差,三不五時要藉著出差之名去靜養,總之,我跟辜家有點親戚關係,辜副總的母親是我遠房表姊。辜副總跟我表妹夫都是火星在雙魚座的男人,渴望性、喜歡性也利用性。對他們來說,用性來感覺愛比用愛來感覺性容易,因此發展濃烈時會以性做為箝制對方的手段……「

  利環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尤其是聽到「性」這個字眼,矜持的少女心不由得急速鼓動了起來。

  「陳姨,你這是打哪裡來的?」她問。

  「星座專家蓓蓓的書裡寫的呀。」陳姨越說越有興致,「我跟你說很準喔。火星在雙魚座的男人是棵桃花樹,濫情得無法拒絕任何女人向他們示好,隨時隨地都可能慾火焚身。」

  「不會吧?如果是這樣,之前那些女秘書好像也沒必要走,不是嗎?大家都說是因為喜歡上辜副總,才被調走的。

  陳姨的回答是一產綿長的歎息。

  「年輕女孩就是心太浮,不夠實際,一張漂亮的面皮就可以把她們迷得七葷八素,忘了自己的身份。辜昱棠雖然是株桃花樹,卻是有原則的那種。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加上他家裡情況複雜,不想留人話柄,當然對那些青澀的小梅子沒興趣啦,反正外頭有大餐等他。」

  利環不曉得女人是不是到了一定年紀,說話便可以這樣葷素不忌的,她吞了吞口水,覺得陳姨的用語還真逗人。

  「所以我要勸你,辜副總雖然臉蛋和身材都令人垂涎,連我這個從小看他長大的表情有時候都忍不住要拜倒在他的西裝褲下。但他就像百貨公司櫥窗裡的高檔貨,咱們這些平民老百姓可以eye-shopping,說到買回去,那還供不起呢!在心裡偷偷仰慕沒關係,千萬不可以走火入魔,對人家女朋友打來的電話生悶氣,工作也不理了,成天只想著要怎麼向他示愛。」

  「我不會……」

  「話別說得這麼滿!每個初接這職位的秘書都說不會。

  但幾個加班夜晚,就足以讓她們昏了腦袋。記住,eye-shpping或eye-  loving都可以。可別把幻想和實際給混淆了,我不想兩三個月後又重來一次。

  還是第一次聽到「ege-loving」這種字眼,納悶有這樣的說法嗎?

  「陳姨,什麼叫eye-loving呀?」她不恥下問。

  陳姨斜睨了她一眼才道:「eye-shopping是用眼睛逛街,eye-loving是用眼睛愛,也就是除了用眼睛外,其餘免談!」

  eye-loving噗哧一笑,覺得陳姨不但話幽默,還句句珠璣。

  「陳姨放心好了,我還想像您一樣在這裡養老呢!」

  「看得出你是聰明人。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看還是幫你介紹幾個好男人。趕明兒我就列張值得交往的候選人名單給你,有陳姨幫你篩選,保證個個品貌兼優。我可以安排你們……」

  「陳姨!」話題怎麼會繞到這裡來?敢請陳姨還兼差當媒婆呀!

  利環哭笑不得的漲紅瞼,正不曉得該怎麼轉移話題時,一聲低沉有力的輕咳傳進她耳裡。她抬眼一瞧,發現昱棠隱含笑意的目光從門口投射來,這使得她臉上的燙熱燒得更嚴重。

  「我是過來看你們忙完了沒,好邀請兩位大小美女共進午餐。」

  好個昱棠,不但有張漂亮的臉蛋,說起話來也是甜死人不償命,讓陳姨聽後像十八歲少女般的咯咯嬌笑了起來。

  「呵呵呵,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哪裡,還不是陳姨調教得好。」

  「啐,偷吃糖了,這麼甜。」陳姨似嗔非嗔的瞪他一眼,目光若有意似無意的瞄向利環.「怎麼今天這樣慷慨,想到請我吃飯呀?」

  「送舊迎新嘛!陳姨不會不給我機會吧!」他笑咪咪的回答。

  陳姨一聽便曉得「舊」是指她,「新」當然是指利環.她咪了咪細長的單眼皮,狐疑的瞅著昱棠。

  「以前怎麼沒這種例子?」

  「現在開始也來得及呀。陳姨不會不肯賞臉吧?」

  從那張笑得像中了一億美金樂樂彩券的燦爛笑容裡瞧不出所以然來,陳姨只好放棄,嘀咕道:「你可得等一下,讓我跟利環先收拾好。」

  「遵命!等待兩位美女是小生的光榮。

  「沒正經!」陳姨對他俊俏調皮的笑臉沒轍,心裡算計了一下,對低頭忙著收拾桌面的利環道:「利環,別忘了告訴陳姨喜歡什麼樣類型的男孩喔。我手上有一堆名單,每個都挺不錯的。

  「您別白忙一場了!」昱棠走到她身後,語氣有點酸溜溜的接著道:「人家的男朋友在麻省理工學院深造,不勞您費心。」

  陳姨一聽說有男朋友,兩隻眼立即亮了起來。

  「他是什麼星座?」

  饒了她吧!利環這時候恨不得能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地裡。她怎會知道「他」是什麼星座?

  「你不會不知道吧?」昱棠狐疑的眼光顯得幸災樂禍,有種想抓地小辮子的惡劣,讓利環的心更慌亂。

  「不知道星座沒關係,生日總該知道吧。

  陳姨和氣的提醒,猶如當頭律喝激發了她的智慧。

  「他回我是同一天生日,都是元旦出生的。

  她怎會忘記!以往李嘉元在家的元旦,她全家都會受邀到他家一起為兩人祝賀。那些由李伯伯做的生日蛋糕,至今仍被她認為是世間最好吃的甜點。她怎能忘記!

  她吞嚥了一下口水,臉上掛著普天同慶的笑。

  「你們兩個都是魔羯座,真是相配呀。」陳姨滿意的點頭,一點都沒注意到昱棠倏然陰沉下來的臉色,愉悅的分析起星座運勢來。「在十二星座中,魔羯的專情排第三。魔羯對魔羯,注定天長地久。放心好了,他不會輕易移情別戀。也不怕你會移情別戀——」

  「陳姨,別說了,我快餓死了。」昱棠的聲音顯得冷又硬,突見的打斷陳姨的喃喃自語。並在兩雙詫異的目光注視下,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

  利環和陳姨面面相覷,想不通他是怎麼了。剛才還說等美女是他的光榮,一會兒就變得不耐煩。難道她們兩個突然不美了嗎?

  這樣的猜測,使得接下來的午飯吃得賓主不歡。三人草草吃完,消化不良的各自回返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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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5:37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這不過是她上班的第二天,就想辭職了。

  前一日午飯過後,她的新上司在下午三點拋下她離開辦公室,五點半下班時連一通電話都沒打回來。由於手邊沒有他交代的任何工作,其他部門送的資料她也整理好放在他辦公桌上,自然是順理成章的下班回家。

  第二天,他端了張死人臉給她看,全然沒注意到她已經把眼鏡摘下,改戴隱形眼鏡。他對她昨天沒等他回來感到極度不悅,可他又沒說要她等他下班,怎麼怪得了她?

  誰教他手機不開,讓她打了三次都說收不到訊號。

  「你可以留言呀!」他像只被惹毛的紅毛猩猩氣急敗壞。

  留言有個屁用!難道她留完言後,要乖乖留在公司裡等他回話?誰知道他什麼時候會聽留言呀!如果他今天早上才聽,她要等到今天早上嗎?她沉默的咬著粉嫩的下唇在心裡反駁。

  昱棠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更擔心她把嫩唇咬破,只得轉移話題,要她拿速記簿進來。雖然只口述了一小時又中又英又德的指令,利環心裡已暗暗叫苦,這些工作就算不停手的做二十四小時也做不完。

  但她沒吭氣,強烈的自尊不容她作聲,默默的回到辦公桌前埋頭苦幹。

  中午時分,昱棠有個午餐約會,拋下她離開。

  利環越做越心酸,獨自守著淒冷的辦公室,堆積在眼前的工作好似喜馬拉雅山那樣難以跨越,她不禁質疑薪水多兩成,工作卻多一倍到底劃不劃算。忍不住一陣悲從中來,心酸的雲升到眼底,終於化作雨霧落下。

  對著電腦螢幕的眼,因視線不清,好幾次得借助面紙的幫忙。她頻頻做深呼吸,想要阻止自己的傷心,這時候電話進來,她接起話筒,熟悉的親切嗓音促使她眼中的小雨瞬間落成傾盆大雨。

  「利環,你怎麼了?」電話另一端的亦樺一聽清明顯的哭音,一顆心立即絞扭成麻花。

  「莊姊……」她幾度開口。終是哭泣不能言,急得亦樺恨不能化作音波借由電纜線來到她身邊。

  「別顧著哭,發生什麼事了?」

  她越是溫柔詢問,利環心裡的傷心越發不能禁止。許久之後,才能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不要在這裡……」

  猶如受盡委屈的小女孩撲進母親懷裡告狀那樣的淒切。亦樺穩住心慌,循循善誘的套她的話。

  「他對我亂發脾氣,明明是他自己沒打電話回來,還怪我不等他就下班。莊姊,我受不了他的陰陽怪氣,他一點都不像你那麼好……嗚……」

  亦樺聞言苦笑,像她這麼體恤下屬的主管本來就不多,利環是被她寵壞了,以至於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第二天上班就丟給我做到明天也做不完工作,以為他那本工作指南可以解決我所有的困惑,板著棺材臉,害我都不敢去問……嗚……我不要理他了。我不要做了……」

  「他現在哪裡?」

  「他有個午餐約會……我不要,不要在這裡……」

  「利環,你冷靜一點。」亦樺在電話一端揉著太陽穴。

  利環一直給她堅強獨立的印象,萬萬料不到她會在上班的第二天哭喊著受不了。不曉得她眼底向來對女性同胞十分尊重禮遇的昱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她印象中的他應該不是這麼苛刻、不好相處的上司呀!

  「初到新環境難免適應不良……」

  「莊姊,我不是那種受不得任何委屈的嬌嬌女,實在是他……」說著她又傷心的飲泣起來。

  「他最近的壓力很大,或許是這樣才會給你排頭吃。利環,你先靜靜的聽我說。人生中,總會遇到一些我們乍看來很難去忍受、克服的事,如果你連讓自己嘗試去跨越的機會都不給,以後遇到相同的難關,只會像現在一樣採取退縮,逃避的手段。」

  「可是他……」

  「我知道,也許你跟昱棠是真的不合,但你不能連試都不試出放棄。你才第二天上班就要離職,明顯的是不給你自己和他任何機會嘛!」

  「莊姊……」

  「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至少試一下。再怎麼說,你都是我推薦給他的人,你這樣只待兩天就嚷著離職,不管是對他,還是你以後的就職紀錄都是一項污點。」

  利環無言以對,她知道亦樺說得沒錯,可是……混亂的心情除了受不了沉重的壓力之外,好似還有其他不願面對的情緒。她想逃,逃得遠遠,因為害怕現在不逃,會讓自已淪陷萬劫不復之地。然而,這些達她自己都尚無能釐清的心情,又要怎麼讓人清楚?

  「我知道了。」她艱澀的回答,眼前除了自己外,沒人能幫得了她。

  「我會跟昱棠談談……」

  「不用了,莊姊。」她直覺的拒絕,用比平常溫柔沉靜的聲音更尖銳的音調道。她不想讓他輕視,甚至礙於亦樺的人情壓力對她好,這樣對她的自尊太難堪了。

  亦樺聽出她聲音裡隱藏的決絕,連忙安撫。「你再待一陣子,至少一個月,不,半個月就好。要是你真的不習慣,莊姊會幫你調離那裡,我保證。」

  「好。」利環順從的回應,其實心裡明白,就算到那時候她也不想倚賴亦樺的幫忙。寧願從此離開辜氏相關企業,重新開始。

  「時間不早了,你要是午飯沒吃就趕緊去吃吧。我是打電話來提醒你後天的婚禮一定要到。」

  「我會去的,莊姊。」

  「就這樣啦,有什麼問題一定要打電話給我。」

  「好。」她心情低落的掛上電話,只能在心裡默默感謝亦樺的關懷。想到還有忙到明天也做不完的工作,不認為自己有心情吃飯。

  進到副總經理辦公室附設的盥洗室,她這副鬼樣子不適宜到這層樓的員工化妝室嚇人。利環以最簡短的時間整理好自己,為了不讓紅腫的雙眼丟人現眼,她取下隱形眼睛,戴上隨身攜帶的備用眼鏡遮醜。

  她重新回到辦公桌前,雙手努力的在鍵盤上操作,忙到快三點才將需在下班前發出去的十數封英文和德文傳真寫好,放在昱棠辦公桌上等他簽名。接著又打電話催促相關部門把昱棠要的報表和資料即刻送過來,這些是明天開會要用的。她很快瀏覽了一遍前幾任秘書做的會議紀錄。其實心中有很大的茫然,不確定這些準備功夫派得上用場。

  也許她連今天都無法撐下去,說不定昱棠一出現,她就會情緒崩潰的嚷著辭職,明日的會議自然不可能參加了。

  想像自己把一堆報表扔在那張自以為是的高傲俊臉上,看著報表如蝴蝶般四散紛飛,那畫面令她有種說不出來的暢快。可是當昱棠稍晚進來時,正在講內線的她只是僵硬的朝他點了個頭,並沒有任何情緒失控的演出。在他將簽好的文件放到她桌上,要求她立即發出時,她也沒作聲。甚至在他出言表示要出外辦事,今天不會再回辦公室了,也只是沉默以對。

  「手機會開著,你可以隨時聯絡上我。」

  她藉著操作傳真機傳迭文件來躲避正面回答,只背著他胡亂點了個頭。

  昱棠對她的態度微微蹙起眉,他注意到她鼻樑上的眼鏡,早上她並沒有戴這副眼鏡。看來她的眼睛又發炎了,他也看到鏡片下的水眸紅紅腫腫的。

  他搔搔頭,瞪視著她僵硬的背影,不曉得還要跟她說什麼,最後只有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利環一直讓手上保持忙碌,除了上化妝室和喝水外,沒有做任何休息。在印表機的列印聲音中,一張張圖文並茂的漂亮報表輸出,她利用這空檔撥電話給旅行社,詢問昱棠一星期後到或國出差的商務簽證和機票有無問題。

  接著查閱他早上的口述,其中一條是訂花送給某某和某某某小姐,日期就在明天。發現自己居然忘了這件事,利環顯得懊惱。幸好跟著亦樺時,與幾家花店老闆打下極好的關係,她看了一眼手錶,發現將近八點,急急忙忙的撥電話到她記憶中尚未打烊的花店,訂了兩束花。

  她手上還有執行副總辦公室向會計部請款的單據待填,另外有幾封下午發來的傳真和e-mail待回,昱棠到德國住宿的旅館也要做Check,還有整個星期的行程表,他要帶出國的文件……看得頭大,決定事有分先後緩急,還是先寫請款單。

  時間在工作中飛速溜過,突如其來的電話聲響將利環嚇了一跳。她抬起頭,一陣頭昏眼茫,強烈的暈眩感猛然襲來。她咬牙忍耐,接過電話。

  「喂……」她的聲音虛弱得像小貓叫,聽得自己暗暗苦笑。

  「你還在這裡。」電話一端的人顯得很意外。

  利環在心裡暗罵廢話,她不在這裡,他幹嘛打電話來!

  「快十點了,你還不回家。」昱棠語氣裡有著濃濃的責備。

  利環又餓又累,沒精神理他,只道:「我等會兒就回去。」

  「我命令你立刻下班。」他端起主管的架子。

  「知道了。還有事嗎?」

  「沒事!」卡啦一聲掛斷電話。

  沒事幹嘛打電話呀?利環一頭霧水,伸手揉著頸子,感到全身的肌肉一陣陣酸痛。她先將文件鎖進抽屜裡。才要起身,暈眩再度襲來,幾乎跌倒。

  她坐在椅子上喘息,知道午飯和晚飯沒吃的結果造成血液裡的血糖降低,這時候非得吃幾顆糖救急。不過她沒有糖了,最後一片口香糖也在下午為了提神吃掉了。

  她想起茶水間那裡有冰糖,做了個深呼吸,等到頭沒那麼暈,才扶著桌子起身。她舉步唯艱的往茶水間的方向前進,走沒幾步,眼前一黑,整個人軟倒在地。

  雖然是跌在地毯上,身體仍很疼。也虧這疼,讓她的一絲靈智不至於跟著昏厥。

  她不能暈過去!

  在黑暗與微現的光明間她努力掙扎著。

  這一昏可不得了,搞不好明天早上這裡便多了具屍體。

  她還年輕,還不想死,尤其不想死在這裡,落個鞠躬盡件,死而後已的名聲。

  她曲握起拳頭,讓指甲刺入掌心,維持些許神智。她只要休息一下,然後爬也要爬到茶水間。

  只要一會兒,再一會兒。可惜虛弱的身體需要的不只一會兒的時間。人生中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要是真的這麼死了,她大概是辜昱棠辦公室裡第一個因為飢餓而死的女秘書了。

  「謝小姐……」審慎的男聲從門口傳來,接著她聽到沉穩的腳步落在地毯上,然後是一聲夾帶著焦急的呼喚:「利環?」

  我在這裡!她想告訴他,又有點不想讓他知道。因為她倒臥的姿勢不怎麼美妙,讓他看見會很丟臉。可是到這地步了,丟臉就丟臉吧,總比變成一具死屍要好。

  「我……」乾渴的喉嚨勉強擠出一絲絲聲音,但那聲音微弱得不比螞蟻叫好多少,她可悲的領悟到這點。

  不曉得是不是螞蟻叫的聲音發揮功效,昱棠在環視了一遍秘書室都找不到她後,往茶水間走去,在地毯上發現她臥倒的身影,快步向前確認。

  她狼狽的姿勢令他蹙起眉,黑色伸縮布料的及膝裙縮到將近大腿根部,露出一雙引人想入非非的修長均勻美腿。他暗暗吹了聲口哨,目光盯著她的俏臀和長腿。

  「你在這裡做什麼?」那雙穿還棕色皮鞋的大腳停在與她的頭只有幾公分距離的眼鏡落處附近。

  利環在心裡抗議,她像在做什麼?等著親吻他的皮鞋嗎?

  「利環?」顯然發現到事態嚴重,他抬起她的眼鏡,蹲下身攙扶她的上半身,堅穩有力的男性手掌輕拍她冷涼的臉頰。

  「糖……」她模糊的逸出呻吟,「冰糖……」

  有一秒鐘的時間,昱棠以為她在喚他的名,那聲「棠」可是親密無比。帶著一種急切渴望吞食的激情,害他一顆心無端急跳了三下。直到「冰糖」進入耳中,與「昱棠」足足差了一個音,這才幻想破滅。

  「你怎麼了?」從那張不斷冒著冷汗的慘無血色臉顏上來看,她像是得了某種急症的病人。

  「冰糖……茶水間……」懊惱於他的搞不清楚狀況,利環只得努力再擠出幾個字。

  這下他總算明白了,猿臂一伸,從健身房訓練出來的結實臂肌發揮作用。他將她近五十公斤的阿娜嬌軀給抄起,移到距離茶水間頗近的會客室,放在三人座的沙發上。

  他離開她到茶水間裡找冰糖,終於在櫥櫃裡找到。他將一整桶冰糖包都帶到她面前,剝了其中一小包,餵過她如雛鳥般等待餵食的小嘴。

  利環縱容自己暫時棲靠在他溫暖結實的胸膛上,好讓嘴裡的冰糖發揮效力,經由消化系統,輸進她血液中。

  昱棠不放心,又餵了她一包冰糖。

  「我好多了。」嘴裡的甜蜜盡化為能量,頭也比較不暈了,遲鈍的知覺頓時敏感了起來。一陣陣強烈的男性氣息排山倒海般湧向她,不習慣與男性這麼接近的利環不自在的掙扎了起來。

  昱棠輕輕放開她,扶她坐起身。那原本失去血色的臉顏湧上淡淡的粉暈,他納悶著兩包冰糖竟有如此起死回生的效力,又或者不是?

  他挑起眉看她,利環一逕的低著頭。

  「你怎會這樣?」

  提到這點,心裡的委屈和懊惱就如地底噴出來的泉水無法止歇。她怨怒的瞪他一眼。

  「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需要。」她僵硬的回道。

  「別孩子氣了。萬一再暈倒可不得了。」

  「吃了兩包冰糖不會再暈了。」

  「冰糖什麼時候成了萬靈丹?真有這麼奇妙的功效,咱們藥廠還有其他的醫藥單位都沒必要存在了。」

  他語氣裡的戲謔令她心裡一陣刺痛,強裝出來的堅強差點崩解,她咬緊下唇,在淚如泉水湧出之前,別開臉道:「我是因為沒吃東西……」

  昱棠厭惡的微扯嘴角,不明白身材苗條的利環怎麼會和那些怕胖的女人一樣以節食減肥。這使得他的語氣充滿嘲弄。

  「為了身材而虐待自己的行為,不可原諒。何況你一點都不胖。」

  「我才不是因為這樣!」她氣不過去的反駁,猛然抬起的眼已蓄滿淚水。「都是這些做不完的工作讓我午餐和晚餐都沒空吃,你這個始作俑者卻說這種風涼話傷人!」

  她的指控使得昱棠像被人用一把匕首插入心房,難受得緊。竟是自己把她害得這麼慘?

  「我又沒叫你一定要今天做完,有些事明天再做就行,你幹嘛——」

  「可以明天再做嗎?」她掛著兩串淚的眼眸憤恨的回視他。「然後再被你罵得臭頭?不必了!」

  「利環,我知道我早上的語氣是差了點……」他軟下語調。

  「我可不敢這麼認為。」她繃緊俏臉回答,以手背揮去臉上的淚水,吸了吸鼻子後,才從茶幾上取回他先前放在上頭的眼鏡匆匆戴上,搖搖晃晃的想站起身,卻被昱棠阻止。

  「你身體還很虛弱,別逞強了。」

  「不用你管,我要回家!」

  「我送你。」

  「不敢勞您駕!」她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拒絕態度。「我可以自己走!」

  她推開他,腳步不穩的往自己的辦公室走去,昱棠撈起糖罐跟在後頭想扶她,卻被她一再推開。

  利環不顧形象的在他面前擤鼻涕、擦眼淚,拿了皮包就想往外走,可惜虛弱的身體不配合,猛然的一陣暈眩讓她落進隨侍在身邊準備攙扶她的昱棠懷裡,她逞強的想再度掙開,這次他卻什麼都不放手,索性將她又一次抱起。

  「虛弱成這樣還倔強。」他不以為然的說。

  「不要你管!」她腹內盈滿的酸楚之氣,掀起心海裡怒濤翻騰,向來清明的理智也被這股狂烈的風暴給攪碎。「我怎樣都不用你管!」

  「我怎麼可以不管你?」昱棠知道現在說什麼她都聽不過去,可什麼都不說好像也不是辦法,他微惱的道:「我剛才已經管了你,沒道理現在放手,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跟亦樺交代?」

  這麼說來,他為她所做的事,不過是為了跟亦樺交代。

  利環越想越難受,眼眶更紅了。

  昱棠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不由得在心裡詛咒。他雖然不敢自認是能言善道之輩,但很少有女人不被他的話打動,沒想到在面對利環時,卻笨嘴笨舌的一再惹惱她,這令他不次暗暗氣餒。

  他放柔聲音,試著以幽默的語氣道:「我的意思是,萬一你發生事情,我的良心是不會有什麼不安,不過亦樺一定會殺了我。你不想讓個後天就要上禮堂的準新娘變成殺人兇手吧?如果這樣的話,她老公準會把我從棺材裡抓出來再殺一遍。你這麼善良的女孩,一定不忍心見我有這樣悲慘的遭遇。對不對?」

  他可憐兮兮的語氣還真有那麼一點逗人,可是利環太生氣了,氣惱的抽噎道:「反正我要辭職了,任何事都跟你無關!」

  「那也得我批准!」他忍無可忍的大吼,利環是他第一個主動請辭的秘書,而且是在上任的第二天!這要是傳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全毀了,怎不教他怒火填膺?

  可是當她眼底的淚泉持續冒出,昱棠不由得心裡叫苦。但這時候軟下語氣太沒面子,只好死撐著一張陰沉的臉威脅的朝她俯下。

  「我現在要抱你下樓,你最好乖乖的,不然我就……」

  「就怎樣?」她色厲內荏的問。

  「親你喔?」

  利環倒抽口冷氣,直覺的以手掩住唇,驚嚇的瞪視他。

  見她居然受他威脅,昱棠的自尊不免受到打擊,要是換了別的女人,大概會喜孜孜的等著被親吻,而不是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算了,他暗歎口氣,遇到她,他認栽了?

  他命令她將皮包和那罐冰糖拿好後,調整酸麻的手。橫抱還她走進電梯。往地下停車場的路程中,兩人默默無語,直到兩人來到一輛寶藍色的轎車旁,昱棠才小心的放開她。

  「沒想到你這麼重!」

  在他的哀歎聲中,利環丟給他一個冰刀似的眼神。他只好小生怕怕的說:「不是你重,是我太久沒鍛煉好嗎?」

  真是的,就算是練舉重,也沒人舉近五十公斤的舉重圓盤十幾分鐘吧?要不是她這麼固執,他也不用抱著她做道德勸說,累得雙臂酸麻。

  但如果真這樣回答,搞不好她還會罵他活該呢!昱棠只得啞吧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咬牙忍下了。他打開車門,將利環放進前座,自己繞到另一邊坐上駕駛座,很快發動車子。

  兩人間窒人的沉默由輕快的音樂取代,利環吃著冰糖,感覺到身體不像先前那樣虛弱了。或許是吃太多糖的關係,倒覺得有些口渴,又拉不下臉請他停車讓她買瓶飲料,只得苦苦忍耐。

  等到她發現昱棠沒將車開往她回家的方向,不禁驚慌的道:「那不是回我家的路!」

  「我知道。」他不疾不徐的回答,看都沒看她一眼。「我們去吃消夜。」

  「我不要吃消夜。」

  他沒理會她,將車子切換到慢車道,駛向不遠處燈光明亮、時有人車往來的餐廳、緩緩停下後,把黑沉沉的目光轉向她。

  「你要是不想吃消夜,我們可以吃你錯過的午餐和晚餐。」

  「我什麼都不想吃。」她不理會他溫和的語氣,固執的說。

  昱棠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以右手食指點點自己的唇,這舉動讓利環驀地雙頰發燙,敢怒不敢言的瞪視他。

  「乖乖下車。」見她噤若寒蟬的模樣,昱棠在痛快中也有著些許的惱火。好像一威脅要親她,她所有的不馴都消失了。他的吻有這麼可怕嗎?

  將車鑰匙拋給泊車的小弟,他押著利環走進餐廳,直接要了具有隱私的包廂,迅速的點了粥和小萊。

  利環那雙冒火的眼瞳始終瞪著他,昱棠不打算在吃飯前跟她說話,便與她來個大眼瞪小眼,直到侍者送來餐點。

  不待他招呼,食物的香氣催促她頻嚥口水,端起溫熱的小米粥喝了一小口,美好的滋味使她迫不及待的取筷用餐。

  昱棠只略嘗了每道菜幾口,其餘都如秋風掃落葉般進了她的小嘴。

  他沒說任何話取笑她,等到她吃得差不多,才請侍者送來一壺花茶、鄭重的看向她。

  他想說什麼呀?利環心裡很嘀咕。儘管對他強押她來用盡的霸道有些許不滿,得到滿足的胃卻不免有所感動。而且在冷靜下來後,也覺得昱棠沒她想的糟糕。他早上的態度或許差了些,可若不是他及時出現,說不定她到明日就成了挺屍一具,還能像先前那樣對他發脾氣嗎?

  「辭職的事就別提了,因為我不希望你離開。你的信寫得好,尤其是那幾封德文信寫得比我要暢麗。總之,我想拜託你繼續留下來。」說完後,他像鬆了口氣,期待的看著她。

  沒想到會聽到類似稱讚和慰留的話,利環被驚和善兩道情緒交相衝擊,一時無法適應。瞪視著飄浮在杯口上緣的蒸氣一會兒,才突然抬起頭看過他深還明亮的眼眸,問:「你為什麼突然進辦公室?」

  「也不是突然的。」他坦率的回道,將身穿昂貴的亞曼尼時裝的手肘往清理乾淨的桌面一擱,墨綠色暗色條紋單排三扣西裝領口露出質感細極的絲棉羊毛衫,呈現出與平常上班時不同的瀟灑風情。

  俊朗出色的分明臉形托在左手掌內,澄澈的黑眼瞳裡閃爍的光點就像天上的星辰一般美麗,看得利環頭暈目眩,加上他極富磁性的溫柔嗓音,她有種逐漸被融化的灼熱感。

  「那時候我就在公司附近。稍早之前亦樺打了通電話來罵我,雖然也曉得早上對你的態度是過分了點,但沒料到會對你造成那麼大的……壓力。隨著時間越來越晚,我的心情竟有些焦慮起來,忍不住撥電話到公司。知道你還在加班,不放心的過來……」

  隨著他的一聲歎息,利環覺得先前那種很不得將辭職信丟在他臉上的衝動已經完全消失。她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或許是他語氣裡提到傷害她時的心疼和不捨,也或許是為了感激他及時出現教她一命,更或者是為了他說話時閃爍的美麗眼神。

  天呀,她又發癲了!

  她很快眨了一下眼,試圖恢復些許的理智,冷靜的道:「如果我要求你把我當成工作上的夥伴一般尊重,而不是可以亂發脾氣的出氣筒,你做得到嗎?」

  昱棠立刻表情無辜的攤手道:「我可從來沒拿你當出氣筒喔。我只是……這麼說好了,對前幾任秘書太親切,以至於招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次我是有意對你保持距離。」

  利環漲紅臉,有種被人冷不防的射中暗箭似的心慌和惱怒。「拜託,我才不會像你以前的秘書那樣。」

  見她惱了,他連忙舉起雙手做求饒狀。「我知道,你早有了知心的男友,當然不會看上我。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請原諒。」

  她沒答腔,胸口脹滿一股窒悶氣息,怪不舒服的。

  昱棠對她的沉默有些著急,唐突的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小手,這舉動令她嚇了一跳。

  「利環,我真的很需要你,不要離開我好嗎?」

  被那雙如兩泓小宇宙的黑眸緊緊吸引住,讓她難以開口拒絕。某種會在事後被自己斥為不真實幻想的情境充盈著她此時的腦海,將他要求她不要辭職的話當成求愛的言語了。

  情境是那麼相像,語調也像呀。

  「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他真切溫柔的話令人心疼,隱隱然有種求救的訊息。望著那張印象中尊貴高傲的俊帥臉顏,如今卻有絲哀懇的謙卑,縱是鐵石心腸的人兒也不免軟折下來吧。

  「我要求的事你會答應嗎?」她聽見自己這麼說。

  昱棠立刻綻出戀愛中男子的深情懇切笑容。「我不敢說自己是一百分的上司,但我會盡量朝你希望的方向改進。」

  利環的眼眶濕潤了起來,沒有比這個更教人感動的了。她忍不往回握他的手,唇瓣微微抖動的輕吐出個「好」字。

  「太好了!」他握緊她的小手,呢喃的語調似情人一般溫存。「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會努力做個一百分的上司。」

  利環的視線迷茫了起來,彷彿他說的是一百分的情人,而非一百分的上司。她曾覺到自己隨時都會陷進滅頂的危機中,她就站在那條界線上,而一旦她越過線,就和那些被辜昱棠調走的秘書沒兩樣。

  不,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深吸口氣,試著讓自己脫離拖她住下沉的漩渦,美眸逐漸清明冷靜。她擠出一抹俏皮的笑,語氣輕快的回答,「只要別給我臉色看,在我開口要求調薪前幫我調到讓我滿意的幅度,就是我心目中一百分的上司了。」

  昱棠聽得啼笑皆非,拿她眼底的慧黠沒轍的邊笑邊埋怨。「到底誰是老闆呀!說不定到時候給臉色看的,反而是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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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5:5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熱帶島嶼不分四季,適合任一季節前來旅遊。永續將員工旅遊行程安排在春季舉行,分為三梯次,今年就擇定在有藝術島、千廟之島、仙之島之稱的巴里島。

  利環是排在第三梯次。

  這梯次好耶!諸如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經理級的大頭不是不克參加,便是加入了前兩梯次,這梯次除了幾位秘書外,就是一些中級幹部,大家地位平等,年齡相當,玩得自然也就無拘無束、更為瘋狂了。

  他們所下榻的HardRockHOtel是新開幕不久的度假飯店、位於臨印度洋的庫塔海灘上。大廳是一座熱鬧的搖滾舞台,白天供應各式飲料,夜晚則有熱力十足的樂團駐唱,這樣充滿青春活力的地方,自然吸引年輕人,也在其中之列。

  坐在她旁邊座位的金雅芳擔任廠長秘書一職,是利環進入永續工作後結交的閨中密友。兩人相視一笑,在搖滾的旋律中跟著搖擺身體。

  就借由這樣節奏強烈的音樂鬆懈自己吧。利環想。然而思緒總無法集中在舞台上的演唱,反而越飄越遠,往精神海域最險惡處飄去。

  回顧待在永續的二十三個月,跟著昱棠工作的每一天都像是上緊發條的機器人般,雖談不上戰戰兢兢,但不可否認的是有些壓力。誰教處在半退休狀況的董事長是那麼看重他,即將退休的總經理更把一些重責大任交託給他,害得她這個小小的秘書也跟著任重道遠的上司吃苦耐勞,活像頭日操夜操的騾子。

  慶幸的是,在那日懇切的談話過後,昱棠遵守自己的承諾,從未擺臉色給她看,對她也十分禮遇,無論去哪裡出差都會帶份小禮物回來送她,西洋、東洋、中國的情人節、婦女節、聖誕節、她的生日,更少不了他精心挑選的禮品,農曆著書還給她大紅包,更別提每半年的一次調薪,對她這個秘書可比對他那一票女友還體貼,害得那些嗲聲嗲氣的美女們對她這小小的秘書頗有微辭。

  唉,這些不懂得感恩圖報的美女,也不想想辜大情聖送她們的鮮花、禮物全是她代為張羅的,約會的餐廳、飯店也是她訂的,她這麼盡心盡力的迎合她們的品味,還吃她的醋,真是沒天良。她不過是小小的秘書,一個被上司驕寵得如情人般,外帶打破執行副總辦公室秘書在位最長紀錄,待了二十三個月的小秘書而已。

  想到這裡,利環頗感不可思議,沒想到她竟然和他共處二十三個月了。這麼長久的時間都沒讓自己迷失在昱棠的魅力下,她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難道她是柳下惠投胎?對他出色的外貌,溫柔體貼的舉止,甚至開玩笑的調戲都能坐懷不亂?

  利環不想深入追究這個答案,因為如果這麼做,或許就會越過那條線吧。

  記得半年前去了趟歐洲旅遊,回來上班的第一天,昱棠準備了九十九朵的紅玫瑰來歡迎她,還說要跟她長長久久。當時她的心像波什麼擊中,烘烘的熱潮蒸騰在眼睫間,只能睜著霧氣瀰漫的眼眸瞠視他。

  若不是當時有一通電話及時響起,她實在不知道該拿他越俯越近的性感嘴唇怎麼辦。

  稍後他問她帶了什麼禮物回來送他時,那雙閃著孩子渴望拿到禮物的熱切眸光,又差點把她燙傷。

  當她拿出一盤巧克力,他哭喪著臉,她卻一本正經的道:「這是巴黎最有名的巧克力。」

  「你就送我這個?」他抓著修剪時髦的短髮,幾乎要尖叫起來,讓她差點忍俊不住。

  「我是想萬一你不喜歡的話,我還可以吃。」她本著客家人克勤克儉的美德實際的道。

  「你打的如意算盤!」他指控的目光緊盯住她嘴角的顫動,如個暴力分子般伸手握住她肩膀象徵性的搖了幾下。

  「一定還有別的,快拿出來!」

  「風景明信片,可以嗎?」她挑眉問道。

  「不行,不行,一定還有別的。」他堅持道。

  「羅浮宮的指南?」

  「你再頑皮,我要自己搜了喔!」他不懷好意的直瞄她窈窕的身段。

  明曉得他是在開玩笑,她的身體仍忍不住燥熱了起來。

  「服了你!在荷蘭買的領帶和領帶夾,還有法國買的香水,你要是再不滿意,我可沒辦法了。」她跺跺腳,在他的一聲歡呼下,回身去取禮物。「這可花了我一大筆錢,你不要不知足。」

  「謝謝你!」他欣喜的湊近她臉頰親吻,在她的失神下,開心的拆禮物,嘖嘖嘖的對領帶和領帶夾讚不絕口,不正經的眼視向她。「女人送男人領帶,是不是想綁住我呀?」

  「是啊,你這張長期飯票我要綁得牢牢的。」她跟著他胡扯。

  「還送我香水?嫌我臭呀!」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我是想你有噴香水的習慣,這款男性香水帶有動靜皆宜的異國情調香,還以古羅馬英雄coriolan來命名,有著剛柔並濟的獨特風格,最適合你這位大情聖了。」

  「哦?」他挑高眉,深深看了她一眼後,得意的朝她拋媚眼,刻意壓低嗓音道:「沒想到我在你心裡有這麼崇高的地位!」

  她拿他大情聖的撩人風情當笑話看,翻了個白眼道:「是呀,可崇高了。崇高到可以擺在忠烈祠供人瞻仰了。」

  「這話太毒了!」他對她的毒言毒語咬牙切齒。

  「不想我這麼毒,就少換幾任女友吧。你每個月撿一個、丟一個,我這裡的群芳錄也跟著刪刪改改,送鮮花、送禮物都得做調整,知不知道這樣會增加我多少工作量呀!」她乘機抱怨。

  「是是是,小生受教了。」他戲謔的做足恭謹溫讓的拱手禮後,突然把那雙冷銳起來不下於冰刃威力的眸光射過來,外加淬毒尖刻的言`  .「你自己還不是今天跟張三去看舞台劇,明日與李四一塊去聽演唱會,你個人的群草錄刪刪改改都不覺得麻煩了,為什麼針對我的群芳錄不滿?」

  她怔了一下,立即反擊。「我可不用送花給那些草,再說那不過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尋常的邀約,跟你的情況是不同的。」

  「哦,我明白了。」他酸溜溜的扯出一抹冷笑。「原來那些不過是陪你打發時間的玩友,你的寶貝芳心還是繫在那個青梅竹馬的身上呀。」

  這種口氣太像個可憐兮兮的怨婦了,若不是太瞭解他了,她還真以為他在吃醋呢。她似嗔非嗔的睨他一眼,「拜託,現在是什麼時代了?可不時興苦守寒窯十八年的橋段了。他遠在美國,為了等他難道我得過得像尼姑一樣嗎?」

  「他為什麼在國外待這麼久?博士學位還沒拿到嗎?」

  「拿到了,不過留在那裡工作。」是她母親告訴她的。

  「沒道理。他都不擔心你會被人追走?你也不怕他另有喜歡的人?雖然陳姨說魔羯座是第三專情的星座,你們好像也不該這樣放心吧。」他疑惑的挑眉。

  她當然不怕啦,反正兩人間根本沒什麼,男婚女嫁各不相關。但這些話自然不能對他講,只淡漠的道:「感情這種事不足為外人道。如果愛得不夠深、不夠真,隨時都有借口移情別戀、倒不如趁這時候考驗一下彼此。」

  「愛情不是用來考驗的。」他不贊同的道。

  她斜睨他一眼,這個花花公子居然跟她談愛情?

  「我們並沒刻意製造問題來考驗彼此,而是大環境使然。這種情況下,我們除了接受,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你不擔心考驗的結果?」他詰問。

  她當然不擔心,故而能以情感問題專家的理智口吻道:「我與他分開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要是結果是我們不能相容於彼此的話,我們都會為對方深深的祝福。」

  他狐疑的瞧了她一會兒,突然以一種認真的語氣問,「你不一定會嫁給他!」

  她避開他異常灼熱銳利的目光,胡亂的道:「這種事本很就很難說的。」

  「利環,你的語氣像是預料到你和他之間不會有結果。

  如果不是你移情別戀的話,就是他琵琶別抱了。前者是不可能,因為你對待那些追求者的態度,分明是人人有希望,個個沒把握的一視同仁。可如果是後者,你又不像失戀。「

  這傢伙原來是戀愛心理專家呀。她訝異的瞪他一眼,興起一抹捉弄他的念頭,故意哀怨的道:「我還以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來。其實我失戀很久了。」

  沒料到她會承認,他顯得很意外。『你真的……「

  「嗯。『她憂悒的點頭。」我愛上了一個不專情的雙魚座男人,每次他又拋棄一個女朋友,我就跟著失戀一次。咱們來算算我認識他的一年多來,他總共換了多少女友,就知道我失戀多少次了。「

  「你在耍我呀!」聽到這裡,他臉色鐵青的怒視她。

  「也要你肯被我耍呀!」仗著他不會真的對她發火,她得意洋洋的笑出聲。

  昱棠瞪了她一會兒後,深沉的眼眸變得異常的灼熱熨燙向她,並在她來不及防備之前,陰沉的勾起美唇,臉上表情撞響了她腦中的警鐘,令她醒悟到自己陷入危險中。

  他俯向她,濃濁的呼息吐在她臉上,以一種煽情的低啞聲音道:「你最好小心,雙魚座男人會把玩笑話當真,說不定會如你所願的給你一次難忘的失戀經驗喔。」

  在她被嚇得目瞪口呆,不曉得該如何反駁時,他卻仰起臉哈哈一笑,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皮男孩,把她氣得七竅生煙,那一整天都盡量不跟他說話。

  同天,他繫了她送的領帶,別上她送的領帶夾,身上噴了他送的香水,可憐兮兮的在她身邊陪小心。鞠躬哈腰得如小丑狀,害她一時忍俊不住,被他逗笑,也化解了兩人間這小小的閒隙。

  之後的每一天,他身上總會飄來Coriolan充滿異國激情的香澤。前味由柑橘、檸檬葉、佛手柑等組合成令人興奮的清新香調;中味部分則給人一種強烈剽悍又隱含甜柔的感覺,那帶點薄荷般清涼的辛辣放縱,與熱帶花園的熱情香甜,融合成一股渾厚的煽情氛圍繚繞在每處空間,恍若情人熱列纏綿的溫暖擁抱。後味則以沉穩的木香加上龍涎香為基調,充滿異國激情。

  每當聞嗅到混合著他體味的香水味,她心裡暗暗升起一抹竊喜。明知不應該,但總忍不住收集這小小的喜悅累積在心底,好似是她與他之間的小秘密;只要他擦這種香水的一天,他的某部分就屬於她。

  這樣的癡心幻想每每在她最脆弱時浮現檯面,也每每被她強以理智壓下精神海域的最裡層。在冷眼旁觀他一樁又一樁的風流的事後,她若還有腦筋,就不該浪費一絲的情愛在這男人身上。

  沒錯,他是個一百分的上司,卻是個工於算計的情人。

  他所交往的對象全是與他的事業發展有密切關係的女性,而一旦對方沒有利用價值,他可以毫不猶豫的甩了不管。

  這一點,或許很少人察覺到,連她也是花了極長的時間才觀察到。

  他竟然是這樣的人,不惜利用自己的男色迷惑與他有利益關係的女人。

  那些女人知不知曉自己被人這樣利用?

  利環無從得知,但從來沒有女人為此找他算帳倒是真的。他那些下堂女友在被他冷淡幾次後,就很自動的消失,有的甚至很快找到新歡,沒有單元劇中尋死覓活的激狂,好像一點留戀都沒有。

  或許就像昱棠說的,他只跟玩得起遊戲、深諳遊戲規則的女子交往。雙方都很清楚對方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也預期到以後的發展,所以也就沒有牽纏不清的不堪場面發生。

  說的人是這樣冷靜,聽的人卻不寒而慄。利環知道自己水遠不可能接受這種情愛關係,因為那根本不是愛情,也毋需付出真心,只是一種各取所需的男歡女愛罷了。

  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敢敞開自己的心,熱熱烈烈的愛一場吧。因為結局明顯可以預見,除了碎心斷腸的一場失戀外,她什麼都得不到。

  既然有了這般深刻的領悟,為什麼還會一再的去回顧、去想他呢!即使他不在眼前,她心裡依然充滿他的影子。這表示什麼?她心裡雪亮著。她一直欺騙自己並沒有趟過那條線,其實早已越過了。

  她在該停步時沒辦法停下來,但叫她往前一步,她又怕會墜入萬丈深淵,弄得自己不上不下,進退維谷。

  她該怎麼做?

  除非她離開永續,離開昱棠,否則失陷的情感永遠挽不回來。這些道理她都懂,但就是狠不下心提出辭呈呀!該走的,該走的!

  「利環、利環……」肩膀被人推了一把,她回過神,發現推她的人是金雅芳。

  「你怎麼了?我叫了你半天!」雅芳惱火的在她耳邊吼道。

  「對不起,音樂大吵了,我沒聽見。」她避開她深究的目光,囁嚅的道。

  金雅芳只能從她嘴形猜忖她大概是在道歉,傾身貼著她的耳朵大叫:「邵課長想請你跳舞。在你身邊站半天了。」

  利環這才注意到兩人的桌位分站了個高大健美的男子,她抱歉地扯唇微笑。「對不起,我不知道。」

  邵北辰搖搖頭,不介意的朝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利環盛情難卻的隨他進入舞池。

  不須特定的舞步,只要隨著搖滾舞曲的節奏腰擺臀即可。利環的節拍抓得恰到好處,極其放縱的舞動身軀,彷彿想藉著這種舞動四肢的方式來放鬆壓力,將腦中不該存在的思緒擺脫。

  她閉上眼睛,讓激狂的樂聲充盈她的每個思維,除了跳舞外,什麼都不要再想。

  擺動呀擺動,旋轉呀旋轉,如果生命裡的其他事也像跳舞這般簡單,就沒有什麼可煩的。她在一具具身體之間前進後退,左旋右轉;讓心底的鬱悶隨著迸射而出的體熱發洩不讓自己再有思考的能力。

  暫時就這樣吧。只要跳舞就行,什麼都不要想了。

  不要再去想他盈滿光彩的黑瞳,不要再去想他立體分明的輪廓,不要再去想他端秀明朗的五官,更不要再去想他頎長勻稱的身材,甚至他帶著幾分邪氣的誘人笑容,他的溫柔、他的風趣,還有他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這些都不要想了。

  可是那縷男人香,即使攙雜在眾多體味裡也可以嗅出來的味道——強悍而不失溫柔的甜香,是由檀香木、胡椒、要等天然香料加上苦艾酒調製而成,像他的人,給人一種薄荷般清涼的辛辣放肆,格外的挑逗人。

  而這縷還融合了熱帶稀有花卉伊蘭依蘭花的煽情香評,此刻正不容她拒絕的不斷嗆進她鼻腔,隨著扶向她肩頭的那支手,帶來一陣刺麻的電流讓她猛然睜開眼。

  一雙含情且放肆的眼眸正熱力十足的籠罩住她,利環驚愕的張著嘴,像是無法相信腦海裡相思的人怎會跑到現實世界了。

  他握住她的手,巧妙的將她帶進懷裡,讓她的背抵在他厚實的胸肌上,磁性迷人的嗓音滾出他緊抵著她的性感美唇,搔拂著她發熱的耳根。「再不閉上嘴,我可要吻你喔!」

  聞言趕緊合上嘴巴。

  昱棠自嘲的撇撇嘴,每次威脅要親她,利環立刻乖乖的,這招是百試百靈。

  「你怎麼……」大廳裡的音樂吵得人耳膜都要裂了,她挑起秀眉。

  昱棠知道她想問什麼,體貼的帶領她離開舞池,來到大廳外頭。

  他沒有放開她,充滿魔力的黑色眼瞳緊盯著她,古銅色的修長手指將散置在她額前的濕發撥開,順便伸過她發裡,往下梳理她黑緞似沿著優美的背部線條往臀部披洩的秀髮。

  「我從來沒見過你狂野的這面。」他那雙有著迷人弧線的丹唇埋怨似的開敞。「你在舞地甩動頭髮的樣子,就像萊茵河上用歌聲迷惑水手的羅拉那樣誘人。還有你身上這件衣服……」他比著她纖瘦勻稱身段上的細肩帶白色洋裝,緊接著低吼:「你跳舞時,那兩顆奶都要跳出來了,知不知道?」

  「你胡說什麼!」本來聽得很陶醉的利環立刻惡狠狠的瞪他,氣憤的想撥開昱棠放在她身上的手。

  他自然是不容她輕易擺脫,反而捉住她細緻的柔肩。

  「我是說真的。就是看不過去,才以上司的權威逼開兩隻眼珠子都快盯到你奶子上的邵北辰,護衛在你身邊,為你遮住春光呀!」

  「這麼說我還得感激你。」她冷笑道,擺明是不信他的話。這件衣服雖是清涼點,但要說到春光外洩是不可能。「莫非副總是專程為了保護小女子的貞操而來?」

  她記得他行程表上明明寫著要去日本的。

  「那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啦,不過最重要的是……」那雙神采迫人的眼眸帶著奇異的火焰燒向她,兩片隨著他俯低的頭顱越湊越近的薄薄嘴唇顯得敏感而多情。

  利環只覺一陣暈眩,呼吸困難的捉住他身上的白色休閒襯衫,像是要支撐住自己,又像是要把他推開或拉近,自己也無法決定。

  「我想你,好想你……」薄薄的唇吐出誘人的情話,幾乎要吻上她的皮膚。但就算沒有真的吻上,他灼熱的氣息也夠逗人了,沿著她光滑的頹移動,火燎上她的唇。

  利環在他催眠般的幽深眸光凝視下,兩排扇形的睫羽無力的垂下,遮住她眼底的驚怯和羞澀。她沒料到這幕,脆弱的芳心盈滿對愛情的無法拒絕的驚慌,在極度的忐忑不安中,抖著乾澀的唇等待他的降臨。

  昱棠卻在這時候突然放開她,轉身面對大廳方向。

  利環悵然若失的環緊自己,跟著他的眼光看過去,發現一道美麗的窈窕身影朝兩人走來。

  「昱棠,原來你跑來這裡,害人家找了好久!」美人嬌嗔的飛奔過他敞開的懷抱,微瞇的貓眼帶著敵意的瞪向他身後的,「她是誰呀?」

  「我的秘書。你不會連我跟她說幾句話都吃醋吧?」昱棠笑鬧的捏著她的腰,那未降臨在她唇上的狂飆的吻堵住美女微嘟的小嘴,逗得她嬌喘連連。

  利環青著一張臉站在原處瞪視他表演,針刺的疼痛自心底深處翻騰上來,帶出了陰寒淒愴的絕望,和逼到眼睫前的熱浪。她咬緊牙關,強硬地壓抑下夾雜著屈辱和自尊受傷的悲痛情緒,不准自己在他面前出醜。

  「如果沒別的事,我過去了。」等兩人的熱吻暫告一段落,她強迫自己以淡漠的語調開口。

  昱棠沒說什麼,只以那雙充滿熾烈火焰的眼眨著她一眼,隨即在懷中美女的嬌嗔聲中,朝她胡亂點了個頭。

  利環沒有再看兩人一眼,僵硬的移動腳步往大廳方向走去,自始至終沒有掉一滴淚。

  夢,該醒了。

  「留那麼多年的長髮就這樣剪掉,你都不覺得可惜嗎?

  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都替你心疼喔?「

  謝母像只老母雞般呱呱的在她耳邊叨念不停,利環試著將注意力投入手中的英文小說,卻發現上頭的字母各自跳起了街舞。完全脫離她的理解之外。

  昨晚回到家中後,同樣的對白她大概聽了一百遍。還是老妹聰明,寧願在台北的公寓裡,也不願陪她回家。

  「利環,我跟你的話你有沒有聽見?」

  她放下手上的書。撥了撥剪到頸際的短髮,無可奈何階抬眼迎向親咆哮的臉。

  「媽,您都說一百遍了,我會沒聽見嗎?」

  「哪有!」謝母心虛的否認。「你一個好好的女孩子家把頭髮剪成這樣……」

  「媽,這樣是哪樣呢?我又不是理光頭去當尼姑,念國中和高中時,我剪得比現在還短呢。」

  「那不一樣。」

  「沒什麼不一樣。您當時還不是很贊成學校的作法。雖然那時候許多學校的發禁都開放了,學生可以自由留長髮,可是您說頭髮是三千煩惱絲,剪得越短煩惱越少。」

  「你現在不是學生了。剪這麼短,一點女人味都沒有!」

  『媽,女人味不是用頭發來決定的。頭髮長的女人不見得就比短髮的女人有女人味呀。再說我這髮型是由香港的名設計師親自操刀,還挑染了幾撮,很有前衛風格。「

  「那些話我聽不懂啦,反正你剪成這樣……」

  「剪都剪了,您再嘮叨一百遍,它也不會變回原來那樣。您就省省事,也饒了我吧!」瞪著母親仍不肯屈服的表情,在心裡暗暗叫苦。

  她是招誰惹難呀?

  不過是剪上男了個頭髮,竟招致天怒人怨的。

  昱棠看到她的短髮達形,差點跟她掀桌子,逼問她為何要把頭髮剪了,他就喜歡她長髮的樣子,她為什麼要剪它?

  什麼跟什麼呀!那是她的頭髮,她想留長剪短都是她的自由,關他什麼事!而且,就是知道他喜歡她的長髮,她才故意剪的。剪掉了長髮,也剪了她對他的一縷單相思!

  然而,卻沒有任何人願意理解她的心情,連妹妹看到她短髮的造形都大搖其頭,還勸她最好短期之內不要回家,否則讓母親大人看了,準會惹來一陣子耳根不清靜。

  「利環,你受了什麼打擊?」謝母警覺的看著女兒,利環只覺得臉上的血液急速往心臟回流,一股熱辣辣的感覺卻同時快速的湧上喉腔,往鼻腔、淚管噴湧。

  她別過臉,避開母親刺探的尖銳目光。

  謝母還想說什麼,悅耳的門鈴聲忽爾傳來,利環鬆了口氣,縮在白色沙發的雙腳放到地面,很快道:「我去開門。」

  她穿上拖鞋,打開玄關門,越過門廊和前房,來到大門,毫不考慮的打開。

  這會兒就算是推銷員她也歡迎,只要能讓她避開母親突如其來的詢問。有哪個母親可以從女兒剪頭髮這種小事想到失戀上頭?她懷疑。

  站立在門口如臨風玉樹般頎長俊朗的年輕男子,讓利環陷入短暫的失神。一股強烈的熟識感衝擊向她。

  她怔怔瞧著對方爽朗的笑臉,只覺得那勻秀舒展的眉眼鼻唇與隔壁李家的大哥、二哥你從同一個模子鑄造出來。

  「利環.」輕柔悅耳的呼喚拉扯住她記憶中的一根弦,她無法置信的眨眼。

  「小哥哥!」她喚出小時候對他的暱稱,李嘉元大笑。「什麼時候回國的?」

  「半年了。可惜每次回來都沒碰上你。」他調侃的看著她。

  猛然想起母親好像有提過,可惜她壓根沒放在心上。她尷尬的一笑。「過年時也沒看到你回來。」

  「我那時到歐洲出差。對了,你的頭髮留得比以前長,這個髮型好看。比學生頭要俐落、活潑,更能襯托出你的瞼形。」

  利環幾乎要感動得痛哭流淚,這還是她剪完頭髮後,第一次受人這樣大力稱讚。

  「你真的覺得我這頭髮——」

  「利環,是誰來了?」尖銳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跟在她後頭出來的謝母一看清門口的人,蹙著的眉頭立刻展開,笑得魚尾紋抖動得厲害。「是嘉元呀。利環,還杵在那裡幹嘛!快帶人家進來啊!」

  利環這才發現自己將客人阻擋在門外。趕緊讓開身。

  嘉元捧著一盒櫻桃走進門內,笑咪咪的朝謝母打招呼。

  「謝媽媽,爸的學生送來一大箱櫻桃,媽要我送一盒過來給您。」

  「進來再說,進來再說!」謝母笑得合不攏嘴,也不管人家願不用意,捉著嘉元的手臂硬將人扯進屋裡。

  「謝媽媽,這櫻桃……」

  「利環,還不快接過!」她順手把那盒櫻桃從他手中奪過遞給女兒,臉上的笑容越發熱烈燦爛。「嘉元,謝媽媽好久沒看到你,讓我好好看看。」

  她邊說邊滿意的直點頭,精明的眼眸活像盯住獵物的老鷹般緊緊捉著嘉元不放。「真是越來越帥氣了。告訴謝媽媽有沒有女朋友呀?」

  利環聞言趕緊溜進廚房,老媽打什麼主意她可是一清二楚。她才打開水龍頭準備清洗櫻桃,母親的嗓音立刻傳了進來。

  「利環!」

  「來了!」她不情願的回應,重新回到客廳。

  「嘉元難得來,你躲到廚房幹嘛!」

  看了母親一眼,彷彿在說:你把櫻桃塞給我,不是教我去洗嗎?

  謝母沒浪費一絲目光在女兒身上,視線很快又回到俊秀溫文的帥哥。

  「幫我說說利環,她剪的那個頭髮實在是……」

  「很好看呀。」嘉元微笑的回答。「時髦亮麗。我記得利環以前的頭髮短了些,那時候她好可愛喔。不過這樣更有女入味了。」

  「對對對。」謝母點頭如搗蒜,把之前對女兒的不滿一筆勾消,跟著連聲讚歎。「我也覺得這髮型不錯。」

  「清麗可人,正適利環.對了,謝伯父呢?」

  「他去拜訪一位老友,一會兒就回來。你坐呀。」

  「不了,我要幫我大哥修電腦,還得收拾一些東西,下午要趕回台北。」

  「怎麼這樣趕呀?」

  「本來是想明天早上再上台北,可是跟同本約好討論一些事,我想下午就回去。」

  「這樣啊——」謝母頹喪的拉長聲音,突然你想到什麼似的,黯淡的眼又亮了起來,以五十克拉鑽石的光芒充滿期望的問:「你有開車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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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6:1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雖然對母親的嘮叨有種欲逃之而後快的衝動,可是以這種方式被打包回台北卻不是所樂意接受的。

  當她母親問嘉元有沒有開車回來時,她就該警覺到她的用心,不該讓那個一點都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計的善良青年落入圈套。

  他一回了聲「有」,她那位想釣個乘龍佳婿想得快發瘋的母親立刻打蛇隨棍上,要求眼前的有為青年順道把她的女兒載回台北。

  看出嘉元的表情有些猶豫,她眨巴著眼,誠摯的希望他能勇敢的拒絕,他卻因出靦腆、抱歉的笑容道:「可是我最晚四點就要出發了。」

  「沒問題,沒問題!」謝母點頭如搗蒜,並在她開口反對之前,迅速以一記冰冷的白眼威嚇她。

  就這樣,原本該在晚飯過後才搭火車回台北的她,在下午四點鐘便被她專制的娘親大人強制塞進嘉元的車廂內,上高速公路。

  車裡的氣氛倒不至於太沉悶,輕鬆的音樂流洩其間,嘉元的微笑也很溫暖。

  「不樂意坐我的車嗎?」

  沒想到他的觀察力如此敏銳,苦澀的抖落一朵笑花。

  「不是啦。是我媽這樣趕鴨子上架對你不禮貌。」

  「我不介意。」他投給她燦爛笑容,隨即語氣轉為謹慎。

  「也沒有絲毫勉強。倒是你看起來不太開心。

  「唉,只是覺得自己像被強迫推銷的產品。」她自嘲道。

  他聞言大笑。

  發現他的笑容甜美,如春陽一般和煦照人。

  「你一定有很多女朋友吧!這樣的笑不知道要迷死多少芳心呢!」之前她母親也問過他這個問題,可惜那時她躲過廚房沒聽到答案。

  「沒有。」他回答,眼略微羞澀。「只有在親人面前我才能這樣開懷大笑。以往忙學業、忙工作,成天面對挑戰,想笑也不見得笑得出來。」

  是嗎?這麼說他是把她當成親人了。這麼想後,輕鬆不少。

  「之前聽李媽媽,你留在美國工作,怎麼會回來的?」

  嘉元操縱方向盤,打從上高速公路,車子便走走停停,讓他不禁懷疑起上的是高速公路還是低速公路了。

  「大學時的學長熱切邀約,要我到他主持的電腦公司工作。戚氏電腦,你聽過嗎?」

  「是戚氏電子的關係企業。在新竹科學園區也有設廠,你怎麼不在那裡工作?」

  「因為我專長的是軟體,所以在台北的總公司擔任研發部經理。我急著趕回台北是為了後天的產品發表會,我要跟下屬確認最後的細節,因為明天下午我要飛美國與重要廠商簽定一項合作事宜。」

  嘉元這麼一說,利環頓時領悟到他有多受戚氏器重。農曆年飛歐洲,明天又要到美國簽約,好像每隔一段時間便在空中飛來飛去做商務旅行。

  「你在哪家公司做事?之前我還以為你會出國呢。你大三那年,謝伯伯便央我幫你查了好多所大學的資料呢。」

  「永續藥廠聽過沒?」

  「我知道這家公司,像是辜氏財團的關係企業。」

  「沒錯。我擔任副總經理的秘書。那時候本來也有出國的打算,可是想到父母年齡都不小了,又……你記得她吧?」

  「記得。」

  「她那時才升大二,有些毛躁,讓我無法放心把爸媽交給她照顧,加上我又沒什麼野心,便在一位遠房表姊兼學姊的建議下,考進了辜氏財團的總管理處。後來擔任公關室主任的秘書,半年後我上司因為結婚而辭職,將我介紹給現在的老闆。就這樣啦。」

  「過得不錯喔。」

  「還好。

  「你這麼漂亮能幹,又在大公司做事,不可能沒人追吧。」

  溜了他一眼,不確定他是否在試探。

  「不好意思說嗎?」嘉元從照後鏡對她微微一笑。『別忘了你一出生我們就認識了,你還叫我小哥哥呢!「

  想起小時候他對她的照顧,利環心裡湧滿溫暖。以她對嘉元的瞭解,他是個再率真良善的人不過了,絕不是拐彎抹角想探聽什麼,而是麼誠的關懷她。這麼一想後,她心裡因時空距離而對他生出的隔閡很快消失,替代的是一抹溫情。

  「是有人表示過。可是……怎麼說呢!大家都是朋友,但要說到更深入一層的交往就沒有了。你呢?以你的條件,不該沒有女人喜歡上你呀。」

  在她狐疑的目光下,嘉元薄薄的臉皮泛起一抹桃暈。

  利環咬住嘴唇忍笑,她都忘了他有多麼容易臉紅了。

  「說嘛。人家當你是哥哥,你對我也不要見外呀。」她撒嬌道。

  他對她的纏功沒轍,只好道:「其實也沒什麼可說的。你也知道我一投入學業和工作時是什麼樣子的,根本沒空理會身邊的人。在國外唸書雖是拿獎學金的,可是還不夠應付日常開銷。自己年紀一大把了,要向家裡伸手我可不好意思。上大學後。我一直是靠寫程式來打工,到美國時也一樣。一邊要忙著學業,一邊要寫程式,根本沒空和誰交往。就算有女孩子喜歡我,也會因為我沒空理人家而作罷吧。」

  「這樣可不行喔。愛情和事業、學業一樣都必須投入時間和精神,你要是一直抱持同樣的態度,得打一輩子光棍的。」

  「那也沒辦法,眼前我的確沒有交女朋友的時間。」他無奈的道。「有時候想想,人長大真不好,什麼煩惱都來了,倒不如小時候什麼都不知道,也沒煩惱。」

  「可是你小時候就什麼都知道了呀。我問你什麼都懂,而且不管我同樣的問題問幾次,你都很有耐心的教我,這是我最佩服你的一點了。」

  「其實我當時氣得想敲你的頭。可是你仰頭看我的表情實在太美麗了,我怕要是把你敲壞,就沒人會用那麼美麗的表情看我了。」

  「我哪有!」不好意思的捂著發熱的臉頰,可愛的表情再度把嘉元逗笑。

  兩人就這樣一路上回味童年往事,聊著分別後各自的境遇。當車子駛下交流道,已將近六點鐘。嘉元忍不住道:「要不是有你在車上陪我,這段塞車的行程我會無聊的。」

  「不嫌我聒噪?」她挑眉問道。

  「怎麼會?跟你話就跟自家人一樣。對了,晚餐時間也到了,肯不肯賞臉和我一道吃個飯?」

  「咦,我以為你很忙呢。不是還要跟下屬開會嗎?」

  「再忙也要吃飯呀。」嘉元失笑。「再說我跟他們約的是晚上十點以後會議展開的消夜會報,之前的時間全是空著的。」

  「那我該覺得自己榮幸。能填滿你這位大忙人的空餘時間,陪你一道晚餐。」利環調侃道。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別這麼說。不過,聽你的口氣是同意回!附近有一家以藥膳聞名的餐廳,想不想去試看看?」

  「好呀。但就不知道收不收信用卡,我可不確定荷包裡帶的錢夠喔。」

  「我要請你呀。我們好久沒見面。而且仔細想想,我好像都沒請過你吃飯。」

  「可是應該是我請你,算是替你洗塵。」她認真的道。

  「替我洗塵就下次吧。反正我回來已大半年,沒什麼塵可以洗了。這次算是哥哥請妹妹。」

  聽他這麼一說,利環也不再堅持。李家的男人以彬彬有禮著稱,不給他們表現應盡的紳士義務,對他們敏感的內心可會帶來嚴重的傷害。

  嘉元動作優雅的轉動方向盤,將車駛進與主要幹線相連的銜道,開進附近的公設停車場。

  利環走下他為她打開的車門,站在他瘦長的體格旁,迎他著向她的溫暖笑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和安全感襲向她。

  她忍不往朝他綻開一條甜郁的嬌笑,將小手伸向他臂彎。

  這家以藥膳聞名的餐廳外觀上並不特別,有個小巧的日式庭園造景,白石子的地面養幾尾鯉魚。走進充滿原木溫馨的室內,到處可見原木傢俱及簡潔的佈置,搭配適當的照明,提供賓客十分舒適的用餐環境。

  「這裡所使用的料理材料全是用有機方式栽種、飼養及製作而成。藥膳部分是由中醫師所調配,依照各人需要所擬。有女士愛吃的甜點,養顏美容喔。」

  「你怎會這麼瞭解?好像這家店是你開的。」利環懷疑道。

  嘉元則笑咪咪的回答,「我老闆戚封銘常帶我來,他與餐廳的店東相識,我剛才說的就是他告訴我的。這裡的生機沙拉很有名,含有豐富的營養成分,配上生機穀物做成的麵包,紅棗雞湯,養顏果凍或是龜冬青,再來杯混合數種有機蔬果打成的蔬果汁,便能滿足人體所需的營養了。要不然就吃有機糙米飯,配上該店大廚精心料理的菜色,飯後再來林蔬果汁,也是不錯的選擇。」

  「嗯,每道菜看起來都很不錯,讓人好想每種都吃喔。」

  「如果你吃得下,無妨呀。」嘉元眼裡的幽默和寵溺如溫泉水流般湧向她,利環不禁逸出水晶撞擊的清脆笑聲。

  像火車頭一樣衝進門來的男人一聽見這笑聲,胸腔裡點燃引信的炸藥登時四炸,帶起了空氣中一降暴烈的波動,將他獨特的男人香迅速擴散朝敏感的嗅覺進攻。

  她如受電擊的僵住,無法置信的將目光投向波動的源頭,和一雙冒火的黑瞳對個正著。只見昱棠高大的身影氣沖沖的住他們的桌位走來,身後跟著以小跑步追趕他的摩登美女。

  嘉元狐疑的看向以目光殺他的男人,心裡直嘀咕。不明白自己是哪裡得罪了眼前像個陰沉殺手的酷帥男子。

  「我在路口看到你走過這家餐廳。」昱棠低沉的咆哮極度自製的從齒牙間迸射而出。

  無言的以眼光詢問他:然後呢?

  「那時候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是真的!」

  又如何?她聳聳肩。

  「這男人是誰?」他好比逮到老婆紅杏出牆的綠雲罩項老公般煩躁的追問。

  嘉元眨眨眼,納悶自己是不是捲入了某種桃色糾紛了。

  他正想開口表明自己與利環之間是清白時,火爆浪子身後的摩登美女卻氣喘吁吁的嬌嗔道:「昱棠,你怎麼不等人家,人家追得累死了!」

  這一叫喊可引起了利環極大的不滿,惱怒的瞥向臉上塗滿時下最流行色彩的女郎,發現對方還有點眼熟。是上回陪昱棠到裡島的女人,她知道她是誰,一家大醫院董事會主席的千金,位於昱棠群芳錄的倒數第一名,芳名林雲雯。

  新仇更深舊恨,利環的臉色也不好看。

  「辜副總對屬下還真關心,居然追進來關心我的交友狀況,真是令我感激涕零。」她句句帶刺,一點感動都看不出來。

  昱棠臉色更加陰沉,強硬的壓抑下威脅著要燒盡他理智的怒火,無心理會頻頻嬌嗔的林雪雯,將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身邊的男子。

  從那張端秀明朗、散發著專業菁英氣質的臉顏找不出一絲熟悉印象,他立刻判斷出他不是公司裡的員工,這令他的警覺提高。

  「我不認識你。」他直率的道。

  我也沒見過你呀。嘉元在心裡啼笑皆非的嚷著。

  「他是我的好友李嘉元,辜副總有何見教!」利環冷笑的為他做介紹。

  「李嘉元?」昱棠蹙起眉。「沒聽過。」

  「嘉元和我們工作的圈子不同,辜副總沒聽過不算意外。」她冷淡的回答。「李先生在哪裡高就?」昱棠銳利而冷漠的目光直逼向他。

  礙於禮貌,嘉元只好回道:「我在戚氏電腦就職。辜先生可是利環的上司?」

  之前曾聽利環提過她在永續藥廠擔任副總經理的秘書,她又稱這人為辜副總,他因此大膽猜測。

  「嗯。」昱棠再度蹙起眉,一隻討人厭的小蟲突然在腦中作怪,他有種欲除之而後快的衝動,衝口道:「你不會是麻省理工學院的高材生吧?」

  「我是在那裡完成學業沒錯。」

  昱棠聽後心中一顧,全身的警覺細胞都提高到備戰狀態,繃著臉緊接著問:「魔揭座,和利環是同一天生日的青梅竹馬?」

  「星座方面我沒有研究,但我跟的西洋歷生日的確是同一天。」嘉元狐疑的著向表情木然的利環,納悶著她幹嘛把他的事跟她上司講。

  聽到這裡,昱棠心裡再沒有任何疑慮。他俯著坐在椅子上與他對視卻不見任何氣弱的男子,發現他比他意料中更加優秀,心情更是往下沉,也使得那股壓抑的怒火再度爆發。

  「你上次怎麼說他還在國外!」他轉向她咆哮,那副活像她騙了什麼的受傷模樣,令利環啼笑皆非。

  「當時嘉元的確在國外,他回國也是近期的事。」她不曉得自己為何要跟他解釋,大慨是不習慣他既強悍又脆弱的神情吧。

  「你怎麼不告訴我?」

  他是今天才曉得嘉元回國的消息。之前當然沒法子告訴他。再說,嘉元是不是回來了,又關他何事?

  「辜副總,我想這不關你的事吧?」她狐疑的瞅他。

  昱棠臉色鐵青,米白色圓領毛料針織衫下的寬厚胸膛劇烈起伏,連站在他身後的摩登美女林雪雯都被那股形諸於外的怒氣嚇得噤聲,首當其衝的利環卻只是緊繃著俏臉,不為所動。

  「的確是不於我的事!」他從緊咬的齒緩進出激烈的言辭,突兀的轉身到一半,又側了回來,鷹隼般銳利的目光帶著森森寒氣射向嘉元。

  被他眼中明顯的霍霍刀光給砍殺一陣後,個性謙和、不愛與人計較的好好先生不禁也惱怒起來。他是招誰惹誰呀?

  這個叫辜副總的傢伙為什麼這樣瞪他?

  就在他想開口問個清楚時,昱棠再度開口,「你對她的頭髮沒話說嗎?」

  嘉元聽得莫名其妙,困惑的看向。「她的頭髮怎麼了?」

  昱棠氣悶的瞪他。「你沒注意到她把頭髮剪了嗎?」

  在對方暴戾的眼下,嘉元小心翼翼的回答,「剪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難道法律有規定女人不能剪頭髮嗎?他納悶。

  昱棠快被他的冥頑不靈氣炸了。「她把那頭及腰的美麗秀髮剪了,你還問我剪這樣有什麼不對?你瞎眼了嗎?難道你都不覺得可惜?不覺用她沒有經過你同意就把頭髮剪了的行為是不可饒恕的?」

  「沒這麼嚴重吧?」嘉元不以為然。「頭髮長在她頭上,她愛剪就剪,只要她喜歡,別人應該是管不著吧。」

  這話間直是說到她心坎了,不禁對知心人投以感激的眼光,這被昱棠解釋為當他面眉目傳情,一把妒火在空腹裡燒,氣得胃痛。

  「可是……她之前沒問過你一聲,而且……你應該能想像那頭秀髮披散在枕頭上……我是說她肩上時有多美麗,這麼剪了,簡直是破壞美感!」

  「這樣也很好看呀。而且頭髮太長並不好整理。」嘉元毫不屈於他暴怒的目光下,本著良心公義對他循循善誘、舉例說明。「記得我在趕博士論文時,有整整半年都沒去管我的頭,結果長到肩上。直到論文寫完,我得空把發理了,頓時覺得頭上的重量一輕,身心舒適。而且洗髮時,省時間、省水,洗髮精也只要用一半,用吹風機吹幾下就干了——」

  昱棠沒心情聽他的洗髮心得,不耐煩的打斷地。「她剪成這樣,一點女人味都沒了!」

  「女人味並不是頭髮的長短來界定,就像男人氣概也不是用頭髮長短可以論定的。布萊特彼得以一頭狂野長髮演出」豪情四兄弟「,沒有一位女影迷會認為他不夠男性氣概吧。再說利環的頭剪得也不算太短。曾有個女明星理了個光頭,但還是很迷人……」

  聽到這裡,昱棠終於深深體會到「話不投機半句多」這話的真義了。他狠狠的瞪視正侃侃而談的嘉元,眼角餘光掃到臉上宛如伯牙遇到鍾子期那種得遇知音般的心醉神迷,腹中的怒火越燒越旺。

  更氣人的是黏在他身後的林雪雯也來攪局,一雙貓眼飢渴的吞噬向嘉元,用她嗲得讓人雞皮疙瘩直起的聲音道:「真沒想到世上還有像你這樣尊重女性、懂得鑒賞女性美的專家。我一定要認識你!」

  嘉元一聽雞皮疙瘩都起來,他承認自己尊重女性,但是「懂得鑒賞女性美的專家」這種華麗的頭銜可不適合冠在他身上。

  「小姐是?」

  「我叫林雪雯,這是我的名片,可不可以也給我你的名片呢?」她伸出一隻由專業人土定時保養的修長玉手越過昱棠,塗滿紫色指甲油的瑩嫩指頭夾了張設計精美的名片遞向嘉元,後者只好禮貌性的接過,從皮夾掏出自己的。

  「林小姐,辜先生,請指教。」他把一張名片送給林雪雯,另一張則遞向昱棠。

  名片上印的頭銜是戚氏電腦的研發部經理,昱棠訝異的看向嘉元。他聽過他的名字,只是剛才並沒有把利環口中介紹的李嘉元與戚氏電腦從國外禮聘回來的電腦專家聯想在一塊。他目光陰晴不定的來回打量著嘉元和利環,不得不承認兩人看起來很登對。

  這領悟像把利刃劃過他血紅的心臟,一種難以言喻的悲痛充斥全身。他對這突如其來的情緒反應感到困惑又一籌莫展,為了避免自己當眾出醜,倏的踉蹌後退,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去,林雪雯只好對嘉元投下遺憾的媚眼,匆匆說了聲一定會跟他聯絡,急忙跟了出去。

  一頭霧水的嘉元轉向被昱棠突然的退場方式弄亂心情的利環.「他是怎麼了?」

  她也想知道呀!她苦笑的搖頭,與他相處這麼久,從未見過他像剛才那樣失態。這表示什麼?她心裡一抹希望的火花燃起,但隨即嘲笑自己在癡心妄想。謝利環,你還被他傷得不夠嗎?目睹他一個女人接著一個女人的換不停,速度甚至比時裝換季還快,這樣還不夠點醒你的理智嗎?

  在合裡島受的慘痛教訓還不夠嗎?他都可以當著你的面和林雪雯親吻了,不就表示他壓根沒將你當一回事。

  這樣的覺悟猶如在她受傷的心口抹上鹽巴。她悄悄做了個深呼吸。不願在嘉元面前洩漏難堪的情緒,故作輕鬆的聳肩道:「他是那種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只因為不高興我把頭髮剪短,到現在還在氣我呢。」

  怎麼有這種人呢?嘉元在心裡嘀咕。就因為秘書把頭髮剪短而不高興?這好像逾越了上司的分際了。對了,自己秘書的頭髮是長還是短的?他在腦中搜索了起來,僅能依稀記得她模糊的臉形,但是頭髮方面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我餓死了,咱們快點菜吧。」雖然胃口不是很好,可是如果突然說不想吃了,嘉元一定會懷疑吧。利環只好勉強自己吃些東西,嘉元隨即招來待者,依照利環的提議為兩人點了生菜沙拉的套餐,有麵包、湯、甜點和果汁。他沒有就先前發生的事件發表任何看法,反而了些工作上的趣事娛樂利環.對此,她心存感激。她知道要是換成別人,多半會以關心為借口,多多少少問個幾句吧,以她現在的心情無法應付。如果嘉元像旁人一樣這麼做,她有可能壓抑不住心中那股難以言喻的煩亂情緒,撇下他離開。

  可是,這不代表他愚鈍到對整件事毫無疑心。他心裡應該也有疑惑,卻寧可忍住不問,只因為不想帶給她困擾。這就是嘉元與眾不同的地方。那雙清澈明朗的眼眸,看似天真,實則充滿智慧,更令人著迷的是他與生俱來的體貼,總在最關鍵處給人帶來沒有壓力的溫暖。

  利環感到一陣熱血沸騰,心中最後的一絲混亂在他的體恤下消失無蹤,連帶著失去的胃口也回來了。

  餐點就像嘉元推薦的那樣好吃。當最後一口果汁喝完,她甚至有種時間過得太匆促的遺憾。

  「要不要給妹妹帶點什麼?」

  他體貼的詢問帶來一陣溫暖,她微笑的點頭,嘉元建議帶份杏仁露,利環很訝異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得她愛吃杏仁恆的事。但她沒開口問,嘉元對於他所關愛的人向來是這麼細心的。她順從的接受,並在他的堅持下讓他送她回家。

  「我送你上樓。」他在她公寓附近找到空位停下,紳士的扶她下車時道。

  「時間不早了,你不是還要回去和同事開視訊會議嗎?

  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

  「不行,我答應謝媽媽要將你安全送到。這種公寓大廈雖然有管理員,可是歹徒還是可能入侵到電梯裡作案。利環,別問我爭,你知道平常時候我是很好講話的,但有些事情我也是很堅持。」

  有誰能拒絕這麼溫柔的請求?還有那雙充滿關懷的溫暖眼眸?利環自認為拒絕不了,只好讓他為她拿小型的旅行袋,陪她走進有著明亮光線的大樓。

  利環取出鑰匙開門,順手將客廳的電燈開關打開。利文好像還沒回來,她邀請嘉元進來。

  「要不要喝茶。還是喝咖啡?」她隨口問道。

  「不了,我還得回去呢。」話雖這麼說,嘉元還是迅速的檢查了一下公寓,沒發現任何異樣,才放下心來。「我該走了。對了,這是我的名片,我把行動電話和公寓的電話寫在背面,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

  他知道了?利環怔了一下。不,他眼中是有疑慮,但連她自己都不弄清是怎麼回事,嘉元又怎會曉得?

  昱棠就像道難解的謎困住了她,雖然一再警告自己不要再理那道迷了,他生氣、發怒、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都跟她無關,但利環心裡明白,她仍然無法自拔的深深在乎,毫不理會理智的警告想要弄清楚。

  或許就因為如此,嘉元才會為她擔心起來吧。

  一陣熱氣往她眼部沖,一種被人關心、瞭解的情愫溫暖了她。尤其是嘉元真誠的眼眸專注的凝視她時,內心深處輕輕顫動著一股放心,好像任何煩惱都可以交給他處理。

  這是她長大後,頭一次生出一種想依靠一個人的感覺,想要偎向他。讓他替她擋去所有的煩惱,全心全意的倚賴他。

  可是她什麼都沒說,只顫抖的一笑。

  「我會的。對了,讓我把這裡的電話和地址寫給你。」她回房取了張名片交給他。

  「小心一點。有事一定要找我。」他又慇勤的交代了幾句,才往外走。「不用送我了,門戶要關好。」

  「嗯。再見了,嘉元。」

  「再見。」

  一直到他俊挺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利環才收回線關上門。

  他真是個彬彬有禮的好男人,為什麼她喜歡的人不是他?

  利環在洗澡時,苦笑著想。

  嘉元其實長得很俊,俊秀端正的臉顏洋溢的知性氣質與昱棠瀟灑俊逸中的浪蕩氣質,屬於完全不同的典型。

  如果說嘉元代表光明的一面,昱棠就是人性中的灰色地帶。嘉元為人處事光明磊落,昱棠是為達目的,不在乎使些法律容許下的小手段的那種人,他眼裡只有利益,沒有真情。

  嘉元溫柔體貼,昱棠霸道自私;嘉元尊重女性,昱棠將女性為玩物、工具;嘉元瞭解她,昱棠卻傷害她。

  嘉元……

  昱棠……

  每一道比較,都像帶著荊棘的鞭子火辣辣的劃下她傷痕纍纍的心,卻無法救贖她的沉淪。明知道無論哪點他都比不上嘉元,但她就是無法將他趕出腦海,不再想他。

  那雙深沉幽暗如宇宙的眼眸,和嘉元溫郁如春陽的眼睛是完全不同的,他讓她沉溺,明曉得他是毒品,卻忍不住上了癮。

  該放手了,她一再的告訴自己。

  繼續下去不過是自苦罷了,沒人會同情她的。

  可是……可是對他的情意早在內心生根,要想拔除,除非剜了她的心呀!世上為什麼沒有一種特效藥可以幫人們拔除愛情的苦惱?如果有的話,她一定第一個去求。

  溫熱的水珠不斷從蓮蓬頭灑落在臉上,將從她緊閉的眼瞼滲出的淚水一一衝去。如果對他的癡也可以化作淚水而去該有多好!

  她疲累的逸出歎息,想到明天還要再面對他,利環覺得自己就像個奮力在深沉黑暗的大海中泅泳,卻游不到岸的泳者一般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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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6:2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我不贊成!」

  激烈的反對出自會議室裡僅年長於敬陪末座的昱棠的高大男子,那張輪廓深刻而端整的臉龐與開會的六人小組中的其中五人有著驚異的神似,尤其是閃著暴烈情緒的深沉黑眸,更是被企業界稱為如假包換的辜氏眼睛。

  「昱杭,你失態了。」辜昱楓與弟弟神似的黑眼珠朝他警告的一沉,後者立刻領悟到自己的失控。

  「對不起。」他朝三位長輩致歉,卻只有座位高於他們姊弟三人的永續藥廠總經理徐松霖禮貌的回應。他的父親辜明道則銳利的瞥他一眼,堂叔辜明遠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情往臉顏依然是面無表情,垂下目光不知道在想什麼。

  辜昱杭尷尬的清了清喉嚨,為了掩飾之前的激烈語氣,故作老成的道:「我覺得昱棠還太年輕,還需要磨練……」

  「他三十歲了,你接任永成百貨總經理時才二十八歲,昱棠不會比你那時候年輕。」辜明遠優美的男中音輕柔的托起,如曙光乍現的明亮眼神射向侄兒。

  昱杭在堂叔清朗的目光下,一時語塞,但仍不滿的抿緊嘴。

  「當時我已結婚,而且是獲得多數董事的支持才接任。

  昱棠卻毛毛躁躁,女友一個接一個的換,他這樣的浪子能讓人信任嗎?「

  辜明遠微扯嘴角,目光投向被稱為浪子的昱棠,他正抽空審視桌上的文件,對於他大哥昱杭帶著鄙夷意味的質疑像是絲毫不以為意。

  辜明遠唇上的弧度拉得更開。

  這次他在永續的董事長會議室召開會議,只邀請了辜氏財團的掌門人辜明道和他的一女二子,以及即將退休的永續總經理徐松霖赴會。

  「昱杭,你說得沒錯。」他出乎意料的附和起他的話,令昱杭臉上現出喜色,但他高興得太早了,因為辜明遠接著道:「但是,昱棠的私生活基本上和他是否能適任總經理一職應該是兩回事。他擔任永續的執行副總有三年了,他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在徐總退休之後,我不認為永續的高級幹部中,有誰會比他更適合出任總經理一職。」

  「堂叔,身為公司的總經理,他的私生活當然和公司的聲譽息息相關。我承認昱棠擔任副總的期間的確讓永續的營業額長紅,可是他用的手段卻不無可議。外界都在傳言,他是利用女人才能取得今日的成功。」

  辜明遠注意到昱棠的下巴肌肉線條繃緊了起來,但仍緊抿著嘴不做反駁。他朝徐松霖使了個眼色,讓他接口。

  「說這種話的人,不過是出於嫉妒而已。」徐松霖溫和的回答。「昱棠出色的外表,不可避免的吸引女性的注目。但要具上是利用男性魅力才取得各大醫院與永續的合作,成功的代理國外知名藥廠的藥品,甚至併購具潛力的小藥廠,這話就太扯了。咱們做生意講究的是廣結善緣,人脈越廣,生意也做得越順利。昱棠在對外接觸時,是認識了幾位有份量的女性,雙方在男未娶女未嫁的情況下兩情相說也是無可厚非,對方因此而給了他一些方便更是人之常情,不能說是利用嘛。她們充其量不過是代昱棠引薦在藥品的採購上有決定權的主事者,至於主事者要不要採用本公司的產品,就不是他們所能決定的。如果我們公司的產品不好,昱棠再怎麼迷人,對方也不會採用。說到底就是在他任職執行副總經理期間,眼光放得長遠。對內敦促研發人員開發跟上時代的新藥,對外代理多項國內需求甚殷的外國藥劑,並與醫院積極合作新藥的臨床實驗,讓這些藥品能在最短的期限內取得衛生署的同意上市,讓業務部得以大展身手,對外促銷。」

  這番長篇大論聽得昱杭直皺起眉來,說到底,徐松霖就是替昱棠說話。他不悅的輕哼。

  「不管徐總怎麼說,昱棠在兩性交往上的確是過於浮濫。不管是不是像外頭傳言的利用對方來取得利益,他今天從MISS  A公寓走出來,中午卻和  MISS  B午餐,晚上則跟MISS  C共進浪漫晚餐,這種花花公子的行徑已讓他成為花邊新聞報導的常客,對永續的形象可不是正面的。」

  「你的說法也有道理。」辜明遠從容的回應。「不過昱棠是單身,他有多少女朋友是他的自由,只要他不因此而息忽了自己的職責,也沒讓任何人懷孕、墮胎,誰都沒資格說什麼。他的男性魅力只是讓女人憧憬,男人羨慕,對永續的形象倒不至於是負面。事實上,我認為花邊新聞報導反而有助於藥廠壯陽藥的促銷。相反的,我們這些已成家的男人,若是仍不認命的在外頭花天酒地,有個風吹草動給傳媒發現刊了出來,丟的就不只是自己的臉。還要賠上整個企業體的形象。」

  眾人忍不住把眼光朝辜氏財團的大家長偷偷遞過去,只見辜明道瞇了瞇眼,似笑非笑的斜睨向堂弟。

  「明遠,你放意給我難堪嗎?」

  「有嗎?」辜明遠裝糊塗,笑笑的向昱杭方向拋了一記眼光。「我只是依照你那位自命為道德家的兒子發表的高見陳述而已,可沒有針對任何人。」

  辜明道聞言朝長子遞了個嚴厲的眼光,不准他再針對昱棠的私生活發表意見。

  昱杭只得吞回滿肚子的話,但想到自己費盡千辛萬苦才掙得今日的地位,昱棠卻在堂叔的護航下輕易坐上永續藥廠的總經理位子,這口氣教他怎麼吞下去!

  「對了,明道。身為藥廠的大股東,你對於我打算任命昱棠接任總經理一職有什麼看法?」辜明遠對堂兄道。

  「藥廠是你在管,我沒意見。何況你想提拔的是我的兒子,於情於理我都該支持。」辜明道淡淡回答。

  昱杭聽父親這麼說,忍不住再度轉向辜明遠。「堂叔,這件事我們還是再商量……」

  「沒必要。你之前不也你能擔任永成百貨的總經理一職是得利多數董事的支持嗎?昱棠的情況也一樣。你父親、我,還有徐總的股份加起來足以支持昱棠。再,我若捨昱棠另外開個空降部隊進來,只怕會引起公司內部的不滿。照我看,沒人會比昱棠更適合擔任永續藥廠的總經理了。」

  「可是……」

  見他還有話要說,辜明遠冷冷一笑,眼神轉為冷銳。「我找你來不是聽你發表高見。昱杭,有時候你也該學學昱楓,在該傾聽時傾聽,在該開口時開口,而不是不識時務的亂吠!」

  昱杭臉色鐵青,他再遲鈍也曉得無論自己再說什麼都只是自取其辱。辜明遠平常時候看似溫和,一旦惹惱他,卻不是他能應付的。他只得悻悻然的瞪向臉上沒有任何驕矜喜色的昱棠。

  送走辜明道三人後,徐松霖也回自己的辦公室,辜明遠對他手下的愛將,同時也是他最看重的侄兒昱棠道:「昱杭雖然是因為排擠你說而那些話。不過你自己也要好好想想。到底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小伙子了,繼續玩下去對你沒好處。即使你沒有太大的野心,想在永續待一輩子,最高也只能做到我這職位,這還得看昱杭對你放不放心,讓你能安穩幹下去。」

  「堂叔的意思是……」

  「你是個聰明人。」他扯唇一笑,深途的眼潭裡有抹難解的光芒。「如果不是我的身體這麼差,說不定會跟你父親爭一爭辜氏財團掌門人的位子呢。可你不同,不管在哪一方面的條件都優於我,也有比我更需要爭的理由。昱杭可不像你父親那樣氣量恢宏,他不是個能容人的人。一旦掌權,首當其衝的就是你,不管你如何忍讓都不見得會放過你。為了自保,你必須要爭。」

  這些道理昱棠都懂,卻擔心他們兄弟鬩牆,會讓辜氏元氣大傷,那就不是他想要的。

  「能和平轉移政權是最好。但要用這方式來達到你的目標,你必須要有和昱杭實力相當的靠山。」

  他大哥的靠山不就是他岳父嗎?吳氏家族勢力橫跨政商兩界,短期間要拉攏與之實力相當的勢力並不容易。難不成堂叔要他娶大嫂沒出嫁的妹妹?想到大嫂的幾個妹妹,昱棠就倒足胃口,臉色蒼白了起來。

  「你放心,我沒打那個主意。你大嫂是正室所出,她那幾個妹妹是庶出,就算你肯娶,還是遜你大哥一籌,所以我不打這個主意。但誠如你想的,聯姻是最便捷的手段,至於人選嘛……我為你做好打算了,絕對是位各方面都不遜於你大嫂的名媛。但是,你也必須把玩心收一收,外頭的野花再美、再艷,你也只能守著家中的嬌妻。」

  這些道理昱棠都懂,只是,他真要讓自己走到這一步?

  以婚姻來換取成功?

  這表示他必須要放棄……

  他苦笑,本來就不屬於他,何來放棄之說?

  「後天陪我參加宴會吧。趁這兩天把該斷的斷了。」

  「嗯。」昱棠應了聲,看出堂叔眼裡的疲憊,起身告退。

  搭電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經過座位時,他忍不住盯著她忙碌的身影。

  她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西裝上衣和同色短裙,精明幹練的模樣不同於昨日的粉嫩。昱棠並不知道利環昨天之所以穿那件具有春天氣息的鵝黃色雪紡紗洋裝全是謝母的堅持,他還以為她是為了和嘉元約會精心做的打扮,故而這時候心裡仍有股無法平靜的酸澀感覺。

  他知道自己沒資格吃李嘉元的醋,儘管依稀察覺到利環對他並不是完全不動心,但自己的荒唐事她看得太多了,想必亦有些心寒吧。她那麼聰慧,又怎肯投入一段明知沒有結果的戀情?

  罷了,她已有安穩的避風港,他何苦再去惹她?他這樣的浪子只會帶給她不幸吧。再說,他又怎能肯定不羈的心真會為她停,而不會到最後仍選擇狠狠刺傷她?

  有了這番覺悟,他終能下定決心不擇手段去追求成功。但這並沒有讓他心情好過,反倒像是失去了某種珍貴的寶藏,心冷得如夜晚的沙漠。

  感覺到他的凝視,利環抬眼以目光詢問,昱棠眼裡蘊含著深沉痛楚的絕望尖銳地刺進她的心坎,正想開口問個明白,他卻朝她搖了播手,頭也不回的走進辦公室。

  出了什麼事?

  一種不祥的感覺無情地緊扭住她。當她的心魂陷在他沉痛的眼神的同時,也預感到兩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陶安在政商兩界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這次為了替旗下的子公司取對日本知名酒廠代理權造勢,特別舉辦了這場酒會。

  昱棠陪伴堂叔走進會場時,發現政商名流幾乎全到齊了,心裡對陶安的實力不禁大大咋舌。堂叔替他找的有實力的岳父大人該不會就是陶安吧?

  他與陶家向來沒有交集,陶家若有帖子送進家裡,大概也是他父母,或是兄姊赴會,一次都輪不上他。是以,除了陶安的長子陶琛他曾見過外,陶家的其他成員,昱棠是一點概念也沒有。

  今天代他父親赴會的,便是他大姊和大姊夫。他隔著人群向他們點頭,縣楓精明的眼眸訝異的朝他眨了眨,看到他身邊的辜明遠,急急忙忙的拉著夫婿朝他們走來。

  他們人還沒到,酒會的主人陶安爽朗的笑聲已先到,覆蓋住辜家叔侄。

  「明遠兄,什麼風把你吹來的?」陶安臉上有著不同於應付與會嘉賓的欣喜,昱棠立刻領悟到堂叔與他的交情匪淺。

  「你下了帖子,我當然來了。」辜明遠淺淺一笑,眼裡有抹欣慰。

  「少來了!這幾年我下了多少帖子,你說你到過幾次?」

  陶安舉起蒲掌般的大手拍向辜明遠瘦削的肩膀,昱棠不禁為堂叔擔心,幸好他是高高起,輕輕放下,這才鬆了口氣,陶安似笑非笑的睨他一眼,昱棠被他精悍的目光一掃,心裡一凜。

  「你知道我的身體狀況。」

  「噢。」陶安憂慮的蹙了蹙眉。「今晚還行嗎?」

  「喂,你不要說得好像我隨時都會掛掉好嗎!」辜明遠啼哭皆非的回答。「好歹我也是一家藥廠的董事長,要是撐不住,不是砸了咱們永續藥廠的招牌嗎?」

  「哦--」陶安開玩笑的拉長聲音,語氣暖昧的道:「聽說徐松霖即將退休,敢情你是怕永續沒他就垮了,才從你的棺材床爬出來充場面呀。」

  「越說越過火了,當我是睡棺材的吸血鬼呀!」辜明遠對老友的開玩笑齜牙咧嘴,並乘機引薦昱棠。「自從昱棠進了藥廠之後,老徐跟我其實已處在半退休狀態了。永續沒有我跟老徐是沒關係,可不能沒有昱棠。」

  「哦?」陶安半信半疑的著向老友身旁的年輕人。「這就是你口中說的昱棠吧。嗯,長得跟你挺像的,剛才我要拍你肩時,他一副擔心模樣,該不會是你兒子吧?」

  「呵呵,這話給人家的老爸聽見可不是滋味喔。他是我堂哥辜明道的次子,目前是永續藥廠的副總,我想等老徐退休後,就讓他當總經理,到時候要請你多支持。」

  「咦,我怎麼不曉得辜明道有這麼出色的兒子?」

  「啊,他大姊來了。不信的話,你可以問昱楓。」

  「陶叔,堂叔。」昱楓向兩人打招呼。

  「昱楓,這位大帥哥真是你弟弟呀?」陶安風趣的問道。「是的,陶叔。」昱楓不知道他問這話的含意,忐忑的回答。

  「喝,辜明道那傢伙有這樣出色的兒子也不介紹給我,太沒意思了。」

  「介紹給你做什麼?」辜明遠打趣的問。「敢情要我們昱棠到你陶氏打雜呀!我可捨不得喔。」

  「說什麼話嘛!我的意思是年輕人應該多親近,把昱棠介紹給我女兒,大家做做朋友也不錯呀。」

  「呵呵,就等你這句話。」

  「咦,敢情你是帶他來相親的!」陶安眼一瞇,謹慎的瞪好友。

  辜明遠哈哈一笑。「拜託,我要是有這意思,會這麼遲才帶昱棠來嗎?誰不知道你陶安的千金是大美人,這時候只怕追求者都可以繞地球一周了。我是想,昱棠年紀也不小,該帶他來見見世面,不能讓他把所有的精神都耗在醫藥界,政商界的名人卻沒認識幾個。當然啦,陶兄今天這個場面,昱棠正好有機會順便認識幾位名門淑媛,好發展正常的社交生活。」

  陶安聽他這麼一說。倒不好意思了起來。「其實追琴琴的人也沒繞地球一周這麼誇張,不過我這個女兒真是不錯,你家這小子要是有心的話,我倒歡迎他加入追求行列。」

  「真的嗎?昱棠有這樣的福分跟你的寶貝千金認識?」

  「說哪話!」

  「昱棠,快謝謝你陶叔,人家要把掌上明珠介紹給你認識呢!」

  「是。」得到堂叔的暗示,昱棠向陶安恭敬的行禮。「陶叔,謝謝您的賞識。」

  「不錯,不錯,這小子得到你的真傳了。」陶安讚賞的向年輕小輩點頭,和辜明遠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光,隨即召喚不遠處的女兒。

  儘管場中美女如雲,一身咖啡色絲質斜肩洋裝的陶琴仍能在第一眼便吸引住男性的眼光。隨著她踴躍的步履接近,清艷若雪中寒梅的姿韻完全暴露在昱棠眼前。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女,昱棠在心裡暗忖,但同時也是一座即使是唐橫再世都未必能點燃火焰的玉美人。那雙清冷的黑眸比地大姊昱楓還要內斂,臉上的笑容是不溫不冷恰到好處的禮貌。在她父親陶安的示意下,她與眾人見禮,隨即後退到她的保護者--從一開始就在她身邊護衛她像一座山般魁梧的男子身邊。

  昱棠看向對方,對方也在打量他,這是一種估量對手的目光,昱棠在他和陶琴之間掃了一眼,便察覺到兩人間不凡的情愫。他納悶其他人是否也看出來了。陶琴的芳心分明已經繫在這位被陶安介紹為得力助手的周晉甫身上,他根本沒希望。

  周晉甫的名字,昱棠是如雷貫耳。他在陶安主控下的力安集團擔任要職,是除了陶氏父子外,永安集團最有權勢的幹部。當然,他的能力絕對與他的職位相當益彰,永安集團在他加入後。獲利能力年年提高,他因此成為國內外財團爭相禮聘的熱門人才。

  照理說。他既然與陶琴兩情相悅,陶安應該樂觀其成才是。可是陶安卻對兩人的情愫視若無睹,這實在跟他的精明不符。

  懷著滿腔疑惑,昱棠客氣的與兩人見禮,並在陶安建議讓陶琴陪他參觀會場時婉拒了。有哪個男人在身後跟了像周晉甫這種一萬燭光的大電燈泡,還能施展男性魅力迷惑在心裡將他認定為不識相的電燈泡的女人?

  「如果陶叔不覺得我礙事,我還是想跟在堂叔和您身邊請益,並多認識一些前輩。」

  陶安顯然對他的回答頗感意外,就連陶琴也忍不住深深看他一眼。似乎對他的識時務詫異。他朝她微微點了個頭。

  「這孩子就是不放心我。」辜明遠呵呵笑著打圓場。「陶兄,昱棠可不是有意辜負你的好意,也不是認為令嬡的魅力比不上我這個病老頭。」

  「謝謝你這麼說喔!」陶安沒好氣的道。「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把長輩看得比美女重要的男人沒幾個了,你家的昱棠還真是稀有動物呀。」

  「他還好啦。只是這會兒我在他眼裡,可比美女還要嬌弱,他怕他不小心盯著,回頭沒辦法跟他嬸嬸交代。」

  「呵呵,原來他還是弟妹派來你的保母呀。」

  「這話太過分了喔。」辜明遠臉色蒼白的彎了彎嘴角。

  為了顧及辜明遠的體弱,陶安帶他們繞視了一遍會場,和重要人士打過招呼後,便帶他們進廂房。

  既是酒會,少不得要品品酒。辜明遠是不能喝酒的,所以陶安命人端進來的各種口味的酒液便由昱棠代為品嚐。

  「這杯威士忌雖然沒有蘇格蘭威士忌那樣濃烈,口感卻更加甘醇。」

  陶安對他的評語連連點頭。

  「少了入口的刺激感,即使不擅飲的人也願意嘗試。」他接著道。

  「沒錯,這就是我引進這牌子的目的。在價位上它沒有蘇格蘭威士忌那麼高不可攀,口味上也較適合不常喝酒的人。我們著重在家庭、朋友之間的聚會、慶祝儀式,希望能打開酒吧、餐廳以外的市場,讓一般人在超市或便利商店都能買到。」

  「陶叔這構想很好。」

  「這點子不是我出的,是晉甫。」

  「原來是周先生,他的才幹我慕名已久了。」

  「你也不比他遜色呀。」

  「陶叔誇獎了。」

  「明遠,我真懷疑他是辜明道的兒子。辜明道的高傲是出了名的,怎麼有這樣謙遜的孩子?」

  「別忘了昱棠跟了我好幾年。」辜明遠得意的。

  「這我就更不信了!」陶安不給面子的取笑道。「你不只高傲,還孤芳自賞,不過我瞧這孩子沒你這臭毛病。」

  「比高傲,整個酒會現場還沒人能比得上你陶大老闆!

  我跟明道都遜色太多了。「辜明遠也不甘示弱的反唇相稽。

  陶安聞言不怒反笑,開心的伸手要拍辜明遠疲弱的肩膀,卻看見昱棠忍不住眉頭挑高,微曬的輕輕放下手。

  他與辜明遠的友誼是年輕時奠定下的過命交情,見昱棠時時惦記著好友的身體狀況,顯示出他對辜明遠有極深的情感,心裡對昱棠的好感又增加了些。

  「昱棠會不會打高爾夫球呀?我跟你好久沒球敘了,趁著你體力還不錯,陪我打球吧。」

  「好呀。」辜明遠爽快的答應下來。「昱棠打得不遜於職業選手,明日我便讓他陪我們到球場。要我打完十八個洞是鐵定吃不消的,我看我就意思意思揮幾下桿,其餘就交給昱棠。」

  「敢請你是想叔侄合作對付我呀!」

  「怕了嗎?」他挑釁的看向老友。

  陶安不甘示弱的回退:「誰怕誰呀?」

  辜明遠對他好戰的眼神莞爾,陶安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他們又閒聊了一陣,辜明遠考慮到陶安是酒會的主人,不好意思佔據他太多時間,便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帶著昱棠告辭。

  等叔侄坐進汽車後車廂,辜明遠才開口,「你對陶琴的印象怎麼樣?」

  「她已名花有主。」昱棠淡漠的回答。

  「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沒有接受陶安為你製造的機會?」

  「周晉甫跟在她身邊,就算陶琴遵從父命帶我參觀會場,我跟她也不會有所進展,倒不如還是陪在您身邊,在陶安面前多爭取些好感有效。」

  「我沒看錯你!」辜明遠讚賞仇朝他點頭。「知道與其拿熱險去貼小姐的冷屁股,倒不如把精神用在老的身上。」

  昱棠聞言苦笑,他倒沒想那麼深遠。「堂叔,我不認為別人會有機會追求陶琴,她明擺著眼中、心中只有周晉甫一人。而以周晉甫的才情,陶安沒理由反對兩人的交往。」

  「這你就錯了。」辜明遠搖頭回答。「陶安雖是苦出身,卻有相當苛刻的門第觀念。周晉甫是陶家管家的侄子,不管他如何出色,在他眼中仍是下人,怎麼配得上他最鍾愛的女兒!是以,他明知陶琴對周晉甫情有獨鍾,卻不斷安排名門子弟來追求他女兒。這也是我會帶你來見他的原因。」

  「即使如此,陶琴也未必肯屈服……」

  「那是你不瞭解陶琴,她事父至孝,雖然父親的觀念跟不上時代,又對她做出不合理的要求,但她始終隱忍著配合。事實上,我認為只要陶安開口,她會同意他的任何決定。所以,你只要得到陶安的認同即可。」

  「問題是追求她的人一定不少,陶安又為什麼會認同我?」昱棠不感興趣的道。

  「我看得出來他對你的印象很好,只要你展現出實力,證明你在各方面都不遜於周晉甫,加上你是辜氏財團的二公子,我辜明遠的侄子,你比其他人更有機會獲得陶安的認同。我跟他認識三十年了,這點是不會看錯的。」

  「可是……」昱棠將目光投向窗外快速移動的熱鬧街景。「娶一房礙於父命下嫁、心卻不在自己身上的妻子會幸福嗎?」

  侄子的問題,讓辜明遠意外的揚起一道眉。「昱棠,我很訝異你會提出這樣天真的問題。你去問問你父母,他們結婚是因為相愛嗎?你母親婚前也有喜歡的人,但為了兩個家族的利益,二話不的拋下不被父親認同的情人,嫁予你父親。

  婚後他們相敬如賓,然而愛情卻不存在他們之間。在你母親生下你後,你父親便有了外遇,這事你母親也知道,但在你父親答應做結紮,絕不在外頭留種後,她倒也釋然,全心投入感興趣的公益活動。其實他們之間早已是無性婚姻。除了還保留夫妻名分,住在一塊外,就跟兩個陌生人一樣。這種婚姻模式,是多數上流社會夫妻的常態。「

  「可是您跟嬸嬸不同。」

  「我跟她的婚姻不是為了兩個家族的利益而結的,而是她不信她高明的醫術會治不好我孱弱的身軀,索性嫁給我,好有正當理由二十四小時巴著我這個病人研究。」

  昱棠知道堂叔雖是開玩笑,話裡卻有幾分真實。他抿了抿唇,神情憂鬱的道:「除了陶安外,沒人可以幫我了嗎?」

  「一時之間,很難找到比他更理想的對象。昱棠,你應該個是輕易認輸的男人,就算陶琴深愛著周晉甫,難道以你的男性魅力打不動她嗎?即使如此,你要這個婚姻的目的,並不是為了愛情,所以陶琴是不是愛你並不重要,重點在於只要陶安認同你,要你做他的乘龍快婿,你就有了不遜於昱杭的後台。憑這點你就能發揮才幹,說服大部分股東支持你繼任你父親的職位。」

  「這樣就行了嗎?別忘了辜氏的最大股東是我父親,而他對我可一直沒什麼好感。」

  「你父親或許稱不上是個好父親,但絕對是孝順的兒子。你奶奶盼曾孫心切,可惜你大哥、大嫂結婚四年了,你大嫂卻接連流產兩次,最近雖傳出喜訊,能不能保住還是回事。只要你跟陶琴結婚後努力做人,得到你奶奶的歡心,你父親還不對你刮目相看?昱棠,反正在你下定決心跟昱杭爭的情形下,你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時間得全心專注在事業上,不可能有時間分心於女人。而一旦你成了辜氏的掌門人,要什麼女人得不到呢?到時你要像你父親那樣豢養情婦,也沒人能說你什麼。最重要的一點是,你如果不這麼做,可能連你所擁有的,昱杭都會奪走。」

  最後一段話像錐子刺進昱棠的心,為什麼他們不能像尋常兄弟相親相愛?為什麼他要視他如眼中釘!他原本無意跟他爭的,是他步步進逼。

  像是下了某種重大的決定,昱棠慎重的點了下頭。「就照堂叔的意思吧。我會盡一切努力爭取陶安對我的好感。」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辜明遠欣慰的拍著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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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請花店送花到這個地址。」交代了連串的公事後,昱棠送了張紙條給利環.「好的。」她機械化的接過,紙條上陌生的人名和地址讓她抬起頭疑惑的看向他,順口問:「陶小姐喜歡什麼樣的花?」

  他低下眉,老實說他一點概念都沒有。再說,女性對不是心上人送的花向來的處理原則都比較輕率,她有可能直接丟進垃圾桶。如此一想,好像沒必要花大筆錢送她一束她會丟棄的花吧!

  「每天一枝玫瑰。」反正只是表心意,花束的大小就不重要了。這麼做說不定反而讓陶琴印象深刻也不一定。

  「紅色的嗎?」

  「一天一種顏色。」這樣才有耳目一新的感覺。

  「送多久?」

  「沒期限。」昱棠突然心生一股罪惡感,尤其是發現利環的秀眉微微蹙著,蒼白的瞼顏像被愁雲慘霧給籠罩,一絲不忍撕扯著他的良心。他趕緊垂下目光假裝在看桌上的企劃書,故意不看她。

  利環知道這表示他無意再就這話題討論下去,儘管心中疑雲叢生,也只能識相的起身離開。

  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盯著手心裡燒燙欲焚的紙條,緊抿著唇。

  數天之前,昱棠取消了與現任幾位女友的私人約會,今天卻給了新的地址和人名要她送花,這表示他捨棄舊愛追求新歡嗎?這不像他以往的作為,即使有新對象,他也不曾和其他女友斷絕過。而且在她隨意詢問那位小姐喜歡哪種花時,他也不像平常時候微笑的要她自行決定就好,反而低眉沉思,做出每天一枝玫瑰,天天不同顏色的決定,這一切都讓的心情跌到谷底。

  他是認真的嗎?

  她無法想像天下間真有一名女子能拴住他的心,她不希望,也不想要。寧可他繼續花心下去,也不願見他鍾情一人,只因為他所鍾情的對象不是她呀!

  利環對自己的心態十分鄙視,卻沒辦法甩開。心情抑鬱的依照他的交代,迅速向花店訂花。

  這個叫陶琴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樣的美人,讓昱棠為她拋棄滿園的名花,獨守她一人?

  她骨鯁在喉的過了一個月,發現昱棠除了陪辜明遠和永安集團的總裁陶安有過數次的球敘、餐敘外,並沒有和陶琴有進一步的交往。但這不表示他沒有私下約過她,只是沒有透過她安排罷了。

  經過她進一步確認。更查出陶琴是陶安的女兒,那麼他之所以跟陶安有密切的往來,是為了追求他女兒嗎?

  懷著深深的困惑,時序從梅雨時節的春季過度到暑氣熾盛的夏季,當七夕一日一日逼近,心中的問號也越形巨大,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唯一能紓解她壓力的是昱棠依然擦著她送的Coriohan,只要聞到這股迷人的男人香,她的心情就會豁然開朗。姑且不去追究他為何會持續擦這款她送的香水,但只要他天天擦抹這味道,便具有撫慰她心痛的療效。

  她知道這麼想不過是自欺欺人,他不曾屬於她,也將不會屬於她,但沉淪的心就是沒辦法從暗戀他的痛苦中掙脫出來,反而越陷越深。專家寫給失戀者的書她看了好幾本,卻一點用都沒有,她依然為他神魂顛倒,依然對他沉迷,也依然為他身心疼痛。

  該怎樣才能把他拋下?

  她曾試著和別人交往,但投向他的心就是拉不回來,徒然讓自己陷入煎熬。要這樣下去一輩子嗎?如此沉淪、墮落,沒有希望的過下去?

  「利環,你在發什麼呆?」昱棠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

  她慌亂的回過神,在地銳利的眸光刺探下,覺得眼睛疼痛,連忙閉起眼垂下頭。

  「對不起,我在想……一個詞彙。」

  「什麼樣的詞彙,要不要我幫你?」他看到她桌上的德文信,是什麼艱深的詞彙難倒利環?

  「不用了,我已經想到了。」她以快得讓人懷疑的語調回答,「是個醫學名詞,比較罕用的。」她強調著。

  「噢。」他應了聲,沒有追究下去,將手中拿的一份精美包裝遞向她。「祝你七夕情人節快樂。」

  「謝謝。」對於他每年都不忘送她禮物,利環不無感動,但仍忍不住以微酸的口吻刺探道:「要不要我幫那位陶小姐挑一份禮?」「不用。」他看她一眼,隨口回答,「她的禮物我已經買好。」

  血液突然從腦門往下急降,利環瞬間頭暈了起來。他往常送給女友的禮物都是她去挑選的,這次他卻親自去買,表示陶琴在他心裡的份量不同於往昔的女友。

  她有種想哭的衝動。但她只是僵著嘴角,低聲道:「那就好。」

  昱棠對她蒼白的臉色蹙起眉,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後,轉身回辦公室,留下利環悵惘的望著那道隔住他倆的門扉。

  夢該醒了,早在合裡島就該覺醒的夢,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棄?

  不屬於她的,怎麼也挽不住,任那股霞雲飛逸的惆悵在心裡徘徊,心一片一片的剝落。

  心魂空空蕩蕩的沒個著落處。就是發呆嗎?

  所謂的發呆應該是什麼都不想,或是不曉得該想什麼吧。就這樣呆呆、呆呆的度過那消逝的分分秒秒,呆呆的注視著前方,讓週遭的聲響、事物完全不留痕的流過。

  只要維持住呆狀,就可以把現實裡的一切不愉快也順帶給暫時擺脫吧?

  利環是這麼想的,可是她忘了發呆是屬於一個人獨處時做的事,而她現在並不是獨處。於是就逃避不了外力的干擾,在聲聲雷鳴喚不醒她的情況下,閃電也就不客氣的打向她肩膀。

  「媽,你做什麼?」她掙扎的爬起身,對於母親將她推到沙發下的行任感到不可思議。

  「我不推你。你回得了神嗎?你知道我叫你幾次了?」謝母氣呼呼的瞪視女兒。「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卻坐在沙發上發呆,任我這個老媽子在你耳邊吼得喉嚨都痛了。」

  喉嚨痛還說這麼多話?利環偷偷咋舌,知道如果編不出好理由,只怕她老媽真會訓她訓到喉嚨痛。

  「媽,我不是在發呆,是在冥想。」她一本正經的回答。

  「冥想?這跟發呆有什麼不同?」謝母狐疑。

  「當然不同。冥想是一種紓解壓力的方式。您這樣隨便打擾我,有可能害我走火入魔呢?」她說得跟真的一樣。

  謝母曾在雜誌上看過「冥想」一詞,不過沒有深入研究。

  是以被女兒唬得一怔一怔。

  「哪有你說的嚴重!再說,你有什麼壓力?」

  有這樣的母親,壓力還不夠大嗎?利環在心裡苦笑。

  「工作上的壓力。我現在是總經理的秘書,事情自然也比之前擔任副總經理秘書時要重,幾乎每天都安加班,不藉著冥想來減壓,怎麼應付?」她瞎掰。

  「喔,那我剛才拍你一下,不會造成什麼負面影響吧?」

  見母親臉上爬滿憂慮和歉意,利環頓時覺得自己說得太過火了,連忙安慰道:「應該沒事。」

  「那就好。」謝母放鬆下來。「那你還要不要冥想?媽有話跟你說。」

  「您說吧,反正我現在也沒心情了。」難道要她當著母親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發呆?她自認沒這個本領。

  謝母聽女兒這麼回答,興匆匆的抱著她坐下。「利環呀,媽想問你在台北有沒有要好的男朋友?你有約會,可是你都沒帶男孩子回來給我和你爸看呀。」

  「那只是泛泛之交,談不上男朋友。」她含糊的回答。

  「媽也是這麼想。」謝母滿意的點頭。「你爸跟我都不是老古板,也不反對你多認識一些男孩,可是女人的青春有限,總不能一直耗下去。你都二十六歲了,你爸和我都希望你能早點有個好歸宿。媽是想,你要是沒有喜歡的人,不妨跟你爸和我看中的人交往看看。」

  利環恍然大悟,詫異的看向母親。「您要我相親?」

  「也不算相親啦。你們早就認識對方了。就嘉元嘛,上回你坐地車上台北,兩人不是還一道吃飯嗎?」

  「嘉元?」那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了。雖然和嘉元互換名片,可她一次也沒打電話給他,倒是他慇勤的撥了兩次電話來問她好不好。

  「是呀。李家跟我們做了這麼久的鄰居,你李伯伯、李媽媽一直都喜歡你。反正嘉元在台北也沒有女朋友,你們兩人又談得來,交往看看也無妨呀。」

  「可是……」利環撥了撥有五個月沒剪的頭髮,原本剪到頸肩的長度,已長到肩膀下了。這點改變除了自己外,根本沒人注意,就連當初堅決反對她剪髮的那個人也絲毫沒在意過。

  見女兒還在那裡可是,謝母急了起來。

  「像嘉元這樣的男孩子,你有什麼不滿意的?我敢說你在台北認識的男人沒一個及得上他的。他人品好、學歷高、事業有成、人又長得一表人才,媽要是你的話,早就貼上去了,哪裡還會浪費這些時日?是你運氣好,嘉元在這段時間沒遇上好對象,不然哪輪得到你呀!」

  「媽,我沒有不滿意嘉元呀!」利環苦笑,她承認母親說的話都對,可是……「我一向拿他當哥哥。」

  「你們又不是親兄妹。」謝母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見女兒想要辯解,她用力瞪她一眼,急急的往下道:「再說,有小時候的感情做基礎,不是比兩個陌生人認識後再去培養感情容易嗎?媽不是老古板,我也知道年輕人喜歡自由戀愛那一套,相親不表示就不自由。如果你跟他交往後相處不來,媽不會逼你嫁給嘉元呀。」

  「這種事也不能我們一廂情願嘛。」

  「這你不必操心。如果不是問過嘉元的意思,媽敢跟你提嗎?你李媽媽問過他了,他對你的印象可好了,就怕你已經有了心上人,不願意跟他交往。你有嗎?」

  謝母突然射來的銳利目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很快別開臉。

  她有嗎?能承認自己一廂情願的喜歡上一個跟她永遠不可能有交集的男人嗎?能說儘管理智上她努力想掙脫這份無望的單戀,卻讓自己傷得更重、陷得更深嗎?即使她有心自救,卻找不到升天梯將她帶離這愁慘的地獄中!

  升天梯?她震動了一下。如果世上真有升天梯能將她帶離單戀昱棠的痛苦深淵裡,嘉元無疑就是那把梯子!除了他以外,還有誰有能力挽回她沉淪的心?

  「利環,你還沒回答媽呢!」謝母不放心的催促。

  她緩緩抬起頭看向母親,從她眼中的熱切,利環明白她對這件事有多認真。罷了,已到了絕望的谷底,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除了捉住嘉元這塊救命的浮板外,她有別的希望嗎?

  她作下決定,堅定的點下頭。但伯母親高興得太早,她還是道:「我願意跟嘉元交往,但不表示我們會有發展。您可不要期望得太高。」

  「我知道,我知道。」謝母敷衍的說,心裡對兩人的事其實是胸有成竹。「李家今晚會來我們這裡烤肉、賞月,到時候你跟嘉元多聊聊。」

  原來她早安排好了。利環氣憤的瞪視母親。她就不擔心她拒絕嗎?

  「別彆扭!往常的中秋節不是我們到李家烤肉賞月,就是李家到我們這裡烤肉賞月,可不是為了你跟嘉元才這麼做的。」

  謝母的提醒讓利環心虛的垂下眼睛,敢情是她太多心才會忘了這不過是兩家的慣例。她輕歎了口氣,在母親的催促下,換了件衣服陪她去買菜。

  真是羨慕妹妹利文,她只需陪父親下棋,這種賢妻良母的事半點不用沾,誰教今晚要跟嘉元相親的人是她呢!

  經過一下午的切切洗洗,謝母終於恩准她回房洗個香噴噴的澡,換件得體的衣服,好等待李家人的來臨。

  由於兩家親得就像一家人,倒沒有一般人相親的拘束,只是當利環的眼光和嘉元對上。兩人都有明顯的不好意思。

  「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們,我的手藝是不及李大哥的。

  不過今晚要烤肉的食材都是利環幫我準備,她還做了道非常清爽的枸棗金針菇湯,這道藥膳是用枸杞、紅棗和金針菇一塊煮。可益智、瘦身、抗病、防癌。功效可大著呢,大家一定要捧場喔。「謝母把大女兒捉到大家面前,大力推薦。

  「一定,一定。」李母笑得合不攏嘴。「我會讓嘉元多吃幾碗。」

  眾人聞言都很有默契的呵呵一笑,隨即在雙方家長的號令下,分工合作的把所有的材料和用品搬到頂樓。

  雖說這次是在謝家辦烤肉大會,但實際負責燒烤的卻是李家父子,其他人只負責吃就行了。他們的手藝真是沒話說,道道烤味供不應求。

  酒足飯飽後,嘉元的兩對兄嫂提議要負責清理杯盤,便到樓下廚房忙碌。謝母見利文一直在嘉元身邊夾纏不清。問著電腦的事,只好以不必要的暴力拉開她。

  「你是主人,怎麼好意思讓客人洗盤子?你也下去幫忙。」

  「這裡還有東西沒收……」

  「讓你大姊和嘉元收就好,我們下去。」在她的喳呼聲中,其他人相偕下樓,只留下利環和嘉元。

  兩人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看一眼,不約而同的動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剩多少讓他們收了,所以幾分鐘之後,兩雙眼睛還是避無可避的兜在一塊,現場的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要不要到我家看星星?」嘉元靦腆的開口。「爸爸添購了一架觀星用的望遠鏡,今晚的月色雖美,不過著月亮還是不要看得太清楚,我們都曉得上面沒有嫦娥和玉免,只有阿姆斯壯的腳印。」

  他幽默的說辭將利環心裡的最後一絲緊張給趕跑,她噗哧一笑,恢復兩人間以往的毫無嫌隙,大方的將纖纖玉手遞給他。

  嘉元伸手握住,掌心裡的冰涼讓他訝異的挑眉看向她身上的薄毛衣。「你的手好冰,會冷嗎?」

  「嗯。有點。」在料峭的夜風吹拂下,她輕輕顫抖。

  「你穿得太單薄了。」他圈住她嬌弱可憐的瘦肩,以自己的身體幫她擋風。「先回房裡拿件外套,再到我家好了。」

  一股溫暖從他的掌心傳向她畏冷的身軀,利環抬眼看過那雙澄澈明亮的眼眸。這雙眼睛和昱棠給她的感覺完全個同。昱棠的眼睛像兩泓沒有底的小宇宙,讓她只能無止境的下沉;嘉元的眼睛是溫暖的小太陽,不斷輻射出恰到好處的熱度,令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她聞著他清新的氣息,忍不住眼眶灼熱,撒嬌似的縮進他懷裡問:「為什麼願意跟我交往?」

  「為什麼不願意?」他微笑的反問。「不曉得謝媽媽是怎麼跟你說的,但我感覺到稍早時候你不像以前跟我相處時那麼自在。利環,我希望你明白,我絕沒有勉強你的意思。當家父、家母建議我跟你交往時,我是想我們談得來。兩家又是多年故交,雙方家世和生活習慣都很相近,這些足以構成一樁美好婚姻的條件。如果你沒有喜歡的人,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麼說來,不是你主動想跟我交往,而是伯父、伯母的主意。」

  聽出她的語調好像有些不滿,嘉元連忙解釋道:「你知道我的個性,在與異性的交往上,我一向很被動。即使喜歡你,礙於……該怎麼說呢?上回見面時,我們雖然談得很好,但總覺得你只當我是兄長,所以也不敢奢想。這次要不是家父、家母提出來,我真的……寧可錯過你,也不想讓你討厭我吧。」

  「我怎麼會討厭你?」她心疼他的體貼。「我承認之前沒仔細想過這個可能性,因為……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感情就像兄妹一樣。但是私底下,我其實很羨慕能當你女朋友的女孩,我想她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那你願意當這個幸福的女人嗎?「他情意款款的問。

  「嘉元……」利環眼眶潮熱,薄霧氤氳,好想點頭答應,可是內心裡的疙瘩就是讓她遲疑的無法點頭。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俊眸失望的黯淡下來。「不!」她急切的否認。「我是擔心自己配不上你。」

  「傻瓜!」他鬆了口氣。「你怎會配不上我呢!我一直以為你很有自信的。」

  「感情的事不是自信就能解決,我擔心……」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嘉元的眼神充滿體諒。「我也曉得男女之間的情感不是理智所能駕馭的。你答應跟我交往,不表示答應嫁給我,雖然我真誠的希望我們的發展是朝結婚進行。可是,萬一交往過後,你發現我不是能給你幸福的男人,你隨時都可以喊停,我也會尊重你的決定。利環,我不想給你任何壓力,如果跟我交往會帶給你不快樂,我寧可不要。」

  「嘉元……」利環激動得難以言語。她到哪裡找這樣好的男人?他全心全意為她設想,她卻對他三心二意,她還是人嗎?

  她首次生出主動積極的去經營一份感情的衝動,如果她下定決心學習愛嘉元,一定能從對昱棠的單相思裡掙脫出來吧!

  「我願意,我願意的……」像要說服什麼人似的,她一再重複著,緊緊的依偎進嘉元寬厚溫暖的胸膛。那裡就像座安全的港灣,當他的雙臂環住她,當他穩定的心跳聲聲傳送她耳裡,利環告訴自己這是身為女人所能希冀的最大幸福,一個疼惜她、尊重她的男人。

  何必再回頭去看那了無益、沒結果的單相思?那除了會給她帶來心焚頭痛外,就只有碎心的傷慘罷了。

  不再回頭、不再眷戀,但為什麼心仍一陣一陣抽疼,像失去了某種最寶貴的東西?

  時序進入冬季,連續侵襲台灣的大陸冷氣團,在十二月下旬達到最高峰,但冷卻不了城市人幾乎要達到沸點的過節氣氛。

  熱鬧的商業中心,處處林立綴飾著各種燈飾和擺飾的聖誕樹,主要道路的行道樹也掛滿小燈泡,華麗的聖誕音樂在大街小巷播放,報刊雜誌的美容專欄教導女性最新的聖誕宴會妝技巧,公辦民辦的大型慶祝會一個比一個熱鬧,讓人目眩神迷,眼花撩亂。

  辜氏財團今年聯合旗下的所有企業,辦了個化妝舞會。利環原本期望嘉元能陪她赴會,可惜他有套軟體設計得完成,必須待在公司加班。她不想為難他,便和好友雅芳合租了昂貴的禮服赴會。

  她與嘉元的交往平順的進行,這段期間昱棠對陶琴的追求也轉為熱絡。他並沒有透過利環安排兩人的約會,可是利環從同事間的耳語得知,他常常陪伴陶琴赴宴。

  這種消息多聽幾次後,她發現胸口的疼痛只剩下被針扎過的微疼,她懷疑是自己麻木了,還是在和嘉元交往後,對昱棠的情感相對的漸淡去?她誠摯的希望是後者。

  她將精巧的絲質面具戴上,心不在焉的想著昱棠今晚會不會帶陶琴出席,他又會做什麼樣的裝扮。隨即覺得自己這種猜想很無聊,他想怎樣就怎樣,根本不該是她關心的事。

  著向鏡裡戴著金色貓咪圖案面具的女郎,她知道自己的裝扮一點都不特別,比起滿廳裡千奇百怪的造形,她這件古銅金葸織花露背拖擺晚裝,只會被認為是俗麗吧。

  都怪雅芳,一直慫恿她租這件,她穿起來有種冷艷中說不出來的淒怨。是呀,像極了被人拋棄的哀怨貓女!

  「別看了,利環,我們快出去吧!」鏡子裡多了個蜘蛛面具的冶格女郎,雅芳咯咯嬌笑著催促地。於是貓女拉了拉她的披肩式外套,和一身華麗行頭的蜘蛛女走出化妝間。

  蝙蝠俠朝他們走來,除此之外還有吸血鬼、泰山、海盜、凱蒂貓、芭比娃娃、巫婆、白雪公主,甚至連布袋戲裡的人物都跑出來。比較起來,她和雅芳的造形真的是沒什麼創意。

  利環邊在心裡感歎,自己又不是藝術或是廣告科系畢業,設創意是應該的。她認命的走到餐檯,決定今晚就當壁花了,穿這身晚禮服跳時下流行的熱門舞蹈,情景就像一道華麗的窗簾在跳舞,說有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如果是國際社交舞或許還可以。

  這個想法在舞會中得到認同,隨著重量級人士的陸續到場,適合年輕人狂舞暢跳的舞曲轉為華麗的社交舞旋律,由熱情的拉丁舞蹈展開序幕,利環接受一身燕尾服的爵爺邀舞,兩人將一曲森巴跳得有模有樣。

  之後分別和虎克船長和彼得潘共舞,在執拂塵的銀髮大俠向她走來之前,她被穿緊身馬褲和燕尾服的高大男子截走,一縷熟悉的男人香穿過週遭層層的味道攻進她鼻端,她詫異的抬起眼,陷進一雙深炯闃昱如兩泓宇宙的黑眸裡。

  是辜昱棠。

  她腦中只來得閃過這念頭,便被他強壯的省膀帶進舞池,在他霸氣的引領下,利環經歷了一場光輝絢麗,充滿情慾的感官盛宴。

  當眼睛與眼睛相遇,冰封下的熱情瞬息被點燃,那些凍結在各自心坎的柔情,再不受理智的控制爆發出來。原本相隔咫尺距離的不可逾越界線,也在他熾烈的目光下化為灰燼。

  她的思緒中斷,被他深情如炬的眸光塞得滿滿。當屬於他的勻稱體軀隨著舞蹈的節奏擦觸她敏感的體膚,撩撥出她體內陌生的火焰,一束束強烈的熱能幾乎要融化她,利環雙膝發軟。

  他燙熱的掌心及時扶住她的腰,沿著她的裸背上下愛撫,帶來更多的酥熱電流,熾熱的眼則大膽的調戲、勾引,以柔韌且有力的軀體支撐她虛軟的身子,帶著她隨著旋律不斷的旋轉、旋轉……

  頂壁垂落下來的水晶吊燈在這樣的旋轉下,片片琉璃像是隨時要脫離頂壁朝他倆兜頭掉落,在頭暈目眩中,任他帶離舞池。

  一直到呼吸到冰冷乾淨的空氣,她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已被他帶到無人的走道上。大廳裡的音樂聲隱約可聞,卻像隔了一道厚牆,她納悶他怎會帶她來這裡。

  「你……」她張嘴欲言,然而所有的言語都淹沒在他復下的嘴巴裡。化為細碎的喘息。

  在困頓的眼皮下,瞳孔也失焦了,無法看清楚地面具下的表憎,同時覺得五臟六腑像被烈焰灼燒,化作熱情經咽喉吐脫,在他霸氣的唇舌糾纏下,爆發煙火一般的震撼。

  煙火燃燒需要氧氣,當她因缺氣而喘不過氣來時,他不情願的將唇移開,劇烈滾燙的呼息噴在她柔嫩敏感的臉頰上,嘴唇貼著她耳朵蠕動。

  「我為你瘋狂!」

  多少等待的痛楚都在他這句話裡化為甜蜜的喘息,他說他為她瘋狂!利環的心在狂喜,急切的抬起頭想看清楚他眼裡的情意。

  但他沒給她這個機會,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再度捧起她的頭迎向他的熱吻。這一吻燒光了利環的神智,除了感覺之外,還是感覺。

  那帶著火焰的手華從她柔嫩的裸背順著身體的曲線往的胸前撫來,隔著單薄的布料罩住她豐滿的乳房。她倒抽口氣,還來不及阻止,他靈活的指頭便熟練的愛撫敏感的頂端,夾帶著刺痛的歡愉席捲向她。

  更過分的是,他火熱的唇也順著她柔嫩的臉際、修長的玉頸,一路吻向地暴露在衣服外的雪白肌膚。

  利環知道自己應該開口阻止他,但體內被喚醒的女性需要反而讓她弓起身體邀請他進一步的侵犯。他冰冷的面具摩擦著她胸前的柔軟,燙熱的手掌來到她圓潤的肩頭,推著上頭珠鏈形式的肩帶,企圖暴露出更多的雪肌供他品嚐。

  他貪婪的將舌頭伸進她乳溝,舔舐著豐盈的女性果實,並將她圓俏的臀部壓向他緊繃的男性需要,讓她知道他已為她慾火焚身。

  「我性感的貓女,我渴望的……讓我擁有你……」昱棠呢喃著動情的言語,畢竟禁慾了大半年,一旦被挑起生理需要,再難禁制。

  在他老練的挑逗下,利環覺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像在火焰裡煎熬,股間濕熱的感覺。和抵著布料繃緊的乳房,都讓她既惶惑又無助。她慌得想推開他結實的身軀,反被他捉住雙手,按壓在牆面上,一雙沸騰著情慾的眼眸火熱的逼過來,像是禁受不住他眼中的電波,她只能軟倒在他身上任他為所欲為。

  可是這裡是隨時都可能有人出現的通道呀,利環想提醒他,喉頭卻緊澀得發不出聲音來,只能沉淪在他狂野的挑情下,難以自拔。

  「啊……對不起!」突如其來的驚呼,讓正忙碌著剝除利環上衣的手停頓了一下。他機警的以眼角餘光掃向那道夾雜著羞澀和千驚百駭情緒後退的優美身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該死!」他逸出一聲詛咒,心裡亂成一片。

  比他心情更加混亂一百倍的利環,趁這機會掙開他,往另一方向奔跑。他怔在原處,一時間不曉得該去追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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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1 00:07:0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求證。」

  自從聖誕夜地匆匆逃離化妝舞會後,今天是兩人首次碰上面。昱棠在聖誕節隔天便搭機前往東南亞視察辜氏財團在那一帶的投資,之後又轉往歐洲拜訪德、法境內的數家大型藥廠商議合作計劃,直到一月中旬才返回台北。

  這段期間利環度日如年,分分秒秒飽受折磨。在經歷了那樣火熱的親密之後,她以為昱棠是愛她的,可是從同事那裡聽到的傳言,卻讓她信心喪失,好幾次想在與他通電話時詢問,但每次都開不了口。

  「你想問什麼?」他的語氣淡漠得像不曾與她熱烈纏綿過,冰絲般的寒意突襲向她,只覺得全身血液迅速降向腳部,向來的沉穩溫柔都離她遠去。

  「有人告訴我,你和陶小姐即將訂婚。」她臉色白的從緊咬的齒縫間擲出自己的質疑,眼裡的火焰幾乎要奪眶而出。

  「那件事啊。」昱棠乾澀的笑了笑,避開她銳利的注視,低頭在公事箱裡不知尋找什麼。「喏,找到了。」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再抬起的眼眸冰冷得教人感受不到溫度。他拿出一張設計精美的請帖。「這是陶琴要給你的。我們下星期訂婚,她希望你來。」

  利環僵在原處,瞪大的眼眸空洞得嚇人,她機械化的接過,感覺體內的溫暖一點一滴的消失。

  「是真的……」她破碎的低語,雙手緊握成拳,努力克制著內心攀升的憤慨與歇斯底里,試看得回控制力。

  心好痛,好痛。

  「還有什麼事嗎?」昱棠試著忽略同樣被攪碎的心,以公事化的語氣道。

  這輩子也不曉得傷過多少女人了,卻獨獨對利環的傷心無法釋懷,只能任一種驚心動魄的痛苦無情地攻擊向他,無助地望著她像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悶悶的應了聲「沒事」,兩隻眼睛瞪視著他,卻像根本沒在看他。突然,她一手掩住嘴,另一手護著胄,渾身顫抖的朝外奔去。

  昱棠傻在當場,他知道於情於理他都該追出去,而他也照做了。

  並不在她的座位,嬌弱的背影消失在往洗手間的方向。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考慮了一下才打電話給陳姨,希望她到洗手間看一下利環發生什麼事。

  二十分鐘之後,陳姨將面無血色的利環帶回來見他。

  利環有氣無力的解釋忽然覺得胃部難受得痙攣,不管如何忍耐,一股反胃欲嘔的衝動還是讓她忍不住跑到洗手間嘔吐,一直到現在疼痛仍持續著。

  「一定是吃壞肚子了,我要她去看醫生,她說什麼都不肯。」陳姨心疼道。

  「我沒什麼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低著頭,無力的靠在沙發上。

  「你都吐得快把胃翻出來了,還說沒事!」陳姨對她的逞強不以為然。「依我看,你至少得請假回去休息。」

  「這可能沒辦法。總經理剛回國,有好多公事得處理。」

  「讓他去處理呀!這兩星期來,你可是盡忠職守的做完自己分內的事,剩下的讓他來好了。」陳姨專斷的道,目光悻悻然的睨向昱棠。「你應該沒問題吧?」

  他哪敢有問題,只能道:「利環,你回去休息吧,這裡我來就行了。要是忙不過來,我會請陳姨幫忙,反正董事長要過兩天才回來。」

  「我就知道你這小子不肯讓我這把老骨頭清閒幾天!」

  陳姨埋怨道,接著拉起利環,「陳姨送你去坐計程車。你要是再固執,我就索性叫救護車把你載過醫院,讓醫生狠狠給你打上一針!」

  利環苦笑,她都這麼大的人,陳姨還用叫醫生給她打針這招威脅她。

  她沉默的咬唇走回座位拿手提包,從頭至尾眼光不曾向昱棠的方向瞄上一眼,在陳姨的扶持下搭電梯離開。

  天氣陰沉得伯人,正如她的心境。她向車窗外的陳姨揮別沒多久。雨便落了下來,為不住倒退的窗外風景帶來一陣氤氳的水氣。

  那雨是為她而落的嗎?昏惑湧上心頭,同時間強自壓抑在心底的悲場,決堤似的奔瀉而出,她無法分清模糊的究竟是她的眼睛,還是窗外的雨景了。

  淚水濕熱的淌滿兩頰,有好幾次她差點喊出那個名字,只得及時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喚出聲。還要忍耐多久,還能忍耐多久?如果聖誕夜的兩情繾綣只是他惡意的玩笑,他未免太殘忍了!難道他不知道她會當真嗎?還是以為她可以像他一樣將這種事視為一種遊戲?

  被打翻的悲痛再難收拾,只能任著眼淚流個不停。她不是絳珠草呀,為什麼要為他這塊爛玉掉這麼多淚?

  儘管理智上再清楚不過自己的癡心是作繭自縛,腦中卻不斷回憶著那夜的激情。而與她此刻的淒涼相較,利環不禁痛得再度全身痙攣,這是老天對她的懲罰嗎?懲罰她對嘉元的三心二意?

  她苦澀的牽起嘴角,承認了自己的罪有應得。

  既然答應和嘉元交往,就該把昱棠忘掉,她卻縱容自己讓他那樣對她,怪不得他會因此輕視她、作踐她,不當她是一回事,這是她自找的!

  她悲痛得寧可死了算,但自殺向來為她所鄙視,同時也覺得對不起父母。該怎麼辦?繼續苟活下去嗎?在痛徹心肺的同時,她釐清了她想走的路。她不會苟活,反而要讓自己活得比現在更好、更快樂,讓辜昱棠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

  就這樣吧,至少還能保留一絲絲的自尊。她不會再傻得把自己的心用銀盤盛到他面前,任他糟蹋、侮辱。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辜、陶兩家的訂婚宴會以西式自助餐方式舉行,挑了件米色印花布料裁製的高領洋裝赴宴,墨綠色的花葉刺繡從右胸口迤邐向腰下,給人清淡雅致的感覺。

  她無意搶奪任何人的風采,然而柔亮的秀髮所留住的消瘦臉容,別有一香憂鬱淒愁的媚態,連有幾個月沒跟她碰面的玫麗都驚為天人。

  玫麗在婚後有些發福,豐滿的體態不讓她顯得臃腫,反而增添一抹嫵媚。她圈佳表妹,對她白皙近似透明的臉頰上兩團酡紅納悶著。

  「利環,你是不是塗太多腮紅了?」她好像沒搞清楚今晚誰是女主角,把雙頰塗得比她出嫁當天還要紅,真是有點不太恰當。

  「我沒塗腮紅。」

  「可是你的臉……」

  她下意識的好自己的臉頰,「可能是發燒了。」她聲音沙啞的回答,「這幾天氣候忽晴忽雨,氣溫忽高忽低,就這麼感冒了。」

  「我看看。」玫麗立刻關心的摸她的臉,被上頭的熱度嚇了一跳。「燙成這樣你還來?有沒有看醫生?」

  「陶小姐的邀請我不好不來。再說出門時,也沒這麼嚴重。玫麗,不用擔心我,要是真的不舒服,我會先回去。好了,儀式快要開始,我們不能再聊了。」說完,利環便將目光投向大廳中央,訂婚儀式在司儀的口令下正式展開。

  利環的腦子昏昏沉沉,覺得訂婚儀式不中不西。在國外好位沒有訂婚宴這回事,辜、陶兩家也沒有依照傳統的禮俗進行,在主人致詞歡迎客人到場觀禮後,一身燕尾服的昱棠和穿紅色晚禮服的陶琴交換戒指。

  她強忍住心頭的刺痛,儘管下定決心要放下對昱棠的感情,但多年的癡戀終究很難在短時間一筆勾消,心情難免起伏不定。她不曉得是不是她的想像力作祟,當昱棠為陶琴戴戒指時。在她的心情疼到幾近昏間的一瞬間,她看到陶琴憂悒的目光朝她投來,不,不是投向她,而是越過她投向她身後的高大男子。

  她沒機會確認對方的身份,因為在她側轉過頭時,一陣暈沉猛烈攻擊向她,虛乏的無力感讓她失去知覺的倒下。

  隨著她身旁的玫麗一陣驚呼,儀式被打斷了一下下,但沒受影響的很快繼續進行。利環被身後的男子沉默的抱住,在玫麗的催促下抱她離開洋溢著喜氣的熱鬧大廳,送往醫院急救。

  利環斷斷續續的的醒醒睡睡,在暈沉的這段期間,她依稀知道自己被送到醫院,濃烈的藥水味嗆進她鼻內,急診室以的嘈雜聲音在耳邊來來去去,醫護人員為她做各種必要的急救措施。不知過了多久。她遠離了這一切的吵鬧,被送進安靜獨立的空間,也讓她終能不受人打擾的真正昏睡過去。

  等她醒來時,已是天亮後的事。她張開眼睛,看到母親正一臉焦慮的注視她。

  「醒了,醒了!」謝母欣慰的道,將一群人喚到病床旁,每個人的臉上都現出如釋重負。「利環,你嚇死媽了。玫麗打電話給我時,我真是不敢相信,幸好你沒事。」

  「媽,我怎麼回事……」利環掙扎著想坐起,卻因體力不支而跌回床面,並發現自己的手腕上還在注射點滴。

  「別逞強了。利環,醫生要你好好休息。」謝父慈和的道。

  「爸……」看到父母和家人為她這麼擔心,她著實過意不去。

  「你看,連你李大哥都來了。我跟你爸本來要連夜北上,可是嘉元打電話回來說你暫時沒危險,一大早你李伯伯、李媽媽便要嘉文開車送我們上台北。」

  「李大哥,麻煩你了。」她虛弱的向嘉元的兄長致謝。

  「也沒什麼麻煩的。」李嘉文笑著搖頭,轉向兩位長輩道:「謝伯伯、謝媽媽,利環既然醒了,你們兩老也可以放心了。我陪你們去用早餐吧,這裡有嘉元照料就好。」

  「那怎麼行?嘉元陪著在這裡照料利環一夜了,我看讓他們先回去休息,我跟你謝伯伯隨便吃個麵包,你也到嘉元那裡補補眠,不是等會兒還要趕回去嗎?」謝母道。

  「謝媽媽,我不累。那些西點您用不慣。這附近有家小吃店賣的稀飯很不錯,我讓利文帶你們過去。」

  「嘉元,你這孩子……」謝母聽了感動不已,邊吸鼻子,邊對利環道:「像嘉元這種男人你到哪找呀!照顧了你一整晚都不嫌累,你可要好好把握。」

  利環不是不感動,只是……

  「表姨、表姨丈,你們來了呀!」這時候玫麗推門進來,朝在場的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分別點頭致意,將手中的提盒放到桌子上。「我幫做了些稀飯過來。」

  「玫麗,昨晚真是謝謝你。」

  「表姨,您別跟我客氣,其實我沒做什麼,只是打電話通知您和表姨丈。該謝謝的是永安集團的周總。是他送我們到醫院,那時候根本沒病房好安置利環,還是他動用關係才要到這間頭等病房呢。」

  「那我們真應該親自向人家道謝。」

  「不用了,周總很忙的,昨晚他匆匆安排好一切就走了。對了,利環,辜總早上打電話給我問你情形,他要你好好休息,公司裡的事他會找人處理,他晚一點再來看你。」

  聽說他要來,利環心裡又悲又喜,但他的到來有什麼意義?她苦澀的張唇說:「玫麗,請你跟他說……我沒事,公司裡事情多,我生病請假已經很不好意思了,不敢再勞煩他過來。」

  「呃,好吧。我還要趕回公司,先走了。」

  「我送你出去。」嘉元有禮的道。

  看著他溫文的俊臉,玫麗忍不住轉回頭對利環說:「嘉元昨晚一接到我打過去的電話,立刻接了過來,他擔心了你一整晚都沒睡,臉上還有兩個黑眼圈呢。」

  「是呀。」謝母緊接著附和。「我才跟利環說,像嘉元這樣的好男人不可多得,要她好好把握。」

  「他們不是交往好一陣子了嗎?不如讓他們訂婚呀。」

  玫麗的話正中謝母下懷,她眉開眼笑的轉向丈夫。「你看怎樣?」

  謝父好笑的說:「怎麼問我?該問嘉元和利環的意思。」

  謝母立刻喜孜孜的將目光投向臉上浮現淡淡紅暈的理想女婿。「嘉元,你怎麼說?之前你母親就跟我商量過這件事了。只是我們一直沒找到適當的時機問你們年輕人。嘉元,你喜歡我們利環家嗎?如果喜歡,就先訂個婚吧。」

  「謝媽媽……只要利環願意,我這邊沒問題。」

  「你們聽聽,他答應了。」謝母笑得合不攏嘴。「至於利環更不說了,一定同意的。」

  霎時,恭賀聲不斷,即使利環想要閉上眼睛不理會都不行,等到眾人再安靜下來,她聽見母親說:「決定這事後,我突然有了胃口。我們就照嘉元的意思出去用早餐,把這裡留給他們小兩口。嘉元,就請你照顧了。」

  「我會的,謝媽媽。」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兩人,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彼此的呼吸聲也變得非常清晰。利環不曉得該說什麼,索性合起眼不語,就在她以為嘉元不會開口,卻聽他道:「利環,我知道你沒睡著。你要是不願意,我不會勉強你。」

  依然是這樣親切溫柔、善體人意。利環眼眶濕潤了起來,她睜開眼,嘉元深情的目光照得她全身暖和。

  「嘉元……」她像個急需人安慰的小孩般朝他撒嬌的伸出一隻手,他小心翼翼的接過,彷彿她是某種易碎的寶貝,更讓她生出一種備受人珍視的感覺。

  「我不是不願意……」她悲傷的望著他。「是你太好了,我怕配不上你。」

  「傻瓜!」他心疼的輕斥,修長的手指拂過她臉上的濕潤。「你不會配不上我,利環.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孩了。」

  好感動喔。儘管認為自己不配接受他的溫柔,可是……

  被愛情凍傷的心靈急切的渴望著溫暖,如果她接受嘉元,是不是所有的疼痛都可以遠離,是不是再也不會傷心了?

  視線在瞬間化成一團模糊,不讓自己有時間思考,飛撲進嘉元懷裡尋求安慰。就讓他清新、溫暖的感覺包裹住她,帶領她傷痕纍纍的心走向平靜。

  今天永續的氣氛有些不同,比剛過完年時的喜氣還要濃烈,昱棠下午進藥廠時明顯感覺到這點。

  利環不在座位上,數個以大紅為主色的提袋靠在她的辦公大桌間,上面的標誌好像是什麼喜餅之類的,這讓他不自覺的蹙起眉。他走進專屬辦公室,發現茶幾上也放了一個,他以一根手指掀開外裝袋,隨即像被燙到似的抽回手,不還相信裡頭果真是訂婚喜餅。

  「總經理……」有些氣喘的聲音隨著敲門聲傳進來。

  他匆匆坐過自己的椅子,鎮靜了一下才道:「請進。」

  「對不起,我去廠長室拿了份資料,不曉得你這麼早就進來了。」利環推開門,瘦了一圈的臉顏上帶著一抹歉意。昱棠早上和陶安為首的工商業大老有個球敘,她還以為他要三點以後才會進辦公室。

  「那種小事你讓小妹去跑腿就行。雖然你的感冒已經完全好了,可是身體顯然還沒完全復原。」對她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事必躬親的作為,昱棠忍不住發起脾氣。

  利環無所謂的聳肩,嘴角微微扯高。「因為要順便送喜餅過去給廠長和雅芳,便自己跑一趟了。我沒什麼事,總經理不用擔心。」

  「喜餅?」他無法控制的提高聲音,眉頭凝重的糾結起來。

  「嗯。對了,你的喜餅我放在這裡。本來不想打擾你的,但上回你和陶小姐訂婚時也邀請了我。喏,這是訂婚的請帖,還有當天必須請假的假單。」

  紅色的帖子毫無預警的遞過來,帶著驚人的能量炸開昱棠的冷靜。他錯愕的瞪視利環臉上的恬靜。

  「這是什麼意思?」他拎著假單和請帖不敢置信。

  「我要訂婚了。因為挑的日子不是例假日,所以要請一天特休假。總經理簽好後,我會送到人事處。」她的語調平談得像是在解釋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公事,而不是自己的訂婚事宜。

  昱棠注視著她,無法將她所講的話消化。她說她要訂婚,他很快掃了一眼帖子內的男方姓名,視線被一陣紅霞籠罩,只覺得全身鮮血湧向腦部,胸腔裡一陣既酸且嗆的滋味衝上喉頭,令他頭暈目眩。身體失去平衡的搖晃了一下。

  他試著維持冷靜,額上勃動的青筋洩漏出心底澎湃湧動的怒氣。

  「你要訂婚了?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近似淒厲的低吼從他緊抿的薄唇間擲向她。

  利環將眉毛一聳,容忍似地睨視他,語調維持在不慍不火。「我知道一月份我請了太多天的病假,造成總經理許多困擾。二月份時,農曆春節放了五天的假,堆積的公事到現在仍沒辦法完全處理完,在這時候請假是有些不是時候。可這是請專人算出的好日子,我沒辦法回絕,只好請總經理見諒了。」

  「我不是為你請假的事生氣。」昱棠對她故意避重就輕更加生氣。

  「原來總經理沒有生氣,那是我誤會了。請你簽好後,交給我,另外,我想向你請辭——」

  「什麼!」彷彿認為他今天受到的驚嚇不夠,利環又丟給他另一顆炸彈,炸得他理智全失,暴跳如雷。「你要辭職?」

  好個利環,像是根本沒注意到他的憤怒,輕揚的唇角甚至連抖動一下都沒有,聲音越發的懇切輕柔。「是的。與嘉元訂婚後,我想全心投入婚事的準備。這樣就沒辦法像以往那般盡心於這份工作,為了不耽誤公事,想向總經理請辭,好盡快物色適合的人選接任。」

  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昱棠瞪祝她,不管她的表情有多麼誠懇,說的話有多動聽,他的感覺只有「背叛」兩個字可以形容!

  她要為另一個男人拋下他!望著她堅毅微揚的唇線,他的心空空落落,一陣痛苦的痙攣突襲他的胃,他忽然明白了那天從他口中確認了他與陶琴訂婚的事時,那股反胃欲嘔的衝動是什麼緣由了,他現在就有同樣的體會。

  她臉上的平靜與他當時的冷酷是多麼相像呀。明明他們都對彼此有比好感還要深刻動人的情意,卻選擇用殘忍來對待對方。不,昱棠苦笑。是他先殘忍的,利環只是決定抽身而退,她並沒有錯。

  「是他要你辭職的嗎?」他仍希能留住她。

  「不是。」她唇上的笑容好像更柔了點。「嘉元完全尊重我的意思。是我突然覺得好累,考慮到嘉元的薪水足夠養活我們兩個人,即使我不上班也沒關係,所以想偷懶。」

  「是嗎?聽你這麼一講,他倒是個頂理想的對象。」他酸澀的說。

  「嘉元是最好的了。」利環聲音裡的驕傲和甜蜜,如流彈般射向他,炸得地皮開肉綻。昱棠得緊握住拳頭,才能阻止體內硫酸一般的妒焰爆發。

  「恭喜你了!」他從緊澀的喉頭裡逼出這句話。

  「謝謝你。等一下我會將辭職書送過來。另外,也會等新人交接沒問題才離開公司,請總經理放心。如果沒別的事,我告退了。」

  昱棠已經痛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勉強自己朝她揮揮手。

  利環離開後,他再也忍不住苦苦壓抑的情緒,奔進辦公室內附設的盥洗室對著馬桶乾嘔了起來。不知過了多久,他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扶著馬桶軟倒在瓷磚上,一種不曾有過的痛苦銳利的凌遲他的心。

  此時的他,好比寒冬時飽受霜雪創傷的大地。可大地至少還有一絲復原的希望,只要挨過寒冬,當溫煦的春風拂來,傷痕就可以得到撫慰。而他的春風是永遠不會來了,正如她將離他遠去的事實一般殘酷而真實。

  這不是他自己選的路嗎!當他決定不計一切的達到目標,拿婚姻和愛情當賭注,他就注定要嘗這份苦了。可是,他並沒料想到心會這樣疼呀。當時把事情想的太簡單,沒料到他會對利環投進這麼深的感情,以至於會對她將屬於另一名男子的事措手不及,任嫉妒的情緒操控了他,痛得肝腸寸斷、不曉得該如何排遣。

  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不斷悸痛的太陽穴讓昱棠緊抓住頭髮,恨不得拔光。這樣的疼痛利環也經歷過吧?她到底是怎麼挨過的?

  是了,他淒慘的逸出苦笑,她有李嘉元可以安慰她。當然很快就復原了。而他呢?未婚妻心裡想的是別的男人,注定了自食惡果。

  昱棠一點都不懷疑利環深深迷戀上他。在合裡島時,若不是林雪雯出現,他可能不顧一切的帶她上床。聖誕夜的化妝舞會也是一樣,她當時為他意亂情迷,重要關頭陶琴卻闖了來,不然她已是他的人了。

  看來冥冥中自有天數,連上蒼都不許他染指她,他還有什麼可以埋怨的?

  但真能不怨不恨的看著利環嫁給別人?他做得到嗎?

  昱棠完全沒把握,雖然接下來的日子他極力希望自己能維持風度,不讓體內被嫉妒、憤怒、貪癡和慾望餵養飽足的自私一面傷害利姆,可是隨著她訂婚的日子一天一天接近,他發現藏在內心最陰暗角落那險惡卑劣的自已越來越不受他理智的駕馭。

  像是原本不打算去參加她的訂婚宴,身體像有自己的主見似的開車到新竹。當她看見他到來時,眼中悲喜交錯的複雜情緒取悅了他,讓他忍不住揚起唇惡劣的想要嘲笑她。

  她是愛他的。

  他沾沾自喜著。就算她嫁給李嘉元,就算她認為那傢伙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她還是愛他!

  這又如何?

  另一個聲音在心裡響起。

  就算她此刻仍對他有情意,可是時日一久,難保完美先生的萬種柔情不會動搖她愛戀他的心?

  這個念頭令他腸胃再次痙攣,使得他在接下來的喜筵中倒足胃口。

  好不容易盼到宴會結束,準新郎依據禮俗與家人悄悄離去,昱棠找到機會上前恭賀利環.她沉默的與他對視,慼然的眼神彷彿是一種認命,讓昱棠摸不出頭緒。他言不及義道賀過後,沒說什麼就走了,回途的路上不斷回想著她當時的神情,千百種念頭由心中轉過,他神色陰晴不定的拿不定主意。

  隔一天利環回來上班,昱棠知道自己想要她的心比任何時候更要強烈,但也明白如果順著慾望行事,結果將是他無能控制的未知數。

  時間就在他反覆考慮著想怎麼做、該怎麼做、能怎麼做的疑慮間過去。

  這天,他要利環陪他參加一個應酬,席間她被迫飲了一杯酒,看她兩頰被酒意醺染成兩團酡紅,昱棠的慾火激動了起來。

  尤其在兩人獨處的保時捷車廂內,利環半合著眼險的嬌媚表情,如蘭似流的女性香澤,都在考驗著他的自制。

  當遠方的飯店招牌闖入他視線裡,藏身在體內的邪惡靈魂終於逃脫理智的層層禁制,主宰了他的心。

  「我們去飯店好嗎?」脫口出這句話時,他其實沒把握她會答應,甚至猜想她會不會當場給他一耳光。

  但利環連一聲都沒吭,車廂內一時寂靜如死城。他用眼角餘光瞟她,正好對上那雙深幽得讓人窺不出情緒的明眸。

  她不像嚇壞了,眼裡也沒有一絲怒火,微垂的眼瞼使得那張貞靜的臉容如一尊沉思的觀音。天呀,她該不是故意擺出這副聖潔樣好讓他打退堂鼓吧?

  沒必要,只要開口拒絕他就行,他可沒有強迫女人的習慣。

  再膘她一眼,驚奇的發現她原本就泛上一層桃暈的頰膚這時候明艷欲滴得像剛擠出的鮮血似的,不禁擔心她會腦中風。

  「好。」

  低如蚊蚋叫鳴的聲音忽然傳進他耳裡,昱棠的心頓時像膨脹的熱氣球越飛越高,血脈為之賁張。敏捷的轉動手中的方向盤,毫不遲疑的朝飯店停車場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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