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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默嬋 -【戀愛厄運男(總裁的無用弟弟之一)】《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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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4:1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默嬋 - 戀愛厄運男(總裁的無用弟弟之一)

翻開他的戀愛史,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維持的時間通常很短暫,分手的理由總是千篇一律
無關內在還是外在,全是因為他那嚇死人的身家背景
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家族,動刀拿槍的生活方式
諸如此類的刻板印象,害得他飽嚐失戀的痛苦滋味
為了擺脫差到不行的戀愛運,也為了得到幸福
他選擇三緘其口,盡量維持「清清白白」的形象……
可惡!他再怎麼小心翼翼竟然還是破功了
破天荒的與她交往了五年,早已認定她就是對的那個人
兩人默契十足且情投意合,他甚至愈來愈難以自拔
沒想到論及婚嫁讓他們大吵一架,還造成了一道鴻溝
倒楣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出現,存心隱瞞的事實也曝了光
原來她並不是個平凡的普通人,身世和他如出一轍
那麼只要他和她相愛,還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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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4:5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方城之戰,正廝殺得過火時,手機鈴聲響了,四家牌咖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家手裡還在摸牌,卻沒人要接。

「阿發,你怎麼不接手機呢?吵死了。」上家那知識分子氣息濃厚的男子面無表情的指使一旁站著的小弟阿發。

「是、是。」阿發連忙在四支手機裡尋找來電的那支。

「右邊數來第二支啦!快接!響到頭都痛了。」另一名學者氣息濃厚的男子也開口了。

阿發手忙腳亂的拿起手機,按下通話鍵。

「喂?」

對方傳來一陣模糊不清的話。

「嗄?什麼?什麼不知道?啊?」

「阿發啊,遇上沒事亂打電話的人,就趕快掛斷,還跟他五四三幹什麼?」第三個白面書生一邊把牌打出去,一邊說。

「哎,何必跟手機動氣呢?」那大殺四方,嘴邊帶著淺淺的笑意,感覺十分享受打麻將樂趣的男子說話了。

「是。」阿發又對話了好一會兒,才真正確認對方要找的是誰,「在,你等一下……」

他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那淺笑男子的身邊。

「老大,你的電話。」

男子接過手機,「喂。」他一邊摸牌一邊說話,「嗄?」臉色未變,他的語氣已透露出狠戾,「你是白癡喔!這種事你也會出?!」

他站起身,示意阿發幫他打牌,他站在旁邊看。

「這聽中洞,你是要聽多久?海底有在看沒?」

線路另一端的人似乎又說了什麼。

他的臉色很差,更不耐煩的說:「好啦,好啦!別再說了,我來處理。」

他收線,方纔的悠然自得已經不復見,手勁慢慢的加大,喀的一聲,手機被捏碎了。

「阿發!」

「是。」阿發恭敬的遞上自己的手機。

「我出去打個電話。」

說完,他走出房間。

不一會兒,外頭隱約傳來他國語夾雜台語的吼聲。

「喂?有件事你給我處理一下,那個車禍……嗄?不是我啦!是我小弟被人家撞到啦……喔,新聞已經報出來了?就是那輛啦!欸你不知啦,我小弟就號呆啊!」

男子愈講愈大聲,走回房間,站在阿發身邊看他打牌,見阿發愈打愈差,不禁一巴掌打在他頭上。

「起來!」

阿發唯唯諾諾的起身。

男子還在講電話,一邊出牌,「總之,這件事你去給我處理一下。」

講完,收線,他坐回原位,看著手底牌,然後回頭瞪了阿發一眼。

「這把輸了算你的。」

關柏軒,心情不爽,怒火衝天,看誰都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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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兩天前

春寒料峭,一早天氣就顯得比昨日還要冷。

鬧鐘響翻天,床上的單佑琳睡得安穩,根本理都不理。

「佑琳。」一隻男性的手把鬧鐘按掉,房內恢復平靜。

久久,單佑琳睡意依然濃厚的聲音自被窩裡傳出,「嗯?」

「起床了。」溫暖的手指撫過她的頭髮,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嗯。」她抓住那人的手,臉頰磨蹭他的掌心。

「起床了,快遲到了。」

她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睜開眼,當惺忪睡眼看見坐在床沿、溫柔的俯視自己的男朋友時,忍不住笑了。

男子也微微一笑,將她自被窩里拉起來。

「幾點了?」她伸了個懶腰,「媽啊!好冷。」

「昨天氣像報告說今天寒流會來。」他邊說邊抖開披肩,披在她感受到寒意的肩上,「五點半。」

瞌睡蟲瞬間跑光光,單佑琳跳下床,衝進浴室。

「啊!啊!啊!要遲到了。」

男子看著她匆匆忙忙的背影,不禁大笑。

「關仲弦,你笑我!」她的聲音從浴室裡飄了出來。

「快點梳洗,我幫你打包早餐。」關仲弦語帶笑意的說。

「嗯。」單佑琳一邊刷牙一邊想著今天的工作內容,用冷到透骨的水洗過臉後,總算是真正的清醒了。

換好衣服,她衝出房間,看見他正把早餐裝進袋子裡。

「我得出門了。」

今天有人會送花到展場,她得先去等著,一刻也不耽誤的將花送進冰庫,否則展覽途中花若是枯萎,那可就慘了。

「早餐。」關仲弦在她背起背包時,將早餐放了進去。「別忘了吃,小心騎車。」

單佑琳穿好鞋子,轉身,仰望著他,眼眸映著他含笑的面容,「你上班也小心。」

「嗯。」他低頭,吻住她。

好一會兒,兩人分開,目光熱烈的交纏。

關仲弦嘆息一聲,額頭輕輕貼著她微涼的額頭,無言的挽留她。

她輕嘆一口氣,依依不捨的說:「真的走了。」

他鬆開與她緊握的手,目送她離開。

平凡的一天,就此拉開序幕。

單佑琳很幸運,一路順暢的趕到展場,卻發現一天到晚都遲到的老闆竟然準時等在門口,已經在指揮卸下今天必須用的花材了。

「老闆。」她站在老闆旁邊,戰戰兢兢的出聲,「你今天怎麼這麼早?」

現在才早上六點半耶!

老闆頂著一頭亂髮,打了個呵欠,淺藍色鏡框後的浮腫雙眼因睡意而瞇成一條線,看了下單佑琳,「昨天有人跟我說,展場裡的一分一秒都是錢,叫我早點來插花,不然以我的時間表,一定趕不及在展覽之前插好花。」

「噢。」單佑琳心想,能讓老闆這麼認命又聽話的人,也只有他相交多年的女朋友了。「你到旁邊去吧!我來弄這些東西,你想辦法讓自己清醒。」

「沒關係,我很清醒。」

單佑琳無奈的嘆口氣,「你這樣子叫做清醒?」她伸出一根手指,「這是幾?」

老闆皺起眉頭,直盯著她的手指,盯到都快成了鬥雞眼,「呃……」

「快去休息吧!我一會兒叫你。」她趕蒼蠅似的不斷揮手。

「謝啦!」老闆不再有異議,走到一旁,在紅地毯上坐下,靠著牆,頭一偏,就睡著了。

單佑琳拍拍手,「大家早啊!」

「早,小單,來,這堆給你。」貨車司機指著一旁綑成一團的花束,「還沒去刺,自己小心。」

「Roger.」單佑琳行了個禮,將花束搬進展場。

這一忙,忙到了七點半,一些參展的廠商、工作人員,還有燈光舞台設計的人員陸續來到展場,當然,還有一些是在這裡過夜的人員。

整個展場熱鬧了起來,都在為了五天后的車展做準備。

這時,老闆慢慢的來到單佑琳的身邊,有氣無力的問:「你都搬進來了?」

「對啊!你還好吧?老闆。」她微微抬頭,看見老闆一副還沒完全清醒的模樣,覺得他等等說不定又會因為缺乏睡眠而倒下。

「還好。」老闆皺著眉頭,盯著那個放在展場大門口的花器。「你還記得這次的主題是什麼嗎?」

「花與美與汽車。」

「嗯。」老闆搔了搔頭,陷入沉思。

眼看老闆進入忘我的境界,單佑琳也不打擾他,逕自處理手邊的花朵。

「別想了,再想他有什麼用呢?」

她因為旁邊傳來的說話聲而頓住,轉頭,看見幾名身著套裝的女孩圍著一個坐在椅子上、頻頻拭淚的女孩。

「那個臭男人有什麼好想的呢?你再想,他也不會回來。」

「當然不會回來,他敢回來,我們打斷他的雙腿跟小雞雞!」

名叫小草的女孩好不容易暫停哭泣,又被激得落淚。

啊,原來是失戀。

單佑琳將花束包好,看看一旁對著花器發愣、尋找靈感的老闆,知道他一時半刻還回不了神,便偷偷拿了幾朵盛開的粉紅玫瑰,去掉尖刺,走到那群女孩的身邊。

「早安。」她露出微笑,打招呼。

幾名女孩全都看向她。

「單姊……」

「這是今天早上才摘的新鮮玫瑰,送你們。」單佑琳將手中的玫瑰遞上前,「希望你們這一整天都有好心情。」

「單姊……」小草哭哭啼啼的接過花,因應上班而化的妝容花成一團,分不清哪裡才是真實的膚色。

單佑琳輕嘆口氣,「好啦,去洗手間洗一洗臉,振作起來。」

「嗯……」小草起身,無精打采的離開。

在場的女孩們按捺不住,紛紛發出不平之鳴。

「單姊,你不知道,小草的男朋友竟然劈腿,而且好久之前就開始了,只是小草不知道,還一直以為他們的感情很穩定,昨天晚上小草想給她男朋友一個驚喜,才發現事實。」

「是啊!太過分了啦!他有了小草,怎麼可以跟別的女生在一起?」

「男人一點也不可靠,小草就是太信任她男朋友了。」

「最好是像我一樣,一小時查一次勤,哼,我男朋友若是敢劈腿,我就斬斷他的小雞雞。」

「啊,那就這麼決定好了,晚上No.18集合,我們帶著小草去狂歡。」

「好啊,好啊!轉換一下心情,搞不好可以遇到更好的男人呢!」

「單姊,你要去嗎?」

「一起去吧!單姊。」

「不了,我晚上有約會。」單佑琳笑著拒絕。

「咦?約會?!」

「單姊,難……難道你有男朋友了?」

單佑琳伸出食指,搔了搔臉頰,有些不好意思的輕點一下頭,「嗯。」

「啊?!」幾個女孩異口同聲,爆出驚呼,「天啊!單姊竟然有男朋友!」

「有那麼值得訝異嗎?」單佑琳好笑的問。

「我們都以為單姊沒有男朋友。」

「是啊,我們還以為單姊是那種抱持不婚主義的人呢!」

她看起來有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單佑琳呆了呆,隨即笑問:「我還好吧?」

「單姊,你跟你的男朋友交往多久啦?」

瞬間,討伐大會變成了八卦大會。

「我們交往五年了。」為了滿足這些小妹妹的好奇心,她只好有問必答。

「五年?!天啊!那是快一輩子了吧!我跟男人交往,最長只有三個月。」

「三個月很長嗎?」單佑琳真搞不懂這些小妹妹的想法。「五年也不長啊,一眨眼就到了。」

「單姊,人家說交往七天就可以知道對方到底是不是你喜歡的人了,你竟然可以交往五年,那真的是太長了。」

「單姊,你果然是上一個世代的人種啊!」

「單姊,你男朋友長得帥嗎?高不高?收入好不好?」

「我男朋友……」單佑琳一時之間也很難形容自己男朋友的外貌,「他……他是做保全的。」

「保全?!」

「是像大樓警衛那種的嗎?」

「還是像電視上那種╳╳保全集團的人員,可以配槍的啊?」

小妹妹們顯然搞不清楚警衛跟保全的權責範圍有何差別,你一言、我一語,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突然,單佑琳覺得她們活像是肚子餓得咕咕叫,要母雞餵食的小雞,不由得輕咳幾聲,藉以壓抑湧上來的笑意,並出聲制止她們繼續想歪。

「都不是。」

女孩們都住口,專注的看著單佑琳,等待她公佈正確答案。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他是做哪一類的保全耶!應該是更接近保鏢吧!」單佑琳並沒有仔細問過男友的工作內容。

「噢……」

「單姊,你這樣太不關心你男朋友了啦!」

呃……不知道很正常啊!隔行如隔山嘛!單佑琳心想。

「這樣你們還能交往五年?單姊,你是不是被他騙了?」

騙?有那麼嚴重嗎?只是不清楚男朋友的工作內容而已……單佑琳不解。

「單姊,你帶男朋友跟我們一起去No.18啊!我們幫你看他。」

喝!現在看也來不及了吧?他們都交往五年了,該吃的也吃了,該做的都做了……

單佑琳心裡碎碎念,嘴巴也沒閑著,「不了,你們好好的玩,有我在,你們會顧慮我,而且今天主要的目的不是要安慰小草嗎?」

「小草出來了。」

有人眼尖,看見即使補了妝還是顯得憔悴的小草走出洗手間。

「該上班了,該上班了。」

女孩們朝單佑琳點頭示意,簇擁著小草離去。

單佑琳站在原地,輕輕的嘆口氣。

「然後呢?」關仲弦將鹵好的牛肉切成片,裝盤,拿起一片,放進一旁炒菜的單佑琳的嘴裡。「如何?」

「然後就開始忙啦!不過中午休息時間我有偷偷問小草,她跟她男朋友交往多久?」單佑琳咀嚼幾下,點點頭,「嗯,很入味,也不會太辣,真好吃。」

他伸手抹去沾在她嘴角的醬汁,「吃飯帶便當。」

她朝他扮了個鬼臉,用鹽巴調味,再翻炒幾下,便將青菜起鍋。

「這個順便。」

「嗯。」他端著剛炒好的青菜和牛肉切片走出廚房,放到餐桌上,「結果呢?你還沒講完。」

單佑琳跟在他的身後,端著熱湯來到餐桌旁,輕輕放下,「結果你猜,她跟她男朋友交往多久了?」

「我怎麼知道?」關仲弦盛了一碗貓食,放在兩人的腳邊。

一隻灰色的虎紋貓搖著長尾巴,先繞過女主人的小腿,再繞過男主人的小腿,最後在碗盤前趴下,安靜的吃著自己的餐食。

「猜一下啊!」單佑琳邊說邊坐下。

「你說過,他們的感情感覺上很穩定?」他幫她和自己盛飯。

「嗯。」她接過他遞過來的碗,點了下頭。

「那……三年?」關仲弦隨便猜了個數字。

單佑琳搖頭。

「七年之癢?」他再猜。

她再次搖頭。「一個月。」

關仲弦被嘴裡的飯噎到,連咳了幾下,「啊?一個月?」

「嗯哼。」她遞了張紙巾給他。

他擦擦嘴,沉默了好一會兒,「現在的小朋友啊……我公司有個小弟也是這樣,他可以到夜店和KTV玩通宵,有時跟女生看上眼,在KTV的廁所就做了,然後頂著熊貓眼來上班,一整天都處於恍神狀態。我問他,這樣很好玩嗎?他竟然說,不這麼做就會退流行。再問他,會不會和這種跟自己有過一夜情的女生交往?他反而說不會,因為那都只是玩玩……」

「所以交往一個月覺得感情穩定,發現劈腿哭得很傷心也是自然的。」單佑琳的表情很複雜,說不清是好笑還是煩惱。

沉默更久,關仲弦才感嘆的開口,「人家說三年一代溝,果然是真的。不過從好的方向來看,才一個月就看清楚一個人,這樣是很值得的。」

「現在的小朋友也許比我們都還有看人的眼光。」

「你這兩天還要再去展場?」他改變話題。

「嗯,老闆還是沒把花器弄好。」單佑琳看了他一眼,眉頭微挑,笑問:「怎麼了?有事?」

「沒有,我在想,明天下午我休假,想帶些茶點給女朋友的話,該到哪裡找她?」關仲弦也回她一笑,眼底有著深切的情感。

「啊,那你可能要大失血了,展場裡的人那麼多,你只送我一個,會被笑的。」她輕撫著吃完晚餐、躍上膝蓋的貓兒,提醒道。

他伸出手,擦拭她頰邊不經意留下的菜渣。「那也無妨。想吃什麼?我接受點餐。」言下之意是他明天要親自做茶點,讓女朋友一飽口福。

單佑琳白他一眼,「晚點再想吧!我現在還在吃晚餐,哪想得到明天的事呢?」

關仲弦笑了,摸了摸趴在她膝上的貓兒,然後繼續吃飯。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很快便吃完了晚餐。

餐後,他們一人洗碗,一人擦乾,動作流暢,默契十足,好像已經相處了一輩子。

貓兒輕叫一聲,打了個好大的呵欠,半瞇著眼的慵懶模樣十分可愛。

「小老頭愛困了。」單佑琳看了眼窩在自己專屬地盤的貓兒,笑道。

「牠無時無刻不愛困吧?」關仲弦撕了張紙巾,仔細的擦乾她濕漉漉的手,然後雙手包住她的手,想要驅走她指尖的冰冷。

她微仰起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的男子,心底湧現一股柔軟的情感,瞬間軟化了她的眉眼。

他低頭,抵著她的額頭,「怎麼了?」

「我才要問你怎麼了。」她彈了下他的臉頰。

「我哥前一陣子結婚了。」

婚禮進行到最後,現場所有的人差點都被抓進警察局,他因為遲到,沒有見到火並最厲害的時候,幸運的沒被波及。

兄長的新娘跟他們家算得上是門當戶對,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那樣的場面發生,只是在喜氣洋洋的結婚會場上打架,真的很像他老哥的作風。

想到那場像鬧劇的婚禮,關仲弦就一臉無奈。

單佑琳拉著他,來到客廳,坐在那張他們兩個人一起挑購的單人大沙發上。

「你哥結婚了?這陣子好多人結婚啊……」她微微訝異,「景氣真的很差,連我姊都結婚了。」

只是舉行婚禮當天,穿得美美的她被打昏,醒來後婚禮老早就結束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當招待,卻差點進到醫院。

「景氣真的很差,這是全球性的問題。」關仲弦神情怪異的看著她。

單佑琳察覺到男友怪異的目光,於是問道:「怎麼了?」

「我不知道你有姊姊。」他拿起遙控器,從第一台轉到第一百台,然後聽見她彈了下手指,便停止轉動頻道的動作。

這是他們常玩的小遊戲,如果剛好停在鎖碼台,兩人就會一整晚取笑對方不專業、思想有問題,有時他們會靜靜的看電視,交換今天上班的心得或閑聊,最後在細密的親吻與擁抱中結束夜晚。

偶爾他們也會打打在線遊戲,不過她是個徹底的遊戲白癡,常常一個不注意便死亡回城,一個任務可以打三天都打不完,因此常被他取笑,而不同於她的手殘,男生也許天生就是對玩遊戲比較拿手,他玩起在線遊戲,顯得游刃有餘、得心應手。

「咦?」單佑琳的態度變得不自然,「我沒提過嗎?」

「是啊!」關仲弦淡淡的回應,不甚在意這件事情,「看料理東西軍?」

「好。」她在他的懷裡調整位置,伸長雙腿,舒適的吁了口氣,隨即深吸一口氣,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促使她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我在想,我們是不是也該節省一下開銷了?畢竟……都五年了,我們的工作也都很穩定……」她愈說愈遲疑,最後話都含在嘴裡。

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意會她話裡的意思,不由得為之震驚,沉默良久。

單佑琳原本脫口說出這些話的後悔,因為他的遲疑而消失,最後一絲猶豫也被篤定取代了。

她離開他的懷抱,感到一陣冰涼隱約侵襲了她心底那塊溫暖的地方。

關仲弦意識到她的反應,連忙拉住她的手,笑道:「沒錯,也是時候了。」

她瞇起眼,看著他,「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吧?」

他坐正身子,望著她,知道自己傷了她。

「找個時間,我們去拜見你的家人。」

這下子換單佑琳瞪大雙眼,沉默半晌才開口,「見我家人做什麼?」

「我們要結婚,不是要先會見對方家人嗎?」關仲弦反問。

她直勾勾的看著他好一會兒,「那我們也應該先見你的家人吧?」

「是嗎?女士優先啊!」他直覺避開這個問題。

她掙脫他的手,起身。

「佑琳?」

單佑琳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挑明了問,「你在躲什麼?怕我見你的家人?」

「那也是見過你的家人,讓他們同意我娶你之後的事,不是嗎?」關仲弦一頓,「我覺得你也在躲避我見你的家人,為什麼?」

「哪有為什麼!」她的聲音大了起來,「我看你是因為不想結婚,剛剛才會遲疑的吧?」

他皺起眉頭,「我沒有遲疑,只是嚇到了,我沒想到我們之間會是……」

「會是怎樣?」

「會是你先提出這件事。」關仲弦也站起身,搔了搔剪得極短的頭髮,「這種事……不是都該由男人開口的嗎?」

單佑琳點點頭,壓抑不住滿心的焦慮與懊惱,「你是在說我猴急嗎?」

「佑琳,冷靜點。」

她瞪著他。

關仲弦嘆口氣,不悅的開口,「那麼我說要拜見你的家人時,為什麼你也遲疑了?」

「我哪有?我只是希望先見你的父母,跟你的家人見見面、聊聊天……」

「我也是一樣的。」她閃躲的態度太過明顯,讓關仲弦更加不高興,「再說,我怎麼覺得你根本不想把我介紹給你的家人認識?我們認識那麼久,我今天才知道你有姊姊……」

要翻舊帳,是吧?

來啊!

她火冒三丈的打斷他的話,「你也想把我藏起來吧?你哥結婚,你為什麼沒有找我去?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

「那根本不是問題,我們現在談的是會見雙方家人的事,你扯那麼遠做什麼?」

「就是這個問題,不是嗎?」單佑琳眼眶微熱,嘴唇一抿,抖著聲音問:「說到底,你根本不想結婚,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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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5:23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鋒面來襲,除了南部以外,全台灣都籠罩在低溫陣雨的寒冷氣候中,一如關仲弦惡劣的心情。

他穿著雨衣,牽著家裡的狗到外面溜一溜,一進家門就看見新婚不久的大嫂坐在沙發上翻閱當期的時尚雜誌,手指上的鑽戒比她的兩根手指還大,而與鑽戒同樣光彩奪目的是她的藝術指甲。

嚴格說起來,大嫂文文靜靜的坐在富麗堂皇的客廳裡看雜誌,還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一點也不顯得突兀,活像這裡就是她從小生長到大的家。

美麗的大嫂抬起頭,發現站在玄關處,任由風雨掃進屋裡的關仲弦。

「仲弦,你呆站在那邊幹什麼?怎麼不快點把雨衣脫下來?」

他冷冷的看她一眼,拉著在腳邊四處遊走的狗兒離開。

不久,關柏軒一身輕便的自樓上下來,小弟阿發跟在他身旁,為他拿手機。

「喂,你當我們家是政府喔?我們是當鋪兼營高利貸耶!你以為我們家專門在散財的嗎?」

對方說了一串話。

「人權?還錢的時候最有人權啦!要講人權,就別來借錢!」關柏軒的嗓門再次大了起來。

阿發一邊跟上關柏軒的腳步,一邊遞上他的外套。

關柏軒接過外套穿上,拿過手機,大聲吼道:「啊!你管那麼多!什麼人命?我們有憑有據,是合法的追討債務,欠錢還錢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你這條處理不好,就別給我回來!」

他合上手機蓋,將手機丟給阿發。

「你嫌天氣不夠冷嗎?一定要這麼大吼大叫嗎?全屋子的人都聽到你的聲音了。」妻子大人冷冷的開口。

關柏軒馬上收斂猙獰的臉色,坐在她的身旁,在她仰起臉時,親她一下。

「唉,你不知道啦,這些小弟一天不罵一罵,耳朵就痛。」

「那你也應該管管你的親生小弟了。」她合上雜誌,活動手指,關節咯咯作響。

提到弟弟,關柏軒揚起一邊眉頭,「他怎麼了?」

她嘟起紅唇,「他是不是看我不順眼?我好聲好氣的跟他說話,他一句話也不回,是怎樣?」

「呃……」

她伸出手指,戳著丈夫的胸膛,「我跟你說,你最好去處理一下他,不然等老娘出馬,他肯定會死無全屍。」

妻子的威脅向來不像是威脅,但是小看她的人很快就會後悔。

「我知道了。」關柏軒嘆口氣,站起身,「阿發。」

「是,我會跟其他幾位先生說你會晚點到。」阿發宛如他肚子裡的蛔蟲,立刻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關柏軒皺起眉頭,走向狗屋。

說是狗屋,其實是個房間,房裡有許多狗的玩具和牠們睡覺活動的用具,還有盥洗用具,門扉沒有鎖,方便牠們出入。

關柏軒推開門,正好看見弟弟在幫那兩隻黃金獵犬擦身體,身上的雨衣還是沒脫下,不禁雙手交抱胸前。

「你又怎麼了?」

關仲弦全身一僵,「什麼又怎麼了?」

關柏軒掏了掏耳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根狗骨頭,朝其中一隻狗兒招手,「大黃,過來。」

趴在地上的狗兒聽到主人的叫喚,很有精神的汪了一聲,撲上前,親熱的舔著他的臉。

「小白好乖。」關仲弦拍拍擦乾淨的小白,朝玩得起勁的大黃招招手。

大黃汪的一聲,從關柏軒身邊跑開,伸出舌頭,抖動全身的毛髮,水珠四濺。

關仲弦以手背抹拭臉上的水漬,拿起另一條乾淨的毛巾,擦乾大黃的身體。

「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關柏軒把玩著狗骨頭,然後朝房間的一角丟去。

小白飛快的衝過去,跟狗骨頭玩了起來。

「才沒有!」關仲弦反應極大的回頭,忿忿不平的瞪了兄長一眼,又繼續擦拭大黃的身體。「我們沒分……」

「啊,也該是時候了,這個交往多久了?五年?靠,竟然有女人敢跟你交往超過三個月,她真的很有膽量……」

「我們才沒有分手。」關仲弦打斷兄長的風涼話。

他那欲蓋彌彰的態度讓關柏軒更加認定他有了感情問題。他這個弟弟什麼都好,就是處理感情事的時候,像個幼兒園的小鬼。

「拜託,全台灣有那麼多女人,你才交了幾個啊?只是失戀而已,你一副死了爸媽的樣子,看到就衰。」他上前,一手搭在弟弟的肩上,先環顧四周,觀看有沒有人在偷聽,才壓低聲音說:「別說老哥有好康的事沒告訴你,這個,」他取出一張邀請函,「這是林森北路的辣妹酒店發的邀請函,今晚開幕,去玩玩吧!」

關仲弦瞥了兄長一眼,「你不怕被大嫂知道?」

「靠,那個女人敢管我喔!」關柏軒說得氣概萬千,豪氣干雲,「我今天要跟牌搭子打麻將,沒空去,所以把機會讓給你。」

關仲弦望著那張質感十足的邀請函,兄長的聲音在耳邊迴繞,聽得不是很真切。

「老哥。」

「怎樣?」關柏軒挑高眉頭,睨著弟弟。

「結婚……好嗎?」

關柏軒雙腳一抖,點燃一根煙,「老弟,聰明點,」吐了口煙,白色的煙霧裊裊上升,「你想要有個老媽子一天到晚跟前跟後的囉唆嗎?你想想你交女朋友總是沒超過三個月,受得了一輩子有人念你嗎?」

「佑琳不一樣,非常不一樣。」關仲弦澀澀的說。

這是他們第一次吵架,卻也是最關鍵的一次。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閃避會見父母這件事,雖然他也是如此,但他閃避是有理由的,他幾任女朋友全都因為他的家世背景跟他分手,儘管還有其他原因,不過主因必定是因為他的家世。

與她交往以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不提及家中的事,沒想到五年之後還是破功了。

昨天下午他有傳簡訊給她,詢問是否還要去展場看她,結果等到晚上要睡覺,她都沒有回應,可見她有多麼的生氣。

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做才能讓她消氣。

他那時為什麼要遲疑?他怎麼可以遲疑?就算遲疑,也不能讓她看出來啊!可惡!

「女人都一樣啦!那邊最不一樣了。」關柏軒比了個色情無比的手勢,「我看你這個症狀喔,今天晚上去酒店,一下就好了。女人嘛,就跟衣服一樣,都穿五年了,是該換了,嗯?」

關仲弦定定的看著兄長,默不作聲。

關柏軒一巴掌打在弟弟的頭上,「叫你去就去,話那麼多!」

「我又沒講話。」

「反正你也該負擔一點家族工作,今天晚上給我去。」關柏軒踹了下弟弟的屁股,「出門了。」

說完,他大搖大擺的離開。

關仲弦看著兄長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將邀請函放進雨衣的口袋裡。

單佑琳側趴在牆角,眼神渙散的盯著那個連夜做出來的插花作品,花器周圍的海豚花變得很像繡球花,每一朵都分身變出好幾團。

花器被設計成像噴泉的模樣,一共有十個,將會擺放在展場各個角落,老闆還得在車展開始前三天之內做出另外幾個大型插花。

他們的時間非常緊湊,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費,然而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時間,單佑琳還是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與男朋友的爭吵。

「佑琳,你沒事吧?」負責統籌整個展場的公關水映瑤走了過來,看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於是停下腳步,蹲在她身邊,拉了拉黏在她臉頰上的髮絲。

「啊?」單佑琳反應遲鈍的轉移視線,「映瑤姊,你來啦!」

「我根本沒回去。」水映瑤摸了摸她的頭,「怎麼啦?一點元氣也沒有。」

「沒啦,只是兩天沒睡,有點累而已。」單佑琳坐起身,望著即使兩天未合眼,依然神清氣爽的水映瑤。「映瑤姊,你真有精神。」

「我又不像你作息那麼正常,一、兩天沒睡也死不了人的。」水映瑤從裝滿文件的背包裡取出一個保溫瓶,倒出一杯香濃的熱咖啡。「請你喝,不用錢。」

「謝謝。」單佑琳曲起膝蓋,啜飲一口咖啡,望著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他們儘管忙碌,卻會在經過花器時停下腳步看個兩秒,然後微笑的離開。

「你的老闆真的是個天才。」水映瑤抱著文件,微瞇眼眸,欣賞的看著花器,贊嘆的說。

「是啊!」單佑琳應和。

那天晚上,若不是老闆打電話給她,要她盡快到展場幫忙,她跟關仲弦也許會吵得更凶。

想到關仲弦,她不由得一陣鼻酸。他們從來沒有吵過架,第一次吵架卻是因為結婚的事情。

老實說,結婚這個念頭出現得很突然,只是因為當時燈光好、氣氛佳,沒想到竟然讓她跟他之間多了一道鴻溝。

單佑琳蹙起眉頭,嘆口氣,「男人是不是都很不想結婚,只想享受單身的生活?」

「結婚?你傻啦!」水映瑤戳了戳她的太陽穴。「結婚有什麼好的?女人一結婚,就變成女傭跟媽媽。你真呆,居然想結婚!」

單佑琳低下頭。她也不是真的那麼想結婚,可是關仲弦一遲疑,她就……失去了理智。他們交往以來從沒想過的問題不斷的浮現,而她卻找不到答案。打從他們認識交往,這五年的相處一切是那麼的自然,她從沒想過原來太自然也不對。

「我不知道……」她拉了拉水映瑤的衣袖,「映瑤姊,你覺得男人不想帶女朋友去見他的家人,是不是因為他根本不把她當成認真交往的對像?」

「呃……」水映瑤的笑容褪去,「你是在說你家那個嗎?」

單佑琳漲紅了臉,別開頭,「沒有,我只是一時好奇,所以想問。前兩天小草跟她男朋友分手了,我……我……那是我朋友……」

「小草?」水映瑤偏頭想了下,「喔,那個派來展場當咨詢人員的女孩?」

「嗯。」

「可是我看她剛剛還一臉很開心的跟男朋友在講電話啊!好像是前兩天晚上在夜店認識的。」

「咦?是嗎?」單佑琳失笑,「我要是像她一樣恢復得那麼快就好了……啊,我是說……我朋友……」

水映瑤用文件輕敲了下她的頭,「說吧!我現在……」她看了眼手錶,「嗯,還有三十分鐘的空檔,你在三十分鐘內把話講完。」

單佑琳決定不再隱藏,要實話實說,「我前天晚上跟他求婚,他沒有說要,也沒有說不要,只想見我的家人,但是我想先見他的家人,他卻不肯,硬是要我先帶他去見我的家人。」

水映瑤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後續,這才開口,「然後呢?」

「然後我們就吵架了,接著老闆打電話給我,我便急忙趕來展場幫忙。」單佑琳聳聳肩,「我已經兩天沒回家了,他卻連一通電話或一封簡訊也沒有。」她的眼眶逐漸泛紅,「他一定很氣我,好端端的,提什麼結婚?」

可是提都提了,吵也吵了……

「我覺得你們交往了五年,其實也該到了結婚的時候,不是嗎?所以你才會提出來呀!」

「我也不知道那時是著了什麼魔,只是順著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單佑琳嘆口氣,「我真的這麼上不了檯面嗎?」

「你想太多了。」水映瑤捏了捏她的臉頰,「男人天生就有提到結婚便害怕的基因,那與你無關,只是自然反應。」

「我也害怕結婚啊!可是他的反應讓我好生氣。」單佑琳吸了吸鼻子,要自己別在工作場合哭出來。

「你真的過得很幸福。」水映瑤頗有感嘆的說。

「啊?」單佑琳不解的看著她。

「你跟你的男朋友是第一次吵架吧?你知道,交往了五年的男女朋友,沒有爭吵是很難得的……有時候愈吵愈覺得可憎……」

「映瑤姊?」

突然,水映瑤朝不遠處的燈光舞台設計的人員招招手,「你等我一下。」她上前跟那人交談。

單佑琳從口袋裡掏出無聲無息了兩天的手機,這才發現原來是沒電了,不知何時已關了機,試著開機,幸而還有些許電力,望著螢幕上笑得靦腆的關仲弦,她想起這張照片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到北海岸遊玩,買了一堆食物,在海邊觀景處吃時拍下的。

「唉。」

只是吵架,她怎麼就像世界末日一樣?

單佑琳眨了眨疲憊的雙眼,看見手機有簡訊的圖示,於是點開簡訊,正欲查看,沒想到手機螢幕瞬間一暗,電力耗竭,只知道發簡訊的人是關仲弦,至於簡訊的內容,根本來不及看。

「Shit,居然這個時候沒電!」她打開手機後蓋,取出SIM卡。

水映瑤談好事情,朝她走來。

「映瑤姊。」

「抱歉,剛才我看見照明的燈好像有幾個在測試的時候要閃不閃的,才過去跟他們說一聲。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對。」

「映瑤姊,我的手機沒電了,可以跟你借手機,看一下簡訊嗎?」單佑琳咬著下唇,心情因為那則來不及看的簡訊而掀起波瀾。

「好啊。」水映瑤應允,取出手機。

單佑琳接過她的手機,急切的換上自己的SIM卡。

「你啊,嘴巴說生氣,心裡卻惦記著人家。」水映瑤取笑道。

「別笑我了……」單佑琳難得的流露出小女兒姿態。

水映瑤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機暫時借你用,我先去忙了。」

「嗯,謝謝映瑤姊。」

單佑琳看著簡訊,心頭泛過一陣酸甜。

佑琳:下午還能去找你嗎?仲弦。

簡訊發送的時間是昨天下午,她卻隔了一天才看到,遲疑著要不要回簡訊還是打電話給關仲弦。

一會兒,她嘆口氣,覺得還是打電話比較能說清楚,不然她一定不會回這封簡訊,除非他再主動傳簡訊或是打電話。

她按下熟悉到毋需找電話簿便能背出來的號碼,靜靜的等待接通。

這時,老闆一臉疲倦的走了過來,朝她使了個眼色。

「老闆?」她只好先行掛斷電話。

「來幫忙一下,花材有點問題。」

「喔!」單佑琳把手機塞進口袋裡,跟在老闆身後,「老闆,是什麼問題?」

「他們送錯花材了,你現在跟老李去花蓮一趟,把我要的蝴蝶蘭拿回來。」

「花蓮?」她愣愣的重複關鍵字,「來得及嗎?這時候蝴蝶蘭……」

「先不管,你去了要是沒有,再打電話給我。我這邊先做花架。」老闆面無表情的說,「要快,不然這幾天根本做不完。」

單佑琳看著老闆工作的地方,那裡一片狼籍,工具與花材散落,再看看老闆的樣子,擔心的拍了拍他的背,「老闆,你休息一下比較好。」

「不休息。」老闆毫不猶豫的回答,話語裡隱含著火氣。

「你不休息,哪來的體力?」

老闆以為他的身體跟關仲弦一樣強壯嗎?也不想想自己是風吹就倒、不堪一擊的虛弱體質。

「我是男人。」言下之意是他的體力再怎麼差,也可以硬撐。「無論如何我都會趕出來,才不會被看扁。」

單佑琳白他一眼。老闆這麼逞強,肯定是又跟女朋友吵架了。

她跑開,拿了兩個便當回來,塞進老闆的手裡。

「你吃飽之後再工作吧!我可不想到醫院去探視你。」

「快滾去花蓮拿花,我還要多一點的藍雪花。」老闆口氣不佳,臉色卻和緩的說。

「嗯。」單佑琳走開兩步,又踱了回來,「你幫我把手機還給映瑤姊。我的手機沒電了,剛才跟她借的,你的手機借我,可以嗎?」

老闆二話不說,取出他的手機。

單佑琳頷首道謝,便與司機一同前往花蓮。

關仲弦從浴室裡衝出來,手機鈴聲戛然而止。

「喂,喂,佑琳?啊。」他煩躁的爬梳半干的平頭,再打回去,卻無法接通,忍不住咒罵一聲,「Shit.」

關仲弦在阿弟仔的提醒下,迅速穿好衣服,一邊走出家門,一邊還持續不斷的打電話,可惜得到的回應依然是無法接通。

「二少,你打電話給女朋友報備啊?」坐在駕駛座的阿弟仔趁著等紅燈的時候開口。

關仲弦回他一笑,沒有說話。

「唉,每次老大來到林森北路,都會被大少奶奶發現,不知道是不是大少奶奶在老大的身上裝了竊聽器還是怎麼的……你跟未來的二少奶奶不會也是這樣吧?」

關仲弦極少提及交往五年的單佑琳,一個月也難得有幾天住在家裡,大多是外宿,一方面因為工作,一方面他與女朋友交往順利,但是很難得的,這兩天他都待在家裡,一副心情不佳的樣子。

幾個不知情的小弟忍不住竊竊私語,二少是不是又被甩了?

這個消息讓睽違已久的賭盤再次開賭,這次賭的是二少多久才會又交女朋友?大家似乎都認定他與女朋友已經分手了。

「所以我哥才會叫我去酒店。」關仲弦按下結束通話鍵,望著手機螢幕,單佑琳站在比人高的向日葵花田旁,笑容燦爛,那是有一次她必須在週末出差,他們順便一起出遊時照的。「要是又被大嫂抓到,他們不知道又要吵多久了。」

「二少,你也可以乘機好好的玩一玩。我聽說這家辣妹酒店裡的小姐每個都是辣妹,而且都是大學生。」阿弟仔興奮的說。

關仲弦揚起眉頭,「成年了嗎?」

「一定成年了,不然誰敢用?敢用也不會這麼張揚啊!」阿弟仔邪笑兩聲。

「今天有誰會去?」他拿出邀請函,左翻右看。

「白虎會的老大跟大竹聯的老大都會去……啊,我們到了……」阿弟仔的話突然頓住,尖銳的煞車聲伴隨著車子的撞擊聲響起。

坐在後座的關仲弦先往前撞,然後彈回座椅,撞到車窗的一瞬間,他感覺暈眩,不禁搖了搖頭,試圖恢復清醒。

「阿弟仔?」

「二少,你沒事吧?」阿弟仔顧不得自己頭破血流,趕緊回頭,關心的詢問。

「你比我傷得還嚴重。」關仲弦按了按太陽穴,看見對方車裡走下幾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根球棒。「小心!」

那些人舉起球棒,狠狠的敲擊他們的車子,嘴巴不斷的叫囂,「出來!」

關仲弦推開車門,跳到車外,伸手格擋劈頭而來的攻擊,然後側身躲過另一個人的擊打。

「二少,你快走!」阿弟仔一邊回擊,一邊朝關仲弦移動。

「這是怎麼回事?」關仲弦邊發問邊踢開想偷襲阿弟仔的人。

「是仇家。」

眼看他們極力反抗,有人拿著開山刀走過來。

「快報警!」關仲弦朝旁邊看戲的群眾大叫,狠狠一拳揍向攻擊他的人,然後指著阿弟仔,「等等你最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跟我說明白。」

辣妹酒店的霓虹燈閃爍著,無數的祝賀花籃與絡繹不絕的賓客是不景氣中難得一見的景像。

店門前的車禍械鬥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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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5: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關柏軒一臉煞氣的走進醫院,與他相熟的醫生跟他打招呼,他理都不理,逕自往前走。

平常來到醫院,不是探望被打傷的小弟,就是探望被小弟打傷的人,他總是笑笑的來,笑笑的離開,一副悠哉模樣,今天的他嚴肅又充滿戾氣,讓人看了膽戰心驚。

他走進一間病房,看見昏睡中的弟弟臉色慘白,敞開的病人服下那微微滲血的紗布,以及旁邊的儀器,臉色更差了。

他取出新手機,「喂,阿發……」

沒多久,阿發趕來醫院,跟關柏軒報告目前的調查情形。

他的臉色黑了大半,「找不出來?找不出來,你們就全都給我去跳海!」

關仲弦緩緩睜開眼睛,慢慢恢復意識,覺得全身乏力,然後聽到有人在罵人,聲音很熟悉。

「老大,二少醒了。」阿發說。

關柏軒立刻靠近床畔,臭著一張臉,大聲咒罵,國語和台語交錯的髒話由他說來完全不會打結。

阿發將病床的床頭搖高,讓關仲弦能夠看清楚整間病房。

「叫你去酒店玩,你玩到被人砍,到底是在搞什麼鬼?」關柏軒無視禁煙的標誌,大剌剌的抽著煙。

「我不知道……」關仲弦苦笑,覺得自己只是替死鬼,來人針對的應該是兄長,只是沒想到車裡的人是他。

「爸媽是沒給你生腦袋嗎?」關柏軒看著臉色蒼白的弟弟,兇惡的擰起眉頭。

關仲弦還是只能苦笑。

「你馬子呢?怎麼你住院,她沒有陪在你身邊?她是怎樣?」

「她……」關仲弦沒通知單佑琳,也不想讓她知道他是因為出車禍被砍才住院。

「她怎樣?」關柏軒抬高下巴,睨著弟弟,等著聽他會編出什麼理由。

「她……咳咳……咳咳咳……」關仲弦一口氣上不來,引起劇烈的咳嗽。

關柏軒見了,朝阿發示意。

阿發馬上輕拍關仲弦的背部,「二少,你還好吧?」

關仲弦不斷的咳嗽,連話都說不出來。

「咳咳咳!咳個頭啦!醫生呢?是死了喔!」關柏軒忍不住開罵。

「老大……」阿發向他使眼色。

他橫眉豎目的瞪著阿發。

阿發一臉畏怯,指了指門口。

他朝門口看去,稍微收斂臉色,「老陳,你來啦!」

老陳嘆口氣,「這案子是我負責的,不來行嗎?」

「我們到外頭談。」

「哥,我……」

「你給我好好的休息。阿發。」關柏軒把阿發叫到身邊,在他耳邊講了幾句話。

阿發不斷的點頭。

關仲弦仔細的聆聽,卻一個字也聽不見。

「看好他,要是他的頭髮掉了一根,我就剃光你的頭髮,聽到沒?」關柏軒交代完,看向老陳,「老陳,我們外頭聊,小孩子一邊玩去。」

老陳點點頭,走到病房外。

「哥。」關仲弦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關柏軒揮了揮手,走出病房。

阿發走到角落講電話,感覺上像是在調動人手。

「阿發,我哥跟你講了什麼?」

「啊?」阿發一臉心虛,回頭看著他,「沒……沒啦,老大叫我要好好的調查這件事。」

「阿弟仔呢?」

「他還好,住在隔壁病房,他媽媽有來照顧他,二少,你不用擔心。」阿發笑說。

「那就好。」

「二少,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阿發說。

「你去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關仲弦不甚在意的說。

「嗯。」阿發點了下頭,大步跑出去。

關仲弦躺在床上,望著旁邊矮櫃上那摔得稀巴爛的手機,不由得嘆口氣。

倒霉的事情總是接二連三的出現。例如:在工作場合被白目上司狠狠的罵了一頓,不能回嘴,只能強忍著委屈一直到下班;回到家之後,發現電熱水器壞了,房東找的修理工還不能馬上來;想打在線遊戲,一邊等修理工一邊抒發不悅的心情,卻又遇到極為白癡的玩家,把一天工作累積下來的委屈全數引爆成為滔天怒火,結果在遊戲中報復玩家的行為讓你變成別人眼中的白目人物。

遇到這樣的事情,滿腔的委屈與難過,也不知道怎麼化解。

對單佑琳來說,亦是如此。

若說前兩天與交往五年的男朋友第一次爭吵,意外發現其實他一直都沒想過要結婚,也沒打算將她介紹給他的家人這件事是一個打擊,那麼她現在遇到的事,更是天外飛來的大災難。

「你們到底要帶我去哪裡?」單佑琳口氣不悅的問。她坐在後座中間,左右各坐著一名彪形大漢。

「到了你就知道。」

「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她皺著眉頭,不耐煩的問。

沒人回答她。

「讓我下車!我有急事啦!」她不停的掙扎,想要越過彪形大漢開車門,無奈力氣比不上對方,被制得死死的。

他們在她得知關仲弦出車禍,想趕到醫院時,將她俘虜,而且一問三不知,再不然就是回應千篇一律的答案:到了就知道。

天殺的!最好是這樣,她到了就知道。

「放我下車!」單佑琳的怒火與焦灼已達臨界點,忍不住用手肘撞擊身邊的彪形大漢。「放我下車啦!」

儘管很痛,大漢還是悶不吭聲的堅守崗位。

單佑琳撞到手肘快要脫臼了,還是撼動不了他們半分,最後無力的放棄,拿著老闆的手機拚命打電話給關仲弦,想聽到他的聲音,確定他好好的,無奈就是沒人接聽,也不知道是他的手機在車禍現場遺失,抑或是他正在手術室裡急救。

得不到任何消息,加上被困在車裡帶往不知名的地方,她覺得胃部絞痛,焦慮不已。

好不容易車子停了下來,她趁著彪形大漢們下車,一時不注意,用力推開他們,跑向建築物,一進大門,才發現他們的目的地是醫院。

「醫院?」

單佑琳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瞬間迷失了方向,不知道應該往何方去,最後她的目光落到服務台,立刻走上前。

「請問,你們有收一個叫關仲弦的病人嗎?他……他因為車禍……有被送來這裡嗎?」她看著服務台小姐,結結巴巴的問。

她從廣播電台聽到關仲弦發生車禍,捲入黑道分子械鬥的新聞,根本不知道他被送到哪家醫院,那群人就把她擄上車子。

這時,一名彪形大漢追了過來,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離服務台。

「喂,你放開我!小姐……放開啦!」

正在敲打鍵盤、幫忙查詢的服務台小姐一頭霧水,眼睜睜的看著單佑琳被拉走。

假寐中的關仲弦被門口的騷動吵醒,緩緩睜開眼睛,正好看見阿發推開門,把一個嬌小的身軀拉了進來。

「放開我!」

那聲音太過真實,以至於他以為自己是張著眼在作夢,但映入眼底的身影如此熟悉,教他吃驚的撐起上身,凝視著她。

「佑琳?」

拚命掙扎的人兒聽見關仲弦的輕聲呼喚,馬上停止動作,看向聲音的來源,原本盛怒的容顏頓時盈滿心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你……你還好吧?」

單佑琳走到床邊,梭巡著他的狀況,摀住嘴巴,深怕自己會失控的哭出來。

「我沒事,只是受了點輕傷,醫生怕我有腦震盪,叫我留院觀察一天。」關仲弦不想讓她難過,伸手握住她的手。「我沒事,真的。」

她在床沿坐下,輕撫著他的臉龐,「我……我在車上聽到有關你的新聞……以為只是同名同姓,可是打電話給你,你都沒接……我想去醫院問,結果一出展場就被那些人抓上車,我以為……」以為再也沒辦法見到你了。

關仲弦神情一凜,看向站在門邊的阿發。

阿發搔了搔頭,不自在的解釋,「二少,是老大叫我們把單小姐帶來的。老大說你受傷,如果單小姐不來,他就找別的女人來……」

看見二少冷冷的揚起眉頭,目光變得凌厲,阿發不敢直視,也不敢造次,話全數吞回肚子裡。

「他們是誰?」單佑琳發出疑問。

關仲弦看著她,不自在的動了下上半身,「他們是我家裡的……人,他們沒傷到你吧?」

她搖搖頭,仍然因為他車禍的消息而驚魂未定,反應比平常緩慢許多。

「你哪裡受了傷?」

「我沒事,都是輕傷,休息幾天就好了。」他任由她檢查傷處,嗅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不由得感到窩心,小心翼翼的問:「你還生氣嗎?」

單佑琳瞋瞪他一眼,「氣啊!怎麼不氣?好好的一個人出車禍,還捲入了黑道分子的械鬥,我怕死了。」

「對不起。」關仲弦撫過她的臉頰,擁她入懷,以眼神示意阿發他們離開。

阿發跟另外兩個小弟互看一眼,竊笑的離開病房,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對不起,我不該跟你鬧脾氣……」單佑琳自覺理虧,低聲道歉,看見矮櫃上那支離破碎的手機,可以想見當時車禍的情況不只輕微,更別說對方還是黑道分子……她抓著他的手臂,將他稍稍推開,「他們沒有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關仲弦笑了笑,撩動她的頭髮,「別忘了,我是受過訓練的。」

單佑琳仍舊擔憂,勉強擠出微笑,「警察有把他們都抓起來嗎?」

「有。」他察覺到她心底的憂慮,「怎麼了?」

「我怕他們尋仇,他們都是這樣,一言不合就殺來殺去……」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太過,她輕咳一聲,「新聞不是常常報導,很多老大都被仇家殺了嗎?我擔心……」

他加重擁抱的力量,「放心,不會有事的。」

單佑琳放鬆身子,偎著他堅實溫暖的胸膛,聽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證明他的情況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的虛弱,這才真正鬆了口氣。

「有找到主使者嗎?這一類的火並事件,背後一定有原因,或是有主使者。」

「我不知道,警方會調查。」關仲弦一點也不關心事件的後續或緣由。

仇家太多,誰主使還不都是仇家,他反倒希望別找到幕後主使者,就讓案子石沉大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一定很累吧?」他來回摩挲著她的背部。

「嗯?」單佑琳漫應一聲,微瞇的眼眸因為矮櫃上手機壓著的一張紙而睜大。

那是什麼?

「你不是被老闆叫去幫忙?一定還沒回家吧?」關仲弦卸下她頭髮上的橡皮筋,以指為梳,梳開她糾結的髮絲。

「是啊,來醫院之前,我才從花蓮回來……因為找不到老闆要的花,我又跟司機跑了好幾個地方……」

那到底是什麼?

她好奇心大發,伸長了手,指尖一碰到紙張,便發現那不是一張薄薄的紙,而是一張紙卡。

「忙完了嗎?」關仲弦沒有發現懷中人兒的蠢動,重新幫她綁好馬尾巴,手溜進她的衣領,輕輕的按摩她僵硬的頸子。

「還沒,還早得咧!」單佑琳舒適的打呵欠,拿起紙卡一看,當下頓住動作。

「別累壞了。我會心疼。」他親吻她耳後的肌膚,還沉溺在和好的美好氣氛中。

「辣妹酒店?」她突然發出問句。

「啊?」他不禁愣住。

「這是什麼?」她推開他,一手把他壓回床上,另一手揚了揚辣妹酒店的邀請函。

「呃……」關仲弦臉色大變,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

單佑琳看了下辣妹酒店的地址,所有的柔情蜜意瞬間消逝,冷哼一聲,「這間酒店跟你出車禍的地方好近啊!」

他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佑琳,你聽我……」

「啊,難不成你是因為想去這裡才會出車禍的?」她笑笑的問,話語中與眼眸裡的火氣昭然若揭。

「這是因為……」

單佑琳站起身,睨著關仲弦,口氣嚴厲的說:「因為怎樣?因為你去找女人,所以才出車禍?還是你跟那些黑道分子是因為爭風吃醋而起衝突?」

「佑琳,你先坐下來,聽我說,好嗎?」他極力安撫。

她完全不領情,把辣妹酒店的邀請函丟在他的身上,氣到全身顫抖,「你……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

「這間酒店開幕,我只是依禮節去參加而已。」

「酒店開幕,關你什麼事?難道你當保全還兼當馬伕?」

「我……」關仲弦不知怎麼解釋這是家族企業的一部分。

「你怎樣?說啊!」單佑琳大吼。

「老弟。」關柏軒大剌剌的推開門,闖了進來,看見單佑琳,毫不客氣的上下打量她,「你馬子?」

「哥……」

單佑琳轉頭看著關柏軒,同樣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的端詳他,然後不敢置信的看向關仲弦,再轉頭看關柏軒。

關柏軒沒再理會她,逕自說道:「阿弟仔說對方至少有十幾個人,你看看這疊照片,有沒有跑走沒被抓的?老陳等著要。」

他將一份卷宗放在關仲弦的腿上,要他以照片指認人。

關仲弦望著單佑琳,再看看兄長。

「看什麼?快看啦!」關柏軒不耐煩的催促。

關仲弦打開卷宗,看著裡頭的照片。

關柏軒叼著煙,注意到單佑琳一直看著自己,微微挑高眉頭,「老弟,你這馬子不會叫人啊!」

關仲弦一臉尷尬,「佑琳,這是我哥。哥,她是佑琳,我女朋友。」

單佑琳退後一步,看著他們兄弟倆的眼神活像是見鬼了。

「哥,這裡頭沒有。」關仲弦把卷宗合上,遞還給關柏軒。

關柏軒點點頭,把卷宗交給跟進病房的阿發,阿發拿著卷宗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跑回來。

單佑琳瞥了阿發一眼,張口欲言,卻像是噎到一般,說不出話,試了幾次,終於發出聲音,「你家是黑道?」

病房內安靜無聲,只有關柏軒用打火機點煙的聲音。

關仲弦面容一凜,保持沉默,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她的問題就像有人從他的頭頂倒一桶冰塊,那樣的透徹冰冷。

單佑琳呼吸困難,「你是黑道?」

關仲弦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阿發率先發作。

「喂,小姐,黑道是礙到你喔!」

她的臉色刷白,好像飽受驚嚇的小兔子,打著哆嗦。

「阿發!」關仲弦喝斥。

關柏軒深吸一口煙,又吐出白煙,「你們談。阿發。」

「是。」

「不用談!」單佑琳大叫。

「佑琳……」關仲弦掀開被子,坐起身。

「不要叫我!」她全身顫抖,臉上寫著排斥和拒絕,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佑琳,你聽我……」

「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單佑琳深深的看了當場化為石像的關仲弦一眼,轉身跑出病房,淚水灑曳在半空中,在落地之前即化為水蒸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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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5:5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門扉關上的聲音,好像解除詛咒的咒語,讓病房內的人們恢復了清醒。

關柏軒愣愣的盯著門板好一會兒,嗤笑出聲,「老弟,這女的不錯喔!」

即使他壓根兒忘了方才單佑琳吼了些什麼,不過她的氣勢仍讓他印像深刻。

相對於兄長的一派自在,關仲弦顯然還未從她決裂宣言的震撼中回過神來,彷彿有人將他的心從胸腔裡剜出來,千刀萬剮,讓他從頭痛到腳。

這股痛強烈到他無法欺騙自己剛剛是在作夢,感到胃部一陣痙攣,摀著腹部,蜷縮在床上。

關柏軒眼裡閃過光芒,表情被煙霧遮住,隱約看得見嘴角微微上揚。

「阿發。」

「是。」阿發得令,轉身欲離開。

「不准動。」關仲弦出聲,然後坐起身。

阿發的腳步頓住。

「愣著做什麼?」關柏軒嗓音尖銳的命令道。

阿發不敢再遲疑,大步離開。

「哥。」關仲弦大叫。

「哥什麼哥?你不是說這個馬子不一樣嗎?她哪裡不一樣?知道我們家是黑道,還不是走得飛快?」關柏軒的口氣極為惡劣,怒火奔騰,「我就讓她看看什麼叫黑道。」

「哥,那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況已經夠亂了,關仲弦不想兄長再來攪局。「讓她走,她需要時間冷靜。」就像他需要時間冷靜一樣。

「啊?」關柏軒的笑容消失,眼底凝聚戾氣,一副沒聽懂弟弟剛剛講了什麼的樣子。

若是平常,關仲弦一定會馬上改口,順從兄長的話,但是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法維持平靜的表相。

「我想獨自靜一靜。」

關柏軒把煙蒂往地上一丟,用腳踩熄,一個箭步上前,用力打了弟弟的頭三下,然後拿出手機。

「喂,阿發,不用把人帶回來了,去辣妹酒店包五個妹妹出場。」

「哥!」關仲弦翻了翻白眼。為什麼兄長就是不肯讓他一個人靜一靜?

「你要就去把人追回來,不然就跟這五個妹妹玩個十天十夜。」

關仲弦氣虛的垮下肩膀。好久沒有失戀了,原以為免疫的他反而重重的跌落,摔得粉身碎骨,可是兄長不給他喘息的時間,只給他兩條路選擇。

「我都不要。」他喘不過氣似的深吸一口氣,吸進的空氣卻沒能到達亟需舒緩的肺部,「你就不能讓我靜一靜嗎?」

關柏軒暴躁不已,開始罵人,內容從祖宗十八代罵到子孫十八代。

關仲弦只能摀著腹部,低垂著頭,對兄長的謾罵置若罔聞。

「弟弟!」大嫂狼狽的衝進病房,結束這一切災難。

「老婆。」關柏軒臉色緩和,含笑的神情完全看不出方纔還在罵人。

「嗯。」大嫂看著關仲弦,面容一整,氣定神閑的揚起眉頭,「看樣子沒什麼事。」

「他的骨頭硬得很,哪會有事!」關柏軒睨了弟弟一眼。「你怎麼來了?」

「你弟弟出事,我能不來嗎?」大嫂看著丈夫,像是在怪他一點也不細心,自名牌皮包中取出一隻牛皮紙袋,「拿去。」

關柏軒一臉疑惑的看著妻子,「裡面是……」

「給阿弟仔的撫恤金。」

「喔。」他接過牛皮紙袋,攬著妻子的肩膀,「走吧!」

「你把錢拿去給阿弟仔,我在這裡等。」

關柏軒微揚眉頭,警告的看了關仲弦一眼,「我馬上回來。」

病房內剩下關仲弦與大嫂獨處,他低頭沉思,她則像個艷光四射的模特兒,站在原地盯著他好一會兒,慢慢的走近病床,隨意拉了張椅子坐下,觀察自己的藝術指甲,逕自點燃一根煙,與丈夫一樣無視禁煙法令。

「你怎麼樣?」

好不容易耳根清靜,正在處理失戀心情的關仲弦,渾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抬眼看著大嫂,沒有說話。

「被砍兩刀,死不了的。」她自以為是的說。

「我沒事。」他的聲音緊繃,又不是第一次被捲入這種事情,國中和高中時期,他常常因為父兄的緣故被堵,身上總是東一塊淤血、西一處傷口。

「嗯。」她隨口應道,沉默的抽著煙。

病房內恢復寧靜,直到她抽完煙,站起身。

「我去隔壁看阿弟仔。」

「嗯。」關仲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多餘的心思維繫姻親關係,滿腦子裝的都是單佑琳離去時的淚顏,想的全是她質問自己家世的話。

他發現過去五年一直都在作夢,作著一場戀愛的美夢,而這場夢一接觸到他竭力避談的家世後,就像以卵擊石,輕易的被打碎了。

以單佑琳這種普通人家出身的女孩,又怎麼會接受他呢?

但是他們在一起五年了,他是什麼樣的人,她還不清楚嗎?為什麼一知道他是黑道出身,就將他們五年的情感全盤否定?

該放手嗎?還是要爭取?

除了單佑琳,他交往的女性沒有一個超過三個月,這五年來,他已然幸福美滿得忘卻那種去者不留的灑脫,習慣了平凡而甜蜜的生活,他根本就不甘心放手。

傷口因為藥效褪去而隱隱作痛,卻比不上因單佑琳而扯開、鮮血淋漓的心痛。

單佑琳哭到頭痛欲裂,實在不知道是小老頭的貓掌攻擊痛些,還是響個不停的門鈴造成的噪音災害嚴重些。

「好了,好了,我起來了。」她閉著眼,抱起小老頭,掀被下床,走到門口去開門。

站在門外按門鈴的人,是她新婚不久的姊姊單佑華。

「姊……」單佑琳任由小老頭在身上爬上爬下,有氣無力的出聲。

也只有她會這麼按門鈴了。

「你怎麼不接電話?」單佑華走進屋裡,氣呼呼的質問。

「我的手機沒電,忘了充電。」單佑琳按了按紅腫的眼睛,喉嚨干到連呼吸都覺得痛。

她先把SIM卡裝進手機裡,開始充電,然後走進廚房,準備小老頭的早餐。

「你吃了嗎?」

「還沒,我要蛋跟火腿。」單佑華坐到餐桌旁,點燃一根煙。

「嗯。」單佑琳很快的做了兩份早餐,和一碗生菜色拉。

「喵嗚……」小老頭叫了一聲。

「是,是。」她摸了摸小老頭的頭,幫牠把牠的碗移到固定位置。

「你這隻貓幾歲了?」單佑華皺起眉頭,看著小老頭的後腦勺。

「五歲。」

「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結紮了。」單佑琳看著姊姊,吃一口生菜色拉,吸了吸鼻子,「你跟姊夫吵架了?」

「哪有!」單佑華惡聲惡氣的說。

「喔。」單佑琳將蛋、培根和生菜色拉夾在兩片吐司之間,大口咬下。

「我真的會氣死。」單佑華邊吃邊罵。

「所以你真的跟姊夫吵架了?」說實在的,單佑琳對姊夫沒什麼印像,連他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了,只依稀記得他的外號是猛龍還是什麼一條蟲的。

總之,在姊姊的口中,姊夫沒一樣好的,但是他們兩個卻結婚了。

「你姊夫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跟我吵架,是他那個死弟弟啦!」單佑華咬牙切齒的說,好像嘴裡的火腿就是那個死弟弟。

「弟弟都死了,還能讓你這麼生氣啊?」單佑琳小聲的說。

「你說什麼?」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又不理你了?」不知道為什麼,姊夫的弟弟總是無視姊姊的存在,明明姊姊是這麼的美麗,除了個性有點問題。

「對!」單佑華狠狠的拍了下餐桌,「他╳的,他要是我弟弟,我早就把他的頭扭下來當椅子坐了。」

單佑琳失笑,對姊姊暴戾的言詞早就習以為常。

「可是你也很在意吧?不然怎麼會來找我?」

她住在外面五年,姊姊來找她的次數屈指可數,通常都是用手機召喚她做事,如果找不到她,也不太會直接登門找人。

「佑琳,我很凶嗎?長得很醜嗎?」原本忿忿不平的單佑華嘟起嘴唇,可憐兮兮的問。

「怎麼會?」與自己不同,姊姊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身材又好,走在路上,男的側目,女的欣羨,她衷心讚美的說:「你美得連太陽都要躲到雲後面了。」

「你還沒要上班?」單佑華終於發現妹妹不對勁了。

「今天放假。」一大早,單佑琳就接到老闆的電話,說今天休息一天,他要去散心,無視展覽開幕時間迫近。

雖然覺得對不起映瑤姊,但是她也沒辦法在老闆不在的時候替他插花,加上她現在這個慘況,更加不敢出門見人。

「放假是對的,你的臉腫得像豬頭一樣。」單佑華眉梢微揚,拍了拍妹妹的臉頰,「誰欺負你了?你那個男朋友?」

單佑琳臉色微變,「沒有,我們只是有點意見不合。」

她沒膽跟姊姊說,與男朋友交往了五年才發現他家是黑道。

單佑華打了個呵欠,「嗯。」

沒發現抑或是不想理會單佑琳說謊,單佑華持續抱怨丈夫的弟弟,單佑琳靜靜的聽著,一邊想著,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到幾天前,那該有多好,她就不會跟關仲弦吵架,也不會發現他家是黑道這個令她心碎的事實。

這跟關仲弦還沒想要與她攜手度過一輩子一樣傷人。

原本該是單佑琳獨自飲傷的休假日,因為單佑華的意外來訪,一整個上午就這麼過去了,下午的時候,單佑華拉著單佑琳出門,美其名是要她曬曬太陽,其實是要帶她去逛街,順便當苦力。

關仲弦出院後,立刻來找單佑琳,卻撲了個空。

「喵。」小老頭愛嬌的蹭著他的小腿。

他彎腰將牠抱在懷裡,輕撫著牠的背。

「小老頭,媽咪去哪了?」

在展場沒找到她,他以為她會在家裡休息,沒想到回到了家,她還是不在。

「喵嗚……」小老頭舔著主人的下巴。

關仲弦摸了摸牠的頭,在屋子裡走了一圈,發現她的衣物都還在,然後看見她沒帶走的手機,不禁鬆了口氣,坐在沙發上,望著熟悉的天花板,攤開掌心,與小老頭玩起拍手的遊戲。

他輕嘆口氣,心想,為什麼佑琳向他求婚時,他遲疑了?如果當時他答應了,提出在法院公證結婚的建議,以她的個性,絕對不會不答應,畢竟對他們來說,結婚只是多了一張證書,那他又為什麼該死的神經接錯線,提出要會見父母的要求?搞到最後,變成現在這樣。

「喵……」小老頭伸出手掌,往他的臉上招呼。

關仲弦閃避不及,被牠的爪子抓個正著,吃痛的苦笑一聲,「真沒用……」

「二少……」接他出院,卻被他強帶到這裡的小弟清仔,站在門口,遲疑的出聲叫喚。

關仲弦面色一凝,望著清仔。

「我們該回去了吧?」

他看了眼懸掛在牆上的時鐘,紅色的指針指著二與六,不禁嘆口氣,從茶几底下取出紙筆,寫了些字,壓在那座他們一起去三峽玩時買的木雕下面。

小老頭跟著關仲弦走到門口。

他蹲在牠的身前,摸了摸牠的頭,「乖乖看家喔!」

「喵……」小老頭應了一聲,微瞇的貓眼倒映著關上的門扉。

「這是什麼?」單佑琳皺起眉頭,看著美容師手裡那碗調得濃稠、泛著清香的泥狀物。

「面膜啊!可以深層清潔、緊實肌膚、美白……佑琳,你就是太缺乏保養,皮膚才會幹燥沒彈性,敷過面膜之後,再幫你按摩,幾次療程下來,保證你的膚質一定會改善。」才見面便親熱的呼喚她的名字的美容師,細數著保養的好處。

單佑琳一個字也沒聽進去,隨口應了一聲,「喔。」

「這可是珍貴的火山泥,從國外進口的,很貴,好好的珍惜。」單佑華躺在隔壁的美容床上,叮嚀道。

「喔。」南部的火山泥多到溢出來,就沒人覺得它價值高又珍貴。

單佑琳嘆口氣,躺平了,讓美容師把據說很貴的火山泥面膜均勻的塗抹在她的臉上。

「你別老是嘆氣,等保養完,我保證你的男人就會脾氣全消,什麼都依你了。」單佑華任由美容師將美容用的保鮮膜包住臉龐,笑道。

敢情老姊以為他們是床事不合?單佑琳啼笑皆非,閉上眼,讓美容師進行她的工作。

美容師弄好面膜後,開始進行全身按摩。

單佑琳不得不承認,美容師不愧是專業人士,力道又巧又穩,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而她也真的睡著了。

好像過了許久,又好像才一眨眼,她慢慢的轉醒,面膜已經卸下,美容師正在幫她做臉部按摩。

「姊。」單佑琳突然想到一件事。

「嗯?」

「你會來參觀這次的車展嗎?」

「會吧!你姊夫弟弟的車子壞了,我跟你姊夫應該會去看一下。」

「要我給你公關票嗎?這次車展,我老闆順便開花藝展,有拿到幾張公關票。」單佑琳的朋友群裡,沒有什麼人對車子有興趣,對花有興趣的人也是少數,她老闆更不用說了,根本是自閉兒一個,所以即使水映瑤有給他們公關票,她還是一張都沒有送出去。

本來是想讓關仲弦來看看的……她的胸口一窒,差點又要嘆息出聲。

「不用了,你姊夫好像有拿到票,這次的主辦單位好像有一個是他朋友的公司。」

「嗯。」單佑琳漫應一聲,她知道姊夫似乎是個人脈很廣的公司經營者,至於經營什麼樣的公司,她沒有興趣知道,反正父母親對於有人敢冒著生命危險娶姊姊感到感激涕零,完全不過問男方的職業和家庭,就急著把姊姊送出家門。

「對了,等等我跟你姊夫約好吃飯,你一起來吧!」

「不了,我……」想回家。

「嗯?你說什麼?」單佑華打斷她的話。

「沒有,我去、我去。」單佑琳很沒種的將拒絕的話語吞進肚子裡。

「你似乎不太樂意。」

「沒有,我最喜歡跟姊夫和姊姊一起吃飯了。」她睜眼說瞎話。

「那我打電話跟他說。」單佑華神情愉悅,打電話與丈夫約好時間和地點。

單佑琳原以為姊姊婚後也沒有什麼大改變,直到看見她與姊夫講話的樣子,才真的感覺到她現在是個已婚婦人了。

「不用啦,我跟我妹一起過去……嗯,好,bye!」單佑華合上手機蓋,笑看著妹妹,似乎感受到她的不愉快,「別不開心了,男人沒了,再找就有啦!」

單佑琳一愣,看著做完臉之後更加容光煥發的姊姊,小聲的說:「說得容易……」

像關仲弦這麼情投意合又理解尊重彼此的男人,根本就絕跡了。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瞭解她、跟她的想法這麼貼近的人,談了五年的戀愛,對他卻沒有絲毫的倦怠,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更加的愛他……

哪知道原以為的幸福,卻是她的一相情願!

更令人難過的是,他家偏偏是黑道。

淚水迅速盈眶,她在姊姊發現之前,趕緊伸手拭去。

單佑華重新化好妝,「走吧!」

「是。」單佑琳提著大包小包,跟在精力充沛、意猶未盡的姊姊身後,在美容師的恭送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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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6:10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關仲弦來到公司,先跟上司報備傷勢,然後在自己的座位坐下,忍不住取出新手機,查看是否有簡訊或留言。

除了新聞,以及得知他出車禍的朋友的關懷與問候,他沒有看見心心唸唸的那個人的隻字詞組。

「仲弦。」同事林奇德靠了過來,「等等要不要去看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關仲弦將手機收進口袋,打起精神。

「老闆接了一個案子,說是要保護一個大美人。」

「美人?」關仲弦看著興致勃勃的林奇德,露出不像笑的笑容,「有多美?」

「據說美得像花一樣……」林奇德垂涎三尺,「不知道這次老闆會叫誰去保護?要是我,我一定……」他突然不講了。

「一定怎樣?」關仲弦捧場的發問。

「哎。」林奇德揮了揮手,「跟你這柳下惠講這種話題,一點樂趣也沒有。」

關仲弦笑了,「我哪是柳下惠啊?」

「不是柳下惠,我說錯了,是自閉兒。」

「啊?」

「每天下班急著回家,要加班也不甘不願,約你去喝酒、唱歌總是沒空,不是自閉兒是什麼?」林奇德嘖嘖兩聲,「要不是你的身手太好,以你這樣的性格,老早就被排擠。」

剛進公司沒多久的林奇德,有好幾次都因為關仲弦伸出援手而獲救。

「沒有啦,我跟我女朋友平常各忙各的,所以有時間都會盡量以對方為優先考慮,而且她也不喜歡我喝太多酒,怕會傷身。」

「原來是個PTT會員。」林奇德一副過來人的樣子,「你這樣不行啦!男人總要留點什麼讓女人煩惱,不然她會以為你到手了,就一點也不珍惜。」

關仲弦笑而不語。

「對了,你身上的傷還好吧?」

「還好,下周就可以拆線了。」

「沒想到你會遇到械鬥,現在的世道真是可怕。」

「小關,小林,你們兩個過來。」上司在辦公室外招手。

他們對看一眼,一同走向辦公室。

「你們看看這個案子的資料,小林負責保護案主,小關,你的傷還沒好,就負責幫小林。」

「好。」

林奇德拿過文件夾,與關仲弦一道看。

「真漂亮。」林奇德忍不住贊嘆案主的美麗。

關仲弦因為身邊有太多漂亮的人,且心有所屬,即使照片上的女子真的十分美麗,他也贊同她的美麗,卻沒有什麼心動的感覺,他太瞭解看一個人要看內心而不是外表這句話的真諦了。

「再漂亮也是客戶。」上司出聲提醒。

「知道啦!老闆,我跟小關才不會那麼不上道呢!喔,小關?」林奇德邊說邊撞了撞關仲弦的手臂。

關仲弦笑著搖搖頭,「她什麼時候到台灣?」

「今天下午,她是……的未婚妻。」上司說出一個有名政客的名字。「所以他很擔心政敵將目標放在她的身上。」

「預計停留多久的時間?」

「十四天,從她到機場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兩個就要貼身保護。」

關仲弦微皺一下眉頭,「老闆,你叫小管代替我的位置好了。我的傷還沒好,怕誤事。」

「我也想啊,但是對方特別指定要你。」上司無奈的說。

那位有名政客幾年前曾經因為黑函事件請關仲弦當保鏢,事件結束後,他對關仲弦讚不絕口,想必是因為如此,這次才會特別指定他保護他的未婚妻。

這樣啊……關仲弦即使想推卻,也無從推卻,只好輕點下頷,「我明白了。」

「該注意的地方都要注意,別漫不經心的,尤其是你。」上司對著笑嘻嘻的林奇德說。

「是。」林奇德吊兒郎當的行了個立正禮。

上司又交代了一些事情,才要他們去領裝備上工。

前往機場的途中,關仲弦又查看一次手機,還是沒有單佑琳的簡訊,他忍不住傳了封簡訊給她,深深的嘆息。

酒店的事是我不對,我們談談好嗎?

單佑琳請工人將老闆剛插好的花移到定點,她站在不遠處看位置微調。

「再左邊一點會比較好,上頭剛好有個燈,可以打在花上面。」清脆嬌嫩的女聲在她身後響起。

單佑琳回頭一看,原來是負責燈光舞台部分的工作人員,她朝她一笑,「謝謝,所以展覽的時候那邊會有燈?」

「嗯,不會直接照到,不過有個很好的角度,可以讓花看起來更漂亮。」

「謝謝。」單佑琳點點頭。

「不客氣,我只是剛好知道而已。」娃娃臉的女孩開朗的笑著,「啊,有人在叫我了,我先去忙。」

「Bye!」單佑琳瞇起眼,看著她跑開。

「佑琳。」水映瑤走了過來。

「嗯?」

「你老闆呢?」她皺著眉頭,十分嚴肅的問。

「剛才還在角落吃便當……」單佑琳指了個方向,卻沒看見人。「咦?人呢?」

「他不會又逃了吧?」水映瑤眼裡燃起怒火。

「不會吧?展覽明天就要開始了,他不會逃走吧?」單佑琳心虛的為老闆辯駁。

「看到他,麻煩你跟我說一下,我有事找他。」

「好。」

水映瑤快步離開,挺直的身影在忙碌的展場裡穿梭,仍然顯得耀眼奪目。

即使在這個忙到快要翻過去,恨不得一天當三天用的時刻,單佑琳仍然不停的想著關仲弦。

避而不見,甚至壓抑傳簡訊與打電話的念頭,就是不想讓自己痛苦,但是似乎沒有絲毫減輕她心裡的痛,只是將好不容易有的空閑時間壓縮,不得休息而已。

突然,她眼尖的看見大型花器後面那個站在長梯上整理花的男人。

「老闆,映瑤姊找你。」

老闆制若罔聞,繼續手上的工作,「花剪拿來。」

「明明聽到了……」她低聲叨念老闆假裝耳聾,將花剪遞出去。

老闆動作利落,含苞或綻放的玫瑰立刻掉落地上,留在花器上的只有光禿禿的梗枝。

他走下樓梯,蹲在地上,把玫瑰撿起來,又丟在附近,一朵一朵的撿,一朵一朵的丟,最後玫瑰散落一地,像一幅抽像畫,又像隨意扔落的無意義物品。

「愛已死。」老闆若有所思的說。

單佑琳心一震,看著他的側臉。

老闆沉默良久,「你有沒有記下來?」

「啊?」

「我說這個作品叫愛已死,名字。」老闆加注。

原來是在說作品名稱。

她嚇得冒出一身冷汗,點點頭,拿出小冊子與筆,記下名字,以備做名牌時用。

「啊,我突然好想畫畫。」老闆搔了搔亂髮,咕噥著。

「映瑤姊有事找你。」

「你去幫我拿素描本跟筆,好不好?」老闆再次忽略她說的話。

「映瑤姊有事找你。」單佑琳正色道,「你去找她,我回去拿素描本跟筆。」

老闆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頭,「騎車小心。」

「知道了。」

市郊,一處佔地廣大的花圃,連接著樹林,繞著中央一座玻璃溫室,花圃種植了許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朵,依著四季時節綻開盛放。溫室旁有一間漆成白色的小木屋,屋外擺設四個露天咖啡座,淡淡的咖啡香與花草茶的香氣在空氣中飄散,與花圃裡的花香融合,形成一股難以形容的舒服氣味。

這裡是「蘭庭集敘」,平日並不開放,只有星期五、六、日才會開放參觀。

一輛進口轎車緩緩的駛進蘭庭集敘的車道,在小木屋前的空地停下。

關仲弦開門下車,下意識的環視花圃、小木屋和這個佔地百坪以上的地方與道路的相對位置,然後打開後座的車門,一名身著名牌套裝的女子下了車。

「就是這裡?」女子戴著名牌墨鏡,遮住大半容顏,塗抹粉色口紅的唇瓣微啟。

「是。」

「看樣子沒人在。」她偏著頭,高跟鞋踩在碎石子路上,整個人重心不太穩。

「小心。」林奇德提醒。

「你請稍候,我去敲門。」關仲弦以眼神示意林奇德,上前按門鈴。

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門口貼了張公告,內容大概是近日主人忙於展覽,停止營業。

「最近真多展覽。」他正要轉身離開,眼尖的發現玻璃窗內的窗簾微妙的動了下,因而停下腳步,看著玻璃窗。

這時,門被打開,有人從裡頭走了出來。

「我們這幾天不開放……」回來幫老闆拿素描本與筆的單佑琳,在屋裡聽見門鈴聲,本來想撒手不理,不過還是走了出來,想跟那個眼睛太大沒看見公告的人說,沒想到來人竟然是關仲弦。

「佑琳。」他呆愣住,隨即露出笑容,眼神熱切的望著兩日未見的女朋友。

單佑琳把素描本和筆盒塞進背包,重新鎖上門,看了關仲弦一眼,低下頭,「我還在工作。」

「你在這裡工作?」關仲弦口氣緊繃,已經很久沒這麼緊張了。「我以為你在市區的花店工作。」

單佑琳誤以為他又要因為自己沒說清楚工作內容而跟她吵架,抬頭看著他,然後失笑。

他在緊張,跟她一樣。不過兩日沒見,他們之間竟然產生了這樣天翻地覆的變化,就連講話的口吻都顯得陌生而猜忌。

「是啊,平常我在那邊。」幫忙處理老闆的作品跟購買所有他指定的物品。「這裡是我老闆住的地方,週末的時候我也會來。」

單佑琳的工作與關仲弦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妙,忙起來,一周七天都在工作;空閑的時候,平常上班日也可以放假。

關仲弦方才在車子裡聽到這次受保護的客戶談及蘭庭集敘主人的豐功偉業,那時他並不是很在意,沒想到單佑琳原來是為這樣一個創造無數豐功偉業的男人工作,難怪她有時電話接不完,還常常為了老闆四處出差。

「原來如此。」他看得出她沒有睡好,眼睛紅腫,像是哭了好久,卻因為沒有時間冰敷而留下的後果,忍不住抬手,想撫去她眼下的疲累與眼底的黯然。

「關先生。」女子在林奇德的陪伴下,走到他們身邊。

關仲弦背脊一挺,想起自己現在正在執勤,「這位是董俊蘋小姐,她想來拜見蘭皓成先生。」

「沒有預約,真是不好意思,我剛下飛機,很想來見見蘭老師。」董俊蘋有禮的笑說。

「啊,董小姐。」單佑琳朝她伸出手,「希望蘭先生的幾幅畫作讓你滿意。」

前陣子這位小姐大手筆的買了好幾幅老闆的畫,她的記性不差,自是記得。

董俊蘋也伸出手,握了下她的手,「我非常喜歡蘭老師的畫,希望能跟他見面,好好的聊一聊。」

「蘭先生正在忙著明天的展覽……」單佑琳從背包裡拿出幾張公關票,「不嫌棄的話,請你和兩位先生一道來。」

「謝謝。」董俊蘋喜出望外的收下票。「我現在不能見見蘭老師嗎?」

「呃,恐怕……」單佑琳露出為難的笑容。

「我明白了,期待明天的展覽。」董俊蘋不再堅持,朝關仲弦與林奇德點點頭,「我們走吧!」

關仲弦忍住嘆息,深深的看著單佑琳,以嘴型說著:晚點打電話給你。

就像是緊箍咒一樣,訂下約定,害得她連拒絕的機會也沒有。

看著轎車緩緩駛離,單佑琳抹去不爭氣的滑落臉頰的淚水,「耍什麼帥?!」

她嘟著嘴,掉轉機車車頭,戴上安全帽,乘著風離開。

「愛已死……」單佑琳趴在地上,正在寫POP,將老闆的作品一一別上名牌與說明。

「現在不是都用電腦作業了嗎?你還在手工寫POP喔!」水映瑤拿著冒著熱氣的咖啡杯走過來,坐在單佑琳的身邊,望著一旁的大型插花作品。

「老闆不喜歡用電腦……而且他太會拖了,現在找人做名牌已經來不及,只好自己寫。」單佑琳寫好POP後,把紙卡貼在作品前面。

現在是凌晨兩點,展場內正在為車展做最後的佈置和趕工。

老闆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去作畫了,下午她把素描本和筆拿來,他搶了就跑,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你這邊只剩POP嗎?」

「嗯,還有幾個要寫,寫完就可以休息一下了。」單佑琳發現水映瑤一臉疲倦,有些訝異的問:「映瑤姊,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看她滿場跑,還以為她不會累。

「我在等做氣球的人做好測試。」水映瑤抬起下巴,指著不遠處正在做氣球拱門的人。「你老闆呢?」

「不知道。你餓嗎?你要不要吃他的便當?」單佑琳半點良心不安也沒有,將老闆的便當貢獻出來。

「也好,我還沒吃飯。」水映瑤苦笑的說,放下杯子,接過便當,「都不知道我現在是胃痛還是肚子餓。」

單佑琳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展覽明天就要開始了呢!」

「是啊!」水映瑤若有所思的看著單佑琳。「你跟男朋友和好沒?」

單佑琳一愣,低頭看著杯子裡的咖啡,輕聲問道:「映瑤姊,你覺得……瞭解一個人要多久的時間?」

水映瑤沉默半晌,放下扒了兩口便沒胃口的便當,「人呢,可以一瞬間變得熟悉,也可以一瞬間變得陌生。有的人,你認識了一輩子,自以為很瞭解他,事實上,也許你對他的認識只有表面而已。」

「是啊……」單佑琳應和,「我前兩天才知道一些……我跟我男朋友認識的時候就該知道的事情。」

他們之間太過契合,乃至忽略了許多男女交往之初就該知曉的細節。

「男女交往,一開始要知道什麼事?」水映瑤好奇的問,顯然她也不太清楚這類的規則。

「總要知道對方是做什麼的,家裡有些什麼人之類的……」

「喔。你男朋友不是做保全的嗎?」水映瑤與單佑琳認識的時間很長,雖然沒有更進一步的來往,但多少知道對方的狀況。

「好像也不是保全……」她根本不知道關仲弦的工作性質包含哪些,「我真呆,什麼都不清楚,人家問,我也都不明白……」

「只要不是犯法的職業就好啦!」水映瑤笑道:「而且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你管別人問你什麼?別人又不是你,也不是你男朋友的女朋友,問那麼多,只是八卦而已。」

單佑琳微扯嘴角,不知道怎麼說明內心的糾結。

「所以你跟他還是沒和好?」

「本來要和好了,不過……唉,還是工作吧!」

水映瑤拍了拍她的手,「沒錯,人會背叛你,但工作不會。我也去工作了。」

說完,她朝著那個升起的氣球拱門走去,拱門後停著一輛嶄新的名車。

單佑琳活動手臂,繼續剛剛的工作。

完工後,她看了下手錶,竟然已經過了兩個半小時,反正也沒什麼時間睡覺,為了防止自己睡著,乾脆在展場裡散步。

偌大的展場就像是個大型的嘉年華會,這次車展其實還包含了新車發表會,以及車商想要在今年推行的幾種車款,前三天主要的客層是鎖定在金字塔上層,消費能力高的高薪階級,因此這次的車展,車商特別在保全方面加強不少,而車展采邀請式,等於是個封閉的宴會,後七天才開放給一般觀眾參觀。

這年頭,會砸大錢做場子的商人著實不多,更難得的是,車商竟然還會想要與花藝做結合,這讓承辦的公關水映瑤大傷腦筋,好不容易才讓老闆答應幫忙,但老闆老是一副要做不做的不積極樣子,單佑琳在一旁看了,都覺得要是老闆走出展場被水映瑤一刀砍死也不足為奇。

不過幸好,終於到了最後關頭,今天早上十點展覽即將開始,再忙一陣子,就可以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

單佑琳與站在門口抽煙的工作人員頷首,望著微藍的天空,感受到清晨的寒意沁入肌膚,雙手交抱胸前,正想繼續散步,卻因為手機傳來簡訊的鈴聲而頓住。

傳簡訊的人是關仲弦。

她看了看手錶,也是他該起床的時候了。

醒了嗎?還是還沒睡?方便說話嗎?仲弦。

這個呆子,就沒想過直接打電話,她比較不會拒接嗎?

單佑琳嘆了口氣,以簡訊回覆他。

OK.

不一會兒,關仲弦便打電話給她。

「早安。」他的聲音顯得格外低沉。

單佑琳的呼吸一窒,小聲的說:「早安。你現在沒在工作嗎?」

雖然不知道他確切的工作內容,但是她知道他若是因工作必須外宿,在工作期間很少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只是現在不是平常的時候,而是他們之間的裂痕不斷加深的時刻,一如她的工作情緒受到影響,想必他也是如此。

「客戶還沒起床。」關仲弦撩開落地窗的窗簾,望著藝術燈仍亮著的英式庭園。「抱歉,昨天說要打電話給你,但是客戶很晚才休息。」

「時差的關係吧!」

「嗯……」

一陣沉寂。

「佑琳,我……」

單佑琳保持沉默,他想說些什麼,其實她都猜得出來。

「我不想分手。」

「我們不能在一起……」她咬著下唇。

「為什麼?」

「還有為什麼嗎?」她好笑的反問。

「因為我家是黑道,你就不接受我嗎?」關仲弦的聲音隱含著怒氣。

「現在就是因為你家是黑道,所以我們才不能在一起啊!」單佑琳也很委屈,為什麼要在交往五年以後才發現這個事實?她也很難割捨,為什麼他不明白她心裡的難受?

「我家是黑道,不代表我是黑道。」他向來平穩的聲音微微發抖。「你因為這樣就抹殺了我們五年的感情嗎?」

「你還去酒店找女人!你根本不想跟我結婚,不是嗎?」她對著手機大叫。

門口抽煙聊天的工作人員們轉頭,看著單佑琳。

她恍若未覺。

「我沒有不想結婚,只是不想讓你知道我家是黑道,你看,你知道的結果就是要跟我分手,我敢讓你見我的家人嗎?」

「我說的是在我提出結婚的要求時,你為什麼遲疑那麼久?」單佑琳才不管現在是早上幾點,聲音愈來愈大,「那肯定不是因為你不想讓我見你的家人。」

關仲弦為之語塞。

「我跟你相處了五年,即使我不知道你家是黑道,也夠瞭解你的沉默代表什麼意義。」她吸了吸鼻子,哭著將這個傷她最重的事實說出口,「你根本沒想過要跟我結婚。」

說完,她狠狠的按下結束通話鍵,蹲在路邊,痛哭失聲。

關仲弦聽著手機傳來通話斷訊的聲音,沮喪的垂下拿著手機的手,懊悔著自己應該跟她認錯,哄她,不管她說什麼都是對的……但是她因為他家是黑道便要分手,他又怎麼可能應和她?

這時,稍稍露出一點光芒的太陽躲到雲後,豆大的雨珠從天而降,一顆、兩顆……很快的,織就了一張雷霆萬鈞的雨幕。

這樣的大雨,在這個令人心傷的時刻,關仲弦想起了與單佑琳相遇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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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6:2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五年前

如果一個人的人生之中,必定要經過所謂的高潮與低潮,順遂與不順遂,成功與失敗的話,那麼關仲弦覺得,談戀愛就是他這輩子最低潮、最不順遂與最失敗的事情。

一大早,交往三個月的女朋友以五封簡訊──因為內容太長,只能分五次傳──要求分手,理由是跟他交往的三個月以來,她竟然胖了五公斤,還指責他不該煮太多美味的食物害她變胖。

好吧!廚藝好是他的錯,但是為什麼不當面跟他說,他好改進呢?

為什麼要傳五封簡訊,洋洋灑灑的將他的缺點條列出來,最後也沒提出改進的要求,就跟他分手?

收到簡訊之後,關仲弦馬上打電話給女朋友,希望能挽回她,誰知道電話裡傳來甜美的機械女聲,說這個號碼已經無人使用,要他查明後再撥,他當下只覺得烏雲罩頂。

他特地請了假,要去女朋友的住處攔人,沒想到在她住處的樓下看見她與另一個男人狀似親密的走出來。

原來那五封簡訊不只是分手信,還是劈腿的前兆。

或者,他其實只是她的備胎。

關仲弦沒有上前去演出「前」男朋友癡纏的戲碼,只是不知所措的在街頭閑逛。

雖然才交往三個月,他卻是很真心誠意的對待女朋友……啊,現在變成「前女朋友」了,他想的不是失戀的痛苦,而是怕兄長萬一知道他跟女朋友分手,又會搞出什麼事情。

一想到兄長「安慰」他失戀的手段,關仲弦就頭皮發麻,所以能瞞多久是多久。

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他卻因為失戀,心情實在太過惡劣,而開車前往花蓮。

現在好了,因為一時的衝動,導致他隨便跟租車行租的車子拋錨在濱海公路,打電話跟租車行求救,他們承諾會盡快到現場,但是都過去兩個小時了,卻連個影子也沒見著。

「有夠倒霉的!」他狠狠的踢了下輪胎,帶著海潮味的空氣與美麗的藍色海洋都消彌不了他內心的失落。

翻開關仲弦的戀愛史,只有一個「慘」字可以形容。

他的初戀是在幼兒園的時候,因為喜歡上幼兒園的女老師,天天哭著不要回家,後來女老師被老爸追走,他的初戀就這麼夭折了。

第二次戀愛是在小三的時候,有一個可愛的轉學生轉來,剛好坐在他旁邊,兩人住得很近,常常一起上下學,那個轉學生也很喜歡他,但是有一次他被兄長惡作劇,脫光光在庭院裡到處跑,被轉學生看到,從此她再也不跟他說話。

愈挫愈勇的他,第三次戀愛是在國三的時候,話說哪個青澀少年不對「嘿咻」這回事感興趣呢?就在他要攻頂成功時,他家兄長被敵手追到跳進他的房間,當場破壞了他的「第一次」,女方也因此知道他家是黑道世家,當然,他的戀情也就此終結。

之後的無數次戀愛,不是夭折,就是因為一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而結束,關仲弦開始相信,如果他喜歡上一個人,絕對不能被家人知道,更要經過理性、深思熟慮,以及全盤計劃,務求一次成功,才能夠追求對方。

不過想是這樣想,事實與預想總是有一段落差,事實就是他的戀愛即使沒有家人插手,也很難熬過三個月。

這次這個,交往好不容易突破了三個月,他天天都想放鞭炮慶祝,怎麼知道,終究還是逃不出厄運啊!

突然,一滴雨落在他的頭上。

關仲弦咒罵出聲,雨勢同時逐漸加大,他想進到車子裡避雨,卻發現車門卡住了,根本打不開。

「╳的,有沒有這麼倒霉啊?」

他又是踢又是踹的虐待車子,車子依然不動如山。

最後他全身都濕了,也無所謂避不避雨了。

「倒霉透頂。」

關仲弦打了個噴嚏,抹了抹被雨淋濕的臉,坐在車子的引擎蓋上,出神的望著大海。

「欸……先生?」

他沒理會這個聲音。

「先生?」

他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這才發現叫他的人是個穿著黃色雨衣的女生。

「有事?」他揚起眉頭,冷冷的問。

「呃……呃……」她吞吞吐吐好一會兒,「沒事。」

關仲弦轉移視線,繼續望著海發呆。

女生走到旁邊不遠處,頓住腳步,又轉了回來,「先生……」

他瞪著她。

她有些退縮的看著他,久久才又開口,「你是不是想……喀嚓?」她雙手掐住脖子,翻白眼兼吐舌頭,發出呼吸困難的聲音。

要不是現在心情太差,他真的會笑翻過去。

「你以為我會跳海?」

「啊……」她恍然大悟,尷尬的笑了笑,「我誤會了嗎?既然是誤會,那就再見了。」

望著她蹦蹦跳跳離開的身影,關仲弦也不知哪根筋不對,開口叫住她,「小姐。」

「嗯?」她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清澈的眼裡有著不受陰暗天氣影響的開朗。

「我看起來很難過嗎?」

「啊?」

「不然你怎麼以為我要跳海?」

她的眼睛骨碌碌的轉動,眨了眨,「說難過也不是,只是好像很失望,還是什麼的……想想你的家人跟朋友,想想快樂的事情,為了一個人想不開……這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

關仲弦冷笑兩聲,「我是有點失望,不過還沒有到要跳海結束生命的程度。」

「喔……」她點了點頭,走向一旁的機車,打開置物箱,從裡頭取出一件雨衣,「雖然已經來不及了,但你還是穿一下吧!不然感冒了很麻煩。」

他看看雨衣,再看看她,不由得大笑出聲。

「咦?你在笑什麼?」她疑惑的問。

「你讓我一點難過的念頭也沒有了。」他擦拭笑出淚水的眼角。

她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先生,你……是不是……」她比出腦袋壞掉的手勢。

關仲弦笑不可遏,不答反問,「你騎車走濱海公路?」

「對啊!我是來出差的。」她點點頭。「你穿上雨衣吧!要看海可以,穿雨衣看,不然進到車子裡看。」

他縱身一躍,在地面站定,接過她遞上前的雨衣,想要穿上,卻發現雨衣的尺寸明顯小了不只一號,他連手臂都穿不進去,只好披在頭上。

「我的車子拋錨了,租車行的人讓我在這裡等了兩個小時。」

「哎,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等兩個小時是正常的。」她揮揮手,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那下雨了,你怎麼不進到車裡避一避呢?」

關仲弦聳聳肩,「車門卡住了。」

她愣了愣,「你真的不是普通的倒霉。」

「我習慣了。」他自嘲的笑說,「我曾經露營的時候迷路,結果得找山洞睡,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洞竟然是蛇窩,你能想像被一群蛇追著跑的畫面嗎?」

那是他高一暑假的事,兄長說是男人就得在高一的時候登山露營,帶著一干人豪氣十足的上山,但是走到一半他跟丟了,一個人在野地求生了兩天,兄長才找到他。

本來以為她會笑出來,不過他沒得到預期的反應。

「嗯,我能理解,那真的很恐怖。」她正經嚴肅的點點頭,「尤其是你根本跑不過蛇……」

關仲弦微瞇雙眼,打量著她,「通常聽到這個故事的人都會笑。」

「我笑不出來。」她打了個寒顫。

「你怕蛇?」

「還好。」她因為摸頭的動作,差點把雨衣的帽子撥開,「我也有類似的經驗,我是被蜜蜂追。」

關仲弦感同身受,幫她把帽子拉好。「雨很大,別著涼了。」

「謝謝。」她露出燦爛的笑顏。

他微微愣住,「是我該謝謝你。」

她盯著他,不一會兒露出微笑,「那扯平啦!」

關仲弦伸出手,「我叫關仲弦。」

「單佑琳。」

單佑琳的笑容讓他覺得心裡暖暖的。

結果,直到雨停,太陽露臉,租車行的人姍姍來遲,他們還聊不完。

當單佑琳記起自己出差而匆忙離開時,他來不及向她詢問聯絡方式。

這次的偶遇意外的治癒了關仲弦惡劣的心情,更讓他難以忘懷,以至於當他在公司大樓遇見送花來的她時,顧不得跟同事相約的午餐聚會,更做出有違自己平素行為的唐突舉動,偷偷跟蹤她。

然後,有一天,他裝作一切都是巧合,再次「巧遇」單佑琳。

關仲弦深吸一口氣,走進花店。

「對不起,我們今天已經……」正在處理文件的單佑琳聽到鈴鐺聲,抬起頭,道歉的話語在見到關仲弦時消失,「咦?是你。」

他呆在原地,沒料到她還記得自己。

「記得我嗎?上上個星期在濱海公路,下大雨……」

「我記得。」關仲弦沒有假裝自己不記得她,看著她的笑容,頓時有些慌亂,原本設定好的劇本全都亂了套,「我……呃……經過……在外面……看見你……」

「喔,太巧了,你來逛街的嗎?」這間花店並不是在路邊,而是在菜市場裡。單佑琳拉了張椅子,「你先坐一下,我把外面的鐵門拉下來。」

「好。」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看著她利落的將鐵門拉下一半,走到一旁的小吧檯後面。

「你想喝什麼?嗯……」她拿下一隻杯子,「我這邊有咖啡、紅茶包,還有綠茶包……」

「咖啡就好。」

「糖和牛奶自己加。」她把紅糖罐、牛奶罐跟倒好的咖啡放在吧檯上。

關仲弦走過去,加了一匙糖和兩匙牛奶。「謝謝。」

「不客氣。」單佑琳微微一笑,「你想買花嗎?」

「沒有……啊,是……」他別開臉,恨不得咬斷舌頭。

「關仲弦,你還好吧?」她好笑的問。

「我還好……呃……其實……我是看見你才進來的……」他好緊張,做個深呼吸,「我並……沒有要買花。」

單佑琳瞠目結舌,訝異的看著他。

花店裡很安靜,只有咖啡壺保溫功能啟動時發出的輕微聲響。

她雙頰泛紅,嗓音微顫的說:「那太好了,其實我們店裡的花不多……只接受預訂……」

這間花店其實不太像花店,除了開放式的陳列架與少數的花草外,還有一些用精美瓶子包裝的香水、香精和香氛產品。牆上懸掛著幾幅畫作,頗有印像派遺風的風景畫,卻分辨不出到底是哪個畫家的臨摹。收銀櫃檯不遠處有三張圓桌,若不是第一次見面時單佑琳提過她在花店工作,關仲弦也不會將這裡當成花店。

頓時,氣氛變得曖昧。

「啊,你吃飯了嗎?」關仲弦問。

「還沒……」

「那……」

「好,」單佑琳打斷他的邀請,「啊……」

關仲弦緊張的情緒消失無蹤,「想吃什麼?」

「我不挑食。」她紅通通的臉頰像好像綻放的玫瑰,「不過你可能要等我處理完工作,還要一陣子……」

「好。」他頷首。

單佑琳點點頭,坐到書桌後面,開始處理文件,專注到忘記他還在花店裡的事實。

關仲弦沒有絲毫不耐煩的等候著,還乘機偷偷觀察她。

一個小時過去,兩小時過去……

終於將成堆的文件處理完,單佑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突然頓住,想到自己與關仲弦有約的事,連忙站起身,梭巡小小的店面,找尋那個不知何時已然離去的身影。

「啊……單佑琳,你這個笨蛋……」她嘟起嘴巴,失落的坐回椅子上,趴在桌上,「好歹留個電話號碼還是地址……什麼都沒有……」

她百無聊賴,手指戳著桌上的筆。

這時,鈴鐺聲響起。

單佑琳沒有抬頭,逕自說道:「今天打烊羅……」

「我知道。」

聽到關仲弦的聲音,她倏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大,膝蓋撞到書桌的抽屜。

「噢!」

「你沒事吧?」他放下手裡的紙袋,繞過書桌,看著雙手抱著膝蓋,痛到眼淚直流的單佑琳。「撞到膝蓋了嗎?」

「嗯……」她可憐兮兮的點頭。

「我看看,可以嗎?」他在拉起她的褲子前,先開口詢問。

「可以……」她改抱住大腿,讓他拉高她的褲管,「怎麼樣?」

「淤青了。」關仲弦四下張望,「有蛋嗎?」

「冰箱裡有……不過是生的,吧檯那邊有電磁爐可以用。」

「嗯。」他將她的褲管摺好,高度剛好在她受傷的地方,然後打開紙袋,拿出飲料與食物。

原來他是去買食物,不是因為等得不耐煩而走了。

單佑琳很是驚訝,看著關仲弦。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店裡有的東西我都買了,你挑喜歡的吃。」他對她的視線投以詢問的一瞥。

「好……」她紅著臉,低下頭,避開他的注視。

「我煮個蛋。」關仲弦不以為意的笑了笑,走向吧檯。

那天,他發現她其實是個大胃王,他們兩個合力把滿桌的食物吃光,還聊到一起吃消夜。

之後,他們常常約出來一起吃飯、出遊,隨著相識的時日愈久,相交愈深,關仲弦愈不可自拔,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戀愛運差到不能再差,他根本不敢表白,想著只要當朋友,那麼即使超過三個月,他們也沒有分不分手的問題,那他的三個月魔咒自然就不會降臨。

然而就在一年後的某個夜晚,獨居的單佑琳家中遭竊,關仲弦送她回家時,小偷還在她家裡,只差一步,她可能就被滅口,這個事件讓他們同時向彼此表露了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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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6:42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直到現在,關仲弦想都沒想過他們兩個人交往了五年都沒分手,這讓他意識到一件顯而易見的事實:以往的戀情之所以會這麼快結束,都是因為沒有遇到「對的人」,他何其有幸,在尋尋覓覓之中,找到了那個「對的人」。要不是結婚的事情、家裡是黑道的事情,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跟單佑琳一同幸福下去。

「小關。」林奇德出聲。

關仲弦瞬間回過神來,「啊?」

「到了,你在發什麼呆?」林奇德小聲的責怪。

「抱歉。」關仲弦連忙下車。

「關先生也有時差嗎?」董俊蘋笑問。

關仲弦只能回以苦笑。

幸福若真的能持續,那他又是為什麼在她提出該結婚的時候遲疑了呢?

歸咎原因,是否真的與他家人是黑道無關,而是如佑琳所說的,他根本沒想過要結婚?

他們半同居的生活不就像是結婚了嗎?

他愈苦思愈覺得煩躁,今天早上的爭吵更是讓他心神不寧,自認遇到她之後只對她專情,跟她相處的感覺太好,好到從吵架那一刻開始他就度日如年,但是為什麼那時他會遲疑?

因為他的遲疑,導致之後的補救全都無效,一步錯,步步錯,結果讓她知道自己家是黑道……

「啊。」董俊蘋輕呼一聲,有些為難的看著招待小姐發送的花朵。

「小關,你真好運啊!」走在前頭的林奇德調侃的說。

關仲弦這才發現車展有人在發花,而且是以一男一女成對成對的發,有帶伴來的人自然沒問題,但是像他這種跟著客戶來的保鏢,與客戶湊成一對,就有些尷尬了。

「介意嗎?」董俊蘋笑問,伸出手,讓招待小姐在她的手腕繫上粉紅玫瑰。「今天就麻煩你當我的伴了。」

「不介意。」工作而已,介意什麼?關仲弦微微彎身,讓招待小姐在他的領口附近插上玫瑰。「我的榮幸。」

林奇德朝他齜牙咧嘴,嫉妒他的好運。

關仲弦無奈的瞥他一眼。

「育恆沒辦法來,真可惜。」董俊蘋挽住關仲弦微彎的手臂,「他也很喜歡蘭老師的作品。」

「梁先生也很希望跟你一起來。」關仲弦環視整個展場,特別注意出入口與逃生口,朝著幾個他曾保護過的客戶點頭打招呼。

「你說的都是客套話,他忙,我知道的。」董俊蘋話語間有著落寞,「昨天晚上我等好久,他才打電話跟我說他不能來見我……啊,你當我剛剛失言吧!」

「我什麼也沒聽見。」關仲弦體貼的說。

「謝謝。」董俊蘋小聲的道謝。

「不客氣。香檳嗎?」關仲弦詢問。

「好。」

他從侍者手上的托盤取了一杯香檳,遞給她。

「你不喝嗎?」董俊蘋喝了口香檳,表情略微放鬆,神情也不再寂寞,反而跟其他客人一樣,開始觀看展示的車款與花藝作品。

「工作中,不能喝酒。」關仲弦一直陪在她身邊。

花藝作品與車子擺設在一起,取得很微妙的平衡。現場的大型花藝作品約莫有十多件,每件都美得不像插花,像是永恆的傑作,而車子在花藝作品的烘托之下,感覺就像是另一件藝術品,使得與會的人士,不管是男是女,對車子有無興趣,都能在其中找到樂趣。

「真不愧是蘭老師。」董俊蘋站在那仿希臘勝利女神像做出的雕像前,贊嘆不已。

以鐵架為材料,製作出大概的形樣,再以大量的籐生植物與薔薇,還有喚不出名字的花朵,勾勒出血肉,就連翅膀與衣裙都栩栩如生。

關仲弦看著這只有在課本和博物館才得以看見的勝利女神像,只覺得蘭皓成真是個大變態,竟然想得到這種方法,把花做成藝術作品。

「可惜花有生命,沒辦法長久維持。」

「是啊……」他轉移注意力,尊貴的黑色車體微微泛著金色的光芒,有如王者的氣勢,在勝利女神像旁,絲毫不遜色。

「啊,蘭老師在那邊。」董俊蘋像個小女孩,聲音瞬間拔高,「關先生,我們過去。」

原本是關仲弦領著董俊蘋,現在他反而被她拉著走,來到西裝筆挺的蘭皓成面前。

他這才發現蘭皓成旁邊站著身穿一襲淺灰色小洋裝,戴著粉紅色珍珠耳環與雨滴型鏈墜的單佑琳。

她總是穿著輕便,即使正式場合也都穿西裝式褲裝,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穿洋裝、化淡妝的模樣。

露出微笑的她,跟蘭皓成站在一起,就像一對璧人。

去他的璧人!

關仲弦內心的煩躁因為妒意瞬間提升到最高點,完全沒料到蘭皓成長得這麼好看,他有一張開麥拉face和特有的藝術家氣息,除了花藝作品與車子之外,根本就是現場最大的聚焦點。

一想到佑琳跟著他工作已經十年了,蘭皓成比自己還早認識佑琳,還跟她相處了那麼多的時間……關仲弦吞下湧至喉嚨、由妒意調味而成的酸澀,彎身退開一步,讓董俊蘋上前。

單佑琳看見他時也是一愣,隨即恢復鎮定,與蘭皓成交頭接耳。

原本面無表情的蘭皓成微微揚起嘴角,朝董俊蘋伸出手,「你好,董小姐,謝謝你專程前來。」

董俊蘋登時心花怒放,與蘭皓成聊了好久,最後他們一起去看他這次展出的作品。

單佑琳沒理會關仲弦,與賓客談笑,跟蘭皓成和董俊蘋保持一定的距離。

關仲弦也是,與她並肩走著,但是沉默不語。

籠罩著他們的沉悶氛圍,似乎只有在她或是他對著別人開口時才會解除。

相較於前方相談甚歡的蘭皓成與董俊蘋,他們簡直像是兩個陌路人。

「……原來保全也充當男伴。」她壓不住扭曲內心的醋意,故意說話酸關仲弦。

「我也不知道車展為什麼要發送成對的玫瑰。」言下之意就是叫她去怪車展主辦人搞這種小活動。「我現在是貼身保鏢,客戶在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玫瑰別在董小姐的身上,很美啊!跟她配成對,你還不高興嗎?」單佑琳嘴唇顫抖的說著稱讚的話語。

「她是很美。」關仲弦沒有異議,董俊蘋那種世家子弟累世培養出來的氣質,讓她即使想粗魯也粗魯不了。

「嗯。」她鼓著腮幫子,點點頭,不能否認看見他穿著正式時的怦然心動,以及為什麼他身邊站的人不是自己的嫉妒,乃至控制不住的酸了他兩句。

很快的,她想到他的性情與自己相近,這種接近宴會式的展覽,若不是因為水映瑤跟老闆大吵一架,兩個人的關係降至冰點,今天也不會輪到她出席。

偶爾出席這種場合,不到半天她就累了,遑論他當貼身保鏢,照顧的客戶大多是得出席這種宴會的重要人士,肯定更累吧?

但是,她幹嘛替他想?他們都要分手了,想這麼多幹什麼?

單佑琳想到早上的電話爭吵,心情低落不少,卻也知道自己方纔的想法是賭氣的成分居多。

她好討厭現在的自己。

「他在看你。」關仲弦冷著聲音說。

「啊?」單佑琳看著他緊繃的側臉,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前方,見到蘭皓成回頭瞪著自己時,連忙上前,把蘭皓成從董俊蘋的身邊帶開。

「董小姐,不好意思,歡迎你過一陣子到蘭庭集敘一敘。」蘭皓成邊說邊用眼神殺單佑琳。

單佑琳陪笑。

「一定。」

蘭皓成展露笑容,略帶歉意的與單佑琳走向展場的另一頭。

關仲弦握住拳頭,忍住想上前分開他們兩個的衝動,站到董俊蘋的身邊。

「蘭老師待在台灣真是太可惜了。」董俊蘋嘆息。

關仲弦微微一笑,不知該做何反應,感覺傷口隱隱作痛,朝林奇德使個眼色,向董俊蘋告退,進入洗手間洗臉,直到心情冷靜下來才走出來,隨即看見單佑琳在不遠處探頭探腦。

她一看見他走出來,臉色微變,僵硬的轉動身子,想要走開。

關仲弦三步並作兩步,馬上就追上她。

「我只是在找老闆,他不知道上哪去了,可能躲在洗手間,所以我才會在門口看,絕對絕對絕對不是跟著你。」她毫不遲疑的解釋,說完就想走人。

他還是擋在她的面前,一動也不動。

單佑琳就像個做錯事被逮到的小孩,慌張的左右張望,「我……我去找我老闆……」

「你的老闆不是跟那個女的站在那邊很久了嗎?」關仲弦淡淡的說出他在進洗手間之前就看見的景像,「剛剛你不是也在那邊?」

她漲紅了臉,惱怒的咬著下唇,「我是怕展場出人命……剛剛你的臉色不太好……」

「是啊,傷口好像裂開了。」他的口氣仍是淡淡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她面露關心,「那……要去醫院嗎?」

「死不了。」他嘆口氣,「如果你要跟我分手,最好不要這麼關心我,不然萬一我誤會,又纏著你,你不就困擾了?」

單佑琳聽出他話裡的酸澀,別開臉,順著他的話尾說下去,「是會很困擾,但是萬一你在這裡怎麼了,今天才開展第一天就觸霉頭,不太好吧?」

「這麼怕我為你的老闆帶來困擾嗎?」關仲弦險惡的瞇起眼,有股衝動,想把她拉到無人的角落逼供,直到她發下詛咒自己萬代子孫的毒誓,發誓永遠都不會跟蘭皓成發生任何曖昧關係。

可是他知道自己這個念頭只是因為妒火衝腦,燒斷理智的衝動。

「啊?」她一臉莫名的抬頭,看著他。

他們在吵架,為什麼要扯到老闆?

「你還是快點去看醫生吧!你的傷不是還沒好?」

關仲弦沒理她,逕自走向董俊蘋,走開沒兩步,即感到被踹了一下,一回頭,才發現是單佑琳踹他。

「王八蛋。」她朝他吐舌頭、扮鬼臉,蹦蹦跳跳的回到老闆的身邊。

「幼稚鬼。」他輕嘖一聲,不豫的走到林奇德先前所站的地方,接替林奇德做他的工作。

「欸,那個在洗手間前面跟你講話的女生是誰?」

耳中的對講機接收器傳來林奇德隱含笑意的問話,關仲弦更悶了。他正在工作中,但一見到單佑琳就什麼都忘了,真是失職。

「你看見了?」

「當然,那麼明顯,怎麼可能看不見?」八卦大王林奇德不只耳聽八方,還眼觀四處,什麼動靜都逃不過他的利目。「她到底是誰?你不說,小心我跟你女朋友告狀。」

「她就是我的女朋友。」關仲弦的視線落在單佑琳的身上。

她站在蘭皓成的身邊,不時提醒他該注意的地方,比起助理,感覺她更像個保母。

這時,她踮起腳尖,似乎在人群中尋找什麼人,不經意的,她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上他的,連忙冷哼一聲,賭氣的轉開臉。

關仲弦失笑。

「啊?你是到哪裡拐來的?她看起來活像是未成年少女耶!」林奇德低聲驚呼,表面仍不動聲色。

「她早就成年了。」關仲弦不只一次抓到她偷看他,她這個小動作讓被生氣、沮喪、無奈、嫉妒淹沒的他獲得一絲救贖。

「喂,你們交往多久啦?」林奇德繼續發問。

「五年了。」關仲弦苦笑,然後深吸一口氣,隨著董俊蘋走到展場的另一端而移動腳步,一邊注意著週遭的人事物。

「五年?!真久,怎麼還不結婚?」林奇德不愧是八卦大王,竟然能夠一邊探聽八卦,一邊保護董俊蘋。

「林先生,你是太閑啦?」關仲弦莫可奈何的反問,要不是不能拔掉接收器,他肯定直接結束通訊。

「沒辦法,誰教你的嘴巴緊得跟蚌殼一樣,怎麼探聽都探聽不出來,現在有機會,一定要好好的追問。」

關仲弦哼笑一聲,不做回應,不引人注目的隱身在人群中。

「小關,董小姐要離開了。」林奇德提醒道。

「知道了。」關仲弦才要跟上董俊蘋與林奇德的腳步,眼角餘光瞄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當下頓住,想弄清楚是否看錯了。

他竟然看見兄長新婚不久的妻子穿過賓客群,走向單佑琳與蘭皓成,嘴巴熱絡的呼喚著單佑琳的名字,單佑琳聽見了,停下腳步,站在名喚「蝶戀」的花藝作品旁邊,與嫂子交談。

嗄?咦?

關仲弦震驚的盯著她們兩個,嫂子拉了拉單佑琳的耳朵,單佑琳縮起肩膀躲避,然後在單佑琳的引領下,與蘭皓成會合,三個人站在一起聊天,單佑琳像是在介紹嫂子給蘭皓成認識。

突然,他頸項的寒毛直豎,全身一凜,察覺到危險,趕緊四下張望,終於看見離他們三人不遠處有小小的騷動,兩個穿著正式的男人正在打架。

不知怎地,他有個直覺,好像會發生什麼事,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小關?你在哪裡?」

林奇德的聲音即使很大,但是他心臟的跳動聲已經大過一切。

關仲弦一邊往單佑琳那邊移動,一邊注意那兩個打架的男人的動靜。

「小關?」

希望來得及。

那兩個男人彼此扭打,不分軒輊,你一拳、我一腿,旁邊的賓客們驚呼出聲,讓開一處空地,讓他們兩個打個夠。

有人在喊著什麼,警衛與幾名跟他一樣是保鏢的人也上前,想要阻止。

但是,來不及了。

一個男人一拳打得另一個男人重心不穩,倒靠在「蝶戀」上,「蝶戀」為之撼動,搖晃幾下後,數十公斤重的花架就這麼倒向單佑琳。

佑琳!

「啊……」

不知是誰發出尖叫聲,展場頓時亂成一團。

「快!叫救護車!有人被壓在下面!」

沒有人理會那兩個始作俑者,忙著搶救被壓在花架下的傷者。

「……琳……佑琳……」

單佑琳眨了眨眼,覺得自己好像被撞昏了,什麼都看不見,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是一剎那間,她的視力漸漸恢復清晰之際,映入眼簾的是關仲弦的臉。

「仲弦?」她輕聲喚道。

關仲弦的眼裡除了深深的情感之外,還多了一絲痛楚,微微扯動嘴角,汗水自額頭滴落在她的頰畔,對著旁邊的人說:「她沒事。」然後低頭看著她,「你等等,他們要把花架移開。」

單佑琳這才發現自己被壓在他的身下,而花架壓在他的背上,不禁睜大眼,「仲弦!仲弦……」她的聲音顫抖,伸出自由的右手,撫過他冒汗的臉龐,「仲弦……」

因為車禍械鬥而造成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迅速染紅了他的肩膀,關仲弦淡淡的笑道:「我沒事。」

旁人很快的把花架自他身上移開,他的意識很清楚,但是動作遲緩,得由人攙扶起來。

單佑琳站起身,看清楚他的模樣,眼前一黑,顫抖不已的伸出手。

關仲弦用沒什麼力的右手握住她的手,再次強調,「我沒事。」

林奇德與董俊蘋穿過人群,走了過來。

「小關!你沒事吧?」

關仲弦搖搖頭,任由單佑琳拉著他走向後門,一邊交代道:「你跟老闆講一聲,請他派小管接我的位置。」

「嗯。」林奇德點點頭。

救護車停在後門,關仲弦在醫護人員的攙扶下上了車,他的目光鎖在單佑琳的身上。

「佑琳?」

她這才像是自夢遊裡清醒,紅著眼眶上車,驚魂未定的看著他受傷的右肩。

醫護人員才要關上車門,嫂子追了上來。

「等等我!好了,走吧!」

關仲弦脫下禮服外衣,白襯衫有大半染上血色,他面無表情的讓醫護人員幫他做基礎治療,視線在單佑琳與嫂子之間來回,終於從她們的五官察覺到一個事實。

「你們……」

「她是我姊姊。」單佑琳解釋。

關仲弦揚起眉頭,蒼白的臉上閃過一抹譏誚。

「咦?」嫂子也發現其中的關聯,「佑琳,你認識我小叔?」

單佑琳像是吞了十顆雞蛋,瞪著姊姊與關仲弦。

奇妙的沉默,籠罩著車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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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6-29 01:16:57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什麼?又出事!」關柏軒打出一記東風,對著手機大吼。

幫忙拿手機的阿發閉上眼睛,不敢躲得太明顯。

「啊是怎樣?不是叫他在家裡好好的休息嗎?嗄?他去工作?」

小弟清仔不得不把手機拿開,離耳朵遠一點,避免耳聾的不幸命運,待關柏軒的吼聲小到聽不見,他才敢將手機重新貼近耳朵。

「老大……二少想去工作,身為小弟,我……」

「我平常供你們吃、供你們喝,你們連看一下我弟弟都會失誤,我養你們這群白癡有什麼用?」關柏軒以流暢的台語大聲罵道。

這時,身穿名牌西裝的男子大叫:「自摸啦!」

原本正在聆聽關柏軒罵人的其他兩名男子,注意力馬上回到牌桌,紛紛檢查自己的牌,發現對方真的自摸後,開始跟他討論了起來。

清仔揉了揉受創的右耳,將手機換到左耳,「老大,沒辦法啊……」

「輸錢了啦!還老大?!」關柏軒掏出錢。

那名西裝筆挺的男子算完錢之後,把一半的錢放進吊在燈架上的小鐵桶裡。「帥啦!今天換我大開殺戒了。」

「你看,都是你啦!」關柏軒遷怒。

清仔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深怕老大火大起來,他的項上人頭會不保。

「╳的,他在哪間醫院?」關柏軒的態度稍微軟化。

另外三位牌友的六隻眼睛全都投射在他的身上。

他看見了,馬上大吼:「一天到晚惹是生非,能不能讓我好好的打牌啊?嗄?右肩受傷?男子漢受點傷,應該的啦!」

說完,他推開阿發的手。

「我這個弟弟喔……沒用啦!」他用台語對著牌友們叨念。

「誰家弟弟不是這樣?」

「就是說嘛,受不了。」

「談他們做什麼?一想到心情就差,打牌!」關柏軒的嗓門比誰都大。

「耶!打牌!」

一旁的阿發繼續跟清仔講電話,瞭解實際狀況,忽然,他立正站好,對著手機連連稱是,不一會兒,他躡手躡腳的來到關柏軒的身旁,小聲的在他耳邊說了兩句話。

「拿來!」關柏軒喝道。

阿發恭敬的遞出手機。

關柏軒示意阿發幫他打牌,起身走到門外。

「喂,老婆……」

牌桌旁的其他三人全都面色一凜,頗有肅然起敬的意味。

醫生重新縫合關仲弦的傷口,叮囑著注意事項。

單佑琳在一旁拿著筆與記事本,一一記下,一邊詢問不明白、不清楚的地方。

「放心,基本上只要不沾到水,定期來醫院換藥,很快就會好,骨頭照過X光了,沒有碎掉,關先生很幸運。」醫生保證道。

「嗯。」單佑琳點點頭,很認真的抄寫筆記,「醫生,那他需要做腦部斷層掃瞄嗎?我怕花架壓下來的時候有撞到他的頭。」

「我沒撞到頭。」關仲弦終於開口了。

「喔。」單佑琳欲言又止的看著關仲弦,好一會兒才轉向醫生,「那醫生……」

「除了右肩的傷,關先生其他的地方都沒問題,如果不放心的話,可以在醫院住一晚,觀察一下有沒有其他的內傷。」

「好,就住院一晚……」

「不用,我很好。」關仲弦否決了她的提議。

「可是……」

「這樣吧!你們回去,今天晚上觀察一下,我給你一張表,如果關先生有表上的症狀,你就送他到醫院來。」

「好。」單佑琳這才放心的點點頭。

「那……等等你們到櫃檯繳費拿藥。」醫生開好藥單,把一張表交給單佑琳。

單佑琳小心的收妥那張表,扶著關仲弦走出診療室,來到大廳,等候繳費拿藥。

單佑華抽完煙,自門口走來,「看好了?」

「嗯。」

「醫生怎麼說?」

「他說沒什麼大礙。」

單佑華點頭,表示明白,然後跟單佑琳眉來眼去。

單佑琳皺起眉頭,拚命搖頭。

單佑華根本不理會她的意願,看著關仲弦,「仲弦,你在這裡等一下,我跟佑琳講一下話。」

關仲弦看了單佑琳一眼,點了下頭,從她手上拿過自己的健保卡跟繳費單。

單佑華把單佑琳拉到角落。

「關仲弦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她到現在還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同居那個?」

「我們沒有同居,他只是比較常住在我那邊。」單佑琳更正姊姊的說法,自己的男朋友跟姊姊是叔嫂關係讓她很尷尬。

姊姊是道上有名的赤血黑玫瑰,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人家會以這個外號稱呼姊姊,但是聽起來很有架式,與姊姊那柔媚的外表沒有一絲相像。事實上,姊姊在道上多有本事、多能呼風喚雨,她也是到了婚禮當天才真正見識到。

同樣出身自黑道世家,單佑琳所受到的「另眼看待」並不比關仲弦少。與他不同的是,她選擇與人保持距離,加上有個把藝術家脾氣發揮到極致的怪老闆,她的生活比起關仲弦來說,愜意許多。

可是她也不會遇到人就說自己家是黑道,與關仲弦相同,她從來不提家世背景。

如今,關仲弦也知道了她存心隱瞞的事實,卻不做任何表示,讓她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跳腳,又不敢問出口。

「天啊!你怎麼會跟那個悶葫蘆、惹事精在一起?」單佑華完全沒辦法接受妹妹被自己埋怨得半死的小叔吃掉。

「我不知道他是你的小叔……」單佑琳向來跟姊姊的朋友沒有什麼接觸,她們兩人的生活圈不太一樣,姊姊會找她,通常是要指使她做事。「你也沒說你的小叔叫什麼名字……」

「嘖,你幹嘛知道我的小叔叫什麼名字?你又不是道上的人,知道那麼多,只會礙事。」單佑華看著自己的藝術指甲,「你怎麼會跟他認識?怎麼認識的?」

從來不過問她的感情事與生活的姊姊發出一連串的問題,讓單佑琳有些招架不住。

「就……認識了……」她也只能這樣說。

單佑華輕啐一聲,「他會不會是因為知道我是你的姊姊,才對我那麼不好?」

「怎麼可能?我提都沒提過我們家的事。」

就算有提,都很巧妙的把一些關鍵事實隱藏起來,關仲弦也是如此,而且因為家人的關係,他們都不會刻意提及,也不會好奇,所以他們才會相戀五年還沒見過對方的家人。

該怪就怪在不管是姊姊還是姊夫,在提及關仲弦時,一律以弟弟帶過,而以姊姊的性格,在提起自己時,必定也是以妹妹做為代稱。再加上關仲弦跟她對彼此的家世背景都隱而不宣,自是不會說出任何可以讓人聯想的關鍵名字。

「婚禮當天你沒見到他嗎?」單佑華追問。她結婚的時候簡直是一團紊亂,只記得丈夫的家人跟自己的父母是對峙的。反正他們一天到晚都很衝動,她也習慣了。

「婚禮那天我被打昏了。」單佑琳是在阻止兩方人馬打起來的時候被打昏的,等她清醒,婚禮早就結束了,根本不知道姊姊是怎麼從那團混戰中存活下來。

「真巧,他是遲到。」單佑華不記得妹妹被打昏,卻記得關仲弦遲到。

單佑琳低下頭。幸好他們沒在婚禮相認,不然場面一定更亂。

「怎麼會這樣?」單佑華還是覺得訝異,「為什麼我妹妹跟我老公的弟弟在一起五年,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姊……」單佑琳瞄了眼坐在椅子上等候的關仲弦,無法自他冷硬的側臉看出他在想什麼。

他在生氣。她知道,正如她知曉他家是黑道時的激烈反應,只是他的脾氣控制得比她好,但控制得好不代表他的心情平靜,只代表著她必須要把事情從頭到尾、源源本本的說清楚。

「你看看,他那是什麼死樣子?」單佑華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見他的樣子便蹙起眉頭,十分不悅。「我都還沒怪他把了我妹呢!」

「姊,那是我跟他之間的事。」

「所以呢?」單佑華一點也沒有妹妹的事別插手的觀念。

「讓我好好的跟他談一談。」單佑琳勉強扯出笑容。

「有什麼好談的?就是分手啊!」單佑華擅自替妹妹作決定。

「為什麼?」先前還堅持要跟關仲弦分手的單佑琳,面對姊姊說出一樣的話,卻與他一樣無法接受。

「什麼為什麼?你真的想嫁他嗎?他的態度差,又不尊重長輩,這種男人有什麼好?」

「他只是不習慣吧?兄長結婚,家裡多了個女生,他當然會不自然啊!」單佑琳為他辯解。

「你就沒對你姊夫有同樣的反應,他分明是看我不順眼嘛!」說穿了,單佑華只是不爽關仲弦無視她的態度。

「我敢嗎?」單佑琳小聲的說。她又不是瞎了眼,沒看見姊夫身後跟著的小弟與噴火的姊姊。

「因為我教得好。關柏軒那個混蛋,連自己的弟弟都沒好好的教育,當人家什麼老大?」

「是……」她絕不敢在姊姊罵姊夫的時候說出任何違逆的話。

「所以分手比較好。」單佑華做出結論。

「不要。」單佑琳鮮少說不,不過這次是明確的拒絕。

「嗯?」單佑華揚起眉頭,神情威嚴。

「我不想分手。」她直視姊姊,誠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不分手?」單佑華抬起下巴,睨著她。

「不分。」單佑琳視死如歸的閉上眼,點了點頭。

「你……」單佑華還想說些什麼,因為看見妹妹身後的高大身影而住嘴。

關仲弦不知何時走了過來,用沒受傷的左手環住單佑琳的腰,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深邃的眼眸盯著單佑華。

「嫂子。」

單佑華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我們先走了。哥在外面等你。」

「咦?姊……再見。」單佑琳因為被他拉著倒退走,走得不是很順,連忙跟姊姊揮揮手。

單佑華眼睜睜的看著妹妹被自己的小叔拉走,半晌,才在前來接她的丈夫面前找回說話的能力。

「我無言了。」

「想吃什麼?」單佑琳在住處附近的夜市閑逛,問著身旁那沉默的男子。

關仲弦走在靠馬路的那邊,邊梭巡攤位邊開口,「吃滷味跟燒烤?」

她點點頭,跟他一起排隊,買了有名的滷味與燒烤。

「我還要買水煎包。」她看著那攤著名的水煎包流口水,又排了一會兒隊,買了兩盒,「要辣嗎?」

「要。」他看向不遠處新開的飲料店,趁她結帳時,走去買飲料。

單佑琳結完帳,發現他不見了。

「仲弦?」

她遍尋不著他的身影,一股涼意自心頭蔓延。

「他去哪裡了?」

她取出手機,一邊撥打他的電話號碼,一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試圖在一張又一張的陌生臉孔裡找尋那個熟悉的人。

電話沒人接,轉進語音信箱。

單佑琳不死心,再打一次。

這次一樣轉進語音信箱。

她的眼眶不爭氣的泛紅,又打一次。

這回她聽到鈴聲就在附近,連忙轉頭,只見關仲弦提著一袋飲料走了過來,任由口袋裡的手機響翻天。

單佑琳抿著嘴,別開臉,好一會兒才轉回頭。

「我去買飲料。」關仲弦解釋。

「嗯。」她應了一聲,點點頭,拿過他手中的袋子,「回家了。」

「我不是故意不接電話。」他一聽鈴聲便知道是她打來的,他有特別幫她設定來電響聲。「只是……」他笑了笑。

「我知道。」單佑琳眨了眨眼,「你要去買飲料,先跟我說一聲嘛!」

「我想說很快就回來。」他摸了摸她的頭髮,指節撫過她的眼下。

她拍開他的手,低下頭,頻頻擦拭奪眶而出的淚水。

關仲弦嘆口氣,掏出手帕,笨拙又輕柔的用左手幫她擦淚。

她哭得更傷心了,「你這個大壞蛋……」

「你也不遑多讓啊!」他什麼氣都沒了,只剩下滿腹的無奈。

「有意見?」單佑琳撒潑的問。

他低頭,吮去她不停滑落的淚水。

她推開他,把手上的東西交給他,搶過他的手帕,然後一手拉著他的衣袖,一手拿著手帕掩面,要他移動。

關仲弦只好一邊往前走,一邊轉頭看她。

默默走了幾分鐘,他們拐進一條小巷子,走到底,停在一棟公寓前。

他左手一動,甩開她的手,把東西塞到她的手裡,然後將她擁入懷中。

「該哭的人是我吧?」

「誰……誰教你是男的……」單佑琳抽抽噎噎的說。

「你讓我坐了好幾天的雲霄飛車耶!」他的臉埋進她的頸窩,嗅聞著屬於她的味道。「我不想跟你分開。」

「沒辦法嘛,你家是黑道……我……我家也是,我怎麼敢……敢跟你在……在一起……」

「那你可以說,我們好好的溝通,你二話不說就要分手,結果只是因為這種事情,你想過我的心情嗎?」關仲弦無奈的問,「你認識我那麼久了,我們在一起也不是一天、兩天,你怎麼就以為我會輕易的接受你說的理由?」

「什麼叫……叫這種事情?你……你不知道,這很嚴……嚴重的……」單佑琳抱住他,哭得涕泗縱橫。「因……因為我家……我家也是啊,我不想……不想讓你知道,不想讓你見姊姊,我……我怎麼知道……你哥就……就是姊夫,你們長……長得又不像……」

虧她前兩天才跟姊姊和姊夫一起吃過晚餐,面對天天見面的男朋友的親人,她竟然看不出兩人相似的地方,這時她也不想追究自己究竟有多眼殘,一古腦的藉由哭泣將壓抑的情緒全都釋放出來。

「我也不知道你姊姊就是我的嫂子。」關仲弦的額頭抵著她的,凝視她水潤的黑眸。「你知道的,我在你之前,跟女朋友交往從沒超過三個月。」

單佑琳點了下頭,她聽他說過,但他說的分手理由百百種,對她來說都不是大缺點,也不是在不能接受的範圍。

事實上,她很享受跟他一起做菜的時光,即使他的廚藝真的比她好很多;也很享受兩人一起打掃房子、帶貓散步、做雜事的感覺,即使他因為工作的關係,無法時時刻刻聯絡,但是只要他照著所說的時間回到她的身邊,她反而很享受獨自一人的時光;她因為工作忙碌時,他也不會因此大發雷霆……

「所……所以她們都是因為……知……知道你家是黑道?」

「有一部分是,其他的我都沒有隱瞞。」關仲弦連忙解釋,「別又以為我騙你什麼了。」

「我……我哪有……」單佑琳困窘的嘟起嘴巴。

「我想說的是,只有你接納了我所有的一切,你就是我那個『對的人』。只有你,我不想放手。」

她微斂眼睫,懊悔的說:「我其實很後悔提……提結婚,你……你也是我那個『對的人』,可……可是我姊的仇家很……很多,我……我好怕……」

他們彼此尊重、彼此瞭解,更懂得留空間給對方,這樣的交往,她深深眷戀著,那天晚上的求婚,雖然是脫口而出,嘴巴說著自己也不是很想結婚,但不能否認的,她的確有所期待,只是他的遲疑,代表著他們之間對於結婚這件事還有討論的空間。

現在他們竭力隱瞞的家世都曝了光,單佑琳卻也不想再提結婚的事。

關仲弦分不清此時的情緒,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失落。

「而……而且你……誰教你去酒店找……找別的女人……」她想到就生氣,狠狠的戳著他受傷的右肩。「去找女人就……就算了,你……你還出車禍,敢偷吃就不要……不要被發現。」

他咬牙忍痛,悶哼兩聲,用額頭輕輕撞了下她。

「那件事是誤會……」

單佑琳哭得眼睛與鼻子都發紅,瞪著他。

「讓我解釋,好嗎?」

她搖搖頭,「上樓了,別在這裡擋人家的路。」

「不哭了?」他好笑的問。

「想看我哭,上樓再哭給你看。」她打個嗝,打開門,推著他上樓。

關仲弦俯身,舔去殘留在她臉頰上的淚珠。

單佑琳瞋瞪他一眼,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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