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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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虎倀女

2022/07/09 來源：文物加
嶺南山腳下有一個小山村，此處貧瘠大多數村民以打柴為生。但是，村裡有個叫張舉的年輕人，他就喜愛讀書意圖將來考個功名，不想一輩子待在山村里，過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日子。偏偏造化弄人，一連兩次鄉試都落榜。

第一次鄉試是父親張老漢陪著他前去，路上張老漢舊疾復發昏厥不醒。張舉不忍把父親一個人扔在半路，只好原路返回送去治療。第二次鄉試都到了城裡，張舉突感風寒床都下不了，只能和鄉試失之交臂。



張老漢也是年近四十才成親這才生下張舉，算得上是老來得子，老兩口對這個兒子是寵愛有加。從小就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雖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但是有什麼好吃的都是緊著張舉先吃。

張舉從小就心高氣傲，一心一意想靠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

兩次鄉試失利並沒有打消他繼續讀書的念頭，他已然準備第三次去鄉試。小暑過後，家裡悶熱難當又臨近鄉試，陽光炙熱的照射在屋子裡，知了又吵鬧個不停。張舉煩悶不已。決定進山里尋塊僻靜陰涼之處溫習書本。

進了山，山中果然陰涼許多，張舉一邊看著書一邊在林中慢慢踱步，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林子深處，高大的樹木遮天蔽日，零星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樹林裡。地下落了一層厚厚的落葉，踩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張舉捧著書讀的入迷，並不曉得自己走入的地方就連常年在山中的獵戶都不敢前往的林子，它叫做「虎林」！

一年前，曾經有樵夫在林子裡見過一頭白毛老虎和一個白衣女子，村民懼怕老虎下山傷人，從此再也沒人敢進入此林，並且在林子的邊緣立了一塊石碑做提醒，結果張舉讀書入迷沒有發現。


外面明明是紅火大太陽，林子深處卻是陰風陣陣，張舉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抬頭看了一下眼前的景象，四周都是參天大樹，往前走幾步陽光幾乎都透不進來了，隱隱還有一絲薄霧。他決定不在往前走，就地揀了快塊乾淨的石頭，開始搖頭晃腦的讀起書來。

不知不覺間太陽已經悄悄的落下山去，林中漸漸暗了起來，張舉準備收拾一下，下山回家。

站起身來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走哪條路上的山，這一下慌了神。平時又不常進山，對山路本來就不熟悉，現在天色漸暗，自己又是一邊看著書一邊走過來的，現在不知道該往哪裡走了。

到底是山裡的孩子，張舉定定神仔細觀察了一下地上的腳印，決定順著足跡找回去。走了有半個時辰，還是沒能繞出這片樹林，張舉不禁有些慌了。林子裡這麼陰冷，他額頭竟然滲出了一層汗珠。

走了半天，此刻他已經有點氣喘吁吁，斜坐在一處凸起的石頭上，拿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細想著下山的路，只怕是天再晚些山路更不好走。不想天公不作美，突然狂風大作，狂風卷著地上的落葉，朝著張舉席捲而來。緊接著雷聲大作，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的砸落下來。

張舉把書本緊緊的抱在懷裡，想趕緊找個地方躲雨，等雨小一點再尋下山的路。走的太急慌不擇路，一不小心一腳踩滑，把腳扭了一下，幸好沒有傷到筋骨，一瘸一拐的走到一個山洞旁。

他站在洞口盯著洞外大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在洞口張望了一會兒，看樣子一時半會停不了，轉身往山洞裡面走去。只顧著往裡面瞧，沒有注意腳下，一條毒蛇悄然爬上了他的腳踝，一口咬在了腳踝處。

張舉被咬，哎喲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手掐住蛇的七寸，一把甩了出去，毒蛇被甩在地上摔得暈頭轉向，醒轉過來趕緊爬走了。

張舉趕緊撕下一片衣角緊緊的纏住腳踝，防止毒液蔓延。依然抵擋不住蛇毒發作，張舉感覺視線逐漸模糊起來，想起自己家中雙親，自己尚未盡孝，今日竟要命喪於此，不禁心有不甘。

正當他迷離之際，一個白衣女子進了山洞，張舉頭一歪昏迷了過去。

張舉醒來的時候已經後半夜，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一股暖意把他拉回了現實，他打量一下四周，一個白衣女子捲縮在一旁。他又看到自己的傷口已經被包紮起來了，他知道自己被眼前的女子救了。



只待天明好當面感謝女子的救命之恩，想著又躺下睡去了。女子把張舉的舉動都看在了眼裡，嘴角露出一絲笑意，繼續假寐起來。

日上三竿，大雨已經停了，張舉趕忙向前給女子致謝。交談得知女子是鄰村的，名叫沈月如。因到山中採藥，遇到大雨，也是來到山洞躲雨。

問清張舉住處，沈月如扶著張舉，兩個人一起向村莊走去。走到半路上，遇到了帶著村民來尋找兒子的張老漢。一看張舉受了傷，趕緊過來兩個小伙子扶起張舉。招呼著沈月如一起往村子裡走去。

張老漢對沈月如千恩萬謝，妻子王氏看著有個陌生姑娘跟來，殷切的上前噓寒問暖，左看右看，邊看邊滿意的點頭微笑，看的沈月如羞澀的把頭低了下來。


王氏趕緊張羅著做飯留沈月如在家吃個中午飯，王氏見著沈月如是越看越歡喜，吃完飯沈月如要走，王氏硬拉著不讓走，要留她在家過幾天，說一個女孩子翻山越嶺的不安全，等張舉傷勢好些了，讓張舉送她回去。

張舉也在一邊附和，沈月如含羞帶臊的點了點頭，留了下來。沈月如在的那幾天，張舉的生活起居都是沈月如一手操持，一來二去，兩人互生了好感。王氏是看在眼裡喜在心頭。

晚上悄悄拉著沈月如，打聽她的心意。姑娘自是害羞不肯說出口。王氏悄聲問道:「姑娘家中還有何人？我好托媒人前去。」提到家人，月如紅了眼圈。

原來月如乃家中獨女，日子雖是清苦，也是父母呵護備至，不想天降橫禍，父母雙亡，現在只有自己一人，靠上山採藥艱難度日。

王氏聽完更是心疼與她，對她說:「你要是不嫌棄我們家貧，你嫁過來我一定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月如哭著撲倒在王氏的懷中。

山村沒那麼多講究，請來鄉親父老，熱熱鬧鬧的擺了酒席，兩個人就拜堂成親了。新婚當晚，待鬧洞房的人離去，張舉走到床邊掀開新娘蓋頭。


新娘一扭頭轉向了一邊，張舉以為她害羞，當下也不勉強。兩人喝過合卺酒，張舉就和衣躺在了床邊。

鬧騰了一天著實也是困了，不久就打起了鼾。沈月如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支起身子，看著自己的夫君。看著看著竟然哭了起來。

正在她不知為何落淚之際，耳邊傳來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快點把他的魂魄拘來給我，否則你見不到家人了。」

聽到這個聲音，沈月如面如灰白。掏出身上的一個小瓶子，上面寫著拘魂瓶的字樣！只見瓶子裡冒出幽紫色的光芒，在夜裡顯得有些詭異。

此瓶乃是世間最惡毒的法器，只要打開瓶塞，呼喚名字就可以將此人的魂魄吸入！失去魂魄的人輕者成為痴呆，重者滴水不進最終餓死。

沈月如舉著瓶子許久，依然沒有摘掉上面的瓶塞。催促聲再次在耳邊想起:「拔掉瓶塞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自己。快把魂魄拘來給我。」

看著張舉熟睡的臉龐，想起王氏對自己的好，沈月如始終下不了手。儘管催促聲一次比一次嚴厲，但是沈月如終於熬到拂曉，那個聲音才不甘心消失。

第二天一早起來，雖然知道兒子兒媳沒有圓房，王氏依然是笑臉相對。早早給兒子兒媳倒好了洗臉水，做好了早飯在等著他們起床。

沈月如醒來一看已經日上三竿，全家人都在等她吃早飯。沈月如站在門口有點不知所措，王氏趕緊出言安慰:「這幾天你辛苦了，餓了吧，趕緊來吃早飯，吃完再去休息一會。」

張老漢也是趕緊端碗盛飯，招呼沈月如過去吃飯。看著老兩口待自己這麼好，不禁紅了眼眶。老兩口一看兒媳落淚，兩人一時慌了神，不知道該怎麼安慰。趕緊退到裡屋，把空間讓給這對小夫妻。


張舉拉著娘子坐到桌子前，細心為她擦拭了眼淚，輕言詢問為何哭泣。沈月如有口難言，只能隨便找了個藉口，說看到兩位老人對自己這麼好，一時間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母親，故而傷心起來。

張舉又出言好生安慰了一番，兩人用過早飯，沈月如說要上山去採藥。王氏和張老漢哪裡肯同意，硬是把她拉住，沈月如說:「我知道二老心疼我，但是眼下夫君要讀書，我要是閒在家裡，四張口吃飯。公公一個人哪裡兼顧的過來。」

聽她這麼一說，張老漢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張舉說:「不如我跟著爹爹去砍柴，我可以晚上在讀書。」

「那樣的話，相公就太辛苦了。我先辛苦這一陣，待相公高中我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一家人只能暫時這麼安排。

沈月如一個人來到了和張舉相遇的後山，剛到不久，一隻吊頸白額的老虎出現在她的面前，一個虎爪拍過來，拍的她身子飛起，重重的撞在了石壁上，哇的吐出了一口鮮血。

正當以為她要命於此之際，老虎竟然口吐人言:「再給你三天時間，拿不到張舉魂魄，你也別想活。」

沈月如擦了擦嘴角的淤血，跌跌撞撞回到了張舉家。她臉色煞白，這可嚇壞了張舉和他父母。趕緊要去請郎中，沈月如一把抓住張舉的手，嚶嚶的哭了起來。老兩口識趣的走開了。

待她哭停，張舉出聲詢問究竟為何事，看她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沈月如穩了穩情緒對張舉說道:「相公，我無意害你。」張舉一聽大吃一驚，這是從何說起？

原來數年前，沈月如和父親的商隊經過此地，突然被一隻老虎襲擊，商隊只餘下沈月如和沈父還活著，其餘人都命喪虎口。

父女兩個如被老虎拖拽到山洞，她本以為在家難逃，結果老虎竟然幻化成一個老者，他施法奪去了父女兩人的一魂一魄，以沈父性命為要挾讓沈月如成為「虎倀女」！

這頭老虎已然三百歲，它早年偶吃天山雪蓮成精，只可惜壽命將盡，它貪生怕死一直在尋找延年益壽的法子。

結果老虎精偶然在一處古蹟得到拘魂瓶和使用方法，它得知此瓶可以煉化男子的純陽魂魄以此增加修為，只要扛過天劫就可以永生不死。

從此以後虎精所到之地，當地年輕的男子接連遇害，於是引起江湖正道人士的警惕，這才發現罪魁禍首是虎精。

虎精自知不是對手，它想了一個辦法，專門找到年輕貌美的女子，用她們的家人做要挾，逼迫女子去引誘男子趁對方不防備用拘魂瓶吸取純陽魂魄給虎精增加修為。


雖然正道人士一直在追捕虎精，但是虎精聰慧利用虎倀女做掩飾，數次逃脫圍困！江湖上的人就將這些女子叫做「虎倀女」，意寓是為虎作倀！

這些女子迫於威脅甘願為虎精馬首是瞻，為此還故意隱瞞虎精的隱藏之地，讓正道人士難以發現虎精蹤跡，這才使得許多年輕男子遇害。

一年前，正道人士發現虎倀女，吸取過去教訓沒有打草驚蛇，而是跟蹤虎倀女找到虎精藏身的地方。危機時刻，虎精吞噬虎倀女的魂魄使得法力大增逃出重圍，得以來到小山村附近避難，正巧碰到貌若天仙的沈月如，於是故技重施以她家人為要挾去拘魂。

這期間，精得知村裡的張舉是讀書人很高興，都說讀書人是文曲星下凡，倘若吃了讀書人的魂魄功力肯定大增！

於是，趁著張舉進山讀書，虎精施法引他進入虎林與沈月如相見。只可惜，沈月如碰見張舉之後，被他家人感動，以至於一直不願出手，

虎精大發雷霆威脅沈月如，如果她不把張舉的魂魄奪來就要連同村民都不放過了。

張舉聽得之後先是驚愕不已，冷靜下來後出言安慰。沈月如說此處貧瘠交通不便，無法告知江湖正道人士此處有虎精，所以虎精才會肆無忌憚。

張舉忽然想起，聽聞知州大人的兒子患有腿疾計上心來。他找人四處散布，說是虎骨有治療腿疾的功效，有斷骨再續的功效，並有意無意的透露後山有隻傷人的惡虎。

這知州大人為官還算清正廉明，兒子也是儀表堂堂，只想著兒子好好讀書，和自己一樣走上仕途，哪曾想春遊騎馬摔斷了腿，請來各路名醫均是束手無策。

先是聽聞虎骨的傳聞，又聽到心腹來報得知嶺南山有惡虎傷人。於是，大喜過望，想著除掉惡虎為民除害，又可以得到虎骨治好兒子，正是一舉多得！

因此，知州大人以惡虎傷人性命為由，各州府特尋能人異士進山除惡。倘若將虎屍抬到衙門，賞銀五百兩。

賞銀雖不少，但是兩天了依然沒人敢揭榜。傍晚時分，來了一個鬚髮皆白，道人打扮的男子揭下了布告。告知知州大人自己願前往。

知州一看此人仙風道骨，必是世外高人，問道人要帶幾人同往。道人說一人即可。

幾天之後，道人到了嶺南後山捏字成玦，為虎精布下了天羅地網，只待它現身將其拿下。只可惜幾天下來沒有絲毫動靜。

原來虎精嗅到有修煉之人，它生性謹慎不願意離開山洞一步。就在這個時候，它察覺到沈月如動用了拘魂瓶，很快張家傳來哭聲，原來是張舉重病不起了。

虎精心中高興，篤定張舉的魂魄已經被沈月如拘走了。因為張舉重病，沈月如不方便進山，此時虎精因為貪婪，想趕緊吞食張舉的魂魄不顧危險下山進村。

剛進村就被路過的村民看見，它怕村民泄露行蹤就上前撲咬。

剛撲上去，虎精就感受到危險！它剛咬上去，「村民」就炸出一道驚雷，原來「村民」竟然是用糯米捏的米人。


虎精見此情況想逃命，這時候一個仙風道骨的道人憑空攔下虎精去路，道人默念一聲和老虎精纏鬥到了一起。

這虎精靈力已經到了巔峰，越戰越勇。老道人顯然有點吃力，只見他雙手一掐訣，一道天雷從天而降，和山林中布的陣法起了共鳴。

老虎精被困於陣中，身上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網罩住。就在它要衝破陣法的時候，四周亮起白光，原來是一直在尋找虎精的正道人士察覺此處有人鬥法。

眾人紛紛趕來圍觀，結果就看到了被陣法困的虎精。正道人士見到虎精後為之大喜，通天法器砸向虎精。

虎精哀嚎了一會兒，它懊惱因為貪吃中了埋伏，只可惜後悔晚了，它的身體被正道人士的法器擊中，很快氣息逐漸弱了下去，不一會就斷了氣。

正道人士見虎精被消滅紛紛回宗門復命，道人與眾人告辭，他收起法器對著一顆樹後說道：「你們出來吧。」

張舉和沈月如從後面走了出來，道人看到沈月如微微一笑，一掌拍在老虎天靈穴，把它吞噬的魂魄放了出來，其中就有沈月如的一魂一魄。

原來，道人在之前布下陣法沒有引出虎精想離開的時候，張舉帶著沈月如找到他說明實情。三人商議，讓作為虎倀女的沈月如佯裝動用拘魂瓶，使得虎精信以為真的以為張舉的魂魄已經被拿走，這樣貪婪的虎精一定會下山來拿拘魂瓶。

果然，虎精中了圈套，在它看來作為虎倀女的沈月如膽小如鼠，一定會為了家人的安危拘走張舉的魂魄，最終虎精因為自大和貪婪受到懲罰。

恢復魂魄的沈月如就為張家添了一個白胖的大小子，張舉也鄉試中了舉人。一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相伴到老。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