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3915|回覆: 12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娃娃 -【倨傲龍之心(伊家四獸之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22-8-25 01:01: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娃娃 - 倨傲龍之心(伊家四獸之四)

唉,她上輩子究竟是欠了他什麼呀?
還是老天爺根本是故意要整她的?
就在她想定下心和“男朋友”在一起時
卻見著了多年前曾經極度迷戀過的冰塊男
他渾身散發著熟男性感魅力令她再次心動
依照他這種冰冷又沉默寡言的個性
想來能成功征服冰山的女人世上難尋
而她矢志要做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破冰者”——
雖然人人都說他是沒有心的,但她不信
她不信以她如此濃烈的愛意,無法得到他的真心
奈何她再怎麼死纏爛打就是融化不了那座冰山
甚至全心付出換來的竟是他的狠心絕情…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22-8-25 01:02:1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們都說他是沒有心的。
  
  但她不信。
  
  她不信以她如此濃烈的愛意,無法得到他的真心。
  
  她愛他,從兩人相識之初就開始了,雖然那時的她,還只是個孩子。
  
  她愛他,並曾奢盼這愛能延續到下一個輪回轉世,甚至於,三生三世。
  
  她愛他,甚至還曾傻呵呵地告訴他,說她來人世一遭,為的,就是要愛他。
  
  上輩子,她一定是欠了他什麼的,她總會這麼想。
  
  但她仍是無悔,甚至還竊喜這樣的相欠,才能讓她在這一世認識了他,愛上他,成為他的妻子,甚至還能為他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
  
  而現在,她的肚子裡,正孕育著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雖然才兩個多月,孩子連性別都還不知道,但那天夜裡,她捉著他那生著厚繭的大手,貼上她仍是平坦的小腹。
  
  「是女孩兒!」她對著他大聲宣佈。
  
  他神情淡然地看著她,俊冷的雙瞳如往昔般深邃無波,但是他並沒有把手移開。
  
  「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在他面前她早已習慣了自問自答,若非如此,他們之問肯定只存在著安靜的空氣吧。
  
  雖然,她偶爾會忍不住好奇,別人的丈夫在被告知妻子懷孕時會是怎樣的反應?但她無所謂,她愛他,這就夠了。
  
  她用雙手纏著他的頸項,盡可能地緊貼在他懷裡,在他耳畔深情低語。
  
  「這是一個來自於母親的直覺,她告訴我呀……」她稚氣地笑著,像個孩子。「媽咪!我會是個全世界最漂亮、最漂亮的小女孩,一個像我爹地一樣好看的小女孩。」
  
  他終於有了點表情,他皺眉。
  
  「女孩子不都應該是像媽媽的嗎?」
  
  「我不要!」她非常堅持。「兒子已經像我了,這一個,一定一定一定要像你!」
  
  無關乎公平,只是因為她那麼的愛他,所以寧可觸目所及,都有他的影子。
  
  就連兒子長得像她,她都曾因此而覺得懊惱了。
  
  不是她不愛自己的孩子,但如果兒子能像他,那才更是她所鍾愛的寶貝呀。
  
  「我好愛你,也覺得自己很幸福……」
  
  她伏在他懷裡!發出了心滿意足的喟歎。
  
  「很愛很愛的,愛到我有時候會有些擔心,我聽人說,太過幸福美滿是會遭天妒的……」
  
  他如往昔般沉默回應,只是沒在她睡了後,一如以往般到書房去處理公事。
  
  這是個好的開始!
  
  她在隔日晨起時發現他還睡在身邊,開心得掉了眼淚。
  
  一個新的孩子的到來,會讓一切都變得更好。
  
  而他,也許也將學會說一聲--「我愛妳」了。
  
  但她錯了,當她知道了他透過電話,冰冷無情地作下的決定時,她就知道了。
  
  她錯了,錯得離譜。
  
  他不願意和對方妥協,即使對方手裡挾有他的妻子。
  
  「該死!伊龍!」對方不甘心地恨吼,「我就不相信你當真無心到一點也不在意你妻子的命,放過我,一命換一命!」
  
  不!錯了!
  
  她在心底哭號,是一命換兩命,在她肚裡還有條小小生命。
  
  救我!龍!就這麼一回,不為我,而是為了我們的女兒,我們未出世的女兒!
  
  不!
  
  這是他在沉默了良久後,所給的唯一一個字。
  
  其實,從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死了的,真的,被他那個無情的「不」字給殺死了。
  
  所以對於之後的所有發展,包括激烈的爭執與斡旋,包括對方一怒之下的誤燃引線,包括那一聲聲不間斷的轟隆爆炸,她都不知道了。
  
  海天一線,火光蔽天。
  
  海浪卷沒,吞噬一切。
  
  天氣驟變,海面上刮起大風、下起大雨,但都阻止不了威力強大的火藥爆炸。
  
  有人過來護著她,千鈞一髮之際,她被扔進了海裡避過了爆炸,但那為了救她卻被炮火轟燃著的肉體,瞬間被炸成了碎片,血肉橫飛,有一些些的碎片,甚至還黏在她身上一塊落進了海水裡。
  
  她沉入海中,身子沒被炸碎,心卻早已碎,船板碎片四處飄蕩,似無主孤魂。
  
  為什麼要救她呢?
  
  她不懂,她很想死呀!
  
  海天之間,她繼續往下沉,等待著死亡,連同著肚裡的那條無辜的小小生命。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22-8-25 01:02:32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倫敦
  
  倫敦是一個非常適合用雙腳來感受的城市,幾個著名觀光景點都很接近,歷史、文化、美食及藝術,觸目皆是驚喜。
  
  由國家畫廊開始,經過聖馬丁教堂走上了StrandStreet,沿著街道向下走,右前方會出現「查令十字」火車站,若順著人行道往下走,左手邊會先看到一家EdelphiTheatre的戲院。
  
  戲院裡目前上演的是暴力美學代表作「芝加哥」,過了戲院後,著名的五星級飯店Savoy就隱身於巷子內,這家飯店曾是小約翰史特勞斯演奏圓舞曲的舞臺,若繼續順著StrandStreet的右邊人行道往下行,「蘇陌塞屋」就在右手邊,這棟建築物目前是政府辦公之用,裡面有藝廊,定期會展出一些作品。
  
  此地藝術風盛,不單在蘇陌塞屋裡,就連附近的一處小巧公園裡,亦可嗅著藝術氣息。
  
  像她,就常在不需要工作的假日裡,背著畫架及畫筆來這裡寫生。
  
  她向來偏愛靜物寫生及風景描繪,人物素描不在興趣範圍內,卻因為那幅無意中勾勒出,但始終沒完成的側影速寫,讓她在公園裡引起了注意,許多來公園裡運動、遛狗的老人家,甚或是觀光客,都過來打量,有的還願付費,想請她幫忙畫幅自己的肖像。
  
  「我不畫人物素描的。」
  
  她一再向人解釋,解釋到後來幾乎都要火大了,她會來這邊畫畫,不過是想圖個安靜哪!
  
  「不畫?」被回絕的人總會不死心地指著她擱在一旁的人像圖,「那這又是什麼?」
  
  這是什麼?
  
  她被問得愕然。
  
  這問題問得真好,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天她原是想畫湖畔的弱柳以及幾隻雀鳥的,卻不知何以,落筆沙沙,一個冰冷酷男的側影速寫,就這麼自有主意地從她筆下生出,圖未完成,男人影像四周泛生著濃濃霧氣,她看不清楚全貌,卻看得出他的氣質冰冷,且狀似無心。
  
  發現了自己無意識的畫作後,她被嚇到了。
  
  因為這男人,偶爾也會出現在她的夢裡。
  
  她該認得他嗎?該記得他嗎?但絞盡了腦汁,她腦袋裡還是只有一片空白,不單如此,還引發了強烈的頭疼,那足以摧毀人類意志力的頭疼。
  
  她強迫自己停下,如果忘記他能讓她不再頭疼,那麼,她心甘情願。
  
  創作心情遭遊人打斷,她收拾畫具準備離去,雖然不悅,卻沒忘了那毀掉她美好心情的罪魁禍首--那幅側影速寫。
  
  其實她早該扔了它的,因為它老害她頭疼,但她始終辦不到,不但辦不到,還喜歡拎著它,藉口說是畫沒完成,所以得帶著隨時補上幾筆,夜裡上床,她也常會傻傻盯著它才能入睡,畫中男人眼神如冰,但她卻莫名其妙地感覺到安心。
  
  她不懂,也沒打算去弄懂,內心深處她似乎知悉,去探究,只會挖到一個已經結了痂的傷口,基於人類自我防禦的本能,所以她不想弄懂。
  
  她帶著畫具先在路邊咖啡館喝了杯熱拿鐵,待心情平復後,再繼續前進。
  
  她住的地方離這裡有些距離,她是可以搭地鐵到巴比肯下車的,但她不想,她喜歡走路,走路可以讓人澄清思路。
  
  二十分鐘後,她走到了巴比肯的YMCA,那是處基督教青年會館,也是她上班兼住宿的地方。
  
  進入會館後,她淡然地向坐在櫃檯裡的喬拉茵打了個招呼,然後踱向位於會館後方的員工宿捨。
  
  在這裡她沒有朋友,只有點頭之交的同事,一來她的身世成謎,二來,是她始終未卸的自我防禦性太強。
  
  她在心裡築了道牆,保護著自己的同時,自然而然地也隔絕了別人。
  
  位於巴比肯的YMCA,深受各國青年遊子喜愛,價格公道,且位於地鐵站旁,交通便捷,附近又有著隨處可見的博物館,如著名的倫敦博物館及巴比肯藝術中心等,此外,超市就在附近,如果想在倫敦做一趟精打細算的旅遊,那麼,它肯定是最佳選擇。
  
  也正因為如此,雖然擁有兩百四十間客房,卻需要在半個月前就先預約,否則很難訂到房間,住在這裡的旅客,可以自由使用健身房設施以及電視間,會館正是所謂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她在房裡睡了一覺,起身後外頭天色已經全部暗下,看來,應是同樣平凡無奇的夜晚吧。她瞄了眼小鬧鐘,發現是輪到她值夜班的時候了。
  
  她跳下床,到浴室裡快速梳洗。她喜歡值夜班,那會讓她次日睡得死沉,睡得無夢,夢不到那個會讓她患頭疼的男人。
  
  她來到櫃檯,聽著喬拉茵的工作轉接交代。
  
  喬拉茵趕著回家帶小孩,行色匆忙,她則是一貫的安詳自若,沒人像她的,毫無家累又無朋友,所以壓根不用去考慮其它的問題,也正因為這樣,會館裡值夜班的人經常都是她。
  
  這一夜,果真如往日般平淡,她按例推掉了幾個住宿於會館中的異國男子隔日邀約。
  
  不是對方條件太差,而是她真的提不起勁。
  
  她不懂,她好看嗎?
  
  為什麼那些來來去去的男人,每個見著了她,都像是蒼蠅盯上了肉一樣,眼神大亮,愛找藉口和她多聊上幾句,而因著工作所需,她又不能對他們祭出蒼蠅拍,也只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了。
  
  也或許,她淡淡地想,是她冰冷的氣質,或是她一次、兩次的拒絕,所以更挑起了那些男人潛在的好戰本性罷了。
  
  男人不都是如此?愈難上手的就愈是心癢難耐!
  
  可她真的不是欲擒故縱,也不是在耍手段,她只是很單純的,不想和任何人有交集罷了。
  
  她不知道自己長得好不好看,因為除了洗臉外,她從不曾刻意去照過鏡子,連化妝品也都只有一般的保養品,對於自己的模樣,她不像其它女子那般在意,一點也不。
  
  女為悅己者容,而她,並沒有要為其刻意裝扮的男人存在。
  
  櫃檯時鐘指向十點正,是大部分的人該休息的時候了,周遭安靜,她伏在櫃檯上又開始無意識地畫畫了。
  
  夜班清閒,別人都是看電視或聽廣播打發時間的,而她,卻寧可畫畫,只是畫畫。
  
  倒不是想成為什麼名家,只是動筆,已成了種她可以紆發情緒的管道了。
  
  她不愛說話,不愛笑,不愛理人,她唯一的朋友,只是這些畫筆。
  
  在她能夠意識之前,她畫出了一個綴滿蕾絲花邊的小搖籃,一個會旋轉、會唱搖籃曲的動物掛鈴,一隻半滿的奶瓶,幾片尿布,以及一隻小小的蚱蜢……一隻正在哭泣中的小蚱蜢。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困惑地看著眼前的畫冊。
  
  她的生活中鮮少親近孩子,怎能如此細膩地描繪出屬於孩子的一切?
  
  還有,為什麼坐在尿布中的不是個胖娃兒,而是只哭泣著的小蚱蜢呢?
  
  這代表什麼意思?
  
  想到了哭泣,她竟還真的聽到了娃娃哭聲。
  
  就在她為著自己過頭的想像力搖頭時,櫃檯底下發出響音她才察覺到,不是想像,而是真有個抱著小娃娃的年輕女子,她抱著娃兒蹲在櫃檯前,身旁是大包小包的行李。
  
  「哎呀呀!還哭還哭……妳再哭,人家也要哭了啦……」
  
  女子手忙腳亂,一邊哄娃娃一邊扁了嘴,眉眼全部打結,還真如她所言,就像是要哭了一樣。
  
  她踱出櫃檯,跟著蹲低身,「對不起,需要幫忙嗎?」
  
  同女子一樣她用了中文,一種她雖是久違卻一點也不感到陌生的語言。
  
  由於來會館的東方人並不多,所以在這之前,她並不知道自己竟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當然要了!」
  
  二話不說,女子將哭娃娃毫不客氣地塞進她懷裡,然後抬頭兩人首度照面,她瞥見女子眼瞳閃爍的笑芒,微微帶著惡魔得逞似的笑芒。
  
  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有張並非絕豔卻相當有個性的臉,眼眉唇鼻略帶著股叛逆氣的惡魔神韻。
  
  剛接過哭娃娃時,她原以為自己一定會手忙腳亂的,但她並沒有,她冷靜地接過孩子,還用手指輕撫著哭泣中的小娃娃,立時得到了娃娃以口吮指的強烈反應,看來這娃娃倒非愛哭愛鬧的,她只是餓了,很餓很餓。
  
  再次睇向年輕女子的眼神裡注入了不解和不悅。
  
  難道這個孩子不是她的?否則這當人媽媽的,怎麼可以失職到讓孩子餓成這副德行?
  
  似是感受到她質疑的眼神,女子偏過頭,遞上了個可愛得讓人無法再予以苛責的笑容。
  
  「嘿!我就知道滾兒會喜歡妳的。」女子說。
  
  「滾兒?」她微傻,仔細打量起懷裡的小娃娃,「這不是個女娃娃嗎?」而女生,會有人取這樣的名字嗎?
  
  「是呀,她的確是女的。」女子用力點頭,「別告訴我妳看不出她是女的,那麼我這當媽媽的會很傷心的,她全身上下都是粉紅色系,又綴了蕾絲邊,難道還不像女娃娃嗎?她姓尹,叫尹滾兒,因為我討厭她爸爸,老叫他滾蛋、滾蛋,叫著叫著,女兒就叫成了滾兒囉。」
  
  真可憐!標準的遭受池魚之殃的無辜受害者。
  
  她壓下對懷中娃兒生起的憐心,想將娃兒送回女子懷裡,卻被拒絕。
  
  「嘿!先幫我抱著吧,我得先辦好checkin。」
  
  「妳要住這裡?」
  
  「是呀,而且還是住長期的。」女子笑嘻嘻的說,「我和她老爸吵架,房子是他們家的,所以我只好滾蛋了,就像驢打滾似地,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女子手勢誇張,像是偷溜出家門玩的小孩子,一點也不像個剛和丈夫吵完架,抱著女兒離家出走的可憐媽咪。
  
  她只能搖頭。
  
  「很抱歉!已經沒有空房間了,我們這裡的住客,多半是半個月前就先預約,更何況妳還是要住長期的。」
  
  「沒房間了?」
  
  年輕女子變容快速,小嘴往下彎,似乎要學自己女兒一樣嚎啕大哭了。
  
  「妳要不要我幫妳打電話問問附近的小旅館,或者是YWCA那邊?我們這裡只是提供給青年遊子住而已,妳帶著一個小娃娃,本來就不行的……」
  
  她話還沒完,女人已經像孩子似地嚶嚶哭了起來。
  
  「我怎麼能住小旅館?我長得這麼漂亮又帶了個孩子,身上還有很多錢,容易引起歹徒覬覦,YWCA那邊的接待都是說英文或法文,我得要半聽半猜,還有啊,沒有人像妳這麼好心還能幫我哄孩子,嗚嗚嗚……如果妳不幫我,那我就帶女兒去睡泰晤士河底吧。」
  
  她歎口氣,向來冷靜的她讓這不講理的年輕女子弄得無措。
  
  「不是我不想幫妳,可是沒房間就是沒房間,而且我們的規定是……」
  
  「不是不想幫,那就是要幫了的意思囉!」年輕女子轉悲為喜,變臉比翻書還快。「這話是妳說的喔,沒關係,我可以將就,就和滾兒一塊住妳的房間吧。」
  
  「妳」的房間?
  
  她瞪大眼睛,想起了自己那小小的房間,拒絕的話還沒出口就先讓對方的動作給偃息了。
  
  女子對她伸出手,友善而俏麗地偏頭微笑,「我叫伊婕,妳呢?」
  
  「我?」
  
  一句話觸中心事,她垂下眼睫,強掩不自在,下意識伸手撫了撫垂掛在她胸前的銀煉,在那兒,掛了個K字煉墜。
  
  「這裡的人都叫我K。」
  
  「K?」伊婕毫不贊同,挑了挑黛眉,自語自語,「因為鏈子嗎?」
  
  接著伊婕換上熱心笑容,雙手用力握緊她的肩頭。
  
  「這個名字不好,只是個代號,我認識一個女孩,溫柔可愛又善體人意,她的名字也是K開頭的,要不,妳就和她叫同樣的名字吧。」
  
  她抬頭,美眸裡流轉著不悅與抗拒。
  
  有人這麼理直氣壯為人取名字的嗎?
  
  K再如何不濟,好歹也是陪了她幾年的名字,哪有說政就改的?而且就算真的要改,權利也不當屬於一個才認識不到一個小時的陌生人吧!
  
  是她的態度讓人覺得好欺負的嗎?她正準備開口峻詞拒絕,但伊婕又再度開口了。
  
  伊婕一邊說話,一邊留心著她的表情,「那個女孩叫做凱怡。」
  
  凱怡?!
  
  她心頭陡地紊亂。
  
  為什麼?一個對她全然陌生的名字,竟給了她熟悉到微有心悸的感覺?
  
  凱怡?凱怡?凱……怡?
  
  ***
  
  伊婕是霸勢的。
  
  包括她的意圖住進,也包括了對於她的稱呼。
  
  她不斷在人前凱怡長、凱怡短的用中文親昵喊她,又將滾兒三不五時扔給她去哄,自己跑出去看街頭表演秀,弄到後來會館裡的人都當伊婕是她失散多年的親戚,也都紛紛跟著改口喊她凱怡了。
  
  她似乎已經無法拋棄這個名字了。
  
  她慢慢地發現,這個姓伊的女子,有股超乎常人的執拗及固執,她一意前進,她披荊斬棘,且未達目的絕不鬆手。
  
  凱怡有些困惑,不解伊婕選擇出現在她身邊的原因,雖然她口口聲聲是帶著女兒離家出走的,但她的直覺卻告訴她,伊婕是沖著她來的。
  
  伴隨著困惑的,是一股無名恐懼。
  
  四年前她被一艘遠洋漁船從海上救起,之後在醫院裡昏迷了大半年,這一些,都是她清醒之後聽人說的,但事實上清醒與否對她並無意義,她失去了記憶,包括落海前的一切,當然也包括了她的名字。
  
  她的主治醫生傑佛生為此做了解釋,她遭遇過大的刺激,遠遠超出她的心靈所能承受的範圍,因著天生的自保能力,她的腦子替她選擇了忘記。
  
  在確定除了記憶外,她的身體已經恢復了正常之後,她沒有理由再留在醫院裡占床位,依舊是傑佛生醫生幫的忙,他透過慈善機關的協助,幫她安插進倫敦巴比肯的YMCA裡,一個送往迎來,不用和太多人建立起長久關係的工作單位。
  
  而她,原也是泰然自若,安詳地生活在這裡的。
  
  她從沒想過要去探討她的過去以及遺失了的記憶,上帝自有旨意,祂愛祂的子民,如果遺忘對她是最好的,那麼,就隨上帝的意吧。
  
  偶爾與人點頭交際,偶爾獨自去聽音樂劇,獨自去看畫展,這就是她的生活,而大半的時間裡,她都是以畫自娛來打發時間的。
  
  她過得很好,她喜歡這樣平淡的日子。
  
  但現在,一個抱著娃娃笑吟吟出現的女子,一個看來彷佛無害的女子,卻莫名其妙給她帶來了恐懼。
  
  因為她似乎已嗅出了這有著惡魔笑容的女子,將會為她平靜的生活,掀起巨浪。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22-8-25 01:02:5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她在作夢,她知道,卻無力掙脫。
  
  夢裡的她好小,好像只有十歲,只是個可愛的小女孩。
  
  她聽見了夢中有人喚她凱怡。
  
  怎麼會這樣?她疑惑著,是夢境外的情緒帶入了夢裡嗎?
  
  還是,她真的就叫凱怡?
  
  「凱怡!」四、五個同樣十歲大左右的女孩過來拉她,「走啦!我們去『義順燉奶』吃雙皮燉奶。」
  
  小女孩們說的是粵語,義順是澳門的知名燉奶店。
  
  她在夢裡恍惚,原來,她也懂得粵語的,還有澳門,就是她的出生地嗎?
  
  「不要!」夢裡的她用力搖頭,為著一個她還不知道的原因。
  
  「為什麼不要?」
  
  一個嘴角上方生了顆小痣的小女孩,手腳誇張地比畫著,眼看著口水都要流滿地了。
  
  「妳忘了『巧手薑汁撞奶』和『馳名雙皮燉奶』都是妳最愛的嗎?」
  
  「說了不要就是不要!」
  
  夢裡的她固執地揮掉了眾手,甚至還差點和女孩們引發口水戰。
  
  「鄭凱怡,妳很奇怪耶!」
  
  女孩們離去,終於只剩下了小凱怡。
  
  她聽得恍神,鄭凱怡?怎麼,她姓鄭的嗎?
  
  小凱怡在路口旁的殘破牆邊蹲下,睜著一雙清澈的圓眸,心裡熱熱地,似有所期待。
  
  她究竟在等待什麼?她不知道,但看小凱怡的表情,竟是毫無不耐,對於來人,她似乎慣於等待。
  
  彷佛等了天長地久,遠方終於有聲音逼近。
  
  走在前頭的是一個年約十五、背著書包的少年,瘦高俊秀,一臉叛逆冰顏。
  
  乍見少年,凱怡心跳如擂鼓。
  
  明明是隔著夢境在看著一切的,明明知道這些都是虛幻的,仍是莫名其妙紅了臉。
  
  還有一點,少年的五官像煞了她在無意識中所畫出的男人。
  
  「小癟三!小悶蛋!小赤佬!……」
  
  七、八個年紀比少年大了兩、三歲的年輕人,譫笑著從後方追上少年,其中幾個擋住他的去路,另幾個則是從旁環繞了個圈,將少年圍在中間。
  
  「這麼大牌呀,幹嘛不理人?」
  
  帶頭的年輕男子惡笑著,從懷中摸出個東西……彈簧蹦,迎日鑠,遠覷著的凱怡心驚,那是柄鋒利的彈簧刀,凱怡緊張少年卻不,他只是目無表情,冷冷站定。
  
  「當然不理人啦!」旁邊有人鼓噪出聲,「發仔大,人家老爸原是三合會的堂主,聽說早在外頭自立門戶啦!」
  
  「不錯嘛,有本事!」
  
  那被叫發仔大的男子一拳擊向冷顏少年的胸膛,卻像打著了一堵牆,對方不動,他卻疼得咬牙。
  
  「你老爸自立門戶你就是當家大少爺啦,也難怪敢不賣你發仔老大的面子,去幫你發仔老大嗆聲要揍到扁的癟三潑皮?」
  
  「揍他!揍他!他不給發仔大面子,就揍到他跪地求饒!」
  
  旁邊有人不斷助陣叫囂。
  
  看得出來,在場的每個人都已看冷顏少年不爽甚久,因為他獨來獨往,因為他面無表情,因為他從不示弱,任誰站在他面前,都有種瞬間矮了一截的感覺。
  
  媽的!
  
  明明論年紀還比眾人都小,擺這種超齡的臭臉是自以為高貴嗎?
  
  我呸!高貴個奶奶!
  
  明明大家都是一個爛泥巴圈出來的,誰家的老爹、大哥不是在江湖裡混的?黑槍黑臉黑肚腸,誰想在其中維持另一種顏色,那不叫特立獨行,那叫活該討打!江湖中人最重視的就是朋友,糾黨聚眾無往不利,偏這小子,一點也不上道。
  
  之前發仔大及其它當地混混的頭兒,都看這小子資質不錯,想吸收他到手底下,勸他別靠老子,自己打出一片天空,偏這小子不給面子冷冷拒絕,發仔大惱羞成怒之下,三天兩頭便要找人攔在小子上下學的途中,找他麻煩,揍他個幾下好出出氣。
  
  惱人的是,這小子也是耐打,怎麼打怎麼踹硬是不回手,沒容他們借機大幹一場,而眾人畢竟仍有些許忌憚他那在黑幫裡的老爸,打歸打,偶爾用刀子紮劃些不太顯眼的地方,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真將他砍成重傷,為自己添惹麻煩。
  
  但雖如此,三天兩頭的「定期問候」卻是免不了的,偏那小子也是個不怕死的,三天兩頭被堵,卻從沒想過要換條路走。
  
  眾人狠踹了好一陣,彈簧小刀呼呼哈哈虛張聲勢劃了幾道口子,但別說求饒,小子連冰冷的眼神都沒變過,不但沒變,他甚至還夾帶輕蔑,像是瞧不起這些只能以暴力來使人聽話的傢伙。
  
  媽的!
  
  沒意思,不痛不癢,冰冰冷冷,打沙包都還比教訓這小子有點反應。
  
  幾個惡少在確定今兒個又是白教訓了一場之後,發仔大手勢一揮,呼嘯著去找別人的麻煩了。
  
  在安靜了之後,伸出手,冷顏少年面無表情地拭去唇畔血絲,再分別用袖管、褲管蓋住了傷口,挪了挪書包,他往前走,走了三步之後,卻讓一雙柔軟但堅定的小手給攔下。
  
  又是她!一個最近老愛莫名其妙堵住他路的小女生。
  
  少年冷眉,盯著那只到他胸口,好看得像尊瓷娃娃的小女生站在自己眼前。
  
  「你受傷了。」
  
  小凱怡先盯著少年的眼睛,再低頭去瞧他的褲管,她知道,裡頭有傷的。
  
  少年沒作聲,抬起手,推開了眼前的「障礙物」,繼續前進。
  
  「你別走呀!」
  
  小凱怡伸手去拉少年,少年卻理都沒理,他不理,她不放,弄到最後她像是包垃圾,被他拖著前進著。
  
  「放開。」
  
  他冷冷出聲,她的重量他當然承受得起,只是他沒興趣。
  
  「不要!」她像只小樹獺死巴著他不放,雙手纏緊少年手臂用力咬牙,連小小下巴都移過來幫忙壓緊。
  
  見小凱怡如此拗性,沒來由地,遠遠瞧著的凱怡冒出心酸。
  
  鬆手了吧,幹嘛非要如此執意?
  
  妳上輩子究竟是欠了他什麼呀?
  
  「妳到底想要幹什麼?」少年冷冷出聲。
  
  「我帶了藥來……」她被帶行顛簸得聲音略微破碎,「就……就在書包裡,我……我可以幫你……裹傷上藥……」
  
  「我不需要。」他毫不領情。
  
  「很快的……上一下藥……只要一下下就可以了……」
  
  「我說了我不需要!」
  
  他惱了,一個用力甩脫,將小小的她摔了開來。
  
  旁邊是一處施工中的工地,地上有著碎瓦,不單如此,還迭了一排排的鋼筋,小凱怡被甩開,正巧摔進工地裡,她的右掌被碎瓦割傷,左額也被鋼筋刺破了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
  
  遠覷著的凱怡下意識地伸手撫摸自己左額,她慣常蓄著劉海,似乎就是為了遮掩這道疤痕,她突然記起,那裡她縫了五針,沒打麻藥的五針,因為醫生說打麻藥也是一針,就索性不打直接縫了。
  
  不打麻藥就縫針?不疼嗎?
  
  疼不疼她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她好像還挺開心的,為什麼?為了少年的注意嗎?
  
  思緒轉回,她看見原是打算走了的冷顏少年停下腳步,三秒鐘後回頭,他抱起小凱怡,往不遠處的醫院跑去。
  
  到了醫院後,他抱她進了急診室,將她放在手術臺上,手上拿著護士剛給的掛號單,低頭面無表情地問她的名字。
  
  「凱怡,鄭凱怡!」
  
  小凱怡興奮地快速回答,為著他終於問了她的名字。
  
  她的興奮他似乎毫無所覺,只是低頭填寫掛號單。
  
  「你叫什麼?」她聽見一旁護士問他。
  
  「伊龍。」
  
  遠覷著這一幕的凱怡一陣暈眩,有些無法承受這個名字所帶來的震撼。
  
  「你和她是什麼關係?」護士再問。
  
  「沒有關係。」他冷冷回答。
  
  之後是一條挖了小洞口的白布蓋上了小凱怡,因為看不見,小凱怡失去了剛才的勇敢嚇得哭了,醫生開口,要他按住她沒受傷的手,好讓他縫針。
  
  「鼓勵她,和她說說話,別讓她怕,如果亂動還得再縫,她是女孩子,破了相總是不好看……」
  
  醫生一邊交代,一邊開始縫針。
  
  伊龍按緊她手,冷冷的一句「不許哭」就讓小凱怡沒了聲音。
  
  走出醫院時,小凱怡笑靨如花,一點也不像個剛縫過針受了傷的病人。
  
  「如果你覺得害我受傷不好意思,就請我去吃燉奶或龜苓膏,要不我請你也行的……」她伸高著受傷的掌心,表情很是期待,「醫生說我失血很多,該補一補。」
  
  「回家去,讓妳媽媽替妳補。」他冷顏未變,撇下她快步離去。
  
  在他身後她彎下嘴角,低頭瞥了眼手掌上一圈圈的紗布。
  
  看來這些傷,還不足以打動這個冷酷大哥哥的心哪。
  
  但她也不氣餒,天天等在他下課的路上攔截他。
  
  有時是想為他裹傷,有時是折了只紙鶴想送給他,有時則是留了學校營養午餐的水果想給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偏就是那麼執意地,想讓他和她說說話。
  
  而他,自從那回讓她受了傷後,並未改變態度,只是他不再用力甩她了,他冷冷淡淡,愛理不理,眼神裡似乎只當她是只定期造訪,趕也趕不走的蒼蠅。
  
  她想幫他上藥,他由著她,她給他東西,他無聲塞進書包裡,她跟前跟後在他身邊說話討好地笑,卻從來不見他有反應,她不知道他究竟聽進了多少,可是沒關係,愚公移山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直到那一天,出乎意料之外,竟是他在路口攔下了她。
  
  「不要再等我了。」他冰冷出聲。
  
  「為什麼?」她咬著唇不服氣的說,「這條路又不是你們家的,誰都能來,你可以不理我,卻不能不許我表示善意--」
  
  「我要搬家了。」他冷聲打斷她的話。
  
  搬家?!她瞪大眼睛,小小心靈裡,似乎一瞬間明瞭了課本裡「生離死別」這四個字的意思。
  
  「搬去哪裡?」她悶悶地問,並暗暗禱告那只是多隔了幾條街的距離。
  
  「臺灣。」
  
  他卻告訴了她,一個隔了海洋的小島。
  
  「所以你……所以我……所以我們……」
  
  她說不下去了,心頭泛酸,甚至連鼻子都酸了起來,眼睛好像也起了霧。
  
  他盯著她的眼沒作聲,片刻後從書包裡摸出了一條銀煉,塞進她掌心裡。
  
  「剛剛在地上撿到的,我用不上,給妳吧。」冰冷的聲調同往日一般沒有半點改變。
  
  塞了鏈子後他轉身就走,小凱怡追了幾步趕不上只得停下來喘氣,她低下頭,摩挲起銀煉,發現了它的墜子是個K。
  
  她的名字正是K開頭,這麼巧,讓他撿到了這條鏈子?
  
  她那時還小,沒能多想,只知道獲得銀煉的喜悅壓根蓋不過再也見不著他的難過。
  
  難過歸難過,但從那時起,這條銀煉就再也沒離開過她的頸子了。
  
  ***
  
  她是被娃娃哭音給擾醒的。
  
  雖是夢醒,但心頭的震撼卻還在,她夢見的小凱怡真是她自己嗎?
  
  她下意識撫摸胸口的銀煉,半天壓不下心裡的衝擊。
  
  夢中故事若是真的,那叫伊龍的男人已經搬到臺灣去了,兩地相距遙遠,屬於他們之間的故事,莫非還有續章?
  
  她無法再想,因為滾兒已經哭得聲嘶力竭了,凱怡瞥了眼那睡在滾兒身旁的正牌媽咪,卻發現她只是翻了個身,掏掏耳朵繼續好眠。
  
  這麼不及格的媽咪,能帶孩子嗎?
  
  而孩子的爸爸,又怎能放得下心呢?
  
  凱怡搖搖頭,將哭鬧中的滾兒抱起,發現她哭是因為尿布濕了,換了乾淨的尿布後,她將滾兒抱在懷裡。
  
  外頭月亮正圓,她低頭審視著那張可愛的小臉,突然覺得有個孩子真好,而且,最好還是個女兒,一個貼心的小女兒。
  
  「滾兒呀,長大之後留長髮,讓媽媽綁麻花辮,穿小花裙,拿小陽傘,三不五時還要陪媽媽去喝下午茶,等爹地回家喲。」
  
  她一邊說話,一邊恍神起來。
  
  為什麼?這些話她好像曾經說過,又是說給誰聽的呢?
  
  滾兒咿咿呀呀呵呵,她低頭香了娃娃一個,突然開口低低吟唱。
  
  「月兒亮,月兒圓,月亮阿姨綻笑顏。草兒密,草兒綠,一隻蚱蜢躲中間。小蚱蜢,我寶貝,睡在媽媽心裡面……」
  
  聲音歇下,滾兒乖乖入睡,她卻是根本不能成眠。
  
  這首搖籃曲是她在哪裡聽來的?
  
  為什麼會那麼自然而然從她口中滑出?
  
  為什麼?為什麼?
  
  一連串的為什麼讓她壓根無法再睡。
  
  自從伊婕和尹滾兒出現在凱怡的生活中後,她幾乎不曾好好睡過一覺,幸好這樣的日子並不長,幾天後,滾兒的父親出現了,那是個有著中英混血面孔,斯文有禮的英俊男子,名叫尹傑。
  
  單看氣質,他和他的妻子一點也不像,男人看得出是從小受過良好家教長大的紳士男,舉止談吐合宜拘禮得恰到好處。
  
  「對不起!」
  
  尹傑向凱怡道歉,一手抱著女兒,一手還不忘箝緊那眼瞳滴溜溜轉,似乎還想著要偷跑的妻子。
  
  「兩個小傢伙給妳惹麻煩了。」
  
  聽見男人將自己的妻子也歸納於「小傢伙」,凱怡不得不笑。
  
  「其實還好,她們在這裡,我的日子很熱鬧。」
  
  尹傑斯文淺笑,捏了捏妻子嫩頰,表情甚為寵溺,「所以她們不在,我就過得很慘。」
  
  「你很煩耶!呆呆傑。」伊婕嘟著嘴偏頭閃掉了丈夫溫柔長指。「都說了人家有正事要辦,你只不過慘個幾天需要拿出來說嘴嗎?」
  
  「我慘不要緊……」尹傑一正臉色,「只是小婕,凡事不能強求,妳要尊重當事人的選擇。」
  
  「我沒有不尊重呀?」伊婕不服氣地拔高音階,「她只是忘了而已。」
  
  「忘了也是一種選擇,妳不該強行介入干涉。」
  
  「我沒……」
  
  伊婕還沒說完,尹傑大手攬緊,挾抱著妻女快步離去。
  
  凱怡籲了口氣,低頭將注意力轉回畫冊上,這陣子她幾乎停下筆了。
  
  日子繼續平淡過去,直到那一天,她伏在櫃檯裡登記住房名冊,一抬頭便看見了個年約六歲的小男孩走進會館裡。
  
  小男孩梳著西裝頭,穿著藍灰色的小西裝,圓圓的大眼,清朗的額頭,乍看之下她突然覺得有些眼熟。
  
  只是小男孩好看的小臉上卻有著嚴肅的線條,乖巧懂事,活像個小紳士。
  
  「阿姨,妳好!我是來訂房的。」小男孩開口說的是中文。
  
  訂房?!
  
  凱怡傻眼,怎麼最近會有這麼多不按牌理出牌的房客?
  
  還有,這麼小的孩子能夠單獨訂房的嗎?
  
  凱怡走出櫃檯,蹲低身正想好好問清楚男孩是不是逃家時,卻見小紳士再度開口,且一開口就是一長串的話,顯而易見是有備而來的。
  
  「二叔說,要訂房就要說清楚自己的資料,才能讓別人好辦事。我叫伊凡,名字是媽媽取的,她希望我能平平凡凡過日子,不過我媽媽已經不在人間了,小叔說她上天堂享福,遠離了惡魔撒旦。我快滿七歲了,家住臺灣,這回是陪小叔來倫敦看未來小嬸嬸的,還有……還有,嘿!阿姨,妳長得很像、很像……唉,對不起!二叔要我說的不是這一句。」
  
  小男孩偏了偏可愛的小臉蛋,努力地想著,好半晌後,他終於揚起唇角,笑了。
  
  「二叔說這件事很重要,他說除了名字外還要講小名,我的小名也是媽媽取的,她說我在她肚子裡時老愛亂跳,讓她以為肚子裡躲了只蚱蜢,媽媽還替我編了歌,她唱:『月兒亮,月兒圓,月亮阿姨綻笑顏。草兒密,草兒綠,一隻蚱蜢躲中間。小蚱蜢,我寶貝,睡在媽媽心裡面。」所以……」小男孩羞澀一笑,「我叫小蚱蜢!」
  
  倏地,她伸開雙臂將小男孩摟進懷裡,痛哭失聲。
  
  是的,身為女人,她是可以選擇遺忘一切,但身為母親,她又怎能遺忘了這個她懷胎十月的兒子?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22-8-25 01:03:1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凱怡憶起了一切,當然,也包括了她和伊龍的再次相見。
  
  那時候她在臺灣中部一座近城的山上讀書,學校是基督教大學,同學來自四面八方,熱情活潑,教授思想開明,教學認真,但那些都只是她作出決定的次要因素罷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因為學校在臺灣。
  
  有點傻,是不?
  
  就為了一個她多年前曾經慕戀過的大男孩,她選擇了臺灣。
  
  臺灣說大不大,可說小也絕對不小,她並未刻意去尋找那曾讓她勇氣十足地在路口堵人的男孩,她只是在乎淡滑過的日子裡,始終在心底,不滅著一盞期盼的小燈。
  
  記憶回籠之後,她記起她曾經在男孩子群中相當受歡迎。
  
  她算是漂亮的吧,她想,只是她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
  
  十六歲開始,她陸續交過幾個男朋友,都是純吃飯看電影,聯手都沒牽的那種,每回戀情都是在對方愛她愛得要命,而她卻可有可無的情況下宣告終止,那些男孩都說她雖然外形姣好吸引人,但心,卻是用冰做成的。
  
  對於別人的觀點她向來不放在心上,也沒打算讓人更進一步去瞭解,她在學校裡念的是美術系,學校很美,光是應付幾個知名教授的課就夠她忙的了,她無心再生惹事端。
  
  只可惜,她不惹是非,是非卻要來纏著她不放。
  
  她在學校裡頗負盛名,既是校花又被冠了個「冰山美人」的頭銜,想當然耳,愈是不可能的任務愈吸引人,學校裡總有大批男學生愛將「把上校花」掛在嘴邊當成賭注,那是一種年少輕狂的佞氣,似乎是想藉此來證明,自己是有著驚人的魅力。
  
  在她二十歲那一年,學校大一新鮮人裡進來了個棘手人物,小她一歲,那是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英俊帥氣是一點,那旁若無人的種種離經叛道行徑,才是他之所以會如此引人注目的主要原因。
  
  才大一就敢胡亂蹺課,在迎新舞會上和學生會會長嗆聲竟舞,在課堂上引經據典堵得教授啞口無言,劍道、柔道、跆拳道想拉他進社團,他嘿嘿一笑,將那些想帶他進社團的學長,在人前直接來個過肩摔。
  
  學校的校園極大,包括了整座山頭,但訂有校規,除非公務在身是不准學生在校園裡騎機車的,但這位棘手人物,卻明擺著將校規當成了狗屁,校園裡經常出現他那拿掉了消音器的重型機車,咻咻來去的身影,不管教官或老師如何三令五申,偏就是拿他沒辦法。
  
  因為呀,聽說那傢伙的老爸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大哥大級人物,一幫之主,東方世界的黑道盟主,同學們交換著耳語,對於這樣的問題人物進駐校園,眾人有著複雜的感受。
  
  恐懼、嫌憎、困擾,當然,也還有更多的好奇,而凱怡只是聽聽便罷,知道這個愛騎車很屬的學弟有著極顯赫的黑道背景,但並未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她定出美術系館,突然一陣震耳欲聾的噪音由遠而近,重型機車排氣管轟隆隆聲響來到她面前,戛然止定。
  
  這樣的噪音不單是她被嚇了一跳,就連她身後那些正在嘻笑打鬧著的同學,也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好奇觀看。
  
  騎士跨出長腿架撐著車,沒戴安全帽,濃眉斜飛,略顯稚氣的新月笑眸裡卻有著極其銳利的眼神,他邪氣地上下左右,好玩地睞視著她。
  
  他留著及肩長髮,微卷,清朗高額飽蓄著過人的聰慧,他緩緩扯高性感薄唇,邪邪一笑,那笑容,像煞了她曾在西洋古文裡,見識過的撒旦想像圖,笑容裡,有股意欲引人沉淪的魅力。
  
  她抱著書本和畫筒,無聲靜候對方先說出來意。
  
  「妳叫鄭凱怡?」騎士笑容中漾著玩味似的挑釁,「校花?」
  
  她顰眉盯著他,「我叫鄭凱怡。」她只承認這個。
  
  他一笑,「當我女朋友吧。」
  
  她聽到了四面八方的驚訝及倒抽氣聲,但她不為所動,只是淡問:「為什麼?」
  
  他還是笑,「因為大家都說妳很難把,還有,我已經和人家打了賭。」
  
  她嗤笑,雖然挺欣賞他的誠實,但還不至於笨到願意淪為別人的賭注。
  
  她抱著書本越過他身邊,語氣真摯的說:「學弟,到學校來是為了讀書,勸你把打賭的時間,多用點在讀書上吧。」
  
  對於她的當眾拒絕,他的反應竟還只是笑,他托腮,邪笑瞇眸,身子前傾,偉岸的上半身托撐在把手上。
  
  「我既然和人打了賭,就沒有認輸的可能,來日方長,妳就準備接受我的熱情攻勢吧。喔,對了,我不叫學弟,我叫伊豹。」
  
  一句話煞住了她的腳步。
  
  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有她好半天還震懾在那同樣罕見的姓氏,及相同的家世背景裡。
  
  一個是龍,一個是豹,又有著相同狂肆過人的霸氣,又是黑道出身的家庭……
  
  世上的事真的有這麼巧的嗎?
  
  她想了很久,從不嗜賭的她,卻突然決定放手一搏,因為她實在抗拒不了那百分之幾的可能性。
  
  她轉過身,從從容容,在旁人瞠大著不信的眸子裡,爬上了伊豹的機車後座。
  
  沒人知道她何以會接受伊豹,包括伊豹自己。
  
  但伊豹不笨,不會傻到看不出這個女孩接近他,其實是另有目的的。
  
  但他既不問也不說破,反正他身邊向來喜歡有美女作伴,而懷抱著秘密的美女就更好玩了,他嗜趣,喜歡好玩的東西,他等著讓她自動交心的那一天。
  
  自從「自願」當伊豹的女朋友後,凱怡的生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她必須偶爾蹺課,因為得陪著趕赴她「男朋友」的賽車盛會。
  
  伊豹酷愛玩車,而臺灣最大的賽車場是在桃園龍潭,對伊豹而言,他真正的課本是在戶外,觸目盡是他該學習的東西,加上他雖吊兒郎當卻天資過人,學校裡的課程只要撥一點時間便能遊刃有餘,是以鮮少正正經經在課堂裡聽課,他的好成績,經常會氣得那些正經八股,努力讀書卻始終得不著好成績的同學咬牙切齒。
  
  剛開始是被伊豹硬拉去看賽車的凱怡,久而久之,竟也習慣了這種脫軌似的日子。
  
  他賽車,她帶著畫板去寫生,一個刺激、一個安靜,在不協調中竟有著出乎意料的和諧。
  
  漸漸地,他連和人到九彎十八拐、到大度路飆車都要載著她,因為她是唯一被他載著不會尖叫的女人,人又長得漂亮,是個相當帶得出場的馬子,兩人在一起耗久了竟也生出絕佳默契,只要他扳扳手指頭,她就會二話不多問,乖乖爬上屬於她的位子。
  
  雖然表面上他們是男女朋友,但除了每回在他車上,她必須抱緊他的親昵外,兩人之間不曾有過更進一步的發展。
  
  伊豹不否認這個女孩勾起他的高度興趣,他在等她說實話並交出真心,而凱怡,卻愈來愈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等待些什麼,畢竟,孩提時的模糊記憶又哪抵得過眼前真真實實的碰觸,以及一些日積月累的情緒堆積,她是有些喜歡上他了,漸漸地吧,她想。
  
  學校放了兩天假,那一夜,他帶她夜遊九份,在遠遠可眺望海的燦爛星空下,兩人也不知是說了什麼笑話,一個不小心她竟笑倒在他懷裡,下一瞬間,他突然斂起笑,俊臉朝她緩緩壓近,熾烈的男人氣息似要迫她臣服。
  
  他雖然比她小一歲,但自信過人,霸氣聰穎,像是天生王者,手上永遠握著主控權。
  
  她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了。
  
  她心跳加速,緊張、恐懼,而且還有……一絲絲的期待,她想他要吻她了,這是她的初吻,而她,出奇地竟不排斥,只是她還沒有確定……還沒有確定……
  
  凱怡下意識伸手觸疤,目光略現遲疑。
  
  如果沒有那段記憶,她一定會愛上眼前這個俊魅霸氣、幽默風趣的男人,而且還可能愛得瘋狂,但……曾經有過的記憶卻是斬釘截鐵地存在著,而這才是她當初會接近他的原因,不是嗎?
  
  雙唇觸及之前,伊豹停下了動作,眸中有著深意,繼她的手後他也伸手輕撫那道疤痕,接著將她輕擁入懷。
  
  「這裡離我家不遠,到我家裡坐坐吧。」
  
  他感覺得出她在聽見這話後的倏然緊繃,雖然還不是很明白,但他已經開始期待,冷眼期待了。
  
  ***
  
  她跟著伊豹來到伊莊時已值深夜,他將她安排住進了客房裡,揮揮手,他在她額上烙吻,笑嘻嘻道了晚安。
  
  一夜的胡思亂想和莫名的緊繃情緒讓她睡得很淺。
  
  天剛破曉她就起床了,梳洗後她披了件薄外套踱出了房。
  
  外套是伊豹的,不論她原先親近他的目的為何,但她不能否認,若不去考慮長遠或持久性的問題,他會是個百分之百的好情人,因為他心細,更因為他聰明,他總能猜出對方思緒,或者是想要的是什麼。
  
  他原是要吻她的,最後卻放棄,是感覺出了什麼嗎?
  
  或許……凱怡在晨光中柔柔歎氣,是該放棄兒時憨憨執念的時候了。
  
  就在此時,一聲連著一聲的強勁重擊,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循聲尋去,看見前方不遠處的紅泥網球場。
  
  球場外,以鐵絲網交錯成牆,裡頭有著三座球場,這會兒場子裡只有一個正在打球的男人,男人對面有台自動發球機,一顆顆網球經由電腦控制,以不同的角度及力道,飛撲向男人。
  
  凱怡雖不懂網球,卻一點也沒減少眼前乍然所見所帶來時震撼。
  
  那些被球拍擊中的網球,無論是速度或是力道,都令人歎為觀止。
  
  打球的男人像煞了頭矯猛的獸,而非是一個人。
  
  不論來球如何勁猛,男人都能在瞬間判定,並且快速移動奔掠上網,再用單手反拍削球,迎頭痛擊,再如何旋轉刁鑽或是不馴的球,都逃不過他的獵捕。
  
  凱怡看傻了,震撼的感覺在她胸口不斷加劇。
  
  隔著鐵絲網她將臉貼得死緊,雙手攀勾著網眼,胸口的震撼不全因著對方的球技,而是因為……他,是他!
  
  冰冷氣焰未改,深沉內斂眼神未變,只是他已由一個少年變成了個男人,他的臉上有著明朗的陽剛味以及刀刻斧鑿的線條,高挺的鼻樑,微闊緊抿的唇線,沉鬱而冰冷,狀似無心。
  
  她必須緊咬著唇才能忍住興奮的大喊,她像是個追逐偶像多年的fans,終於……終於再度見到了她的天神。
  
  雖早已察覺出場外有人在看,但場中男子絲毫不為所動,直至陽光偏射,恰好將她胸前煉墜反射的光芒射至他眼睛,他眉角不舒服地拱起,厭惡這樣直射無阻的光度,更厭惡那將燦光刺進入眼睛的傢伙。
  
  就是這麼一個心生不悅,他揮了顆球朝著凱怡方向飛去,她光顧著看人根本沒發覺,球直直飛來,正中她的額心,鏗地一響,因為她的臉緊抵著鐵絲網,所以這一記雖說是隔了鐵絲網,卻依舊砸得吃疼。
  
  她哀叫了聲,邊揉著額頭邊蹲下身。
  
  她哀叫他不理,毫無反應的反應,直接點出了他認定她的罪有應得。
  
  該死!凱怡在心底起誓,絕不讓這一下白挨,於是,她故意嚷得更大聲了點。
  
  她想起了小時候為他縫了的五針,知道這男人的同情心極度匱乏。
  
  她發橫了,就不信以她的拗性,沒法將他騙過來。
  
  她不斷哀號著,像頭上是被三頭大象同時踩了過去,而不是被一顆網球擊中而已。
  
  他終於走出來了,也終於在她面前站定蹲下,拋開球拍,他伸指抬高她垂著的小臉,輕蔑地盯著她額心那壓根不存在的傷痕。片刻後,他眼神往下降,看見了她胸口的銀煉,他的眼神終於起了變化,大手上移,他撥開她左額上的劉海,略顯失神地檢視起那道幼年時留下的傷疤。
  
  他認出她來了嗎?
  
  凱怡心跳加速地想,但他並沒作聲,似乎正在腦海中將小時候的她和長大後的做著盤整,緩緩地,那對深邃的眸子似乎起了波動,他握著她下巴的手,緊了又緊。
  
  他審穗著她的臉,難得失神。
  
  她認真回覷著他,目光熾烈。
  
  她還來不及向他做任何表白,一道陰影移來,一隻硬生生介入的大掌將她拉直起身,接著,她頭頂上冒出一把笑嘻嘻的促狹嗓音,是伊豹。
  
  「不好意思,大哥,這丫頭吵了你練球嗎?」
  
  她身形不穩地被伊豹摟進懷裡,接著他笑嘻嘻地為兩人做介紹。
  
  「這是我女朋友,她叫鄭凱怡。凱怡……」故意忽視懷中女子透露出的強烈不安訊息,伊豹只是謔笑更深,「這位是我大哥,『伊家四獸』之首,伊龍先生。」
  
  ***
  
  很尷尬。
  
  不過,這或許只是她個人的感覺。
  
  因為那對兄弟,壓根嗅不出半點異樣。
  
  伊豹仍舊是吊兒郎當的嘻皮笑臉,只是突然將對她的稱呼改成了「女朋友」,在以往,他都只喊她小怡的。
  
  這三個宇,有著宣告意味,還有著若有似無的試探意味。
  
  直至此時凱怡才知道她一點也不瞭解她的「男朋友」,體貼幽默是一回事,但很顯然她,他真正深沉邪惡的一面,她還不曾見識。
  
  而伊龍,依舊是那亙古不變的冰山容顏。
  
  她曾揣思,相隔多年再見他會對她說些什麼,而按目前的情況看來,他最有可能跟她說的將會是……弟媳,妳好!.
  
  無意識地又去觸了觸額上疤痕,她垂頭喪氣。
  
  陘自己自作聰明,妄想要利用一頭豹子,而豹子,又豈是可容人隨便利用的踩腳石?
  
  還有,上天根本是故意的,在她正想定下心和弟弟一起時,卻又見著了那多年前曾經極度迷戀過的哥哥,發現他更加迷人,更令她心動,還有一點,他還是單身,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不過,依他這樣冰冷寡言的癖性,想來能夠成功征服冰山的女人,世上難尋。
  
  伊豹領著她離開球場來到餐廳,此時正是伊家的早餐時刻,沒多久,伊龍也緩緩獨自踱入。
  
  凱怡見著伊罡夫婦,伊罡威嚴,莊馨親切,此外還見到了伊家老三和小伊豹兩歲的妹妹伊婕。
  
  伊豹和伊婕兩兄妹,五官並不相似,但那老愛壞壞噙笑著的表情卻是似絕,至於伊家老二,聽說經常雲遊在外的。
  
  「喂,四哥。」
  
  伊婕笑著在麵包上塗奶油,眼眸卻是斜睞著凱怡打量。
  
  「不錯嘛!剛上大學就交了個這麼漂亮的女朋友,聽阿毛他們說,好像還是個校花喔,小心點……」她壞壞一笑,用刀在麵包中間挖了個心形的洞,「女朋友太正點會被有心人士撬走,讓你脆弱的心留下一個洞。」
  
  「是嗎?」伊豹聳肩無所謂的笑笑,「『校花』總好過於『笑話』,小妹,妳和尹傑從幼稚園到現在這麼多年沒分,是不是因為彼此都只是個笑話?」
  
  「死豹子!」伊婕柳眉倒豎,一柄奶油塗刀直直飛刺了過去,「你這句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那是因為……」伊豹惡笑著接招,語帶嘲謔,「這不是笑話,而是實話。」
  
  餐桌上一對兄妹唇槍舌劍不絕,伊家老三低頭猛吃,伊家老大冰漠如山,這酷冷冰男,連吃東西都是沒什麼聲音。
  
  而凱怡,則需要非常非常的努力,才能不讓自己的視線一再盯往伊家老大,那個她在多年前就已經喜歡上的男人身上。
  
  「凱怡呀。」莊馨溫笑地招呼著,「多吃點。聽小豹說妳家住澳門,自己一個人在臺灣念書,沒關係,以後只要一放假就到伊莊來,讓伯母幫妳補一補。」
  
  「補一補?」伊婕嗤笑。「媽,妳當是在養豬呀?現在不流行楊貴妃那一型的,還是說……妳安了壞心,想將四哥的女朋友養得白白胖胖的,比較不會讓別人撬去當媳婦?」
  
  「放心吧。」
  
  伊豹也笑了,他放下餐刀改而握住凱怡的手,睞著她的視線裡彷佛注滿著柔情。
  
  「媽咪,跑不掉的啦,凱怡呀,是註定了要當您的兒媳婦的。」
  
  聽見伊豹這話,連正在看報的伊罡都忍不住放低了報紙,改用較認真的目光去瞧凱怡了。
  
  他這小兒子,罕有片刻正經,十歲起就會開始哄騙女生,比他大的、比他小的,都被他哄得慘兮兮,哭哭啼啼,失魂落魄,人人都說這撒旦,大概只有天使落凡方能被降服,而他現在才只十九,當真已經選中了真命天女?
  
  伊罡在重新注視凱怡的目光中,注入了些許佩服。
  
  「如果你這話是真的……」埋首在食物中的伊家老三,沒抬頭,哼哼出氣,「那我們可真要為天下眾多純情女子,額手稱慶了。」
  
  「三哥,專心吃你的早餐,少在這裡造謠生事,破壞我和我『女朋友』的感情。」
  
  伊豹笑著舉高果汁杯,眼角透過杯緣,深思地看著那從頭到尾不曾出過聲,只是安靜吃著早餐的伊龍,安靜歸安靜,他卻覷出了大哥舉止中的過於僵硬。
  
  很好!
  
  他笑了笑,事情好像愈來愈有趣了。
  
  放下杯子,伊豹將凱怡側攬入懷,笑咪咪地對著莊馨及所有家人宣佈--
  
  「媽咪,妳說得對,凱怡一個人在臺灣實在太可憐了,反正我們連婚後要生幾個孩子都決定了,一男一女,不多不少,男的像她、女的像我……」
  
  凱怡瞪大眼,嚇縮在他懷裡不敢動,誰……誰跟他談過這種事了?
  
  「還有,席開五千桌,到阿拉斯加度蜜月……」
  
  五千桌?
  
  誰有那麼多的親戚?
  
  阿拉斯加?
  
  兩根冰棒怎麼度蜜月?
  
  這邊凱怡被嚇得恍神沒有聲音,那邊伊豹卻仍是興高采烈地侃侃而談。
  
  「既然咱們都說好了,那就乾脆先訂婚,一來正名,讓她不會遭人撬去,二來,她放假時也好有個去處……對不對?女朋友!」
  
  伊豹低頭壞笑地睞著凱怡,在她還在拚命吞口水來不及出聲之前,他從容地再將眼神轉向也是微愣著的家人。
  
  「OK,既然我女朋友也同意了……」
  
  誰……誰同意了呀?
  
  凱怡知道不能再不開口了,她嘗試出聲,整個人卻被伊豹陡地摟緊,登時沒了聲音。
  
  「擇日不如撞日,真心相愛不需要繁瑣儀式,我們今天就在我最親愛的家人面前,直接訂婚吧。」
  
  什……什麼?
  
  訂……婚?
  
  凱怡瞠大美目,櫻唇微啟,想要尖叫。
  
  「嗯,我懂妳的意思了,太開心了是唄?我的『未婚妻』!誘人的小嘴是在期待嗎?我是個稱職的未婚夫,絕對不會讓妳失望的,未來的日子,咱們精采可期……」
  
  伊豹托高她的下巴,傾身對準她的嘴,霸氣地吻住,同時吻住了她的尖叫與抗議。
  
  凱怡瞪大眼微掙扎,卻是掙不脫那箍得死緊的豹子懷抱。
  
  下一刻,她似乎聽到了來自於伊龍方向的聲音。
  
  那是起身推開椅子離去的聲音,跫音似是沉惱而微顯僵硬的。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22-8-25 01:03: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情況有些亂,她知道,卻無力改變。
  
  她和伊豹之間的婚約在她看來近似於一場惡作劇,但看得出她的「未婚夫」卻樂此不疲。
  
  不過她已經愈來愈能厘清自己的感覺了。
  
  她喜歡伊豹,和他一起常會有出乎意料的新鮮刺激,但真正能勾動她心弦,讓她產生強烈悸動的男人,是伊龍。
  
  雖然她清楚,但那個她喜歡的男人卻始終沒對她說過什麼,使得她毫無立場去試圖掙扎或是澄清,她傷心地想,她和伊龍之間,不但是有緣無分,且還可能只是徹頭徹尾的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之後將近半年的時間,大部分的假日,伊豹都會帶著未婚妻回伊莊度假,他笑嘻嘻地硬將她拖來,不管她願不願意。
  
  表面上雖說是伊豹拖她來的,但在內心深處,凱怡又何嘗不想來看看那個她暗戀著的男人呢?雖然,就算真能見到面也只是禮貌點頭,平淡招呼,但她還是會傻傻地感受到一整天的幸福。
  
  伊莊上下都熟識了她,將她視為未來的四少夫人,面對這樣的未來凱怡總會一身冷汗,姑且不論她愛不愛伊豹,只要一想到她若嫁給伊豹,住進伊莊,整天要面對著個她喜歡過的男人喊大伯,且還有可能看著他娶妻生子,這些念頭就會讓她頭皮發麻。
  
  她也曾想過要和伊豹坦承她的不良企圖,但每當她單獨面對那張高深莫測的豹子笑臉時,她又什麼話都擠不出來了,她有些怕他,真的,這一家子姓伊的男人體內都有潛藏著的野蠻獸性,無理可循,即使這男人整天掛在臉上的是看似無害的笑容。
  
  這天伊豹又將她拖來伊莊,原是說好了要教她打網球的,誰知他臨時接到任務得去處理,凱怡原想跟著一塊離開的,伊豹卻不同意,硬是將她拉到正在書房裡工作的伊龍面前。
  
  「大哥!」
  
  伊豹笑嘻嘻地將凱怡的手交進他大哥手裡,分屬兩人的手,陡然變得僵硬。
  
  「小弟請求支持,你這未來大伯幫我教教未來老婆打網球,陪陪凱怡,我有急事得立刻出門。」
  
  伊豹交代完畢拍拍屁股瀟灑走人,書房裡頓時陷入死寂,也不知是誰先回神而趕緊甩脫對方的手。
  
  凱怡尷尬地定到窗臺前往外瞧,故意表現得對窗外的蜜蜂、蝴蝶很有興趣,伊龍則始終沒作聲,氣氛很詭異。
  
  「你忙你的。」
  
  她背對著他深呼吸,再轉過頭時終於能擺出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了。
  
  不這麼做她還能怎麼地?在他眼裡,她八成和喜馬拉雅山上的稀薄空氣重量相當。
  
  她從齒縫間擠出聲音,「我自己叫車回去吧。」
  
  她走去開門卻讓他喊停。
  
  他睞著她,深眸若冰。
  
  「妳不能走,小豹將妳交給我,我就有責任和義務要好好照顧妳。」
  
  她咬唇瞇眸,一臉不悅,為著那一句緊迭著一句的責任加義務。
  
  這傢伙,以為是她自己要求,想讓人當袋垃圾似地塞來給他的嗎?
  
  「那就不好意思了!」她刻意露出虛偽假笑,「麻煩你……『未來大伯』!』
  
  伊龍不說話,只是眸子變得更黯沉,他推開椅子離開座位,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往球場方向行去。
  
  惱火最好,她撇撇嘴,至少兩隻刺蝟似的對立能讓他們在面對面時,還比較自在一些。
  
  不過這樣的自在也只能勉強維持到他環住她之前。
  
  他必須教她握把,教她控球,所以他的手必須握住她的,但他才一觸及,她就火雞似地尖叫著跳開了。
  
  她的尖叫聲讓他的瞳子變得更深、更冷晦了。
  
  他的手有這麼恐怖嗎?
  
  伊龍抬高手掌,冷冷然不解地審視著。
  
  瞧她尖叫得像是碰到了萬惡的蟑螂一樣,他記得每回小豹摟著她時,她都能坦然接受,甜甜笑著,不曾有過抗拒的,換言之,她並不是抗拒所有的男人,她只是很該死地偏偏抗拒著他!
  
  她討厭他嗎?
  
  他不得不蹙眉,為了這個體認讓他在心裡滿是不舒坦的大大小小疙瘩。
  
  這個凱怡,真是那個小時候堵在路口堅持要替他裹傷的搪瓷娃娃?
  
  他始終是記著她的,對個向來被視作無心的人來說,這並不容易。
  
  他不但記得她,也記得很多事情,他並不如外傳的無心,他只是非常非常拙劣於表達情緒罷了,因為拙劣,所以寧可沉默。
  
  但沉默並不代表著,他是一根沒有感覺的木頭。
  
  伊龍不知道的是,她會尖叫是因為他的手給了她觸電似的感受,強烈而心悸,電得她喘不過氣來。
  
  凱怡看著他陰驚的臉色,知道他很不開心,但這種事她又怎能向他開口解釋?
  
  說他的碰觸比她的未婚夫還要讓她震撼且心悸?
  
  他冰冷的眸光裡寫著不耐,好半天後才緩緩開口,「妳怕我?」
  
  她吸了口氣才能回答。
  
  「不怕!」在他面前她不想示弱。
  
  他面無表情再度伸手握她,她咬牙強行忍住戰慄,聆聽著他冰冰冷冷交代著新手入門時的注意事項。
  
  他說話,她點頭,但真正聽進去的卻不多,因為她偶爾便會沉迷在他低沉的嗓音裡微失了神,且還得不時強行捺下因他而心跳加速的反應,她也不懂,在他面前自己怎麼總會變回那個只有十歲、任性傻氣的小女孩呢?
  
  如果他們不是經由這樣的方式重逢,這一切會不會不同呢?她略生悵惘,在她會意之前,一個問句不小心溜出了口。
  
  「你曾再回過澳門嗎?」
  
  伊龍微愣。
  
  沒想到她今天會主動提起這個話題。
  
  他原以為那段年幼往事,她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的,畢竟,沒有一個女人會願意讓自己的未婚夫或他的家人,知道自己小的時候曾經傻傻地糾纏過未婚夫的哥哥的。
  
  「回去過幾次。」他想了想終於願意回答。
  
  「你曾經想過……」她吞吞口水,表情很是緊張,「要找我嗎?」
  
  他覷著她的頭頂,好半天後才出聲,「沒有。」
  
  他撒了謊。
  
  事實上,每回他只要到澳門,便會不自覺地走到那以往她等他的路口,似有所盼。
  
  他甚至可以告訴她,那裡的工地已經變成了花園大廈,還有哪些小販擴展了店面,甚至連那間醫院也都蓋了新的住院大樓,還有很多很多……但他都不想再說了,事過境遷,多說無益。
  
  「是嗎?」她嘴角彎下,難掩失望。
  
  「我原想我也搬家了,如果你曾經去找過我,怕也找不到了,知道嗎?」
  
  她語帶幽怨,「你這個人真的很無情耶。」
  
  「或許吧。」他冷冷出聲,「很多人都說我沒心的。」
  
  沒心的?
  
  這還真是個貼切到了極點的形容詞,在他停止這個話題繼續面無表情教她如何上網控球的時候。
  
  該教的都教完了之後,伊龍建議她先用發球機練習,但凱怡卻不肯,寧可要自討苦吃和他對打,她想她是有點惱恨的吧,就因為人家早已將她這個小呆瓜給忘了,偏生她還傻傻地追到了臺灣,追到了伊莊,甚至於,將來還有可能「追」成了他的弟媳?
  
  面對面上陣,她的惱恨化作全身的力氣,一球一球困難地想殺過去,他面無表情,雖知她是生手,卻一點也沒有想放水的意思,既然她精力過剩,那他就讓她玩得盡興,疲於奔命。
  
  他一球緊抽一球,每一下都是她壓根救援不及的球,一次接著一次的挫敗終於快將她給逼瘋了。
  
  「我不打了!」
  
  在第N次眼睜睜看著不馴的球向她惡笑揮手說再見後,凱怡終於沒了風度地氣嚷著。
  
  她摔了球拍,雙手扠腰,眸光冒火,向來柔順美麗的長髮黏上了汗水風沙,讓她像個氣質全無的瘋婆子。
  
  這一點,也是她在伊龍面前和伊豹面前的不同。
  
  她在伊豹面前總是淑女而優雅,像她在人前時一樣,是個完美的校花典範,但一到了伊龍面前,人前慣戴著的端雅面具不見了,她似乎又變回當年那個任性的拗氣小女孩了,她在他面前肆意潑蠻,反正她最難看的一面早就讓他見識過了,再蠻,也不過就和當年的一樣罷了。
  
  見她發火伊龍沒作聲,只是面無表情將地上球拍拾起,然後啟步準備離去。
  
  因著他的毫無反應讓凱怡更加生氣。
  
  這個冰塊男,看不見她在生氣嗎?他連一句哄人的話,例如「妳才剛學會,慢慢來」的話都不會說嗎?
  
  她抬高右腳,原是想踹飛地上那顆剛好從網上彈回,之前向她說再見的笨球,卻一個重心不穩偏了方向,一腳猛朝撐著球網的鐵桿子踹了下去。
  
  MyGod!痛死人啦!
  
  她抱緊痛腳坐在地上,腳背上出現了個雞蛋似的大腫包,青紅得嚇人,且滲出不少血絲,她痛得眼淚直飆,在心底暗罵自己是白癡,跟個冰塊能嘔什麼氣?
  
  伊龍停下轉身,隔了段距離看不太清楚她的傷,但他對上回她被球K中卻叫得像被大象踩過的往事印象深刻,所以他只是冰漠地站在原地,沒打算過去。
  
  他沒理睬,她有些委屈及不敢置信,抬高淚眼望著他,瞥見他那寫著「又在演戲」的眼睛。
  
  她咬牙強迫自己將哭音吞下,並轉身背對著他。
  
  可惡!那是什麼眼神嘛?她暗暗決定,就算待會得像殭屍一樣跳回家,也絕不向他開口求助。
  
  就在她作出決定時,伊龍卻緩緩走到她面前蹲下,他微皺眉頭終於看清楚了她的腳傷。
  
  他一邊皺眉一邊不得不心生佩服,不懂她是怎麼讓自己傷成這個樣的。
  
  他們不是在打網球嗎?她怎能讓自己狼狽到像是剛從沙場上歸來?
  
  他想起她額頭上的疤,似乎每回她一接近他便會受傷,可每回見她受傷他的心便要軟下,他真的不明白,說到底,究竟他是她的剋星還是她是他的?
  
  「讓我看看。」雖然關心,但他的語氣聽起來仍舊是冰冷得像是零下十度。
  
  「不瓔!」凱怡摔開他手,像只發蠻中的野貓。「既然你認定了我只是在演戲,那就你走你的,別管我!免得你又以為我和以往一樣在博取同情,又在動歪腦筋。」
  
  「我沒這麼說。」
  
  「你的眼睛說了。」她擺明瞭將理智放在家裡。
  
  「那妳要我怎麼做?」他語氣裡出現了不耐,「用眼睛跟妳說聲對不起?」
  
  「你走你的,別管我就好了。」
  
  既然已經丟臉了,那就索性一次丟到淡水河去吧!
  
  「反正你根本就沒心的,反正你什麼都沒在乎過,反正你是你、我是我,你管我做什麼?」
  
  她邊吼邊覺得身子騰空而起,原來竟是讓他攔腰抱了起來,圈進他懷裡。
  
  「我不能不管妳……」他冷顏未改,卻罕見地讓眼裡冒出了些許火氣,「妳是小豹託付給我的責任!」
  
  「我對你的意義……」暫捺下怒火,她抬高了寫著期待的眼睛看著他,「就僅是這樣而已?」
  
  伊龍低頭睞著她因哭過而微紅的鼻頭,再瞥了眼她那在這段日子裡總會三不五時在他腦海中出現,擾亂他心緒的娟秀五官,不許自己再多想,他冷冷地一字一句吐出口。
  
  「就僅是這樣而已。妳和小豹已有婚約,還能希冀我再說什麼?」
  
  凱怡不說話了,閉上恨睛、咬緊唇不敢再看他。
  
  他終於讓她多逼問出了幾句,而結果,卻只是更亂了她的心而已。
  
  是她先把事情給弄亂了的,不是嗎?
  
  妳和小豹已有婚約,還能希冀我再說什麼?
  
  他說得對,她到底還在傻傻地期盼他能說什麼呢?
  
  兩人沉默著,伊龍將凱怡抱回主屋,莊馨見著哇哇大叫,趕緊差人去找酈醫生過來。
  
  「哎呀!怎麼會受傷呢?還傷成這樣,要是讓小豹知道會心疼死了,說不定還會怪我們沒把妳給看好。」莊馨心疼地直嚷著。
  
  「伯母,沒事的……」凱怡擠出笑容安慰她,「是我自己不對,不幹別人的事。」
  
  「怎麼會不幹呢?女孩子呀,生來就是要讓男人好好照顧的……」
  
  莊馨轉身,用聲音拉住了正想要離開客廳的伊龍。
  
  「我這大兒子樣樣都行,就是不懂得該怎麼照顧女孩子。龍,你想上哪去?小豹將凱怡交給你,就是信任你這當大哥的,你怎麼會讓她受傷?還想偷偷摸摸溜走?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呢?」
  
  伊龍皺眉正想說他並沒有偷偷摸摸溜走,而凱怡,也不是他的責任,她會受傷是咎由自取,但此時就住在伊莊裡的鄺醫生已被帶來了。
  
  十分鐘後酈醫生離去,凱怡腳踝上則多了個紗布大腫包。
  
  真有這麼嚴重嗎?
  
  凱怡看得幾乎要變成鬥雞眼了,她有些懷疑那是因為這醫生在莊裡,閑閑沒事幹的成果。
  
  不但如此,方才醫生還用強烈警告的語氣說:「每天換藥,不要碰水,還有這幾天千萬別讓她用腳走路,若是讓傷勢變得嚴重,恐有跛腳之虞。」
  
  跛腳?這麼嚴重?
  
  莊馨臉色一白,凱怡是在這裡受了傷的,如果真有事,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更何況,凱怡極有可能是她未來媳婦。
  
  她先打了電話到學校幫凱怡請假,接著打給伊豹。
  
  「凱怡受了傷,傷得很嚴重,連路都不能走了……什麼?你不能回來陪她?是什麼事情這麼重要……是你爸爸交代的呀……那你可以叫他派別人去嘛……不行?你已經在機場準備要飛往越南,要好幾天才能回來,連學校方面都還得我去幫你請假……這個樣子呀……嗯,好,媽知道,你儘管去吧,我們會幫你照顧凱怡的。」
  
  掛上電話,莊馨將視線轉往面無表情的大兒子。
  
  「龍,把外面的事情找人代一代,這幾天你就留在家裡照顧凱怡,她想上哪兒你就抱她去。」
  
  「媽!」伊龍蹙起眉,俊臉上寫滿了不願意,「我還有正事……」
  
  莊馨瞪著他,沒好氣的說:「正事?還有什麼事會比照顧你未來弟媳更重要?她如果再摔倒傷勢加重,你不怕小豹回來找你算帳嗎?現在伊莊裡只有你是姓伊的男人,媽是女人,沒力氣將受傷的凱怡抱過來抱過去,更何況明天我要到東部參加花藝博覽會三日行,你還是可以在書房裡辦公,我會讓凱怡暫時搬進你那邊的客房,她專心養傷,你專心辦公,凱怡那麼乖,她可以自己看電視、聽音樂打發時間,除非她真悶得慌,否則是不會去妨礙到你的。」
  
  「伯母!」凱怡驚惶出聲,不只伊龍,她也同樣不想和他單獨相處呀!「您別為難伊大哥了,只要派人將我送回我的住處就可以了,相信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的。」
  
  莊馨溫柔淺笑,不捨地拍拍她的小手。
  
  「孩子,伯母當妳是自己人,妳再客氣我可要生氣了。妳是在妳伊大哥眼前受傷的,他可推卸不了責任,妳沒聽鄺醫生說嗎?妳下半輩子想當個瘸腿美人嗎?乖!這幾天妳就忍耐一下,能不動就不動,若要動,就一定要喊伊大哥過去幫忙,剛好這幾天小婕也不在,你們兩個不互相照顧,伯母怎麼放心離開?不單是伊大哥要照顧妳,我也要妳幫我看著他別為了工作而忘記吃飯。」
  
  「我……真的……不想……」凱怡一想到要和伊龍單獨相處幾天,腦袋瞬間當機還嚇得結巴。
  
  「伯母知道,妳是有些怕和妳伊大哥單獨相處吧?」莊馨善體人意地笑著,「別擔心,妳伊大哥人是凶了點,冷淡了點,但絕不會把妳給吃掉的。」
  
  真的不會嗎?
  
  凱怡沒法像莊馨那麼肯定,還有一點,她比較害怕的是,他如果真想吃她,她不會有太多的抗拒。
  
  「要不……」她仍做著垂死前的掙扎,「您幫我請個看護吧?」
  
  「看護?」莊馨搖搖頭不表同意。「這麼短的時間內妳讓伯母上哪兒找個信得過的看護?妳伊大哥拿妳當妹妹一樣,我會叮囑他千萬別對妳太凶,妳放心吧,沒事的。」
  
  真能沒事嗎?
  
  無人出聲,沒人肯定。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22-8-25 01:03: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凱怡被迫連人帶行李,打包住進屬於伊龍的院落「龍穴」裡。
  
  一到這裡她就發現了,不像豹園的春意盎然,也不像獅苑的朝氣蓬勃,這裡雖一樣也有陽光,陽光卻是冰冷的。
  
  這裡的僕人很少,能有幸被大少爺點中的多半都和主子一樣,有張冰冰冷冷的臉,不多事,也不多嘴,除非出聲大喊,他們幾乎是自動隱形見不著人的,讓凱怡就算想另外找人幫忙都不太容易。
  
  所以她進進出出,上上下下,都得搭乘「伊龍專車」,換言之,就是讓他當抱著包垃圾一樣地將她抱來抱去。
  
  或許是肢體接觸頻繁,她已不再像初時有那麼劇烈的觸電反應,但伴隨而生的臉紅心跳卻只是加劇,至於他,什麼感覺都隱藏在冰冷的表情底下,覷不出一絲端倪。
  
  凱怡在龍穴裡住的是一樓客房,房裡有整套劇場環繞影音系統及衛浴,伊龍睡在二樓的主臥室,兩個人有志一同都儘量避免碰面,但因為他工作時的書房就在她房間隔壁,而他又多半會在裡頭處理事情,所以她只得選擇關著門躲在房裡看電視,拿他當瘟神一樣,能避則避。
  
  因為伊家人除了他以外都不在,伊龍索性不在主屋用餐,三餐都讓傭人煮好了再送過來,更避免了兩人之間的不得不碰觸。
  
  平安無事過了一天,第二天晚上伊龍在書房裡藉由電腦視訊,聽取香港煞道盟分會堂主顧崇德解釋最近與潮州幫結下的梁子。
  
  梁子起源,煞道盟香港分會在潮州幫的地盤裡開了一間俱樂部,雖說是事前已打過招呼,也懂得孝敬些許,但因為對方原恃著自己招牌老,壓根未將這間新的俱樂部放在眼裡。沒想到煞道盟的場子一開之後,潮州幫生意一落千丈,就連俱樂部中的舞小姐也為了生存紛紛求去。
  
  潮州幫人氣憤之餘,三不五時就故意到煞道盟的場子裡惹是生非,不但影響了煞道盟這邊的生意,也因為大大小小糾紛不斷,現在雙方人馬連在街上看到對方,都會拿起刀子追砍幹上。
  
  「阮賢呢?」
  
  阮賢的地位在香港分會形同軍師,他口舌圓滑,足智多謀,向來是個很能出主意的高手,深得顧崇德及幫中兄弟們的仰賴。
  
  伊龍蹙緊眉心,此事可大可小,但冤冤相報沒完沒了,雖說就算硬碰硬,煞道盟也自信絕不會輸給對方,但潮州幫畢竟是香港老幫會,在以敬老尊賢為傳統思想的舊式黑幫社會裡,他並不想將事情鬧得太過難看。
  
  更何況潮州幫裡的一些老前輩,也和他父親伊罡有過交情,伊罡目前人在加拿大,伊龍並不想用這種小事將父親請回來當調解仲裁。
  
  「阮賢曾陪我和對方幾個龍頭當家開過會,但都不了了之。」
  
  顧崇德摸摸鼻子垂低臉,不敢說得更明白。事實上,那幾次會議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雙方火氣都很大,話才說到一半就有人動刀了,所以彼此間的梁子才會愈結愈深,若不是知道此事自己擺平不了,他也不敢驚動大少爺。
  
  伊龍伸指掐捏額心,突然有個直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阮賢心思縝密,口才又好,怎麼會連他也……」伊龍沒再往下說,只是突然抬頭冷睇著顧崇德,「阮賢總是個軍師,他現在決定好了怎麼做嗎?」
  
  「依阮賢的意思,江湖事江湖了,就算對方不怕煞道盟,也會怕『伊家四獸』,聽說三少爺目前人在深圳,過來一趟很快,加上三少爺霸氣十足,獅子一張口對方就會打哆嗦,肯定會對咱們的談判很有幫助。」
  
  「老三?」伊龍聞言卻是鎖眉更深。
  
  不是他不信任自己弟弟的辦事能力,只是獅的個性火爆急躁,火氣來得永遠比理智還快,重義氣、重友情、論道統,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就連命都可以不要,這樣的幫手固然好,卻也是最容易遭人算計的,今天若換成是老二或是小豹在那邊,他才能夠同意由弟弟出面。
  
  但聽到是老三,他只能皺緊眉頭。
  
  他也曾想過要替獅找個心思縝密又能信賴的隨從,卻始終沒覓著合適人選,在這之前,他不想讓弟弟涉險。
  
  「大少爺,這事真的很急,場子打烊了幾天,對方天天來鬧,兄弟們人心浮動,舞小姐賺不到錢天天發飆,客人都只敢在外頭觀望不敢上門……」
  
  顧崇德愈說愈結巴,也愈說愈小聲,伊龍正想出聲罵人,卻在此時,砰地聲響由隔壁房裡傳出,是凱怡所在的客房,他心念一動,被聲音分去了注意力,雖是刻意忽略,卻還是忍不住揣想著那個惹禍精正在做什麼。
  
  伊龍試圖關閉耳朵,冷眉沉語,「你去把對方那幾個龍頭最近三個月內的通勤紀錄借調出來,我想要知道……」
  
  又是一個重重的墜地聲,伊龍用指死命掐著額頭,卻苦於閉不上耳朵,「記得,新義安啤灰的事要先去處理--」
  
  「大少爺!」顧崇德膽怯地出聲打斷,「屬下愚昧,您剛說的兩件事,好像……好像兜不太不上吧?」
  
  何止是兜不上,根本是差了十萬八千裡!
  
  伊龍俊臉難得生出暗紅,他心底有愧,想咬牙道歉,因為他被某人分了心,但他開了口卻沒有聲音,因為他的耳朵自動豎直,卻再也沒能聽到隔壁傳出聲音。
  
  怎麼回事?
  
  她摔著了嗎?
  
  怎麼又沒聲了?
  
  她幹嘛總是不肯開口求援,惹得人心浮氣躁,讓自己被想像力給折磨死。
  
  老天!還是說她已經摔暈了,所以才不能出聲的呢?
  
  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一顆心穩穩當當,但自從這個丫頭在相隔多年後再度入侵他的生命,他的心每每失控無措。
  
  他恨她!
  
  他恨自己!
  
  他更恨自己對於這種情況失控的無能為力!
  
  伊龍沉惱著臉,顧崇德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還當大少爺是在生自己的氣了。
  
  「大、太少爺……您別生氣……是屬下愚昧……是屬下笨拙……沒錯……屬下懂您的意思了……懂了!懂了!」
  
  「伊家四獸」裡,老三火爆,想看凶臉很容易,反倒是「伊家四獸」之首,長年冰酷著一張俊臉,一年到頭不現喜怒,這還是顧崇德開天闢地頭一遭,見大少爺當場垮下了臉。
  
  那張酷到極點的怒容,讓顧崇德雖然隔了螢幕,卻還是全身起了顫抖。
  
  「大少爺,」顧崇德自作聰明,瞬間點頭如搗蒜,「我知道您的意思了。」
  
  話說完,通訊恰好斷線,螢幕上出現斑斑雜點,對方沒打算再撥線,似乎隱隱在那一端慶倖斷線來的正是時候。
  
  知道?
  
  伊龍蹙眉,這個白癡在說什麼?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又是知道了什麼?
  
  原想要再度連線,但心弦繃得死緊,他就是放不下對於隔壁的關注,帶著一臉惱色,他起身大步走出書房,在客房門前停下敲門。
  
  一敲沒反應,他面無表情再敲。
  
  「誰?」
  
  裡頭終於響起了凱怡帶著不安的問句。
  
  「我。」伊龍冷冷出聲。
  
  「嗯,有事嗎?」她問得謹慎而不安。
  
  「這句話……」他不耐鎖眉,「該我問妳吧。」
  
  「我沒事!我很好!真的很好!」
  
  她的語氣急促,讓他更加感到不對勁。
  
  「如果很好,那剛剛是什麼聲音?」
  
  「沒……沒什麼……只是遙控器掉下去了。」
  
  遙控器是不可能發出那種聲音的,她當他是個白癡嗎?
  
  「妳是不是自己下床走動,所以摔跤了?」
  
  「我……我沒有!」她趕緊撇清。
  
  「鄭凱怡!」他隔著門板冷冷警告,「我告訴過妳了,只要妳想下床就得喊我,妳想讓我媽再數落我一次的不負責任嗎?」
  
  「說了沒事就是沒事,你是聽不懂國語還是……啊!你怎麼可以進來……」
  
  伊龍一.一話不說直接開門闖入,大床上沒人,她的尖叫聲來自於浴室,他大步跨入看見她跌坐在浴缸旁的馬桶邊,雙手正努力想將長褲由膝頭上拉肩,而腿根間的三角地帶,是條純白的蕾絲底褲。
  
  她尖叫,他轉頭,兩人都很尷尬。
  
  是他急昏了頭,光顧著不許她下床,卻忘了她仍有基本需要,昨天一天她連洗澡都沒開口麻煩他,想來是用單腳跳進浴室裡的吧,這一回,該是剛解決完內急,想將長褲穿上時一個不小心摔跤的。
  
  「你進來幹什麼啦!」
  
  凱怡一邊用手派掩,一邊往旁邊捉了只舀水瓢砸向他,他站直沒閃,乖乖捱下。
  
  這一下,砸在他後腦勺上。
  
  「誰讓妳不說清楚。」
  
  伊龍被K了半天才終於擠出一句話,雖是心底有愧,但表情卻沒太大變化,打小起他遇過無數陣仗,卻從沒遇過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的場面。
  
  道歉?很難啟口。
  
  二話不說轉身就走,當一切都沒發生?好像又很無賴。
  
  他真希望她是個男人,大家才好開誠佈公弄清是非曲直,賠錢了事。
  
  只可惜她不但不是男人,還是個不太講道理的女人。
  
  「我怎麼說清楚?」
  
  她氣惱地又飛過去一柄彎角馬桶刷。
  
  「我是女孩子耶!難道好意思大聲嚷嚷,伊大哥,我剛剛在上廁所!雖然穿褲子時摔了一下,但還是可以自己來的。」
  
  他不吭聲,絲毫沒有他在別人面前慣有的強勢,對於她,他常覺無力,這會兒也是。
  
  他不作聲也沒道歉的意思,她卻好像愈扔愈上了火。
  
  精油、沐浴乳後是芳香劑,芳香劑後是香皂,香皂後是洗髮精、潤絲精,她連地上的小盆栽都沒放過,瓶瓶罐罐沒頭沒腦全扔過去,他是可以輕鬆接下的,但他什麼也沒做,逕自由著她出氣,他面無表情地站著,活像站在一堆垃圾裡。
  
  「什麼都要我先說清楚,那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凱怡扔得手發酸卻還是沒打算停,但是滿腔怒火似已轉移了陣地。
  
  「你有嘴,你是男人耶,喜不喜歡、開不開心、愛不愛,你都該說的呀!總是不說話,什麼事都悶在肚子裡,誰又知道你在想什麼了……啊!」
  
  咚地一記配上一聲痛嚷。
  
  她光顧著想尋武器砸人,一個沒留神身子滑倒,腦袋正好撞上浴缸,痛徹心扉哪!她真不懂,怎麼每回和他在一起,倒楣的那個永遠是她?
  
  聽她呼疼,他靠過來蹲下身,一手將她扶直身體,一手想檢查她的頭有沒有事。
  
  「別碰我!」
  
  她毫不領情,一掌打掉他摸她頭的手,見自己原是要教訓人的卻反而受傷,既是窩囊又是火上加油,一肚子的熊熊大火讓她豁了出去。
  
  「你本事!你什麼都不用說,就已經把我害得像個白癡一樣團團轉了,傻傻地喜歡你,傻傻地為了想找你而利用豹,傻傻地為了你整天胡思亂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麼、在等什麼!你知不知道我會到伊莊,不是為豹,只是想偶爾能看見你,你真的是無心的,所以才會感覺不出來……」
  
  她深吸口氣,大聲繼續。
  
  「我喜歡你!聽到了嗎?我喜歡你!」
  
  他的手還是扶著她的,容著耳間滑過了一長串的控訴及告白。
  
  他臉上冰漠未變,沉默依舊,只是瞳子裡,悄悄燃起了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火苗。
  
  告白完畢對方沒有反應,即使再蠻的人都要感到臉上掛不住了,凱怡紅了臉,突然很想一頭撞死。
  
  「行行好,你走吧,別再管我了。」
  
  她掙掉他還扶著她的手,強自撐坐起,眼神複雜莫名,有羞窘、有生氣,還有很多很多的傷心。
  
  「好了,你現在都明白了,那就該開始躲我了,否則,我很有可能會像小時候一樣死纏著你,也有可能會在成了你的弟媳後,處心積慮爬上你的床,破壞你們兄弟間的感情,你快點走吧!由著我摔斷腿、撞成白癡,都別再理我了,否則,我會想盡辦法又去糾纏你……」
  
  她話來不及說完,只見他眸光一緊,突然傾身吻住她。
  
  這個吻並不在兩人意料之內,卻將那暗伏已久的情愫浮出了表面。
  
  因為他們都早已被對方所深深吸引。
  
  那是個狂肆霸氣的吻,一點都下像是冰冷無心的他所能給予的。
  
  他的唇很冷很冰,卻蠻肆著一股霸道而強烈的男性氣息,以及一種勢在必得的宣示。
  
  凱怡閉上了眼睛,嚇愣之後卻是快樂想掉眼淚。
  
  她早該想到他的吻是這樣的,狂烈激情,帶著無比的力量,引人如饑如渴只想伴之飛翔,她的身上有電流火苗在竄……
  
  但下一秒,她想起了伊豹,想起了現實,還想起了他對她連句承諾都沒有,他吻她,是和她一樣為著愛,還是只是一種懲罰的手段?一種代替弟弟教訓不貞的未婚妻的方法?
  
  現實讓凱怡開始掙扎了。
  
  她不要這樣,她不要讓怒火或是誤會將問題弄得更複雜,就算他真的想吻她,好歹也該先說些什麼吧。
  
  她想掙開他卻不許,是她先挑釁燃起戰火的,那就不許置身事外!
  
  伊龍的冰冷斯文和安靜沉鬱,容易讓人忘了他也是「伊家四獸」之一,而既是身為野獸,又哪有容凡人討價還價的餘地?
  
  她誘發出了他體內潛伏著的蠻橫因數,那麼,她就得活該被啃噬吞盡!
  
  他用大掌箝緊她下巴不許她躲閃,他用舌撬開了她的唇瓣,並侵入攫住她的小舌,追她一起翩翩共舞,而另一隻掌,則是一把握向她胸前用力箝緊,她嚇了一跳,身子激顫。
  
  她不是不喜歡他的碰觸,卻不得不被他的蠻橫給嚇住。
  
  到目前為止,她唯一的接吻經驗只來自於伊豹,但伊豹的吻從來不是這樣,他吻得有些漫不經心,玩笑意味大過於其它,不是這樣似乎想將人焚盡的狂焰。
  
  而眼前這個正在吻她的男人,挾帶著暴風雨即將來臨的恐懼,強烈需索,誘發出她體內一陣緊接著一陣的狂顫。
  
  微醺暈然,她突覺身子騰起,勉強集中注意力,她才發現他已將她抱出浴室。
  
  「你要帶我到哪裡?」她不得不問了。
  
  「如妳所願!」他的聲音是一貫的冰寒,可語氣中又帶著蠻意,「可以繼續糾纏我下去。」
  
  「我不要!你放手……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但你不要用這種方式來逼我做證明……龍!你聽到了嗎?你聽我說,這樣是不對的,喜歡一個人,多得是方法可以證明,用說的,用感覺的……我不要這樣……我們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的……」
  
  「來不及了,我們已經沒得選擇了!」
  
  他冷冷出聲,繼之將她拋上大床。
  
  「與其將來讓妳處心積慮爬上我的床,那還不如由我來為妳實現願望。」
  
  惡獸撲上,他張口,狂肆地啃噬起他的獵物。
  
  那隱伏已久的狂風暴雨,一旦進現就將是神鬼無阻!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22-8-25 01:04:1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倫敦
  
  熾熱的驕陽從天空上照耀著大地。
  
  熱!
  
  伊凡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天,雖覺熱,卻無意離開太陽底下。
  
  他只是暗自祈禱著,天空中能有幾片雲朵飄過,最好再有一陣輕涼舒適的微風。
  
  風兒會將腦袋裡所有的東西都給吹了出來。
  
  開心的,不開心,統統刮上天去,看著它們向上盤旋,轉呀轉,慢慢蒸融,最後消失在太陽的威力下。
  
  他躺了很久,卻始終不見風兒降臨,但他仍是心滿意足,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從體內漫開,充斥他全身,他很幸福呢!他想。
  
  一道陰影悄悄移至他上方,切斷了他和太陽公公的會談,但他一點也不惱,他甚至還牽高了唇角,因為這道陰影,正是他感覺到幸福的原因。
  
  「媽咪!」
  
  他跳起來,笑著撲進母親懷裡。
  
  凱怡也笑了,伸手不捨地抹去兒子額上的汗珠。
  
  「小傻瓜,幹嘛躺在這裡曬太陽?」
  
  「因為這裡的好天氣太少了……」伊凡嘟嘟小嘴,「不像我們臺灣。」
  
  「雖然太陽不如你們的好,但你願不願意……」凱怡親昵地摟著兒子,給了他一個香吻,「在這裡住下來陪媽媽?」
  
  「好呀!好呀!」
  
  伊凡開心得猛點頭,在草地上跳躍,心中那股幸福的感覺更加踏實了。
  
  那天他聽二叔的交代來這裡訂房,卻沒有想到,竟會找到自己的親生母親。
  
  媽咪「死掉」時他還不滿三歲,什麼都不記得了,連那首「小蚱蜢」搖籃曲都還是小叔代替媽咪教會他的。
  
  他的媽咪曾經存在過的憑據,幾乎只存在於家族相簿裡。
  
  自他有記憶起,就被告知了媽咪住在天堂裡,他很想很想知道有僩於自己媽咪的一切,但沒人願意多講,就連爺爺、奶奶都將此問題視作禁忌,爸爸向來冰冷難以親近,他在爸爸面前只不小心問過一次媽咪。
  
  那一回,爸爸冰冷的眸光嚇得他瑟縮在椅裡不敢動,從那次起他就知道了,不可以拿媽咪的問題去問爸爸。
  
  家裡只有小叔肯和他說些媽咪的事情。
  
  可小叔總是笑咪咪的,那種吊兒郎當的神情,讓人弄不清楚到底他說的是真還是假。
  
  「你媽咪呀,是個校花喔!」小叔說。
  
  校花?小伊凡搖頭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的媽咪長得很漂亮的意思。」
  
  漂亮?
  
  光憑幾張相片實在難以令他信服,但等他真見到了媽咪,才知道小叔真的沒有騙人。
  
  他的媽咪比他在電視上或電影裡所看過的明星都還要漂亮,深邃的眼睛,形狀美好的唇瓣,精緻而纖巧的五官,還有一點,媽咪有種氣質,就像童話裡的公主一樣,眼睛漂亮得像是會說話,所以即使她不說話,光是瞟人一眼,就足夠讓人恍神的了。
  
  「媽咪!」伊凡甩捉著凱怡的手,那遺傳自母親的漂亮眼睛燦亮如星辰,「我們趕快去打電話給爸爸,叫他也搬到這裡來!」
  
  凱怡臉色發白,咬緊唇瓣不知道該怎麼跟兒子說清楚。
  
  「小凡,你爸爸他……很忙。」
  
  「再忙也可以撥出時間的啦!走啦,媽咪!」伊凡拖拉著凱怡前進,「我還沒和爸爸說我找到妳的好消息呢!如果他知道妳還活著,住在倫敦,一定會馬上來找我們的,他還會說,小蚱蜢,你真是本事,連媽咪都讓你給找出來了……」
  
  「小凡,你聽媽說。」
  
  凱怡拉住興奮中的伊凡,蹲下身與兒子平視,先深吸了口氣才出聲。
  
  「小凡,你不要怪媽媽……」即便強忍,她眸底仍是凝聚了水霧。「不要怪媽媽殘忍,但你必須作出決定,爸爸或媽媽,臺灣或倫敦,你……」她用力咬唇,「只能選擇一個。」
  
  「為什麼?」
  
  伊凡喜悅全逝,眸裡浮現驚駭,他不懂,這麼美麗的媽媽,為什麼會給他一個這麼殘忍的選擇?
  
  沒錯,爸是凶了點,是冷了點,是面無表情了點,但他終究是他的爸爸呀!
  
  每回有人問起,他都會很驕傲很驕傲地告訴人家,說他的爸爸像天神一樣偉大,因為從小開始,爸爸就是他最崇拜的偶像。
  
  有一回他發高燒,爺爺奶奶、叔叔姑姑、陰婆婆等人來了又去,去了又來,只有爸爸始終沒出現,他有些失望,可後來有天夜裡他忘了吃藥,沒睡得昏昏沉沉,這才發現半夜裡他睡著時,爸爸就會來看他,還用額心貼觸他的,看他的燒退下了沒有。
  
  那時候他不懂,又不敢問爸爸,只得強忍著隔天去問小叔,小叔聽了後大笑,說是因為爸爸的臉皮太薄,來看自己的兒子卻不想讓人知道。
  
  接著他又問小叔,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爸爸不太願意正視他的臉。
  
  小叔促狹的笑著回答:「怪你自己吧,一張臉長得那麼像媽咪。」
  
  小叔這麼說他就更不懂了,為什麼因為他長得像媽咪,所以爸爸不願意看他?
  
  是因為爸爸不愛媽咪嗎?
  
  他傻傻追問小叔,這回小叔卻怎麼都不肯說了,他一徑但笑不語,後來被他纏煩了,小叔只說:「這種問題你應該直接去問你爸爸的。」
  
  他嘟嘴沒作聲,小叔一定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他哪有膽子去問爸爸?
  
  問題就這樣被擱下,而現在,在好不容易見著了媽咪之後,她卻要他做出選擇,是要爸爸還是要媽媽?
  
  「為什麼我要做選擇?」伊凡困惑地盯著母親,「別的小孩都能同時擁有爸爸和媽媽,為什麼我只能選擇一個?」
  
  「小凡!」
  
  凱怡歎氣,尋思著該如何和這麼小的孩子溝通,讓他朋白世上之事,非能盡如人意。
  
  「並不只有你這個樣子的,這世上的單親家庭很多,你若選擇了一個,另外一個也還是會一樣的愛著你,也還是可以定期去看你的。」
  
  伊凡臉上寫滿了不悅,「我不要定期的看,也不要還是一樣愛我,我要我的爸爸、媽媽,陪我一塊長大。」
  
  凱怡不禁語塞。
  
  她怎麼能怪兒子?
  
  天知道他所想要的,只是個多麼尋常的要求,就像她幫他取的名字,只求他能平平凡凡長大而已。她垂首,掉下了眼淚,她對不起小凡,連這麼基本的要求都無法為他做到。
  
  「媽咪,妳別哭……」見母親落淚,伊凡手足無措,他一邊幫母親拭眼淚,一邊小心地問:「媽咪,妳不想和爸爸在一起,是因為……妳已經不愛他了嗎?」
  
  凱怡還是無聲啜泣,伊凡咬咬唇,小心翼翼再問。
  
  「還是……爸爸不愛妳?」
  
  在孩子單純的想法裡,除非是不愛了,否則明明是一家人,為什麼不能在一起?
  
  凱怡沒作聲,傷心地將兒子擁進懷裡,不知該如何向年幼的兒子解釋。
  
  愛這名詞,在這場婚姻裡,似乎只有著單方面的存在。
  
  而現在,那最初最濃的愛已轉化成了恨,愛得愈深,恨得愈切,她已無法再像當年那個傻憨憨的女孩,告訴自己,她不在乎他愛不愛他,也無法再鼓勵自己,一定要以加倍努力的愛來贏得他的心了。
  
  不了!
  
  她再也不要這麼虐待自己了。
  
  記憶恢復後,緊隨著而來的是被背叛、被捨棄的痛楚。
  
  她刻骨銘心的記得,他在船爆炸之前所作出的決定。
  
  他不要她!
  
  不要!
  
  如果她的奇跡活存,需要豐沛的情緒和堅定的意志力來做後盾,如果她真的必須要在愛與恨之間做出抉擇,那麼,她已選擇了後者,而且必須承認,比起愛,恨真的要容易多了。
  
  真的,要容易多了。
  
  ***
  
  凱怡繼續回想著那時候的情形。
  
  那天伊龍將她壓在床上的結果,是在床上染上了血跡。
  
  一些是來自於她的腳傷,大部分的,卻是來自於她體內,處子的血。
  
  而她,由抗拒轉為臣服,末了,陪他一同投入妖豔而無法再回頭的欲火裡。
  
  先是摧毀,再是塑造,最後重生。
  
  那是一場緊接著一場毀天滅地似的歡愛,狂暴且激昂,她似被降服,又似是降服了他,她對他多年來隱藏著的情愫具體成形,化成了更深更濃的眷戀,那種感覺,甚至是要她為他去死,她都會毫不考慮點頭同意。
  
  他雖絕口不提愛,但那時候藉由他狂肆而劇烈的動作,她不禁幻想著他應該也是有點喜歡她的吧,要不,又怎能徹夜不眠,連連要了她好幾回。
  
  他喜歡霸氣地扣緊她的腰,用唇用手在她身上攻城掠地,她則是完全喪失了思考及語言能力。
  
  她身上有火,體內也有火,所有的火,只有他能夠熄盡,但撲熄之後又再度重燃,他們之間的火,似是燒不盡的。
  
  整整兩夜一日,他們沒讓任何人來打擾,連傭人都讓伊龍打電話通知取消送餐,真的餓了就喝點牛奶或吃點泡面,但事實上他們幾乎沒餓過,因為彼此正是可供果腹的大餐。
  
  第三天中午,莊馨快快樂樂地歸來,他們被迫由夢幻中回轉現實,他被通知要帶她到大屋用餐。
  
  他抱著她,她面紅過腮,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被他抱在懷裡而能佯裝若無其事了。
  
  是心虛吧,她總覺得人人都在盯著他們,她很擔心,連呼吸都儘量斂低,就怕被人聞出她的氣息裡,有伊龍的味道。
  
  在人前她很小心,一點也不敢恣意,不像兩人單獨在他房裡時,她最喜歡貼進他懷裡,舔玩著他耳朵呵氣,而他也會無聲由著她,像縱容著一隻愛撒嬌的貓咪。
  
  但不論是做愛、看電視或是其它,他們都是無聲的,除了兩人抑不住的粗喘與呻吟。
  
  他向來寡言,而她,是怕一個不小心觸及了不該碰觸的話題,例如理智,例如責任,例如未來,例如……她的未婚夫。
  
  她不敢問他將如何處理他們之間的問題,也沒有主意,那原是一團亂的毛線球,現在似乎是更亂了。
  
  「凱怡呀!」莊馨笑吟吟地打量著坐在椅子上的女孩,「瞧妳精神多好!鄺醫生讓妳多休息,果然是做對了。」
  
  凱怡面有愧色垂低螓首,無言以對。
  
  她在屋裡休息,卻沒在床上休息,她的靈藥不是來自於墉醫生,而是來自於伊龍。
  
  就在這時,電話鈴聲響起,陰婆婆接了後喊大少爺,伊龍去接,一會兒後收線,他冰凍著俊顏與母親告別,他要立刻趕去香港。
  
  「是什麼事這麼緊急?你連飯都還沒吃呢……」
  
  伊龍頭也不回,匆匆離去。
  
  凱怡看著他的背影有些傷心。
  
  就是冰冷的一眼也行,但他卻連看都沒看她,她在他眼裡,到底算什麼?
  
  男人是可以將性與愛,分得清清楚楚的生物,她現在終於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電話裡伊龍聽到了一個壞消息,伊獅正躺在香港醫院裡的加護病房裡,命在旦夕。
  
  他不能說,因為怕母親會擔心。
  
  他不能看她,因為他怕自己會將滿腔怒火轉移到她身上。
  
  獅會受傷是因為他。
  
  那天香港分會的顧堂主向他請示,他卻因她而分了心,給了對方錯誤聯想,以為大少爺難得的發火,是為了這麼小的事不該來煩他,既然三少爺人在深圳,就該直接去請三少爺處理就行了。
  
  顧崇德打電話給伊獅,說是大少爺下的命令,要他出面擺平和潮州幫之間的紛爭,伊獅一聽是大哥吩咐,二話不說,隔天一早便到了香港,夜裡領著大隊人馬來到對方指定的地點,準備進行談判。
  
  沒想到卻中計,他們才剛到,還沒開始談,也不知是哪邊先開火,一時之間雙方殺紅了眼,槍林彈雨不絕,在場過半的人都受了傷,雙方人馬都有死傷,煞道盟甚至還死了二十幾個弟兄,而伊獅首當其衝,又為著維護弟兄,身受重傷。
  
  事情鬧大,聽說連警方都被驚動了,這事若處理得不好,兩大幫日後難以再在香港立足。
  
  伊龍火速前往香港,單槍匹馬先去找了幾位江湖前輩,前輩們雖已不管事,但一吭氣,後輩還是得多多少少給點面子,經過斡旋及先行示好,他終於和潮州幫的大老們面對面坐下,在對方不斷嘶吼著要將煞道盟鏟平報仇的叫囂聲中,他要求大家先將事情始末弄清楚。
  
  互搶生意是小事,他懷疑有人要看見煞道盟及潮州幫互相殘殺,要求對方給他三天時間調查。
  
  三天之後,經過抽絲剝繭,他終於得到了結果。
  
  原來竟是阮賢起了野心,他勾結潮州幫裡的幾個頭頭,想讓兩大幫互鬥,而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趁亂砍了個「伊家四獸」讓這宗幫派仇恨永遠無解,並大肆驚動港府,使兩幫在當地無法生存,趕跑兩大幫後,阮賢等人所組織的新幫派即可乘機崛起,並聯合其它小幫,即使兩幫事後想再回來搶地盤,也已經來不及了。
  
  在查出真相後,伊龍也揪出了潮州幫中叛徒及阮賢的手下,但卻逃了個主謀阮賢。
  
  伊龍發出了針對阮賢的追殺令,他的弟兄不能白死,他一定會要這個叛徒付出他所該付的代價。
  
  接著他到醫院不眠不休守候,終於等到了伊獅脫離險境,清醒過來。
  
  病房中,煞道盟人欣喜若狂,慶賀著伊獅的蘇醒,伊龍卻無聲無息地離開病房。
  
  他沒有資格和大家分享快樂。
  
  他自責,如果當時他接了電話就立刻趕來,那麼二十多個弟兄就不用進枉死城,而獅,也不會險些喪命。
  
  眼神雖仍冰漠不變,他的心卻是愧疚難當的。
  
  身為一個領導者,他必須要時時提高警覺,不能容忍一絲絲的錯誤,辜負了那些全心全意信賴著他的部屬。
  
  自從父親將幫中重任交付給他後,他從沒犯過錯,這是他第一回犯錯,更不該的是,他是為了個女人而犯了錯的。
  
  他是怎麼回事?
  
  鬼迷了心竅嗎?
  
  他掐掌,幾乎想掐死自己,因為他又憶起了那一幕接著一幕的狂肆烈焰,他和那個全然迷惑住他心魂的女子,恣情貪歡,一遍又一遍。
  
  他不但忘了香港這邊的正事,他還忘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不該,也不能碰她的,因為她,是他弟弟的未婚妻,他辜負了弟弟的信任。
  
  不過經由這一次的事,伊龍得到了個幫手,那個在亂陣中將他弟弟背到醫院裡的男子。
  
  從男子身上,伊龍看見了弟弟伊獅向來欠缺的沉穩。
  
  男子叫賀勻,來自內地,入幫不久。
  
  在伊龍和賀勻深談了之後,賀勻得到了新職務--伊獅貼身隨從。
  
  「你雖是跟著獅,專替他分勞解憂,但往後若是獅要作出任何重大決定,你一定要先問過我。」伊龍冷冷吩咐。
  
  賀勻點頭,臉上未因甫入幫便接手重大職務而有驕矜之色。
  
  他是個耿直的人,服氣英雄人物,伊龍正是他崇拜的物件之一,在內地時,他早已風聞過伊龍盛名,早就盼著能成為「伊家四獸」的左右手。
  
  要跟就要跟最好的,這是賀勻向來秉持的信念。
  
  ***
  
  就在伊龍還在香港處理後續問題的同時,伊豹已經回到臺灣。
  
  他笑嘻嘻地先去看了還住在客房裡的凱怡。
  
  在確定她的腳傷不礙事後,他征得她的同意,開車送她回住處。
  
  在路上時,他漫不經心地開口。
  
  「這幾天,妳都還好吧?」
  
  凱怡有些局促不安,只敢點頭不敢出聲,伊豹太聰明,既知瞞不過,她只好選擇沉默。
  
  伊豹突然停下車,熄了火,他偏過身瞇眼仔細瞧著她,笑得頗有深意。
  
  「你……」她語帶驚惶,「你想做什麼?」
  
  「做什麼?」伊豹俊魅一笑,帥氣的臉龐朝她緩緩逼近,「妳倒說說,久別重逢,一個來婚夫會想對自己的未婚妻做些什麼呢?」
  
  他一邊說話一邊迫近她,灼熱氣息吹拂在她臉上,像是要吻她。
  
  凱怡瞠大眼睛,漲紅臉手足無措,深知這會兒若閃掉不讓他親,他肯定會起疑,而他若是起疑,天知道又會衍生出怎樣的麻煩事。
  
  她不怕自己惹麻煩的,她擔心的是伊龍。
  
  但若是任由他吻,她又百般不願意。
  
  她的唇在經歷了伊龍之後,再也不願承受來自於他之外任何男人的親昵了,即便那人是伊豹。
  
  既然不能閃,她只得閉緊眼眼,抿緊唇,臉上有著視死如歸的表情。
  
  好半晌後,他的吻始終沒有落下,她突覺身子一個縛緊,張開眼,伊豹早已坐回他的位子,再度發動引擎。
  
  「親愛的小怡,妳忘了綁安全帶了。」
  
  她籲氣張眼,雙手握緊安全帶,就在以為沒事了的時候,伊豹一邊注視前方專心開車,一邊若無其事地開口哼氣。
  
  「下回別再試圖利用一頭豹子,小怡……」
  
  他側轉過俊臉,頭一回出現和他大哥一樣冰冷的眼神。
  
  「野獸的遊戲,妳玩不起的。」
  
  白煙一噴,他在寒風中加快了車速。
  
  凱怡心中冰涼,突然明白了他改了稱呼的原因。
  
  不是女朋友,不是未婚妻,而是小怡。
  
  所以,他早已心底有數。
  
  所以,他才會三不五時故意放她和伊龍單獨一起,而現在,她的拒絕已經明白地告訴了他結果,不是嗎?
  
  他很可能從一開始就在等她自己說實話,但她沒有,所以他也就隨著她,繼續玩這個遊戲。
  
  她早該知道,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他。
  
  好半天後,她終於再度聽到伊豹譏誚的嗓音。
  
  「妳該感謝上帝,讓我只是差點對妳動了真心,也該感謝老大是真的對妳很不尋常,否則……」他譏誚的嗓音轉為陰邪,「我會殺了妳的!不管有意無意,只要是破壞我們兄弟間感情的人,都只能有一個下場。」
  
  他在街口將她放下,用力踩下油門,車子迅速奔進了闐黑的夜裡。
  
  凱怡佇立良久,好半晌後才提起沉重步伐,往她在校外租賃的住處走去。
  
  她覺得對不起伊豹,她很內疚,卻什麼都不能做。
  
  她不怪伊豹生氣,如果是她被人利用,她的反應會比伊豹更激烈。
  
  伊豹會肯放過她,想來是因為伊龍的關係。
  
  從那天開始,她在校園裡就不曾再遇過伊豹了,她想,他是有心避開的吧。
  
  她不用再蹺課,她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軌道,雖然這一切平淡得讓人提不起勁,但她必須強迫自己再度適應。
  
  有時候她會想,如果那天在九份時伊豹吻了她,碰了她,沒帶她回伊莊,或者是伊龍出遠門不在,那麼這一切會不會有另一種結局?也或者,會不會只是更亂了而已?
  
  她不知道,也再無從得知了。
  
  幾天之後凱怡接到了來自於莊馨的電話。
  
  莊馨在電話中局促不安,先是問她的腳傷好點了沒,東拉西扯,好半天才吞吞吐吐說出了打這通電話的原因。
  
  「凱怡呀,伯母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妳說才好。兒子沒教好,都是做母親的責任,小豹他……他這回到越南,竟和個黑道大哥的女兒看……看對了眼,對方現在追到臺灣來,整天賴在豹園裡趕不走,我怕妳來了看到會生氣,便數落這小兔崽仔一頓,他竟然說和妳的婚約只是一場兒戲,還叫我跟妳說一聲,省得妳還在癡癡傻等,他已經辦好轉學了,這事連我們都不知道,這孩子,唉!他說他還年輕,從沒想過真要和誰定下來,他這種說法真是欠揍,伯母已幫妳揍過他幾回了,卻還是改變不了這小子的決定……」
  
  莊馨絮音不絕,凱怡狼狽地鬆口氣,伊豹說過的話在她耳畔冷冷響起。
  
  妳該感謝上帝,讓我只是差點對妳動了真心……
  
  她知道自己欠了伊豹,也感謝僵局由他代解,但對未來,她卻仍是彷徨無依。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22-8-25 01:0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等到伊龍回到臺灣時,已經是六個多月以後的事情了。
  
  他去了趟多倫多,又去了趟雪梨,他向來是事多且忙碌的,旁人並未察覺出他的不對勁。
  
  只有他自己知道,雖然是真的在忙,但他也是在逃避,逃避弟弟,也逃避那個首次讓他在人生中,栽了個大跟頭的女人。
  
  他該憎恨她的,憎恨她對他的影響力太過巨大。
  
  但時日俱增,他對她的思念竟淩越了所有情緒。
  
  還有,他已經逃避太久了,這不是他慣有的表現,這麼做,只是更證明了她對他的影響力仍舊強烈存在,他必須回來面對弟弟,把事情說清楚,這才是個男人該有的行為。
  
  他終於回到了臺灣,父親嚴肅,母親微笑,伊獅火爆,伊豹吊兒郎當笑,一切彷佛沒有改變,只不過在假日時,家裡少了個慣常會存在的女孩。
  
  他當然不會去問,不過,也不消去問,他那自覺沒教好兒子的內疚母親,已經自動替他解惑了。
  
  「龍呀,你是大哥,小豹向來最聽你的,有空去幫媽說說他,凱怡這麼好的女孩世上再也找不到了,過年時我還曾到月老廟求籤,是上上簽呢,這個女孩註定了該當我伊家的媳婦,誰知小豹這孩子,說變心就變心,那時我打電話給凱怡,跟她說小豹要解除婚約,她在電話那頭半天沒聲音,我真怕她是嚇呆了,後來我也不好意思再打電話過去,也不曉得這孩子現在怎麼樣了……」
  
  見大兒子仍是面無表情,莊馨只得搖頭離去。
  
  母親離去後,伊龍在房中呆坐良久,天黑前他來到了豹園,伊豹正在泳池裡游泳,動作矯健如鯊。
  
  見大哥來,伊豹迅速游到池邊,伸手托頤,對著他大哥偏首微笑。
  
  那可愛的表情,讓伊龍想到了小時候教他游泳時的情形。
  
  伊豹太聰明,又不服輸,不是隨隨便便就肯讓人教的,那會讓他自覺矮人一截,就連老二、老三都不太壓得住他,只有他這做大哥的,可以讓他乖乖聽話。
  
  不單是游泳,伊豹的許多本事都是他教的,豹桀騖不馴,豹本性頑劣,一般人他從沒放在眼裡,可對他這大哥,他是真心真意的服氣。
  
  「找我?」伊豹趴在池畔吊兒郎當笑問。
  
  伊龍定定睞著弟弟,很久很久之後,才擠出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
  
  伊豹邪笑,突然捧了好幾掌水潑向他大哥,伊龍未動,狼狽地淋了一身濕。
  
  「好了!」他笑嘻嘻地搓搓掌,「你的對不起我收下,而我受人點滴湧泉以報,全部還給你,咱們扯平。」
  
  夕陽餘暉燃燒天際,染橘了一池子的水。
  
  靜佇對視片刻,伊龍轉身準備離去,見他要走,伊豹拉高嗓門。
  
  「你不去找小怡?」
  
  伊龍愣住了,片刻後冷冷搖頭,雖說伊豹已退出,但他仍覺對弟弟有愧,要他若無其事去找她再續前緣?暫時他還做不出來。
  
  「大哥!」伊豹盯著他的背影,難得收斂起笑意。
  
  「如果你是顧忌我,那大可不必,我不是你,對女人動心就像吃飯一樣容易,倒是你……」他調侃哥哥,「下一回想要再動心,可能得等到彗星撞地球囉!」
  
  伊龍不願受到影響,卻在離開豹園之前,聽到了伊豹的誇張歎氣。
  
  「唉!你不去也好,反正去了也找不到,我有消息,聽說小怡休學了,一個人跑到花蓮……」
  
  伊龍僵住了,要他全然漠視凱怡的事情,真的很難。
  
  「她不好好讀書,跑到花蓮去幹什麼?」
  
  「你不知道嗎?」伊豹若無其事低頭玩著水花,「在花蓮,有個未婚媽媽之家。」
  
  該說的話交代完畢,伊豹來個空中後翻,剎那間竄進水中繼續嬉戲,沒再理會他那站在豹園大門口,瞬間化身成座雕像的大哥。
  
  ***
  
  海堤上有個美麗女孩,她翹首望著藍天,滿足地伸長臂閉上眼睛,卻在此時,腹中一個猛抽緊讓她不得不放下雙臂。
  
  她伸手撫撫腹部,試圖在柔沁嗓音裡加入些許威嚇。
  
  「小蚱蜢,你又在使壞啦?這樣子不可以喔,媽咪痛痛,待會吃不下,你呀,可得跟著一塊遭殃的。」
  
  這女孩正是凱怡,被伊豹送回學校後,一個多月之後該來的沒來,心神忐忑下,她先去買了驗孕棒,再去了婦產科,所有的答案都告訴了她……是的!她懷孕了。
  
  她有點不敢相信,這種她以為只有在八點檔連續劇中才會出現的爛劇情,竟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雖是震驚她卻不後悔,一點也不,真的不騙人的,她還有點暗自竊喜,畢竟這是她和伊龍曾經真正相連過的證據。
  
  她先去辦了休學,才在電話裡吞吞吐吐地把懷孕的事情告訴媽媽,爸爸整天忙著生意,她又是家中七個小孩中的麼女,有關她的事情都是媽媽在管。
  
  隔天她母親氣呼呼飛來臺灣,一再這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凱怡打死了不肯說,媽只知道她交了個臺灣男朋友,卻不好道對方是誰,她則是一再指天賭誓,說這孩子和她那男朋友沒關係,其實,她還是撒了點謊,不過她的男朋友真的不是孩子的爸爸,他是孩子的叔叔。
  
  她母親見盤問不出,咬牙決定帶她去打掉孩子。
  
  隔天天沒亮,凱怡趁著母親還沒睡醒,捉起行李偷偷溜掉。
  
  她不能不這麼做,她要保住這孩子,孩子是伊龍的,這是她唯一可以從他那裡偷出來的,偷不著心,那麼,一個和他骨肉相連的孩子也好。
  
  凱怡來到花蓮,因為這裡有個未婚媽媽的收容所,她很小心地隱藏行蹤,就怕被父母知道後來逮她回去。
  
  一日一日過去,她的心漸漸安定,就算爸媽真的發現了,肚裡的孩子這麼大再打並不容易,甚至還有可能會要了她的命,她逐漸相信她和孩子都會沒事,她將帶著她的小蚱蜢住在這個擁有藍天碧海的美麗城市。
  
  凱怡閉上眼睛,想像著腹中孩子的模樣。
  
  一定要像爸爸,她認真地告訴孩子。
  
  還有哇,小傢伙還沒滿七個月便已胎動頻繁,就連婦產科醫生都嘖嘖稱奇,說小傢伙精力旺盛,是以她幫他起了個「小蚱蜢」的小名。
  
  小炸蜢呀!
  
  等你出來之後,可別再折磨媽咪了,雖然沒有了爸爸,但媽咪一定會給你許多許多的愛,還有呀……
  
  凱怡還想再自語,卻冷不防讓道黑影遮住陽光,她張開眼睛,嚇得發出尖叫,因為那站在她面前的,是孩子的爸爸。
  
  伊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而後將眼神移至她的腹部,她面無血色,試圖想攏緊外套遮住自己,他卻緩緩走來,毫不費勁地破壞了她的努力,他伸掌覆上她隆起的腹部。
  
  她紅了臉,低下頭,咬緊唇瓣沒敢出聲,像個自知做錯了事情的小學生。
  
  她不知道他會怎麼想,他向來就知道她迷戀著他的,這會兒見她想偷偷生下他的孩子,他會有一些些的感動,還是,只是更加地嫌憎她呢?
  
  他的手仍擱在她肚子上,用另一隻手抬高她的下巴,眼神若冰。
  
  「這就是妳打算用來糾纏我一輩子的方式?」
  
  她聞言頓時殷紅了眼睛,又是氣惱,又是委屈。
  
  她想大吼,想叫他滾遠一點。
  
  什麼叫「用來糾纏他一輩子的方式」?
  
  她可以自己照顧孩子,也從沒期望過他會因為孩子而接納她。
  
  他憑什麼出口傷人?他自己無心無情,就認定了人人和他一樣?不論做什麼事都是滿懷算計?
  
  她正想大吼卻讓他傾身吻去了聲音,他還將她攬進懷裡,霸道而強勢。
  
  他怎麼能每次都這樣呢?
  
  她在他懷中掙扎,在心裡控訴,還撲簌簌地掉了眼淚,再舉高小拳頭拚命擂著他的胸膛,忿忿不平著。
  
  他自知不擅言詞,所以就乾脆什麼都別說了,直接用行動表示?
  
  一句好聽的話都不會說,讓人永遠摸不著心,每次都這麼霸道,自作主張地替人作了決定,連個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人。
  
  她捶了又捶,最後無力哭倒在他懷裡。
  
  對他深濃的愛,是她這一輩子的死穴,每遇必降。
  
  他只要將她攬緊在懷裡,她就什麼主意都沒有了。
  
  凱怡被伊龍帶回伊莊,一個月後,他們在教堂裡舉行婚禮。
  
  婚禮當天,女方這邊沒有半個親人出席,只有兩三個和她比較要好的大學同學。
  
  雖然,當她們在電話裡得知凱怡要嫁的並非伊豹,而是他的哥哥時,她們在電話中尖叫著不信,但她們還是來了,獻上滿滿祝福。
  
  凱怡父母在獲悉女兒即將嫁入一個黑道家庭時強烈反對,她母親甚至懷疑乖女兒肚裡的孩子,是讓那個黑道大哥給半哄半強了的結果,所以才會讓她的寶貝女兒作出如此瘋狂的決定。
  
  凱怡媽媽說了重話,她必須在娘家及未來夫家問作出決定。凱怡咬牙,哭腫了眼睛,但不論是為自己還是為孩子,她都必須選擇伊龍。
  
  婚禮當天,偌大的教堂裡除了伊豹之外,每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尷尬,包括終於見到凱怡成為兒媳婦的莊馨。
  
  莊馨皺眉低頭掐算日子。
  
  老天爺!是小豹去越南那時候的事情,她暗暗懊惱,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多事推促,才導致了這場全然在她意料之外的婚禮。
  
  是呀,她是很希望凱怡能當她兒媳婦的,但,壓根就沒想過會是長媳呀!
  
  那種感覺她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很不對勁就是了。
  
  白紗很美,卻遮不住新娘子隆起的小腹。
  
  凱怡看見很多人在眼神不小心觸及她的肚子時,慌張地移開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她知道大家都在想什麼。
  
  他們一定會想,這個孩子八成是伊豹的,而伊龍,是為了不想讓伊家血脈流落在外,為了扛超身為長子對這家族的責任,所以犧牲。
  
  凱怡垂下小臉,對伊豹生起愧疚以及對情況的無能為力。
  
  別人要怎麼想她管不著,偏生這兩個兄弟,一個悶葫蘆,一個吊兒郎當,同樣不在乎別人的想法,所以她也就只能跟著沉默了。
  
  所以,這是個很安靜的婚禮,安靜得還比較像是一場喪禮。
  
  典禮完成,伊龍在聖壇前將冰冷的唇印在凱怡的唇上,然後他挽著她,寒著一張俊臉,轉身接受眾人祝福。
  
  一個爽朗含笑的男音沖著她喊大嫂,她羞怯微笑點頭回應,頭一回見著了伊家老二伊虎。
  
  「嗨!我們雖然沒見過面,但早已久仰大名……」伊虎邪肆一笑,眨眨眼睛,「先是小豹的未婚妻,最後卻變成了大哥的妻子,妳果然很有本事!」
  
  一句話讓現場氣氛陷入僵硬,凱怡刷白臉,求援似地望向伊龍,卻見他仍是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弟弟,而在場的其它人,聽見了伊虎的話,紛紛朝這頭伸長了耳朵。
  
  「可要我說呢……」伊虎對於眾多視線彷若無覺,臉上笑意不減。「大嫂,最大的本事呀,還是讓人稱無心的龍願意乖乖受縛,又當老公又快當老爸了,嘿!小子,還不快喊聲二叔來廳聽!等你出來以後,二叔總算有機會能將你老爸小時候欺負我的帳,一併向你討回了!」
  
  一句話惹出了一陣接著一陣的笑聲。
  
  這伊家老二果然夠本事,將原先被當成禁忌的話題拿來開玩笑,一陣哄堂大笑後,現場終於出現了婚禮上當有的喜氣,而眾人也不再在孩子的爹究竟是誰的問題上傷腦筋了。
  
  婚禮之後並沒有蜜月旅行。
  
  伊龍公事繁忙,抽不出時間陪凱怡去度蜜月,她倒沒有太多的失望,嫁給他之前她就知道了,在他心裡,公事和兄弟,永遠都擺在她前面。
  
  她也無所謂/反正她那麼愛他,既然有愛,又有什麼不能夠諒解的呢?
  
  她從不無理取鬧,也不大呼小叫,她知道她的身分--黑道之神的長媳,煞道盟的少主夫人。
  
  人人都在冷眼旁觀,看她能不能成為伊龍的好妻子,更因著她和伊豹的那段往事,看熱鬧的人遠比真正關心她的人還要多。
  
  有些人甚至將她視作先後蠱惑了伊家雙獸的妖女,迫不及待地想看她惹出笑話。
  
  行為不檢哪!勾引小叔哪!和丈夫的工作爭風吃醋,或是言談舉止失禮。
  
  但她沒有,她讓所有好事者跌破了眼鏡,不管人再多,不管場合再嚴肅,她都能端莊合宜,事事以伊龍為尊,稱職地扮演著一個黑幫大哥的賢內助身分,也扮演了出色的伊家長媳。
  
  不過這樣的成果卻是她得不斷壓抑自己的需要才能完成的,她學習獨立,她不能吵鬧,更不能纏著他,她必須賢慧而懂事,好讓他可以將大部分的心思用在家以外的地方。
  
  她的肚子愈來愈大,半夜醒來腳抽筋時卻不見丈夫在身邊,她一邊揉著小腿肚,一邊為自己打氣,沒關係的,等孩子出世後,他會說一聲「凱怡,辛苦妳了,我好愛妳」之類的話。
  
  她承認自己有點小貪心,老想要他對她說聲愛,但也要怪他,再如何死纏爛打就是逼不出一聲愛來哄哄她。
  
  那天夜裡她破了水,龍穴裡的僕人慌慌張張,卻怎麼也找不到大少爺。
  
  最後還是伊豹將她送到醫院,護士抱出啼哭的娃娃,塞進伊豹懷裡,恭喜他當了爸爸。
  
  等到兩天後伊龍來到醫院時,凱怡已幫兒子取了「伊凡」的名字了。
  
  她寧可兒子平平凡凡度日,別像他父親,「事業」做得那麼大,連老婆生孩子都趕不上。
  
  她承認她是有些不開心的,在她需要他時,他總是不在她身邊。
  
  但一等伊龍將她摟進懷裡,低沉一句「辛苦妳了!」她卻立刻眉開眼笑,什麼都給忘了。
  
  甚至也忘了他還欠她一句「我愛妳」,然後她才可以原諒他的。
  
  有了小凡後她的日子比較忙,也比較沒時間去計較伊龍能陪她的時間少之又少,她的需要,依舊是排在他的工作後面。
  
  沒關係!
  
  她繼續給自己加油打氣,她對他的愛那麼濃烈,早晚一定會得到他的心。
  
  而他,雖從不說愛,但每回只要兩人單獨相處,他對她那狂肆猛烈的熱情,就和兩人的第一回一樣,從來不曾減少過。
  
  她紅了紅臉,不管他到底愛不要她,但至少,他真的很喜歡她的身子,非常非常的喜歡。
  
  每回他只要離開一段時間,一回來,便會立刻將兒子扔給陰婆婆,接下來有好幾天的時間不許她下床,兩人在他們的大床上繾綣廝磨。
  
  她有時候會忍不住想,這個不善於表達的男子,這是不是就是他唯一懂得說愛的方法?
  
  她溫柔一笑蜷縮在他懷裡,她告訴自己,不急的,他們還有一輩子,她總會等到他肯開口說愛的。
  
  由於伊龍不擅長哄孩子,加上又經常不在家,小凡一天天地長大,反倒跟幾個叔叔比跟自己的爸爸親,叔叔們抱起就笑咪咪的,但若換到伊龍手裡,他就會嚎啕大哭。
  
  「這麼不給爸爸面子,要打屁屁喔!」
  
  凱怡柔笑著由面現尷尬的丈夫手裡接過兒子,嘴裡雖嚷要打,但她哪捨得,丈夫是她的天,而兒子,是她的命呢!
  
  而這會兒,有另外一條小生命,在她的肚子裡。
  
  她將丈夫拉低,羞紅臉在他耳畔低語,見他微微僵硬了身子。
  
  「這麼快?」
  
  伊龍皺眉,看著妻子尚是平坦的小腹,其實並非不開心,只是擔心她的身子太弱。
  
  「拜託!」她皺鼻巧笑,「小凡都快三歲了耶,哪裡快了?還有,你一回來就纏著人不放……」不有才怪!她羞紅臉,沒將下麵的話說完。
  
  在他臉上她看不出特別的表情,不過她也習慣了,她告訴自己,一個不擅言詞的男人至少不會嘻皮笑臉的去討好別的女人吧。
  
  一個月後,伊龍突然開口問她,想不想跟他一塊到歐洲?他正好要去辦事,不在乎多帶一個她隨行。
  
  她欣喜若狂,摟著他的脖子又親又嚷。
  
  「這就是你要補給我的蜜月旅行嗎?」
  
  她嬌笑纏問,他只是揉揉她的發沒作聲。
  
  那是他第一次帶她出國去玩,不幸的是,也是最後一次。
  
  原本一切都很美好,直到讓他得到了一個人的消息,阮賢就在他的附近。
  
  伊龍永遠不會忘記,他曾因為這個叛徒枉死了多少兄弟,那也是他在人生中的第一次犯下重大錯誤。
  
  他曾在枉死的兄弟墳前發誓,誓用叛徒的血來拜祭。
  
  幫中的人在得知阮賢行蹤已被掌握時,個個興高采烈、摩拳擦掌,都想為已死的兄弟們報仇。
  
  伊龍原已安排好了一切,甚至還派人潛到阮賢身邊,就等著生擒阮賢,卻沒想到對方也早已注意著他,那天傍晚他的手機響起,裡頭傳來惡笑不斷的聲音,阮賢告訴他,他的妻子在他手裡。
  
  他臉色微變,正想打手勢叫手下去查妻子是否真的不在房裡時,卻已經聽到手機裡傳來凱怡哭喊著他的名字。
  
  「你想做什麼?」
  
  他必須用全部的自製力強行壓抑驚慌,才能讓自己的聲音維持原有的冷靜,他不能慌,更不能怕,他一慌對方便會看透他的弱點,挾持凱怡逼他就範,但就算他當真聽話,依阮賢的陰狠狡詐,他也會想盡辦法讓凱怡活受罪的。
  
  伊龍逼自己冷靜,跟著想起他已在阮賢身邊安排了人,凱怡會沒事的,他告訴自己。
  
  「放過我!」阮賢在電話那頭咭笑。
  
  「不可能!」
  
  伊龍冰冷回應,試圖忽略妻子經由手機傳來的哭音。
  
  凱怡別哭,他心如刀割地想著,我一定會救妳的,乖!妳再忍耐一下!
  
  他知道此時若妥協示弱,他不但連妻子都救不回來,還會動搖軍心。
  
  擒住阮賢是他對兄弟們的承諾,他不能忘了自己肩上的責任,上一回他也是因為心系凱怡才做出錯誤的判斷,他不能再錯,他還需要再多點時間,好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阮賢卻不像他這麼有耐性,許是被煞道盟多年未撤的追殺令給搞得快要瘋了,而這一回,他以為捉住伊龍的妻子就能握有免死金牌,難不成他又錯了?
  
  「該死!伊龍!我就不相信你當真無心到一點也不在意你妻子的命,放過我,一命換一命!」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焦躁不安,伊龍更加有恃無恐,他看見前方弟兄有人向他點頭,顯然已經找到了手機發訊地點,他揮揮手,派出了幾架直升機。
  
  「不!」
  
  他冷淡出聲,卻不知道這一個字,粉碎了一個女人的心。
  
  之後是一長串的爭執及討價還價,阮賢被逼得狗急跳牆,為了表示他玉石俱焚的決心,為了顯示他船上真載有足以炸掉一艘船的炸藥,他讓手下拿來火把,但他的手下膽子不夠大,手拚命發抖,被阮賢大罵沒出息,最後兩人爭奪火把,一個不小心,弄假成真誤燃引線。
  
  手機幾乎要被伊龍捏碎,他全身發抖,因為聽到那頭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的爆炸,然後斷訊。
  
  海天一線,火光蔽天。
  
  海浪卷沒,吞噬一切。
  
  更糟的是,天氣變壞,海面上起了暴風雨,大雨滂沱,阻礙著他們試圖救人及尋人的進度,連直升機都被迫中途折返。
  
  伊龍在風雨中硬是駕著快艇去找人,他領著手下不斷下海打撈,卻只撈著一堆血肉模糊、泡著海水的屍塊,以及幾個僥倖存活的船夫。
  
  但那些被救起的人都嚇傻了,大難來時人人只顧著逃命,誰還會記得那個被阮賢挾持的女人。
  
  暴風雨沒有止息,海流瞬息萬變,無論是想找人或是尋屍,都形同大海撈針。
  
  沒有人敢勸他,只能陪著他執意地日復一日尋找下去。
  
  沒人勸得了他,商議之後大家決定找來伊家老二伊虎。
  
  要找伊虎得費點時間,但伊虎還是來了,他帶來大批精密搜尋儀器,但他也知道這只是在盡人事罷了,他來到時凱怡已失蹤超過十天,就算真能在海浪;間尋獲,也早成了具被海水泡爛、被大魚啃蝕了的爛屍。
  
  以大嫂生前的嬌美模樣,伊虎心想,若是有靈,想來也不會想讓人給找到的。
  
  伊虎出手接下一切,包括領著兄弟們到香港祭墳,他接下一切,因為知道人稱無心的「伊家四獸」之首其實是有心的,只是眾人眼拙看不出來罷了,他和大哥有些地方很像,所以他能懂。
  
  而伊龍則是直到那時候才知道,眾人真的都錯了,他其實是有心的。
  
  只是他的心已死,在凱怡始終音訊全無,被認定了死亡的時候。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天使長(十級)

懇辭勳章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發帖狂人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生活智慧王勳章 醫療天使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星座之星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西方宗教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玉石玩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22-8-25 01:0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經過了冗長的轉機飛行,渾身散發著倦意的伊龍,終於回到伊莊。
  
  沒驚動任何人,他沉默地踱向自己的院落,屋裡好靜,小凡該早睡了吧,他想起擱在行李箱裡的絨毛玩具,強行忍下去偷看兒子的衝動。
  
  明天再去看小凡吧。他知道兒子怕他,若是睡到一半被他吵醒,難保不會作惡夢。
  
  他緩步拾級登上二樓,在心底自嘲。
  
  他也知道做老子的怕兒子看到自己會作惡夢,是件多麼荒唐的事情,只可惜,如此荒唐的事情卻是如此真實地在他身上存在著。
  
  伊龍打開房門,一股濃烈的孤寂氣息朝他撲來,他面無表情承受,早已習慣了。
  
  將領帶扯松,踢開鞋,他連外套都沒脫便直直仰倒在大床上,眼皮合上,他真的很累……很累了……
  
  驀然一個念頭生起,他倉皇地張開眼睛,像個慌張的孩子。
  
  他在床上翻轉,伸手朝床板與床墊的夾縫問伸進去。
  
  片刻後,倉皇臉色消失,他抽出了一張相片。
  
  相片裡,有個對他溫柔甜笑的女子,一個曾經愛他至深的女子,一個他還來不及珍惜的女子。
  
  相片中的女子在對他微笑,他試圖牽動嘴角,卻怎麼也勾不出一朵完整的笑花,他恨自己,怎麼會那麼笨?連笑都笑不好。
  
  他對不起她,他慚愧地想,一直到她出事之前,他都不曾好好對她笑過。
  
  他什麼都沒來得及跟她說,總以為他們之間還有天長地久,有些肉麻露骨的情話,他礙於口拙不擅表達,不像小豹,三言兩語便能哄得人開心,原先他總想著,等到兩人都成了白髮老公公和白髮老婆婆時,他一定就敢說了的。
  
  雖然他始終什麼都沒說,但他總以為她懂,她會懂的。
  
  但真的懂嗎?
  
  他再也無法確定了,他回想到爆炸前,她那經由手機傳出的哭音。
  
  乖!凱怡!別哭了,一切都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他將相片貼伏在胸前,終於容許睡意襲上,並且佔領他的神智。
  
  凱怡,我好想妳!妳知道嗎?
  
  相片始終被緊按在他胸口上,而相片中的女子,卻是始終被緊揪在他心裡。
  
  ***
  
  伊家早餐時間。
  
  伊龍踱向自己的位子,先向母親道早,環顧一圈,父親不在,伊豹也不在,餐桌上只有他和母親以及三弟、三弟媳。
  
  「大哥早!」
  
  開口招呼的是老三伊獅和他的妻子向紫緹。
  
  伊龍朝他們點頭,面無表情地接過陰婆婆遞過來的報紙。
  
  「陰婆婆,下回別讓小少爺起得這麼遲……」他瞥了眼身邊空蕩蕩的孩童椅,面色沉鬱,「雖然他在放暑假,但生活一樣要規律。」
  
  「大哥!」
  
  伊獅幫陰婆婆接了話,粗獷的方正臉上,難得出現略顯複雜的表情。
  
  「小凡不是在睡,他是去倫敦了。」
  
  「倫敦?!」
  
  伊龍臉上寫著震驚與不贊同,冰漠徹底粉碎。
  
  「他去那裡做什麼?」而且,為什麼沒有人覺得,好歹該先問問他這做爸的同不同意?
  
  「沒做什麼呀!」莊馨趕緊陪笑想幫孫子說說話。「他小叔去找女朋友,瞧小凡放暑假還整天窩在家裡,怕他悶,就帶他出門來趟國外旅遊嘛!」
  
  國外旅遊?
  
  國外旅遊!
  
  伊龍攢緊雙眉,扔開報紙,低頭切割起餐盤裡的培根,一刀一刀,狠絕俐落。
  
  他雖沒吭聲,但利刃割鋸著瓷盤所發出的聲音,令人膽戰心驚。
  
  他在生氣,非常非常生氣。
  
  在座的人都聽出來了,為免遭流彈波及,向紫緹和莊馨快手快腳拚完了早餐,手牽手往花房方向奔去。
  
  「婆婆,妳知道嗎?野鳶草的花苞有多麼的清香……」
  
  聽見妻子及母親的聲音遠去,伊獅叫陰婆婆也離開餐廳,然後等待著那即將爆發的火山--
  
  果不其然,伊龍抬高俊臉,雙瞳毫不掩飾地燃起熊熊火焰。
  
  「小凡是我的兒子!打電話告訴小豹,立刻把小凡送回來。想要兒子自己去生,不要有事沒事帶著我兒子到處亂跑,讓他只知道認叔叔不知道認爸爸!」
  
  「大哥,小凡跟著小豹不會有事的……」
  
  伊龍一聽更惱,雙臂一揚,一刀一叉直直沒入暖爐旁,入牆三分。
  
  他向來都能在人前控制火氣,即使物件是自己的弟弟。
  
  但此時此刻他不得不失控,在他思念了兒子這麼久之後。
  
  他在外頭辛苦奔波,就為了回到家裡能夠看看自己的兒子,未了才發現他已被帶出去了,更誇張的是,沒有人告訴他!
  
  好!他知道小凡怕他,也許他不敢問,但小豹天不怕地不怕,為什麼也沒打通電話說一聲?
  
  伊龍想起了那尚未打開的行李和他準備拿來討好兒子,好不容易塞進去的絨毛大熊,伸手捉起一整迭餐盤往牆上砸過去。
  
  劈哩啪啦鏗鏘鏘響,雖在暴怒中他的耳力依然敏銳,他聽見了廚房裡急急關爐火及奪門狂奔的聲音。
  
  很好!最好全都跑掉,否則他真的會殺人!
  
  伊龍青筋畢露,這是他頭一回在人前如此失控,但他忍不住,他永遠忘不了,凱怡就是在國外旅遊時喪命的。
  
  而現在,他們卻帶走了他的兒子,去做同樣危險的事情?
  
  小凡還那麼小,搭飛機可能會遇到劫機,坐船可能會掉到海裡,吃東西可能會食物中毒,就連去動物園也有可能被突然獸性大發的野獸攻擊,小凡不能有事,他已經失去凱怡和那尚未成形的女兒了,他不能再失去小凡了!
  
  「大哥,你太緊張小凡了。」伊獅冷靜地看著他大哥,「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有一天,你會失去小凡?」
  
  平地一聲暴雷響起--
  
  「沒有想過!因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天底下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我的兒子!我絕對不會允許!」伊龍眼神狂亂,雙手握拳,幾乎想殺人了。
  
  「即使對方是大嫂?」伊獅平靜地問。
  
  伊龍原已站起身,就像惡龍騰高,雙臂亂舞即將要掀桌摔椅子了,但那一句話,讓他凍住了所有動作。
  
  伊獅啟嗓,勁莽的粗眉堆蹙成了一座叢林。
  
  「大嫂沒死,但失去了記憶,這事連爸媽都還不知道,只有我們幾個弟弟、妹妹開了會,小妹和二哥偏向你,小豹則偏向大嫂,我中立。按二哥的意思,是希望帶小凡過去認媽媽,母子連心,大嫂或許就能恢復記憶了,再讓小凡說服大嫂,先把人拐回來再說,但小豹堅持要尊重大嫂的意思,畢竟她才是那個差點讓黑幫恩怨奪走性命的當事人,如果她因此對黑幫少主夫人這位子心生恐懼,那麼就該放過大嫂,將小凡給她,讓她過她一直渴盼想要的平凡日子……」
  
  ***
  
  倫敦海德公園
  
  一白一棕兩匹駿馬,上頭坐著一男一女,女子騎術欠佳,只見她緊摟著馬頸不放,低聲咕咕噥噥地懇求著馬。
  
  「嘿!伊莎貝爾,妳覺得現在是妳在騎馬,還是馬在騎妳?」男子臉上戴著帥氣墨鏡,一臉從容地騎乘在馬背上,笑容壞壞的。「麻煩妳有點身為人類當有的尊嚴好嗎?竟對匹畜生求爺爺告奶奶的,待會別跟人說妳是我的女朋友,別讓我丟臉。」
  
  「還不都是你……」伊莎貝爾索性閉上眼睛,「人家都說不想來騎馬,你偏偏不肯放過……啊--」
  
  伊莎貝爾發出尖叫,因為整個人忽然被抱下,她張開眼睛看那不知何時已躍下馬,正將她抱下馬背的男朋友。
  
  「豹,你想幹嘛?」
  
  「沒幹嘛。」伊豹瞇眼盯著前方飆風似地快速接近中的馬,吻了吻女友額頭,「我家老大來了,妳乖,先到公園外面等我。」
  
  「你大哥來了?」伊莎貝爾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嘴裡咕噥,「那我是不是該先打聲招呼?」
  
  「乖小莎,相信我,這會兒絕不是適合打招呼的時候,妳快走吧。」
  
  伊豹推推女友,好不容易才將困惑不解的她給送走,伊莎貝爾剛走,惡風已至。
  
  「大哥。」他笑嘻嘻先打了招呼。
  
  「人呢?」伊龍冰冷地迸出兩個字。
  
  「什麼人?」伊豹戴著墨鏡的俊顏偏偏首,笑得很是無辜,像個乖寶寶一樣,「小蚱蜢嗎?」
  
  「不只是他……」伊龍必須強力克制才能不讓語音生顫,「還有凱怡!」
  
  「你到處都找過了嗎?」伊豹問得很客氣。
  
  「我已經去過巴比肯的YMCA,也到了小妹夫家,沒有人見著凱怡和小凡。」
  
  「所以……」伊豹哼笑,「你就認為一定是我把他們給藏起來的囉?」
  
  「除了你……」伊龍漠哼,目光銳利的瞪著弟弟,「天底下還沒有人敢這麼大膽。」
  
  「大哥!」伊豹笑容可掬,「你這話究竟是褒還是貶啊?說得好像我很不顧兄弟之情似的。」
  
  「告訴我!」伊龍緩緩冷嗓,「他們到底在哪裡?」
  
  伊豹笑笑地上馬,腿腹輕策,馬兒向前邁開步伐,伊龍咬牙緊隨於後。
  
  「大哥,當年大嫂『死』的時候,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很內疚。」
  
  伊豹淡淡一笑,抬頭看著遠方。
  
  「別不信,縱使是撒旦也偶爾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小怡原本可以平平靜靜在學校讀書,當她的校花,認識一個平凡男人為他生兒育女,是我向她伸手,將她拉進一個和她原本生活全然不同的世界,又帶著點算計心眼和不服氣,我明明知道她接近我是懷有目的,也知道她對你的感覺很不尋常,卻故意將情況愈弄愈複雜,還害她連書都沒讀完就當了未婚媽媽……」說到這裡,他眨眨眼睛壞壞一笑,「不過老實說,這件事的責任可不全在我。」
  
  他瞥了兄長一眼,繼續往下說。
  
  「大嫂很愛你,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但同樣的,她也很寂寞,因為她愛上的是個不擅長表達的忙碌男人,大哥,我知道你也一樣很愛大嫂。小凡來到這裡後,大嫂的記憶已經恢復了,可是她卻陷在兩難裡,她應該還是愛你的,但她又不得不恨你,為了一條來不及出世的生命,她必須靠恨你才能原諒自己,原諒一個自認失職的母親,當年的事你們都沒有錯,可事實卻是血淋淋地存在著。
  
  「現在你出現了,一心只想著儘快將他們母子倆接回去,好讓一家團圓,可你考慮過大嫂的立場或想法嗎?你若硬要將她帶回臺灣,為了小凡,她可能會順從,但她的心呢?壓力只會迫使她將心封閉,她會回到你身邊,卻活得不自在也不會快樂了。」
  
  伊龍無聲沉默著。
  
  「她不想見你,甚至有些怕你,因為她害怕她終於獲得的平靜又要再次被你打碎,你不能跟她搶小凡,因為那是她僅有的了,當初她為了你,什麼都放棄了。」
  
  冷風陣陣,葉子沙沙作響。
  
  「那你要我怎麼做?放棄他們嗎?」
  
  若非親耳聽見,沒人會相信如此蕭索無奈的嗓音,會是出自於「伊家四獸」之首,伊龍的口中。
  
  伊豹微笑,策馬靠近他,從懷中拿出一張紙遞過去,伊龍低頭看著,那是張側影素描,畫中的人是他。
  
  「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大嫂是學美術的吧,老實說,不只這點,有關於她的事情,我相信你知道的比我還要少,你們之間,向來都是大嫂單方面的付出吧,對於你的妻子你關心得太少,這畫是她在失憶時畫出的,可以想見在她心底,其實從未真正拋不過你。」
  
  摩挲著畫紙,伊龍無聲。
  
  「畫紙後面我寫了E-mailaddress,我答應過大嫂不把她身在何處告訴你,但我會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贏回妻子,你可以發E-mail給她,也可以問候小凡,但不能逼她一定得接納你,收斂收斂你的龍爪,別再逼她失蹤了,否則到時,可能連我們都找不到她了。」
  
  伊豹低頭撫撫馬鬃,輕鬆微笑。
  
  「分出一些工作給三哥或賀勻吧,我知道你底下有些不錯的能手,為了這個家你已經付出太多了,試著給自己一個長假,動動腦筋……」他用手指指腦,「想想該如何追回自己的老婆吧,我答應你,只要她一回信,我就會把她所在的地方告訴你。」
系統通知:簽名被屏蔽。請速依下列順序辦理更新,1.退出系統;2.重新登入;3.更新資料。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8-14 04:23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