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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夢醒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客棧廂房內,淚水漣漣,氣喘吁吁,好似真的走了很遠的路,路程艱辛。
趙闕宇已經不見了,不知何時,離她而去。
他在她的包袱裡準備了足夠的銀兩、銀票,而那塊回宮的金牌靜靜躺在錦盒之中。
周夏瀲倚著床頭,發了好一會楞,才收抬行李啟程。
他說會有人等她,果然,馬車行到十里亭處,那裡立著一名白衣少女。
她皺眉瞧著,有了片刻迷惑,但很快的,她「啊」的一聲後,叫了起來。「三妹。」
「大姊。」那白衣少女朝她奔來,一雙晶亮的大眼睛,果然是她記憶中的周冬痕。
「三妹,怎麼是你?」周夏瀲一把握住三妹的手,久久捨不得鬆開,「讓姊姊好好看看你,三妹,我們已經多久沒見了?」
「快一年了呢,」周冬痕笑著回道,「大姊你入宮為妃,妹妹我也沒能回去道賀。」
「有什麼可賀的?」她垂眉地說,「到頭來,不過如此罷了。」
「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伏。」周冬痕倒開朗,「大姊,你也不必自苦,等到了昭平,與爹娘團聚,心境自會不同了。」
「對了,你怎會在此?是誰通知你來的?」趙闕宇嗎?他竟如此貼心?
「師父說,家裡出事了,讓我在此等候。」
「你師父?」趙闕宇用了什麼手段,竟請動了小妹的師父。
「大姊,我們趁著天色尚早快些趕路吧。」周冬痕建議,「等把你送到昭平,安頓好,我還有別的事要去辦呢。」
「怎麼?」周夏瀲一怔,「你不與我們一道住下來?」
「大姊,你也知道我這個人閒不住,」她歎一口氣,「我也想侍奉父母膝下,與大姊你每日說說笑笑地度……可惜,還有一樁心願我得去了結。」
「與你那恩人有關?」忽然想到,「這麼多年了,你可尋到他了?」
「不錯,正是尋到了他的下落。」周冬痕點頭,「實話對大姊說,他並非我的什麼恩人,是我欠他一筆債,若不償還,我此生難安……」
周夏瀲聽得懵懂,卻也沒有多問。
各人有各人的心願,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就像秋霽嫁給江映城留在京中一般,她實在不能對妹妹的未來指手畫腳。
何況,她自己這一邊,也是一團糟。
「大姊,快上車吧。」周冬痕邊拉看她要上車,邊說:「最近不大太平,聽說季漣一族造反,已經攻入京城了。」
「什麼?!」周夏瀲難以置信。
「大姊,你自京城來,不曾聽聞嗎?」周冬痕亦感錯愕,「這季漣一族是先皇后的娘家,仗著權勢妄圖瓜分天下,想來此次謀亂醞釀已久,藉著北邊鬧匪患時發難。」
「可……可是……」昨夜,趙闕宇還陪她一起看北芒星,京中出了如此大事,他不必在京中坐鎮嗎?
周夏瀲越想越驚,頃刻間腦中的團團迷霧如雲被風吹散,她醒悟了。
他是為了她的安危才如此吧?才肯這麼輕易地放她走。
他知道,只有把她遠遠地送到昭平去,不在京中,才不會分了他的心、擾了他的神,讓他可以全力對付季漣一族。
難怪,否則依他的脾氣早就將她綁回宮了,昨夜,卻那麼好說話。
虧他裝得若無其事,一副與她生離死別的模樣,害她以為此生不復相見,傷心了一夜……
其實,他早已籌謀許久,篤定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呵,她真不該嫁給這樣聰明又城府深的人,她這樣笨,活該被他耍得團團轉。
「大姊,怎麼了?」周冬痕看她呆立著,擔心地催促。
「上車吧——」她沉默了好久,終於答道。
既然這是他的好意,她就服從好了。陪著他,演一出他自以為瞞天過海的戲。她倒要看看,他如何收場。
十天,聽說,他只用了十天,便平息了季漣一族的叛亂。
她在想,他到底會用何種陣仗接她回宮?又或者,使個什麼陰謀手段,讓她自個兒乖乖回去?
等了半個月,倒來了一位意外之客。
瑩嬪一身平民裝束出現在她家,硬生生把她嚇了一跳。
「我的儷妃娘娘,你躲在這魚米之鄉倒是逍遙。」瑩嬪被帶進房內,見了她,不禁消遣道,「可苦了我們這些京裡的人,險些葬送在刀光劍影之下。」
「皇上放你出宮來了?」周夏瀲詫異地看著她。
瑩嬪故意歎一口氣,「皇上對我又無留戀之心,困我在宮裡做什麼呢?還不如放我自由,至少,我對皇上感激之餘會替他跑這一趟,捎個信。」
她抿唇,一時間倒不知該說什麼、該問什麼。
「儷妃快回宮去吧。」瑩嬪勸道,「季漣一族已經滅了大半,宮中那些與季漣氏相關的妃嬪,也全數遣散了。」
「余惠妃如何了?」周夏瀲關切地問。
「她啊,」瑩嬪一聲冷笑,「唯獨她,打入天牢。」
「什麼?」她大駭,「怎麼會?」
余惠妃身為趙闕宇的表妹,一向賢良安分,就算不念血緣,也要念舊情吧?
「這次季漣一族能攻入京城,她的功勞可不小啊。」瑩嬪嘲諷道,「聽說是她裡應外合,命人打開了城門的。」
周夏瀲聽得驚愕無比,瞠目良久,不能相信。
「哼,我就知道這余惠妃絕非純良之輩。」瑩嬪冷笑,「瞧當初她命人暗箭傷你,卻嫁禍給我,就知道她不是好人!」
「你是說,那支羽箭……」那支劃傷她面頰的羽箭……「是余惠妃……」
「沒錯,想不到吧?」瑩嬪撇撇嘴,「虧你把她當成閨閣密友!」
她思緒一片混亂,簡直無法理出頭緒。
「對了,她還贈給你什麼紅丸是吧?說是有助孕之效,其實跟毒藥差不多。」瑩嬪冷哼了聲,「她還說是皇上送你的?皇上把你當成心尖上的寶貝,哪裡會幹這種事?」
「可皇上……確實送了。」周夏瀲更加迷茫了。
「我的儷妃,你可真是傻到家了。皇上送你紅丸其實是將計就計,要氣你出宮去。當時他已知季漣一族要謀反,不知如何安置你,只有出此下策。」
「什麼?他……故意利用余惠妃的紅丸來氣我?」她只覺得不可思議。
「那日,惠妃從你家捎了封書信入宮,皇上早知信中會提到紅丸之事,便仿製了幾顆,第二天便送給了你,惹你大怒。」瑩嬪輕輕搖頭,「丞相府的一舉一動皆在皇上掌握之中,若他真不想讓你聽聞紅丸之事,你此生都未必能知曉。」
不錯,憑他的心思填密,那封書信能平安到她手上實在很詭異。
「我實在不知余惠妃是這樣的人……」周夏瀲怔怔道,「她外貌如此可親,是我入宮以來最相信的人……」
「你也不想想,她自幼愛慕皇上,卻只得一個惠妃的封號,哪裡會甘心呢?」瑩嬪歎道,「上面有皇后也就罷了,偏又來了你,而且一進宮位分就比她高,她哪嚥得下這口氣?」
她緩緩坐下,如有什麼梗在喉中,過了好半晌,才回道:「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啊……」早告訴她余惠妃的為人,她哪裡還會這樣傻乎乎的?
「皇上說,你自幼孤寂,姊妹皆與你不親,你既然視余惠妃如長姊一般,倒也不好掃了你的興。余惠妃用心雖然險惡,平素倒長了張討人喜歡的嘴,危險自有他替你檔,你與余惠妃說說笑笑,如此一來,宮中的日子你也不會無聊。」
原來,還是為了她著想。
自她入宮後,他步步為營,無處不為她設想,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他如此深愛她,愛到超出她的想像。
「好了,我話已帶到。」瑩嬪微笑著問:「留在此處,或者回宮,儷妃娘娘該有決斷了吧?」
此處有她的父母。宮裡,卻有他。
兩頭都難捨,卻必須得捨。
已到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節,空中飄著雪花,冷宮的楓樹葉已經落盡,不復她離開時的模樣。
然而,依舊那般安靜。
她最喜歡的便是這裡的安靜。她想,就算一輩子被關在這裡,也能苦中作樂,把這當作世外桃源,至少,有了他的保護,外面的危險不會進來。
周夏瀲解下大麾,步入內室。
趙闕宇正躺在榻上,彷彿十分疲倦,和衣沉沉地睡著。
她離開的這段日子,他亦每夜來此歇息嗎?是跟她一樣,喜歡這樣的安靜,又或者,是一種習慣,習慣了在此等著她?
周夏瀲無聲地來到榻前,輕輕坐到他的身畔,忍不住伸手撫開他在夢中還緊蹙的眉心。
曾經對他有萬般怨恨,此刻都煙消雲散。
他是帝王,他有許多不得已。她既然決定了要回來,就決心要忘掉過往,好好理解他,乖乖做他的寵妃。
「瀲瀲——」趙闕宇被她擾醒,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迷離的雙眼看著她,「我又夢見你了,每天晚上,我都會夢見你——」
「闕宇,是我。」她輕聲道,「我回來了。」
他一驚,立刻撐起身子,眼神清明了許多。
看清了眼前人,他卻似乎還擔心她是幻象,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龐,直至她的體溫暖和了他冰涼的掌心。
「瀲瀲……」他似乎有千言萬語,卻無從說起。
「我都知道了。」她立刻表示,「瑩嬪都對我講了。」
這一刻,只要彼此之間心有靈犀即可,不必多餘的話語。
「瀲瀲,你可能不相信。」他撫住她的小腹輕聲道:「我比誰都渴望咱們的孩子出世,每一次與你纏綿,我都在想,會不會就此有了孩子,那孩子將來會長得什麼模樣……」
「我知道、我知道。」周夏瀲的喉嚨硬嚥了,「我太傻了,不該以為你真會用紅丸害我……」
「其實余惠妃贈你紅丸之初,我便差人將它換了。」趙闕宇微微笑,「那藥,還真能滋陰助孕呢——」
「什麼?」周夏瀲瞪大眼睛,「可我二妹明明……」
「驗藥結果是我讓大夫告訴秋霽妹妹的。」他揭密地透露,「當時季漣一族謀逆之事已見端倪,我亦深知余惠妃會在我們之間從中作梗、挑撥離間。於是便將計就計。」
她知道他布下了棋子,卻不知,每一個微小的細節,他都布得如此精密。
「瀲瀲我當時只想著,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把你送到昭平去。你留在這裡一天,我便心慌意亂,難以全神貫注對付亂黨。」他擁著她,閉上雙眸,深深歎息地說:「瀲瀲,你是我的死穴——」
死穴?他居然用這麼嚴重的詞語來形容她?可不知為何,她此刻卻欣喜無比。
「你離開京城的那天,我站在樓閣上,看到肅太妃的馬車送你出了宮門……」
他繼續道:「我本以為自己可以鬆一口氣,卻又忽然害怕起來,怕你再也不肯原諒我……」
所以他大老遠地跑了來,陪她看北芒星,冒著凶險給她心底增添一點溫暖的記憶,讓她捨不得他、忘不了他,終究有一天,能原諒他。
呵,趙闕宇步步為營把她算計到極致,可為何,她對他卻總恨不起來?只覺得被這樣的人愛著,這一生都會無憂無慮。
「瀲瀲,這次平亂皇后功不可沒,」他低低道,「若非她從北狄搬來救兵,內有季漣一族犯上謀逆,外有離國虎視耽耽,我怕是支撐不住……」
「皇后賢德。」周夏瀲額首,「對你也是一片真心。」
他語氣酸澀,流露無限歉意,「我本想著,要立你為後,可現下……」
「我是冷宮棄妃,你忘了嗎?」她微笑地說,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從來只想做你的妻子,沒指望過分的榮寵。」
「我本想著」趙闕宇握住她的手,繼續道:「就把你安置在昭平,那兒山明水秀,是個過日子的好地方。我得空了,便去看望你……」
「可那樣我們便不能日夜相守了。」周夏瀲搖頭,「一來一去至少半個月,你政務繁忙,我怎麼捨得你奔波勞累?」
所以,她決定回來。
回來之前,她就做了最壞的打算。而其實,已經到了這一步,再壞又能壞到哪裡?
「瀲瀲,我該拿你怎麼辦?」趙闕宇為難地看著她,彷彿找不到處所安放一件稀世珍寶般,無論將她置於何處,他總不放心。
「就讓我在這兒繼續住下去。」
「這兒?冷宮?」他倒意外。
「不錯,當一個冷宮逍遙妃,倒也不錯。」她神情平靜,這回是心甘情願,並無陰陰霾。
她的用詞讓他詫異,「瀲瀲,這世上從無人用『逍遙』二字來形容冷宮的。」
「從此以後便有人了。」她答得從容。
「不覺得此處是人間地獄?」他不想她委屈。
「這裡修繕得如此美麗。」周夏瀲俏皮地答,「你不是曾說,它更像一座行宮嗎?」
趙闕宇忍不住一把將她納入懷中,不想看到她強顏歡笑、她的委曲求全,這讓他覺得虧欠她良多。
「瀲瀲,將來我們的孩子也在冷宮中出生嗎?」他嘶啞地問道,「要如何給他名位?」
「將來,總會有辦法的。」她相信,憑他的智慧,定能找到一個妥善的法子。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是棄妃的孩子,也依舊是皇嗣,承襲了龍脈,天下誰敢不敬?而躲在這冷宮之中,有四面高牆護衛,她不必因為罪臣之女的身份受人非議,不必與別的妃嬪爭寵,不必與皇室命婦們虛與委蛇,少了繁文褥節,不想見的人統統可以不見。
在這裡,她可以與他秘密相守,春天賞櫻,夏日垂釣,秋分品茶,冬季看雪,不知能共同度過多少寧靜美好的時光。
他得了空兒,也可偷偷帶她溜出宮去,不必大肆鋪張、前呼後擁、引人注目,愛去哪兒便去哪兒。
這樣的日子,豈不是正可用「逍遙」二字形容?
周夏瀲依在趙闕宇懷裡由衷地笑了,她是一個知足的人,所謂知足常樂,天地間自會有一方安身立命之處。
「瀲瀲——」他激動地俯下身來啄吻她的紅唇。
分開不過一個月有餘,倒似過了無數個春秋,他剛剛碰到她,她便全身輕顫不已。
「瀲瀲,怎麼變得這麼敏感了?」他注意到她的變化,挑了挑眉,魅笑起來,「真是難得,早知如此就該離你一段日子。」
「闕宇……」討厭,她還有話沒說完呢,他就挑逗得她難以自抑。
「什麼?」他明顯已經心不在焉,手指挑過她的衣襟,一路往下。
「我想……想問你……」她微微嬌喘。
「問啊。」
他有在聽嗎?為何回答都那般含混不清?
「你……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待我這般好?」
「因為喜歡你啊,傻子。」
「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她一直想知道這個答案,可他總是含糊敷衍。
「就是,那時候。」
「哪時候?」
「自己想啊,」趙闕宇依舊賣著關子,「想不出來,就算了,咱們現在先做正經事吧!」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他一個突然的舉動弄得意亂情迷。隨後,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好吧……以後再慢慢問……
床簾低垂,夕陽徐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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