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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章庭 -【空谷幽蘭(花鏡緣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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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6:3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章庭 - 空谷幽蘭(花鏡緣之三)

洞房花燭夜,他家的笨妹妹竟然搞破壞,演出失蹤記?!
啊~~關他蝦米代誌啊?
可為何他就是會心慌慌、意亂亂,忍不住發飙,還讓滿屋子的大大小小分頭出去敲鑼打鼓,不找到她誓不為人……呃~~是不准回家加餐飯啦!
好不容易盼到她回家吃晚飯,他卻因不想被人誤會他們兩人是不倫之戀,所以,他自暴自棄的到可以「舒展筋骨」的「運動場所」,想讓積存過多的體力、能力、耐力全部用光光,但是,有沒有搞錯啊?
怎麼這個長得粉美麗、氣質粉高雅、學識粉淵博的水姑娘,竟讓他產生了一股有點熟又不會太熟的感覺,讓他誤以為她就是她!
不對啊!他老妹不是笨了點、呆了點、矬了點嗎?
那麼,他干嘛將有天地之差的兩個人混為一談呀?
莫非……他的眼睛糊到了蛤蜊肉,還是她跟她「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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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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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7:07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太古時代,曾經發生過一場極為激烈的戰爭。

  黃帝節節逼退蚩尤,終於將其一舉殲滅,讓天下恢復了該有的安寧與祥和。

  這場史無前例的戰爭死傷無數!

  尤其是最後一役,蚩尤不服氣地死命抵抗,破壞了一角的天際,造成蒼穹的缺失,於是,女娲神煉了具有魔力的七色彩石,以茲填補。

  在女蝸補天時,幾顆彩石不慎墜落人間,被凡界的工匠發現後,於是,他們將它拿來取煉為銅,制成精琢細繪的镂花銅鏡,以供世人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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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7:24 |只看該作者
第1章

  今晚的夜色黑得格外詭谲。

  沒有星光,只有濃濃的墨色,沉重得像一雙睜不開的眼。

  風塵僕僕的镖隊在山野森林裡打尖,不敵冷風吹來的寒意,大伙兒都有一下沒一下地打盹著,頭顱直點個不停。

  “就是這裡!”

  一排火炬瞬間亮起明光,所有人都將刀劍矛戟拿在手上,臉上滿是殘忍嗜血的瘋狂殺氣。

  “上!”

  帶頭的人一聲令下,無數名大漢蜂湧而出,一身勁裝,身手快速。

  “有人來了!有人搶镖啊!”

  整個镖隊發出恐懼的尖叫聲。

  這一群強寇,手起刀落,見人就砍,一陣刀風掃過,不知道有多少人慘死在刀下。

  個把時辰過去,原本整齊有致的镖隊被瓦解了,已經聽不到任何的呻吟或哀嚎聲了……

  ☆ ☆  ☆

  “吉叔、吉叔!吉叔……”

  一道接著一道益發淒厲的尖叫聲,從少年的嘴裡發出來,他蒼白削瘦的臉孔極度扭曲著,卻怎麼都醒不過來。

  一條被浸濕的涼手絹兒,穩穩地覆上少年的額際,一只小手仔細而溫柔地移動著,拭去少年額際不斷流出的涔涔冷汗。

  “住手!”昏睡中的少年表情益發凶悍。

  “你們這群該死……該死的……可惡強盜……不!不……啊……”他忍不住發出悲怆的哀鳴,更是流了一身的冷汗。

  過了一會兒,少年完全清醒了。“這裡……是哪裡?”他虛弱地轉移著視線,看見簡單的木牆,以及粗糙的家具。

  “你……醒了……”床邊傳來一道低啞的童稚嗓音。“渴渴,喝水……”

  “好……”少年想點頭,但才一動作,他全身的筋骨便酸痛不已。

  “不動,亂動……怕怕。爺爺……傷治好……剛剛。”一直守在床邊照顧他的蘭丫頭,心頭一急,也顧不了其他,一下子便欺上身要壓他躺回去。

  少年盯著突然靠近的小臉,不由得倒抽一大口冷氣。

  蘭丫頭神情一僵、雙手一松,急急地往後退,不敢再靠近床邊一步。

  “蘭丫頭,怎麼了?”突然,一道蒼老卻元氣十足的聲音傳了過來。

  白發老人說道:“是那個小子醒了嗎?”

  “爺爺……”低低地喊了聲,蘭丫頭一溜煙地躲到白發老人的身後去了。

  “呵呵……小子,你醒啦!那好、那好。蘭丫頭,灶上不是滾著一鍋鹹菜粥嗎?趁熱舀一碗來吧!”

  “好。”蘭丫頭輕輕地應道,看了少年一眼,才緩步地離去。

  “老丈,這裡是哪裡?”忍著疼痛,少年滿腹疑惑地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裡啊?”

  “呵呵呵……小子,你的命真大,身上處處是刀傷,不死也半條命了。幸好你遇上我‘妙手回春’,所以,閻王老子是收不走你這條小命的。”

  “謝謝您的救命之恩!”少年感激得想下床跪拜,卻被白發老人眼明手快地阻止。

  “哎哎哎!你別亂動啊!你在床上已經昏迷了三天三夜,現在比一個嬰孩還虛弱,千萬別亂動啊!”白發老人在床邊坐下。“孩子啊!你是從哪兒來的?怎麼會受那麼重的傷呢?”

  “我叫阿武,是在劍星镖局打雜的。”

  劍星镖局?“啊!不是在山頭前被盜匪搶盡殺絕的……”白發老人心直口快地脫口而出。

  “他們……他們太可惡了!”阿武神情凶惡,激動地叫喊出來。“為什麼?為什麼?吉叔他們都是好人啊!好人為什麼會死得那麼慘啊……”

  阿武雙手用力地握拳,他痛苦地想著驚驚的一幕幕,惱恨於自己的力量是這般薄弱,非但沒有辦法阻止慘劇的發生,還因為恐懼而愣在當場,什麼都不能做。

  “啊……”承受不了太多的悲恸,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聲。

  “停!”白發老人出手,以彈指隔空點穴,制住他的睡穴,“唉!這孩子……”

  “爺爺。”蘭丫頭端著一碗粥,顯然已經站在門口觀望好一陣子,卻遲遲不敢入內。

  “嗯!蘭丫頭,你先將粥擱在桌上吧!我想,還是先讓他再睡一會兒吧!”白發老人吩咐道。

  “是。”蘭丫頭依言行事,乖乖巧巧的模樣讓白發老人疼惜地摸摸她的頭頂。

  “爺爺,他哭哭……”帶著心疼以及不知名的情愫,蘭丫頭的眼光悄悄地瞄了過去。“他痛痛……難過……”他是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呢?沒關系,爺爺好厲害,會很快把他的痛痛醫好的。

  “唉!這孩子……”白發老人又摸摸她的頭,“蘭丫頭,你就別問了……”

  ☆  ☆  ☆

  調養了好一陣子,阿武的傷勢逐漸康復了。

  然而,身體上的傷容易治愈,心靈上的傷卻是難以痊愈的。

  他成日沉著一張臉,意志消極得茶飯不思。

  他這樣子是不行的……蘭丫頭在心裡如此想著,又懼又懦地輕移著腳步。

  “這個……給你吃……”鮮少同外人說話,她悄悄地將一碗肉粥遞了過去。

  “吃……”

  “走開!”阿武毫不領情,大手將粥碗揮落在地。

  “啊……”嘴巴張得開開的,蘭丫頭看著撒了一地的粥,又看著阿武。

  “哼!”阿武的表情驟變,欺侮人的痛快感盈滿心胸,他一改消極的態度,高傲地雙手環抱於胸前,下巴倔強地昂起。

  “粥……”蘭丫頭心疼地嗫嚅道。她撿起木碗,遲鈍地看了他一眼,才默默地走進小屋。

  “哼!”阿武竭力壓下心中突然產生的愧疚感,直到蘭丫頭走入小屋,他才悻悻然地坐回原地。

  “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他不斷地咒罵著。

  “粥……”倏然,熟悉的童稚嗓音又在他的耳邊響起。

  “你!”阿武驚詫不已地道。“你怎麼又來了?”他的情緒略微失控了。

  “我、我……”由於很害怕他會再度拒絕,蘭丫頭遞碗的小手是輕輕發抖的。“沒吃,不可以,爺爺說……”

  “啪!”

  和上一次的情形一樣,阿武又揮掉那碗熱粥,可這次熱粥卻是撒向蘭丫頭的方向。

  “嗚……”蘭丫頭急忙地甩手。“燙燙……痛痛……啊……”五官因疼痛而皺成一團,她撫著燙得紅腫的小手,可憐兮兮地看向他。

  “哼!”阿武冷嗤了聲。

  蘭丫頭黯然地垂眸,本該是稚嫩的小臉浮現一抹滄桑,像是不得不接受地認命。

  這種感覺卻奇異地撼動了阿武。

  阿武再次目送她走回小屋,雙腳像是自有意識地跟了過去。

  他告訴自己,他只是想跟去看看她要做什麼。

  她會不會去向老丈告狀?還是會先替自己打盆清水清洗呢?

  然後呢?她怕是再也不會理睬他了吧!

  畢竟,有哪個人會笨到去理會一個存心傷害自己的人呢!

  奇怪!這種想法為何會讓他極端不快與不安呢?

  倏地,他的眸光一沉。

  他看到蘭丫頭仔細就著盆子裡的水洗掉身上的粥粒,她默默地抹掉不小心掉下來的淚水,然後,她掬起所剩不多的水,用力潑向自己的臉,再仰面讓水滴順勢滑下臉龐。

  倚在門框上的阿武一震,因她委屈的模樣而幾乎喘不過氣來。

  胡亂地抹了幾下臉,蘭丫頭又靜靜地坐了半晌。

  就在他著實不了解她的想法時,只見她重新站起身子,往前走到木桌旁,打開一只鍋子,重新盛了一碗肉粥。

  阿武陡然僵直了背脊,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盛粥動作,腦海淨是一片混亂。

  她還沒有死心嗎?

  “咦?”轉過身子,蘭丫頭嚇了一大跳。“你……”他怎麼也跟過來了?

  “哼!”阿武不屑地冷嗤一聲,在她疑惑的眼光下,他極端不自在,轉身就想離開。

  “別走!”蘭丫頭緊張地喚著,小跑步地追上前去。

  “你……吃粥!”這一回,她將碗強塞入他的手中。“一定!吃吃!身體好!爺爺說!有力氣!”

  她的話雖然說得顛三倒四的,但是阿武卻聽懂了。

  這一回,他默默地打量著她,大手一抬——

  見狀,蘭丫頭沒有叫出聲來,她只是眼睜睜地看著、等著。

  阿武在心裡想著,他知道這碗粥如果真再被自己打翻,她還是會不死心地再盛一碗來,直到那鍋粥見底為止。

  他冷沉著臉,將手放下,一屁股坐了下去,盯著快轉涼的肉粥,他忽然將粥碗端至唇邊,唏哩呼噜地喝了一大口。

  “啊?”見狀,蘭丫頭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呆呆地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她的心裡不由得產生一股滿足感。

  “好吃……慢慢炖的,煮飯,喜歡,爺爺說,我都不會,煮飯,好吃的。”一見到他真的捧場了,蘭丫頭高興得眉飛色舞。

  阿武聽著她有如番邦語言的話,心想,她應該是要說,好吃嗎?我慢慢炖的。我喜歡煮飯,爺爺說我什麼都不會,只會煮好吃的飯……

  “嘻嘻嘻……”她笑了。

  見狀,阿武頓了一下,分神朝她瞧了過去。她一臉燦爛的笑意,讓她原本平凡的五官增色了不少。

  雖然覺得肉粥好吃,可阿武卻吝惜給予任何贊美。

  然而,這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蘭丫頭的好心情,尤其當他默默地將空碗還給她,沒有反對她再來一碗的時候……

  ☆  ☆  ☆

  阿武已經不怎麼排斥蘭丫頭的纏膩了。

  他發現,這對祖孫特意住得離前頭的村落有一點距離,不是沒有原因的。

  因為白發老人有一身精湛的醫術,三天兩頭便有人登門來求診,雖然都是一些傷寒、脫臼的小毛病,但是喜愛安靜的老人就已經不怎麼高興了。

  其實,這位白發老人就是數十年前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妙手回春”蘭長生。

  而蘭丫頭則是尚在襁褓的時候,便讓蘭長生撿回來的。

  只是,在他發現蘭丫頭的時候,她便因為風寒而燒迷糊了頭腦。

  “魚……好了,烤好了!”

  小木屋的外頭傳來一記歡呼聲。

  緊接著,蘭丫頭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酥魚,閃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金黃色光澤,光是用看的,就能讓人的肚子咕咕作響了。

  “爺爺吃,哥哥吃。”她興奮地道。“蘭丫頭,烤魚。”

  阿武悶不吭聲地背過身去,換個方向坐,假裝沒聞到魚香味。

  “呵呵……太好了,蘭丫頭,快拿過來給爺爺嘗嘗啊!”蘭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向蘭丫頭招手了。

  “嗯!這魚烤得酥啊!好吃!蘭丫頭,去把爺爺的白干老酒拿來吧!咦?蘭丫頭呢?”喚不著人的蘭長生錯愕地看著孫女兒。

  她正捧著另一盤烤魚走向阿武,默默地站在他的面前。

  “哥哥……”

  阿武馬上轉過頭去,看都沒有看她一眼。

  然而,蘭丫頭卻還是不死心。“哥哥,吃魚。”她也跟著換了個方向,一個晃動,盤子險些滑手。

  “你干嘛呀?”阿武眼明手快的接住盤子。“白癡!連個盤子都不會端!”

  蘭丫頭傻笑幾聲,率真地將筷子往前一遞。

  “哼!”

  硬撐了一會兒,阿武粗魯地抓過筷子,埋頭吃將了起來。

  ☆  ☆  ☆

  蘭長生在心裡頭暗忖,看來這小子是塊習武的料子,打從這小子出手“搶救”那只盤子,他精銳的老眼便瞧出了端倪。

  可能是這小子在劍星镖局待過,才有了最基礎的底子吧!

  而他除了一身高超的醫術之外,蓋世的功夫也總該找個人來繼承了。

  嗯!他知道該怎麼做了!

  想著想著,他的心情不由得愉快了起來……

  咦?不對喔!剛剛蘭丫頭端給那小子的魚,怎麼比他盤中的魚還要大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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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年後

  以樹枝代劍,修長挺拔的身影隨著運行的內功氣息、翻飛騰舞的動作而出招。

  旋身、舉臂、踢腿,招招置人於死地,他舞得英姿煥發、招式凌厲。

  他深谙動中取靜、靜中帶動的進退,當旁人的眼神仍專注於他舉手投足的優雅動作中,小命就已經被他奪走了。

  殺、殺、殺!

  年輕男人想起慘不忍睹的過往……

  “咚!”

  最後一招陡然結束,樹枝筆直地插入硬實的地面,霎時土裂石破,樹枝沒入地面七、八寸,足見力道驚人之處。

  一陣灰飛塵揚,他俊美剛毅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注視著那截樹枝,一雙眼睛流露出殺機,強烈得足以噬人。

  他拳頭緊握,全身隱隱地震顫著。

  “哥哥……”突然,一道興奮且低啞的呼喚聲傳了過來。“飯飯,吃!”

  聞聲,年輕男人置若罔聞,依舊不動如山。

  “哥哥……”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少女跑了過來,臉上滿是甜蜜蜜的笑靥,她無視於男人難看的臉色,扯住他的袖口,模樣嬌憨、稚氣未脫。

  男人的表情漸漸由仇恨猙獰,轉為祥和安寧。

  少女牽著他的手,往小木屋走去。

  “補破破,你的,好了。黑黑會說‘再會’了,剛剛。爺爺,咳咳,昨天晚上。

  還有、還有……”她有些委屈地伸出手掌,柔嫩的掌心有著些微的紅腫。“痛痛……”

  冷眼一瞥,他即刻判斷出那應該是炊煮時,不小心被熱水燙出的痕跡。

  年輕男人捨去“阿武”這個名字,改為戰骁,是蘭長生和他希望以後能骁勇善戰、所向無敵的意思。

  “要呼呼……”她直勾勾地將手掌遞了上去,靠近他的唇邊。

  “別鬧了!”戰骁不耐煩地想拍開她的手,卻看見她可憐兮兮地扁起雙唇,他只得反握住她的小手,用力吹氣了兩下,隨即不耐地放開。

  “嘻嘻嘻!”她笑彎了眼兒,勾住他的手臂,小腦袋還很舒服地在他的手臂上頭蹭個兩下。

  “放開!”戰骁沒好氣地命令著。

  “不要……”她撒賴著,“嘻嘻嘻……哥哥,舒服。”她硬是巴著他的手臂。

  一踏入屋內,戰骁便注意到他原本扯開縫線的上衣,經過縫補之後,被披在椅背上。

  “再會、再會!再會……”鳥籠內,一只黑得發亮的九官鳥,在椽木上跳來跳去的,它就是“黑黑”。

  “咳咳咳……”蘭長生半駝著背,從內室拐了出來。“啊!你們都回來啦!咳……快開飯……咳咳咳……”

  “爺爺,喝茶,不咳、不咳!”她小小心心地端來一杯熱熱的藥草茶。

  戰骁依舊冷然,什麼話都沒有說,狀似不經意,卻自然且熟悉地繞到蘭長生的身後,替他拉出長椅條,大掌穩穩地貼住蘭長生半駝著的背,待蘭長生坐下之後,他便徐徐地替蘭長生按摩著。

  “喲!蘭丫頭可真是貼心,這麼溫柔,可以准備嫁人鑼!”看到她端來的熱茶,蘭長生感覺欣慰地說道。

  捻著長胡須,他帶笑的眉眼,注視著蘭丫頭,關切的卻是戰骁。

  嫁人?

  戰骁按摩的大掌略略停頓了下,旋即恢復按壓的力道。

  他淡淡地注視著蘭丫頭,不由得在心中暗忖,天底下會有人瞧得上這名無鹽女嗎?蘭丫頭本名蘭心,芳齡二八,她的容貌還是像幼年時候一樣的平凡無奇。

  但是她的外表雖然平凡無奇,卻是相當善良、傻呼呼、完全沒有心眼兒的脾性。

  戰骁冷哼了一聲。

  他想,爺爺的心思一定同他一樣,若找不到一個懂得欣賞她內心之美的人,他們都會不捨得讓她出嫁的。

  然而,他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思考模式已經和這對爺孫一樣了。

  畢竟,十年的相處是一段漫長的時光,也能培養出相當的默契了。

  ☆  ☆  ☆

  “啊——”大口的粗喘著氣,戰骁終於從糾纏他十年的噩夢裡清醒了。

  他的五官緊緊地扭曲著,利眼瞪得像銅鈴一般大,感覺自己重返當年血腥的現場,刀起刀落的尖銳聲、紛亂倉惶的腳步聲、疼痛呼救的哀嚎聲、悲憤莫名的嘶吼聲,聲聲是血也是淚、是淒厲也是無辜。

  不!

  戰骁重重地抹了把臉,仿佛希望能將那份血海深仇,也一並抹去。

  “哥哥……”一道小小的光線接近,映出蘭心關切的小臉。“我聽,你叫叫。作夢,壞壞嗎?”她將煤油燈提到他的床邊。

  “沒的事兒!”戰骁壓低音量,口是心非地駁斥。

  “哦!”然而蘭心卻不相信,她自動自發地坐到床的邊緣,伸手摸向他的額際。“熱熱,你發燒了嗎?”

  “沒有。”她軟軟涼涼的小手,觸摸得戰骁既舒服又心安。

  一種溫暖的情緒從他的心中慢慢地擴散開來。

  這時候的他,感覺到脆弱,渴望有人陪在身旁,但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示弱、說出口的。

  “我睡不著。”

  “蘭丫頭,哥哥,陪陪,說話話。”蘭心很是慷慨,當下決定犧牲自己的睡眠時間。

  “走開!”戰骁嘴硬地道。“誰希罕你陪呀!”

  “陪你……”蘭心已經脫下鞋兒爬上床了。

  見狀,戰骁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將身軀往裡頭挪去,讓出一方位置給她。

  說也奇怪,十年來,只要他一作了這個噩夢,她就會因為他的夢呓聲而從睡夢中清醒,並跑過來找他,令他不得不相信“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句話。

  所以,當他作了這個噩夢再驚醒時,也很習慣看見她趕過來陪伴他了。

  是的,他已經習慣了……

  ☆  ☆  ☆

  “嘎嘎!再會!嘎嘎!再會……”

  往上翻了個大白眼,戰骁決定拿條繩子捆住黑黑的鳥喙。

  真是沒路用的九官鳥,養了這麼久,還是只會講這句話,連“請、多謝、對不住”都學不起來。

  “嘎嘎!嘎嘎嘎……”像是看穿他的不悅,黑黑索性叫得更嘹亮了。“再……會……”

  烤小鳥的口感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啊?轉著“殺鳥”的念頭,戰骁的笑容看起來有一點詭異和突兀。

  “再……”見狀,黑黑突然噤聲。

  不想再理會黑黑,戰骁轉移了視線,看向背對著他、忙碌不已的蘭心。

  她正彎腰采花,采著一束束又香又美的花,准備拿回去小木屋裡插放,好讓大家都能開開心心、賞心悅目。

  望著她認真而勤奮的小小背影,戰骁第一次發覺到她其實也有美麗的一面。

  他看了看她小巧的雙肩、渾圓的俏臀……

  吞了口口水,他不自然地轉過頭去……

  蓦地,他驚詫地瞠圓了眼,對自己突來的想法感到愕然與不可思議。

  他剛剛到底在想什麼啊?

  他居然凱觎起她的“美色”來了。

  不會吧!

  “哥哥……”抱著滿懷的花朵,蘭心已經站在他的面前了。

  戰骁急急地收神定魂,卻不敢再望向她,反身拎著鳥籠直往小木屋走去。

  “哥哥!”她拔腿跟了上去,卻因滿懷的花朵而不慎跌倒在地。

  “當心!”一把扔開鳥籠,戰骁的身影迅捷如風,環抱起她險些跌撲的身子。

  他結實的肌肉抵上她柔嫩渾圓的凸挺,惹得他心蕩神馳,而忘了松開手。

  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背脊,倏地僵直了下。

  “怕!”蘭心驚悸猶存,只能任由滿懷的花朵紛紛散落下來,手腕卻被他捉得緊緊的。“跌跌,痛!怕怕!”

  “別抱得這麼緊。”也許是相處得太長久、太親昵,那份濃烈的親近感一下子就蓋過一時的心蕩神馳了。

  “花,掉掉。”蘭心想回過頭去。“再采采。”

  “不必了!快中午了,要回家了!”

  “可是……”

  “爺爺現在一定餓了,我也餓了。”

  “好,蘭丫頭,不采花,煮飯飯。”立刻放棄采花的念頭,蘭心乖乖地跟在他的後頭。

  然而,他才跨出一小步,她就得快跑三步了。

  “哥哥,慢慢……”每次,她總是趕得上氣不接下氣,嬌喘吁吁地提醒他。

  “唉!”他的心中閃過一股小小的懊惱感,“你每次都這麼慢!”

  他只好牽住她的小手,一塊兒走向小木屋。

  他的大掌溫熱有力,修長地包攏住她輕潤柔軟的小手。

  一陣恍惚,他突然有一種可以和她牽手走一輩子的感覺了。

  “到了!”到了小木屋的前面,她掙開他的手,跑向前去。

  戰骁停下腳步,看著她嬌小而雀躍的身影,猜不透自己此刻的心思,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倏地,他的沉思因她的呼喚聲而被打斷了。

  “哥哥!”蘭心著慌地沖了出來,杏眼圓睜。“爺爺、爺爺!爺爺……”

  ☆  ☆  ☆

  蘭長生猝然發病,病況頗為沉重。

  他病弱的躺臥在床上,只能吃一些流質的食物,眼皮沉重得掀不開來。

  “爺爺……爺爺……”哭成了淚人兒,蘭心這幾天一直在哭,哭著煮粥、哭著煎藥,哭著入睡、哭著醒來,淚水掉個不停。

  “別哭了!”戰骁心煩地低斥。

  他不哭,卻是對自己生著悶氣。

  近來爺爺的身子骨確實不比以往硬朗了,可為何他還忽略了關心、不曾好好掛心呢?若是早些注意到,爺爺也不會病重至此了。

  “咳……是啊……”蘭長生微睜開眼。“蘭丫頭……你別哭了……很難聽耶……”

  “嗚……爺爺……嗚……”蘭心一雙胳膊直往床上撲去,緊抱著蘭長生,涕泗縱橫。

  “蘭丫頭……怕怕!怕怕……”

  “你這丫頭……哭成這般,教爺爺怎麼安心走呢……”蘭長生歎息道,布滿厚繭的老手撫上她的臉頰。“好啦……爺爺肚子餓了……你去幫爺爺煮魚肉粥……好不好……”

  “嗯!”蘭心以手背胡亂地抹去淚水,快快地奔了出去。“蘭丫頭,去,煮飯飯。”

  “不要用跑的!”皺著劍眉,戰骁忍不住吩咐了一句。

  “咳!呵呵……小子,你可真關心蘭丫頭啊……”將一切看入眼底,蘭長生安心地笑了。

  “哼!”誰會關心這個傻丫頭啊!戰骁別扭地冷哼一聲。

  “我快走了……”蘭長生忽然說道,他的神態安然若素,對死亡一事全然不感到恐懼。

  “好好靜養,爺爺。別淨是想一些不好的念頭。”

  “唉……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經之途……誰最後不是兩眼一翻、兩腳一蹬的呢……”

  說著說著,蘭長生又笑了。

  “可是……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蘭丫頭了……如果我死了……她該怎麼辦才好呀……”

  “她還有我啊!”戰骁回答得快速果斷。“我會待她如親生妹妹,好好照顧她的。”

  “如親生妹妹啊……”蘭長生的面色微微一黯。

  他私心希望能將蘭丫頭的終身托付給這小子,但是他知道這小子年輕氣盛、心高氣傲,怕是不會接受蘭丫頭這等姿色的……

  “也罷……”

  就看命運之神如何安排吧!否則,光是他在這兒干著急,也是無濟於事的。

  “我死後……請你將我葬在後頭的山坡上……”蘭長生將話題轉移開來。“小子……我知道你並非池中物……龍總是能飛騰於天的吧……”他充滿智能的眼神,早已看透一切。

  戰骁微微地愣住了,他抿唇不語。

  爺爺說得一點都沒有錯,他的確想過要離開百花山谷,出去闖闖,想去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而且,他不曾忘懷過劍星镖局被滅的血海深仇……

  “孩子……或許爺爺是老調重彈……但爺爺還是想勸你一句……人生七十古來稀……在世歲月同天地較量……不過如蒼海之一粟……有些事忘了、放下了……才能活得舒坦啊……”他苦口婆心地勸撫著。

  轉過頭去,戰骁不肯給予正面的響應。

  “唉……”見他這種反應,蘭長生遂要求道:“那麼……答應我……不論你到哪兒去……都莫要將蘭丫頭丟了不管啊……”他希望有著單純心性的蘭丫頭,跟在這小子的身旁,多多少少能對這小子有些正面的影響。

  “那是自然。”沒想那麼多,戰骁依舊一口允諾下來。

  然而,他的一口允諾,卻使放下心頭重擔的蘭長生,當夜含笑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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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8:03 |只看該作者
第3章

  “爺爺……嗚……爺爺……”蘭心淚如雨下,哭個不停。

  “嘎嘎嘎!嘎嘎嘎……”黑黑在籠內展開翅膀,或許它真有幾分靈性,那句“再會”不曾說出口了。

  戰骁倒是出奇的平靜,他簡單卻隆重地埋葬了蘭長生之後,便坐在外頭,聽著屋內蘭心哀恸的哭泣聲。

  聽著聽著,一個晚上過去了,她還是哭個不停。

  “別哭了!”終於按捺不下了,戰骁長腿跨入屋內,就見她瑟縮成一團,雙手抱著卷筒狀的薄被當成護身符,抬起一張淚漣漣的小臉,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見狀,戰骁的心髒狂跳如擂鼓。

  咦?怎麼回事?

  他下意識地想找出答案,卻又馬上壓抑了下去。

  “夠了!”他發出命令,“我不許你再躲起來哭了!出來!”

  “不要……”蘭心悶悶她回絕。“蘭丫頭……要爺爺……回來、回來……”

  “爺爺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戰骁也有些苦惱了。這丫頭怎麼就是不明白這一點啊!

  “會……爺爺……會……回來……”也許她真的是有一些傻氣,卻未傻氣到不知生離死別,她只是不願面對現實啊!

  “你……”戰骁開始感到頭痛了。蘭丫頭向來不是最乖巧聽話的嗎?怎麼現在卻會……

  “哥哥……陪陪……等等……爺爺回來……會……好不好……”蘭心啜泣地要求。

  “你……”濕意沖上眼眶,戰骁閉眼克制哭泣的沖動,再緩緩地睜開眸子。“爺爺不會回來了。”

  “為什麼……”

  “因為爺爺走了。他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不會回來了。”戰骁低喃著,他不知道是在說給她,還是說給自己聽。“爺爺是個好人啊……他去的地方,一定不會讓他再受病痛之苦的……”是的,像爺爺這種救人無數的好人,一定會去西方極樂世界的。

  “不要……爺爺陪……蘭丫頭……要……”蘭心撅起嘴兒,不服氣也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回來……哥哥叫爺爺……好不好……”

  “哥哥也沒有辦法……”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他的答案,蘭心沖到他的面前,掄起粉拳直捶著他,迭聲追問道。

  打著打著,她哭累了,手捶得也酸了,卻依舊偎著他,雙臂緊緊地環抱著他。

  “為什麼……”她的聲音哭啞了,神志陷入一片混沌,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戰骁無語地擁她入懷,他坐臥在床頭,卻是一夜無眠。

  日西落、月東升,時光無情地往前行去,過往卻是怎麼都無法挽回了。

  ☆ ☆ ☆

  “蘭丫頭,看爺爺。”抱膝坐在墳前,蘭心將下颚靠在膝頭上,兩只眼睛直看著石碑,石碑上頭簡單地刻著蘭長生的名號,以及生卒年月日。

  “蘭丫頭,想爺爺……”她失魂落魄地發出吃語。“沒有辦法……哥哥說……為什麼呢……爺爺……”

  她好想好想要爺爺在她的身邊,好想好想要爺爺的手摸摸她的發頂,好想好想要爺爺笑呵呵地對她說話,好想好想要爺爺……

  中午的日光是溫煦而不刺眼的,還有一陣暖風拂過,可她的心卻是一片淒寒。

  突地,一道沙沙的腳步聲從她的身後響起。

  戰骁是刻意發出聲音的,但蘭心卻發呆得沒有轉過頭來。

  “你……”他默默地坐到她的身側,她也很自然地偎靠過來,濃濃發絲揚起淡淡的香味兒,迷惑著他的感官。

  “哥哥,爺爺……”她的纖指比了比石碑。“不見了。你,會不會?”

  “不會。”他肯定地回答,明白她最需要這種強而有力的保證。

  “真的?”她不放心地想了想,眼兒忽然一亮。“來來,打勾勾。”

  這是一種最樸真,卻也是最孩子氣的許諾。

  打勾勾?他都幾歲了,不會吧!

  “不”字才要脫口而出,她眼中燦亮的光芒卻讓他及時噤了聲。

  “哥哥?”蘭心可愛地歪頭看著他,不明白他頰上的肌肉怎麼會抽搐得如此厲害。

  哥哥的臉臉痛痛嗎?

  回過神來,戰骁勉勉強強地伸出大掌,和她勾起手指頭。

  他因習武而練出粗糙厚繭的肌膚,觸感酥癢得讓她不自覺地噗哧一笑,傷痛的情緒也釋懷了幾分。

  “哥哥……喜歡……”她笑眯了眼兒。

  戰骁騰出另外一只手,揉揉她的發頂。

  “呵呵……”哥哥的手手粗粗熱熱的,和爺爺不一樣,可是哥哥和爺爺一樣,都在摸摸她的頭頭耶!

  蘭心忍不住伸出手,將他抱得緊緊的。

  爺爺不見了,所以,哥哥不能再不見了!

  “不可以,受不了,蘭丫頭,怕……”

  “你……”本想告誡她“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但是轉念一想,她的年紀還小,還是日後再慢慢教她吧!

  只是,日後他將接手爺爺的重擔,得好好地照顧她了。

  三日後,收拾了簡單的包袱,戰骁帶著蘭心離開百花山谷。

  戰骁憑著一身超群的武技,勇奪了武狀元。

  他馬上被封派為將領,並接連為大唐平定外亂,因做戰時氣勢如虹,便有了“虎將軍”的美名。

  皇上大喜,遂賜賞他華麗宅邸一幢、千裡良駒一匹、布帛萬匹、白銀萬兩,並將璋嘯王府的玉荷郡主許配給他。

  ☆ ☆ ☆

  良辰吉時,鞭炮成串地響了起來。

  從璋嘯王府一路抬過來的大紅花轎,在轎夫以及樂隊歡歡喜喜的吹奏吆喝聲裡,風風光光地進入“虎將軍府”。

  今日是戰骁成親的大好日子。

  一大清早便換上新衣的蘭心,半張嘴地看著府內全體總動員,張燈的張燈、結彩的結彩,穿得大紅的媒人婆忙進忙出的,奴僕、丫鬟們也忙得不亦樂乎。

  只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忘了蘭心的存在。

  “哥哥呢?”她揪住一名中年僕婦的衣袖,焦急又好奇地問道。

  “請讓開,小姐。”中年僕婦不耐煩地道。小姐沒看見她捧了一大堆賀禮嗎?她的手很酸耶!“你找爺嗎?爺正忙著呢!”

  “哥哥,忙什麼?”蘭心又問道,小手愈揪愈緊。

  “哎呀!就忙著准備拜堂呀!拜托!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裝不懂啊?”

  大家都知道蘭心是個癡姑娘,表面上不提,私底下卻都瞧不起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她。

  “拜堂?”蘭心不懂地重復。

  “就是成親娶妻啦!這可是人生大事,我看你是不會懂的啦!”中年僕婦輕啐了一口。

  蘭心猛搖頭問道:“拜堂好,哥哥來,會,陪蘭丫頭嗎?”

  有好幾次,她想找哥哥玩,哥哥總會要她耐心等等,說事情辦完之後,才有時間陪她,應該是這樣的吧!

  “小姐,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中年僕婦哈哈大笑,惡意侮辱地道:“以後爺才懶得理你呢!他陪新夫人都來不及了,將來若再有了子息,他就會陪著自己的妻子與孩子,以後就再也顧不到你啦!”

  蘭心小臉一白,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胡說!”

  哥哥以後怎麼可能不再陪她了呢?

  中年僕婦冷哼了一聲,又徑自下去忙了,留下蘭心兀自思索著她的話。

  “蘭丫頭,不懂、不懂……”她小小的腦袋瓜子,怎麼都無法將“拜堂”以及“哥哥以後不陪她玩”這兩碼子事連上的。

  “蘭丫頭,哥哥,問問!”突地,蘭心急急忙忙地邁開腳步。對!就是這樣!她要去找哥哥問個清楚!

  咦?為什麼家裡多了這麼多不認識的人呀?

  而且,為什麼在這麼多不認識的人中,她就是找不到哥哥呢?

  蘭心開始感到害怕不安了,好像有什麼東西失落了一樣。

  她不知道這種無法理解的情緒,就是“無所依靠”。

  “哥哥、哥哥!哥哥……”她好緊張喔!可是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像無所謂一般?

  “小姐,今天您就乖一點兒,莫去打擾爺了!”下人趕緊上來阻擋,深怕她會壞了好事。

  打擾?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說呢?她就是要找哥哥玩的呀!這有什麼不對嗎?

  “哥哥呀……”蘭心終於找著戰骁了,她興奮地想跑過去時,腳步卻突然一頓。

  站在將軍府大門口,頭戴喜帽、身著紅袍、腰系蟒帶,穿著喜氣洋洋的喜服,更是襯托出戰骁的俊挺。

  然而,蘭心卻對這樣的戰骁感到陌生。

  不!這不是她認識的哥哥啊!

  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想,前腳才一跨出門外,後腳卻怎麼也跨不出去了。

  “迎娶時辰到!”

  隨著一道響亮的叫喊聲,一身喜服的戰骁翻鞍上馬,頭也不回地率領著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迎娶去也。

  刹那間,蘭心在呆愣之余,心突然痛了起來。

  她好像懂了……

  ☆ ☆  ☆

  “戰將軍,本王爺將妹子鄭重托付予你,你要好好善待她,日後咱們都是親家,還請將軍多多指教了。”盡管一身喜色衣衫,璋嘯王爺仍是顯出幾分詭谲邪魅,莫測高深的黑眼微眯起一道寒光。

  “謝謝王爺。”盡管心頭為之氣結,戰骁仍是拱手作揖,只覺得自己一身喜袍頗為諷刺。

  他們兩個人在氣勢上,絲毫不遑多讓。

  他迎娶玉荷郡主是硬被安排的親事,還足足讓損友李昕嘲笑了好一陣子,也讓他惱恨無比。

  他知道自己的戰功再怎麼輝煌,卻還是不敵璋嘯王爺一手遮天的勢力。

  他不是怕死、不是怕失勢,而是他還有蘭心要照顧,而將軍這份薪饷、這等身分,才足以提供他們優越的生活。

  因為,他不能丟下蘭心不管啊!

  戰骁在心中不停地喃喃自語,仿佛是對自己催眠一般,以免會當場拂袖而去。

  “起花轎!”

  ☆ ☆  ☆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蘭心擠在家僕之間,沉默地看著一切,右手不自覺地撫上胸口……

  好痛!

  臉色一白,她只能不停地深呼吸,好控制莫名的疼痛感。

  哥哥,為什麼?為什麼蘭丫頭會痛痛?

  “爺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啊!”

  “希望爺和夫人百年好合!”

  “希望爺和夫人早生貴子!”

  “咦?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下人嫌惡地喚道。

  “小姐,請回去蘭苑休息吧!”管家粗魯地扯起蘭心的衣袖,想將她帶離開。

  聽說待會兒會有許多達官貴人陸續到場祝賀送禮,將軍府可不能因為小姐而丟臉啊!

  “找哥哥……”

  “不成!您今日萬萬不能去打擾爺……恐怕爺日後也不會有那麼多時間陪小姐了。”

  硬是拖著蘭心,管家將她送回蘭苑。

  抿著嘴兒,蘭心獨自在房裡嚎啕大哭起來。

  “再會、再會!再會……”只見黑黑在鳥籠裡上上下下地急亂揮翅,它的“口頭禅”喊得震天價響。

  它愈叫,蘭心就哭得愈大聲了。

  此時,將軍府內的人都簇擁在大廳,或是去布置為新房的牡丹苑,沒有人會跑來這裡安慰她的。

  “嗚嗚……黑黑……哥哥、哥哥……”蘭心哽咽得話不成句,涕淚縱橫。

  嗚……都沒有人要理她……以後……她是不是只有一個人了……

  蘭心哭完了就想,想完了再哭,哭到累了就又停下來想,雙眼無神、神志恍恍惚惚的,也慢慢聽不見黑黑的“再會”了,她如游魂似地走出蘭苑。

  她嬌小且毫不起眼的身影,走過忙碌的家僕以及前來恭賀的賓客之間,走出一間又一間的廳堂,也走出大門,卻都沒有人注意到她。

  不知怎地,天色突然轉暗,開始密密地降下毛毛雨。

  蘭心迷迷糊糊地抬頭看著天空。

  “下雨。”會濕濕、會生病、會燙燙、會難過。“躲。”她想起爺爺以前告誡過她的話。

  可是要躲在哪裡呢?

  蘭心這才發現到自己不知身在何處了。

  原來,她已經來到長安城內最繁華熱鬧的街道上。

  “下雨啦!”雨勢加大了,不僅是路上行人忙著躲雨,眾多的店家也趕忙動手收拾東西。

  “躲躲!”怎麼辦?要躲在哪裡?她到底可以往哪裡躲呢?

  蘭心一股作氣地往最近的紅瓦屋檐下奔去,奔到屋檐下時,她的衣衫已經濕漉漉了。

  “呵呵呵……小姑娘,你要不要進來避避雨啊?”

  ☆ ☆  ☆

  “爺爺!”蘭心低喊一聲。

  眼前白發白須的老頭兒和“妙手回春”蘭長生,乍看之下倒有幾分神似。

  “來來,進來‘女蝸天’吧!”“女蝸天”的鋪主笑道,從裡頭伸手拉了她。

  蘭心乖乖地踏了進來。

  “哇!”隨著她的步入,盞盞燭火詭異地自動燃起,明亮得讓她看清楚室內的一切。

  室內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一件件來自中原、塞外的奇珍異寶,猶如孩童找著了新鮮的玩意兒。

  若是換作其他人,肯定會為這些寶貝而起貪念,可她卻完全不了解這些玩意兒的價值,只覺得這些玩意兒煞是特別。

  “來,擦把臉吧!”鋪主遞給她一條干淨潔爽的軟帕。

  蘭心順從地接了過來,乖巧而認真地開始擦揉濕漉漉的長發,以及胳膊和頸子,她還將濕鞋兒褪了下來,好讓自己舒服些。

  爺爺好好喔!

  “嗯……嗯……嗯……”滿足感讓她不停地發出聲音。

  “來,吃點東西。”鋪主慈愛又殷勤地笑娣著她,還主動端來茶和點心。

  “嗯!餓餓。”她的小手往點心突襲過去,大口大口地將點心塞進嘴裡。

  “嗯嗯……爺爺……”她一邊狼吞虎咽,一邊也沒忘記他的存在。“爺爺吃,吃吃……”

  “好,謝謝。”鋪主看著單純過了頭的她,心下已經了解鋪內銅鏡挑中她做主子的原因了。

  “吃飽飽。”一盤熱騰騰的點心已經被她一掃而空了。

  因為辦喜事的緣故,將軍府的下人們忙昏了頭,都忘了為蘭心送早膳以及午膳,她才會如此饑餓。

  “呵呵……吃飽了嗎?來,小姑娘,我有東西要給你。”牽起她的小手,鋪主指引著她往內室走去。

  哇!這麼好喔!有吃還有拿喔!

  內室一樣擺滿了各式的奇珍異寶。

  “你先在這裡坐著。”鋪主先將她安置在一張圓幾前,然後開始東翻西找了起來。

  “找找?”爺爺找什麼呢?“蘭丫頭,幫忙!”說著說著,她站了起來。

  “不不不,你坐著。我自己來找就可以了。”鋪主適時阻止了她。

  “哦!”

  乖乖聽話地坐了回去,蘭心百般無聊地垂首,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總算是找到你啦!”忽地,鋪主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

  蘭心好奇地抬起頭來,小手卻被塞進一樣物事。

  是一而圓圓的、小小的、亮亮的、輕輕的銅鏡。

  “哇!鏡鏡!”好漂亮的鏡鏡喔!

  蘭心立即愛不釋手地把玩著銅鏡。

  鏡子立即散發出青銅特有的淡綠柔潤光澤,鏡子的背面則镂刻著一朵優雅素美的花卉。

  “這面銅鏡,你還喜歡嗎?”

  “喜歡!”美的東西人人愛,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就算是個癡傻的孩子也懂得這個道理。

  她好玩地用指尖輕觸著涼沁的鏡背,很快地翻轉過來,摸向鏡子的玄錫面,並舉至眼前,打算好好研究一番。

  光亮的玄錫面,映出她笑得開心燦爛的小臉。

  上一刻,玄錫而還映照出她的笑容,下一刻,玄錫面中卻浮現出一片白霧,不僅她的小臉不見了,還慢慢暈漾出一張完全不同的臉孔。

  “咦?”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又倒過來看。

  “爺爺,蘭丫頭,不見見,蘭丫頭,不是啊!”

  “哦!真的嗎?”挑了挑眉,鋪主似乎一點都不覺得古怪,因為一切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嗯!”蘭心很努力地瞧著鏡中的臉孔。“臉臉,怪怪的。”

  “你才怪怪的咧!”鏡子裡的臉孔突然破口大罵。

  一陣白霧又起,從鏡面蔓延出鏡外,轉眼打旋地凝成一抹藍色的身影。

  “哇……”蘭心的小嘴張開後,就怎麼也合不回去了。

  那是一名體態清瘦的美少年,有著一雙桃花眼,神情意氣風發,身著寶藍色的衣衫,充分顯示出他倨傲的神情。

  “來,我為你介紹一下。”鋪主說道:“他是‘空谷幽蘭’,以後,你就是他的主人了。”

  ☆  ☆  ☆

  “都沒有人知道小姐去哪裡了嗎?”

  雙手置於身後,戰骁整張臉繃得死緊,深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狂暴的怒焰。

  奴僕們瑟縮地面面相觑,就是沒有人給得出具體的答案。

  “春香、夏芳,你們說!”濃濃的劍眉一豎,戰骁首先拿撥派在蘭心身旁的貼身丫鬟責問道。“你們把小姐伺候到哪裡去了?”

  “我、我……”春香與夏芳緊緊地貼靠在一塊兒,不住地跪倒在地,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她們平素就見蘭心好欺侮,也偷懶慣了,今兒個辦喜事又熱鬧得緊,大家湊熱鬧都來不及了,如今哪變得出人來交差啊!

  “這……小姐一定是貪玩去了,對、對!一定是這樣的。爺,您就甭操這個心了,待會兒小姐玩累就會回來了。”管家絞盡腦汁地推卸責任。

  “玩?她平常除了府裡頭,還會上哪兒玩啊?”

  戰骁才反問個兩句,就把眾人問得啞口無言了。

  “這個嘛……”

  “都沒有人知道嗎?”

  戰骁娣著一張張心虛又不耐煩的臉孔,他的神情更冷了。

  該死的!他早該想到蘭心肯定是被這群下人暗暗欺侮了。

  天啊!他為什麼沒有早想到這一點啊?

  他該是要保護她的,可如今卻……

  “爺!陳尚書已經來到,說是要親自向您賀喜……”通報的小憧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戰骁的臉色冷凝得可怕。

  “全給我出去找小姐!”戰骁冷淡地下令,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殺氣。

  一聲令下,眾人爭先恐後地做鳥獸散。

  滿堂賓客瞳目結舌地看著將軍府的下人似蝗蟲大搬家般的往外竄,沖入下著滂沱大雨的街上。

  ☆  ☆  ☆

  “什麼呀!”“女蝸天”內傳出驚天地、泣鬼神的叫聲,空谷幽蘭一副“你砍了我吧”的模樣,他惡狠狠地瞪了蘭心一眼,又回頭瞧向鋪主。

  “喂!老頭,你是說,你在精挑細選之下,是要將我給這種人啊?”不會吧!這老頭不會要他認一個傻傻的小女人做主子吧!

  “是又怎麼樣?”鋪主也很不客氣地回瞟著空谷幽蘭。“我‘精挑細選’拜托!空谷幽蘭,分明是你感受到她的氣息,呼喚她來‘女蝸天’的,現在你居然想把責任全推卸給我,你真是很可笑耶!”

  “我、我……”空谷幽蘭咬牙切齒得說不出話來。“噢!我的眼光有這麼差嗎?”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他只能掩面哀嚎起來。

  “那倒未必。”鋪主深思地看看蘭心。“我倒覺得你的眼光變得不錯了耶!”“才怪!”低啐了一口,空谷幽蘭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蘭心的面前,輕咳了幾聲,卻嗫嚅得講不出話來。

  “怎麼?空谷幽蘭,你怕啦?”鋪主使用激將法調侃道,他看向嘴兒張得大大的、一副小呆瓜模樣的蘭心。

  “誰怕啦?”空谷幽蘭叉起腰來。“好吧!我親愛的主子,我是空谷幽蘭,也就是你手中那面銅鏡的元靈,以後我要跟著你,一直到你過得幸福美滿又快樂為止。”略喘了口氣,他的眉頭再度豎起。“你懂了沒有?”

  蘭心天真的小臉頓時皺得像一個苦瓜。

  “爺爺來說好了。”鋪主示意空谷幽蘭往後退幾步,才耐心地對蘭心道:“蘭丫頭,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都沒有人陪你玩啊?”

  爺爺是說哥哥都不陪她玩了嗎?“嗯!好忙,不好玩。”蓦地,蘭心的小臉一片黯淡無光。

  “這樣吧!爺爺現在就找個弟弟陪你玩,好不好?”鋪主笑咪咪地指向空谷幽蘭。“以後,這個弟弟就會一直跟在你的身邊,你可以找他陪你玩。有什麼傷神的事,你就去找他;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也可以找他;有什麼想做的事,你更要找他,懂了嗎?”

  蘭心的腦袋搖搖又點點,可想而知,這番話對她而言,還是太深奧了一點。

  “那……爺爺再換個方式來說……”搓搓下巴,鋪主彈了彈手指,以她的口吻來發言,“空谷幽蘭,當弟弟。陪陪、玩玩,找他;很煩、很煩,找他;很討厭、很討厭,找他;很難過、很難過,找他,懂不懂?”

  “懂!”蘭心用力地點頭,很開心地看著鋪主,又回頭看看空谷幽蘭。“弟弟!”

  “我還姊姊呢!”空谷幽蘭的鼻孔噴出一道冷息。“你要叫我空谷幽蘭!”啧!他被占了好大的便宜呢!

  “空、空……”蘭心念了老半天,還是念不全他的名字。“空空!”。

  “蝦米?”空谷幽蘭跳腳了。“是空谷幽蘭,你再念一次!”

  “空、空……空空空……”

  “是空、谷、幽、蘭!”

  “空空……”

  “啊……”空谷幽蘭抓狂地大叫一聲,雙手用力地將頭發搔亂,雙腳用力地往地面蹬,藍色身影又幻化成一陣白霧消失了。

  “咦?空空、空空呢?”蘭心瞳著眼,見空谷幽蘭平空消失了,她追問個不停。

  “空空,回鏡鏡。”拚命忍著笑,鋪主為她解釋,“鏡鏡,很重要,收好,不能說,不給人,想空空,叫鏡鏡,懂嗎?”

  “懂!”蘭心立即將銅鏡緊緊地抱入懷中。

  “來吧!我該送你出去了。閉上眼。”鋪主牽起她的手,將她往門口帶去。“來!我數到三,你才能睜開眼喔!一、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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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夜已三更,戰骁卻遲遲未入新房。

  按照古禮,鳳冠霞帔是要等新郎倌來替新娘親手褪除的,所以,玉荷郡主仍是姿態優雅地坐在床邊,表面上雖是力持鎮靜地等待,可內心卻已燃起熊熊怒火。

  “佳佳,你去問問,為什麼姑爺還沒進房。”

  幾個時辰前,玉荷郡主便差遣佳佳去探問,卻帶回令她意外的答案。

  “郡主,聽說是姑爺的妹子蘭心小姐不見了,姑爺知道了,正生氣地動員全府找人,喜堂那兒正鬧哄哄的呢!”

  “不見了?”

  “是的。”佳佳忙道:“蘭心小姐好像是擅自跑了出去,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

  “有必要這麼勞師動眾嗎?”

  “聽說蘭心小姐異於常人,是個小白癡、小瘋子,糊裡糊塗的,所以……”

  所以,她就活該多等了這些時辰嗎?

  貝齒恨恨地咬著粉唇,玉荷郡主不自覺地將绫羅絲袖絞扭成死結。

  ☆  ☆  ☆

  蘭心一臉茫然地被人從大街上帶回了將軍府。

  “哥哥!”蘭心眼兒一亮,高興地發出呵呵的傻笑聲。

  “該死!你上哪兒去了?”戰骁冰冷地問道。

  “呃?”偷悅的表情一垮,蘭心呐呐地道:“蘭丫頭、蘭丫頭……”

  “你已經這麼大了,不該再這麼幼稚了,老是讓別人擔心,你以為很好玩嗎?”戰骁口吻溫怒,心情更是差勁得很。

  “蘭丫頭……沒有……”委委屈屈地扁起小嘴,蘭心的頭低到不能再低了。“蘭丫頭,想哥哥,沒有……”

  “想我?”戰骁撇了撇嘴,“想我做什麼?要我陪你玩,是吧?”

  “嗯……”

  “該死!”一記怒喝伴隨著一掌重擊,狠狠地拍向案面,戰骁的怒火駭得蘭心噤聲不語了。

  看道她委屈的模樣,戰骁更是生氣了。

  其實,他不是真的生她的氣,而是……

  “該死、該死!該死……”末了,他只能發出連串的詛咒聲,回頭卻又看見她蒼白的神色。

  他啟口欲言,想說些什麼,卻又沒有頭緒,只得渾身緊繃地轉身掉頭離去。

  該死!他為什麼會這麼生氣?不對!他本來就應該這麼生氣的,因為,他擔心得要命啊!這幾個時辰,他是多麼怕她在外頭會被人占了便宜、會吃了虧……

  “嗚嗚……”蘭心以手捂臉,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滴掉落了下來,她難過得快喘不過氣來了。

  蘭心在裡頭哭,戰骁卻是站在門外聽,一聲聲哭泣直直地鑽入他的心底,仿佛幻化成千百支鐵錘,用力的敲打在他的心頭。

  戰骁咬牙暗忖,不要理她!算是給她個教訓,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四處亂跑?

  “嗚嗚……嗚嗚……”

  可戰骁卻發現她的哭聲愈來愈教他喘不過氣了。

  末了,他還是投降了。

  往回走,他看見蜷縮在牆邊的瘦弱身影,教他的心頭震顫不已。

  “別哭了。”

  然而,蘭心還是止不住連串地哽咽。

  戰骁只得在她的對面席地盤膝而坐,耐心地等待她哭完為止。

  “嗚……哥哥……”哭著哭著,蘭心手腳並用地爬到他的身旁,順勢地將腦袋瓜兒枕在他結實曲起的大腿上。

  “哥哥……”許是肢體上有了實在的接觸,她總算是安心下來了。

  一會兒,她哭累了,發出一陣陣細微的聲響。

  “不會吧?”是鼾聲嗎?戰骁瞪著她的後腦勺,哭笑不得地伸手輕拍她的臉頰。

  “呼……”

  她發出呼聲,臉頰在他的大腿上用力地磨蹭幾下,又睡得更沉了。

  對她實在無可奈何,戰骁搖搖頭,攔腰抱起她,步出大廳。

  一踏入她的閨房,鳥籠內的黑黑便敏感地發現是主人回來了,它高興地想大念著口頭禅,卻因戰骁一記凌厲的目光而噤聲了。

  拉上錦被,他將她的身子蓋得密密實實的。

  戰骁觸撫她烏黑亮麗的秀發,才不捨地放手離去。

  唉!該面對的還是得面對,現在他必須到新房去了。

  戰骁一走,空谷幽蘭便現身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看這裡,又望望那邊,重重地颔首,心中已經有了一番計較。

  ☆  ☆  ☆

  戰骁揭起紅蓋頭,露出玉荷郡主白玉無瑕的嬌容。

  兩個人的眼神一對上,卻不是初次相逢的钟愛情衷,而是暗別苗頭。

  “郡主,讓你久等了,在下先向你賠禮。”

  幾句生疏的招呼語,戰骁就拉開了夫妻間該有的親密距離,他暗示著他們夫妻最好遵照“相敬如賓”的游戲規則。

  “哪裡,相公日理萬機,辛苦了。”玉荷郡主面露媚笑,挑逗地拋去一記媚眼。

  她含羞帶怯地牽起他的手,想讓他感受她妖娆的身段,試圖迷惑他。

  “郡主一夜未睡,想來也累了。”戰骁不知道是真的不解風情,抑或是刻意唱反調,他慢斯條理地收回手。“請早點安歇。”

  “啊?”

  玉荷郡主眼睜睜地看著戰骁從容不迫地退出新房。

  ☆  ☆  ☆

  此時,客房內傳出兩人的交談聲。

  “好了啦!戰,你別再走來走去了。你走得不煩,我瞧得頭都暈了!”李昕悠哉地拿著酒杯啜飲,修長的中指戴著燦亮的玉戒,正如他眼中的笑芒。

  這個家伙准是來看他笑話的!

  懶得理會他,戰骁停下腳步,掉頭欲搶過李昕手中的酒杯。

  “嘿!”李昕皮皮地閃過身去。

  戰骁身形動都不動地出招,翻掌往上,李昕應招,翻掌往下,一只酒杯在陣陣掌風裡來來去去的,宛如汪洋中的浮舟。

  戰骁念頭一轉,突然放棄酒杯,改往酒壺逼近。

  “啊!可惡!”李昕萬萬沒想到他只奪了一只空酒杯,滿滿的酒壺卻被戰骁奪走了。

  “你欺負我!”打不過戰骁,他只好用胡賴的,手下仍是伺機而動,眼光卻不肯移開寸許。

  “那又怎樣?”戰骁不想理睬他,拎著酒壺,仰頭直直地倒入嘴裡。

  “你今日成親耶!擺個笑臉給我看看嘛!”李昕用兩手的食指拉開唇角,見戰骁仍是不為所動,他只好悻悻地放下手。“戰,你真是無趣耶!你這樣是討不了女人歡心的,知道嗎?”

  “我何必討女人歡心!”戰骁睨著損友的痞子樣,火氣狂燃。“無聊!滾!”

  “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啊?”李昕依然故我地說下去,“你將新娘子擺在新房裡晾著,不太好吧!”尤其玉荷郡主背後的靠山,不是一般人得罪得起的。

  李昕閒閒地提醒,卻是意味深遠地警告。

  “無所謂!”戰骁不聽還好,一聽就想起自己是如何被迫奉旨成親的,他的怒氣熾燃到了極點。“璋嘯王爺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他的妹子我都給他娶來了,妻入夫門便由不得他插手,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只要她乖巧不生事,至少我們還能夠相敬如賓!”

  “好了!別生女人的氣了!”李昕改口安慰他,“男兒壯志闊天地,兒女私情算不了什麼的,大丈夫何患無妻呢!再娶、再納就有如意的啦!”

  “誰說我在生氣的?”戰骁冷嗤了聲。“我生的是自己的氣,生氣自己居然沒有照料好妹子,還害她落個去處不明。你說,我疏職怠責,還能不生氣嗎?”

  “我還以為……”李昕呐呐地道。

  戰骁狐疑地投來一記冷凝的目光。

  “沒事、沒事。”李昕干笑著,很快地轉移話題,“現在你都已然娶了璋嘯王爺的妹子,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呢?”

  “不怎麼辦!”戰骁答得干脆。“他去當他的璋嘯王爺,我做我的虎將軍,皆大歡喜,井水莫要來犯河水!”

  “恐怕對方不是這麼想的喔!”李昕哼了一聲,“我有消息來源指出,他們已經開始有行動了,近來他們似乎極力地拉攏各國使節,尤其是以樓蘭的薩辛瑞為首要。”

  “樓蘭?”經李聽這麼一提,戰骁倒是有點印象了。

  薩辛瑞是樓蘭王儲之一,蓄著一頭金發,身形高大,為人溫和,是個不錯的人。

  “他的眼光倒是挺好的嘛!”

  “不過,卻不怎麼順利。”這點教李昕松了一口氣,“薩辛瑞為人正氣,應是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的。”

  “難講!”戰骁倒是不同意這一點,“戰技中,兵不厭詐、威脅利誘,你是沒聽過嗎?說不定,薩辛瑞會屈服在其中一項。”他可不像李昕那麼樂觀。

  “我曉得,所以,我還是有叫人盯著點。”李昕狀似無聊地揮揮手。“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我來這兒拜訪過好幾趟了,卻總是沒見過你的妹子。怎麼?她一定是個天仙大美女吧!難怪你會對她擅自跑出府外這麼火大了,這的確是值得擔心的嘛!”

  戰骁懶得說那麼多了。蘭心是天仙、是丑女都不是重點,她是他的妹子,是他必須照顧一生一世的人。

  “少啰嗦!”戰骁仰頭灌下一大口悶酒。

  ☆  ☆  ☆

  “再會、再會!再會……”

  “噓!笨鳥,不准再吵了!”

  “再會、再會!再會……”

  “先將鳥籠提開好了,省得這只笨鳥把小姐吵醒了。”

  “再會……”

  “唔……”聽不到黑黑慣有的噪音,蘭心反而開始清醒了。

  從甜甜的夢鄉中醒來,她覺得神清氣爽,整個人舒服極了。

  “嗯……”她還躺平在床上伸懶腰,床幔外頭就傳來陣陣大驚小怪地迭聲叫喊了。

  “啊!蘭心小姐起來了!”一陣騷動聲立刻響起,簡直就像是“可汗大點兵”,所有的下人都快快立正站好。

  只見三五個丫鬟捧著衣裳、繡履、水盆、軟帕、早膳、茶點,誠惶誠恐地立在當場,齊聲道:“請小姐更衣、洗臉、用膳!”

  嘎?蘭心有點被嚇到了。

  ☆  ☆  ☆

  現在是什麼情形啊?

  被這等陣仗嚇得一緊張,她用力地蜷起腳趾,原本小小的眼睛瞠大到快脫窗了。

  “姊姊們……”

  “小姐,請讓奴婢們來伺候你吧!”一名丫鬟朝左右使了個眼色,眾人便開始動作了。

  一個丫鬟才從右邊褪去蘭心的衣裳,另一個丫鬟就從左邊給她穿上新的,其他的丫鬟則替她套上繡鞋、抹面洗臉,才簇擁著她到案前落坐,再開始替她擺筷子、布菜、盛膳食。

  “小姐,這是廚灶精心熬煮的雪裡蕻小米粥,您非得嘗嘗不可。”

  “啊唔……”

  “小姐,這幾盤小菜還合您的胃口嗎?”

  “啊唔……”

  “小姐,膳後不妨喝些蓮子銀耳甜湯,近來天氣較為悶熱,相當祛暑的。”

  “啊唔……”

  蘭心張大嘴巴,吃得滿口,簡直快招架不住這番輪流上陣地“伺候”了。

  “姊姊……對蘭丫頭,好好。”總算吃個飽飽,拍拍小肚皮,蘭心好心情地朝丫鬟們傻傻地笑了起來。

  “呃……”聞言,丫鬟們全尴尬地停下手中的動作,面面相觑的目光中有著些許的心虛以及慚愧。

  從前,她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好好服侍過蘭心的,因為她們都覺得沒有必要,大伙兒都曉得她癡笨如稚兒,所以,對待一個早就瞧不起的人,她們的服侍又怎麼可能盡心盡力呢!

  若非這回戰骁怒火大發,眾人才有點意識到他其實非常寵溺這個傻妹子,否則,她們是不會一大清早便自動自發跑來“服侍”她的。

  “小姐,奴婢有事要求求您。”身著黃衣的丫鬟率先跪下磕頭,“求求您去向爺說情,奴婢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不能被辭退啊!”

  “是呀!”見狀,其他人也紛紛跟進,“小姐,求求您,咱們不能少了這份工作呀……”

  原來,戰骁不許再有人不敬重蘭心,打算將所有的下人都撤換掉。

  所以,這群丫鬟才怕了起來,也才會一大早就跑來自動“服侍”了。

  “小姐,您行行好,您寬宏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

  “大、大……大人?”蘭心東瞧瞧、西看看,這才發現自己被“人海戰術”包圍住了。

  “你們在做什麼?”盛裝而來的玉荷郡主,瞧見一大早就有這麼多人在此謅媚,原本從昨日便不曾停止的愠惱,更是燃到了最高點。

  洞房花燭夜,有哪個新嫁娘同她一般,苦等良人至天明的呢?

  更教人火大的是,一大清早,她連戰骁的面都來不及見上,管家便前來禀告她說戰骁已入宮面聖、商議軍事,可能數日不回府了。

  這究竟算什麼啊?

  她將這筆帳全記到“小姑”的身上去了。

  “你就是蘭心?”玉荷郡主的秋水盈眸銳利地審視著蘭心。“我是你的大嫂玉荷郡主。”她等著蘭心對她打揖行禮。

  “哦!”蘭心只是應了這麼一聲。

  就這樣?玉荷郡主面露嫌惡。

  “你好大的膽子!見了本郡主還不行禮?”

  “哦!”蘭心還是不懂,“要怎麼做啊?”

  “好!我來教教你!”玉荷郡主微揚雙唇。“首先,跪下!”

  跪下?“哦!”蘭心乖乖地聽話,雙膝彎曲,跪了下去。

  此時,一群丫鬟又開始交頭接耳了。

  她們跑來向蘭心小姐求救,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啊?

  看來,夫人好像是更強勢的呢!

  以後當家主事的人可是夫人,怎麼也不可能是蘭心小姐啊!

  她們怎麼全忘了這一點呢?

  “懂了沒有?”玉荷郡主又道:“雙手放在地上,磕三個響頭!”

  “哦!”蘭心乖乖地照辦了。

  “夫人萬福!”見狀,眾人又改變了狗腿的對象。

  “呵呵呵……”嫁入將軍府後,玉荷郡主就屬這一刻最為開懷了。

  她大搖大擺地往檀木椅上一坐,仿佛是在昭告自己的威風。“以後,你就必須這麼尊敬我,懂嗎?”

  一股強烈的不舒服感直上心頭,蘭心不假思索地大聲叫道:“不要、不要!討厭!”她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

  “你膽敢反抗我?”一氣之下,玉荷郡主俏美的五官變得猙獰不已。

  “蘭丫頭,大嫂,討厭!”

  “你居然敢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從椅上起身,玉荷郡主指著蘭心的鼻尖。

  “長嫂如母,我要好好地懲罰你!佳佳、麗麗,把她給我架住,我要好好地賞她幾個耳光!”

  “不行啊!郡主。”佳佳急忙低聲勸道:“從昨兒個的事情看來,姑爺是很重視她的,她是打不得的。而且,來日方長……”

  嗯!佳佳說得是呀!玉荷郡主總算稍微控制住怒氣了。

  要是真的捆了這個小白癡,她很有可能被掃地出門,屆時豈不就深受羞辱了。

  有了這番計較,她囂張的氣焰便勉強收斂了幾分。“哼!放你一馬!”

  她又揚聲吩咐,“你們都知道今後我便是戰家主母了。方才的事誰都不許洩漏出去,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眾人元氣十足地響應。

  牆頭草,風吹便倒,轉眼間被奉承阿谀的對象便換了邊。

  “夫人,我是小秋,以後我會盡心盡力伺候您的。”立刻有人緊巴著玉荷郡主了。

  “啊!夫人!還有我,我叫佩佩喔!”又有人跟進了。

  “夫人,我叫冬兒……”

  此時,蘭心傻傻地看著這群人來匆匆、去也匆匆的離開她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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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8:38 |只看該作者
第5章

  夜深露重,微風甚涼。

  “笨女人!”隨著一記不屑的嗤聲,空谷幽蘭現身,他劈頭罵道:“你是白癡啊?別人都把你罵成一個大豬頭了,你也不會回一下嘴啊?天啊、地啊!我怎麼會跟到這樣的主子啊?”

  “豬,不是。”蘭心一本正經地道:“空空錯,豬,蘭丫頭,不是。”

  空谷幽蘭冷凝著一張俊臉。想當初,他為何會擇定她為主子呢?真是有夠笨的!

  “好啦!誰是豬都一樣啦!”把俊臉抹一抹,他悶聲道:“唉!千百年來總是要衰上這麼一回……我認了!喂!我問你,你要什麼願望……不、不!應該這麼問,你要什麼才會覺得快樂?”

  “呃?”空空的話好難懂喔!

  “怎麼樣?你,開心?”他這麼說夠白話了吧!

  啊!空空這樣說,她就懂了!“哥哥!”蘭心快活得小臉一亮,“蘭丫頭,要哥哥,開心!”她的臉色又陡然一黯。“可是,沒時間,哥哥陪啊!”

  哥哥?“你是說戰大將軍啊……”空谷幽蘭搓搓下巴。是啊!他差點忘了,他主子的心中早已有人了,但是……“他成親了耶!”

  “嗯……”大家都說說,哥哥成親以後,就會不賠她玩玩了。

  蘭心的頭低低的。“所以,哥哥不陪,玩玩……”她的心,痛痛、痛痛呀!

  “別這樣!”怪了!怎麼一見她傷心,他就跟著渾身不對勁了呢?空谷幽蘭實在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好啦!我來替你想想辦法。”

  蘭心突然想到先前聽到的話。“空空,蘭丫頭,要成親。這樣,才能玩玩,陪哥哥。”她揪住空谷幽蘭的衣擺。“成親……玩玩啊!”

  “成親?拜托!你長得這麼……哎呀!我是說,一個做哥哥的,是不可能和自己的妹妹成親的咩!因為你……”話到嘴邊,空谷幽蘭突然不太想傷她的心,硬生生地將“丑”字吞了回去。

  “哥哥,妹妹?”蘭心不解。為什麼?哥哥都可以和凶凶大嫂成親,為什麼不能和蘭丫頭成親?

  空谷幽蘭真的對她沒轍了。

  “我不要!”蘭心用力地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將粉拳握得死緊。“不要、不要!不要……”

  “喂!”瞧見她的眼眶蒙上一層霧氣,空谷幽蘭可緊張了。“你可別哭啊!喂!”

  “哇……”蘭心涕淚縱橫,哭得欲罷不能。

  “為什麼,哥哥不……不成親親……跟蘭丫頭?蘭丫頭……不要哥哥,當哥哥!哇哇……”

  “再會!”黑黑看主子哭得如此起勁,也唯恐天下不亂地尖叫,“再會、再會!再會……”

  “再什麼會呀?”空谷幽蘭緊張地用指尖朝黑黑一點,被“消音”的黑黑只能可憐地在鳥籠裡揮著翅膀了。

  “小姐?”房間外突然傳來一道呼喚聲,“你在和誰說話啊?”聽見騷動聲,兩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小丫鬟便過來探問一下。

  “空空呀!”空谷幽蘭還來不及掩住蘭心的嘴,蘭心便自動自發地報出答案。

  “空……沒有。”不許她再發聲壞事,空谷幽蘭捂住她的嘴,變聲替她回答。

  “沒有?”小丫鬟的疑惑聲方起,隨即被同伴的呵欠連連阻止住了。

  “哎呀!小菊,不會有事的啦!難不成你以為會有夜賊來此偷香不成,要找也不會找……”

  “說得是呀!”

  哼!真是嘴刁的奴婢!空谷幽蘭緊眯著眼。再一次,他見識到自己的主子有多麼遭人輕忽了。

  “空空,丑丑,蘭丫頭。”即使是再癡傻的人,也能意會到剛才那番輕鄙的對話,蘭心覺得不舒服又不開心極了。

  “你是長得很……還不錯啦!”空谷幽蘭勉強地改口。

  “丑丑,不好。”蘭心瞬間失落了不少,也長大了不少。“蘭丫頭,丑丑。”想了想,她又說道:“大嫂,美美,所以,哥哥娶;蘭丫頭,丑丑,哥哥不娶。對不對?”很稀奇的,她居然悟通這個事實了。

  咦?她還沒有笨到無藥可救的地步嘛!空谷幽蘭思索了一會兒,開始納悶並揣測蘭心究竟對人情世故懂得多少。也許,她並不如他想象中的無知。

  “蘭丫頭,丑丑,不要!”她的眼神脆弱又無助,瞅得空谷幽蘭不得不調離視線。

  去!他在心虛個什麼啊?她長得丑,又不是他的錯!

  “空空……”

  唉!這就是他的命嗎?他還能說些什麼呢?“好啦、好啦!”

  可是,皮相的美丑是一出生就注定好的,哪裡有可能說不想丑丑,就可以美美的呢?他的功力還沒有厲害到這種地步,頂多只能夠……

  “我是可以幫你一下下啦!”他打算跟她打個商量,“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六個時辰是白天、六個時辰是晚上,我是能幫你,但是在我有限的能力下,也只能將這種強行改變的伶俐與美貌維持一個白天或一個晚上,而且……”他在心中飛快地估算,“只能維持一個月左右,再多就不行了,這樣可以了吧?”

  “什麼?”蘭心又聽得霧煞煞了。

  “你喔!”空谷幽蘭忍不住又用吼的。“我不管啦!反正就是白天跟晚上,你選一個就對了,快占!’,

  “晚、晚、晚……”她顯然已經被嚇得口齒不清了。

  “好!就是現在!”不再多說,空谷幽蘭一把挽起她的手,指尖輕柔地描繪她的五官,口中開始吟哦一段悠揚而古老的曲兒。

  他吟哦的節奏極緩慢、極奇異,隨著指尖劃點過去的痕跡,開始散發出一抹淡淡的香氣。

  那是一股優雅的、清泠的、高傲的蘭花芬芳。

  蘭花芬芳似乎緩慢地凝結成一團藍色的缥缈靈氣,若有似無,然後,直朝著蘭心的方向罩了過去

  ☆  ☆  ☆

  李昕的左手擁著一名身著紅衣的嬌顏美女,右手挽著一名媚容佳人,正面則又偎來一名身著紫紗的艷妹。

  冷眼看著一切的戰骁,著實不明白李昕是特別在哪裡了,為何總有香艷的美色圍繞在旁呢?

  “真有你的!居然想得到帶我到這種地方來解悶!”語氣平平,他不表苟同地看了損友一眼。戰骁現在總算明白李聽平日的消遣是什麼了。

  他仰頭將酒一飲而盡。

  “戰,拜托!這是上好的花雕耶!得一小口、一小口的啜飲才能嘗其醇美。唉!同你說了這麼多回,你怎麼老是聽不懂啊?”見好友不表苟同,李昕勾勾手指,立即有美人識趣地上前,送上一記香吻,他樂得嘴都快咧到耳後了。

  “要像你這樣喝嗎?”劍眉一挑,戰骁意有所指地看著美人輕抬玉腕,殷勤地伺候著李昕飲酒。

  “爺,奴家也來伺候您吧!”美人嬌嗲地道。

  “不。”戰骁淡淡地回絕。他並非不近女色,只不過是心事重重,就算來的美人兒是貂蟬、西施,他照樣沒有興致。

  “你們都下去吧!”李昕的眉頭挑得老高。

  看出好友的心浮氣躁,他揮手要這些俏伶美妓退下去。

  “說吧!”李昕定定地瞧著他。“你到底在煩惱什麼啊?我可是先警告你喔!倘若你繼續這種陰陽怪氣的脾性,一跑到邊關去和那些胡人玩命,肯定很快就會送命的,哎喲!屆時可就糟糕了!”

  “閉嘴!”戰骁聽不下去他的話。“我只是在考慮,如果屆時真的到邊關駐守,該不該把蘭心一塊帶去。”他終於說溜嘴了。

  “蘭心?”李昕愣了,“怎麼會是她……不、不!我是說,你的新婚妻子呢?你要將她扔在長安城裡頭嗎?”難道,這就是戰骁向聖上調請守職的原因嗎?

  李昕這下子可真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哼!要我如那個家伙的意,門兒都沒有!”戰骁是個直率、很少記恨的人,但璋嘯王爺的確是惹毛他了。“說什麼為了賞賜我,將自己的妹子嫁給我?我才不接受這種‘賞賜’呢!分明就是……”

  “好啦!喝酒、喝酒!你比我還多話耶!”李昕及時截斷他的話,深怕隔牆有耳。

  “不管怎麼說,這尋花閣來都來了,既來之則安之,不妨好好地放縱自己沉醉在溫柔鄉裡吧!其他的就先不要管了。”李昕刻意轉移話題,“這尋花閣近日來了一位芷姑娘,姿藝俱全,入此不過五日便聲名大噪,為了求見一面,不只得一擲千金,還得報上自己的名號,有頭有臉者,才能夠‘晉見’喔!如何?有興趣嗎?”

  “不過是一株路柳牆花,又不是仙女下凡!”戰骁一點兒都不認同李聽的說法,認為李昕一定是誇大其詞。

  “唉!你錯了!”李聽慢斯條理地拉了拉喚人的钟鈴,答道:“上回我使了一對翡翠釀金镯以及白銀五千兩,才求來一刻钟的晤面。只有一刻钟喔!哇!在那一刻钟裡,我以為自己到了西方極樂世界……哦喔!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是啊!這個家伙如果再這麼風流下去,死在黃白菊花間也不稀奇啦!戰骁不以為然地想著。

  他才這麼想著,尋花閣的嬷嬷便已經哈腰鞠躬地前來,一見到兩位尊貴的客人,她更是殷勤的走上前去。

  “兩位尊貴的爺,喚老身前來有何吩咐?”

  “我想見見芷姑娘,她今晚見客嗎?”

  嬷嬷的眼珠轉呀轉的,“說真的,這是您第二回找芷姑娘,我想……”

  “白銀萬兩!嬷嬷,請別讓我和我的朋友失望。”刻意將上回的價碼再加倍,李昕很懂得人性貪財的心理。

  “是、是!敢問這位爺,您怎麼稱呼啊?”老眼一亮,嬷嬷笑咪咪地轉向戰骁,“我好給芷姑娘報個名兒。”

  “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竟然大牌到這等地步?”總算是開了眼戒,戰骁有點不齒地說:“怎麼?她當她是當今聖上,咱們還得對她三跪九叩嗎?”

  “戰!”李昕喚著戰骁的名兒,使了個眼色,要戰骁別讓嬷嬷太難堪了。

  “對不住、對不住!老身這就告退、這就告退……”冷汗陡然從額頭滑下,嬷嬷不敢直視眼神銳利無情的戰骁,快快地退出房間。

  “哎呀呀!”果真是惡馬要有惡人騎啊!李昕不得不佩服地道:“她可從來沒有這麼‘尊敬’我喔!”

  ☆  ☆  ☆

  “那位李公子,我已經見過了。”

  “芷姑娘,您就行行好。這回,那位李爺一出手就是一萬兩……一萬兩耶!”

  “黃金白銀乃是身外之物。”

  芷姑娘接客可不是看在錢的份上,她是自有打算的。

  “芷姑娘……”

  “我累了,想休息了。”

  “您就……您就賞李爺一個面子吧!他還帶了朋夜來,總不好讓人家失望而歸吧!”

  面對嬷嬷的低聲下氣,芷姑娘不耐煩地輕揮水袖,一抹淡淡的蘭芷馨香便直竄鼻息。

  嬷嬷歎了口氣,陡然又想起戰骁那張冷臉。“我看那位戰爺……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你說什麼?嬷嬷。”意欲遠去的芷姑娘倏地折了回來。

  “嗄?誰?”嬷嬷被反問得一頭霧水。“你是指李爺,還是那位戰爺啊?”

  戰?會是他嗎?

  芷姑娘倏然勾起一抹妩艷的媚笑。

  “嬷嬷,我願意見客!”

☆  ☆  ☆

  芷姑娘像一株蘭花,娉婷芳潔,燦明的眸子、朱紅的嫣唇,一襲剪裁簡單的藍紗襯托出她白晰的香膚,一朵淡藍色的花兒斜插在鬓邊,姣好的五官線條引人遐思。

  “兩位大爺。”嗓音清脆如出谷乳莺,她盈盈地福了福身子。“你們好,我是芷兒。”

  “芷姑娘,好久不見啦!”李聽很快樂地朝她招了招手。

  芷兒淺淺一笑,一雙討喜的小酒窩若隱若現。“李爺,您前日才來過的。”

  “隔日如隔年嘛!”李聽笑道:“芷姑娘,這位是我的朋友,他姓戰。”

  “戰爺。”芷兒跟著喚道,她的纖指執起一只酒杯。“初次見面,請讓奴家敬您一杯水酒。”

  喲!不公平喔!芷姑娘招呼他的時候,可沒有這般主動喔!李聽挑了挑眉。

  美人醇酒,月下花前,就算冷勇如戰骁,也不禁心蕩神馳了。

  他幾乎要醉溺在她的剪水秋眸裡了。

  像是注意到戰骁的灼灼注目,芷兒一邊和李聽談笑著,一邊卻不住地將注意力分散過來。

  她巧笑嫣然,卻有些許熟悉的稚氣,素手纖纖地撫整著鬓發,將一绺滑出耳後的青絲重新順了回去。

  見狀,戰骁頓感恍惚。好奇怪!這麼簡單的動作,為什麼能引人想入非非呢?像是注意到戰骁的思緒,芷兒狀極自然地伸出丁香小舌,微抿著干澀的下唇,最細小的動作卻是最微妙的風情、最誘惑的邀請,足以讓男人全身的熱血都沸騰起來。

  他要她!

  原本不停運轉的思緒突然定了位,決定了戰骁的信念,也開始在他的腦海中根深抵固了。

  他慢慢地露出渴望的笑容,自信且從容,開始放肆目光與她糾纏著。

  “所以說……芷姑娘?”突然發現芷兒心不在焉,李昕蓦地停止講到一半的話,他仔細端詳著芷兒已然魂不守捨的神情,再猛然轉過身去看戰骁的神情。

  啊?

  他們兩個該不會是、該不會是……

  一觸即發了吧!

  不、不!這種情況比較像是、比較像是……

  一、見、钟、情!

  李昕才揚起頓悟的笑容倏然轉為錯愕了。

  他在想什麼啊?

  高大沉默的戰骁,居高臨下地凝視著芷兒。

  四目交接的一刻,似乎已經不需要多余的言語了,在眼波流轉間,他們的眼裡已經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了。

  戰骁用力眨著眼,收斂起太過驚詫的眸光。

  這張理應陌生的嬌顏,卻突兀得讓他覺得分外熟悉。

  熟悉?是的!就是熟悉!她盈盈的眸光如此熟悉、她婉約的笑容如此熟悉,令他情不自禁、一遍又一遍地梭巡她的秀顏,鼻息則是不斷嗅人一抹涼淨的香氣。

  這是蘭芷的馥郁香氣嗎?

  蘭?

  對了!她就像一株生長在空谷清澗旁的幽蘭……

  “你的唇邊有一點兒髒。”芷兒先啟唇打破一室的沉默,她無視於已經呆愣掉的李昕,起身走向戰骁,柔荑執起繡絹拭向他堅毅的唇角。

  “啊!”眨眼間,她已經被拉入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丹唇被男性的嘴狂野熾烈地覆上……

  刹那間,房內靜谧了下來。

  哇塞!李昕瞠得眼珠都快掉下來了。

  ☆  ☆  ☆

  情火戀焰,綿綿不絕地從纏綿的唇齒、舌尖間燃燒著。

  濡沫相親的親昵感讓戰骁與芷兒吮吻得渾然忘我。

  他鎖著她,她偎著他;丹唇輕啄豐唇,鐵臂箝制皓腕。

  “咳!”李昕很煞風景地咳了聲。

  該死!他差點忘了還有這個家伙存在!戰骁心一凜,轉頭瞪向李聽。

  “嗯……”芷兒低垂螓首,羞得不敢抬起頭來。

  “你還立在這裡做什麼?”戰骁恨不得將眼前壞事的家伙轟出去。

  “喂!”李昕要抗議了。

  拜托!他也不想想是誰帶他來尋花閣散心的?而且,漂亮姑娘也是他叫來的耶!李昕很不滿地回以一記不滿的眼神。

  戰骁則是將佳人樓得密實,恨不得揉入身體似的。

  還不快滾!戰骁撂下警告的眼神,嘴巴一努。

  不要!李昕不怕死地回以看好戲的眼神。

  而戰骁則是刻意環住佳人的纖肩,一臂往前打直,緊握拳頭的指關節發出聲響。

  恐怖喔!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李聽立即舉手投降。

  好啦!他這就出去了咩!

  “嘿嘿嘿……”干笑數聲,李聽學螃蟹橫行地走了出去。

  ☆  ☆  ☆

  “他走了。”滿意地樓著她,落坐在案前,戰骁對懷中的可人兒愛不釋手,直想撫遍她全身的凝脂香膚。

  他修長的指關節、粗實的肌膚,引出芷兒微微的戰栗,教她偎靠在他的頸邊歎息。

  她芬芳的呼息震動戰骁最細微的感官。

  他最深沉的野性被引燃了,興起一股想狠狠地占有她的渴望。

  “啪!”

  她水藍色的薄紗被撕裂了一角,垂落在地上,裸露出雪白的纖肩。

  “戰爺,您還真是不知憐香惜玉啊!”長睫低垂,她的瞳眸泛出迷醉的眸光。

  美人窩,英雄冢,回眸一笑百媚生,常使英雄癡傾心。

  “是嗎?”欲火中燒,戰骁從來不曉得自己也會變成一個急色鬼。

  全身的肌肉抽搐地緊繃又放松,他黑眸中的渴念益發強烈。

  芷兒的小手頑皮地扯著他胸口的衣襟,也想有樣學樣地扯開他的衣衫,直到他主動地按住她的雙手,她才拉扯開來。

  “戰爺……你真壯。”眸光一凝,她細心地發現密布在他半裸胸膛以及平坦小腹上,一條條細小密麻的傷痕。“好多傷痕!”她倒抽了口冷息。

  “你怕了嗎?”

  下一瞬,她細致的下颚便冷不防地被人抬起,他指尖的力道突地收緊。從最熱烈的欲火,降溫到最冰寒的森然。

  他曾經在其他交歡妓女的眼中,看過她們對這些陳年老傷的明顯厭惡,認為這些皮開肉綻的血痕,猶如一條條面目猙獰的細蛇,活生生地盤踞在他的身上。

  一名戰士親赴沙場,除非是死亡,否則,斷不可能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

  “怕?”回過神來,她頑皮地眨動長睫。“是啊!我是該怕您強壯的身軀、修長的手臂、結實的大腿,或者是您豪情的氣概呢?”

  “你這張甜嘴兒!”低吼一聲,戰骁再次欲攫住她的唇,卻被她一根纖指抵住所有的沖動。

  “戰爺,到此為止。奴家可是賣藝不賣身的。百銀杯酒,千銀唱曲,這萬銀嘛!也只能陪您至此,再多就不行呀!”

  她在吊他胃口嗎?戰骁僵凝的臉頰不滿地微微抽搐著。“你想開價多少?”如是說來,和她共度一夜春宵,不就得傾家蕩產了嗎?

  “嗯!我還不知道戰爺的名兒呢?”避而不答,芷兒雖然不是練家子,動作倒也伶俐生巧,瞬間便從他的懷中掙了開來,將琥珀色的酒液注滿酒杯,再以纖指輕執起酒杯,與眉齊高。

  “戰骁。”戰骁將美酒接了過來,其實,他更想品嘗的是美人的玉膚。

  “戰骁?”玩味地嫣笑抿唇,芷兒輕吟道:“骁勇善戰……”

  她緩緩地走到琴案前,伸手隨意撥弄了兩下,立即流洩出悅耳的弦音。

  “這樣吧!戰爺,芷兒欣賞您,特別為您彈奏幾首歌曲助酒興,這是不收錢的。”

  不待他點頭,她便自顧自地坐下,十指開始紛飛在一根根的琴弦上。

  隨心所欲彈奏出的無名小調兒,新鮮有趣,有別於戰骁在皇城宮廷中慣常聽到的隆重宮樂,兩者相媲,芷兒彈奏的曲兒活潑多了。

  “我念歡的的,子行由豫情,霧露隱芙蓉,見蓮不分明……”

  一字一音階,時緩時重,芷兒完美地將這首曲兒哼唱得奇趣可愛。

  “我思念郎君態度清朗,郎君情感遲遲疑疑,淡霧濃露掩隱蓮花,隱隱約約看不分明……”

  一曲既罷,她朝他露齒一笑,酒窩似花綻,神情有著幾分的眼熟。

  沒意識到自己整個心神都恍惚了,直到她巧笑倩兮的眸子到了眼前,戰骁才重重地甩頭,正要回神之際,她紅軟的丹唇卻冷不防地欺近,蜻蜓點水似的滑過他高挺的鼻頭。“戰爺,您想再聽聽嗎?我還會彈不少的曲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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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9:06 |只看該作者
第6章

  戰骁興沖沖地回將軍府。

  不可否認的,他徹底著迷上芷兒了。

  “相公,您回來了。”

  他前腳才踏入大門,玉荷郡主便趕上來迎接,千嬌百媚、風姿款款,看得出來是精心打扮過的。

  “相公,您為公事繁忙,一定累了吧!我已經命人做了一桌酒菜,就在我的荷苑,請讓賤妾服侍您好好休息。”

  “不必了!”看都不看玉荷郡主一眼,戰骁正欲繞過,玉荷郡主卻仍不死心地擋在前頭。

  “相公,您要去哪裡?我陪著您去,好嗎?”

  戰骁睨了她一眼。“蘭苑!”

  蘭苑?一回來就急著看自己的妹子,那她這個老婆呢?

  玉荷郡主對蘭心的不滿更深了。

  戰骁來到蘭苑的外頭時,立即不悅了起來。

  “來人!為何這兒會髒成這樣?莫非你們不曾清掃過嗎?”

  該是灰白的地面淨是烏黑的灰塵,枯掉的草葉、雕萎的花朵,亂得像是連日來都不曾清理過一般。

  “啊?這個……”在玉荷郡主身旁巴結的下人,此刻沒有一個說得出話來。

  戰骁頓下腳步,不言不語,冰寒的殺氣駭得眾人噤若寒蟬。

  “周管家!”他大聲地吩咐,“將派在蘭苑裡伺候的老媽子、丫鬟、園丁、長工,全趕出府外,永遠不得錄用!如果,還有下一回,我也不希望再看到你了!”玉荷郡主也不敢多說什麼。

  刻意支走蘭苑的下人、故意忽視蘭心的主謀就是她。

  其實,她是想吐一口怨氣。

  “吵!”蘭苑的門打開了,披著被子、揉著睡眼,惺惺松松地走出來的蘭心看見戰骁,高興得睡意全消。

  “哥哥!”她馬上跳到他的身上巴著不放。“哇!哥哥!”她的腳兒蹭呀蹭的。

  戰骁打橫一把抱起蘭心,感覺到手下的觸感柔軟圓潤。

  他突然嚴肅“正視”起蘭心。

  她已經長大了,是個成熟的少女,也許,還該是幾個娃兒的娘。

  不知怎地,這種想法讓他有些許不快。

  戰骁下意識地將另一只手纏上她的腰肢,再度對她有著一副好身材感到意外。

  “蘭丫頭,想哥哥。”蘭心撒嬌地將臉頰靠在他的肩窩處,吐出來的呼吸,搔得他的耳垂癢癢的。

  “哥哥也想蘭丫頭。”戰骁著實後悔了。他不該為了躲避玉荷郡主,而不顧蘭心的。

  “好棒、好棒!”蘭心用手撫撫他的發、碰碰他的額、摸摸他的眉眼、他的肩膀。

  這種親昵的舉措在旁人的眼中很是驚世駭俗,但戰骁卻覺得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他反而還冷眼睨向其他人大驚小怪的神情。

  “咕噜!”一記聲響從蘭心的肚子裡傳了出來。

  “備好兩份膳食,送到我的房裡來!”戰骁抱起蘭心,朝自己的廂房邁開腳步。

  ☆ ☆  ☆

  “好吃、好好吃,蘭丫頭……嗝!好吃!”下人先送上兩盤干果甜餅,蘭心一手抓一把,吃得不亦樂乎。

  戰骁微蹙雙眉,以袖子輕拭她的唇邊。“吃慢點,髒了。”

  你的唇邊有一點兒髒……

  戰骁突然想起芷兒替他拭淨嘴角的相似情景。

  擦拭的動作一頓,他的唇角自嘲一撤,手慢慢地收了回來。

  “哥哥……蘭心口齒不清地道:“忙忙,好了?”

  “嗯!哥哥算是忙完了,好了。”戰骁替她倒了杯茶。“蘭丫頭很累嗎?怎麼好像很想睡覺的樣子呢?”

  “嗯!累,睡睡……”

  “蘭丫頭,最近在忙什麼呀?”

  “忙忙……”蘭心張口欲言,卻又將要出口的話語吞了回去。

  “蘭丫頭。”戰骁有些意外。“你不肯和哥哥說嗎?”

  “唔唔……嗯嗯……”蘭心的頭點點又搖搖的,小臉浮現出復雜罕見的神情。

  “蘭丫頭,不許說。”

  “不許說?”戰骁頗感意外。“誰要你不許說的?不許說什麼?”

  “空空……”不敢再多話的蘭心,用力地咬住下唇。

  空空?這是人名嗎?是誰呢?戰骁沉吟片刻,再回視她心虛的臉色,明白現在再逼問也不會有答案,決定暫時擱下問題。

  此時,膳食送了過來,蘭心眼一亮,抓起竹著便開始“埋頭苦干”,只見她一口茶碗蒸、一口雞肉、一口青菜、一口清湯、一口八寶飯……

  蘭心吃得津津有味,戰骁則是看得相當滿足。

  她的飯碗一空,他便意會地再舀一瓢湯;他的竹著一動,她就會很自動地將菜推了過去。從雙方默契之好,可看出兩人長年相處的親密融洽,也讓靜靜地立在門外的人,看得指尖掐入掌心,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玉荷郡主非常嫉妒,雖說嫁給戰骁是兄長的主意,她卻覺得興奮與虛榮,驕傲得走路有風,可是她怎麼會想得到,戰骁對待她的態度,和蘭心相較起來,簡直是雲泥之別。

  憑什麼國色天香的她,會輸給平凡癡傻的蘭心,這是沒有道理的啊!

  看來,她得改變行事方針了。

  也許,她該回璋嘯王府再做定奪。

  她暗下決心,悄悄地離去。

  ☆  ☆  ☆

  “我再娶個嫂子,來照顧蘭丫頭,好不好?”

  “呃?”差點把吃飽飽的東西嘔出來,蘭心一臉的心驚膽顫就是最好的回答。

  “不、不,大嫂,討厭,又多多,好、好……可怕喔!”

  “不,我是說新嫂子,她不是一個壞壞的人。”戰骁盡量以簡單、易於明白的字眼來解釋。“她……很美。”他將對芷兒的第一印象脫口而出。

  “美……”蘭心像是開竅了,卻還是迷迷糊糊的口吻。“美美,就不壞壞?”

  刹那間,蘭心認真思索的神情帶著幾分成熟的風韻,令戰骁暗詫於心。

  也許,蘭心是“長大”了呵!

  “當然不是壞壞。”戰骁仔細慎重、語重心長地道:“人,有壞壞又美美,好好又美美,丑丑也壞壞,丑丑也好好的。”

  “哦!”蘭心似懂非懂地皺眉、眯眼、撅唇,表情生動有趣。“呵呵!”她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戰骁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老天!這抹笑容竟是如此熟悉、美艷,就像是最近才見過的一樣……

  “哥哥、哥哥?”蘭心頻頻喚道,不見有任何響應,她只好拍拍他的手背。“蘭丫頭說話,哥哥聽。”

  “說什麼?”

  “說……”蘭心突然又忘了。“忘記了。”

  “沒關系,那麼,就等想到了再說。”戰骁微微一笑,輕輕地安慰她。

  ☆  ☆  ☆

  黃昏日西沉,燈籠紅紗映,美人卷珠簾,風姿比花嬌。

  “真不知道帶你來尋花閣開葷兒,是對還是錯。”被押來當陪客的李昕臉拉得比馬還要長。

  見戰骁不吭聲,李昕又刻意說道:“再怎麼說,芷姑娘是與我先認識的,這長幼皆有序,先後也要排個隊呀……這樣吧!不如今晚先讓我跟芷姑娘共度美好良宵,你明天請早。”

  “明天請早?是哪位大爺要先走了嗎?”伴隨著清亮的笑聲,芷兒翩翩地來到。“李爺,您的嗓門可真大,老遠就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芷姑娘,我已經很可憐了,你就別再欺負我了。”李昕一見美人上場,馬上喜滋滋地要靠過去。“快來安慰我吧!”

  豈料,他連芷兒的一根手指都還來不及碰到,芷兒便已經被一道強大的力道拉走,他只來得及看到她安安穩穩地在戰骁的懷中落坐。

  “戰爺……”芷兒柔順嬌媚的喚咛了聲,帶笑的杏目深深地望入戰骁深邃的瞳眸。

  “喂!”李聽的臉拉得更長了。

  “你可以走了!”戰骁慢慢地抬起眼來,朝李昕使了個眼色。

  “不要!”李昕拒絕了。他整個人撲上前去。

  戰骁的大掌輕輕松松地阻擋他,掌心抵住他的額心,將他揮了開來。“你可以走了!”

  “拜托!什麼叫‘你可以走了’啊?”李昕改變策略,一臉可憐兮兮地瞅著美人兒。“芷姑娘,來嘛!我哪兒比不上這個凶老虎呀?我年輕、英俊、強壯、有錢有勢……喂!你怎麼這樣啦?喂!喂……”

  戰骁索性暫且放開懷中的美人兒,起身單臂拎著李昕,毫不客氣地將李昕丟出門外,才又走了回來。

  “戰爺的性子可真烈呀!”芷兒覺得有趣,趁著空檔重新斟了杯酒。“你們兩位的感情真好,好像一對難兄難弟喔!”

  “我們的確是難兄難弟。”戰骁欲盡情的享受美人與佳釀。“在戰場上,我和他真的是一對哥倆好。我曾替他挨過兩回箭,他則是替我擋下一次刀……不過,即便是再好的兄弟,我也不認為有些事情是適合共同分享的。”他的黑眸泛出一抹光芒。

  “比方說……”芷兒的黛眉微挑。“我嗎?”

  “是的!”他的回答不僅是肯定,也是承諾。

  “是嗎?”芷兒笑了,笑容淺淺淡淡的,比月光還柔美幾許。

  “戰爺不曾聽過‘賊子無義、婊子無情’這句話嗎?”伴隨著最甜最美的笑靥,她吐出最冷最峻的字眼。

  她的手臂如水蛇似的搭上他的肩,柔軟高聳的雙峰則是抵著他的胸口。

  站在他的雙腿間,她取下簪在耳鬓的蘭花,一手執起酒杯,將芳香的酒液注入花朵,再一點一點地啜飲。

  再抬眸,她的馥唇主動覆上他的,將酒液迅速地哺入他的薄唇……。

  ☆  ☆  ☆

  璋嘯王府內雕梁畫棟,好不氣派。

  “失敗了!”璋嘯王爺邪魅地道,他緩緩地綻開一抹沒有溫度的笑意。

  被他冷冷的笑意驚得魂飛魄散,玉荷郡主沒有了平時在人前作威作福的嘴臉。

  “我記得,我給你這項任務的期限相當充裕。”璋嘯王爺沒有再看向玉荷郡主,只顧把玩懷中人兒的長發,讓烏亮的青絲滑過他的指間。“我給你三個月的期限,如今已經去了一半,你們卻不曾圓過房。”不知是美人計對戰骁無用,還是他派錯了執行的對象?

  “不、不,這並非是我的過錯呀!”玉荷郡主趕忙解釋,“我已經盡力了,但他似乎只關心他那個沒有人要的妹子,晚上則是寧願流連在花街柳巷。我根本沒有機會親近他呀!”

  “妹子?”璋嘯王爺像是漫不經心地道:“本王聽說過他的義妹有著無鹽之貌。

  這等人於你何礙啊?”

  “我也不明白。”玉荷郡主咬牙切齒地道:“如果沒有她,我的任務便能順利的執行。哼!我非找機會除去那個丑八怪不可!”

  “這樣啊……”璋嘯王爺正要開口,懷中原本昏昏欲睡的紫衣少女卻突然嘤咛一聲,像是要醒過來一樣。

  他邪魅地垂睫,溫柔地道:“你醒了?”他修長的手指輕拂美人的螓首。

  王荷郡主試著拉回他的注意力。或許是戰骁的事讓她受了太大的挫折,讓她遷怒並憤恨不平。

  “你睡了很久。”璋嘯王爺像是不曾聽見玉荷郡主的聲音,滿眼只看見紫衣少女的嬌顏,輕撫的動作充滿無限的愛憐。

  璋嘯王爺淡淡地撂下話,“我不明白你的任務會有什麼困難,在我看來,你只要盡快替他懷個子嗣,他就會注意到你了。”

  “我明白了。”要懷子嗣,也得先圓房才行呀!也許,她是該耍些非常手段了……玉荷郡主的瞳眸閃過一絲妒恨。

  ☆  ☆  ☆

  兩情缱绻,色授魂與。

  兩具軀體滾燙的糾纏交叠,兩顆心火熱地相印互融。

  “呵……”沉沉地笑,震動戰骁整副胸膛。

  健實起伏的肌肉,吵醒倦極了的嬌人兒。

  “戰爺,你笑什麼呢?”如花芙靥,未語先笑,讓芷兒本是嬌艷過火的五官,有著一抹極不相襯的稚嫩。

  笑聲略止,戰骁輕輕地道:“我只是想起兩句話。”

  “哦?”她的媚瞳閃過一抹頑皮的光彩,“這麼巧?我也有想到兩句話,就是……”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兩人異口同聲地說了出來。

  “嘻嘻嘻……”她情不自禁地笑了開懷。

  ☆  ☆ ☆

  “你是處子?”

  “有了戰爺,芷兒怎麼可能還是……或者戰爺認為自己不是個男人?”

  青絲披垂下來,芷兒不經心一瞄,看見自己一部分的發和他的纏在一塊兒。

  發結著發,便成夫與妻……

  “我是不是男人,要再來證實一回嗎?”戰骁打算再將她壓在身下,卻突兀地停止動作,若有所思的凝看著她唇邊的笑容。

  “怎麼了?”

  “你的笑容像……”戰骁輕笑,又搖了搖頭像在推翻自己腦中的想法。

  “戰爺,話只說一半,很無趣呢!”她努著嘴抗議,媚色在瞳中轉呀轉的,顯然有想使壞的念頭。

  “我錯了,你同她一點兒都不像……”至少,他不曾見過蘭心那丫頭笑得如此膽大妄為。

  “我同誰像啊?戰爺,芷兒要抗議了。她是誰呢?該不會是戰爺的心上人吧?”戰骁解釋道:“只是你方才的笑容,讓我想起我的妹子,恍惚間,我還差點認錯了人。”

  “哦!戰爺的妹子是個怎麼樣的姑娘呢?”她媚瞳中的古怪神色一閃而逝。

  “她……”不曾注意到她的異樣,戰骁徑自額首低吟,“是一個很可愛、很單純的姑娘家,而且傻傻的。”他的口氣中不自覺地帶著一份不可取代的寵溺。“我不多護著她都不行。”

  “她傻傻的?”她淡淡地道:“戰爺,您怎麼會拿我同她做比較呢?聽起來,您的妹子同奴家是兩樣的人呀!”

  “是啊!你們是兩樣的人……”

  不再多說什麼,戰骁緊緊地抱著她……

  ☆  ☆  ☆

  翌日近午,好不容易睡醒的戰骁睜開眼,極目望去,屋內空蕩蕩的,只剩下被放在幾上的蘭花。花已半枯,卻是徐徐地散發出浸了酒的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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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9:24 |只看該作者
第7章

  “不見了?”硬是從左擁右抱的軟玉溫香中被迫起床,李昕還沒有聽完戰骁的敘述,睡意卻已全消了。

  “嗯!”戰骁響應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我想也是啦……”咳了一聲,李昕自言自語地講了這麼一句。

  “你說什麼?”戰骁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沒事、沒事!”

  像在審問犯人一般,尋花閣的嬷嬷一臉倒大霉的跪在他們的面前,想發怒卻又強力憋住。她哪能得罪虎將軍呢?

  “戰爺,芷姑娘並沒有簽賣身契給尋花閣,她是自個兒上門來找我的,言明她愛待多久便待多久,並將親選接見的客人,想走時便走。一個時辰前,她才來向我辭行的。”

  “哇!我說嬷嬷呀!你怎麼這麼做生意的啊?”

  “李爺啊!若是有可能的話,老身也想留人哪!可實在是沒有法子,當初芷姑娘開的條件太優越了,她說不論待的時間或長或短,所賺得的銀兩盡數歸老身所有。請您想想,若換做是您,還會對芷姑娘多說、多問、多要求什麼嗎?”嬷嬷道出自己的立場與難處。

  “你這樣說……也是沒錯啦!”李昕不得不認同嬷嬷的話了。

  “你真的不知道她是何方人士嗎?”仍是不死心,戰骁欲追問出一些頭緒,即使是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也好。

  “芷姑娘與尋花閣的姑娘互不往來。她白天都關在自己的房間裡獨自靜息,到了晚上才踏出房門,也不曾有人來拜訪過她,平日她又安安靜靜,不曾多說些什麼的。

  “說實話,老身總覺得她是為了某種目的,才會在尋花閣待下來的,如今可能是她已經達到目的了,就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吧!”

  “該死的!”戰骁整張臉都鐵青了。

  “搞什麼嘛!”李昕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哇哈哈哈……”

  “很好笑嗎?”戰骁發出陰森森地詢問聲。

  “本來、本來就很好笑嘛……”糟糕!李聽趕快捂住嘴巴。

  ☆  ☆  ☆

  不信邪的戰骁足足在尋花閣內待了一整日,還是徒然無功。

  “這芷姑娘真是有夠神秘的。”李聽抱怨道。

  “芷……”一道幾不可聞的歎息幽幽地逸出口,戰骁語氣模糊地道。

  “什麼?”李聽沒有聽清楚。

  戰骁一擺手,不肯再多說什麼了。“回去了。”

  “喂!”李昕見戰骁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再看看一臉無辜的嬷嬷,只能無奈地歎息。

  “嬷嬷,我們叨擾了。這點小意思,請你收下。”李聽從袖口拿出一錠金元寶。

  “哪兒的話、哪兒的話!李爺,您客氣了。”

  “喂!戰,等等我、等等我呀……”李聽一踏出尋花閣,就見走得老遠的戰骁,他趕緊略施輕功跟上。

  “啊!等等我啦!”他深吸口氣,好不容易才跟了上去,戰骁就又開始往前飙得老遠了。

  戰骁的腳上功夫施得愈疾快,就代表他的心情愈惡劣。

  “戰、戰!天……天涯何處無……無芳草……”李昕快不行了,“何必……必……單戀一枝……枝花、花……”他的氣快喘不過來了。

  戰骁在心裡痛苦地暗忖,芷兒為何什麼都不說的轉身離去?

  難道,她不知道他有多麼欣賞她幽揚的琴音、有多麼渴求她姣好的身子、有多麼珍惜他們相處的每一刻……

  這一些,難道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嗎?

  他一直以為,他們的相識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他甚至還打算將她納為寵妾,給她一個名分。

  難道,這不是青樓女子最終的要求、最好的歸宿嗎?

  可是她竟然不要!

  她究竟是誰?

  ☆  ☆  ☆

  “起床、起床了!”蘭心雙手捧著銅鏡,元氣十足地叫嚷著,“空空,無聊、無聊,空空!”

  “再會、再會、再會!”黑黑也來參一腳了。

  “空空,陪;空空,玩;空空,陪;空空,玩;空空……”

  “吵死了!”一陣藍煙突然冒了起來,空谷幽蘭怒目圓瞳地現身。

  “哇!”蘭心嘴兒圓張,上上下下地看了空谷幽蘭一回。“變!空空,丑丑。”

  空谷幽蘭的精神真的很不濟,他頂著兩個黑眼圈,黑發蓬松得像鳥窩一樣,臉色青筍筍的。

  “叫我出來做什麼?”他大刺刺地癱倒在臥椅上。

  “空空,玩。蘭丫頭,玩空空。”

  “再會、再會!”黑黑揮舞著翅膀助陣。

  “我快累死了!”瞪著一人一鳥,空谷幽蘭真想將人踢出去、將鳥烤來吃。

  “玩球球,踢。”蘭心忙不迭地掏出玩具來獻寶,一臉的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無聊!我才不要玩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空谷幽蘭斜眼睨了過去。“喂!你好歹也過二八年華了吧!老是這麼奶聲奶氣的哪行呀!莫怪別人總將你欺侮到底!”

  蘭心一臉的興奮期待瞬時黯淡了。

  “空空,不陪;哥哥,不陪;沒有人,陪……”她的頭低低的,默默地將球球收好。

  很多事,她不是很明白,明白個七、八分,就夠教她難受的了。

  “你……”空谷幽蘭的心口蓦地一陣緊縮。

  這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好像是同情也好像是難過,卻又統統不是,反而是一種更深、更沉、更復雜的悸動。

  為什麼呢?

  “再會、再會!”黑黑又不識相地大聲叫道。

  “煩死了!好啦、玩啦!陪啦!”唉!有哪個鏡靈會同他一般命苦的?不只要做奴才,還得兼做奶娘。

  “來!”蘭心抓著空谷幽蘭往外跑,來到蘭苑前的一小塊空地。

  “球球!”她將黑球球拿給他,紅球球留給自己,迫不及待地玩起來。

  只見她先把球球拋上去,再往上一伸。

  “踢!再來!”

  她又撿了球球,踢了很多次,卻都沒有踢中。

  “你少笨了,好不好?”空谷幽蘭再也看不下去了。“我踢給你看!”

  他先將球球拋高,長腿一伸,力道輕快俐落,靈靈巧巧地踢了起來。

  球球忽上忽下地翻飛,看得蘭心一愣一愣的,一顆腦袋隨著視線所及,上下來回點呀點的。

  空谷幽蘭以腳尖頂住球球,十分炫耀地高舉雙手,看來得意萬分。

  “怎麼樣?厲不厲害呀?”

  “厲害!”蘭心傻傻地應答,接著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道:“空空,厲害。哥哥,厲害。”

  “哼!你拿我跟別人比啊?”空谷幽蘭氣悶了。“我為了達成你的心願,元氣大傷,身體都還沒有調養好,就得陪著你玩,而你那個親愛的哥哥,有多久沒有來看過你啦?當真是有了妻子就不要妹子了!這種差勁的……”

  “不!”蘭心突然喊了出來,氣憤又激動。“空空,罵哥哥,不准;罵,不准;罵,不准!”她立刻表達護兄之心。

  “是喔!”空谷幽蘭一愣,他也生氣了。

  他覺得不舒坦到了極點。

  “你去找你的哥哥好了,叫他來陪你呀!你也不必再找我出來,惹得你生氣,我也生氣!”

  丟下這些話,空谷幽蘭立刻化成一股藍煙,轉瞬消失。

  “空空,不要!”蘭心緊張地大叫。“嗚嗚……空空……哥哥……”她大聲哭喊了出來。

  “你在哭什麼呀?”

  ☆  ☆  ☆

  戰骁沒有想到來看蘭心時,會瞧見她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怎麼了?”戰骁有絲緊張,接著,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燃起一把怒氣。“還有人敢欺負你?”

  他已經將府內一大半下人撤換掉了,居然還有人學不乖?

  他仔細地打量著她。

  不、不對!蘭心的衣裳雖然沾了些許灰塵,卻是相當精致而嶄新的;她的臉色紅潤飽滿,顯然吃得好也睡得好;舉目望去,蘭苑也被收拾打掃得雅致清潔、煥然一新。

  她的確是被照顧得很好,卻是孤零零、沒有任何人陪伴的。

  他的心被愧疚感狠狠地擰了一把。

  如果有人欺負她,那麼,不正是他自己嗎?

  闖江湖、求功名、娶妻,這些事對他來說都很重要,但是蘭心的世界純稚簡單,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哥哥、哥哥……”蘭心好想告訴戰骁她傷心哭泣的原因,但是女娲天的鋪主說過,空谷幽蘭的事是不可以說出去的,在說也說不清楚的情況下,她只能用哭的了。“球球……玩玩……”

  “沒有人陪你玩球球嗎?”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是稍慢了幾步的李昕,俊俏的他在瞧清楚蘭心的面貌時,黑眼眨都不眨一下。“你一定是蘭心妹子吧!哥哥來陪你玩,好不好?”

  “哥哥?”蘭心不由得納悶,好奇逐漸取代了傷心,一雙氣泡眼紅得像兔子一樣。“你,哥哥,不是。”

  “我當然是了。”李昕之前雖然不曾見過蘭心,卻已經聽戰骁講過不下數回了,自是知道她的與眾不同。“他,是你哥哥。我,是李哥哥。一樣的!”

  “一樣的……”蘭心一臉疑惑地看看李昕,又看看戰骁,她突然滿臉嚴肅地道:“不一樣,哥哥,不一樣!”

  “怎麼會不一樣?你哥哥不陪你玩,李哥哥也可以陪你呀!這樣,不是更好嗎?”蘭心因李昕的問話而愣住了。“但是,不一樣,哥哥,不一樣啊!”她急得展開雙臂,纏上戰骁的身子,她努力地踮腳,小臉貼著他的胸口。“不一樣啊!”

  霎時,戰骁的臉龐泛起一片溫醇柔軟的醉情,教立在一旁的李昕眼兒瞳得大大的。

  “來!哥哥陪你玩球球!”戰骁主動拉她過來。

  “我也要玩!”李昕也來湊熱鬧了。

  此時,盛裝打扮的玉荷郡主帶著貼身丫鬟,蓮步輕盈前來,看見的便是這麼和樂融融的一幕。

  戰骁完全沒有將軍的威風架子,他和蘭心以及李昕搶著一個球球踢玩著。

  當蘭心一腳落空時,在旁的戰骁就會跑過來幫忙;當她不小心快絆倒時,他就會沖過來將她穩穩地扶住。

  “哈哈哈!哥哥贏!蘭丫頭贏!”蘭心早將先前的不愉快忘得一干二淨了,她歡天喜地、又叫又嚷。

  “哦喔!我輸了!”李昕裝出痛不欲生的神情,跌坐在地。“嗚嗚嗚……”

  “李哥哥!”蘭心不忍心地跑過去安慰,“輸輸,不哭;乖乖,不哭。”

  “呃?”李昕愣得連假哭都忘了,他隨即縱聲大笑,“戰,你這個妹子真的很夠意思。她許人了沒有?我倒想娶來好好疼疼咧!”

  “別開玩笑了!”冷厲的暴喝聲從戰骁的口中傳出。

  “哇……”蘭心被嚇哭了。“哥哥,凶凶!”她不曾見過這般的戰骁。

  “哥哥不是在凶你!”戰骁已經氣得不想安慰蘭心了。

  蘭心嚇得沖入李聽的懷中。

  李昕俊眉一挑,對戰骁咧嘴示威地一笑,雙臂就要緩緩地圈抱起蘭心。

  “過來!”戰骁的咆哮更大聲了。

  “相公。”甜笑盈盈的玉荷郡主走了過來。“不知您回府,妾身沒有前去迎接,在此給您請罪。”

  “嗯!”戰骁仍是神情緊繃,卻不想在玉荷郡主的面前洩漏出太多情緒。

  “妾身今晚將在荷苑做一桌拿手好菜,盼相公能賞光,和相公共度美好夜晚。”

  “好,我今晚會過去。”戰骁允道。

  “那麼,妾身今晚便在荷苑恭候相公了。”玉荷郡主滿意地走了。

  “哥哥?”蘭心不知何時已經跑了過來,她怯怯地拉著戰骁的衣袖。“晚上,蘭丫頭,不陪陪?”

  “會陪。”戰骁已經冷靜下來了。“用完膳、睡覺前,陪蘭丫頭。”

  “嗯!”一聽見戰骁的保證,蘭心安了心,她繃蹦跳跳地從戰骁與李昕的面前離去。

  “喂!晚上可能會是一場鴻門宴喔!”身為最佳損友,李昕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我知道!”

  ☆  ☆  ☆

  入夜後的荷苑,笙歌樂舞,好不熱鬧。

  奴僕們無不小心謹慎地准備著晚膳。

  “這是西域荒塞的葡萄佳釀。”玉荷郡主舉杯敬酒,芙蓉笑靥,千嬌百媚,好似一朵盛開的花兒。

  “謝謝。”不得不舉杯回敬,戰骁淺嘗即止。

  “相公,這道‘七珍八味’乃是各式山珍海味所熬煮出來的料理,請您嘗嘗。”

  玉荷郡主將裝滿熱氣騰騰佳肴的白瓷碗,恭敬地拿到他的面前。

  “謝謝。”戰骁欲接過碗,厚熱的大掌不意碰到玉荷郡主的柔荑,他鎮靜地收回手,倒是玉荷郡主臉紅了一下。

  玉荷郡主悄悄地抬腕,暗號動作一出,其他的人立即退下,讓她與戰骁能夠獨處。待戰骁察覺不對勁時,一股熱氣突地湧至他的胸口,血氣翻騰滾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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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1 00:09:39 |只看該作者
第8章

  “啷!”一只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你……你在酒菜中摻了什麼?”戰骁無力地道。

  “相公,您的口氣好嚴厲哪!”嫣然一笑,玉荷郡主起身,開始徐徐地寬衣。

  “不礙身體的,相公……那酒不過放了一點為夫妻助興的小東西,只要纾解開來,就會沒事了……”她莺聲燕語地,想撩撥他的欲望。

  “相公,請讓妾身來伺候您……”褪得近乎全裸,玉荷郡主將雪嫩妖娆的嬌軀貼了上去,貪婪地感受戰骁的修長強健。

  “出去!”

  “咦?”玉荷郡主一愣,她抬眸不可置信地看見他一臉的寒峻。“相公,您……”

  “出去!”戰骁冷淡地重復道。“我不需要你這種妻子。你現在出去,咱們夫妻倆尚且可以相敬如‘冰’;不出去,明日休書一封!”

  休書?“你憑什麼休掉我?”求愛不成的不滿,開始變成尖銳且恐怖的憤怒。

  “相公,我一直試著做您的好妻子,但您卻一直拒絕我。”

  “那又如何?”他鄙夷地撇嘴道:“不愧是璋嘯王爺一手調教出來的好妹子,竟會使出下藥這種‘好’法子。你真是惡心,就算被欲火焚身而死,我也不會找上你,我碰都不會碰你一下!”

  “戰骁!你好樣的,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和本郡主說話!”老羞成怒之下,玉荷郡主已經換上一副潑婦嘴臉。

  “出去!”戰骁閉眼不想看見面前裸露的女體,他的亢奮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他不想如她所願,在肉欲沖動下抱了她,更不想讓她得逞。

  “哥哥……”

  突地,一道怯怯細細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

  聞聲,戰骁鷹眸暴瞠,玉荷郡主亦迅速地轉過身,看著來人。

  蘭心很是膽小地往退後了幾步。“哥哥說,飯飯後,陪陪。”

  “是嗎?”一抹佞笑倏地浮上玉荷郡主的唇邊。“好,我就索性讓他來好好陪你這個白癡!”

  語畢,她凶蠻地將蘭心扯到床邊。

  “住手!”戰骁起身欲動,卻力不從心,身子不停的輕微抖顫著。

  “相公,您別費心了。”玉荷郡主嬌聲笑了起來,惡劣地道:“這帖藥厲害的地方,就在除了做那檔事之外,做任何事都不會有勁兒。饒是您為習武之人,現下連半分功力都使不出來,且滿腦子都是在床上打滾的念頭,絕對容不下其他的……您現在肯定是欲火中燒了,對不對呀?”

  “你……”趕忙運轉內力呼息,戰骁驚駭莫名地發現玉荷郡主所說的話都是真的。

  “卑鄙的女人!”

  “呵呵……隨您說吧!”玉荷郡主得意地睨視著他,再看看仍一頭霧水的蘭心。

  “您現在是要選擇我還是選擇她呢?”

  “我……”

  血液開始沸沸騰騰地集中在戰骁的下腹,好似山洪不停地匯集。

  “我辦不到!”不知不覺的將低喃逸出口,為了不傷害蘭心,他將手伸向玉荷郡主,卻硬生生地僵在半空中,再垂落了下來。

  “戰骁!”玉荷郡主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記巴掌。“我恨你!好、很好!今晚春宵,你就好好和這個白癡丑女人共度吧!”她沖出房外,將房門落了鎖。

  “你……快出去!快!”聽見關門的聲響,戰骁明白玉荷郡主在玩的把戲,他對蘭心喝令道。

  “哇!”差點被戰骁的恐怖臉色嚇哭,蘭心果真跑到門邊,試圖打開房門。“哥哥,不動。”

  戰骁用力閉眼、努力吸氣,費力控制著因欲火而中燒的熱流。

  “哥哥,臉紅紅,不舒服嗎?”隨著驚叫的疑問聲,一只光滑軟嫩的小手就摸上他的臉。

  “不准碰我!”雙眸猛睜,戰骁想竭力嘶吼,卻是聲若蚊納,但下半身的欲望卻已益發“茁壯”到褲檔都快撐破的地步。

  “哥哥……”小手縮回去了,蘭心一臉害怕的表情。

  “乖……”戰骁卻沒有多少精神力氣安撫她。“去桌子那邊坐。不要吵、不要亂動。”

  他必須集中意志,來克制一波又一波非自願性的欲望。

  “乖乖的……”見蘭心真的離開他的身邊了,戰骁才安心地重新閉目養神。

  ☆  ☆  ☆

  紅紅、白白、青青,又紅紅。

  蘭心有些被動、有些害怕地坐在椅子上,啃吮著手指頭,不知所措的盯著戰骁變來變去的臉色。

  “哥……”她想再喚他,卻又改變主意地抿緊嘴兒。

  哥哥有說,叫她乖乖,不要亂動、不要吵。

  可是,不跟哥哥說話,心不安,怎麼辦?

  “唔……”

  啊!哥哥從鼻子裡發出聲音了,他又睡著了嗎?

  “怎麼辦……”有了!“空空、空空……”她手忙腳亂地從腰袋裡掏出銅鏡。

  “空空,怎麼辦?嗚嗚……空空……嗚嗚……空空……”

  倏地,她的身後升起一股藍煙,有只手拍拍她的肩膀。

  “走開……嗚嗚……走開……”蘭心自顧自地哭著。“空空……”“叫魂啊!喂!”空谷幽蘭不爽的加重拍打她的力道。“我這不就來了嗎?笨蛋!”

  “空空!”蘭心驚喜地回過頭來。“空空……嗚……哥哥……怕怕……空空……”一個箭步搶上前,她撲了過去。“怕怕……蘭丫頭……嗚嗚……”

  “嗯!”空谷幽蘭倒是沒費太多心思安慰她,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嚴肅。

  “發生什麼事了?”他認真地問道。

  “空空……哥哥死……不死……死……”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蘭心話說得亂七八糟的,卻是表露出最真實的關切與恐懼。

  這一點認知,讓空谷幽蘭的心無緣由地發起酸來。

  “他死不了的!”他冷哼了聲,“給他找個女人就行了!”

  “女人?”蘭心雙眼一亮,“大嫂,女人;蘭丫頭,女人。”

  “笨蛋!他不是不要你大嫂那個蛇蠍女人嗎?”

  “蘭丫頭呢?”她用拇指比了比自己。“女人。”

  “你是小孩子啦!”空谷幽蘭還想再說些什麼,一陣呻吟卻拉走他們的注意力。

  “芷……”戰枭夢呓著,“芷兒、芷兒……”

  “芷兒?”蘭心眨眨眼。“芷兒,哥哥想。”

  “或許吧!”空谷幽蘭開始提高警覺,盯著若有所思的蘭心。“喂!我可不管你在想什麼喔!”

  “哥哥,要芷兒。蘭丫頭,給。”頓了一下,蘭心又道:“哥哥要。”

  “我告訴過你,上回已經是極限了,你還是聽不懂嗎?”

  空谷幽蘭面色一冷,語氣沉了下來。“你的身子是凡骨,不能再承受法術的施加,否則,我的靈氣會對你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連我都不能保證啊!”

  “哥哥好。”蘭心及時截斷空谷幽蘭接下來的長篇大論,仰頭對他一笑。“就好。”

  “你真的是白癡啦!我不管!不管有什麼理由都……”

  “空空……”

  聞聲,空谷幽蘭的心口一窒,他的拳頭緊握又松開,松開再握緊,俊美的面龐因某種情緒而微微扭曲著。

  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這個女人真的是……

  “白癡!”他不管了啦!

  一記低咒後,空谷幽蘭開始念起一串又快又急的咒語,嗓音高昂如鳥鳴、低沉似暮钟,然後,是一陣似曾相識的蘭花香氣。

  藍色靈氣在他的掌心凝成團,一反手,他將氣團往蘭心的身上推送……

  “你出去吧……”皓腕柔荑撫上戰骁汗濕昏然的臉龐,嬌脆的聲音卻是強而有力地要求著。

  聞言,空谷幽蘭只得默不吭聲地消失了。

  ☆  ☆  ☆

  戰骁迷迷糊糊地睡去,一串濕濕軟軟的香吻使他從夢中醒來。

  “你到底是誰?”戰骁的元氣全部恢復了,他不留情地迅速扳過她的臉,表情一愣。“你怎麼會在這裡出現?”

  “戰爺,您怎麼這般咄咄逼人的呢?芷兒可是會怕的。”她緊張地嬌笑。

  戰骁緊蹇著濃眉。“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怎麼辦?她該如何解釋啊?

  “說話!”一個翻身,她被鎖在他的身下,強壯的手腕圈住她的,他鷹隼般的銳眸專注且懾人,讓人無所遁形。

  “如果我說……我是蘭丫頭……”

  “蘭丫頭?你們相識?”

  ☆  ☆  ☆

  戰骁怎麼都無法將艷麗的芷兒與憨傻的蘭心聯想在一塊兒。

  啊?那就將錯就錯吧!“對!我們相識,她找芷兒來幫戰爺的忙……芷兒這麼說,戰爺相信嗎?”芷兒連忙泛起一抹甜笑。

  “不可能的!”戰骁斬釘截鐵地道。“除非你是和玉荷郡主串通好的,否則怎麼可能及時來‘解救’我?而且,我很了解蘭丫頭,她不可能和你有所牽連的!”

  “是嗎?您當真了解她?”她諷刺地媚笑道:“您有像了解芷兒一般,了解您的蘭丫頭嗎?”

  “你到底想說什麼?”愈聽愈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戰骁莫名地尴尬氣惱著。

  想著想著,他手下的力道逐漸加重,直到她低聲喊痛,他才驚覺地放松開來。

  “戰爺,您真粗魯。”芷兒趕忙溜下床去,順勢穿起一件與她不太搭配的素色肚兜,玉體半裸,更添春光風情。

  她走到桌邊,拿起酒瓶把玩著,表面故作漫不經心,內心卻是倉惶著急。

  怎麼辦?這一關該怎麼過?她該怎麼脫身離開這裡呢?

  “我不會再放你走的!”仿佛看穿她的念頭,一雙大手碎不及防地擱上她的肩頭,引起她一陣雞皮疙瘩。“你休想再像上回一樣溜走!”他的指尖親昵地輕點,再倏然收緊,似是沒聽見她吃痛的一記悶哼,低喟道:“我要把你留下來,一輩子留下來!”就算她真的和玉荷郡主是同伙都無所謂了。

  老天!“那是不可能的事……”吞下一股原有的沖動,她回身側顏,唇畔的笑意漸露悲淒。“好吧!一晚,只有一晚。”

  戰骁的鷹眸桀骜不馴的微眯起來,他冷酷地道:“給我一個理由,讓我能心服口服!”否則,休想要他放過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卻是置若罔聞,一再重復這句話,愈說聲音愈是低啞。“天一亮,我……我就必須消失了。”她仍是不敢明講。

  “你想走?該死!難不成還有別人等著你?是男人嗎?”戰曉的妒火與怒火狂燒。

  “呵呵……戰爺啊!我只有您一個人,您是再清楚也不過的,不是嗎?”

  仿佛在瞬間下定了決心,芷兒媚笑一揚,毫不懼怯地昂首迎向他。

  “戰爺,您愛我嗎?”她語出驚人地道,在他尚未反應過來時,她又自言自語地低喃著,“像我就好愛您,不管您是將軍、是普通老百姓、是乞丐……什麼都好,我都好愛您啊……”好似鼓足了勇氣,她再度抬頭,嬌顏不自覺地帶著一點試探性的乞求意味,顯得格外楚楚可憐。

  “你……”怒氣奇異地消失了,戰骁想執起她的下巴,卻被她避了開來。

  “戰爺……”她眨了眨眼,纖指輕點自己的容顏,笑容如蘭似芷般地清艷。“我美嗎?”

  “美……”不明白她問話的用意,戰骁直覺地回答出來。

  “美得無人能比嗎?不論是西施、貂蟬、昭君……皆不如我嗎?”她笑得開懷,話也問得更大聲了,眼神卻是更加苦澀。

  “是的……她們皆不如你。”他的黑眸沉沉地凝住她,語氣益發肯定。“在我的眼中,沒有人比得上你,我只要你一個人而已。”

  “戰爺能有幾分把握呢?就算芷兒年老色衰之後,你依然能眷寵芷兒如昔嗎?”她咄咄逼人地問著。

  他淡淡地回了句,“我將待你始終如一。”

  輕笑了聲,她的笑聲清脆如銀鈴一般。“戰爺真是性情中人。倘若現下我沒有這張嬌臉兒、沒有這副婀娜身段、沒有這份風華才情、沒有這顆玲珑巧心,那麼,戰爺還會待我始終如一嗎?會不會就將我擺在一處深苑,女婢、小厮皆不理不知,長工、嬷嬷皆不睬不覺,只是提供食宿,便放任我自生自滅了?”

  “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待你?”聽得有些心煩,戰骁的脾氣也上來了。“我決計不會那樣對待我所重視的人!”

  “是嗎?戰爺,倘若有朝一日,我變得又笨、又丑、又白癡,同蘭丫頭一個樣兒,您還會想要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呀?”芷兒是芷兒,蘭心是蘭心啊!

  “戰爺,倘若我現在說,其實我本來就是一個又笨、又丑、又白癡的人,您會有什麼想法?”

  芷兒比著自己的眉、眼、鼻、唇。“您現在所見到的‘我’是借來的,,很快就要還回去了,天色大明,我便會回復原貌了……”

  “別說這種怪力亂神之言了!”戰骁很不高興地打斷她的話,手臂一伸,只想再度擁她入懷,她卻閃過身去,哀傷地搖頭拒絕。

  “戰爺,芷兒就是蘭心呀……”

  ☆  ☆  ☆

  “你在胡說什麼?”戰骁表面上不為所動,可心裡的某個角落卻開始松動了。

  “戰骁,武狀元出身,原居百花山山谷內,師於‘妙手回春’蘭長生,更早之前是在劍星镖局打雜的,如果不是遇上盜匪……”

  “住口!”戰骁斥吼,他又怒又驚地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事?是蘭心說的嗎?”他愈想愈不對,倏然伸出手掌朝她白嫩纖細的脖頸一掐。“不!蘭丫頭是不可能會對別人亂嚼舌根的。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芷兒絕媚的五官立即泛出鐵青的神色,她呼吸困難得說不出話來。

  “本來,我可以惜你、寵你、憐你……”戰骁怒眼暴瞳。“可是幸好沒有!說!你是不是威脅恐嚇了蘭心?你將她捉起來了嗎?她在哪裡?”

  “哥哥……”芷兒的柔荑軟軟地撫上戰骁的臉龐,她的美眸迷迷蒙蒙的。“蘭丫頭……就是我啊……哥哥……”

  “不!”悚然地放開手,戰骁震撼不已。雖然說話的是不同人,聲音也不同,但是她的口吻、她說話的方式,活脫脫便是蘭心啊!

  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咕咕咕……”

  遠處,傳來一道接著一道的雞啼聲。

  此時,戰骁驚懼且惶恐地想著芷兒之前說過的話……

  您現在所見到的‘我’是借來的,很快就要還回去了,天色大明,我便會回復原貌了……

  “天亮了……”

  她認命地呢喃,他狐疑地低語,兩人四目凝望著。

  “哥哥……不要討厭我啊……”美眸輕掩、螓首昂仰,她准備接受審判似的筆直站立著。

  “咕咕咕……”

  猶如閻王的催魂令一般,雞啼聲再度響了起來。

  緩緩地,東方漸現魚肚白。

  “咕咕咕……”

  第一道曙光出現了。

  芷兒的全身突然冒出一抹藍色的煙霧,使人瞧不分明,卻又隱約可見,她的美顏開始褪了色澤。

  對不住了……哥哥……對不住了……

  “你……”戰骁大眼圓瞠,屏息以待,整個人僵立在原地。

  “咕咕咕……”

  她美顏的色澤褪得更淡了,猶如宮妝卸彩,奇異地在她的臉龐上制造出一層迷霧,模糊了才又清明,慢慢地,顯露出另外一張完全不同的五官。

  苗條略高的身段,像是收筋抽骨一般,原本繃得太緊的肚兜,此刻有些松垮垮地覆在她的胸前。

  “咕咕咕……”

  天色已是白晝,藍色的靈氣無情地被收了回去,真實也赤裸裸地橫陳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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