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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葉雙 -【男色(土匪窩之三)】《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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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39: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葉雙 - 男色(土匪窩之三)

聽說青梅竹馬仍在人世,大難不死的去到黑風寨,
收山後如今成為商行大管事,讓她死了的心又活過來,
盡管他因誤會她而不肯回京,依然是她最依戀的男人,
為了證明自己當年沒有陷害他,也因為只想做他的妻子,
她獨自一人找上門,靠著勇氣及伶牙俐齒見到他的面,
怎料他對她的恨意遠比她想的多,不僅不願相信她,
更說她的背叛已經消磨掉兩人所有的情分,
見他毫不避嫌在她面前與花魁卿卿我我,她暗自神傷,
接著他竟還想賣了她換取生意、要她跟別的男人?!
即使最後她被留下來,可看出郎心如鐵,她不再奢望他的愛,
只是當回京途中遇殺手襲擊,她還是忍不住挺身為他擋劍,
沒想到她受傷昏迷醒來後,他的態度忽然天差地別,
恢復從前對她的溫柔呵護不說,甚至跟她做了真夫妻,
他這一切的改變,不會只是她的美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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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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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0:5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善兒……」強撐著瘦弱身軀里的最後一口氣,虛弱的婦人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朝著榻前的兒子喚道,聲音中盡是濃濃的心疼與不舍。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讓這孩子在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成長,可惜的是天不從人願,她這早已破敗、剩拖著一口氣的身子,只怕再撐也撐不了多久了。

    沒有了她,這孩子在這大宅中,怕是要受盡冷落與欺凌了。

    她舍不得啊!

    「善兒……善兒……」婦人再次揚聲,氣虛的輕喚,聲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閔奇善驀地從沉睡中醒來,「娘,怎麼了?」

    抬眼望向漆黑的天際,天上劃過一道閃光,伴隨著轟隆隆的雷聲,他心下突然一驚,心頭亦隱隱浮現一絲不安。

    緊握著娘親冰冷的手,他小心翼翼的輕聲問道︰「娘,怎麼不多歇會呢?現在夜還深,大夫說妳得多休息啊!」他柔聲輕哄著,望著娘親那更甚以往的孱弱模樣,心中的不安益發擴大。

    小小年紀的他,已早熟地懂得「回光返照」這幾個字,這話打那日從大夫的口中說出來後,就一直兜在他的心中打轉。

    「娘睡飽了,不想再歇了。」尹夜香舍不得,再睡,只怕就要連自己兒子的面都見不著了。

    她眸光直直地望著兒子,伸出手溫柔地撫著他年紀雖小卻已俊得惹人心疼的臉蛋兒。

    「孩子,要是娘走了,你在這個家的日子就怕也是尷尬了。」

    雖說孩子的爹並不曾苛待他們母子倆,該吃的、該用的從沒少過,但誰都知道在大夫人的眼底,她這個孩子可是根扎著心的針,時不時地就會刺上大夫人一下。

    以後沒了她這個娘的護衛,真不知道這孩子得吃上什麼苦頭。

    「娘,妳不會走的。」閔奇善板著臉,雙拳緊握,巴掌大的俊顏上有著倔強。

    是的,他在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娘她憑什麼以為她可以就這樣因病離世?

    「孩子,生死有命。」尹夜香伸出手,吃力地揉弄著兒子的頭,多少的愛憐盡在這輕柔的動作中展露無疑。「娘其實也想留下來瞧著善兒長大、瞧著你成親生子,只可惜娘福薄命短,老天爺不允許。」

    「不是老天爺不許,是娘自個兒放棄的。」別以為他不曉得,娘每次都偷偷倒掉大娘送來的湯藥,他不懂娘為何這麼做,只覺得滿心的憤怒。

    「娘沒放棄,娘很努力地想要活下去。」

    「那娘為何都不吃藥?」瞪大了眼兒,閔奇善眸光炯炯,心中的怒火終于讓他發出這樣的質問。

    面對兒子的問題,尹夜香心頭一驚,顯然沒料到他是一個如此細膩的孩子。

    夫人送來的湯藥興許不是毒,但對她的身體絕對無益處,所以她的身子才會一日虛過一日,可是……她該怎麼同一個十歲的孩子說清楚大人間的情仇糾葛呢?

    「那是因為……娘知道自個兒的身子,就算吃了藥也不會痊愈。」尹夜香在心中忖度了會,終究還是選擇將大夫人的心機當成一個永遠的秘密。

    身為一個娘親,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輩子都在仇恨中度過,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有朝一日結婚生子,過著美滿幸福的生活。

    緩緩揚起一抹慈愛的笑容,她望著自己的心肝寶貝,再多的恩怨在這一瞬間全都化成了寬恕。

    「騙人!」閔奇善雙拳握得死緊,怎麼也不肯接受這個事實。

    「孩子,別急著生氣,你安靜的聽娘說,好嗎?」

    薄唇緊抿,閔奇善一臉倔強地瞪視著自己的娘親。對于娘的要求,他原是想狠心開口拒絕,可當他雙眸一對上她那充滿慈愛的眼神,他便又心軟了,所以仍只是瞪著她,卻沒有離開。

    「你爹是個好人,他其實很愛你,可是身為一家之主,他得顧全更多事。大戶人家里有著不為人道的難處,以往有娘護著你,你才能安然無恙,往後沒了娘的護持,你的日子只怕會很難過,所以,前陣子娘替你訂了一門親事,等娘走了,你就去車家好嗎?」

    「我不要……」閔奇善想都沒想便搖頭拒絕娘親的安排。

    他才不要成親,成親有啥好的?像爹、娘和大娘不都是成了親,結果卻過得一點也不快樂?他才不要成親!

    「算娘求你了,去吧,只有去了那兒,你才能遠離這個大家族的權力斗爭,過上單純的生活……聽娘的話,別待在這兒了。」

    閔家是個家大業大、勢力盤根錯節的家族,善兒生為這一代里唯一的男丁,面臨的險境自然不比一般。

    「我……」閔奇善望著娘親眸中的殷殷企盼,負氣地抿起唇瓣,他雖不忍拂逆,可卻也滿心不願。

    見兒子不願意,尹夜香心一急,心口陣陣發疼,像是要嘔出心肝似的咳了出來。「咳咳咳……」

    「娘!妳別急……我答應就是。」終究不忍娘親掛心,閔奇善還是答應了。

    「乖……」兒子的孝順讓尹夜香心中甚是寬慰,滿身的氣力終于有如被抽干,她頹然地閉上眼。「娘只要你幸福啊!孩子……」

    這是娘親在最後彌留時唯一留下的話,但聽在閔奇善耳里,卻只覺得一股憤怒涌出來。

    幸福……如果娘當真希望他幸福,為何不勇敢地活下去?

    哼,他偏生不要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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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1:3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無趣!

    望著天際那層層迭迭的白雲,斜倚在自家宅子庭外躺椅中的閔奇善,倍感無趣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前陣子那種忙亂的生活似乎早已離他遠去,他以為自己喜歡這樣的安適,畢竟以往正是因為厭倦了在黑風寨中打打殺殺,所以他才處心積慮的和儲仲泉謀劃著想要脫離。

    怎料,他原以為平靜安穩的日子該是迷人的,如今卻只覺得無趣。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枕在頭後的雙手倏地放下,起身正想上喜客樓里瞧瞧自個兒的相好,順便打發點時間,誰知他才站定,門外就響起了一陣吵雜聲。

    「我要見你們家的爺!」

    傳來的女子聲音語氣不似尋常姑娘般柔軟,反而帶有一抹剛硬,一丁點也不討喜。

    倒也不急著走去瞧瞧究竟發生了啥事,閔奇善慢慢地踱著步,好整以暇的往門外走去。

    「姑娘,咱家爺清早便交代了不見客。」總管見這位姑娘脾氣沖得很,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我不是客,所以他自然得見。」說話的姑娘霸氣得很,彷佛這天底下的事都該照著她的意思走。

    「姑娘不是客,難不成是主子嗎?」眼見來者毫不客氣,原本還端著笑臉的李總管也板起臉色、硬起聲調反問。

    「本姑娘我自然就是主子!」

    她這大言不慚的話語頓時讓李總管眸中冒火,臉色也跟著罩上一層寒霜,他冷聲警告道︰「姑娘可別胡亂說話,咱們閔府的主子只有一位,便是閔爺。」

    「閔爺是你們的主子,那閔爺的妻子就不是你們的主子嗎?」

    「咱們爺還沒成親,所以這宅子里的主子自然只有一位。」看這姑娘是存心來找晦氣的,李總管不再多說廢話,朝著身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要他送客。

    泵娘眼兒利,李總管的眼角才一挑,她顯然已知道他的打算,手一伸,她拒絕了小廝的靠近。「且慢!」

    「姑娘,妳還是快自行離去吧,別將場面弄得更難看。」李總管嚴肅的開口說道。再不識相,他真要叫人將這個胡攪蠻纏的姑娘給扔到大街上去了。

    「我說總管大人,難不成這府里的主子是你嗎?」她望著李總管,杏眼睜得大大的問道。

    「小丫頭別亂說話,我不過是個下人,怎麼可能是主子!」這種話就連聽到都覺得是種冒犯,李總管的眉頭已經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了。

    「我沒亂說啊!」她偏頭揚起一抹甜甜的笑容,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嬌俏討喜。

    「說我是主,還不是亂說話嗎?」李總管斗上了氣,平日總端著架子的他,竟然就在閔府的大門前和車汝月吵了起來。

    畢竟這話要是讓閔爺聽見,那他這個大總管還要不要當啊?

    「有客上門,你連通報都沒有就直接趕人,不是主子又是什麼?」她帶笑反問,語氣不輕不重,卻剛好正中李總管的心坎兒,讓他悚然一驚。

    「妳……」向來穩重的李總管啞口無言,只能瞪著她,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我說錯了嗎?」臉上依舊漾著無辜的笑容,姑娘斂起方才的撒潑模樣,搖身一變成了行止規矩的大家閨秀。

    「妳說的沒錯……」慚愧在飽經風霜的臉龐浮現,李總管氣勢霎時兵敗如山倒,態度磊落地承認自己的錯誤。

    縱然再不甘願,他也不能否認她說得有道理,來者便是客,他的確不該仗著自己的身分就擅自驅離來訪的客人,即使這姑娘瞧起來蠻橫得像要來鬧事,他也沒資格這麼做。

    「既然如此,總管大人是否應該入內去請示一聲?」

    「這是自然。」明白了自己的逾越,李總管連忙點頭稱是。

    「小女子多謝總管了。」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在下才好稟報。」

    「車汝月。」她唇角勾笑,眸光燦燦地充滿些許得意,態度一改方才的刁蠻,有禮地說道︰「有勞李總管將這封信轉交給你們閔爺,我相信他會見我的。」

    我相信他會見我的。

    多麼有自信的一句話呀!這女子的態度,讓閔奇善嗅著了一絲興味,但他卻不急著走出大門,反而恣意地斜倚著廊柱,等著方才被她三言兩語就念得灰頭土臉的李總管進來。

    他靜心閉目地等著,耳邊不一會便傳來絲毫不穩重的腳步聲,看來,這個一向嚴謹到讓他有些頭疼的李總管,還真是被結結實實地訓怕了。

    「發生了什麼事?」他懶洋洋的啟口,聲音溫潤如玉,煞是迷人好聽。

    乍聽聲音,李總管原本急匆匆的步伐驀地頓住,他猛然轉頭,就見主子正好整以暇地倚在雕畫著栩栩如生猛虎的柱子旁。

    瞧見主子臉上那種似笑非笑讓人摸不清頭緒的臉色,他心中暗叫一聲糟,看來方才他與那小姑娘的對話,肯定是一字不漏都入了主子的耳中了。

    「爺……」李總管有些心虛地喊道,就怕自家主子也認為他行為犯上。

    「李總管,我還以為你向來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想不到一個小丫頭就讓你灰頭土臉了?」閔奇善笑著說。

    這種事,以前他想方設法怎麼也辦不到,因為無論他怎麼說、怎麼做,嚴肅的李總管總能見招拆招,就是讓他無法得逞。

    可沒想到,今天李總管竟敗在了一個小丫頭的手上。

    「爺別笑話我了,還請爺別追究屬下犯上之事才好。」

    「嘖嘖嘖,那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幾句話你就奉為圭臬?要知道,這個宅子里的主子是我,我願意給你多大的權限,你就有多大權限。」

    「主子的意思是……」

    「那個丫頭我不見,我給你權力將人轟出去。」閔奇善道。他倒要瞧瞧那個靈牙俐齒的丫頭是否還能是李總管的對手?

    「可是……」方才一路行來,李總管其實深自反省過,那姑娘說得並沒有錯,是他自己要改進。

    身為一個好總管,應該做自己該做的事,就算主子任性,他怎能跟著任性下去呢?緊揣著那位姑娘交代轉達的信,李總管可沒想要斗氣。

    「還有什麼可是的?難道你不想一吐方才那口鳥氣嗎?」搧風點火不遺余力,閔奇善完全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苞著主子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李總管那雙充滿睿智的眼一瞟,就知道主子心里在打什麼算盤—絕對是想隔山觀虎斗,為自己無聊的日子添上一些趣味。

    有個這麼任性妄為的主子,有時還真是令人頭疼啊!

    「爺,這是那位姑娘要屬下交給你的信。」臉色重新一整,李總管又回到那副嚴肅且一絲不苟的樣子說。

    「你真的不想去趕跑她?她這樣冒犯你,就算是為了閔府的面子,你也應該去與她斗上一回吧?」閔奇善的音調揚高,聽來苦口婆心的勸言中竟摻著濃濃的失望。

    棒山觀虎斗的希望竟然破碎了,他忍不住瞪了總管一眼,一股子悶氣又從心頭竄出來。

    他好不容易才為自己的日子找到些樂子,偏偏李總管居然不願成全他。

    「爺,那姑娘說的其實沒錯,是屬下逾越了,你還是先看看信,再決定要不要見她吧。」

    「不見!」氣壞了,閔奇善倒是幼稚起來,想也沒想的就拒絕李總管的提議,腳跟一旋便憤然地想要穿過廳堂,往後門走去。

    「屬下覺得爺該見她一面。」見狀,李總管的臉頰不禁抽搐了下,心知主子又耍起任性,他自然得要進諫言。

    接著,只見李總管上了年紀的身軀突地一橫,人已經「飄」到了閔奇善的面前。

    「不想見!」閔奇善原本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他又不是青樓女子,何必非得見客不可?

    「爺,但那姑娘說她……是這個家的當家主母!」李總管連忙又道。

    當初那個小姑娘這樣說時,他一開始也是不相信,可是後來一番交手,對方非但舉止優雅,與他這老總管對峙時,氣勢更是半點不輸人,以他識人無數的眼光來看,他相信這個姑娘的出身非富即貴。

    「那又怎樣?想要當上閔家當家主母的女人難不成少了嗎?」他可不會為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小丫頭的痴心妄想而委屈自己。

    「爺,那麼至少你也該瞧瞧她給你的信吧。」弄清楚那姑娘的來歷,也才好想個萬全的應對之策啊。

    「不看!」閔奇善想也沒想地就說道,身形驀地一閃。若他真的要走,沒人可以擋得住。

    「爺……」眼看主子就要離去,李總管有些無奈地低喚一聲,明知喚不住,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做垂死的掙扎。

    「干麼像咱們家里死了人似的?」

    就在李總管垂頭喪氣地轉身,準備自己去面對車汝月的同時,他的身後又響起了閔奇善那溫醇的嗓音。

    「爺你不是已經走了?」

    「拿來!」閔奇善不耐煩的命令道,絕不承認自己其實是瞧不得李總管那副沮喪至極的苦瓜臉。

    李總管趕緊遞上信件,一副怕主子會反悔的模樣。

    信不看還好,一看,閔奇善的臉色頓時黑了幾分—

    那丫頭怎麼會尋來了?

    他還以為她早就成親生子去了,怎麼會沒事從京城跑到這個窮鄉僻壤的陰縣來?

    這幾年他跟著儲仲泉火里來浪里去,什麼陣仗沒瞧過?可現下看著信中那字里行間的情真意切,他驀地覺得自個兒頭皮有些麻麻的。

    那丫頭的行為啊……簡直是只能用「嘆為觀止」四個字來形容了,也難怪李總管這個見過識面的人會被嗆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對她的命令乖乖照辦。

    不知道信里到底寫了什麼,見主子看信看成了石像一動也不動,從來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的李總管難免有些憂心,于是開口輕喊,「爺?」

    「回去告訴她,信我看了,但我還是不想見她。」盡管信的內容情真意切,但閔奇善拒絕去蹚這淌渾水。

    他一點也不想和過去有任何的關聯,所以拒絕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李總管腦中不由得憶起方才車姑娘眸中那種誓在必得的決心,覺得不妥地想要開口。

    「不用可是了,我說不見就不見。」閔奇善不想招來麻煩,就算一開始覺得那個丫頭很有趣,可一旦知道她的身分後,他可是連沾都不想沾。

    「爺……」李總管原本還想再勸,可是當他瞧見主子那種吃了秤坨鐵了心的模樣,也只能閉口不言了。

    如今只希望爺的拒見不會觸怒那個姑娘,否則……在他眼底瞧來,那姑娘可絕對不是個好打發的角色呢!

    不見是嗎?

    沒想到她依禮登門拜訪,還誠懇地送上了拜帖,而他竟然當作沒瞧見似的,說不見就不見

    如此絕情斷義倒和土匪的行徑相去不遠,她雖欣賞他的不顧情面,卻也更加確認自己來找他的法子八成是錯的。

    只不過,他以為她會因為這樣就放棄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她早已沒了退路,所以只能義無反顧,無論如何都要見上他一面。

    車汝月就著昏暗的月光打量眼前的喜客樓,廊柱上掛滿了一顆顆紅燈籠,而她面色平靜,只是靜靜倚著身後的牆等待。

    「妳是哪一家的姑娘啊?」

    這已是今晚第三個這樣問她的男人了,即使並不刻意打扮,安靜待在黑暗中的車汝月還是美得非常引人側目。

    「滾!」柳眉驀地一挑,車汝月冷冷地低喝。

    帶著幾分微醺酒意的男人對她的冷然不以為意,反而更覺興味,踩著歪斜的步伐朝她走來,但才走了幾步,便莫名其妙突然摔了個狗吃屎。

    「誰……誰敢偷襲爺兒我?」忽然在眾人面前跌跤,身著華服的酒客面子上自然掛不住,見車汝月望著他時嘴角隱隱含笑,他隨即惱羞成怒地將矛頭轉向她。「是妳這個娘兒們嗎?」

車汝月抿唇不語地掃了他一眼,原本不想理會,但當眼角余光瞥到喜客樓的大紅燈籠時,她心念隨即一轉—

    沒道理她得在這兒頂著寒風面對一個醉言醉語的男人,而閔奇善就可以待在喜客樓中,與頭牌花魁春風一宿!

    「正是我!」于是,她豁出去地大方承認。

    「妳這個娘兒們!妳知道我是誰嗎?」聽到她的答案,男人原就憤怒的臉龐更顯猙獰,而且還步步朝她進逼。

    「一個趁著酒意就想染指良家婦女的登徒子。」

    「妳……」雖然醇酒的效力已使視線有些蒙,薛大一倒是沒漏瞧車汝月那張清靈的臉龐。

    她眼兒圓亮,粉頰細嫩白皙像吹彈可破,更別提那衣裳底下隱約透著的婀娜身形,加上少了青樓女子的那種狐媚,清純美麗得更讓人心癢難耐。

    「姑娘,我爹可是當今的尚書大人。」薛大一自己報出身分,以為這樣她就會像那些青樓的姑娘們一樣,蜂擁而上對他曲意奉承。

    「那又如何?」車汝月冷冷勾唇笑問。他身上令人作惡的猥瑣氣息侵入她的鼻尖,讓她對他的厭惡更甚。

    就在色欲燻心的薛大一還沉迷于車汝月的嫣然淺笑時,她忽然腿兒一抬,筆直地朝他的命根子踹去—

    「你爹是尚書關我何事?」

    薛大一一驚,立即痛得雞貓子鬼叫,「哇啊!太過分啦……」

    同時,車汝月字字清晰地說道︰「我只知道我的未婚夫婿閔奇善正在喜客樓里頭談生意,你想要染指我,先上樓找他說去。」

    「妳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咕大爺瞧得上妳是妳的福氣,妳竟然敬酒不吃想吃罰酒」

    薛大一這個紈子弟在京城里也算是個人物,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眾人礙于他爹的勢力,對他多少懂得敬而遠之。他甚至還曾誇口說京城里沒有他要不著的女人。

    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不但在眾目睽睽下讓他跌了個狗吃屎,甚至還想要讓他斷子絕孫,這口氣他要是咽得下就不是男人了。

    長手惡狠狠地一撈,便想將麗人兒強搶入懷,他本以為對方頂多是個性子嗆辣的尋常姑娘,誰知只見她身形微偏,他伸出去的狼爪硬是落了個空。

    「讓本大爺看上眼可是妳的榮幸,妳不用害羞,乖乖來到我身邊,我保管妳這一生吃香喝辣,享用不盡。」

    「我要吃香喝辣找我未婚夫婿便得了,你這種敗家子本姑娘還瞧不上眼。」車汝月邊說,目光邊朝喜客樓的方向瞄去,心里想著這樣的再見面方式就算不夠石破天驚,也夠教閔奇善頭疼了吧?

    「來人啊,這丫頭膽敢三番兩次冒犯我,你們給我好生小心地捉住她,今兒個晚上我就要讓她嘗嘗本大爺那令女人銷魂的本事兒。」薛大一氣怒不甘地朝手下命令道。

    「有本事就來吧。」車汝月絲毫不把薛大一的威脅瞧在眼底,縴足靈巧地一點便往喜客樓的頂樓竄去。

    身後不斷傳來那個紈子弟聲聲喝手下的怒吼,她知道不一會兒,喜客樓的各個出入口便都會布滿他的手下。

    面對這種情況,她一點也不害怕,她承認,自己會這麼做全都是故意的。

    她很清楚自己的行為會惹來麻煩,就是刻意要將麻煩全都扔給那個完全不念舊情的閔奇善。

    因為這是他欠她的。

    他想要事不關己的置身事外,那也得看看她肯不肯。

    美妙悅耳的箏聲不斷縈繞在閔奇善的耳際,可卻怎麼都無法平撫他煩躁的心情。

    他一杯接一杯的飲下美酒,直到箏聲驀地中斷依然毫無所覺,只是靜靜地喝著酒。

    「閔爺,今兒個怎麼這麼靜?」花艷艷柔若無骨的小手毫無矜持地撫上他偉岸的胸膛,輕柔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極盡挑逗之能事。

    懶洋洋地抬眼望向那婀娜多姿的女人,他只是冷冷地瞧著,眸中甚至沒有燃起一絲情欲。

    「閔爺今日真安靜,是不是有什麼不舒心的事兒?若是閔爺願意,大可讓艷艷當一朵知心的解語花,好消解您心里頭的不悅。」艷艷語若呢喃,一聲聲的吐氣如蘭向來能讓來這里尋歡的恩客舒舒爽爽、心情大悅。

    可惜的是,閔奇善從來不易討好,雖然她已經這麼努力了,可他卻仍然連微勾唇角都沒有,只是定定的瞧著她。

    他那眼神銳利得讓人心里發毛,花艷艷暗暗驚心,不敢再多言一句,只能聰明的傍在他身邊陪伴。

    這個英俊爺兒出手極為闊綽,自從他成了她的入幕之賓後,她伺候他就向來小心翼翼又戰戰兢兢,只希望有朝一日這個男人會替她贖了身。

    就算不能當正室,可只要能撈個妾室、再替他生個兒子,那她也可以吃香喝辣,富貴一生。

    「我聽說最近薛家大少爺有意替妳贖身,為何不允?」懶懶把玩著花艷艷那黑緞般的發絲,閔奇善的神情除了慵懶外瞧不出半絲喜怒。

    聽到他的問題,花艷艷原本戒慎緊張的心情驀地竄上幾絲竊喜,原以為這男人對她不曾有過一丁點在乎,沒想到他竟然對她身旁的風吹草動這樣熟悉……看來,他很快就要成為她的裙下之臣了。

    「閔爺,您可別誤會,艷艷的心里一直只有您,這事是薛少爺自個兒一廂情願,我是萬萬不可能接受的。」檀口微張,花艷艷連忙表明心跡。

    「我沒有誤會,更不需要誤會。」對于女人,閔奇善的心態一向是銀貨兩訖,不論她想為誰從良,他都樂觀其成。

    京城里的青樓不只喜客樓這一間,安分守己的貌美花娘也不是只有花艷艷一個,他何需不舍?

    「艷艷不會答應的,我的心中可是只有閔爺您一個。」花艷艷只差沒有指天誓地,美麗標致的臉蛋上盡是毫不遮掩的傾慕。

    雖說那個薛大一家世也不差,可他府里的大小夫人已經像是滿山遍谷的花兒一樣多了,她的出身又不好,若是到了那個家里,只怕地位也不比一個丫鬟高多少,若有更好的人選,她怎麼可能會選擇薛大一。

    「其實我只是要告訴妳,有機會從良妳就要把握,得要盡早為自己打算。」

    聽到閔奇善這番為她著想的話,花艷艷卻沒有感動到痛哭流涕,事實上,她嚇壞了,整個人彷佛石化般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這不是氣話,絕對是他的心里話,因為他壓根就沒必要大費周章地編話出來氣她,他那種心高氣傲的性子,也不屑玩這種以退為進的手法。

    「爺……」心像是驀地墜入寒潭之中,她以為他至少會有一點在乎她的,可是沒想到……他連一丁點也不在意。

    不行,她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否則大半年的努力就要功虧一簣了。

    回過神之後,心亂如麻的花艷艷立刻揚起了笑容,踏著款款的步伐朝他走去。

    見狀,閔奇善不動如山,只是待在原地瞧著她那強自鎮定卻仍掩不去滿心慌亂的嬌顏。

    心疼嗎?

    並不會,他與她本就是一種你情我願的金錢關系,是她自個兒痴心妄想,如今夢碎又與他何干?

    「爺……」花艷艷嬌媚輕吟,眼帶挑逗,柔若無骨的婀娜身軀眼看就要貼上他那頎長的身子。

    對于她的靠近,閔奇善反感地蹙起了眉頭。女人如此利用自己的身體達成目的,模樣其實很難看,害他頓時沒了半點的「性致」。

    沒有一點憐香惜玉,也不管靠在懷中的人兒會不會跌個四腳朝天,他倏地整個人往後一退。

    原本想要偎向他的花艷艷沒料到他會突然閃開,要不是她有個水蛇腰讓自己勉力支撐,只怕真會跌得花容失色,再也沒有什麼我見猶憐的美感了。

    「艷艷,妳身處花街之中,應該知道規則。」閔奇善收起平時總掛在臉上那牲畜無害的笑容,開門見山地想要同她說清楚。

    但他才一開口,而花艷艷也再端不出笑容的時候,原本緊閉的窗欞便毫無預警被人踹了個稀竿爛,兩人尚來不及從那聲巨響中回神,就見一個人影跟著飛身入房,而且還利落地落了地。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正好讓花艷艷嚇得放聲尖叫,然後整個人趁勢鑽進閔奇善懷中,死命的窩待著……

    其實打從第一眼,閔奇善便已清楚知道來者是車汝月,所以他倒也不急著推開懷中不請自來的花艷艷。

    他一手配合地環住了花艷艷水蛇般的縴腰,一雙深邃的黑眸則直勾勾地瞧著面前的女人。

    靜默開始在這里蔓延開來,車汝月迎視著他那幾乎深不見底的瞳眸,同樣鎮定地像是感覺不到任何憤怒,徑自泛起神色自若的甜笑。

    「這就是你的新歡嗎?」她若無其事的步上前,仔仔細細的打量倚在閔奇善懷中的美人,忍不住贊道︰「人是長得挺美的,只可惜……狐媚有余,瞧起來就不會是個安分守己的好女人。」

    她不是要輕視墮入風塵的姑娘們,這些姑娘的命生來都不好,同樣身為女人,她不會多所為難。

    只是,她得承認她有點失望,還以為被他看上的姑娘應該更好些才對。

    「關你什麼事?」他吐出冷冷幾個字,語調既不輕亦不重,態度比冰山還教人發寒。

    「這麼多年不見了,難道這就是你歡迎我的方式?」車汝月語帶責難的說道。

    就算沒有感人熱淚的相互擁抱,至少也給點笑容吧,這樣用冷冰冰的眼神瞪著她算什麼?

    「我不歡迎你。」閔奇善看著她,直言說道。

    「我知道你不歡迎我,否則你不會不見我。」

    「既然知道就該滾。」這回他的音調更冷,鏗鏘有力的話語活像是一顆顆的冰珠,毫不留情地朝著她射去。

    「我有麻煩了。」

    「所以呢?」他冷聲問道。她有麻煩是她家的事,跟他說干麼?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她有了什麼麻煩。

    「你得替我解決。」車汝月的態度雖說不上頤指氣使,但卻理所當然得教人吐血。

    「不可能!」閔奇善想也不想便拒絕,他不願再與她扯上任何關系。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

    「是嗎?」他不知道她這樣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與她有牽扯。

    她已經出賣過他一次,就算他們之間曾有任何的情分,也已經在那次的背叛之中消磨殆盡了。

    「你可以走了。」仿佛連話都不想再跟她多說一句,他直接下了逐客令。

    「嘖嘖嘖,真是絕情。」她面色未改,笑顏燦爛,語氣輕淡地指責他的行為令人發指。

    「滾!」見她不為所動,吼完他索性一把環起花艷艷的縴腰,狂妄地低頭索吻……

    男的俊、女的俏,兩人吻得難分難舍……

    車汝月望著眼前養眼的畫面,心頭驀地升起一抹酸嗆,五味雜陳。

    但她隨即掩去臉上不該流露的情緒,好整以暇的朝擺放一旁的椅子落坐,大眼眨也不眨地欣賞著眼前的表演。

    時間緩緩地流逝,閔奇善原本以為車汝月會自覺沒趣地走人,誰知她竟然就這麼睜著眼猛盯著他們,一點害臊都沒有……

    他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搖頭失笑,他不該低估這個女人才是,因為她從來就不是個一般的女人,反應自然不會和一般女人一樣。

    「你還想瞧嗎?」

    「你們請繼續,可別被我打擾,因為時間已經不多了。」車汝月含笑說道。那個薛大一再沒用,現在也應該快找到這兒來了。

    「什麼時間不多了?」閔奇善語氣冷不防地揚高,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可以再讓這個女人牽動心緒,可是……

    很難,真的很難!

    見她滿臉興味,一股火氣又打從他心底竄上來,然而腦海里卻也不斷想起她的那句話--

    時間不多了……為什麼?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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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心中狐疑才起,花艷艷的房門外便開始傳來雜沓的腳步聲。

    「快,整個喜客樓都搜遍了,就只剩下艷艷姑娘的屋子還沒搜,他們肯定躲在這兒。」

    一聽到這些話,閔奇善的目光立刻掃向依然坐在一旁的車汝月,只見她神色不慌不亂,反而還帶著一絲絲得意。

    「這回你又引來了什麼麻煩?」

    他清楚這丫頭打小就一丁點虧也不肯吃,所以從她一開始找上他家、而他不肯見她後,她的心里就大概不會安什麼好心眼兒。

    「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門外那個男人喝了酒便打算調戲我、強佔我的清白,難道我讓他來問問你肯是不肯,這樣也不對嗎?」車汝月聳了聳肩說道,態度依舊理所當然。

    「你並非我未過門的妻子。」閔奇善語氣冷凝的說道,幾乎要將自個兒的牙給咬崩了。

    這女人究竟還有什麼臉,敢這樣口口聲聲說自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當初她那無情的對待,他可是點點滴滴都牢記在心里。

    他以為她會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永世不敢再見他才對,沒想到她不但突然出現,還完全一副沒事人的模樣,讓人恨不得能一把將她掐死。

    「不管你怎麼否認,咱們確實是訂過親,你娘的遺物也還在我這兒,這門親事本來就應該還算數。」其實,他那極欲撇清的模樣很傷人,但她卻像沒感覺似的語氣平靜道,態度活像在對待一個鬧別扭的三歲娃兒。

    「你!」怒氣驀地襲上心頭,可他隨即意識到自己不該在意,硬是壓下心頭那抹怒火,嘴角微勾,一抹詭譎的笑容就這麼掛上他那形狀優美的薄唇。

    「既然他們想偷香,難道你就不怕我一把將你扔出去,喂那群惡狼嗎?」

    他若治不了她,總有人可以治得了。更何況麻煩既然是她自己惹出來的,又與他何干?

    「這種事你若做得出來,我也認了。」她就是吃定了他不是這種人。

    雖然打方才一照面,他就沒給她絲毫好臉色,可是她的心底仍然認定他在騰騰的怒氣後,還對她存有一點點的情誼。

    「你……」閔奇善怒張俊美的黑眸瞪向她,簡直不敢置信。

    她以為他是哪種人?他可是個土匪,殺人不眨眼!更何況她與他有宿怨,沒有親手殺了她已經算是很容忍了,她竟然還敢要他替她處理麻煩?

    面對他的瞪視,車汝月只是無辜地聳了聳肩,沒有多說什麼。甚至當門外的敲擊聲越來越大時,她依舊端坐著,沒有一絲著急。

    她的膽子……果然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甚至還有更大的傾向……

    可是,這真的值得稀奇嗎?活該她一生就是這樣的吧……望著她,他竟忍不住有了這樣的念頭。

    不該這樣的,此時此刻,他唯一該做的事就是把她扔出門外,而且,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一把揪起她的衣領,他居高臨下地像捉著小雞似的,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往外拖去--

    他真的那麼狠心嗎?

    從屋里到房門口不過幾步之遙,對車汝月來說卻像是一輩子那麼久。

    心中的痛幾乎是無止境的蔓延著,可她仍咬著唇,硬是不肯出聲求饒。

    她在賭,賭他不可能真的狠心將她扔到狼群中,可隨著他一手揪著她、一手霍地拉開緊閉的門扉,她的心也開始往無底的深淵墜去……

    門才一開,閔奇善的雙眸就與目露凶光的薛大一對上。

    薛大一領著爪牙圍在花艷艷門前,正準備撞門之際,一眼卻瞧見自己向來心儀的花魁房里竟然有個男人,頓時醋意橫生。

    「你是誰?」他不悅地怒問道。

    「閔奇善。」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面對薛大一的來勢洶洶,閔奇善也只好松手,先讓車汝月這個女人落了地。

    「你就是閔奇善?」雖然從不曾照過面,但薛大一知道有個常來找花艷艷的「閔爺」。

    這兩、三年來,「諸記」商行在這男人和諸人中的帶領下,幾乎快速地吞噬了包括陰縣在內的九大縣城。但有錢又怎樣?不過就是個銅臭味十足的商人,見了像他這等尊貴出身的人,還不是得要矮上一截?

    面對薛大一輕蔑不善的眼神,閔奇善不痛不癢,看慣大風大浪的他,眼前這點小麻煩在他眼底甚至不值一提。

    他懶得理會,回身走向僵在一旁的花艷艷,大掌忽然又搭上她那幾乎不盈一握的腰枝。

    「放開她!」薛大一見狀,瞠目怒吼。

    他想為喜客樓花魁贖身的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眾所皆知了,如今花艷艷卻嬌弱地倚在閔奇善懷中,這模樣不啻是當眾打了他一巴掌。

    再加上眼前另一個令他顏面盡失的車汝月,居然就是閔奇善的未婚妻,他心頭的那把醋火便仿佛澆了油似的越燒越旺。

    閔奇善眉一挑,很快從善如流地放開花艷艷,他可沒興趣陷入花艷艷與薛大一的糾纏中。

    既是銀貨兩訖的買賣,他萬萬犯不著為了花艷艷樹敵,即使這個怒氣騰騰的男人在他眼中瞧來根本不是對手,但他知道多一事從來就不如少一事。

    「閔爺!」花艷艷沒想到自己會如此輕易被放棄,這情況對她來說可是天大的污辱,她揚聲輕喊,美眸已經聚滿了惹人心憐的水氣。

    閔奇善自然了解她的心思,他揚起一抹魔魅的淺笑哄道︰「顯然薛大少爺此時已為你打翻了醋壇子,你就快到他身旁去,好讓他消消氣吧。」

    他的語氣很輕松,仿佛眼前圍著的人不是怒氣騰騰的尚書公子和那些虎背熊腰的跟班護衛;偎在他懷里的也不是喜客樓的頭牌花魁,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

    他知道這個薛大少總是仗著尚書父親的勢力在京城里胡作非為,搶強民女的事也不曉得干了多少回,都是那些姑娘的家人礙于薛家的惡勢力只能忍氣吞聲,才讓這個薛大少越來越無法無天。

    而他會這麼急于撇清自己和花艷艷的關系,倒也不是怕了薛大一,只不過不想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女人惹麻煩大動干戈。

    「閔爺,你這是……」這種驅離的態度也未免太絕情了吧?

    花艷艷原要揚聲抗議,可當她轉頭看見薛大一後,原要沖口而出的話在最後關頭又全都咽了回去。

    原本她是想要哭訴閔奇善的絕情,也想告訴他自己一點都不喜歡薛大一這個只會仗著父親勢力為所欲為的惡少。雖然淪落青樓做花娘,可她性子心高氣傲,眷戀的是他這樣英俊偉岸且行止有度的男人啊!

    無奈當她看見閔奇善那雙絲毫沒有半點溫度的眸子時,她的心也跟著冷了,為了替自己留一條後路,所以她什麼也沒說。

    「艷艷,你的未來,你想清楚了嗎?」薛大一說。

    他怎會沒瞧見她對那男人的戀戀不舍,可盡管氣急敗壞,他也知道這事要是傳了出去,自己臉面無光,于是收斂起平日素來極盡討好的嘴臉,故意冷冰冰的問道。

    「自然是想清楚了。」既然郎君無情,她總不能兩方都失去吧?

    花艷艷閉了閉眼,逼回眸中的淚霧,再睜眼時,她又變回那個長袖善舞的嬌媚花魁了。

    她邁著搖曳的步伐,款款朝薛大一走去,隨著她的走動,一陣香風倏地拂過了每個人的鼻端。

    薛大一得意地覷向閔奇善,他當然知道這男人是誰,不過他可沒在怕。

    近兒個諸記號子一間跟著一間開,幾乎包辦了百姓們的食、衣、住、行。而諸記所賣的東西質量好、價格也平實,所以不到兩年時間已經為諸家賺進了大把大把的銀兩。

    「這位姑娘是你未過門的妻子?」薛大一又問。

    雖然心情大好,不過心眼小的薛大少可沒忘了方才車汝月是怎樣讓他在眾人跟前丟了面子,討回了花艷艷這樁,他自然也要討回那一樁,一丁點的虧也不肯吃。

    「她……」聽到車汝月拿著這個陳年身份在外頭招搖撞騙,閔奇善很是不悅地橫瞪她一眼,有稜有角的薄唇一撇,眼看就要開口否認--

    車汝月見形況不對,連忙說道︰「閔爺當然是我未來的夫婿,咱們可是青梅竹馬,你若是有心染指于我,還得先問問他肯不肯。」她搶先一步開口,言語之中提醒他顧念他們昔日的交情。

    閔奇善抿唇不語,只是用那雙幽深而不見底的黑眸直勾勾地鎖著她。

    車汝月被他那眼神瞧得心里直發毛,偏偏不甘心被視若無睹的薛大少又耐不住性子的發話了。

    「我知道你是一個商人,但商人不都唯利是圖嗎?既然你們尚未成親,不如你將這個脾氣火爆的丫頭交給我好好調教,我保證以後你在陰縣里頭可以橫著走路。」

    這個條件,或許對大部分男人來說是個絕佳的誘惑,因為「官商、官商」,要做生意總離不開得先打通官門。

    可偏偏閔奇善不是個死要錢的商人,他選擇從商,只是想用不見血的方式將敵人殺得片甲不留,因此對于累積幾輩子吃穿不盡的金山銀山,他其實沒有太大的興趣。

    本來,在薛大一這番話還沒出口前,他是想要立刻走人的,既然來尋歡的氣氛已經被破壞了,那麼這兒就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理由了。

    誰想得到這個薛大一,接下來竟然干脆要他成為一個賣妻求榮的男人,這倒是讓他興起了斗志,想與這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一較高下。

    「你現在是在提醒我,賣了我的妻子,好為我自己換得一條坦途嗎?」斂去了總是掛在臉上的輕笑,閔奇善語氣不慍不火地反問。

    「女人嘛,只要有錢,要什麼樣的沒有?」一臉驕矜猖狂的薛大一點頭。像他院落里那幾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和侍寢,不就全都是買來的?

    「所以只要我現在離開,將她留給你,你就會保我們諸記商行一路順遂?」

    以為閔奇善有些心動,薛大一更加大方地說道︰「當然,就算你們想要去京城設號子也成。」

    對他來說,輕易可以用錢買來的女人已經不稀奇了,旁人的未過門妻子讓他更有躍躍欲試的快感。

    「是嗎?」閔奇善沉吟著,模樣像是在認真考慮這個提議。

    「對啊,我爹可是朝中三品大臣,要為你鋪條路絕不會太難。」拿顯赫的家世背景壓人一向是薛大一的拿手絕活,他見閔奇善似乎有點動搖,連忙再次說道。

    「朝中三品大臣是嗎?」原來三品大臣是被拿來這樣炫耀和利用的?

    閔奇善唇角微勾冷笑,他向來最厭惡的,就是這種只會仗勢欺人的官家公子哥。

    「閔爺若是心動了,只要應個聲,將這丫頭讓我帶走,以後的富貴榮華自是不會少了你的。」

    「你怎麼說?」抬眼望向臉上再無笑意的車汝月,閔奇善用極端慵懶的語氣問道。

    「你……」車汝月一時語塞,根本沒想到他竟會問她這個問題。

    以這個男人的驕傲,怎麼可能會想與薛大一做出這種交易?除非……

    原本還沾沾自喜、以為終于逼得他不得不正視自己存在的車汝月倏地刷白了臉色,晶亮的眸中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

    她以為……以為他至少會看在過去的情分上為她斬妖除魔……原來,是她太天真了。

    這個男人恨她恨進骨子里,現在就連保護她的這點小忙都不願意幫了,過去的一切,如今在他眼中完全不值一提……

    「我……」看他依舊靜心等待,車汝月卻無法開口,只能咬著早已失了血色的菱唇,說不出半句話來。

    「薛大少家里不但是個當官的,這幾年來薛上書想必也累積了不少金銀珠寶,夠他兒子吃喝揮霍個幾年,跟了他,你應該可以衣食無缺。」像是沒有看到她大受打擊的模樣,閔奇善的話甚至可以說是鼓勵了。

    「你想……賣了我們的緣分嗎?」好不容易才從他的無情打擊中回過神來,車汝月自嘲一笑,語氣淡淡的朝他問道。

    「我們之中,有什麼值得我賣的嗎?」他語帶譏諷的反問,凝視著她的眸光中冷意更甚。

    打從她為了保全自己而舍棄他後,他們之間就已經沒有半點情分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成為你買賣中的一部分?」她昂首道,面容再次回復往昔的驕傲。

    「所以你的打算是?」

    「這……」原本坐著的她驀地站起來,不想輸給他居高臨下的氣勢。她以為自己能夠很堅定,卻在開口說了一個字後就猶豫了。

    她望著他,眼神迷離地讓人瞧不出半點心意,心情復雜而糾葛。

    「說話!」閔奇善頎長的身軀倏地逼近她幾分,他知道她要說什麼,為了避免往後再有麻煩,他就是要逼她說出口。

    「我說……我要……」望著他那冷靜無波的眼神,車汝月的唇幾次開闔,但到了舌尖的話就是始終說不出口。

    「你們煩不煩啊?」目中無人的薛大一不耐久候,也覺得兩人之間的糾纏很刺眼,在車汝月還沒來得及說清楚自己的心意時,他已經不耐煩的喝道。

    不等閔奇善開口,車汝月忽然昂首闊步走到薛大一跟前,朝著他問道︰「他若不想擁有我,你想要買我嗎?」

    方才廊間陰暗,尚且瞧不清她的真實面貌,他只覺她的身段誘人,如今在燈火通明的屋子里一瞧,花容月貌頓時更教他心癢難耐。

    而且她一點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樣對他唯唯諾諾,滋味想必也與眾不同……

    正當薛大一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時,車汝月突然不由分說揚手給了他一巴掌,舉動之潑辣就連閔奇善也忍不住嚇了一跳。

    不過驚詫一閃即逝,他很快就恢復了一徑的淡漠。

    這本來就是她會做的事。她向來就是這麼天不怕、地不怕,只要她想,從來沒人能攔得住她。

    「你竟敢打我?」薛大一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兒,對車汝月給他的羞辱勃然大怒。「憐香惜玉」這四個字是該用在值得疼惜的女人身上,像她這種不知好歹的女人就不必了。

    他長手一伸,猛地扭住她的手,那勁道有如巴不得活生生將她手給扭斷似的。

    他滿心以為自己的狠勁會讓她求饒,但誰知她不但不求饒,還蓮足一抬,重重地再次朝他的命根子踹來。

    還好,經過了前次的教訓,薛大一眼捷手快地一閃,這才沒讓她又給踹了個正著。

    「該死的!」他怒焰沖天的暴吼,手下們見情況不對,全都朝著她圍上去。

    雖說車汝月本就不是個文弱的姑娘,也曾跟著看家護院學上幾招幾式用以防身,但雙拳終究難敵四手,不一會她就陷入了困境中,被人給制伏下來,成了俎上肉,就算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掙扎,接下來她也只能任人宰割。

    「再逃啊!你這個該死的丫頭!」薛大一啐道,揚手幾個踏步朝著她沖去,看來是要還她一巴掌。

    車汝月不閃不避,雙眸就這麼死死地瞪著面目猙獰的薛大一,似是想要牢牢記住這張令人憎惡的臉龐。

    若是被他那掌揮中,只怕臉頰會腫得像顆饅頭吧?

    然而她已經做好吃痛的心理準備,也知道這是自己挑釁而來的後果,因此她甘願承受。

    她的長相或許看來美麗可人、嬌艷萬分,但她骨子里淌著的卻是驕傲的血,「敢做敢當」一向是她奉為圭臬的話語。

    一如當初她既敢狠心驅離在她家寄住的閔奇善,就算有她的理由,她也一樣甘願承受他的怨恨,和此刻的袖手旁觀……

    她的瞪視就仿佛是一桶油,澆在薛大一的怒火上,一時間他心里烈焰沖天,揮出的一掌更是使盡極大的力量,毫不留情地朝著她甩過去--

    「住手!」

    一聲冷喝出乎意料的響起,車汝月微一轉頭,就見閔奇善不知何時已來至他們身旁,千鈞一發之際捉住了薛大一意欲行暴的手。

    以為閔奇善早已被自己一番話給收買,薛大一壓根就將車汝月當成了自己的女人,現在有人要來阻止他教訓自己的女人,他自然不悅。

    「放手!你這是想與我為敵嗎?」他怒聲說,卻沒想到閔奇善手勁之大,竟讓自己完全掙脫不開。

    「我想……你還不配擁有這個女人。」閔奇善冷道。雖然他對車汝月有怨、有恨,但終究還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被這個畜牲所糟蹋。

    「你、你……你說什麼?」薛大一以為這男人多少忌憚他家的勢力,所以剛才他破門而入時,這男人才會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誰曉得他竟然會突然這樣對他說話,如此的大不敬自然讓他氣急敗壞。

    「放開她。」閔奇善淡淡的說,但掐著薛大一的勁力卻驀地一收,疼得他頓時哀嚎起來。

    「你剛剛已經答應將她讓給我了,怎能出爾反爾?」薛大一不服又不甘的問。

    「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他只是默不作聲,想要給恣意妄為的她一個教訓。其實他一直以為她會求饒,誰知道她沒有。

    「你該知道惹怒我的下場絕不會好過!」在一大群屬下面前,好面子的薛大一當然不肯示弱,怒聲威脅道。

    「我不在乎。」這兩年來,閔奇善跟著儲仲泉化身的「諸人中」經營諸記,這幾乎戰無不克的日子早已讓他感覺生活無聊又乏味。

    因此他現在想,就算惹了些麻煩又如何?也只不過剛好讓他調劑一下日子罷了。

    當官很了不起嗎?

    京城里的官,他打點的還少了嗎?

    不過是個尚書之子,也敢在他的面前嗆聲?

    他可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土匪,能砸錢、能砍人,像薛大一這種紈褲少爺,他不用一根小指頭便能搞定。

    突然,閔奇善掄起拳頭,二話不說地朝著薛大一那張依然趾高氣揚、稱不上俊逸的臉龐重重揮去,後者立刻被打得趴跌在地上。

    一旁尚書府的爪牙見狀,為了護主、救主,也紛紛開始加入了戰局……

    車汝月一雙嬌媚的丹鳳眼直勾勾地鎖著眼前的男人,心中五味雜陳。

    還好,閔奇善終究還是「順手」帶走了她,沒有真的將她留給那個令人作惡的公子哥兒。

    「謝謝……」心情平復之後,眼見他沒有開口的打算,不想繼續僵著的她只好主動道謝。

    「哼!」

    想當然耳,響應她的是一記預料之中的冷哼。

    這個男人,怕是真的恨她了吧!

    望著看似爾雅其實內心不羈的他,她緊繃的心並沒有因為他出手相救而放松一些……是因為他那像冰一般的眼神吧?

    自有記憶以來,他從來不曾用這麼冰冷的眸光瞧著她,每每回憶起以往一同生活學習的日子,他總是那樣溫柔地對待她……

    「不必謝,我救你並非善心大發。」閔奇善冷漠地撇嘴道。

    他的善良向來就不多,更不可能浪費在她這種女人身上。

    車汝月澀然的說道︰「何必說這種話?你不是這種個性的人。」

    聽到他語氣中的譏諷,她的心更沉了,雖然他的個性算不上開朗,可卻有一顆善良的心,這點她一直深信不疑。

    「怎麼不是?我現在可是個商人,商人講究的只有利益。」言下之意是,若沒有利益的事,他是不會做的,更不可能會救她。

    她本就不是駑鈍之人,自然不會聽不懂他話中的意思,卻是等著他開口。

    「我救你一次,換回我娘的遺物,這很合理吧?」

    以前沒想過索討,是因為相信她不會無恥的拿那東西來利用,怎知她竟敢理直氣壯的借此威脅,著實讓他不悅。

    「不可能!」她想也沒想的就拒絕,因為知道他心底的柔軟,也相信他是念舊的人,所以那個訂親信物如今是她的救命符,她怎樣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將它交出。

    「你……」以為這樣他就拿她沒有辦法了嗎?「那好,不如我再親自把你送到薛家去賠罪吧。」話一出口,他很滿意地看見她瞬間刷白的臉色。

    「這種事你不會做的。」她知道,也相信。

    「怎麼不會?」原本還離她有幾步遠、打死也不願靠近她的閔奇善,驀地飄了過來,傾身在她耳際問道。

    「我相信你是善良的。」

    「哈哈哈……」仿佛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他仰頭大笑著。「善良?」他冷嗤一聲,真搞不懂這女人腦袋瓜子里在想些什麼?竟然會天真的以為一個土匪是善良的?!

    這幾年,他的作為或許不再是燒殺擄掠,可一雙手倒也同樣沾上了許多的鮮血,像他這種人,以後是得到閻王爺面前去聽判的。

    「你錯了,我一點也不善良。」他盯著她說。

    「你是善良的,只是後來……你忘了。」車汝月急急的說道,殊不知自己的話只是火上澆油。

    沉著一張臉,閔奇善抿唇不語。

    是啊,如果他的天性里曾有過善良,那也早已被這個女人摧毀殆盡了,她憑什麼站在他跟前,講得一副好像她很了解他的樣子?

    就在車汝月驚覺他此時的眼神有如一只嗜血的野獸時,他驀地出手攫住了她的縴腕。

    「你想干什麼?」手腕吃疼,她著急得想要掙脫,可他卻越發收緊自己的力道,讓她怎麼也掙不開。

    「既然你說我善良,那我就讓你見識看看我有多善良。」閔奇善森冷的說道,扯著她邁過了門坎。

    「你到底想干麼?」

    「交出我要的東西,否則我就親自將你送到薛府去。」整治這個女人的事,不用他親手來做,他知道此刻自尊受損的薛大一會怎樣對付她。

    「你不會的……」她顫抖的說,心想自己到死的那一天,都不會忘記他現在這個冷然絕情的臉色,無奈的是,這一切還是她自找的。

    「你可以試看看我會不會。」冷冷一笑,閔奇善眼神堅定,沒有一絲猶豫。

    如果她還天真的以為他是十年前那個任由她捏圓搓扁的小男孩,那麼她就大錯特錯了。

    後來這幾年,他早已練就一副鐵石心腸,只要是他不在乎的人,他甚至可以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他面前斷氣,更可以用任何他能想得到的手段,達成他想要達到的目的……這些,還都得拜她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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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2: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府內僕佣的指指點點和李總管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閔奇善又硬生生拖著車汝月走了幾步。

    直到他們即將步出閔府之際,她終于認輸般地開口說道︰「我可以還給你,你娘的遺物。」

    疾行的步伐總算停住,他回身睨著臉上早無半絲血色的她,不語地伸出手索討信物。

    「但我有個條件。」

    「你……」忍耐地閉了下眼,閔奇善連句話都不想多說,再次拖著她往前走去。

    早該知道不能對這個女人有任何一絲的期待。

    「只要你願意陪我回一趟京城,助我保住車家,那麼我便會將訂親信物親手還給你,而且永生永世不再打擾你。」

    瞧他鐵了心的模樣,車汝月只能慌亂地許下承諾,可這回他腳步連頓一下都沒有,只有側面看得到、微微勾起的唇角讓她知道他聽到了。

    但是,他怎麼一丁點接受的意願都沒有?

    車汝月更慌了,今日幾次交手下來,她原本心中的篤定如今早就消失殆盡,「你這樣待我,就不怕娘在天之靈不能瞑目嗎?別忘了,我可是她老人家在臨終前欽選的媳婦兒。」

    「你以為抬出我娘就有用嗎?」腳步驀地頓住,閔奇善簡直不相信天底下竟然有這麼不要臉的女人,還敢在這個時候提出他娘的遺願來牽制他。

    他霍地回身,猛然欺近她身側,毫不留情地伸手掐住了她的頸項,力道大得幾乎讓她無法喘息。

    「你憑什麼這麼說?我今天會變成這個模樣,不也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現在竟還敢跟我提起我娘?」

    一張俏臉逐漸漲成了紫紅色,但車汝月卻只是睜著一雙大眼,直勾勾地望著他。

    她那眼神中的無辜,讓閔奇善不知不覺地松了手勁。

    不過才松手,他又倏地緊握住她手腕,訝異自己居然一時忘了她是個多麼自私的女人。

    真是好笑,他怎麼會覺得她無辜?

    「我為何不敢?」車汝月揚聲反問。即使手腕像是快要斷裂般的劇痛,她依然咬牙忍著痛問道。

    她很清楚自己在他眼中有多萬惡不赦,可她不認為自己該心虛。

    「我闖蕩江湖這麼多年,倒還沒見過像你這麼不知廉恥的女人。」閔奇善冷嗤一聲,一臉嘆為觀止似的嫌惡模樣很傷人。

    「我也從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追根究底的人。」迎向他那充滿指控的眼神,她嘆息般的說道。

    雖然沒有與他旗鼓相當的氣力,可她卻有與他不分上下的硬脾氣,就算他硬生生折了她的手骨,她也不願求饒。

    「你這什麼意思?」對于她這句天外飛來既沒頭也沒尾的話,他完全不解其意。

    「我的意思是,你其實沒資格用這樣怨恨的眼神和口氣同我說話。」她淡淡的說道,心里有些失落。以為他終有一天會懂,終有一天會想通,可他卻始終沒有。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閔奇善不懂她為何這樣說,更不喜歡她那種半點都不心虛的態度,所以頓住了自己的步伐,望著她問道。

    「有些事,我光說是沒有用的。」

    他不信任她、還怨著她,那麼無論她說什麼,他都不會相信,既然如此,那她又何需多言?

    「你……」他不解的瞪著她,想要瞧清楚她這會兒究竟又在玩什麼把戲,可是那雙清澈的眸中沒有半點膽怯,仿佛她是理直氣壯,而他倒像無理取鬧了。

    這算什麼?

    「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知道自己就算問了,心機深沉的她也不會說出實話,他卻還是忍不住喝問道。

    「你可以自己來弄清楚,我在玩什麼把戲。」昂首,車汝月驕傲如昔,她的雙眸一眨也不眨地望著他,給了他最良心的建議。

    「你以為我會上當?」

    「如果你想弄清楚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你就會。」她不相信他不想弄清楚當年那筆糊涂帳,因此她用真相做為釣餌,就看他願不願意上鉤。

    「如果我不想弄清楚呢?」

    「你若執意要將我認定成罪人,那我也無話可說,反正……」

    她欲言又止,成功挑起閔奇善的好奇。「反正什麼?」

    面對他的追問,車汝月菱唇微微朝上揚,但笑不語。

    原來,無論他的脾性怎麼變,有一點是始終沒變的,那就是他的好奇心。

    看來這會是她對付他的一個好法子。

    「反正我該說的已經說了,至于你想怎麼做,那是你的事。條件我已經開了,你要不要同意,決定權也在你身上。」語畢她不再掙扎,只是望著他,一副任憑他決定的模樣。

    「你……」可惡!難道她真以為他不敢將她送給薛大一那個紈褲子弟嗎?

    做了幾年的土匪,雖然這兩年他棄暗投明轉而經商,可依舊無法無天慣了,世上也沒有啥事是他不敢做的。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他火氣十足的命令著,不喜歡她身上好像有很多秘密他不曉得。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車汝月再次重申,氣定神閑的樣子早沒了方才的慌亂。

    他的追問讓她明白,他並非真的什麼都不在意,只是心魔始終不曾消褪,或許再給他一點時間,他會願意回頭去面對那些他該面對的事。

    「你別以為我不敢拿你怎樣!」他氣呼呼地威脅著。

    「我當然知道你敢。可我以為你更想知道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抽離自身不該有的情緒,車汝月理智的點了點頭,這個男人若真火大起來,是可以什麼都不顧的。

    所以,她也只能賭了,賭他在怨恨之外尚有那麼一絲絲的理智和眷戀,若他連這些都沒有,那就當她這趟是白來了。

    「你……」以為自己完全不在乎,也明知不該受誘惑,可該死的是,他終究無法不因她的話而動搖。

    盡管理智不斷告訴他知道了又如何?但望著她那雙仿佛承載了千言萬語的眸子,他的手勁還是忍不住地松了,最後甚至任由她的手腕自他掌心滑落,而他只能選擇拂袖離去……

    這日,兩個娃兒像平常一樣,對疼他們如命的閔奇善飛奔而去,可兩兄弟在邁了幾步之後,卻默契十足的忽然頓住。

    猶豫半晌,老大驀地回頭,看向自己的爹親問道︰「爹,閔叔叔的臉色為啥瞧起來這樣恐怖?」小娃兒壓根不懂說話要保留幾分,很直接地便在正主兒面前這樣問。

    「爹也不知道。」順著兒子的視線,儲仲泉跟著望向閔奇善那張帶著鐵青和緊繃的臉,很溫柔地回答。

    對于這兩個娃娃,閔奇善一向寵到心坎兒里,每每見了他們都是一陣親親抱抱外加嬉鬧一番,可今天打他跨進這個門坎開始,盡管臉上想勉強帶笑,但就連孩子們都已察覺出他心緒不寧。

    于是他只好朝著門外招招手,將恭敬等在外頭的奶娘找進來,終于哄得小鬼們心甘情願離開書房去找娘。

    見狀,儲仲泉才要開口,閔奇善已先一步說道︰「咱們拆伙吧!」

    他痛揍了薛大一,面子盡掃落地的尚書公子肯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報復,對于這種小人,他自是不放在心上,反正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他可沒在怕。不過,他卻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受累。

    「你發燒了嗎?」聽到他的話,儲仲泉不急也不氣,只是直直地瞧著他。

    他那犀利的目光瞧得閔奇善不自在極了,只好主動招認道︰「昨兒個,我將薛大一痛揍了一頓。」

    「為了花艷艷?」皺了下眉頭,儲仲泉很自然的這麼猜測道。

    這陣子,閔奇善閑來無事總是去找花艷艷打發時間,而薛大一正積極想為花艷艷贖身的事,也早就在縣里傳得沸沸揚揚了。

    「怎麼可能?」聽到好友的臆測,閔奇善揚高聲調,頗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責怪他的不了解。

    不過就是一個女人,值得他這樣大動干戈嗎?

    「不然呢?」儲仲泉再問,雙手環胸地等著,看似想將所有的事問個水落石出。

    閔奇善抿唇不語,別開了眼,什麼都不想說。

    他怕自己一開口,胸中那股自再見到車汝月後便熊熊燃燒的怒氣會直竄天際,他不想波及無辜。

    「你不想說,我自然也可以不問,但你若想因此拆伙,門兒都沒有。」儲仲泉也干脆的說道。

    要知道,諸記早已被他倆做成了一個龐大的事業,這家伙若是拍拍屁股走人,那這麼大的重擔不就全都要落在他身上了嗎?

    他是一個商人,可不做損己利人的事。

    「那個薛大少的爹,是個頗有來頭的人。」閔奇善出言提醒。

    自古民不與官斗,他一個人是無所謂,但他不想連諸記也都賠了進去,如今的安逸日子可是儲仲泉用命換來的。

    「那又如何?」

    「他若真要找諸記麻煩……」

    「哈哈哈,兄弟,咱們在當土匪的時候怕過事嗎?」

    閔奇善說出心底的憂慮,可卻換得儲仲泉的仰聲長笑,顯然這話逗樂了他。

    「自然沒有!」那時就算天塌下來,他們也無畏無懼。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憂心薛尚書為子出頭?」

    「可是……」閔奇善還是有些猶豫。

    那時他們是土匪,孑然一身,就算真死了也不會有什麼牽掛,可如今狀況不同,好友有妻有子,若是真有了什麼萬一,那麼自己疼入心的那兩個可愛娃娃,不就頓失依靠了嗎?

    「沒有什麼可是,要拆伙門都沒有,不如……我將整個諸記都送給你如何?」

    儲仲泉厚實的大掌帶著點力道,往他的肩頭拍去。

    「你可別想將那個重擔扔給我。」這幾年在儲仲泉的調教下,閔奇善倒也多了幾分心眼,這話一聽就是個陷阱,他才不會傻乎乎地往下跳。

    諸記在人人眼中都是頭大肥羊,但在他們心底可是個燙手山芋,誰也不想獨自背負著這麼多伙計的生計。

    「呵呵!」詭計被戳破,儲仲泉倒也不介意,反而揚唇輕笑。

    就在閔奇善的心情已不似方才那樣憤怒時,他突然又開口問道︰「說一說,究竟是什麼事能讓你這樣大動肝火?」雖然他並不介意好友招惹了薛家,可這緣由還是得問清楚,弄清楚了一切,他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該怎麼做。

    「還不就是那個該死的女人!」方才的對話讓閔奇善不自覺放下心防,他一時不察,憤憤的將心底的話脫口而出。

    誰?

    原來不是花艷艷,是有另外一個女人?

    「她怎麼了?」儲仲泉狀似不經意的問道。倒不急著追問那人的身份,「還能有誰?就是車汝月那個女人!在背叛我之後,她竟然還敢大刺刺的找上門來,口口聲聲說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更拿著我娘的遺物,想逼我與她回家一趟。」

    「她還想嫁你?」聽他這麼說,多少也勾起了儲仲泉一丁點的印象。

    記得初見面時,閔奇善是個只差一口氣就要去找閻王爺報到的重傷者,那時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傷不知凡幾,而且刀刀幾乎都見骨,慘不忍睹,是自己將他給撿進寨里,耗上了大半個月的心神救治,才將他的命給留了下來。

    那時在他半夢半醒間,是曾聽他斷斷續續地呢喃著一個名字--車汝月。

    後來他清醒了,幾次閑聊下來,每每只要一提起這個名字,他那原本笑兮兮、什麼都不在乎的臉就會全部垮下來,臉上的憤怒跟此時一模一樣。時日久了,大家也就懶得再對他的過往追根究底,畢竟過好當下的日子才實在。

    如今閑來無事,再加上他此刻難得咬牙切齒,儲仲泉倒也真的好奇了。

    「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我也不會娶她。」閔奇善恨恨的說。

    「所以你們有婚約?」在他的憤怒中,儲仲泉終于理出了一個重點,連忙問道。

    「早在她想殺了我的那一刻就沒有了!」一想到她竟和她爹娘連手想要殺了他,只因為想得到閔家某人給予的大筆銀兩,他就恨。

    「這麼說,其實你們真是有婚約的?」現在沒有了,那就是以前有。

    「就算是有,那又如何?」閔奇善不以為然的冷冷反問,思緒卻不禁回到從前--

    小丫頭,你乖乖待在家里頭等我,以後等你成了我的妻子,我一定會將你疼入心坎兒里的。

    「好的,奇善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來喔。」淚珠兒汪汪,雖然還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卻已懂得離別的不舍。

    「嗯。」他點頭應允,伸手將小丫頭緊緊地攬在懷里……

自那一年他沒了娘後,渾身冰冷的氣息便仿佛生人勿近,要不是她總像個跟屁蟲似的追在他後頭,一直「奇善哥哥、奇善哥哥」的喊著,他不會再有笑容。

    她那一聲聲甜軟的叫喚就像是穿石的水滴,一點一滴地鑿開了他冷硬的心牆。

    任性地在他心里窩著後,就怎麼也趕不走了。

    曾經他以為在這茫茫人海中,她會是他一生的親人,不知不覺間,他又將她從親人變成了愛人。

    十八歲的他,因為愛上了十四歲的她,所以總是不厭其煩地讓她纏著,靜靜地守護她,等待她長大。

    他原以為,今生這樣就足夠了,偏偏她給了他這個夢想,卻又狠狠敲碎了他的心--

    有人願意出價買他的命,她爹娘和她居然就毫不猶豫地出賣他,甚至成為幫凶!

    因為只有她知道,在那趟為車家出門辦事的路途上,他會繞道去盈陽縣替她買最愛的檀香木,所以,當他在途中遇刺,再聽得那些盜匪口口聲聲地說車老爺和車夫人交代讓他們不能留下活口時,他就這麼牢牢地記住了這筆帳……顯然有人並不在意她的許諾,就連臨行前的依依不舍也不過是作戲一場!

    那段始終不斷在他腦海里盤桓的對話,成了他人生中最諷刺的笑話,這個恨,要他如何放得下……

    「你難道不好奇,在明知你那麼恨她的狀況下,她卻還眼巴巴跑來陰縣的原因嗎?」

    儲仲泉是個成功的商人,向來有著最敏銳的觀察力,雖然他的話說得沒頭沒尾,可儲仲泉卻認為事情似乎不似他說得那樣簡單。

    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曾經對他做出這種事情,又怎麼可能傻傻地自投羅網?

    「那也不關我的事。」

    「我倒覺得你應該去把事情弄清楚。」

    「我不要。」對于好友的提議,閔奇善想也沒想的便拒絕,他早已決定切斷所有的過去,若非她無端招惹,他們今生應該是老死不相往來。

    那種被背叛的傷太痛,無論如何他都不想再嘗一次了。

    「兄弟,我不記得你是這般膽小的人。」薄唇勾起,儲仲泉低沉的嗓音取笑道。

    「誰膽小了?」說他膽小,閔奇善可不服氣,黑眸一瞪,銳光驀地迸出。

    可惜的是儲仲泉才不吃他那套。「你甚至沒有勇氣去弄清楚她的來意,這樣還不夠膽小嗎?」

    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與其這樣氣沖沖地將人趕走,還不如弄清楚她的來意,然後擬定方針痛擊敵人,才是上策。

    「我不是怕她,只是不想與她攪和……」閔奇善不想承認儲仲泉的話,他兀自爭辯,但聲音卻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心虛。

    「你究竟在怕什麼呢?」儲仲泉凝視著他問道,不等他回答又繼續說︰「是怕落實了你的一切猜測?還是怕知道自己真的誤會了她?」

    如果心頭真那麼堅信車汝月背叛了自己,以閔奇善的烈性子,怎麼可能就這樣輕易善罷干休?

    因此,儲仲泉幾乎可以斷言,其實好友心中還暗藏一絲希冀,希望事情不是如自己所想。他不想去查證,就是擔心一旦她的背叛罪證確鑿被證實,那麼他的顛狂絕對會傷害到她。

    眼前這個口口聲聲說自己這輩子不可能愛上任何一個女人的男人,只怕早就在不知不覺間已愛慘了吧?

    這會兒,儲仲泉不單只是好奇了,幾乎是在瞬間就決定插手這件事。

    自從救起閔奇善的那一刻起,這家伙就總是無怨無悔的幫著他,這份情他雖然從來不說,可一直牢牢記在他心底。

    以往他不知好友心有魔障,如今既然知道了,事情總要有個完結人生才能繼續走下去。

    「你別胡說,我不可能誤會她。」

    「那敢情好,既然你相信自己不可能誤會她,陪她玩玩又何妨?」

    「我不要!」

    「給我一個理由。人總得了斷過去才能繼續往前走,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守著對她的愛,孤孤單單的活下去嗎?」儲仲泉就怕這事成真,所以才非得逼著他去面對。

    「我不愛她!」

    「那就證明給我看。如果你當年遇刺真是出自于車家之手,別說是你,就連我都不會放過他們。」看閔奇善蹙著眉,仍躊躇不前,儲仲泉續道︰「在這個節骨眼,不用在意薛家了,明兒個我就請人去同丞相捎個信,便可讓薛尚書忙得焦頭爛額,再也沒時間來尋你的穢氣。」

    儲仲泉豪氣干雲的許諾,反正這渾水他是蹚定了,而且,他還打算找個時間去會會那個將好友搞得六神無主的姑娘--車汝月。

    掐指算算……又掐指再算,每算一回,車汝月的心就更沉了些。

    她知道自己的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偏偏這兩天閔奇善又躲她躲得緊,無論她怎麼纏著李總管問他的去向,他都像有天眼通,總在她找到他的前一刻就已離去。

    這場你追我跑的戲碼演了兩天,也把她的耐性給磨得精光,今兒個,她是鐵了心地要等到他。

    她得說服他跟她回到京城去,否則,她真怕他會遺憾一輩子。

    他若恨她,她可以將委屈全都往肚里吞,可她舍不得將來他的心里有一點點的遺憾,因此她特地等在這兒,就算等到天亮也絕對不放棄。

    她閉目回想,任由往昔全都溜出來在腦中嬉戲玩耍,這些年要不是靠著這些回憶,她壓根就活不下去了……

    初時,她以為他真的死了,鎮日以淚洗面,萬念俱灰地幾乎就要隨他去。

    若非她爹娘不放心,日日夜夜派人守著她,只怕她早已香消玉殞成為一堆枯骨了。

    就是憑著一股為他守著一切的心意,她才能自日夜磨人的相思中活過來。當知道他可能還活著的時候,她更是想也沒想的就從京城快馬趕過來。

    「咦……」發現似乎有人進房,她拉回思緒,深吸了一口氣才準備要面對他,他已經發現了她的存在。

    「我倒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你竟養成了夜闖男人房里的習慣?」他冷冷的話語夾槍帶棍,打重逢對她就從來沒有絲毫好臉色。

    「我是來問你,你究竟要不要同我回京城?」

    「你這麼處心積慮的想要我回去,是想再次故計重施嗎?」

    沒有前幾日的暴跳如雷,這會閔奇善只是懶洋洋的斜倚著門框,一雙黑眸炯炯地凝望著她,眼底的溫度依舊冷冽地讓人心里發寒。

    聽見他的問題,她站起身,踩著堅定的步伐朝他走去,眸中滿是眷戀。

    驀地,她蔥白似的手指抬起,輕輕劃過他有稜有角的臉龐,緩緩啟口問道︰「如果我說我從來不曾有過一丁點的念頭想要害你,我爹娘亦不是有心害你的,你願意相信嗎?」

    對他的感情像是生了根,已在她心里盤根錯節,今生今世她只認定他是自己的夫婿,又怎麼可能會害他呢?

    「不信!」他的回答完全沒有猶豫,直截了當。

    「因為你不信,所以才恨透了我,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真的不曾有過害你之心,那你怎麼辦?」她喃聲輕問,柔荑順著他的臉龐下滑至他胸前,隔著衣裳,感受到心房底下令她心安的跳動……

    他還活著,真好!

    她不禁在心里嘆息,就算他誤會了她、就算他恨著她,但只要他還活著,什麼都沒有關系了。

    「我並不認為會有那麼一天。」閔奇善沉下臉,揮開她的手。短短不過三天的時間,已經第二回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了。

    其實,即使他嘴硬地拒絕相信這樣的可能性,可心里卻悄悄泛起了一絲渴望,多想再相信她,擁著她……

    「這世間的事,誰也說不準。」車汝月吐氣如蘭地說,周身隱隱浮散出來的幽香,惹得他驀地感覺身體一陣燥熱。

    「你敢說你爹娘沒有收了閔家人的銀子?」

    必于這點,她的確無話可說,她爹娘確實收了閔家人的銀子。

    「你敢說我現在會在陰縣,不是因為五年前你告訴了他們,我會繞到去盈陽縣?」

    「我沒說!」雖然他語氣嚴厲、咄咄逼人,可已足夠教車汝月驚喜萬分。至少他肯談了,這樣就表示一切還有機會。

    打小她就多少從爹娘口中片段的知道,其實其他的閔家人對閔奇善並不友善。

    對他們來說,這個出自偏房的唯一男丁,是個阻礙他們、名不正言不順的繼承人。

    因為他的存在,讓許多人的利益也跟著受損,所以說他是眼中釘、肉中刺也不為過。

    自從他以她未婚夫的名義寄住在車家,大大小小的意外就不知發生過幾回,為此她早就養成了保護他的習慣,無論他人在何處,她都不會拿他的事情來說嘴,就怕萬一讓有心人知道了會對他不利。

    「這事除了你以外,還能有誰知道?」見她毫不猶豫的否認,一雙美眸清澈無偽,閔奇善自然不肯放棄的再次追問。

    「或許是隔牆有耳吧。」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答案了。

    必于這件事,車汝月的心里也同樣不明白,這些年來她始終懊惱自己沒有好好的保護他,不僅愧對了他,也愧對了將他交付給車家的娘親。

    「所以,你不是存心害我?」

    「不是。」

    「那你為何硬是要逼我與你回京?」而且還拿他娘的遺物相逼,好個‘光明磊落’的手段!

    「因為我要你去拿回屬于你的東西,也要你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從知道他還活著開始,她就沒有一刻不這麼想,初時她不解他為什麼活著卻不願意回到她身邊,後來才知道那個暗地里操弄一切的人好陰險,將所有事情全都嫁禍給她和她爹娘。

    他恨她恨入了骨,怎麼可能還會想回車家?

    這幾年來,她表面上按兵不動,實際卻是日日思索、探查,可幾乎要耗盡了千金,她仍查不到任何的蛛絲馬跡可以還她清白。

    直到心頭的思念已一點一滴堆積成千丈雪,理智再也無法壓抑,她才會瞞著爹娘和所有人,一個人偷偷來到了陰縣。

    她相信,只要她能說動閔奇善回到京城,那麼幕後的那雙黑手就會按捺不住地再出手,屆時她便能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這是孤注一擲的賭注,也是她最後想得到的方法了。

    「所以,只要我願意同你回京,咱們的婚約就此作罷?」

    「是……」瞧他迫不及待想要與她再無瓜葛,車汝月的心驀地一緊,她點了點頭,給了他希冀的答案,雖然神情勉強自持,但編貝皓齒已不自覺緊緊咬住菱唇。

    她付出一切,只是想要換得一個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而已!

    見芳唇幾乎就要被她自個兒咬出血絲來,閔奇善的眉頭驀地一皺。

    在還來不及阻止自己前,他的手就已先一步地伸出去,用稱不上溫柔的力道揉弄著她的唇瓣。「松開!」

    總是這樣,每次她只要受了委屈,就會露出這副小可憐的模樣。

    車汝月聽話的松了口,因為他這舉動而驚喜萬分,雙手更是沖動地握住他厚實的大掌。

    她滿懷希冀的問道︰「你還關心我嗎?」

    「我只是怕要不回我娘的遺物。」閔奇善沒急著收回手,冷冷地說道。

    「是嗎?」車汝月原本瞬間發亮的臉龐倏地又黯了下來,但她旋即振作精神說道︰「沒關系,無論什麼原因,只要你有一丁點關心我,我就滿足了。」

    「你……」聞言,閔奇善驀地抽回手,罩上她那雙清亮無偽的眸子,拒絕讓她無辜的眼神再影響自己。

    「不過就是去趟京城,有何了不起的?只要能夠擺脫你,縱是刀山火海走一遭我也會去!」

    他的話,字字如冰刀般將她傷得千瘡百孔,她卻連喊痛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再張開眼,他已宛若疾風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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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的好心情究竟怎麼來的?

    望著車汝月那一臉粲笑,閔奇善坐在溪邊大石上,嘴里叼著一根隨意拔來的蘆葦,手上也隨手撿了顆小石子把玩,神情卻難掩困惑。

    難不成,她以為他們是出來嬉戲踏青的嗎?

    望著她開心至極的模樣,他承認自己越來越搞不清楚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難道她不知道他恨她,恨意幾乎深入骨髓?而這幾年若非這些恨意的支撐,只怕他早已死去?

    連他都很怕自己在被她惹怒時會不小心錯手殺了她,她卻不畏不懼反而粲笑如陽,活像他們這回是出來郊游似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奇善哥哥,瞧,溪里有魚耶!」

    這聲親昵的「奇善哥哥」同時叫傻了兩人,車汝月剛回過頭,就正巧撞進閔奇善那雙直勾勾瞧著她的黑瞳中。

    這一看,她清亮的眸中頓現恐懼,顧不得自己方才為了戲水褪去鞋襪,連忙赤著腳往他的方向沖過去。

    「你……」見她魯莽奔來的模樣,閔奇善忍不住就要開口叨念,可下一瞬間,他忽然感到背部一陣寒毛豎立,倏地轉頭就見一把亮晃晃的劍在他眼前。

    是因為貪看她的笑顏吧?否則他早該發現危險將近了。他心底暗咒一聲,責怪自己的大意。

    電光石火的一剎那,他忖度著,自己迎面擋去這來勢匆匆的一擊並非不可能,不過勢必兩敗俱傷。可他已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一反手正要徒手隔開那把劍時,忽然間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整個人撞飛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措手不及地被撞離了數步,等他再回頭,便見一道森冷的劍芒朝著車汝月縴細的身軀掃去--

    「月兒!」

    她的血隨著劍芒劃下而噴出,濺起了一道艷麗鮮紅的血花,然後她的身子便像是棉花般地軟倒在地。

    一股腥甜味頓時彌漫著他們周遭,將眾人團團包圍其中。

    見她頹然倒地,閔奇善的心像是忽然被人狠狠掐住,幾乎就要無法喘氣。

    他以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甚至恨得想要親手殺了她,可當她在他眼前濺了血、受了傷,他卻無法再若無其事。

    心中壓抑的感情終于傾瀉而出,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上前想要抱起她,偏偏刺客卻不讓他如願。

    他怒眸橫掃,眼中殺機乍現,像是沒見到沾了血的劍尖,朝著刺客逼近一步。

    「你敢傷她?」原本俊朗的男人轉眼成了索命的修羅,迎著劍尖卻無絲毫畏懼,再往前踏上一步。

    她的命是他的,這世間除了他之外,誰也不能傷她分毫。

    閔奇善渾身駭人的殺氣讓黑衣刺客冷不防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又退一步。

    「是她……她自己要闖過來的。」他要殺的人本來可不是這個女人,她要自找死路,與他何干?

    「就算是這樣,一樣不可原諒!」冷冷地揚起一抹笑,閔奇善驀地出手,那宛若幻影般的招式,讓刺客錯以為有無數雙手在自己眼前舞動。

    就在刺客還來不及瞧清何為真實、何為幻影之際,已然覺得喉頭一陣緊窒,低頭一瞧,一只奪命的手已經掐在他命門上。

    閔奇善輕輕勾起嘴角,笑容讓人不寒而栗,刺客剛開口想要求饒,他手如鐵箝已猛然一收,直接了斷他的性命……

    血染紅了她的衣裳,也染紅了他的眼……

    閔奇善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如果不是所有的事都那麼真實,他還真希望這不過是他自個兒在作夢。

    車汝月為了救他受重傷,直到現在那一幕都還在他腦海里翻騰,心頭的那股驚慌亦久久無法平息。

    他忘不掉的,是她的蒼白、她的血……還有她那幾乎沒有氣息的模樣。

    幸好他們離陰縣並不遠,所以他遣了人快馬回到陰縣,將妙手回春的樊衣剛給打包請了過來。

    樊衣剛一進門就沒給他好臉色,二話不說地起衣袖開始救人。當他為她的傷口縫線時,細針每一回刺進她的肉里頭,就像刺進閔奇善的心里一樣,讓他的心痛得一抽一抽。

    「她能活嗎?」

    「你想要她活嗎?」抬頭睨了閔奇善一眼,樊衣剛不答反問。雖然這女人的傷勢不輕,但憑他的能耐,想要同閻王搶回這條命,倒還不是一件難事。

    閔奇善與車汝月這女人的糾葛,他或多或少聽過儲仲泉說一些,如果閔奇善的心中為她帶恨,或許讓她就這麼離世,對兩人來說也未必不是種解脫。

    「當然!」斬釘截鐵的兩個字,說得毫不猶豫。

    閔奇善沒有辦法想象,若讓他親眼瞧見她斷氣,他會如何?

    「可是,你恨她不是嗎?」

    「她還有承諾沒有做到。」她說過,只要他跟她回京,她便會讓他知道當年的一切都是他誤會了。

    當時,她這麼說的時候,他心里是嗤之以鼻的。

    這麼多年來,他早認定她是個滿口謊言的騙子,即使答應和她回京,也不過是想證明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都是對的。

    可是,如今她真的氣若游絲地躺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就算她是個騙子也無妨,只要她好好活著便行了。

    如果要他這輩字都恨著她生活下去,那也得要她好好地活著讓他恨啊!

    聽到他的話,樊衣剛微微笑了,笑容里有著了然。

    閔奇善雖然口口聲聲說恨,但對于車汝月卻還是有那麼多的不舍與矛盾,看樣子,他們之間的糾纏怕是解不開了。

    「既然你這麼說,那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樊衣剛繼續拿著針線為車汝月的傷口做縫合,眼角余光卻總是不經意瞥向閔奇善,只見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根本就是一副焦急憂心的樣子。

    不在意嗎?

    騙鬼去吧!

    這男人滿心的恨,只怕都是源自于放不下、解不開的愛。

    「我說你啊,這麼逃避了好幾年,卻始終不願去找出真相,這樣真的好嗎?」

    狀似不經意的,樊衣剛自若地邊救人邊說道。

    「你想說什麼?」

    樊衣剛縫完最後一針,漂亮地打上一個結,手里忙著,嘴巴也沒閑著,「我想說的是,逃避不是辦法,就算你要繼續恨,也要恨得理直氣壯吧。」

    「我不夠理直氣壯嗎?」事實擺明了就是車家人想要害死他,光這一點還不足夠?

    「那你有沒有想過,你所想的,或許就是那個想要你命的人要你這麼想的?」

    說著樊衣剛在車汝月的傷口撒上黃橙橙的刀傷藥粉,頓時間藥香滿室。

    「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不定你現在認定的事實,是有人故意要你這麼認定的。」

    這幾年因為妙手回春的能耐,富家豪門的內院踏多了,樊衣剛知道的事自然也就多,他看過太多大宅門中為了權勢財富用盡心機、卑鄙下流的手段,而以京城閔家的家大業大,就算真有人因為覬覦原該屬于閔奇善的財富地位而下殺手,那也一點都不奇怪。

    再說,如果車汝月真的曾想要置閔奇善于死地,她又何必冒著被他掐死的危險自己跑來陰縣,死拖活拉的也要讓他回一趟京城?

    直覺的,樊衣剛認為這件事並不單純。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閔奇善無法反駁。

    現在回想起來,那些人在殺他之前刻意說出來的話,著實有些奇怪。

    也許,那只是他們布的一個樁,要讓他就算僥幸逃過他們的追殺,也不敢再回車家尋求幫助。

    但……如果事情真是這樣,那麼他們又是如何知道他的行蹤呢?

    「你再想想,如果她真的曾經想要置你于死地,方才干麼這般死命地以身護你?」

    聽了樊衣剛的話,閔奇善的思緒亂成一團,可當他視線掃到車汝月那一臉蒼白時,他紛亂的心思驀地沉靜下來。

    「我知道了。」

    這回,不再有著沖天的怒氣,閔奇善朝著好友平靜的點了點頭。

    或許他真的該好好想一想,當年自己那一徑的恨,是不是真著了人家的道了。

    「嗯……」

    一聲輕吟自車汝月蒼白的唇瓣中逸出,渾身泛著的疼痛,讓她忍不住懷疑是否有人趁她睡著時駕著馬車輾過她?

    如果真的有人會這麼做,那麼,這個人絕對非閔奇善莫屬吧?這個實際的想法,殘忍地讓她心中掠過一陣苦澀。

    這個她深愛著的男人,恨著她呢……

「你醒了?還有沒有哪兒痛?」雖然她遲遲沒睜眼,可從她不斷扇動的眼皮,閔奇善知道她已經醒來,于是著急的連忙追問。

    聽到他的聲音,腦子還有些昏沉的車汝月嚇了好大一跳。

    他是在關心她嗎?

    憑著一絲希冀,她驀地張眼,一抬眼便瞧見他眸中來不及隱藏的憂心。

    他真的是在擔心她!這種眼神她不可能錯認,在他還沒出事前,每次當她生病或受傷,他總會用這種憂心不已的眼神望著她。

    「我沒事……我很好。」一如往常般,因為不想讓他擔心,她張口便吐出安撫他的話語。

    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那個她寧願舍棄一切、散盡千金也想要回來的過去。

    「你還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樊衣剛那個庸醫說了,一等麻沸散的藥效褪去,你可能會很疼……你不疼嗎?」

    「不。」看見他眼底的擔憂,就算身上再疼也算不了什麼,因為她的心是甜的、暖的。

    見她蘇醒過來,閔奇善滿腹的擔心稍稍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陣熊熊冒起的無明火。

    「不疼是嗎……」他驀地眯起眼,雙眸綻出一抹危險的光芒,然後一連串震天怒吼就開始荼毒她的耳朵--

    「你最好是不疼,知不知道你胸口的劍傷差點要了你的小命?樊衣剛說了,要是那把劍再偏一點,你這條命就被你給玩完了。」

    「沒那麼嚴重吧?」被他吼得頭都疼了,車汝月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小聲的說道。

    事實上,如果她受點傷可以讓他們之間回到過去,那就算讓她多挨幾劍都值得。

    「你真的認為這事不嚴重?」聽到她的話,閔奇善更氣了,氣她這般不珍惜自己。她怎不想想,若是她有個萬一,他該怎麼辦……

    察覺心中掠過這抹想法,他頓時一愕,他以為自己已不在乎她,沒想到卻根本在乎得緊。

    突然間,所有想叨念的沖動戛然而止,他只是愣愣地望著她,望著這張他曾深深眷戀的清麗臉龐。

    「奇善哥哥……我真的沒事了。」

    原以為自己還要再承受他更多的怒火,車汝月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可出乎她意料的,他卻只吼了幾聲便頓住,接著還怔怔地望著她……怎麼了嗎?

    原來,他真的不曾遺忘過--她依然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即使在他認定她背叛自己的日子,他還是無法眼睜睜見她受到一點磨難,所以,他逃避、退縮,寧願待得遠遠的,也不想讓事情水落石出。

    這一切,只因他一點也不想面對自己真有必須親手傷害她,或取她性命的那一天。

    他那深遽的眼神望得車汝月好不自在,她不安地挪了下身子,卻牽動了胸口的劍傷。她眉頭一皺,倒是連痛都不敢哼一聲。

    「你怎麼了?很痛嗎?」瞧她五官幾乎皺成一團,閔奇善驀地回神,急忙問道。

    「不痛……」她搖了搖頭,可沒忘記方才他那滔天的怒火,就算疼得臉色發白、牙根緊咬,她也不敢承認。

    「你別逞強了,就算你說不疼,我也不會少氣一點。」

    那麼長的一道傷口,怎麼可能不痛?受傷的經驗,他可比她豐富多了。

    他明白她不敢喊痛是怕他生氣,可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那即使痛得臉色發白也不敢喊出聲的模樣,他更氣,只不過氣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其實我沒生你的氣,只是在氣自己沒用罷了。」打從再相見以來,頭一回,他平心靜氣地同她說話。

    經過這番劍下驚魂,他領悟了,就算要自己再怎麼狠心去恨,兩人青梅竹馬的深厚感情仍然不可抹煞,尤其見她為自己挨了一劍,他的心只有痛楚得揪緊,哪還有什麼報了仇的快意?

    她一直在他心里最深處的位置,不曾稍離。他強調著恨她,其實是怕自己更愛她。

    下一瞬,閔奇善在車汝月詫然的目光中褪去了自己的鞋襪,令她不明所以。

    「你……想干麼?」

    凝視著她,這回他沒再開口,自顧自地爬上床,然後伸手輕柔地將她攬在身側。

    那種幾乎失去她的感覺太過沉重,他必須做些什麼來證明她還存在。

    「你……你……你……」突如其來的親密讓車汝月既驚且喜,這是她夢寐以求卻始終不可得的啊!

    「你只要身體上一有病痛就特別怕寂寞,也很容易作惡夢。」他語氣平常的說道,長手小心翼翼地收緊,讓她安穩躺在他的懷里,兩人緊緊相貼,完全沒有一絲縫隙。

    「你還在乎嗎?」吊著一顆心,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開口,這樣的問題,對他來說只怕是為難了。

    「我在乎。」

    「你……」聽到這不在自己預期中的答案,車汝月愣住了。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他的一切,她大概會以為眼前的他不知是誰假冒的。

    「就因為太在乎,所以甚至不敢探究當年事情的真相。那年,若不是儲仲泉和樊衣剛兩人連手救了我,只怕我早已在閻王爺面前當鬼差了。」

    「那……你願意相信我和我爹娘是無辜的嗎?」她語氣激動的問道,簡直不敢相信他的轉變,也希望他已能放下。

    「我……不能。」迎視她充滿期盼的眼神,他卻只是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找出真相。」

    說「相信」太沉重了,他無法輕易許諾,畢竟他曾那麼相信她,可卻也差點因她成為一具荒郊野外的無名屍。

    「這樣就夠了。」車汝月輕嘆一聲,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雖然他還是不能相信她,可他已經願意面對了,一切就還有希望……這麼多年來,她不就靠著這點微薄的希望活著?

    「只要你願意去探究當年的真相,這樣就夠了。」這也是她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不遠千里而來的目的。

    這回,閔奇善沒再開口,只是收緊自個的手臂,讓她靜靜待在他的臂彎中。

    他不能承諾信任,畢竟當年的事傷他太深,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如儲仲泉和樊衣剛所說的,去找出事情的真相!

    是誰?究竟是誰三番兩次想要他的性命?

    既然答應了車汝月會找出事實的真相,閔奇善便不再逃避,許多當年不願細想的事,他都自塵封的記憶中全翻出來,想了一遍又一遍,腦海中自然也出現許多可疑的人物。

    畢竟閔家在京城稱得上是有頭有臉的世家,宗族派系何其復雜,若真有人想他死,那嫌犯就絕對不只一兩個。

    不過事情已過去那麼多年,再要追究只怕人事全非,真的查下去,擔心的是勞師動眾卻又徒勞無功。

    幸好往事難追,可這回的刺客要查就簡單多了。

    再說那人想要謀害他不打緊,竟然也對車汝月痛下殺手,光就這點,他要是不將人給揪出來怎麼對得起自己?

    想著想著,他悄然翻身下床,步出房外向店小二要來了紙筆,然後回房落筆揮毫,寫下了一封文情並茂的信。一待墨干,他便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折妥,立即封緘。

    他又步出房外,伸手掏出一錠銀子,連同那封信一起交給店小二。

    既然要捕魚,那就得撒網,首先他便要昭告眾人他沒事,如果那人知道自己多年來的精心布局即將毀于一旦,保證會心焦難耐……

    沒想到再次遇到那個丫頭,他的日子果真無聊不起來。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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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3:44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踏著悠閑的步伐回房,閔奇善才要到推開緊閉的房門,突然間一道人影打里頭撞了出來,他一驚,連忙伸手撈住對方的身子。

    「你怎麼下榻了?」他皺著眉頭看她赤足奔跑,慌得好像失去理智,忍不住放柔了聲調,就怕嚇著她。

    「你……你去哪里了?」一抬頭見扯住自己的人是他,車汝月那雙好看的丹鳳眼馬上滾落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兒。

    她這模樣仿佛萬分委屈,我見猶憐,惹人心疼極了。

    伸手抹去她頰畔淚痕,閔奇善對于她的驚慌失惜完全不明所以,但仍耐著性子回答她的問題。

    「我不過去了趟大堂找店小二。」

    她的雙手忽然緊抱住他,毫不害臊地在他身上游移著,想要確認他是否安好。

    雖然清楚她的舉動不含任何曖昧,可他身上磨人的燥熱卻已成功被引發,讓他口干舌燥,再也無法氣定神閑。

    知道自己已經到了忍耐的極限,閔奇善趕緊伸手制住她胡作非為的小手,「你究竟怎麼了?」

    這麼慌亂一點也不像她,他還記得在剛重逢時,她可是伶牙俐齒殺得李總管片甲不留。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車汝月這才從迷蒙的夢境中回神。

    不知該怎麼告訴他她的驚慌,她只好斂下眼眸不斷深呼吸,讓自己盡快擺脫心中的那抹恐懼。

    其實,這個夢她並不陌生,在還不曉得他仍活著的時候,她幾乎天天都是在他浴血而亡的畫面中嚇醒。

    要不是一心想為他守護著一切,她想,她或許早撐不過那些沒有他的日子。

    「說話!」閔奇善沉聲命令。久等不到她開口,他干脆伸手挑勾起她的下顎,逼得她無法回避他的視線。

    「我沒事。」

    「你是要告訴我,你光著腳奪門而出,只是因為無聊?」他的眼神充滿警告,仿佛是在告訴她,只要她敢點頭,他絕不會輕饒她的敷衍。

    「我……」不想讓他擔心,她倔強的抿著唇,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就要進屋。

    偏偏虛弱的身子因為方才的驚動氣息早亂,重傷未愈的她忽地感覺一陣暈眩襲來。

    即使勉力自持,不希望讓他瞧出自己的不適,但她那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哪里逃得過閔奇善的利眼。

    望著她站不穩的樣子,還有固執起來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的倔強,閔奇善忍不住搖頭。

    一聲長長嘆息後,他驀地幾個大步踏上前,伸手猛地將她打橫抱起來。

    「啊!」車汝月因為他這舉動輕呼了一聲。

    每回他這樣的驟然接近,都讓她慌得不知所措,卻也欣喜萬分。

    「沒了我,真不知道你這幾年是怎麼活的?」

    俊眸橫瞪她一眼,閔奇善自然地叨念著,語氣聽來雖是老大不爽,可那仔細呵護的動作卻讓車汝月的心窩發暖……

    閔奇善就像是個盡責的丫鬟,將車汝月妥當地安置在榻上,怕她冷著,他還用軟綢的被子密密實實地將她裹住。

    他終究還是那個最疼她的奇善哥哥!

    車汝月在心中嘆息,身子突然往他胸膛鑽去,似是不能饜足般,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源源不絕的暖意。

    「你這是在做啥?」早已不是青澀懵懂的年紀,閔奇善因為她這樣的舉動,下腹頓時出現令人難耐的燥熱。

    「奇善哥哥,咱們是夫妻吧?」其實就算他們還沒成親拜堂,她也早已將他視為今生唯一的夫婿。

    她想要和他彼此擁有,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感受他真實的存在。

    「我們不……」他張口想要否認他們的關系,可話到唇畔,見到她充滿希冀的眼神,再想到她方才一沒見到他時的慌張,他所有的話就全都咽了回去,只剩沉默。

    「那……咱們來做一對真夫妻吧!」車汝月主動伸手環住他的頸項,語氣親昵地讓人聽了臉紅心跳。

    這話乍聽之下似在央求,可卻有著他人無法撼動的堅持。

    此時此刻的她柔弱可人,這樣的要求只要是男人都會毫不遲疑地答應,閔奇善卻只是凝望了她一會兒後,就伸手想要拔下她環著自己的手。

    車汝月雙手死命地在他頸項後方交握,不想放開,她再也不要經歷剛剛那種像是再也見不到他的恐懼。

    她得感受他的存在,得確定他是真真正正的活著。

    「你不肯嗎?」她語氣幽幽地問道︰「即使只有一回,也不行嗎?」

    瞧她那委屈兮兮的模樣,閔奇善想要阻止她的手頓時停住,一時間只覺得自己進退兩難。

    「我知道你還防著我、不信任我,可沒關系,我信任你就成了。我始終信你不會傷害我,所以就算到最後你還是不能相信我也沒關系,咱們早該是夫妻了。」車汝月誠懇地軟聲訴說,眸光中的哀求讓人目不忍睹。

    從這回的狙殺事件來看,她很清楚那個躲在暗處的人並沒有放棄殺了閔奇善的念頭,這樣的發現讓她心很慌,慌得甚至顧不得女人該有的矜持。

    「或許,咱們該等所有的事都水落石出的那天,再來做夫妻。」雖然忍不住對她好,但閔奇善卻很清楚,只要他心里的疙瘩一日不除,那麼他就無法完完全全地接受她。

    「我不在乎。」凝望著他,她毫不猶豫的說道。

    就算最後查不出事情的真相、不能還她清白,她也不在乎了。

    對她來說,只要他好好活著,萬事足矣。

    「可是……」閔奇善還想開口,車汝月已搶先一步湊上前,菱唇既快且準地吻上了他的嘴。但她的動作生澀而笨拙,要勾引男人還早得很。

    可偏偏就因為這份笨拙,令他想要拒絕卻又不忍傷她,將自己逼到了困境,進退兩難。

    「今生,我認定了自己只能是你的妻子!」一吻既罷,她睜著水燦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語氣堅定的說道。

    「可是我卻還不能認定你是我的妻子。」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必須解開,在真相還沒清楚之前,他著實不想讓彼此的關系更加復雜。

    「那……也無妨了。」緩緩勾起一朵淒涼的笑花,車汝月就像撲火的飛蛾般不改其志,小手忙碌地在偉岸的胸膛上點起一簇簇燃燒著欲望的火苗,望著他的眸光中,漸漸染上一絲挑釁,仿佛在嘲笑著他的裹足不前。

    一個男人能忍受的究竟有多少?閔奇善不知道,不過他也快被逼瘋了。

    正當她再次送上自己的紅唇,並大膽地緩緩下移至他胸膛上時,他終于像是忍無可忍地低吼了一聲。

    其實他很清楚,要擺脫這樣的困境並不難,只要推開她然後起身走人,一切就會沒事。

    只是,每當他想要這麼做時,就會被她目光中透露出來的哀求和不安給阻止。

    接著,方才她那因為見不著他而驚慌的模樣,就會在他腦海中再次浮現,所以他狠不下心。

    「你會後悔的。」他再次警告道。

    「我不會。」車汝月毫不遲疑地說道,再次將自己的紅唇下移,那生澀卻狂野的舉動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承受的。

    轟地一聲,閔奇善腦中殘存的理智消失無蹤,他瞪著任性的她,驀地低吼一聲,頎長的身軀倏地俯下,反客為主地餃住了她的紅唇。

    他的舌靈巧地描繪著她的唇形,汲取著她口中的蜜汁,大手在她玲瓏有致的身軀上游走,原有的矛盾和憂心在這時已全都被拋諸腦後。

    在這個時刻,所有的仇怨、誤會都不見了,剩下的只有他們對彼此的情生意動。他的心里、眼里都只有她,而她的眼底、心底,更滿滿都是他……

    要恨,也是之後的事了,至少在這一刻,閔奇善相信他們是兩心相屬的。

    或許……他只是說或許--他能為了她放下心中的仇恨,只要她真心相待。

    「又失敗了嗎?」

    「是的,派去的人死了。」

    閔長謙冷目一掃,手中的毫筆啪地一聲斷成了兩截。

    「怎麼?那小子是九命怪貓不成?那年他大難不死,如今再次狙殺還是失敗,你們這群廢物!」他憤憤地說道。

    「爺息怒,這次本來可以取了閔奇善的命,要不是車汝月那女人從中作梗,硬是以身相護,閔奇善早已不在人世。」

    「又是她嗎?」這該死的女人!竟然又敢壞了他的好事,簡直不可饒恕。

    這幾年,他本可順利將閔家的家業鯨吞蠶食,若非那女人在閔奇善失蹤後老是來閔家做客、拉攏老夫人,還口口聲聲地說閔奇善沒死,自己要為他守護閔家里屬于他的一切,老夫人又怎會開始起疑,對他多所提防?

    想到這里,閔長謙更怒更恨。

    本以為車汝月去陰縣對他來說會是一個助力,畢竟當初他為防閔奇善有可能沒死,所以布下了一局棋,讓閔奇善以為是車家夫婦和車汝月想要他的命,也讓他斷了車家的援助。

    他以為心懷怨恨的閔奇善一見車汝月就會氣得要了她的小命,可沒想到那車家小姐好大的本事,不僅沒讓閔奇善殺了她,甚至還說動了他回到京城里。

    只要閔奇善進了京,那不願閔家大權旁落的老夫人必定會熱烈歡迎,到時他苦心經營多年的計謀就會付諸東流了。

    可惡!身為閔家旁系之子,打小他的心里就不平,他不懂為何一個青樓女子所生的孩子,竟比他這個身世清白的閔家人更有資格繼承一切。

    只因不是嫡傳子,即使他再努力,宗主和老夫人的眼光也永遠不會落在他身上。

    所以他恨!恨極了!

「我怎麼息怒?那老女人將所有財產都握在手中,一旦讓她知道閔奇善沒死,怕還不風風光光的把他給迎回來做當家?」屆時他處心積慮了那麼久的計劃,不都泡了湯?

    「咱們還是有機會的,陰縣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只要咱們加派人手,一定可以取了閔奇善的性命。」

    「這……」聽到屬下的建議,閔長謙的心里猶豫起來。

    要是大舉調動人手,只怕風聲早晚會走漏到老夫人耳中,要是打草驚蛇,莫說榮華富貴享用不著,只怕自己這條命都會沒了。

    「爺,不如……」

    「不如什麼?」

    「不如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連老夫人也一起除掉?」

    閔長謙斂下眼思索。因為不是出自大房的嫡子,所以族里人對他想掌權多少有點雜音,若非老夫人稍微護航,他想要在閔家立足也並非這麼容易。

    因此他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忍氣吞聲這麼多年,如今雖覺時機未到,可為了避免閔奇善的再次出現毀去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他或許該放手一搏……

    「你有什麼想法?」

    「屬下的意思是,咱們一方面先將老夫人軟禁起來,另一方面再繼續派人狙擊閔奇善和車汝月。若能殺了他們,自是安枕無憂,若是不行,咱們就來硬的,逼著老夫人先宣布爺為家主。」

    這個想法其實和閔長謙心底的盤算不謀而合,雖然冒險了點,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或許值得一試。

    「好,明兒個你就走一趟江影樓。」

    既然他們派去的人殺不了閔奇善,那麼砸下重金請來的殺手應該可以了吧?

    為了想要的東西,閔長謙一向是這樣不擇手段。

    他又開始躲著她了!

    自從那夜纏綿後,車汝月要見閔奇善一面,簡直就比登天還難。

    因為她的傷尚未痊愈,所以在客棧休養了沒幾天,他就又將她帶回了陰縣。

    「姑娘,該進湯藥了。」

    一道上了年紀的聲音打破車汝月的沉思,嬌俏的臉龐頓時成了苦瓜臉,幾乎都要皺成一團了。

    「李總管……」望著那總是板著一張嚴肅臉龐的李總管,她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聲音里帶著撒嬌,與初相見時的義正辭嚴完全是兩副模樣。

    「姑娘有事吩咐?」李總管好生有禮的問道。既然主子將這位姑娘視若上賓,那麼她自然也成了他這個大總管的上賓。

    「嗯。」車汝月笑著點點頭,一雙水眸溜上了他身後端著藥盅的丫鬟,開口說道︰「咱們打個商量,能不能就當我喝過了?」

    雖說樊衣剛是個名號響當當的神醫,開出來的湯藥藥效一定好,可問題是那藥苦得很,一入口就足以讓人哭爹喊娘,所以若能選擇,誰願意乖乖地喝藥?

    「姑娘這是在叫屬下欺騙自己的主子嗎?」李總管很認真的想了會,這才望向滿臉企求的她問道。

    「我沒叫你騙他,只是覺得這藥我應該可以不用喝了。你身為一個總管,為府里節省開支也是你的責任,既然我已經好了大半,又何必白花那些銀兩呢?」車汝月本就是個慧黠的姑娘,只要她想,就算死的也能被她說成活的。

    聽到她的話,李總管雙目隱含笑意,不過隨即斂去。

    「車姑娘,身為一個下人自當遵從主子的意見,我怎能恣意妄為呢?」李總管一板一眼的說道,偏偏又完全一副恭敬的模樣,讓人拿他無可奈何。

    真要放棄了嗎?車汝月的眼一掃到丫鬟們端著的藥盅,想到那藥的苦,頓時決定打死都不放棄。

    「李總管,做人要懂得變通,更何況將來我若成為奇善哥哥的妻子,也算是你的主子之一,難不成我說的話就不做數嗎?」

    「您也說是‘將來’,既然現在還不是,那我只能聽命現在唯一的主子。」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顯然李總管是做足了功課才來的,對于車汝月的纏功,他可是丁點都沒動搖,照樣端著一張嚴肅的老臉,執意達成主子交代的任務。

    「你……」簡直是顆頑石嘛!

    真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下屬,奇善哥哥像顆頑石,他底下的人也跟著像石頭了。

    「車姑娘,快進藥吧,等會若是藥涼了,可是會更苦。」李總管邊說,邊朝後頭的丫鬟打了個手勢。

    靈巧的丫鬟見狀,立刻一個箭步走出來,恭敬地朝著車汝月呈上湯藥。

    「不喝!」說理使計行不通,她難道就不能用耍賴的嗎?她抿唇,瞪著那盅藥像是在瞪什麼殺父仇人似的。

    「車姑娘,你若不喝,咱們做下人的自然不能逼你喝,但免不了得對爺據實以報。」

    「說就說,誰怕誰?」反正她正愁見不到他,一顆心慌得難受。

    她這種耍賴的模樣讓李總管終于忍俊不住,唇角微微地往上一勾。「那屬下這就去找爺。」說完他腳跟一旋,轉身就離去。

    不過李總管還沒走遠,門外就又出現了一個款款婀娜的身影。

    「嘖嘖嘖,我倒不知我家妹子何時成了個耍賴小娃了?」

    熟悉的說話方式和聲調,讓車汝月愕然地抬頭,原本苦著的一張臉倏地一亮,整個人朝著對方飛奔而去,投身入懷。

    車汝月乍見親人,既驚又喜地問道︰「雲雲姐!你怎麼來了?」

    柳雲雲是打小和她一同長大的手帕交,也是車家的遠房親戚,幼時爹娘怕她一個人孤零零,所以便將雲雲姐接來同她作伴,兩人感情好到幾乎無話不談。

    這回她悄然離京,爹娘怕是猜出了她會落腳陰縣,憂心她受欺負所以才特地讓雲雲姐前來陪伴的吧。

    「你又任性了?」柳雲雲不閃不避地讓她抱了個滿懷,食指輕點她的鼻尖輕斥。

    「我哪有?」

    「怎麼沒有?那李總管好聲好氣的請你進藥,你卻百般為難,這些我可都瞧在眼里。不用狡辯,方才你纏著總管說的話我都聽見了,還不快快進藥。」縴手輕拍一下她的臉頰,柳雲雲故意板著臉說道。

    「但是那藥好苦,我一點也不想喝。」車汝月撒嬌的說道,模樣活像個還沒長大的娃兒,和那日前來尋找閔奇善時的不畏不懼有天壤之別。

    「再苦也得喝。我聽說你受傷了,這傷筋動骨的,要是不好生調養,落下病根那可就糟了。」柳雲雲苦口婆心的勸著,伸手端過丫鬟手里的藥盅,掀開蓋子,頓時藥香滿室,逼得車汝月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彼不得眾目睽睽,車汝月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又再退一步。

    心想自己離門口應該已不遠,又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她倏地旋身要溜,卻猛地撞上了一堵肉牆。

    「疼疼疼……」這一撞好大力,只怕她的鼻子都要歪了!

    她那呼天喊地的模樣,讓剛進門的閔奇善皺了下眉頭,他一手扯開她捂著自己鼻子的手,在確定她除了撞疼外並無大礙後,大掌隨即覆上了她的臉蛋,一點都不溫柔地替她揉捏著。

    「這麼急急忙忙的要去哪?」他對她的撞莽頗為不悅,手勁倒是輕柔得不至于弄疼她。

    「我……想去茅房。」

    「她是怕藥苦,不想喝藥,所以準備溜之大吉。」

    兩個回答同時響起,閔奇善瞧瞧車汝月,又看了看柳雲雲,當下將臉上透著心虛的車汝月給抓住不放。

    「你要干麼?」在眾人面前被人拎小雞似的抓起來,覺得沒面子的車汝月頓時猛力地掙扎。

    「喂你喝藥!」閔奇善在椅上落坐,然後再將她「擺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兩人親密的姿態盡落眾人眼底。

    見烏漆抹黑的湯藥被他端在手上,車汝月顧不得什麼面子問題,滿腦子就想逃。「我不是娃兒了,不用你喂。」

    「你的確不是娃兒,卻比娃兒更麻煩。」他沒好氣的說道,一手制住她如毛蟲似的扭動掙扎。

    「我不喝藥,說不喝就不喝,你能拿我怎樣?」這話很挑釁,說完她還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肯讓他得逞。

    閔奇善一聽,眉一挑,忽然仰首飲盡藥汁,就在車汝月不明所以地瞪大雙眼時,他已突然傾身,然後伸手扳開她的手,直接吻住她的唇,將自己口中的藥汁緩緩送進她嘴里。

    喂完一大口藥,他仿佛一點都不覺得藥苦,甚至還意猶未盡地用自己的舌頭舔去了她嘴角殘留的藥汁。

    「你……你……你……」因為藥苦,車汝月那巴掌大的臉蛋皺得跟包子沒兩樣,生氣地想要開口指控,無奈語不成句。

    閔奇善笑看著她,「小時候你不總嚷嚷著要和我同甘共苦,咱們現在就是同甘共苦。」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像是蜜糖般的流進車汝月心里,讓她滿肚子的抗議全都縮了回去。

    結果,她什麼都沒說,只是雙眸閃閃發亮地瞧著他,整個人傻里傻氣的,仿佛再也記不得那藥的苦。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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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4:07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你不恨她了嗎?」

    不請自來的柳雲雲跨進門坎,雙眸才對上閔奇善的目光,便開門見山的問。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閔奇善只是睨了她一眼,完全沒作聲。

    「如果你還恨著汝月,就不該繼續這般與她糾纏。」她望著他,水眸中有著濃濃的責難。

    「這不關你的事。」對于她的關心,他拒之于千里之外。

    「怎會不關我的事?汝月是我的好姐妹,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柳雲雲略顯激動地申明,模樣倒真像關心妹妹的好姐姐。

    可其實閔奇善心里清楚,她今日找上門來,絕對不是因為單純的關心車汝月。

    他冷眼凝望著她粉妝玉琢、毫無瑕疵的臉龐,眼神冷得可以結成冰了。

    「你真當她是親妹子嗎?」

    「這是當然。」

    「如果你真當她是親妹子,當年會做出那樣的事?」

    她以為他都忘了嗎?怎麼可能。

    基本上,他是個小心眼的人,記性一向很好,饒是幾年前的往事,他也記得一清二楚。

    柳雲雲心機深沉,也只有車汝月這個笨女人,才會將她視為姐妹對待。

    「我做過什麼了?」沒想到他一見面就要算舊帳,柳雲雲的臉色僵了下,明知故問的說道。

    「半夜爬上我的床,想要色誘于我,難道你忘了嗎?」他的話很直接,就連拐彎的耐心都沒有。

    「我說過,那是一場誤會。」聽到他的話,她臉上委屈立現,那一臉的氣悶和無辜著實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在旁人眼中,她一直比車汝月這個正牌千金還像大家閨秀,每每她們兩人站在一起,別人總會誤以為她才是車家的小姐。

    「誤會?」閔奇善冷冷一笑。當她的計謀被他不留情面的戳破,一切就全成了誤會一場,只不過他很清楚,事情並不是這樣。

    他甚至懷疑,當年那場無情的奪命追殺,或許她也是有份的。

    「對,確實是誤會,我是真心將汝月當作親妹子般的疼愛,你既是她所深愛的男人,我又怎麼可能對你有任何痴心妄想呢?」

    盡管她一再表明心志,他卻半點也不信,只是冷哼一聲。

    對于他輕慢冷淡的態度,柳雲雲暗恨在心,臉上卻漾起一抹輕淺的甜笑,繼續說道︰「你不信我沒關系,但我是真心為汝月著想,這幾年她受了很多苦,如果你不是真心信任她,那就請你離她遠一點。」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些話?」閔奇善眸中冷光迸射,早在瞧見她的那一刻,他就知曉她的出現並非善意。「這件事似乎沒有你置喙的余地吧?」

    「我關心我的妹子,不行嗎?」

    「你是真的關心她嗎?」閔奇善大步一跨逼近她,夾帶著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雖然勉力自持,柳雲雲還是忍不住因他那無聲的氣勢往後退了一步。

    「我……當然……」

    「你當然不是真的關心。認真說起來,你並不服氣,你認為自己樣樣比汝月好,可惜生不對人家,所以就得矮人一截。」

    「你別胡說,我才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看你不僅有這樣的心思,而且還恨不得能除掉汝月,好名正言順取代她車家大小姐的地位。」

    「這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柳雲雲憤怒地駁斥,置于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看得出來她費好大的勁才阻止自己不給他一巴掌。

    「我倒不這麼覺得。這些年沒有我在身邊護著,我瞧你這個假小姐的排場已經比汝月這個真千金還來得貴氣十足了。」

    這點從她出這趟遠門還得帶上幾個丫鬟、護衛隨侍,而車汝月卻是悄悄一人出門就看得出端倪。

    「那是義父、義母怕我在路上出了事,硬是做出的安排。」柳雲雲連忙將責任撇得一干二淨。

    冷冷的一勾唇,閔奇善再次逼近她,臉色雖然並不凶惡,可不怒而威的氣勢卻讓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你記清楚,麻雀是永遠成不了真鳳凰的。」這話是勸言,也是警告,他在告訴她別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以前他不在,她要怎麼佔那丫頭的便宜,他沒看到也就當成沒這回事,可現在既然所有的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那他就不可能視而不見。

    「你……不是很恨她?」

    既然恨,又為何要這樣急急地幫她出頭?

    即使心中憤恨不平,柳雲雲依然勉強露出一抹笑容,仿佛閔奇善對她的指控,她其實沒那麼在乎。

    「我恨不恨她,跟我會不會保護她,這是兩回事。」雖說往日的種種疑點還沒澄清,但無論如何,他就是見不得她在自己眼前受到任何的委屈。

    就算事情水落石出,一切皆如他以往所認定的,要怎麼懲罰她,那也得由他親手來,他不準旁人動她一根寒毛。

    「所以,你還是愛她的?」

    「這是自然。我不愛她要愛誰?你嗎?」

    「你不必愛我,我只要確定你是愛她的,那就夠了,至少,我不必擔心她在你這兒受了委屈。」深吸一口氣,柳雲雲斂下所有波動的情緒,再次回復落落大方的模樣。

    然而她從方才的憤怒、激動到如今的平靜,變化全都沒逃過閔奇善那雙利眼。

    「我當然愛她。你不也說了,這幾年她為我吃了很多苦,光是這點情分我就償還不了了,不是嗎?」

    「那就真的太好了。我本來以為你如今的善待是報復的開始,想要讓她上了雲端,再狠狠將她推入深淵中……這不才是報復最高明之處嗎?」

    「那應該是你的心思吧。」閔奇善始終不信任她,就算她此刻笑顏燦爛,但在他眼中瞧來,她心中的狡詐算計卻不曾停歇。

    這個女人的城府太深,擺在汝月的身邊不會是好事。

    「雖然你這樣幾次三番的指控我,但我對汝月的心意是不會改變的。既然她那麼深愛你,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來確定你的心思,免得她到時心傷,不是嗎?」

    「我和月兒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插手,反正你此行不過是來確認她的平安,現在瞧見她好好的,應該可以打道回府了吧?」

    美麗的女人並非都是那麼賞心悅目,至少眼前這個柳雲雲就不是,閔奇善懶得再見她在自己面前晃。

    「我剛才聽汝月說,你們近日也準備返京,我想你應該不介意我與你們結伴同行吧?」

    「我很介意,也不希望有不相干的人打擾我和汝月。」閔奇善的態度依舊冰冷,與面對車汝月時的溫柔簡直是天差地別。

    「呵,真是小氣。」眸光倏地掠過一絲恨意,柳雲雲笑意燦燦地說道︰「不過,方才汝月已經答應讓我同行了,我想你應該不會讓她失望吧?」

    想要將她撇得遠遠的?門都沒有,她這回來可是有任務的呢!

    凝重的神色、窒人的安靜,閔奇善一踏入商行就發現儲仲泉的臉色不對。

    這種情形向來很少出現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儲仲泉身上,但閔奇善卻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懶洋洋地坐進太師椅,慵懶的模樣讓人看了咬牙切齒。

    「商行發生什麼事了?」

    眺眼望向一臉閑適的好友,儲仲泉忍不住長嘆一口氣,心中著實佩服他那種天塌下來都不在乎的個性。

    「不是商行發生什事,是你發生什麼事了?」

    「喔?這話怎說?」閔奇善的語氣依然漫不經心,這問題看來只不過是隨口問問罷了。

    這些日子他可是安分得緊,天天都待在府里盯著車汝月那丫頭吃藥進餐,拼了命地想把她的身子給養壯些,自然也就沒時間可以出去惹是生非。

    再說就他所知,近來諸記的生意蒸蒸日上,就連儲仲泉的心腹大患宇文丹花也已經和樊衣剛那個錢鬼成了親,一樁樁、一件件事情都完美得足以讓人痛哭流涕,哪還有什麼天大的事會發生?

    所以,他認定了儲仲泉臉色凝重,全是出自于個人的大驚小怪。

    「咱們在京城酒樓里的小廝讓人遞了信回來,說最近江影樓大動作召回了旗下所有的殺手。」

    「那又如何?」閔奇善還是不懂這跟自己有啥關系,京城……那已經是離他許久的事了。

    「他們的目標是你。」儲仲泉說出重點,瞧得出來他滿腹憂心。

    「喔。」清清淡淡的應了一聲,閔奇善卻沒有其他太多的反應。

    一點也不奇怪。他心底早清楚了,既然車汝月能尋來,那麼當年那個極欲置他于死地的人自然應該也得到了消息,因此就算麻煩接踵而至,也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

    「你不在乎?」看著好友的不經心,儲仲泉眉頭皺成了一團。

    打他救了閔奇善的那天開始,他就知道這家伙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多活一天和少活一天,對他來說其實沒有太大的差別。

    「我該在乎嗎?反正我這條爛命若不是有你,早在六年前就死透了,現在多活的都是賺到的,我倒很有興趣去瞧瞧地府是生成什麼德行。」閔奇善笑兮兮地說道,看得出來這番話並不是出于逞強。

    可就是因為這樣,儲仲泉才更擔心啊!

    要知道現在可是敵人環伺、危機四伏,偏偏正主兒不痛不癢,倒教他們身邊這群朋友急得跳腳。

    不行,他得想個法子,讓閔奇善正視這件事情。

    儲仲泉撫著下巴沉默了會,再抬頭時,臉上已不見愁眉深鎖,反而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你又想算計什麼?」一見他的笑容,閔奇善便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最討厭看到儲仲泉這種笑容了,每回他這樣笑,自己就會遭殃。當初決定脫離黑風寨時是這樣,後來鐵了心要招惹談宗音那女人時也是這樣,現在……

    頭皮頓時覺得一陣麻,還不等儲仲泉開口,閔奇善就想起身走人。

    「你以為那些人的目標只是你嗎?」儲仲泉突然道。

    他知道怎麼成功喚醒閔奇善的警戒心,這家伙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真能不在乎車汝月的小命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聽說,他們的目標不只你一個人。」

    「他們想殺汝月?」

    「這是自然,上回要不是車姑娘救了你,只怕你不死也要重傷了,不是嗎?」

    自古以來,愛管閑事的人通常都會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聽到儲仲泉的話,閔奇善靜默不語,但從他渾身緊繃的肌肉,可以瞧出他胸中的怒火正在急遽上升。

    「他們想殺了她?」

    「嗯。」儲仲泉肯定的點頭。

    要做生意,消息自然要靈通,他們諸記遍布在皇朝各地的客棧小館,除了讓人吃飯打尖賺點銀兩外,最重要的功用也在這兒了。

    「非但如此,他們似乎也對車家的各門生意發動了狙擊。」

    「還有呢?」看來麻煩是不小,難怪方才儲仲泉這麼愁眉不展。

    「當然,諸記也成了他們的目標,咱們各地的鋪子幾乎都有些或大或小的災難發生。」

    這話聽起來像是有人抓狂了,正打算遍地燃起火苗,來個決一死戰。

想通了這點,閔奇善抬頭望向好友,但話都還沒開始說,儲仲泉已經先一步地道︰「你是不是要說--這是你的戰爭,你要自己處理,不想連累到我?」

    別瞧閔奇善這個人看來吊兒郎當,對他在乎的人,他可是能赴湯蹈火--這點從他能暫時忘卻仇恨,呵護愛憐的對待車汝月就知道了。

    因為既恨且愛,所以他才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曾經心愛的女人死去。

    「我不會這麼說。」這幾年來,他已嘗盡恨一個所愛之人的滋味,那種痛苦沒有經歷過的人不會理解。

    包何況,對方現在竟然還將腦筋動到了車汝月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就好。」儲仲泉朝著好友一頷首,放下心來。

    方才,他其實不是在苦惱那些人的陰謀造亂,這種小事他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淹」,饒是賠進了整個諸記他也不怕。

    他唯一怕的,是閔奇善會因為不願連累他而沖動做下蠢事,可如今瞧來,或許憤怒依然,但幸好閔奇善的理智還在。

    「我不只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而且更需要閔氏雄厚的財力為基礎。」閔奇善毫不客氣地要求。

    「那有什麼問題!你想怎麼做?」儲仲泉豪氣干雲地允諾道。

    說實話,他這個土匪頭子過了這麼幾年的安逸生活也有些悶了,正愁找不到事做,現在有事情可以讓他玩玩,他可是迫不及待了呢。

    「我要一家一家地接收閔氏的鋪子。」

    聽到他的說法,儲仲泉更興奮了。「人還沒到京城,就要在城里掀起一波大戰了嗎?」

    要是能一舉拔去閔家在京城里盤根錯節的錢脈,那麼「諸氏」的事業版圖便又可擴大一倍有余。

    「還有,我要你派人暗中保護車家。」

    「咦?」這點儲仲泉就不懂了。根據他這幾年派人探查的結果,當年狙殺閔奇善,車家夫婦就算不是主謀,好歹也是幫凶,如今閔奇善竟還要他派人去保護他們?

    這是什麼道理?

    看見好友狐疑不解的眼神,閔奇善卻沒有多做解釋,總不能就這麼大刺刺的告訴他,說自己是心知這回若車家又受波及,車汝月那心軟的丫頭八成又要淚漣漣……

    他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受不了瞧見她愁容滿面、淚眼汪汪的模樣。

    「你真是愛慘了她吧?」瞧了好友半晌,以他們之間的熟稔,儲仲泉自然清楚他眼底的感情和疼寵。

    不是他還在乎車家對他的照顧之情,而是因為不想車汝月有一丁點的難過,所以他退讓。

    「沒錯。」迎向好友探究的目光,閔奇善大方承認。

    曾經,他以為自己可以忘得掉,可直到她再次出現,他才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根深蒂固在心里,怎麼也無法拔除。

    「所以你選擇原諒了?」儲仲泉再問。「原諒」這兩個字看似簡單,做起來可真不容易。

    「不,不用原諒,我選擇證明她的清白。」他正試著將車汝月和車家夫婦分割開來看,雖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可他願意嘗試這麼做。

    「你……」儲仲泉還能說什麼呢?

    沒想到在平素吊兒郎當的外表下,閔奇善竟然有一顆這麼成熟的心,這種事換成是他也未必做得到,可是這男人卻願意嘗試。

    無論最後是不是成功,光他願意嘗試這一點,就足以教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支持你。」

    最後,所有的佩服全都化成這淡淡的一句話,這回儲仲泉對閔奇善總算是有個徹底的了解了。

    他們個個都以為他在逃避,其實不是,如果自己猜得沒錯,這幾年他之所以不回去,是因為他寧願就這麼躲著,也不想在心中恨意仍深沉時回去,怕一回去自己會因憤怒而傷了車汝月。

    這個男人啊……其實是個性情中人,表面上或許看來有些急躁,卻總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就算弄垮了閔氏一族也無所謂嗎?」閔家可是個屹立很久的家族,要弄垮,相對要付出的代價也不少。「別忘了那可是你的家業,不是我的。」

    如果閔奇善不在乎,那麼他就更加不在乎了。

    再說,別瞧閔奇善看來一副瀟灑的模樣,這幾年諸記能有這樣的規模,其實他功不可沒。

    儲仲泉相信,只要他想,拿下閔家的家業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真的是這樣嗎?

    鎮日燦爛的笑容驀地在車汝月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任何人都瞧得出來的惶惶不安。

    「汝月,姐姐知道你一直愛著他,可在這當口,你可得好好想想啊!」

    「想什麼?」車汝月目光不解地望著柳雲雲,像是完全不懂她為何要這麼說,勉力壓住心里因她的話而泛起的不安,敷衍似地問道。

    「你得想想,他為什麼要對你那麼好?不是口口聲聲說是咱們爹娘和閔家人合謀要取他的性命嗎?如果他真的這樣以為,那他對你好的目的是啥?」

    面對柳雲雲的質疑,車汝月靜默的沒有回答,甚至無禮地撇過頭去,完全不想在這時討論這個話題。好不容易她同奇善哥哥的距離才拉了近些,他也不再對她視若無睹,她正滿心歡喜呢!

    偏偏柳雲雲好像並不想放過她,端著一張憂心不已的臉色,也不管她想不想聽便又繼續說道︰「他是想要讓你更愛他,愛到無法自拔然後再狠狠地傷害你呀。」

    車汝月聽了,在心里自嘲一笑。

    這點何需他費心?現在的她,其實已愛他到無法自拔了,或者,該說打她知道他將是自己夫婿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眼里就只瞧得見他一人。

    所以,為了他的死,她幾欲瘋狂;又為了說服自己他沒死,她三天兩頭過去閔家陪著閔老夫人,除了為他盡孝道外,也為替他守住那偌大的家業。

    「汝月,姐姐知道你始終愛著他,可有些愛就該讓它過去,這樣你才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害啊!」

    「他從來沒有傷害過我。」

    「怎麼沒有?我這幾天總聽下人在竊竊私語,說你們初相逢時,他甚至還想把你交給一個仗勢欺人的官家公子哥兒,好為自己換來更多的財富?」

    「他只是氣極了,並非真心想那麼做。」一聽柳雲雲不屑的語氣,車汝月連忙開口為閔奇善說話。

    「不管什麼原因,有這樣的想法已是不該,他若真愛你,又怎會如此待你?」

    柳雲雲的神情看來義憤填膺,對于車汝月益發蒼白的臉色也當作沒看到,只是繼續說道﹕「就算他沒有真的傷害你,但你想想,自他的死訊傳回咱們家之後,你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每天不是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就是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老是不避嫌的跑到閔家,陪伴著閔老爺和老夫人,拿他們當公婆伺候著,就連閔老爺大喪時你都還穿著孝衣為他盡孝……你可知,這等不合禮儀的事,早已被世人拿來說嘴說成什麼樣子了?」

    「雲雲姐,那都是我心甘情願這麼做的,不關奇善哥哥的事。」即使滿心惶然,車汝月還是強打起精神為心上人說話。

    「你……」真是無可救藥了!

    對于車汝月的固執,柳雲雲氣得銀牙暗咬,但她就不信自己無法破壞他們。

    事實上,閔奇善說對了一件事--當年她夜闖他房里,不是因為喝醉酒,而是完全存心要這麼做的!

    她見不得他們這對兩小無猜感情好,更不認為像車汝月這樣沒半點閨秀氣質的丫頭配得上閔家未來的家主,所以才會故意使小伎倆,想要破壞他們的感情。

    在她的計劃里,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以車汝月的心軟和善良,閔家少夫人的位置應該非她莫屬,只可惜閔奇善機靈得很,沒有讓她得逞,甚至在一發現她的時候,他就刻意不進門。

    要不是她機警裝醉,讓沒心眼的車汝月相信她不過是醉糊涂了,還努力為她說話,她這才能安穩的際繼續在車家待下來。

    可雖然車汝月幫了她,她卻更恨車汝月,嫉妒車汝月能得到每個人真心的疼寵,而她卻不行。

    恨,從那一刻起就在她心底生了根,然後一年年地成長茁壯。

    「難道你就不怕他有一天會因恨極而殺了你?」柳雲雲再接再厲地挑撥,卻換來車汝月一聲淺笑。

    「呵,他不會的,如果他真的有心殺我,又何必花了那麼多錢請來樊大夫,為我診傷看病?」

    「或許他喜歡更折磨人的報復,比如說得到你的心和人之後,再狠狠地拋棄或蹂躪你……讓一個人死,其實不是最大快人心的事。」

    「雲雲姐,你究竟是怎麼了?」車汝月越聽越不對勁,饒是再天真,她也能感覺到柳雲雲話語之中隱隱藏著的恨意。

    但,為什麼呢?

    車汝月的問題讓柳雲雲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連忙斂下臉上的怒氣,揚起一抹笑,若無其事的說道︰「我哪有怎麼了?我說這些,不是想破壞你們的感情,只是想要你多點心眼,提防閔奇善這個男人。」

    「我何必提防他呢?」如果一個男人在恨極了她時,都還舍不得眼睜睜瞧著她走上黃泉路,那麼,說這個男人會傷害她,她也不相信。

    「反正防人之心不可無,姐姐是認為他在真相還沒水落石出前就放下仇恨,心胸也未免太寬大,所以才會提醒你多注意,或許他這麼做,其實是想要讓你在愛得無法自拔之際才惡狠狠地傷害你啊!」

    聽了柳雲雲的話,車汝月只覺好笑,她朝著柳雲雲搖了搖頭,便自顧自地拈起食盤中精致可口的點心吃起來。

    如果閔奇善恨一個人,還願意這樣寵著她,讓她過著錦衣玉食、茶來伸手的日子,那倒也挺舒服的呢!

    沒想到,原本的笑話,竟然不是笑話……
曾有版管責冰至,文章轉貼沒啥用,每發一文俱心虛,更看勳章為壓力。唯見高管滿勳章,原來意指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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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2-9-28 11:44:2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這日,車汝月聽到丫鬟說閔奇善回府的消息,便宛若蝴蝶一般的想要飛去找他,這些日子在他的眷寵下,她已逐漸回復到當年出事前的心境,活潑且熱情。

    那時候的她,有他寵著、溺著,就連她不愛在商場上打滾,他也都義無反顧的學著幫她爹一起打理家業。

    有時她心情悶,他就會抱著她在窗前呆坐一晚,什麼也不問,就只是靜靜的陪著她。

    與其說是她鍥而不舍進入他的生命中,倒不如說是他無聲無息地滲入了她的生活里,讓她再也離不開他。

    只要他能活著就好!

    在他生死難辨的那幾年里,她總傻氣的這樣向上天許願,就算兩人永世不得相見也無妨,她只要他能活著就好。

    可後來知道他還活著,她卻更貪心了,不只希望他愛她,更希望他能忘掉往日的仇怨。

    蓮足輕移,車汝月來到閔奇善房外,好奇地伸手用口水沾濕窗紙,戳破了一個洞,她想先瞧清楚他在做啥,才知道自己等會兒該用什麼方式嚇他。

    仿佛這幾年的生離不曾有過,她露出頑皮的神色,一如既往。

    當那溫潤醇厚的嗓音從房里頭傳出時,她的臉上甚至揚起一抹滿足的笑容。

    「你確定你要這麼做嗎?」

    「我確定。」閔奇善的聲音聽來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的猶豫。

    「可是,那也是你的孩子。」樊衣剛的語氣顯然非常不認同。

    閔奇善沒有改變心意,只是冷淡的說道︰「我知道那也是我的孩子,但他來得不是時候。」

    「或許有辦法的……」

    「不!」他不要月兒再冒一絲風險,所以他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這是怎麼回事?

    車汝月的笑容僵住了,渾身像中了定身咒幾乎無法動彈,皓白貝齒緊緊咬住自己的菱唇,即使已嘗到了血的腥甜,她亦不肯松口。

    方才,她親耳聽到的是什麼?

    他竟然不要自己的孩子?

    雙手忍不住朝著自己的腹部按去,她這里……蘊育了一個新的小生命嗎?是他的孩子……

    可惜巴掌大的小臉還來不及綻出笑容,腦中已先響起他那堅定的話語--

    他不要這個孩子,所以要樊大夫暗暗將孩子處理掉,甚至不想讓她知道!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總是這麼疼著她的人,竟會不要自己的孩子,或者,是不要……她的孩子?

    淚珠毫無預警的墜下,一顆接一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般重重跌碎在地面。

    難不成因為恨著她,所以他不想要她生的孩子?

    但如果真是這樣,他又為何要對她那麼好,不管湯藥的苦用自己的唇哺喂她,還天天都讓盡忠職守的李總管盯著她用餐……

    或者,他這些疼愛真如雲雲姐所說的,不過是一種報復的手段?

    想到這里,她渾身泛起一陣惡寒,原本滿心的甜蜜霎時消散,整顆心空洞洞地像摸不著邊際。

    不行!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她得弄清楚才行。

    她的手搭上門板,輕輕一推進了屋,兩個密謀中的男人聞聲回頭,眸中皆有不容錯辨的驚愕與詫然。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們在說什麼嗎?」她端莊有禮的問道,甚至還試圖露出一抹笑,只是那個笑容,看來卻是比哭還難看。

    「我們沒說什麼。」瞧她那不尋常的臉色,閔奇善心中一凜,聰明如他很快就意識到她或許聽到了他們所說的話。

    他抿唇不語看著她好一會,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將她蒼白而荏弱的模樣收進眼底。

    心微微的揪疼,他走了過去,伸手想要將她攬進懷里。

    「今兒個有乖乖吃藥嗎?」他一如往常的溫柔詢問道。

    頭一回,見他伸出手來車汝月沒有自動偎過去,她只是冷冷地瞧著他,往後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有身孕了?」既然他不肯說,那她就直接開口問。

    她必須得到一個答案,否則她真的會瘋掉。

    「車姑娘,你……」眼見她連番追問,閔奇善的臉色又驀地一沉,樊衣剛于是想出聲打圓場。

    閔奇善卻沒給他機會說下去,自個兒說道︰「是,你是有了身孕,但這個孩子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的話宛若一把劍,在頃刻間刺入車汝月的心,讓她的心瞬間破裂,從頭到腳都冰冷無比。

    這就是雲雲姐所說的嗎?這就是他的報復--

    在她最沒防備的時候,再給她狠狠的致命一擊?

    對于她的追問,閔奇善抿唇不答,雙眸卻一瞬也不瞬的望著她。

    他的眼神好復雜,淚眼迷蒙的車汝月壓根就看不出他的心意。

    「回答我的問題。」她強自冷靜的問道,心中不斷祈求他能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為什麼不要她的孩子?雖然只是個還未出世的生命,可那終究是他的孩子啊!

    為何他不要?

    「你該回房去休息了。」終于,閔奇善開了口,但沒有給她答案,只是催促著她回房休息。

    重傷初愈,她並不適合情緒這樣激動。

    「回答我,為什麼?」

    「因為當年的真相還沒有水落石出,我不信任你,不希望你成為我孩子的娘。」

    「喂!你說什麼呀?」聽到他的話,一旁樊衣剛氣急敗壞的喊道,想要阻止他說出更多違心之論。

    「就因為你不信任我,所以便要樊大夫打掉我的孩子?」車汝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大受打擊地搖了搖頭。

    如果他只是不能信任她,她可以做更多的努力好讓他相信她,但是,他不能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傷害無辜的生命啊!

    「是的,因為不能相信你,所以我不要你生的孩子。」像是毫不在乎她心里血淋淋的傷痕,閔奇善字字如針地說道,仿佛他是真的這樣認為。

    「好……我知道了。」淚水驀地止住,車汝月淺淺的笑了,雙眸定定凝望著他,沒有絕望嘶吼,也沒有再哀傷落淚。

    說完了話,她轉身打算離去,背影雖然挺得筆直,可身子卻在要踏出門坎時不禁一晃,要不是閔奇善眼捷手快地一個箭步沖上前,她只怕就要摔落地面。

    「她怎麼了?」瞪著懷中已然失去意識的人兒,閔奇善面容一掃方才的冷漠,著急地朝著樊衣剛吼問道。

    「她昏倒了。」因為不滿他剛剛的口不對心,樊衣剛小心眼的不肯上前,張口說著大家都知道的事實。

    「廢話!我當然知道她昏倒了,我是要你來瞧瞧她為什麼昏倒?」是因為方才受了太大的刺激?還是像樊衣剛所說的,她的身體太虛弱又重傷初愈,現在並不適合孕育娃娃?

    「你干麼那麼緊張?剛剛不是還很冷酷嗎?」樊衣剛就是不懂,明明很簡單的事,為什麼閔奇善非得弄得那麼復雜。

    照實說不好嗎?他瞧車汝月不是不能講道理的人,只要好好跟她說,相信她會理解的。

    而且就算現在這個孩子沒了,將來也還是會有,他就非得用那麼冷酷的方式說話,還胡言亂語什麼不能信任她這種亂七八糟的話嗎?

    現在把人氣昏了,他才來著急給誰看?嗤!

    崩量車汝月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只不過是氣急攻心,樊衣剛故意站著不動,偏要惹得好友著急萬分。

    閔奇善暴怒地問道︰「你到底要不要過來為她把脈?」

    「不要!」

    眯起一雙黑眸,閔奇善氣得就連額上的青筋都已浮現。

    「你別以為我不敢對你怎麼樣,她現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是她真有什麼三長兩短,你就別怪我找你討回她的命。」

    「你當然不敢對我怎麼樣,因為你還得靠我好好調養她的身子,若是沒了我的妙手回春,她搞不好一輩子都不能當娘了。」

    「你……」閔奇善氣壞了,可理智也告訴他,樊衣剛真的該死的說對了。

    對他來說,此時此刻最重要的,確實是養好車汝月的身體。

    不過,她究竟為什麼會把自己搞得這樣虛弱啊?

    「啊,怎麼又昏過去了?」

    詫然的驚呼突然竄進兩人耳中,閔奇善驀地抬頭,就見柳雲雲一臉幸災樂禍地倚在門邊。

    「她常常這樣昏倒嗎?」心知這幾年最了解車汝月狀況的應該就是柳雲雲,于是他連忙朝她問道。

    「是啊。」柳雲雲點了點頭,像是早就習慣了這種景象。

    「為什麼?」

    「這就得問你啦。」

    「關我什麼事?」他已經幾年沒回京城了,她不好好愛惜自己的身體,怎能怪到他頭上。

    「你不知道嗎?」柳雲雲冷笑的揚唇反問。

    瞧他心急如焚的樣子,她內心五味雜陳,只想火上添油。既然他從不肯讓她好過,那麼她當然也不要他好過。

    反正依閔長謙的計劃,這兩個人最後都得死,死是簡單,但要怎麼讓他們至死都痛苦,那才是大快人心。

    「我該知道什麼?」

    「自從她得知你的死訊後,就沒好好過日子,初時她鎮日都哭,差點兒哭瞎了那雙水亮的眸子,後來,她也不知打哪來的想法,認定了你沒死,所以不顧街坊鄰居的議論紛紛,每日都上你家同你的爹和你大娘晨昏定省,有時甚至還會應你大娘的要求,幫忙打理你家的生意……她是個千金小姐,哪能承受這樣的疲累,久了自然累病了,你說是吧?」

    「她竟然……」聽到柳雲雲的話,閔奇善整個人仿佛被雷劈中似的,驚痛又難受,腦袋瓜也亂烘烘的。

    丙真是個傻女人,她最該顧好的是自己吧,怎麼會如此痴傻地顧著他這個生死未卜的未婚夫婿呢?

    她真傻,傻得讓人心都緊揪著,傻得讓人再舍不得見她受一點苦。

    瞧她昏了過去,閔奇善更加肯定自己的決定沒錯,如果這個女人知道自己肚里有了孩子,一定會想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

    不行,絕對不行!他不能讓她冒險……

    「現在你終于知道,這個笨女人是用怎樣的心情在愛著你了吧?」柳雲雲說,滿意地看到他臉上深受打擊的神情,這讓她覺得他不再那麼高高在上、惹人生厭。

    「只不過,現在知道也太遲了,因為她就算再笨,也不敢再愛你了,誰會明知你要對自己腹中的胎兒不利,還傻傻地待在你身邊?」

    「就是這樣,你才以為你有機會?」

    「嘖,你想想,如果老夫人知道她原來是個不能生育的女人,以閔家男丁單薄的情形來看,她想成為當家主母,大概是不可能的事了吧。」

柳雲雲看似頗感惋惜,可從她眸子里,閔奇善卻清楚地瞧見她的幸災樂禍。

    「滾!」他朝她怒喝一聲,眼神凶惡得像是要殺人。

    「走就走,我倒要看看等她醒來後,你要怎麼面對她。」見閔奇善動怒,柳雲雲開心極了,還好她今兒個沒有早早就寢,才能看到這出好戲。

    她相信,一旦車汝月保不住孩子,那麼他們想要繼續相愛下去,也絕不可能了。

    再說若車汝月不再信任閔奇善,她也就有機可乘。

    這一回,看來就連老天爺都幫她,讓她找著了這麼一個見縫插針的機會,所以她一定要好好把握,斬草除根,不僅是閔奇善那個總瞧不起她的男人,就連車汝月她也不會放過。

    如果老天爺沒給她好的出生,那麼她就靠自己的力量得到。

    況且閔長謙曾經答應過她,只要她辦成了事,他就會負責解決車家二老,到時她雖是養女,依然可以名正言順地取得車家的財產。

    「你該喝藥了。」

    一見閔奇善步入房內,手上還端著一盅藥,車汝月只瞧了一眼便斂下眼睫,完全不想再看他。

    那曾讓她深深眷戀的臉龐,如今卻令她連看一眼都難受地像要喘不過氣來。

    她不想承認他的冷血,更不想相信曾帶給她滿滿溫暖的男人,會是個想要殺掉自己孩子的劊子手,可是事實就在眼前,她又不能不信。

    昨日他的話不斷在她腦海里轉了一遍又一遍,每轉一遍,她胸口的憤怒就會往上堆棧一層。

    「給我一個理由。」終于,低著頭的她開口了,執意向他索討一個理由。

    這是他欠她、也是欠孩子的。

    「喝藥吧。」沒有回答她的話,他只是徑自催促著她喝藥。

    「我要你給我一個理由。」她固執地再次重復這句話。

    聽說,有一個法子能讓心不再那麼疼,那就是讓心痛到極致,一旦心痛得麻痹了,也就不疼了。

    她想,她該試試看的……

    「這藥是樊衣剛特地為你調配的,不傷身,你快喝了它。」既然她已經知道了秘密,閔奇善也沒再瞞她,只能當作沒看到她指控的眼神,柔聲催促著。

    其實見她一臉蒼白悲傷的模樣,閔奇善的心也是痛的,可他卻只能任由他這麼痛下去,因為兩人之間,總得有個人做該做的事。

    「我是不是該為你的一番苦心向你道謝?謝謝你願意讓我的孩子死得神不知、鬼不覺?」她譏諷的說道。

    「別這樣,這樣的態度不適合你。」

    「那什麼才適合我?像個傻子一樣的傻傻愛著你才適合我嗎?」語中譏誚更甚,她突然抬起頭,憤憤地伸手打翻他手里的藥盅。

    霎時間,藥香滿室,烏漆抹黑的湯藥也全數濺到了兩人身上。

    「你不要逼我。」閔奇善沉下臉說。

    因為深愛她,所以為了保全她,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即使得要掐著她的鼻子將藥灌入她嘴里,他也一樣會做。

    就算她會因此恨他也沒關系,他不要冒任何失去她的風險,那種恐懼這輩子嘗過一次已嫌太多,打那回她為了救他而受傷,他就在心底立過誓,絕不會再讓她處于危險之中。

    既然她腹中的孩子會為她的生命帶來極大的風險,那麼,這個孩子他便萬萬不可能會留。

    「是我逼你嗎?」車汝月冷冷揚起一抹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嬌俏活潑,早在親耳聽到他要殺死孩子的那一刻死了。「我怎麼覺得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恨你。如果這是你希望的,那麼你的確成功了,我恨你,好恨--」她咬牙說道,杏眸怒瞪著他,眸中泛起水霧,卻倔強的不讓一滴眼淚落下。

    傻傻地愛了他這麼多年,固執地認定他是她的唯一,結果她換來的是什麼?

    當初她來陰縣,是想要尋回他、尋回兩人曾經有過的美好回憶,可她現在很清楚的知道,有些事一旦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沉默地凝望他好半晌,她突然伸手探向自己縴細的頸項,解下一塊總是隨身帶著的玉環。

    那玉環色澤溫潤,掛在身上冬暖夏涼,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著,當它是個寶貝--因為這是當年兩家締結婚約時,他娘親手交給她的信物。

    本來,這東西早就已經不屬于她了,她又何苦這般執著?

    「這個……還給你吧。」那時他開口索討,她不願給,只因這是她與他之間唯一的聯系,可如今,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聯系」了,她自然該將這個信物還給他。

    「你做什麼?」

    「既然你無法相信我,那我再留下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將它交還給你之後,咱倆從今而後……」她的聲音顫抖,拿著玉環的雙手也顫抖,但她卻不讓自己退縮,再深吸一口氣之後,她鼓起勇氣繼續把話說完,「恩斷……情絕。」

    從不知何謂放棄的她,終于放棄了,他應該感到松了一口氣吧?

    至于肚里的孩子,那是屬于她自己一人的,他將再無任何置喙的余地。

    「我不準你做這個決定!」沒料到她竟這麼決絕,閔奇善頓時慌了,他朝著一臉平靜的她吼道,沖動地想要上前抓住她的肩搖晃,希望她能夠收回這些話。

    「你憑什麼不準?」

    「憑你是我的妻子。」

    此刻,他毫不遲疑地承認了她的身份,其實就算他派出去的人還沒將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查探清楚,他心底也早已悄悄信了她,只不過他沒有說出口罷了。

    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會決定斷了兩人的關系!

    「我不是你的妻子,再也不是了……」盡管眼里有著哀傷,她潔白無瑕的臉龐卻露出一抹微笑,對著他說道。

    曾經,她也認定自己會是他的妻子,他們將會攜手走過一輩子,但世事難料,他們終究有緣無分。

    餅往與他相處的片段在她腦中不斷的浮現,她的笑更燦爛了。

    是的,她只要記得他們之間曾有的好,那就好了。

    她將手中的玉環往他推了推,只要他收回這個信物,那他們就真的成了陌生人了,不再有恩怨糾葛。

    「拿去吧,這是你娘的遺物,本來就該還給你。」

    「你……」閔奇善真的會被她給氣死,只覺自己就要氣得七竅生煙,偏偏她還這樣一副什麼都已不在乎的模樣。「你以為我會答應嗎?」

    「你沒有理由不答應,不是嗎?」車汝月輕聲說道。

    她的眉眼依舊帶笑,只是以前覺得美得魅惑人心的笑容,如今在閔奇善眼中瞧來,只覺得刺眼。

    她怎能這麼輕易放棄?他以為她永遠不會放棄,她一直是這樣的,不是嗎?

    「快,拿去吧。」她勉強笑著催促道,天知道要她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

    她還愛著他,可卻也不能放棄肚子里的孩子,畢竟這是她和他的骨肉。就算在有了這個孩子的那時,他並非真心實意的相信她,她卻是那麼無法自拔的愛著他。

    這個孩子是在她的愛里有的,所以如果他一定要逼她的話,那麼就算心再痛,她也只能選擇離開。

    不是不愛他,只是……不能再愛了。

    「這個東西是娘給你的,有本事你自個兒還她去。」氣極了的他,像個孩子似的發起脾氣、說起氣話,怎樣也不肯伸手接過玉環。

    搖搖頭,她但笑不語,伸出白皙的小手,不容拒絕地將玉環塞進他的手里。

    手一空,她的心也跟著空了,坐回了榻上,睜著眼仔仔細細地瞧他。

    這是最後一回了吧?所以她要將他的容貌深刻的記住……好可惜,孩子出生後,只怕見不著他的爹了。

    想到這里,一陣淚意突然上涌,她連忙眨了眨眼,逼回眼眶中積聚的淚水。

    都是要當娘的人了,她應該要更堅強些才行,不可以再動不動就哭了。

    「你先走吧,明天我就會離開這里回京城,也不會再去閔家打擾。」

    「你以為我會讓你走嗎?」他咬牙切齒的瞪著她說。

    除非他死,才會讓她就這麼離開,別以為他不知道她心里打著什麼算盤,她想一個人離開,然後生下孩子自己扶養。

    她究竟是怎麼想他的,真以為他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嗎?

    「你不要這個孩子不是嗎?既然你不要他,也等于不要我。」淡淡說完這番話,車汝月的情緒卻不激動,所有的愛恨她都已塵封,收藏在自個兒的心里頭了。

    「你……」閔奇善只能瞪著她,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真是氣死他了!

    「如果我真的想走,你留不住我的。」就像當初她想盡胳法接近他、要讓他答應回京一樣,她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

    望著她堅決又不顧一切的模樣,他心里忍不住低咒一聲。

    他相信她絕對是上天給他的磨難,就是要讓他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過生活。

    瞪著她好半晌,他終于開口,「你一定要生這個孩子嗎?」

    終究舍不得這丫頭故作堅強自己吃苦,這一回閔奇善對她的固執無計可施,他想,這世間唯一能讓他舉雙手投降的人,就是她了吧。

    「如果說,生這個孩子可能要付出你的生命為代價,你也堅持要生嗎?」

    被她誤會、拋棄的滋味太難受了,如果她執意要生,那麼他寧願她待在他身邊,免得自己一個人孤零零,沒有好好的被照顧。

    「樊衣剛說了,你重傷初愈,這幾年又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所以身體很虛弱,勉強要生孩子的話,不管對你或對孩子都有危險。」閔奇善認栽了,終于願意說出真正的理由,即使已知她會「明知故犯」,他也沒轍了。

    靜靜聽完他的話,看出他掙扎苦惱的表情,車汝月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

    原來,這就是原因嗎?

    他這個笨蛋,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呢?

    「我不是笨蛋,只是不想讓你一輩子都背負著對孩子的內疚,你這家伙心軟得要命,要是知道是因為自己體弱才不能把孩子留下來,你會傷心一輩子的。」因為太了解她,所以她眼珠兒一轉,他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沒好氣的說道。

    瞧著他那無奈又憐愛的眼神,車汝月再也忍不住地飛身撲進他懷里,喜極而泣。

    美人兒自動投懷送抱,閔奇善目光一柔,心中那顆大石也跟著落了下來。

    看來,他們是真的得回京城一趟了,閔家和柳雲雲的麻煩事再不解決,要是那些人時不時就來鬧上一鬧,月兒怎能安心療養和生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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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刀光劍影,殺氣騰騰,瞧得出來這些被閔長謙重金聘請的江影樓殺手們,有著拼死達成任務的決心。

    只不過閔奇善也不遑多讓,鐵拳一揮,正中其中一名黑衣人的下頷,對方整個人被他打飛出去。

    不讓閔奇善專美于前,儲仲泉這個改邪歸正的土匪頭子,以及樊衣剛這個娶了土匪婆的男人,也紛紛加入戰局。

    只見三個男人密密實實地將車汝月與柳雲雲護在中間,然後用最利落的速度解決殺手們,就在最後一個黑衣人倒下之際,他們的馬車竟突然被官差們給團團圍住。

    「這是怎麼回事?」閔奇善感覺到眼前肅殺的氣氛,發現這些官差並非是要來助他們一臂之力的。

    他眉心微皺,三個男人彼此對視一眼,心中已經有了準備。

    丙不其然,沒一會一個做公子哥兒打扮、流里流氣的男人便攬著一個容貌絕艷的女人緩緩走來,正是薛大一與花艷艷。

    「你想干麼?」一見這個曾經被自己打得呼天搶地的薛大一,閔奇善臉色一沉。

    「大庭廣眾之下有人公然斗毆,我可是縣里的良民,自然得要趕緊報請官府,讓官差來捉人啊!」

    今日仗著人多,薛大一自覺安全無慮,說起話來大聲得很,完全跟當天那個跪地求饒的孬樣大相徑庭。

    薛大一今天若是不出現,閔奇善倒忘了還有這個跳梁小丑在他身旁虎視眈眈,但這個軟腳蝦他可不放在眼底,土匪做慣了,天底下沒有什麼事是他不敢做、不敢惹的。

    「想要捉我,還得瞧瞧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他寒冰似的眼光淡淡一掃,薛大一立刻嚇得躲在花艷艷身後。

    倒是花艷艷見過的場面多,揚聲便說道︰「閔爺,咱們身後的這些官差可是奉了縣太爺命令來的,難不成你區區一個商人也想和官府作對嗎?」

    看他小心翼翼護著車汝月的模樣,花艷艷眸中含恨,若非這個女人,她又怎會被逼跟了薛大一。

    所以,當京城派了人送信過來,希望她能幫上一個忙時,她自然連想都沒想的就答應了。

    薛大一的耳根子向來軟,再加上她是他的新寵,因此只要她一陣軟言耳語,叫他做什麼他就乖乖做什麼,就連仗著他爹的名號和大批銀兩去壓逼縣太爺派出官差,也能輕而易舉地辦到。

    「閔奇善,難不成你想和官府作對?」

    「是又怎樣?」閔奇善本來就是桀驁不馴之人,頭一仰,高傲的目光橫掃,顯然完全不將那些官差們看在眼里。

    「你……你真想與官斗嗎?」花艷艷不敢置信的問。

    自古民就不與官斗,因為若是真惹毛了當官的,他們想要弄死一個小老百姓,就像是捏死一只螞蟻一般容易,各何況從商多半少不了要官府的幫助。

    「就算是,那又如何?」就憑這幾個小嘍哆,想要捉他們,還沒那個本事。

    「你甘心為了她賠上諸記,也得瞧瞧身後的諸大爺願不願意啊?」花艷艷以為諸記的主子不會為了閔奇善這個管事蹚渾水,自然想要借助儲仲泉之力讓他乖乖束手就擒。

    反正只要人帶進衙門,到時收了他們好處的縣太爺,自然會隨他們處置閔奇善,至于那個他緊緊護在懷中的女人,也早已有人備妥千金,準備買她那條賤命。

    「一箭雙雕」就是她的如意算盤,她花艷艷就是要讓他知道,她不是一個他可以瞧不起的女人。

    冷然的笑意在花艷艷精雕細琢的臉龐閃現,她朝著身後的薛大一做了個手勢,原本圍著的官差們便步步朝閔奇善他們逼近。

    一開始,三個男人還能將車汝月護得好好的,可也因為要護人,他們的招式使起來難免綁手綁腳,因為心有牽掛,再加上雙拳難敵四手,一時間,兩派人馬陷入了難解的對峙中。

    幸好三人的武功修為終究略勝一籌,很快地,原本雄糾糾、氣昂昂的官差們便倒的倒、逃的逃了,只剩幾個盡忠職守的,還在與儲仲泉和樊衣剛兩人纏斗。

    輕松再撂倒一個官差後,閔奇善冷著一張臉,朝花艷艷和薛大一走近。

    只見他們原本勝券在握、得意揚揚的神情驀地一變,開始慌張的往後退去。

    「現在,也該是時候換我整治你們了。」擒著一抹冷笑,他對眼前這兩個渾身不住顫抖、連站都要站不穩的家伙說道。

    「你……你想要干麼?」

    「我想,大概是上回我給你的教訓還不夠,所以你才敢再來招惹我,這回我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這波麻煩事只怕讓月兒那個丫頭受了不小的驚嚇,他得速戰速決才行,盡快解決眼前這兩個麻煩,才能找個地方讓月兒好好休息。

    「你……你別過來……」

    兩人完全沒想到光閔奇善三人就有橫掃千軍的本事,幾十個官兵竟然還拿他們沒轍,現在眼見他踩著怒火一步步朝自己走來,兩人嚇得一顆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了。

    「我說……你別激動,我們其實沒惡意的。」薛大一態度驀地大逆轉,和花艷艷一掃方才那種趾高氣揚的模樣,卑微地說道。

    「用那種無中生有的罪名帶著一大堆官兵來捉我,這叫沒惡意嗎?」閔奇善含笑問道,腳一抬,正中薛大一的肚子,快速的解決了一個。

    正要解決第二個的時候,嚇得渾身發抖的花艷艷卻突然開口道︰「你不回頭,瞧瞧那個你寶貝著的女人嗎?」

    聽了她的話,閔奇善並沒有回頭,而是再朝她逼近一步。

    「該死的!」

    突然間,身後傳來儲仲泉的低咒,不知怎地,閔奇善的心一提,驀地回頭便見身後除了那些倒在地上哀嚎的士兵,和儲仲泉他們兩人外,居然空無一人……

    月兒人呢?

    看不見車汝月的人,也瞧不著柳雲雲的身影,閔奇善霎時心中一凜,厲目再往臉上寫滿心虛的花艷艷掃去,很快便想清楚其中的來龍去脈。

    方才的混亂不過是個引子,好讓那些官差絆住他們的腳步,對方真正的目的,其實是想擄走月兒。

    顯然,這是個連環套的計謀,而他竟然白痴地著了道?

    並且月兒之所以會無聲無息的被擄走,應該也是柳雲雲那個女人搞的鬼……

    可惡!怪只怪他因為不想讓月兒傷心,所以只是防著柳雲雲,卻沒有將那女人的真面目告訴月兒,才會害她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被人擄走。

    「她人呢?」他沉聲問道。

    車汝月的失蹤,讓閔奇善好似化身地獄來的修羅,花艷艷望著他那鐵青的臉色,才要往後再退一步,他已宛若鬼魅般的立于她身前,修長的大掌往前一掐,轉眼制住她的命脈。

    她很清楚,只要他稍一用力,她這條小命就真的讓她自己的魯莽和自以為是給玩完了。

    身為一個花魁,她總能輕易將男人給玩弄于手掌心,只是她卻忘了,像閔奇善這樣的男人,她玩不得。

    「我……不……不……」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抖,花艷艷嚇得連想說句話都沒有辦法。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人呢?」

    「我不……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車汝月這個女人讓她既妒且恨,她才懶得理會他們擄走人後要干什麼。

    薄唇緊抿,閔奇善的手毫不留情地收緊,那發狠索命的模樣讓花艷艷知道他會毫不猶豫的取她性命。

    「別、別殺我……」

    盡管花艷艷苦苦哀求,但只要一想到車汝月此時此刻會有的害怕和危險,閔奇善的指尖便忍不住地收攏。

    「我、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是貪人錢財,順便想為自己出口怨氣而已。」時至如今,花艷艷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眼見問不出什麼,閔奇善眸中冷光立現,就在他正要了結手中女人的性命時,儲仲泉伸手制止了他。

    「她的死活一點都不重要,現在重要的是找回車姑娘,想要整治他們,咱們時時有機會。」

    對,找回月兒才是最重要的,她的身子骨這麼弱,若真被他們折騰地帶回京城,只怕性命堪虞……想到這里,閔奇善頓時憂心如焚,手一松,再也沒有時間理會被嚇得癱軟在地的花艷艷。

    他驀地回身,利落地上馬,韁繩驀地一扯,馬兒便如箭矢般地沖了出去。

    車汝月昏昏沉沉地醒來,只覺得自己的身體好重好重,就連想要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丫頭……丫頭……」

    耳邊傳來的聲聲呼喚,讓她想要再次沉入黑甜的夢鄉中也沒辦法,既然被擾得無法再沉睡,她索性奮力睜開沉重的眼皮--

    「喝!」才一睜眼,她就結結實實嚇了一大跳。

    這是哪兒?為什麼閔老夫人會在這兒?

    難不成……他們已經到了京城?

    不可能呀,她明明應該還身處在那場混亂的打斗中,陰縣距離京城好歹也有幾百里,就算用飛的也不可能那麼快吧?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丫頭,你的身子骨還好吧?」從昨兒個這丫頭被人不客氣地扔到院里來,就已經整整睡了十二個時辰了,眼見她又要闔眼,老夫人這下可急了,連忙開口問道。

    腦袋瓜子重得讓車汝月無法思考,直到閔老夫人又出聲,才讓原本又要昏睡過去的她再次睜開眼來。

    「老夫人……」怕自己又沉沉睡去,她掙扎著想要起身,可卻渾身虛弱地使不上力。

    閔老夫人見狀,趕緊伸手攙了她一把,她才順利坐起身來。

    「你這丫頭,睡得還真沉啊,十二個時辰都沒喝水,應該渴了吧?」閔老夫人慈愛的問道。

    這幾年來,膝下無子的她早將車汝月這個媳婦當成自家閨女看待,對她疼寵有佳,雖然現在她被人拘在這兒,完全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可她心里頭知道,這事絕對和閔長謙那不肖子孫有關。

    她緩步走至桌子旁,斟了一杯茶水後回到床邊,慈藹地瞧著車汝月仰首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喝了水,車汝月的精神終于好了些,她定了定神,滿腹疑問的連忙問道︰「老夫人,這是在哪兒啊?」

    「這兒是閔府。」

    聞言,車汝月心頭一驚,腦海中隱約浮現一些片段的話語--

    「……你就安心的睡吧,你現在可是咱們手中捏著的一顆棋,只要有了你,想要閔奇善走東,料想他也不敢走西……你可得好好保重,乖乖睡著,現在的你可珍貴了呢……」

    她再仔細想想,那聲音似乎是雲雲姐的聲音?

    這可能嗎?雲雲姐向來溫柔婉約,極為疼她,怎麼會用那種含怨帶怒的語氣同她說話呢?

    「所以,我被人莫名其妙地擄來京城了?」車汝月詫然開口問道,連她自己都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只記得自己本來伴著雲雲姐,遠遠瞧著那三個男人好整以暇的收拾那些官差們,但怎麼再醒來,她人已經在京城了?

    難不成……是雲雲姐對她下的手?

    這樣的臆測讓車汝月心中驚疑不定,念頭初起時,她著實不敢相信,可是她思前想後,也只有這個解釋最為合理。

    而且,這就能解釋為何五年前那些人會知道奇善哥哥的行蹤,因為她一直當雲雲姐是知心人,所以雲雲姐問起時,她自然也將這件事同雲雲姐說了。

    這項認知讓她心里驀地一陣寒冷,還來不及細想下去,便聽到閔老夫人恨聲咒罵。

    「看來這又是那不知感恩的閔長謙搞的鬼!」

    「閔大哥?」車汝月低聲驚呼。

    那個待人處世一向謙沖自己的閔家兄長?怎麼會呢?

    而且聽老夫人的說法,似乎對閔大哥頗為不滿,這又是為什麼?

    「別喊他閔大哥!那賊廝為了閔家的家產,竟然將我軟禁于此,非要逼我在下次家族會議時任命他為族長。」

    「啊?」車汝月果真嚇到了,當初她想查探閔家人里究竟有誰要對奇善哥哥不利,想過了許多人,就是從來沒懷疑過那個總像與世無爭、絲毫不在意閔家權勢財富的閔長謙。

    看到車汝月驚訝的模樣,老夫人更氣了,她也是傻傻被騙了很多年,結果落得現今這樣的下場。

    「那廝的狼子野心,早在他將我拘禁起來時就毫不遮掩了。」

    聞言,車汝月不敢置信,雙眸也不禁迸出怒火。「他竟敢將您關起來?」

    認真說來,閔長謙一身榮華富貴還不都是老夫人給他的,誰想得到他居然這般恩將仇報!

    他也不想想,自己原本只不過是閔家一個偏房之子,家運窮途潦倒,要不是老夫人瞧他頗有將才,讓他進宗族里的私塾讀書識字,甚至還委以重任,他哪有今天的光景?

    照這麼一想,閔長謙所有的謙沖自牧八成都是裝出來的,五年多前奇善哥哥被人狙殺的事,只怕也是出自他手……

    這該死的男人!下次如果有機會遇見他,她一定要為奇善哥哥報仇。

    閔老夫人見車汝月氣急敗壞,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

    雖然善兒已經死了多年,這丫頭卻仍一個勁的替他盡孝,盡己所能地守護著閔家,這份心意實屬難得。

    只可惜善兒福薄,要不然,這麼好的媳婦兒上哪兒找去?唉!

    閔老夫人在心里一記長嘆,對于庶子的死,她心中難免自責。

    當初要不是她胸口梗著一股氣,憤怒于丈夫的背叛,故意將下人和族人們欺負他們母子的事都當作沒看到,善兒的娘也不至于要在病危之際,將善兒托給了車家人,最後卻讓善兒客死異鄉。

    只是她不懂,如果閔長謙圖的是閔家的家產,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的將汝月丫頭給擄來?

    難不成近兒個她聽到下人們的竊竊私語……是真的?

    閔老夫人眸中精光乍現,倏地握住車汝月的手,激動的問道︰「汝月丫頭,我問你,善兒是不是真的沒死?」

    也只有這個理由,才足以解釋閔長謙為何不顧一切干下這種拘禁她的事。若不是他知道善兒沒死,隨時都會回來奪走自己的地位,他又何必這麼做呢?

    原來老夫人還不知道一切?

    車汝月見老夫人渴望的模樣,連忙點了點頭說道︰「奇善哥哥的確還活著。」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聽到她的話,閔老夫人臉上立刻浮現欣慰的笑容,嘴里還連連稱好。

    「老夫人,您別擔心,我相信奇善哥哥很快就會來救我們了。」

    「我已經老了,怎麼樣都沒關系,倒是你,可得好好保重自己。我瞧你這麼一直睡,都不知道有多擔心。」

    「老夫人您別這麼說,您還得等奇善哥哥回來孝順您呢。」

    「他不怨我,我就很開心了,怎麼敢奢望他孝順?」

    說到底,善兒遭的那些難起因都是她,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好好地守住汝月丫頭。

    這丫頭心地很善良,善兒有她的陪伴,後半輩子應該也能過得舒心些了。

    懊死的!該死的!

    閔長謙憤怒地掃落案上一本本的賬冊,完全不敢相信根基穩固的閔家竟會如此不堪一擊,店鋪不是一家家被火燒得精光,就是讓人給搶了生意,到最後撐不下去只好關門大吉。

    究竟是誰這麼好本事,能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刨光了閔家的根?

    他思前想後,覺得最有可能的,便是閔奇善那個男人。

    看來,在他還以為自己的行為是神不知、鬼不覺之際,那個男人已經摸著了他的底,而且還暗暗布了樁。

    哼!以為這樣他就會認輸了嗎?

    不,他的手中還有一張王牌,這場爭奪戰還沒到最後,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怎麼了?一大清早就板著一張臉?」柳雲雲笑語晏晏的說,走近了閔長謙身側,很自然地偎上去。

    自從五年多前的頭一回合作,這幾年他們總是不時這樣暗通款曲,所以一回到京城,柳雲雲便連避嫌都懶,不再回車家而是直接住進了閔家。

    「誰準你進書房的?」閔長謙毫不留情地推開她,極度不耐煩的怒問。

    在這個女人成功為他捉回車汝月後,在他眼中就已沒了利用價值,讓他連裝模作樣的念頭都消失無蹤。

    他的態度很不對勁,以柳雲雲敏銳的觀察力,自然不可能沒發現。

    想到他有可能要過河拆橋,她心下一凜。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這回她不再遮遮掩掩,早就已經全豁出去了。

    昨兒個,她親自回了車家一趟,並在要離去前故意去了趟義父母的房里,伺機在他們的水壺中下了毒,現在那車家二老只怕早已死絕,她再也沒有回頭的余地了。

    如果說真讓閔長謙拆了橋,那麼一旦東窗事發,她離開車家又少了閔家的庇護,搞不好會一無所有……

    想到了這點,柳雲雲臉色倏地刷白,她辛苦努力了這麼久,每日都隱藏心中的妒恨小心翼翼伺候著車汝月,就是為了讓自己能夠永遠這麼錦衣玉食。

    現在如果一切全都化為烏有,那麼她這幾年的心機就都白費了。

    不行,她萬萬不能讓自己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你究竟是怎麼了?」壓下心中的恐懼,她再度柔聲上前,想要使出色誘一計,當初閔長謙也是這麼讓她勾搭上的。

    怎知,閔長謙卻不留情面的閃避她。

    「我怎麼了?我明明要你把他們兩個都收拾干淨,可是你卻沒辦成,還讓閔奇善好端端的活在世上,你知不知道我的閔氏就快被他搞垮了!」

    柳雲雲聞言大驚失色,燦亮的水眸直勾勾地望著他,想要分辨出他這番話里的真偽。

    要知道,閔氏的家業在京城里早已穩固而且牽連甚廣,就算真要刨根,沒有個三年五載是不可能辦得到的,怎麼可能會在短短一兩個月之內便讓人連根拔起?

    她就是有這點自信,所以才會忙著取閔奇善和車汝月兩人的性命,也不急著要閔長謙挖空閔家的一切。

    但是,現在見閔長謙頹喪不甘的模樣又完全不像裝出來的,她的心不禁一震,看來,事情真的有點嚴重了。

    難怪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閔奇善上門來要人,原來那個男人心思恁地深沉,忍著氣不上門,就是想一舉刨了他們的根。

    可惡……

    柳雲雲的心思就這麼兜了一圈又一圈,就在閔長謙見她不言不語,預備再次凝起怒氣時,她卻忽爾自信地一笑。

    「這不過是件小事,怕什麼呢?」

    「你還笑得出來?」

    「為什麼笑不出來?只要有車汝月那個笨女人在手上,我還怕諸記那幾個主兒會咬我不成?」頂多就是解決過程麻煩了些。

    還好當初她沒有因為逞一時之快而將車汝月給殺了,只是日日喂一些藥、加一點兒毒,好讓那丫頭乖一些。

    她的本意原是打算等到誘得閔奇善他們進了京,再以車汝月為餌,逼得他們束手就擒,然後她就可以慢慢折磨他們兩個人,最後才會殺了她。

    她要讓車汝月嘗嘗什麼叫椎心刺骨的痛楚,這樣才能消解她心頭的恨意。

    沒想到,如今這步棋倒是歪打正著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閔長謙聽完柳雲雲的話,便沒那麼慌了,他勾起嘴角,氣定神閑的樣子也跟著慢慢回到身上。

    瞧他不再暴怒,柳雲雲才又步上前,再次曲意承歡地倚進他懷里,柔順的模樣仿佛剛才那一切爭執完全沒有發生過。

    可惜閔長謙沒有看見,此刻柳雲雲的眸中,展現出來的卻是陰狠與毒辣。

    旁人能拆橋,難不成她就不會嗎?

    哼!等她把所有閑雜人等都解決之後,下一個要處理的,就是眼前這個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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